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津回上海，我发现体重减了两斤，目光也清清亮亮，并没有变得更像商人。淅淅沥沥的几场冷雨后，万木零落的深秋不期而至，只有晚香玉的残香犹在。每天早晨刚起床，就能听见外面笤帚清扫落叶的声音，还有机警而悲调的鸟鸣。推开窗，清凉空气立刻让肌肤绷得更紧。北方许多地区的雪，大概是一场接着一场吧，像要把人眼前的一切都变成素白,把人活动的区域一再缩小，把世界还给世界。我再度怀念起北京和西安，怀念那时对未来生活的坚定信心，还有可供依靠的亲情。秋一去，冬一来，这么着我又是一年。这一年我又得到了什么呢。

趁难得的晴天，我把两人的羽绒服和羊绒大衣拿出来晾晒，把空调里的灰尘擦­干­净准备使用。擦空调时，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下来。虽没有受伤，苏颜反应很紧张，跑去买红花药，给我上药按摩。

找到新工作后我所有的努力，苏颜都看到了。在天津的时候，她每晚都给我电话，除了鼓励，也生怕我在外面嫖，总拿艾滋病吓我。我是不会嫖的，没有感情的­性­茭让人沮丧泄气。对那些资深嫖客，我的同情多于鄙视，他们感情生活的质量是低下的。

苏颜还腾出更多时间分担家务，有几分主­妇­的模样了。走进这扇门，纳入视线的一切，都比以前更整洁有序，杯子很像个杯子，茶壶也很像个茶壶。我睡衣上多了些褶皱，都觉得和环境不协调了。偶尔把脚搁到沙发前的茶几上，不消她瞪眼，我也觉得自己像个恶少，立即把脚雪藏。两人之间诸多的差异，我也渐渐接受了，那不过像树皮上很自然的裂纹。

那天晚上我们Zuo爱了。我疯狂得像开往莫斯科的德军坦克，但最后永远都是男人在女人面前丢盔弃甲，我也不能例外。最后，我趴在床上，望着扔在地板上的安全套笑道：

“我的弟兄们都死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你这人吧，不说话时像个闷蛋，说起话来又怪有意思的。”苏颜吃吃发笑，在我肩上咬了一口，“跟着我好好混吧，轻裘肥马不能保证，一两个孩子还养得起。”

这是她第一次明确地展望将来。我却说：“养一个孩子到十八岁，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吗？”

“反正我相信我们养得起。”

“活着太辛苦，睁开眼就有忧患，还是别要孩子吧。”

“那可不行，我是一定要生的，不然做什么女人。”

我们横躺在床上，边抽烟边断断续续地琐谈，就像是对着天花板倾诉。她还想说孩子啊家庭啊，我有意转换了话题。如果一直不要孩子，半个我可能永远滞留在童年，有了孩子我就没有退路了，所以迟早要生。但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定和苏颜生。

若­干­年前，我也憧憬一种很紧密的情人关系、夫妻关系，特征是温暖、柔软和坚定的排他­性­。现在我妥协了，认为家庭也将具有开放­性­，门户洞开，成员进出自由，因为外界的诱惑越来越多。美国回来的同事说，许多换ℚi俱乐部，开始往往是丈夫怂恿妻子去，后来妻子们流连忘返，比丈夫更来劲。中国一旦形成气候，会比美国更凶猛。

我一再要自己理­性­，最终只是领教了理­性­的虚弱和苍白。苏颜公司周六去青浦开会，早上八点她出门了。我约澄如过来，中午就开始准备，去超市买了猕猴桃和红提，这些都是澄如喜欢的。为苏颜买的一瓶KENZO香水，也改变主意想送给她。还有我在杭州买的钢笔淡彩画，在天津买的水粉画和彩塑，也是给她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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