比利患有关节炎,所以冬天时必须睡在室内。他在一个之前是酒吧的地方得到一个床位。他们把酒吧改装成收容所,叫做“希望之家”,但是大家几乎还是称它为“皇后之肘”。比利找到地方落脚之后,他说会帮我找地方住。我有点吃惊,虽然他后来几乎不曾生我的气,但是我没想到他会记挂着我的安危。
我们找到一间妇幼庇护中心,比利询问柜台值班的女士我可不可以住在那里,她说我必须有大人陪同才行。比利说他能陪我,但她说比利不能进来,因为这里只给妇女和儿童居住。我从来没有被妇女照顾过,只有刚出生时妈妈还在的时候,但我记不得那段日子了。而在妈妈之后的妇女不算数,因为她们没有照顾我。我先有爸爸照顾,后来有比利,所以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需要有妇女陪同才能住在庇护中心,或是小孩有大人陪同的话,为什么不能住在男子收容所。
这就是复杂性。我觉得复杂性就像数学,而我两个都不擅长。那名女士开始问问题,我有点担心,因为比利一直握起拳头,好像想把她揍成熊猫眼。比利的眼睛好不容易复原了一些,我可不想再让他惹上麻烦,于是拉拉他的衣袖,他低头看我,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我做错了。不过接下来他牵起我的手,我们冒着雨走回男子收容所。除了爸爸之外,从来没有人牵过我的手。我很讶异像我年纪这么大了,跟人牵手竟然感觉还不会太别扭。不知道比利跟爸爸像不像,但我不希望他像,因为爸爸是个心理受创的人。
连续三个星期,我每晚都躲在“皇后之肘”的洗衣间里,但是几乎没有睡着,因为害怕有人会发现我,这么一来比利又会被赶出去。后来被美琪拉撞见我在排队领汤,于是我心里明白又要回到每晚睡不同地方的日子了,免得她是那种比利跟我说的心地善良、用意良好却总是帮倒忙的善心人士。
我把爸爸的大衣穿上,然后再把自己包裹在粉红和银色的营建用金属箔纸里头,活像个圣诞礼物。幸好同学没看到我这副落魄模样,不过金属箔纸的颜色我倒是不在乎。有时候云朵是粉红色的,西瓜和小宝宝的嘴唇也是粉红色的,反正你看色环图就知道,粉红色只是混有白色的红色而已。我在废料车里躺了一阵子,透过盖子的细缝看着外头被霓虹灯照亮的夜空。我心事重重,担心再也回不去州立图书馆,因此几乎没注意到废料车里的碎砖块刺戳我的身体。我正在想有什么解决办法时,听到比利的脚步声。
我知道是他,从他关节炎的脚在人行道上拖着走的声音就听得出来。到了冬天,寒气侵入他的骨头,让他的关节炎更加严重。这就是为什么他几乎都穿不成对的鞋子,因为其中一只比另一只磨损得还快。他从义卖商店买来一双鞋子时,总是把不需要的那一只再捐出去。他通常会投入店外的旧衣回收筒里,但有一天他亲手拿给看店的女士,她说他们不收一只鞋子,于是比利告诉她也许有人的腿跟他一样糟,只不过是另一条腿。她没想过这点,于是把鞋子收下,说:“先生,上帝祝福你。”这又是一个复杂的事情,因为我想不通比利是在开玩笑还是想做点善事,虽然他风趣又善良,但是这两个特质通常不会同时出现。
我连忙解开金属箔纸,爬出废料车,因为比利的腿在作怪时,他很难爬进来。我跟他讲美琪拉看到我的事,没办法,因为他执意要我跟他回去收容所。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