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奏一直等到各宫嫔妃都献艺结束方才轮到,皇帝并未挪身,只让文清撤了案上的诸物,便置琴于上。目光在殿中扫视一圈,子书隐洪声开口,“传旨下去,从今日起千溯衣封为充媛,赐住落心宫。”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笑着转向太后,朗声朝太后贺道:“儿子与溯衣为母亲献上一曲,愿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他们二人笑得极为开心。
殿中却蓦然炸开了锅,众人相较于之前册封溯衣时的震惊更甚,因为皇帝方才唤她“溯衣”,不是充媛,不是千溯衣,而是溯衣。那一刻,他不再是他们印象中霸道冰寒的皇上,那声音中透着的宠溺让她们羡红了眼。
溯衣心中一怔,在太后投过来的满含笑意的目光中跪下谢恩,头磕下去的那一刻,溯衣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在这个地方自己也将不得不变得虚伪丑陋,昔日的孤傲或许真的有一日会被他磨得棱角全无。
子书隐略试了音,琴音便缓缓流淌开来。溯衣一听之下,当下大惊失色,这音竟然不是之前说好的《蓼萧》,而是《汉广》之调。不可置信的看向皇帝,却见他眸中微有愠色,明显对她的迟疑不满。
溯衣心中百般不愿,但碍于此刻的场面,还有太后望向自己时目光中的慈爱。只能硬着头皮和上,望向子书隐的目光却是凌厉许多,满是冰寒。
当日哥哥教她吹这《汉广》之时,看着她的眼中蒙着一层浓郁的忧伤,她便知道他们这一生注定了彼此煎熬。虽知必是无缘相守,却从不曾料到会缘尽若此。
转眼间哥哥离去已是将近半年,旧日英容笑貌却宛若昨日,一时间心中思恋之情愈炽,然而想到自从他离去,自己所经历的种种,如今竟连身子也失去,浓郁的忧伤瞬间便铺天盖地的袭来。
曲由心生,溯衣心中伤悲,曲子吹奏出来自然也低沉暗抑,何况《汉广》本就有无限忧思萦绕其间,就更显得悲切。
众人眼见着子书隐的脸色已经越来越沉,然而溯衣似无所觉般沉寂在自己的思绪中,箫音依旧哀婉低抑。子书隐的琴音本是透着一股子清越的,原本的些许哀思被他演绎的倒无那些伤感,到得后来却被溯衣的箫音所影响,不得不尽力配合着也压低了琴色。
就在众人都为琴箫之中所传递的澎湃感情所动容之时,忽闻“铮”的一声,子书隐手中的天下名琴涧鸣突然弦断,银色的琴弦气力耗尽,以一种极其落寞的样子蜷在琴上。琴声戛然而止,便只剩下箫声依旧哀婉的低声诉说着,众人惊愕的看向皇帝,然后随着他的目光把视线落在一旁犹自吹奏的女子。
她的眸中的哀伤汹涌如同潮汐,目光飘渺的投向殿外,那一双美丽的眸子里,似乎什么也没有,又仿佛包容了一切,闪过的那些情绪似浮光掠影般在那一潭幽深里浮浮沉沉。她的思绪却不知飘往了何处,对于殿中的异常毫无所觉。
直到一曲终了,她似乎才又回到这间殿中,眸子里尽是疏离,无视众人惊愕的盯着她的眼神,和皇帝眼中灼灼的烈焰,朝太后微一失礼,悠然的款款落座,似乎从头至尾都不知皇帝弦断之事。
殿中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中,众人面面相觑的看着溯衣旁若无人的轻呷着杯中的茶,似乎又陷入了自己未完的思绪中,虽是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海角天涯的距离,遥远的让人触摸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