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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季节的雪藏》五七(2)

料理完丧事我又去北京,办辞职手续,把档案迁入人才交流中心,回到西安住下。我以为会在西安终老,把伯父母叫爸爸妈妈。我寸步不离陪了他们半个月,然后在外租房,去公司上班。

我患上了失眠、心悸和幻听。每一夜,我几乎都眼睁睁地等着天明,在枕上听自己的呼吸,想着贻管苍白的脸庞。在等待中,夜显得格外地长,似乎有好几个夜,串通一气联袂起来,把太阳的到来一再往后推迟。

绵绵雨夜才过去一半,我披衣下床,拉开窗帘,将目光放逐出去。细密的雨点扑在窗玻璃上,如眼泪般流淌。回过身,看着这床,这写字台,这沙发,这衣柜,这死蛇似的领带,我感到它们在摇撼,在变形,在逃走。我似乎不曾和贻管暌隔两地,又从北京飞回西安,又经历了贻管的葬礼,独自住进这个­阴­森冷暗的小小寓所。

新工作也是巨大挑战。我做采购需要相当的理工科知识,只有从头学起。因为失眠,工作效率低,经常出差错,什么都记不住。虽然领导特殊照顾,压制了一些对我的不利评价,三个月后我还是放弃这个工作了,不要为难自己和别人。我在北京的工作中培养起来的果敢、敏锐、冲劲、抱负,全都离我远去了。

我在图书馆找了新工作,每天整理架上的图书。为了治愈失眠,我不能大量动脑,但又不能当建筑工人,图书馆这份工作正好,让我能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从事体力劳动,把笨重的书籍搬来搬去。

我身手勤快,一刻不歇,每天下了班内衣都汗湿了。只要这样,我才能忘记贻管,不去想将来。

在图书馆我一直­干­到今年初。通过中药方剂和体力劳动,我治愈了失眠,感觉比在学校时更健康。我的­性­情也因为环境变得更安静,但这不是我期望的。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让我铭记的话:人要在外面到处漂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内殿。

我还年轻,希望投入到更喧闹的环境中,更热烈地消耗自己。生命没有意义,至少可以供我尽情消耗。我不再是只想换工作,更想离开西安。

伯父母对我很好,我也细心照顾他们。我租的一室一厅在附近,只晚上回来睡觉,其他空余时间就在伯父家帮着做家务。他们也请了保姆,但我很少袖手旁观,非要动手­干­心里才踏实。所以伯母说:

“我们家的保姆也有助理,还是大学毕业,真不简单。”

我整整做了一年家务,几乎没有社交生活。伯母想给我介绍女友,我没看她的照片就拒绝。

“你不能总一个人吧?”伯母替我忧虑。

“一个人也行。”

伯母看出我想离开西安,她和伯父都赞成。伯父说荣家不是我的驿站,是我永远的家,我随时可以回来。伯父想给我钱,要托上海的朋友帮找工作,我都谢绝。我只想靠自己挣每一分钱,在别人的庇荫下生活实在可耻。

伯父不只对我好,对所有人都很热情,相对单纯的技术­性­工作让他保留了单纯的个­性­,有时很像无心机的孩子。但我亲眼目睹了他无休无止的热情对他人造成的伤害,贻管就是其中一例。贻管没必要见Hobbes,他心血来潮的提议断送了女儿。另一事件也能说明问题。两年多前,伯父的亲戚来西安开美发店,他让亲戚在家里住了一个月,帮他找门面,租房子,跑工商局,还借给他一万块。因为经营不善,留不住员工,小店很快关了,亲戚突然消失。今年春节前我陪伯父采购,路上碰到那人。两年没见,伯父已经不生气,非要上前寒暄,问他这两年怎么样,有没有成家,那一万块不要他还了。亲戚像被逼疯了,面目狰狞大叫一声,挣脱伯父的手跑开了。两天后他把钱汇到伯父卡上,但在电话里说了很难听的话,让他以后别假惺惺装慈悲,他老好人的样子比太监比嫖客还恶心。我因此明白,伯父的好给亲戚造成了心理劣势,让他自尊心受损,背负了难以偿还的感情债务。伯母也说:

“你爸爸这一辈子只会对人好,不会别的。你以后做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就是别做他那样的人,他太委屈太不值了。”

伯父的良善太无力,所以我决定背叛善,迟早在某些场合。行善可以给人快乐,但决不能给人Gao潮。我离开西安,也是希望忘记他对我的影响和期待,过自己全新的生活。无论我选择什么,我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上一季节的雪藏》五九

当我讲述完,阳光被一一收走,屋内堕入晦暗。屋外的法国梧桐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只怕又是一阵叶落如雨。澄如把空调调高两度,给茶壶里加了水,又挨我坐下。我又点开迪伦另一张专辑《highway 61 revisited》,将音量调到很小,回头时才注意到她双颊的泪痕。我的嘴轻轻凑上去,吮吸余下的泪水。

“你做了一年不动脑子的工作和家务,不觉得亏吗,这可是你最好的年纪啊。你的同学在这一年里得到的比你多得多。”

“得失很难说。有些人多弄了点钱,却坏了心态,毁了爱情。至于快乐,我想怎么定义快乐都可以。快乐可以是一个人的事。”

“你是说你建立了自我完足的内在世界,对吧。你需要的东西里面都有,不用再从外面拿来什么。”

“那还不至于。其实我这一年的生活还是不错的,除了做了点家务,还经常陪着伯父母看电影,看戏,逛街,还跟着一个地下乐队的主音学吉他。”

“你会弹吉他,从没听说啊。”

“大学自学过吉他,但乐理不扎实,在西安跟着那个乐队的主音学了半年有点长进,听力好多了。后来我来上海,主音也去北京了。”

“家里有吉他吗,弹给我听听。”

“吉他留在西安了。我来上海不是为了玩,是准备好好工作的。”

“我喜欢你这张脸,你也比许多人有才华,你肯定有前途。”

“我来上海,第一个动机好像还不是为了前途,是为了离开伯父母。”

“你不愿意伯父母给你太多影响是吧?”

“他们都很好,不好的是我。他们跟普通市民阶层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物欲,不看电视,不关心股票、明星和潮流,倒是喜欢音乐和阅读,藏书很多。因为图书馆的工作,因为他们的影响,在西安我读的书比整个大学读的都多。但我只会泛览,不会深入任何一本书。他们开始很鼓励我读书,后来对我失望了,因为我浮躁的习惯。在他们这种专业人士的眼里,也许我不够积极,把宝贵的智力和时间都无谓地挥霍了。可我觉得自己很积极,只是那种出于功利­性­的积极不够多。同样道理,不工作不挣钱的人也许有更认真更端正的生活态度。”

在和澄如第一次约会里,提起贻管大概不是恰当的选择。我应该将快乐自始至终贯彻,这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掩饰。可我又对弥漫在屋子里的被香水和汗水浇淋的­肉­欲的气味不太适应,不提这些简直无法冲淡它。

暮­色­已垂落四壁,窗外的声响潮汐般渐渐隐去。因为没开灯,我们已不能看清对方的眉眼,只有穿衣镜反­射­窗外幽幽的微光,像暗海上几点静静的渔火。但轮廓好像比具像更有诱惑,微微的喘息是最上乘的乐音。我们又一次堕入对方的眼目里,搂在一起接吻和抚摸。她最让我爱的,是她甘美柔­嫩­的舌尖。我把她抱得太紧,像吸血的水蛭,像猎豹死死咬住猎物,两人的身体不得章法地扭曲着。适才全是温情惬意,渐渐添加了一点莫名的紧张感,好像太阳下去了,月亮也被牵绊,不会升上来了,最广漠的黑暗即将在最广漠的空间展开。她感到窒息了,求我轻一点。我终于幡然清醒,胸前背后全是汗水。

“是不是觉得我有暴力倾向?”

“我不怕,我知道你爱我。” ([EX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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