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松挽起的长发,高领的蓝色丝绒礼服,闪闪的银色小坤包。
苏写意在镜子前左照右照,对自己颇满意。
时雨萍瞪着:“他真的说要你搬过去住?”
“恩。”开始描眼线。
“你知道多少人打过他主意吗?一夜风流是有的,但是从来没有人能成功留在他身边。”
“那是因为她们都不叫苏写意!”接下来打眼影。
“这个人,很危险!”时雨萍走过去,拉开她衣领,戳着累累伤痕,说:“难道你是受虐狂吗?”
“伤痕比爱欲更持久……”看到时雨萍露出暴走的神情,急忙补充:“他付了钱的。如果你看到早上那张支票上的数额,一定也会觉得,这些小伤压根不算什么。”
“你真是要钱不要命!”
“我不是一早就说过吗?要卖,就要把自己卖个好价钱!”苏写意嬉皮笑脸。
时雨萍瞪着镜子里那张脸。
浓墨重彩,一笔一笔勾画,掩盖掉她当初的青涩与锋芒。
半年前,她还完全是个刚进城的山里姑娘。直发梳了个马尾,没有留刘海,露出光光的额头。一条土气又宽大的绣花裙,明显是地摊上不超过三十块钱的便宜货,洗得快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手里还紧紧抱着个花布小包裹。
——她说她叫苏彩珍,来找工,执意坐在门口不走。
虽然土得掉渣,但是明眼人还是能看出她的美。珍珠蒙了尘,也终归是珍珠。
手底下的人带了她来见时雨萍。她从十五岁出道,从当红公主一路做到本城最大会所的公关经理,坎坷不足为外人道,眼光也自然分外毒。
一眼就看出这姑娘是块璞玉。好好打磨,早晚能发光。
可是还是要为难她。
“我们这里不招人。”
“要找工作,可以去职业介绍所。”
“也可以去松亭路,那里洗脚城洗头房最多,天天招人。”
“我不去松亭路。”她眼睛很亮,很野,像山里的小兽,紧紧盯着时雨萍,一点不露怯:“一样是卖,我要卖个好价钱。”
干这行,不要脸的女人她见多了。但是像她这样脸皮厚,还能厚得招人喜欢的,不多。
时雨萍笑了笑,没有流露出心里的真实想法。
“凤凰馆,是高级会所,不是妓院。”
她不回答,但是神情很执拗。
时雨萍点了支烟,问:“你什么学历?”
“高中……”她犹豫了会儿,决定说实话:“差一点儿就毕业了。”
“我们这里,学历最低的女孩儿也是大专毕业。”
“我生得好看。”她不肯服输。
“好吧。”时雨萍叹口气:“告诉我你会些什么。”
“我会唱歌,也会跳舞。”她哼着旋律摆了几个动作,也算有模有样。
“光这些是不够的。让我告诉你,你还需要会些什么——你要会喝酒,会玩牌,会打球,会按摩,会礼仪,会调情也要会摆谱,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你们这里的姑娘都会这些?”她终于露出震惊的表情。
时雨萍哈哈笑起来,向她脸上喷了口烟雾:“不。但是想卖得比别人贵,本事就该比别人大!”
她就这样留了下来。
苏彩珍成了苏写意,只因她说,将来的日子要过得舒心写意。
她像蛰伏在荒原旱季的树,雨季一来,便以惊人的速度抽枝长叶,脱胎换骨。
她的蜕变,离不开时雨萍的悉心□。可是真的看她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心里又有些难言的意味。
因此,最后一次警告她。
“严寒不是善类。钱是好东西,但也要有命赚。”
“你忘了,这早不由我做主。是老板要将我送给他。”
时雨萍哼一声:“你这么聪明,能引得人注意,自然也能惹得人厌弃。”
“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苏写意自恋完,从椅子上弹起来:“我要走了!”
时雨萍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当初就知道她倔。
如今才知她还兼没心没肺。
苏写意两手空空,轻轻松松出门。
自然不奢望有南瓜马车玻璃鞋伺候。招手打车,翻出地址,送货上门去也。
严家的别墅在城郊,傍山而建,真正的寸土寸金。可惜苏写意不欣赏。她在云南深山长大,看惯了竹山树海,这里的山石花木在她眼中不过是假山盆栽。她一路昏昏欲睡,直到司机一个急刹车,磕痛了她额头。
半山有岗亭,保安拦了路。
“好大的排场。”苏写意嘟囔着,还是乖乖通报了姓名。
已经做好了受刁难的准备,对方拿着通讯器一番对答,居然很轻易地让她进去。
司机很感慨:“我开了十年出租,还没进过白云麓别墅区呢!今儿也算开眼界了。”
苏写意咧嘴乐:“要不你把车费免了吧!权当买了门票。”
“您开玩笑的吧?都住这儿了还能在乎点车钱?”
可苏写意还真在乎。到了目的地先不忙着下车,讨价还价硬是把零钱抹了,这才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