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日光昏昏黄黄,好像头顶陡然多了一层隔膜的帷幕,把最好的阳光都过滤掉了。小区里安静得有不祥的预感,所有人都像躲在暗处屏息窥伺着什么。我走路的姿态都变形了,将手缩进茄克口袋里,肩也微耸着。
回到公寓,我靠在门后,看门内一切。就算我把房子买下来,许多时候仍会觉得房子不属于我。就算我和谁结婚,许多时候仍会觉得对方不属于我。
我收拾屋子,地板家具擦了又擦。苏颜的照片,我也收起来。屋子已经很干净,用不着大张旗鼓搞卫生,我只是停不下来,要做点什么分散注意力。我其实是想逃走了,在半路上拦住澄如,送她回学校。
澄如来了,穿着墨绿色格子小上衣和米色短裙。这种墨绿色也只有她这样肌肤白皙的人才能穿出冷艳之感。我们坐沙发上零零碎碎地说话,后来发现说什么都是多余。先是手牵住手,接着她搂住我的脖子,一起倒在沙发上。是她让一切开始的,我在她脸上身上胡乱地吻。她把舌尖送到我嘴里,要我给她一切。我把她抱到房里,一件件脱下她的衣服。
但我不能Ъo起,怎样努力都不行。我擦空调从椅子上摔倒时苏颜的尖叫和紧张,苏颜早上出门时的飞吻和笑容,拘禁了此刻我对澄如的爱欲。我摆脱不了苏颜,所以进入不了澄如,我用力捶着头。澄如让我别紧张,说我们拥抱着爱抚接吻感觉也很好。
后来,我想用手指爱抚她的下面,她双腿紧闭。她说,其他地方都可以,下面不行。
“以后,我们……”
“是啊,以后……”
我们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澄如突然想哭,双手捂面,双肩不停颤抖。她说家境不好,和唐颂在一起是身不由己。我要问详情,她说以后会告诉我。她还透露没有同意跟唐颂发生性关系,唐颂也答应毕业前不碰她。我相信她,既感动又觉得唐颂可怜。她又问,如果找不到工作,我是不是一直躲着她。我说也许是,失败感让我不想见任何人,就是得到这份工作了,我还有失败感。她一再说,工作我是靠自己的能力得到的。
“不在于这个工作的得失。对我来说,生活最大的挑战是怎样赢得别人的欢心。”
“你低估自己了。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你,难受死了,不知道怎么办。我介绍范揆一跟你合租,是怕你搬家后和唐颂不来往再也见不到你,我想找你可以通过范揆一。在KTV里苏颜突然出现,你知道我多绝望吗,我恨自己也恨你。”澄如紧紧搂住我。
“你喜欢我,也不能代表别人的看法。我在天津想雷厉风行地干一场,结果又得罪人了。”
“你太急于求成了,我想。”
“也许吧。”
“谁也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你太悲观,太求全责备。”
“我没觉得自己悲观,只是觉得冷静。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冷静一直没有离开过我,它像病毒一样侵入我的每个细胞。”还有一句我没说,我明明喜欢她,却没有勇气排山倒海地追求她。
“你女友的死对你影响可能太大,让你一直没缓过气。她叫贻管吧,听唐颂说过。我想听你讲讲她的故事,好吗。”
我们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拉开帘子。下午三点的阳光让人有美妙的疲乏,就算此刻有人要把我干掉,我可能也轻巧地笑笑,表示理解和欢迎。
我朝一盆袖珍椰子和一盆白玉的叶面喷了点水,把橙红色地毯铺到窗前的地板上。澄如光着脚,短裙里的两条腿,又让我看得很销魂。我从后面抱住她,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发出一声没有让她觉察的叹息。她用的资生堂的香水像几种水果的味道,是唐颂买给她的,真可恨,真该换成我的KENZO,真想从她全身上下所有的孔洞进入她,干她,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拍打她的ρi股。
我终于行了,又把帘子拉上,低声说,我们就在沙发上做吧。她柔声说,好啊,你想把我怎么样都可以。
澄如抱住我倒在沙发上,四瓣唇在一起缓缓摩挲。她说的和做的,和苏颜有那么多不同。苏颜Zuo爱常是简洁利索,大刀阔斧。我还在抚摸,她催着让我进去。我很喜欢她的头发,抚摸的时间长了,她也认为是种怪僻。如果说和澄如是身心俱醉的Zuo爱,和苏颜就有点像是一种悲愤的性茭了。
我们在沙发上做了三次。当热焰成为微温,我湿润的双唇久久停留在她银白浅粉的胸口,像是要把那一块肌肤溶化掉才肯罢休。我问她是否需要药物避孕,她说不要紧,今天比较安全。屋子里突然静极了,只有空调喷吐暖气的咝咝声。
“放点音乐怎么样?”我提议。
“好啊,谁的?”
“鲍勃·迪伦。可以吗?”说着,我打开电脑,点开迪伦的专辑《blonde on blonde》。
“好啊,我也喜欢他。”她在我肩上拍了一下,又说,“我口渴了,公霖,我们在爱河里泡成了干尸。”
“爱河里的干尸,也不错啊。坐好,乖乖地坐着,我泡茶。”我搂住她的腰,让她坐起来。
“我来泡吧,很想为你做点什么,今天。”
“还是我来吧,我暂时还是这里的主人。”
我拿新买的骨磁茶壶泡好红茶,坐到地毯上,开始讲贻管,讲我们怎样认识,怎样相好,伯父母的为人,毕业时的争吵,分隔两地的牵挂。最后,讲了贻管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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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季节的雪藏》五八
去年,我是在西安贻管家里过春节。贻管是大年初五死的。
初一,为了感谢那家外企给我职位,伯父带我和贻管去公司姓徐的高管家拜年。伯父虽是知名专家,徐先生并没给面子,应付几句把我们打发了。伯父是为了我,我没有退路,回北京就写辞职报告。
初三我回北京了。初四伯父得知公司亚太总部副总裁正由上海飞到西安。伯父前年访美同这家公司谈过合作,和这位副总睠aoobbes认识了。伯父又要贻管代我去见他。
时间约在初五上午。贻管跟Hobbes谈得很好,Hobbes当时又有事,问贻管要我详细个人资料。贻管赶回家拿,途中出车祸,出租车和卡车追尾,她和司机都被卡在驾驶室里,等救出来两人心跳都没了。
我再次从北京飞西安,料理后事。贻管出殡那天,亲朋好友来了两百多。之前我流过很多眼泪,但出殡时我没哭,有两个亲戚因此对我不满。贻管是一个好女孩,她不漂亮,清癯苍白的脸上还有几颗雀斑,她也未必聪明,虽然父母都是专家,但她永远是我最可以托付的人,是我遇到的和生活最没有隔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