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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恶魔临世

午夜,雅修公国境内,偏远深山,地底古遗迹。

橘黄|­色­的火把“噼啪噼啪”地燃烧着,火光能照耀的范围很小,根本驱不走滚滚而来的深重黑暗,一丝丝森然气氛,也随着湿冷空气油然而生。但站在一根巨大无比的银白­色­金属圆柱下方,两个卑微的小人物脸上却涌动着无尽欢喜和贪婪。

“也许,阁下,”大个子低声说:“我们应该叫别人来帮手……”

“妈逼傻了!叫来别人还有我的好处吗?”小个子的声音尖利高亢:“你以为我放着准尉不做跑进深山里挖洞,是为了跟别人分享财富?!”

“可是,阁下,这东西我们搬不动……它连个缝都没有,而且我妈说过,埋在地下的东西一般都特别脏,特别危险……”

“我是塔塔家族第二十七代议会议长,你这个卑贱的奴仆居然拿妓汝的话搪塞我?!你想造反吗?!别忘了,杀害教徒的罪名够你上一百次火刑架!”

“可是,阁下,那两位小姐是阁下你……”

一声耳光回荡在偌大而黑沉的空间中,在时间上耳光很严厉,但在力量上却显得虚弱。

“我错了,阁下,我错了。”声音有些闷,大个子捂住了嘴。

“我不给你文书,你就永远是个卑贱的奴仆!现在,你给我拿起工具,把这个东西撬开,古代人很蠢,但不会愚蠢到到祭摆一块金属。”

“可是,阁下,”大个子委屈地说:“我们­干­了三天了,它看起来还是一整坨……”

“我知道,我知道,万能的真神在上,这是纯的希亚雷合金!手指头大一块就可以换十个碧海俱乐部的Chu女!装在里面的东西一定更加值钱!哦!我的心肝,这么大一块!比我的睡房还要大!我就知道逃军役是值得的,我要买下整个西海岸,再活刮了那群嘲笑我的表子!”

“阁下,我好像找到窍门了……”

沉闷地撞击声撞在周围的泥石壁上,反­射­出渗入骨髓的低闷回响。

“蠢货,小心那些花纹!万能的真神在上,多美丽的纹路!无论光辉教会还是异能师公会甚至是晨曦议会的叛军,那些古怪的糟老头都会出大价钱的!加把劲,就像玩弄我赏给你的女人一样!至少要先弄下一块去还高利贷!”

“呃,阁下,听声音里面好像是空的,这里有红­色­的光……”

“光?我看看!”那双满是贪欲和疯狂的双眼凑过来。

在刚刚被­精­钢撬棍刮开的金属外壁上,透过单薄的金属表面,一根细如发丝的红­色­亮光正在闪烁,它就像一只深渊中的妖异瞳孔,神秘而危险,刺破了周围的沉重墨­色­。

“这个好像,好像有点——”猛然响起的电流声中,十几个蓝­色­的环形闪电从直径超过八米的圆柱形希亚雷合金表面产生,扭动的弧光在湛蓝与火红之间转换,瞬间就照亮这个深入地底的空间,也照亮周围那些祭坛模样的残破设施,映出散乱一地的古代骸骨。

然后,所有光线在一声低微的爆响声中炸开!

环形的电链破碎了,带着光芒在猛烈迸­射­。壮汉首当其冲,整个正面都被烤焦,冒着火焰和黑烟的身体直飞到十几米外,瞬间弯成一个诡异的姿态。而一直躲在壮汉身后的“阁下”也没有逃过劫难,浑身的服饰化为了灰烬,除了头脸之外,皮肤大都被电光烧灼得不成模样。

“有点……不妙……”被蓝­色­闪电打断的下半句话随着鲜血溢出嘴巴,“阁下”的眼中此时写满了恐惧。

一块有睡房那么大的希亚雷合金当然无比美妙,但一块正在活动的、有睡房那么大的希亚雷合金则显得无比恐怖——爆炸中,希亚雷合金已经通体崩裂了,从某些完好的部位看,它原本的厚达足有一米,但内侧大多地方却不知被什么东西严重腐蚀,已经变得坑坑洼洼像是钟|­乳­岩,就算不用棍子撬,大概也支撑不了多久。

被它严密包裹着的,其实是稍小一些的金属圆柱,两者在形体上几乎一样,但质地不再是“阁下”所认识的种类。那光滑如镜的表面没有一点痕迹,闪动的光华比希亚雷合金更高雅更昂贵。

在生涩的机械运转声中,圆柱体正对着“阁下”的方向开始产生变化,一扇高而窄的门像吊桥那样慢慢放下,大量白雾顺着缝隙喷涌出来,无穷无尽的寒意顿时被播撒在这个地下殿堂里。

被圣金属严密包裹、却能腐蚀它而且又活过来的东西,会是什么好玩意吗?

强烈的恐惧之下,“阁下”连疼痛都忘记了,刚刚恢复功能的双眼紧盯着正面,然后,他开始涕泪纵横——浓密的白­色­浓雾被内部的气流搅动,稀薄处透出一个隐约的人体剪影。

它慢慢的近了点,更近了点,在沉重绵长的呼吸声中,剪影拖着无数锁住这幅躯体的锁链,越来越近。

“万能的真神!救命!喜食鲜血的幽冥魔王!救命!看破世间假像的异能之主!救命!”“阁下”嘶吼着,血­肉­模糊的手臂在挥舞:“我保证每周去传教所祈祷、我保证每天为你献上Chu女的血液、我保证从头开始默写生字而且再也不告密了——不管是谁,救我啊!”

白雾之后,光线投­射­的模糊剪影渐渐清晰起来,他扭曲、他高大,他令人战栗!

第001

终于、终于出来了!

站不稳,这是汤森的第一感觉。

“冷静,不稳状态只是错觉。”汤森告诉自己:“现在调整呼吸,慢慢的吸口气。”

微凉空气带来的刺痛,从鼻翼开始一直蔓延到喉咙和肺部。这感觉是如此的清晰,又是如此的剧烈,就连腹部的肌­肉­都开始痉挛起来。

简单的说,汤森是个人,正式一点说,他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智慧有感情的人。按照生物学的定义,他属于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人种——大中华后裔,红­色­帝国背景。

“忍住,疼痛是复苏的正常迹象。”汤森压抑着睁眼的强烈冲动:“先从活动手指开始。”

从手指到脚趾,再到各处关节,汤森花了半个小时才完成对身体的初步控制。控制,这是个多亲切的形容——自从进入生命冻结系统之后,这种感觉就此与他无缘!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面?因为生活奔放,所以汤森中了毒。那是一种昂贵高效到无以复加的毒素,有个冷漠而贴切的绰号叫“碳十四”,任何生物一旦被这种毒剂沾上,就只有漫长的时间才能解除。

远远超过人类寿命的时间。

本来他已经想好要怎么告别人世,但最后还是被亲伯父骗进冻结系统。被帝国科学院第一副院长欺骗的滋味很不好受,他一直认为搞科技的书呆子永远不能骗到自己,但事实证明他错了,一个“分析残余毒素以造福帝国”的理由就把他带进沟里。

从此他就迷失在暗哑的噩梦中,与世界隔离,再无法察觉岁月的流逝。

“体内的毒素应该衰减完了吧?或者是冻结系统自毁时限已经到了?这玩意的寿命是多久?一百年?还是一千年?”恢复机能的手臂从碎裂的固定套中抽出,指尖沿途检索到的信息并不令人放心:“果然,科学怪人的话都是骗人的……无论怎样都好,我绝不会再回到这个鬼玩意里面!”

自己在这个容器中待了多久?他完全没有概念,记忆中的一切都仿若昨日,但那永无止境的混沌梦境却还在脑海中萦绕着。

当然,梦境只是一种浪漫的说法,实际上那种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我这也算是复苏了吧?”汤森给自己打气:“我第一眼会看到怎样的世界?鲜花?美女?还是捕兽用的钢叉?”

飘荡而来的气味很复杂,这是一种鲜­肉­被烙铁压过,毛发、血液和皮­肉­烧焦后的混合产物,类似难民营里的生­肉­作坊。但他马上否决了自己的推论,因为生命冻结系统的内部唤醒时间是三天,这段时间足够让他分析外部环境,他也知道外面有两个或者两只生物在游荡。

两个生物至少已在外面停留了三天,在这段时间里,它们一直试图弄开冻结系统。也正是这种锲而不舍的敲打,让汤森明白到自己处境险恶——如果自己还在帝国科学院,那么无论人畜都不可能如此粗暴,就算不幸掉到敌人手里,他们也会小心翼翼。

尽管复苏后脑袋一直浑浑噩噩,但汤森起码的判断力还在,他明白,自己熟悉的那个时代大概不在了。也许只是时过境迁,也许已经星移斗转……

莫名的悲伤只在汤森心头持续了一瞬间,立即就被强烈的求生欲望顶替。我受够了,既然我还活着,既然我汤森还活着,那么我就要一直活着,活得好好的!!!

神奇的是,“活着”这个词一旦在脑中闪现出来,无数的意念也就跟着纷至沓来,其中最有分量的不过八个字“排除危险,确认环境”。

汤森匀匀的吸口气,慢慢地睁开眼睛,稳稳的踏出一步,这些缜密的反应好像吃饭要用手一样自然。汤森粗略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这几乎是个封闭的环境,两根火把的光亮映出一大片残垣断壁,浓重的信仰祭祀风格,显得古旧而蛮荒。

有没搞错?自己居然趟在一个宗教古迹里?

嘴角泛起的苦笑中,赤身­祼­体的汤森开始移动,无数连接在身上的管线被拉断崩脱。这就意味着他真正脱离了生命冻结系统的怀抱,尽管这些管线在三天前就已经失去功用,但至少还能给他一点心理上的慰藉,然而在此之后,无论遇到什么都只能靠他自己了。

真他­奶­­奶­的悲剧!

拖着浑身的管线,摇摇晃晃走下金属梯,地面上的小突起扎在脚心,有点痛,却让汤森逐渐兴奋起来。他略微撑开眼皮的缝隙,一具还在冒烟的焦黑的尸体立即映入了眼帘,那种怪异的造型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但这大概就是焦糊味的源头。

新生第一眼见到的居然是死亡,还真是讽刺。汤森的嘴角抽动一下,目光从尸体上移开,又看见了另一具介乎尸体与活人之间的物体——它有类似人的形态,但胸部以下的皮肤已经碳化,胸部和双手的皮肤被大面积烧伤,唯一完好的是脸部,惊恐就是它全部的表情。

看见了走出白雾的汤森,已经缩在墙角的它,开始疯狂挥舞手臂,嘴里还不断的吼叫着,音量很大。汤森一个字都听不明白,但汤森知道它距离死亡仅有半步之遥,因为从医学标准衡量,它的烧伤面积已经超过红线,而自己现在的体力……显然还不够挽救它。

它最多存活三小时,没必要去白费力气,要是被它咬上一口,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汤森的脚步越来越稳健,他饶过吵闹的生物,取下一根Сhā在墙上的火把,提高戒备来到唯一的入口处——这是狭窄的石制秘道,以近乎四十五度的斜角向上延伸,­阴­森森的,犹如黑暗中噬人的怪兽嘴。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立刻上去的时候,放在秘道边的一堆物品被火光照到了。

在看见这堆物品的第一眼,汤森的心跳就有点紊乱,因为放在最上面的分明是一副金属盔甲,还有一支带鞘短剑和一张弓。且不说这些东西的质地、造作工艺的粗糙程度,它们都具有同样的属­性­,冷兵器!

里面两个生物显然是人无疑,但什么时代的人才会随身带着冷兵器而且放在显眼位置?盔甲的皮质的、短剑是捶打的、弓身是刀削的,总之,全是最最简单的玩意!

“这种玩笑不好笑!”哆嗦着Сhā好火把,按捺住心中不妙的想法,汤森开始在包裹里翻检起来。很快,无可辩驳的证据就出现了,兽皮的腰带、亚麻的服装、手工缝制的盛水皮袋、包裹零碎物品的包袱……然而令人绝望的是,没有任何一件东西带有汤森熟悉的时代风貌。

更确切的说,在汤森眼中这些东西全是古董!

“这是个什么见鬼的时代!核战之后?”汤森心里开始发毛,赤­祼­的身体也愈加冰冷。无奈之下,他只能把一套勉强能接受的衣服穿上,腰带不会扣只能胡乱扎起,然后咬咬牙抓起火把向上攀登——不能确定、目前为止一切都不能确定,也许这两个人只是偶然带着这些古董来野营的!一定是这样!俩混蛋就是闲的蛋疼,就是带着古董来野营的,是不是不行啊?!

“幻觉,都他妈是幻觉!”橘黄|­色­的火光照耀着前后五米的范围,汤森尽量不去看其中的壁画和浮雕,但目光却忍不住一次次扫过那些古朴线条。

未曾见过的文字、不可辨识的动植物,除了人类之外,其他所有物体都充斥着彻底的异域风——从手法上看,壁画年代非常久远,夸张成分很少,明显处于艺术想象和表现手法都很匮乏的时期,所以说,其中的东西都应该取材于现实才对。

以汤森的卓越见识,一路上的图像居然完全陌生,他就像掉到银河系外的野人部落。这满墙长有双翼的载人海胆,被猎取的碟状光影,伴随武士的直立行走的虫子,还有摆摊买卖物品的植物……

可以说,每一组图像都像是打向汤森的拳头,直把他打落绝望的深渊。

快到出口了,汤森察觉到空气的流动更快,也更冷了一些。于是他收拾起支离破碎的心情,拔出刚刚入手的匕首,屏住呼吸,贴住墙角,顺着­阴­影“滑”了出去。

出口被遮掩在大片树林中,细密的枝条上满是小叶,正在夜风中“哗哗”的摇动。明亮的月光斑点照在地面上,显得很是凄清——汤森的视线在树­干­间来回扫描,很快发现了地底两个倒霉蛋造成的痕迹。联系这些线索,他已经在脑中推断出两人的进入过程,然后逐次扩大搜索范围,最后得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结论:两个人,只有两个人到达此处并进入地下。

好吧!不管怎么说,他暂时安全了。

汤森呼出一口气,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伸手擦去额头的汗。随着上扬的视野,一个曲线优美的上弦月出现了——这让汤森霎时神清气爽。月亮啊!跟记忆中差不多的月亮啊!跟可以人为­操­作的壁画浮雕比起来,这个才是能说明问题的标志物,太可靠了!太贴心了!

汤森笑了,笑得很欣慰,幅度也很大,就跟人生赢家似的。

但在喜欢够了视线下移的时候,他脸上的视线笑容却在瞬间凝固,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温柔的上弦月在他的正前方,而地上,他自己在月光映照下的影子也在正前方。

很简单的常识,影子绝不会出现在光源和照­射­物体的中间。难道说……自己身后还有其他更强的光源吗?像临刑前的死囚那样,汤森缓缓地转过头去,他艰难万分地抬起双眼。但是,跟他心中呐喊的相反,他看到另一个月亮高挂天际!而且是巨大的满月!

两个月亮!

汤森无声的张大了嘴,眼睛瞪得牛眼那么大,白痴一样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痛苦万分的倒下——但是倒地仅仅三秒钟,他就带着一身落叶蹦起来,双眼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

不管怎么样,不管天上几个月亮,我要活下去!好好活着最重要!

“……当你掉进完全陌生的环境,不必去询问原因,你应该立即实施自救!首先,你需要一切能够找到的资料和资源,收集它们、分析它们,你才能保证最起码的安全!但在这之前,你至少要获得必须的工具……”在倒地的三秒钟内,这段话深埋在记忆中的教诲回响在汤森脑中,还有说这段话的人:“总参情报局生存训练中心,首席理论教官。”

“不能死!不能死!至少你不能马上死!”汤森嘴里念叨着,用捡来的树枝扫去自己和两个倒霉蛋留下的痕迹。在做完一切要进入坍塌大半的入口的时候,他猛的停住身,一脸怨恨和悲愤看向空中的巨大满月,狠狠地骂了一句:“你大爷的!”

然后,他才义无反顾的钻进入口。

第002

被严重烧伤的倒霉蛋一直半躺在墙角,姿势跟汤森离开之前没多大区别。在大半个发黑的身体面前,他徒劳的抬举着同样发黑的两手,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救回自己,只能嘶哑的哭泣和惨叫。

在汤森回来时,他的叫喊更加大声了,脸上混杂着痛苦、恐惧和祈求。

检查了对方的身体结构,汤森确定倒霉蛋的构造跟自己一样,骨骼肌­肉­什么的都是一样。然而他的伤势,却让汤森“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都落了空。再一次详细查看伤情并得出无救的结论之后,汤森已经在无意识中进入“冷血情报官模式”。

汤森的真正身份很复杂,就战斗技能这方面来说,他至少算是半个情报官、半个指挥官、半个空战机师、半个战地医生、半个陆战队员……帝国所有的­精­锐单位,他都在里面呆过,甚至去自由联盟参加中学生联谊的时候,他还被安排跟潜伏间谍接头并成功保护情报回国!

这一切,都因为他有个年纪很大、地位显赫的老爹,而他的哥哥们都跑去经商从政了,打断腿都不愿意受老爹的衣钵。无奈之下,他老爹只能把满腔希夷放到小儿子身上。

十二岁的小学生很怕痛,所以他挨不过老爹的武装带,加上老妈的温情期待、哥哥们威逼利诱——于是从林海到高原、从沙漠到海底,没有一个艰苦恶劣的地方被他漏过。

丛林中围剿毒枭,南海上护渔夺岛;最威风时,他是帝国总参值班室的副值班员,每星期有两个通宵在看守国防部的红­色­保险箱;最艰苦时,他是帝国北疆边防哨所的潜伏哨,每个月有一半时间要把自己埋在雪地里……

想当初他老子宁愿欠人情也要把他塞进各部各局各军区,为的是让他熟悉帝国军事体系,将来好顺利接班,大概不会想到他儿子有朝一日还要应付这种状况吧?老爷子吃瘪的样子很有趣,看了比过年还痛快啊……汤森摇摇头把这些杂念驱走,让注意力回归到眼前。

倒霉蛋开始念叨着什么,他脸上的表情非常丰富,还试图抓住汤森。

“很好,继续,继续,不要停止说话。”汤森一边在心里给倒霉蛋加油,一边思考延长他生命的方式——因为对方毫无威胁,是最好的资料来源,所以生存越久越有价值。

毫无疑问,延长一个人的痛苦很残忍,但更残忍的事情还在后面。因为不管是情报也好资料也罢,没有人会主动提供出来,都需要渴求方去压榨,哪怕面对的是一个快死的人——其实这很符合常理,因为跟自己的生存比较起来,其他什么的都可以放低。

很快,汤森心里就有了决定,他露出一个残酷的表情,先让倒霉蛋看清自己拔出匕首,然后猛的Сhā向对方的眼睛!

倒霉蛋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下意识的用黑炭似的手臂遮住眼睛,嘴里反复叫喊着一句话,根本没注意汤森的匕首已经停下;而汤森呢,他却在用力记忆对方喊出的话。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正常人都会表达同一个意思:“不!”

不,不要,不要杀我,不要伤害我……他会下意识的叫喊诸如此类的话语,汤森按照音节长短就能粗略辨识,再经过一定数量的累积,就可以反推出几个至关重要的单词,运气好的话还能掌握语法特点。

而且,反应过来之后的倒霉蛋会开始祈求类语言循环,再然后是威胁和利诱。两个循环之后,汤森已经能确定“我”、“你”、“伤害”的确切发音,还有一大堆脏话。从这些三俗词汇的数量看来,对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外语总是复杂而深奥的,但对冷酷的情报官来说则要简单些,不过是多说多练而已。汤森当然还不会说,但很多情况下的交流不需要开口……所以倒霉蛋的悲惨遭遇并不只是这些,他必须具备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如果他本身没有也不要紧,汤森会赋予他的。

短短半个小时之后,汤森已经掌握了三十个以上的单词,而倒霉蛋则有幸喝了五口水,吃了一块面包类的­干­粮。在这个过程中,汤森又多确定了一个贬义词,他甚至能清晰无误、感情饱满的说出这句话——“你是个魔鬼!”

“我是魔鬼吗?或许真的是?”汤森在心里拷问自己,同时默默的喂给倒霉蛋一口水。

倒霉蛋已经撑不了多久,他的伤口开始发生一些很恶心的变化,唯一仁慈的方式就是立刻结束他的生命。因为这长达三百米的狭小秘道,还有深山中的偏僻位置,早已宣判了他的死刑。汤森甚至不知道,倒霉蛋的世界里是否有挽救大面积烧伤的方法出现。

但是汤森确信,在自己小心翼翼地伺候下,他至少还能清醒的喘上两个小时的气儿,也就是说他的巨大痛苦还能维持两个小时而不会意外昏厥。但是,情报局教会他的后续方式,他应该去实施的后续方式,才会真正触及到残忍的边界。

抽他的筋、拆他的骨,榨出他所知的一切!

临到动手时,汤森迟疑了,他开始踌躇……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人。虽然早已把他归纳进“敌人”这一分类,但他终究是个人。三十到五十句简单会话与不能当饭吃的正义到底哪一头重要些?或者说,增加自己的生存机会以及对生命的尊重,到底哪个选择更合乎心意?

如果在情报局里训练营里左右为难,他不会挨耳光,只会被踢出大门。但在这里,在此时,没有人会告诉他后果,因为只有他一个人。

他,只是一个人。

最终,汤森在一声叹息中合上匕首。他擦去倒霉蛋的泪光,然后用字正腔圆的本地话问:“你是人?”

倒霉蛋震惊的回望着他,直到他再问出一句,倒霉蛋才低声哭泣着点了头。

汤森默默的组织好语言,又开口说:“我会救你。”

“谢谢!谢谢你!”在倒霉蛋的狂喜中,两人第一次对话由此诞生了,但遗憾的是后半段赞美汤森照旧听不明白。不过这无关紧要,因为结果都一样——汤森回去冰冻舱拖出一台外形完整的仪器,搞出一些很玄妙的响声,又像模像样地把几根导线贴在倒霉蛋身上。

在此期间,倒霉蛋脸上充满了喜悦和希望。

用东西把倒霉蛋的伤处掩盖好,汤森才将一根尖利的金属针Сhā进他背后的皮肤,缓缓地向脊椎推进,柔和的穿刺到脊柱间隙中。

“终于!”倒霉蛋喃喃地说:“谢谢,我好多了!”

既然要骗,就应该骗的彻底些。

“你得救了。”汤森在他耳边温柔的说完这句话,轻轻地把他的身体放平,在脑后垫上些柔软织物,又把一些水洒在伤口上……很多行为全无必要,但只要在倒霉蛋看来,自己正在有条不紊的救治他、而他还有希望就好。

“你很快就好。”但因为那些伤口实在太难看,所以在十多分钟后,汤森就进入“收拾治疗器械”的过程。对了,通常在这种时候,白衣天使都会说点什么医嘱和注意事项吧?

“我姓汤,名森,汤森。”到这时,汤森已经不再顾及自己所用的语言会被看成是“恶魔语”了,因为他跟倒霉蛋的关系还没铁到更深的程度。从三天前的噩梦中醒来,混乱、紧张到现在,还被现实迫害,他很需要说点什么来缓解压力,更需要通过说话恢复身体机能。

“遇到我算你走运,因为我不喜欢杀人。我是一个衙内,是你这种带着一个仆人就跑进山挖宝的普通人不能想象的衙内。如果我愿意杀人,就会有人跪在我面前求我杀。”汤森微笑着点头:“但我不乐意玩这个,我更喜欢玩单纯点的游戏,更愿意呆在一个地方不动。小时候是图书馆,长大了就是网络,就是那种没人知道对方身份,你不用猜度别人、别人也不用猜度你的地方。”

“所以我的一半是个懦弱的宅男。我十三岁开始就被丢到帝国各个传说中的部门锻炼,短的三月长的半年,我都坚持了下来。不为别的,门风如此,我敢在外面掉链子老头子能生吃了我……”说到这里,汤森叹了口气:“我只是怕老爷子的武装带,可是在其他的老头子们看来,我分明是能屈能伸沉得住气的大丈夫,所以把我列上了重点培养名单。”

“人年轻,放单飞,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不受敌对阵营的拉拢,也不懂跟帝国内部妥协。就为了一点虚妄的正义,我悲剧了。”汤森陷入了回忆,话中也飘荡出一丝血腥味:“我这点破事成了导火索,敌对阵营死了很多人,帝国内部也死了很多人,从商场到战场,很多人。”

“到了最后,我还被亲伯父骗进这么个破玩意里面,做了一场不知道多久的噩梦。而在我做梦的时候,他们都不在了,我的亲人,我的帝国,还有我的敌人。”汤森的笑容里荡漾着水光:“醒过来,早先发现的不是光ρi股美女,而是你这被烤熟半截的憨活!你­奶­­奶­个熊!”

“……刚爬上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发现天上有两个月亮!香蕉你个西瓜……”

“……再滚下来,居然良心发现,还要扮医生给你临终关怀……你大爷!”

汤森差不多说了两个小时,最后完全忘记了欺骗的最初目的,这才把胸中的暴躁和郁闷减轻下来。而在他时而轻柔时而激烈的发作中,倒霉蛋也毫无痛苦的进入弥留阶段。

“我……我……”倒霉蛋吐出最后一口气,全身的肌­肉­瞬间松弛下来,最后不动了。

汤森木然的喝口水,揉揉发酸的腮帮子,看着倒霉蛋安详的表情说:“不用谢。”

死人两眼一闭就算完事,但活人却还要忙前忙后。

花了十分钟埋葬倒霉蛋跟他的仆人,再花了十个小时去整理他们留下的物品,从衣服的针脚到钱币的花纹,甚至是纸张的质的,汤森没有放过任何一丝隐形的情报。然而遗憾的是这些东西所携带的信息并不多,而且他还看不懂文字。

假如早知道倒霉蛋还带着书籍,汤森不一定会给他人权。这在­操­作上很简单,不承认他是人就行了。但既然放过了倒霉蛋,汤森就不会后悔,只是心里有些惋惜……你大爷的!

因为心软掉链子,他跟至少三十句简单会话错过,也给自己的前路增加了不小的障碍。汤森必须去弥补这个心软带来的隐患。借用一句俗话,一滴水想要不被发现,必须要躲进大海。所以当务之急,他要尽快掌握此地的语言和文字,尽快把自己变成一个本地人。

也就是说,汤森需要倒霉蛋二号。

不同的是,这回需要他亲自动手。

如果,一个帝国情报员处在极端危险的未知环境中,他必须去绑架一个当地土著才能得到文字语言等等基本生活技能,那么他应该去绑架谁?要知道,学会语言文字之后,他会跟不同身份的人打交道,任何纰漏都会引来杀身之祸。什么人的语言习惯和说话方式甚至口音才最不容易遭到怀疑和抵触?而且,无论何时何的,这种人都能保证供应?

——这是情报局理论教官的课堂提问,回答泡妹子的同学被抓去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也正因为同窗不堪回首的悲剧,汤森才会记得正确答案。

所以,这时,他的眼睛亮了。

汤森整理了装备,把用得上的东西放进口袋,其他全部深埋,连地下遗迹的出口都用乱石泥土掩盖住。尔后他趁夜潜出,粗略侦察了方圆五十里的范围。根据从倒霉蛋的随身装备中得到的线索,汤森顺利的在十一里外找到乡间小道,在三十二里外找到了村庄。

之后的几天,他都安静的潜伏在小村外,直接用双眼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状况。

初一看,这是个风光秀丽的世界,少有人迹的景观甚至跟记忆中的自然保护区类似,天空碧蓝洁净,空气清新甜美。山河锦绣,林木茂盛,静逸中流露出无穷生机。但仔细观察下去,却又能在细节中发现区别,一株藤蔓上长有好几种叶片、开出妖异的花朵、结出金属般的果实,一棵树从早到晚能换七八种颜­色­,一大片草地能从河这边爬去对岸。

但比起植物,动物更能添乱,大到家犬小至蚂蚁的动物烦人也就算了,想想办法总能躲开的。但别的动物嘛……有几团西瓜那么大的枯叶球监视了汤森一整天,汤森躲在树下,它们就爬上树俯视他;汤森藏在树上,它们就挤在树下仰视他;汤森隐入水中,它们就在水面摊开了晒太阳……打又打不死,烧又烧不掉,把汤森弄的没有一点脾气,最后只有拔腿跑掉。

汤森暗自庆幸,好在没有遇到凶恶的野生物,在弄懂了这些添乱生物的规律之后,他总算找到了回避方式,终于可以安静潜伏了——也许是村子太小太偏远的缘故,所以观察不到太奇异的现象。除了天空偶尔飞过的载人驯兽之外,他只看见一个长有四根手臂的武士,还看见个脸上只长了一只眼睛的小贩,不得不说,竖立的巨眼很有喜感。

在汤森所见的人类中,主要类别跟他的差异极小,从身形到生活方式都几乎一样。这里的农夫也要下的,猎人也要进山,老爷也会欺男霸女,人们带着货物去交易时官差也会收钱。

而那些细小的差异在于,农夫手里牵着的家畜有房子那么大,跟在猎人脚后的犬科动物只应该出现在游戏里,老爷在路边拿布一围就敢跟村姑­肉­搏,就算村姑家属在旁边也毫无顾忌。而那些被欺凌村的姑却不会哭天抢的,抹泪咒骂是肯定的,但衣服一穿上她们就该拔草拔草该锄地锄地去了……这种现象,除了等级森严、律法严苛之外不会有别的解释。

风俗研究得差不多,汤森又开始观察田地的耕种和房屋设施,他研究了田里的作物种类和耕种密度还有肥料种类,然后还考察了建筑材料和道路水沟,最后基本确定这是个产能低下、愚昧落后的世界。

至于其他更深层次的东西,在这种人不过百的偏远村庄里看不出来。而且在考察的过程中,村子里的人对他毫无察觉,令他心惊­肉­跳的反倒是村子里那些异常的动植物。

猎户家养的“猎狗”相当强悍,它们有超大的体型,有匕首一样锋利的犬牙,有弹簧刀一样的指甲,随便拎出一头来都可以打他三个;连温驯的“耕牛”都差点让他饮恨,更别提还被村口一棵树抓上去挂了半夜……这种现状让汤森很悲伤,在第三次被猎狗追了整座山后他终于有了明悟:还是去对付人吧!

在帝国军事体系里,汤森接下来的行动有个别名,叫作“抓舌头”。

于是,三天之后的清晨,在被后世学者们称为希望与光荣交汇的卡拉西利亚山谷中,一次照耀千秋的事件终于发生了。然而当时的汤森并不知情,因为他正悠闲的转着烤­肉­架,只担心烤­肉­的肥瘦程度和调料多寡。

在他对面的窝棚中,蹲着这个伟大事件的另一部分,那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宗教人士——指天发誓,他是正经八百的宗教人士,虽然被绑着手、蒙着眼、嘴里还咬着一截木头。

相对年轻的基层宗教人士,这就是绑架提问的正确答案。因为在绝大多数社会里,宗教人士的交流层面很广泛,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很少有人会对宗教人士的说话方式和语言习惯产生警惕和抵触,偏生他们还像野草一样无处不有,再偏僻的地方也能找到。

年轻,代表着希望和野心,所以他最终会配合,而基层这一点则跟地位紧密相关,要是你绑架个地区­性­的宗教首领回来,那跟捅马蜂窝有什么区别吗?

做出这种事,汤森没有任何抵触心理,因为帝国不像敌对阵营或自由联盟那样礼遇这类人,何况帝国军人只信奉自己的枪炮和三部军事法规,即平时军法、战时军法和内务条例。

说绑就绑,他花了一天辨识目标身份,再花了一天确定方案,接下来的过程很顺利。

也许是穷,也许是纯朴,总之偏僻村落对人没有过多戒备,汤森用颇具神秘感的手法敲开绑架对象的大门,在他面前拉下软帽,趁着对方惊叹自己的黑­色­短发和黑­色­眼睛,用右手掌猛击对方颈侧,他就像面团一样倒下了。

汤森没有跟他客气,卷了他的细软、书籍和生活物品,顺便还饱餐了一顿。然后在夜­色­掩盖下把绑架对象拖出村子。当然,吃一堑长一智,汤森避开了那棵该死的树。

在清晨的鸟鸣和微风中,被绑架的宗教人士也就是倒霉蛋二号已经醒了过来。因为双眼被蒙着,双手被绑住,所以他只能蹲在汤森临时搭建的矮小窝棚中,丝毫不敢乱动。在距离他不远处,在慢慢弥散开的芬芳烤­肉­香气中,汤森也在梳理着自己内心的纠结——为了生存,他会按照丛林法则办事,但他毕竟不是野兽,所以他要决定绑架的最终结局。

是撕票呢?还是撕票呢?还是撕票呢——但脂肪的滑润打断了这个过程,无尽噩梦之后的第一块烤­肉­,使汤森感动得流下泪来,也使他更加拿不定主意。所以,汤森只能让现场保持在萧杀的氛围中,等待着火候。

用过早餐之后,他才开始一边翻动书籍,一边打量着对方。其实翻书只为给对方一个假象,而细致观察有助于取得突破。

他在体系中的地位不高,可以从制服磨毛的边角上看出来;他的阅历应该不够丰富,因为他的年纪并不比汤森大,而汤森自己不过才二十出头;他应该很好学,因为书籍中全是密密麻麻的同一种笔迹地批注;他严谨,身上收拾得很­干­净,他顺从,房间里没有太多个人物品。但是他不穷,因为他是村子里唯一的宗教人士,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

他是个坚定而单纯的职业人士,且正处在一生中最虔诚最梦幻的时候。幸运的是,二十出头的人只要一点被突破就会全盘崩溃,但麻烦在于,因为信仰上的纯粹,他们通常都认为自己是硬汉,就像带着露水的杂草一样欣欣向荣永不凋零,必须要让他们见识真格的才行。

然而汤森的身体并未恢复,现在就拖着伤员在山中跋涉的话,这并不是好主意。

也许换了其他人来,这事挺难办,可在称职的帝国情报官员眼里,或者说在此时的汤森眼中,对方只是个小障碍——有的是办法对付他,沉默和增压方式就最省力。

汤森解开对方双眼上的布条,取下堵住嘴的木棍,让倒霉蛋二号具备了信息接纳和语言表达能力。

然后,他在对方喋喋不休的询问和威胁中,一丝不苟的准备好简陋工作台,再一脸冷漠地拿出匕首、钢针、铁钳、手锯和其他的奇怪玩意,他把这些工具整齐放置在台面上,像是正待检阅的士兵。

从动作到神态,汤森都跟纪录片中的变态杀手一模一样。

在这个过程中,宗教人士住嘴了,他脸­色­发白,冷汗滚滚,震惊疑惑的眼神很有羔羊的神韵。

为自己的记忆力庆幸之后,汤森拿起一段树枝,很专注、很专业的测量对方五官的长度,又用炭笔在对方的脸庞上画出横竖标记,然后他退开两步,用­阴­冷的目光端详目标一阵,才满意地点点头。

最后,汤森把一个明显是用来盛液体的盆子放在对方脚下。

汤森这份细致与严谨,已经升华到艺术家的境界。哪怕是头猪也知道他要­干­什么了,所以在此过程中,宗教人士紧咬着牙关,喉头在“咯咯”作响,脸­色­也诡异的变化成红­色­。

目标的表现越恐惧,汤森就表现得越平静。他开始磨刀了,他用这种沙哑而机械的声音,硬生生榨出对方的眼泪。最后,汤森把他绑到“田”字木架上,发现对方已经变成一摊烂泥。

宗教人士的身体在剧烈战抖,眼泪已经开始用飙的。

汤森知道恐怖氛围已经培养的差不多了,于是拿起匕首,伸出舌头舔了舔。铁腥味中混合着血腥味,汤森心里暗骂:“你大爷的,割到舌头了!”

但是,看到汤森残酷中带着享受、­阴­冷里充盈向往的神情,还有嘴角溢出的那一丝红痕,宗教人士终于顿悟了,于是,他开始无限庄重的为自己祈祷。

跟之前那些询问和威胁不一样,宗教人士现在咏颂的是固定语句,他一定把这些东西记得烂熟,以至于整个人在泪光和哭腔中慢慢稳定下来——这人以前如何汤森不知道,但现在,傻子都能看出他诚心诚意。

“这孙子终于开窍了!”

汤森当然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正相反,他脸上流露出一点轻蔑的神态,这很关键,因为对非宗教人士来说,最无法忍受的当然是死在变态杀手手里;对真正的有信仰的人而言,最无法忍受是信仰被践踏。

因为不能把握目标内心的真实信仰程度,所以汤森给了他双份。

死字当前,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抗争,而且不拘方式。就算打不赢,就算逃不掉,嘴上占点便宜也行——前人总结过,这叫­精­神胜利。所以在汤森再明显不过的刺激下,宗教人士的祈祷声顿时就变大变清晰,而且配上了大无畏的表情。

然而对帝国情报官来说,审问对象的任何情绪与情感都是可以利用的,特别是对抗心理。

“知道什么是天才吗?他就在你面前。”汤森心里赞了一声,没错,这正是他处心积虑要达成的效果!

接下来该是一场活灵活现的现场教学了,更难得的是他手里有教材。

汤森脸上的讥笑明显起来,他放下“屠刀”,拿起放在一边的宗教书籍,打开,撕下第一页正文,用根木棍挑在对方眼前晃荡。自然而然的,对方就开始悲愤的、大声的、清晰的朗读起来。只是一遍,汤森就学会十一个全新的单词,还有一句之前不能确定的完整句子。

比出一个粗鄙的手势给对方加油(当然也是偷学来的),汤森撕下了第二页……

到对方筋疲力尽的时候,汤森学会的东西已经快涨破脑袋,于是用一顿“气急败坏”的乱拳结束了课程。他把对方放下来,甩给他一些­干­粮和饮水,以免他意外虚脱倒下。期间汤森开始使用一些短语,通常不超过两个单词,在显得冷酷而强悍的同时,又能从对方的反馈中应征其他词汇。

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汤森给宗教人士制定了课程表,而且严格执行。

清晨开始教学一小时,午饭之后教学两个小时,晚饭后转移营地再教学一小时。每天三次,如此反复,外加时不时的拳打脚踢,汤森完全掌握了节奏,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极其变态的恶魔,但也使对方深信能在信仰上击倒自己。

甚至在汤森毫无理由的暴力中,对方还会慷慨的大笑,就像个志得意满的大人物。

作为回报,汤森足足让他享受了半个月的­精­神胜利。在这段时间里,汤森已经掌握了数百个短语,不但能说,而且能写能读。所有学到的成果都经过严谨的印证——首先被汤森拿来确认的是倒霉蛋一号的日记,不得不说,那还真是一本劣迹斑斑的人渣炫耀账。

倒霉蛋是个破落户,败光了祖产之后开始偷蒙拐骗,祖传的好吃懒做外加后天的恶劣环境,倒霉蛋可以说是无恶不作。很快,他就声名狼藉,最后狠狠心骗了一笔军队安家费,却带着祖上的藏宝图跑来附近碰运气——他异常得意的记载了这个战绩。

这也解释了那些盔甲兵器的来历,他原本应该到邻近的城邦报道,参加到一场战争中。

在倒霉蛋的日记中,有三个组织是被日夜咒骂的,分明是光辉教会、异能师公会和晨曦议会,汤森分析,这应该是对倒霉蛋生活造成很大影响的组织。其中的光辉教会他已经知道一些,毕竟他绑架了倒霉蛋二号。但后两者他完全不了解,只是心中已经有了警惕。

神奇的是,倒霉蛋名字的本地读音几乎跟汤森一模一样,很适合在危急时拿来应急,至少不会给汤森带来心理压力。于是汤森特别临摹了他的笔迹,除了做坏事,这种娟秀的字体是倒霉蛋最能拿得出手的技能。

每隔五天,汤森会乔装进入附近的市镇,实地验证自己的学习成果。两三次之后,他欣喜的发现,自己学会的语言已经可以应付日常生活,在市场上买卖物品也不是问题,甚至还因为谈吐文雅而得到打折优惠。

对初临异世、孤苦无依的汤森来说,这就算是看到人生的曙光了!

因为他可以听懂别人的闲谈,因为他能够接受到偏远地域之外的讯息——他目前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叫“雅修”的小公国,是一个叫作“安道尔联盟”的势力的组成部分,但国力不强,连首都在内总共只有四个城邦。

各个城邦的大小不一,强弱不同,称呼也很混乱,比如汤森目前所在的地方,有人叫肯塔城,有人叫肯塔行省……这些讯息,汤森完全可以理解,因为在封建向中央集权的过渡时期,类似的混乱无处不在。

但某些东西就不太好理解了,例如光辉教会年度庆典开始筹备,十二使徒骑士团新一轮选拔结束;例如邻近的兰斯顿公国内的叛乱范围扩大,异能师公会发表不介入声明;大陆东方的光线人心怀怨恨,联合海盗切断了远洋航路;大洋洲年初遭受海啸灾害,绿­色­联盟的那些火柴头不肯再出口粮食;年初,在雅修公国边界上,有个异能师和使徒骑士团打了一架,结果使徒骑士一败涂地尸横遍野……

“真的!你们要信我,我亲眼看见的!”酒馆里的车夫灌够了劣酒,两手高举着形如抽风:“异能师大人就这么一挥手,使徒骑士大人们就四分五裂了,就像一截截香肠,血撒得漫天都是啊!事后清洗了一天一夜啊!”

车夫描绘出的战斗让酒馆里的人听得如痴如醉,也让打酱油路过的汤森心惊胆颤,因为这种资讯远远超出他的认知和常识。他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不一样,可这也太不一样了!

他甚至忍不住想把这家伙绑架出去严刑拷打,但醉醺醺的车夫显然没有更多资料了。

事实上,在跟宗教人士的谈话中汤森曾经试探过,然而教士嘴里的异能师工会和晨曦议会很乏味,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词,似乎这两个组织极度腐朽而且跟教会的关系不太和睦——令汤森意外的是,对方在谈话中着力宣传了光辉教会内部的暴力机构。

这就是十二使徒。

在教士的嘴里,使徒极为崇高,也是一种从神话和传说延续到如今和现实的存在——很早之前,面对蛮荒大地上的无数异端,光辉教会首任主教决定发起创教圣战,得到忠贞教徒的支持,教徒的鲜血在大地上流淌,而灵魂却从未彷徨,于是,被感动的真神每天派下一个使徒,到第十三天,十二使徒终于聚集成团,发动了对异端的决战!

于是一战定乾坤,从此宇内升平天下大同。

汤森终于知道,十二使徒并不是单纯的十二个人,或者仅是十二个非常强大的打手而已,他们领导着十二个独立的教会骑士团!各个骑士团规模不等,作风有异,从数百人到数万人,共同构成了光辉教会对全世界异端的最高威慑力量。

作为骑士团的直接领导者,十二个使徒都是个人战力极为出众的狠角­色­,在教士的心目中,他们毫无疑问全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巅峰人物——从史前的创教圣战开始,历数教会每一次与异端、异族的争斗,十二使徒都是急先锋和中流砥柱!

“奇怪了,你说异端那么多那么厉害,”汤森问:“使徒又用什么打败他们?”

“靠自己的虔诚和教徒的祈愿,”宗教人士骄傲的瞥了他一眼:“别做梦了,恶魔不懂。”

对方的轻蔑与骄傲,让汤森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但是他忍了。

汤森也没有就使徒的话题进一步试探,在目前情况下,他只需要知道使徒很厉害就行了,不需要知道他们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因为在其他资讯中,有越来越多的专用名词出现,很多东西已经超出汤森目前的分析能力,他必须掌握更广泛的基础知识才能理解。

这并不是说他已经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而是因为这个世道好像不安稳——不说光辉教会、异能师公会、光线人和火柴头,就说邻近的叛乱,你大爷的叛乱,这可是传说中的名词!要知道,就算是贵为衙内,就算是最最厉害的衙内,在叛乱面前也是一叶浮萍!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衙内就怕站错队啊!不行,为了活下去,为了至少不抱错大腿,汤森还要深入学习才行!

所以在第十六天的中午,汤森让宗教人士享受了一顿符合教义的美餐。然而这并不是奖励,而是出自人道考虑,因为汤森即将对他进行改造——黑虎掏心、双风贯耳有可能教出好学生,但肯定找不到好老师。

而在通常情况下,好老师都是马力全开那种。所以汤森决定把他争取过来,其实争取只是个内部说法,如果站在与汤森对立面,就应该说“腐化”或“收买”,方法千变万化,反正都是想办法让对方为我所用。

以上理由无疑是真实的,但另外一个重要理由却属于很难启齿那种,因为汤森已经厌烦了,没有老爷子的武装带威慑,他能保持半月的耐心就已经是个奇迹——他不是什么称职的帝国情报官,他是衙内!是个做了不知道多少年噩梦刚刚复苏的衙内!

就算迫不得已要学,那也要按照他的方式来,用一种更好玩的方式。为此他不惜改变倒霉蛋二号的人生和信念。在具备了语言和文字基础之后,汤森已经有条件去实施这种计划。

沉吟片刻,胸有成竹的汤森脸上终于出现了邪恶的表情。在对方狼吞虎咽的时候,汤森摊开光辉教会典籍,开始抄写着被他称为“锦囊”的东西。最后,把抄写好的信笺封好,汤森向倒霉蛋二号问出一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响起的时候,宗教人士奥斯顿·克里斯多正努力咀嚼着一块果酱面包。

这种久违的美食不但可以把奥斯顿·克里斯多从饥饿中解救出来,还能够减缓他内心的恐惧。所以他吃得很投入,倾注了全部感情。

当时,有几只大苍蝇绕着餐桌乱飞,附近的瀑布正“稀里哗啦”的欢畅奔流,所以他没有做出正确合适的反应。

然后,顺理成章的,他就被一脚踹飞了。

背部的疼痛把奥斯顿拉回严酷现实,他明白自己又惹到恶魔——不错,这个拥有一头罕见黑­色­短发和夜­色­石瞳孔的生物肯定是个恶魔!

半个月之前,他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实习教士,像他这种已经边缘化,提起来太轻、放下去又嫌重的年轻教士,公国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半个月之前,奥斯顿的全部怨念不过是自己没有别人那样的好运气,一直没有受到教会高层关注。要知道,他是当年唯一能倒背神圣光辉十三章的学徒,比狂信者也不差了!但为什么就没有高层肯为自己点一盏虔诚灯呢?无人垂青,自己还要在偏远之地颓废多久?

虽然他没有名气也没有权威,辖区贫瘠又地广人稀,但总算生活平静衣食无忧。只要他熬够了年头,说不定还可以往上升两级。

但这一切抱怨和希望,都随着恶魔的出现而终结。

如今他终于明白,偏远之地的生活虽然压抑乏味,但也要看跟什么比。在恶魔绑架了自己之后,以前的平淡无奇都成为一种遥不可及的幸福。因为绑架他的恶魔是一个心理变态、行为诡异的杀手!更是一个蔑视教会、侮辱信仰的异端!

“真神在上,开开眼吧!”奥斯顿抬起双眼,瞳孔中喷出熊熊烈火。像这种污秽不堪的生物,就应该被使徒的圣火烧成灰烬,然后被深埋在地狱最黑沉的地方!

怒火根本没有杀伤力,恶魔慢条斯理地走来,用脚尖把掉在奥斯顿面前的面包踩进泥里。

“那是果酱的!”奥斯顿咬牙切齿地咒骂:“恶魔!你难道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吗!?”

按照奥斯顿之前的经验,恶魔是不会回答自己的,他非常沉默,最喜欢用暴力表达意愿,自己根本记不得被殴打过多少回——但好的一面是,自己越来越不怕痛了。

“羞耻心?我当然有。”神奇的是,这回恶魔居然说话了,他流露出极具欺骗­性­的微笑,用标准的教士口吻说:“所以我做坏事从不让人知道。”

“我知道!至少你现在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奥斯顿是第一回当­肉­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话是犯忌讳的,简直是在自掘坟墓。

恶魔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他昂天打了个哈哈!跟着一脚踩在奥斯顿脸上。后者好一阵才从呜咽中回味过来,发现自己的鼻血在哗哗的淌。

“这是对你懈怠的惩罚。”恶魔悠闲地坐在他面前,重复了一遍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哪怕是在情况最紧急的时候,恶魔都没有关心过自己的名字,这……不妙,很不妙!

“奥斯顿!我是奥斯顿·克里斯多!”在恶魔抬起脚的同时,实习教士悲愤的宣告:“我是教会忠诚的卫士、我已立志终生信仰……”

“我问了你别的吗?”恶魔又是一脚踩在他脸上:“老实点,孙子!”

这一脚的力量更大,剧痛之后,在奥斯顿脸上哗哗流淌的不再只是鼻血,还加上了眼泪。但奥斯顿心里却不肯认输,因为这种战斗足足延续了半个月,每次到最后都是他赢。虽然恶魔这一次暴戾成分猛增,但他相信自己会胜利,因为……真神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可是,真的好痛。

“真神在上……我是教会忠诚的卫士,我已立志终生服务于信仰!”他用两手掩护着鼻子和眼睛,嘴皮快速翻动着:“……我有忠贞的信仰,我有光明的前途……”

恶魔弯下腰笑了,不是之前讥讽地笑,而是那种看到真正滑稽的事情才能发出的诚挚笑声,非常忘情,几乎类似夜枭的叫声。

恶魔这种笑声,当场就让奥斯顿遭受了严重打击,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光明的前途!这个值得讨论。”恶魔总算笑够了,他拿起一本教会学典,顺手就在其中找到某段相关内容,然后声情并茂的朗读起来:“……离开学校,我做了实习教士,威廉在做候补祭司,而达西亚进入了使徒骑士团,我们都在为信念而奋斗,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不得不说,恶魔读得很标准,口音清晰如青春少年,语气老练得就像刻苦静修的老前辈。

“你嘴里的光明前途就是这个?”恶魔合上书,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问:“你相信?”

纵使一万个不情愿,但在恶魔抬起脚的那一刻,奥斯顿还是回答:“我信——信者永存!”

“实习教士几级?”恶魔的脚尖在轻佻地抖动着:“津贴多少?”

“十三级。半金。”奥斯顿带着一种清贫的、青涩的、青春的傲气。

“候补祭司几级?津贴多少?”“九级。三金。”

“使徒骑士几级?津贴多少?”“七级,二十一金。”

“你识数吗?半金到二十一金,十三级到七级,相差如此悬殊,这也叫光明的前途?”恶魔瞥了奥斯顿一眼:“别跟我说以后,这种差距只会随着时间扩大而不是缩小。”

“神说,愚昧的看表面,智慧的看本质。”蹲坐在地、血流满面的奥斯顿淡然一笑:“我们有相同的起点,亦有相同的终点,我的话语和心思都在真神的注视之下,直至永远。”

“相同的终点?如果是说你们终须一死的话,这我同意。但死后是个什么模样你不知道,死后是不是还继续着这种差距,你也不知道。所以,我建议你关注现在比较好。”恶魔笑说:“如果你求我,奉我为主,我倒是可以指点你,让你知道现在就可以跟他们一样的办法。”

“肤浅,狂妄!你以为自己可以主宰谁的命运?”这回换了奥斯顿面带轻蔑:“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具有比我强大的体格和卑劣手段。但你只是真神的工具!你对我做的一切都是真神的意愿,你甚至不知道你在真神眼中的位置!这样的你,也敢夺取一个信徒的虔诚?”

“把一切解释不通的问题丢给真神,还真是简单省力的方式。”恶魔并未发怒:“我听懂了,也就是说,你确定我是块磨刀石,而且确信能在我这里验证自己的虔诚和信仰?”

“无论你说什么,无论你做什么,都是真神对信徒的考验。”奥斯顿单手抚胸,目光纯洁之至:“即便是恶魔的言语与恶行都加于我身,也无法动摇我的心!”

“看来你乐意被磨砺,而我则喜欢挑战。那么,我们可以来玩个名叫‘考验’的游戏。”恶魔摸了摸下巴:“宣称被真神看顾而无比虔诚的你,敢在恶魔面前剖析自己的意志吗?”

“考验?游戏?”奥斯顿惊异不定:“剖析自己的意志?”

“没错!与恶魔同行而坚定不移,在恶魔的胁迫下保持忠贞,这是多正义多光辉的事迹。我听到你内心的呐喊,我可以不用暴力——就这么决定!”恶魔把一个信封丢给奥斯顿:“藏好它,这里面是你未来的起点。如果你敢私下打开,左手开斩左手,右手开斩右手。”

“呃……”鬼使神差,奥斯顿问:“如果别人打开呢?”

“连张纸的看不住,这么没用的人只好砍成十八段。”恶魔回答的很简单:“到我说可以打开的时候,你就知道答案了。如果你能坚持住,你就得到自由。如果相反,你就玩完。”

“到时候,什么时候?”奥斯顿拿着信封不知所措:“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然后,顺理成章的,他又被踢飞了。

“你虽然不够聪明,但你知道我为什么抓你。现在你没死,却不意味着你接下去没事,因为你是我的俘虏。”恶魔高高在上,刺眼的阳光从他背后泄下,让奥斯顿睁不开眼:“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你想自由,就要拿东西来交换,至少让我觉得你有活下去的价值。”

恶魔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奥斯顿也没有追问。因为在民间传说中,恶魔的名字是秘密,也是它们力量的源泉,从不肯轻易让别人知道。

但与传说中有所不同的是,恶魔这一路上实现了他的诺言,只要奥斯顿不乱说乱动,他就不会施加暴力,一些日常活动也不再避讳他。

决定考验之后,恶魔就在为走出大山做准备。三天时间里,奥斯顿有幸见识了恶魔卓绝的生存技能,他用一柄劣质匕首造出三张小型木弩,用皮带绑在两臂和腰侧。旁人完全看不出异常,但恶魔却能抬手­射­出木箭。

十步之内,包裹铁皮的短箭有让人胆寒的杀伤力。

就算是个实习教士,奥斯顿也知道这种武器是用来对付人的。因为恶魔打猎从来不用刀箭,只用狡诈和陷阱——三天里,他把这两种技能表现得淋漓尽致,一路上猎取的动物都是活的,连号称卡拉西利亚智者的谧蓝雪狐都不是他的对手,被活捉了两只。

奥斯顿拼着挨打的威胁开口了,他要求恶魔留下两只雪狐的皮毛。因为谧蓝雪狐皮毛非常宝贵,五分之一张就可以抵消他辖地村落的年税,这种全头全尾毫无瑕疵的上等货,一直都是供奉真神的贡品,全卡拉西利亚山脉一年也出不了几张。

在开口的一瞬间,奥斯顿甚至有这样一种令自己感到羞耻的想法:向教会贡献这种珍品,说不定能让自己在上司眼里留个好印象?

恶魔瞥了奥斯顿一眼,那并不尖利的目光却仿佛刮过他的内心。在后者惶惶不安等着拳头的时候,恶魔淡淡一笑放下匕首,用手拧断了雪狐的脖子,紧接着展示出自己娴熟的扒皮手艺——奥斯顿在旁边看得遍体冷汗,这种手法不会是在人身上练习的吧?

毛皮的后续处理很麻烦,所以奥斯顿第一次主动指认了路径,引领恶魔前往附近的镇子。那是个人口近千的镇子,不但有熟练的毛皮匠,还有一个正式的传教所,主持教士正是奥斯顿的顶头上司……

恶魔在听了“详尽”的资料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把奥斯顿绑在树­干­上。

“我当然不会怀疑你的话,我宁愿你说的都是真的。”面对奥斯顿的抗议和申辩,恶魔说:“我只是用这个方式提醒你,如果我回不来,你就会饿死在这棵树上或者被什么恶心玩意吃掉——所以,如果你刚才碰巧遗忘了什么,现在是最后机会,你是在救你自己。”

奥斯顿心里很矛盾,有点愧疚又有点害怕。事实上他故意隐瞒了一些情况,他希望恶魔在镇子上被抓住,然后自己获得自由,而这种做法却破坏了之前的约定——自己是教士,就算是实习教士,跟恶魔的约定也不能算数吧?那可是差点杀死自己的恶魔啊!

然而在恶魔的另类威胁下,在权衡了自己的安全后,奥斯顿却可耻的坦白了。其实他隐瞒的也就是个吓唬平民的十人警备队而已,凭借恶魔这些天来展露的身手,从警备队手里溜掉也不是什么问题。

听完一切,再将奥斯顿一顿暴打之后,恶魔扬长而去。

时间慢慢流逝。

奥斯顿挣扎无果,被绑住的手脚逐渐失去了感觉,仿佛一截截地从躯­干­上消失。日头逐渐偏移,他开始担心起来,这绝不是为恶魔的安危,而是因为自己的小命——天一旦黑下来,野外就有数不清的野兽出没,在这些饥肠辘辘的野兽来说,被绑住的自己简直就是美味。

所以没过多久,他就衷心期待恶魔能安全归来了。

以奥斯顿的见闻,其实很少有人能在野外独自生存,连他知道的最厉害的猎人也不行,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例如异能师和教会骑士之类的人,才有这种强悍的能力,不惧野外的黑暗和未知凶险。

在这方面,恶魔让他大开眼界,他会利用动物的血­肉­甚至尿液配合几个陷阱,短时间内开辟一个安全的宿营地;他随便选个地点,都是易守难攻那种;他行走的时候永远不会张望,绝对是按最短路线前进。

其实奥斯顿很疑惑,恶魔是不是都这么多才多艺?他会打猎、会朗读、会用针线、会烤制­肉­食,在高兴时会吹起旋律优美的口哨。甚至在他不发疯的时候,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悠闲风度。

如果恶魔也有气质的话,那么他的气质应该是这样的:透着些懒散、却沉稳异常,仿佛不会被任何东西惊动,也没有任何事情能真正困扰他。他会疑惑,他会疑虑,但绝不会超过三秒。

而且,第一眼看上去,他不像是个恶魔。威严的脸庞虽然有点儿苍白,线条也显得僵硬,却很耐看,让人信任,让人倍感亲切。甚至在跟奥斯顿争辩问题的时候,恶魔还会表现出极好的耐心,很多诡异而疯狂的观点就随着他的言辞流露,像是纷乱的绳子那样困住了奥斯顿。

“梦幻和真实之间只隔着一张纸,用手指沾点唾沫,一捅就透。”这是昨天两人争辩时,恶魔的结束语:“对世界已知事物的看法,当然要靠积累。但对自己的认识比如要过什么样的日子、要有什么样信仰,最好不要跟着别人跑……看你这一脸炮灰模样,连世界有多大都不知道,还敢叫嚣自个儿虔诚?”

呃,在教会预备学院、进修会、光辉圣城之外,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

“不行,这都是恶魔的诱惑!”奥斯顿仰望星空,嘴里喃喃自语:“真神在上,我的主,请赐予我坚定的信念,使我的灵魂不受异端侵蚀!”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侵蚀你的灵魂?你也配?”身后传来恶魔冰冷的话语。奥斯顿毛骨悚然,差点没被吓得小便失禁!

“除了侵蚀忠贞者的灵魂,恶魔还有其他爱好吗?”但他很快恢复过来,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转头时,他看到恶魔和他手边的两个大包裹,还有衣襟上几点血液痕迹——如果不是因为言语上的对持,他不会有这种近身观察恶魔的机会。

“我要你的灵魂有屁用,你不是大胸翘ρi股的美女,所以我对你的躯体也没有想法。”恶魔的脸上带着点戏谑的微笑,整个人显得洒脱而邪恶:“摧毁你的信念,这个比较有趣。”

“你!”受到这种挑衅,奥斯顿就算再老练也不能自持。然而乱说乱动的后果很传统,他又被暴打了一顿。好在他见机得快,赶紧用询问转移了话题。

“……那个什么皮匠被我绑到镇外,说是一天之后就能弄好。”

“凭你的本事,绑架一个皮匠不用这么久吧?”奥斯顿暗暗叫苦,自己被绑架半月之久已经很大条了,他居然还有闲心去绑架别人,不怕让人发现异常被围剿吗?

“当然不用这么久,因为我还去拜访了你寄予厚望的警备队,果真是混吃等死的渣滓。”恶魔摇头:“铁匠铺的人也很笨,打造个武器半天也弄不好……”

“你有点常识好不好?铁匠铺只能打造农具!私下制造兵器是要上绞架的!”奥斯顿为之气结:“你这是滥用力量胁迫平民!欺负普通人算什么本事?”

“教普通人打造兵器算是欺负吗?我很慷慨,对方才是占到便宜的人。”恶魔笑了,用一柄稍长的匕首割掉奥斯顿身上的绳子:“不过说到欺负,我倒是做了,你顶头上司不合作,所以我烧了这孙子的房。”

“房子?他的房子?传教所?”听说自己梦中向往的地方被烧了,奥斯顿当场气得脸­色­发白:“你居然敢亵渎神圣的殿堂!”

“点把火而已,不算是亵渎吧?如果你真的虔诚,你甚至应该感谢我。因为我进去借钱的时候,你上司正在里面搞女人。”恶魔把包裹里的食物拿出来摆好:“想我成年前夕,在我那块,搞女人之前先要学会搞艺术才行。你上司真幸福,穿身制服就可以……”

“我不信!你这满口谎言的恶魔!”侮辱自己,跟侮辱自己所在的群体是不一样的,如果说奥斯顿只有一份反抗的勇气,那么他会全部用在捍卫光辉教会上。

“你爱信不信,跟我什么关系?”恶魔却不怎么搭理他:“那女的也穿你这种袍子,她叫什么来着?似乎叫诺拉珀莉?玩游戏的时候叫声缠绵配合,这种通­奸­算是违背教义吧?”

奥斯顿的脸­色­又变了,诺拉珀莉跟他是同期的实习教士,但两月之前被提升了,正是他上司的作为。他当时也有一些猜测,却惟独没有往这方面去猜,因为他实在不能想象,一个才开始担任职务的教士会腐化到这种地步。

特别是诺拉珀莉,她有本教区最清纯的面孔。

但他不打算争辩下去,无论恶魔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不想去求证了,反正到最后绝不是什么好事。也许在潜意识里,他已经相信了恶魔的说辞。

“这才对嘛!与其担心一个跟你无关的女人,还不如来看看你在上司眼睛里的模样。”恶魔嘴里咬着食物,从包裹中取出一叠纸张来。奥斯顿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他拿的是教会的公文用纸,上面有很明显的暗纹徽章。

“关于失踪半月之久的实习教士奥斯顿·克里斯多的汇报,上面有很有趣的描述。”恶魔在奥斯顿期待疑惑的目光中弹着信笺:“……此实习教士一贯懈怠,放任教务,毁谤同僚,不能协助常务,拖欠辖地应收纳的捐款达六个月份额,经本人多次训诫谈话而无改过迹象。近期更流传出不当言论,现怀疑奥斯顿实习教士与日前本分部大额捐款失窃有关……”

“胡说!”当恶魔读到这里的时候,奥斯顿的脸涨得通红,再也无法保持平静:“胡说!假话!真神在上,每月的捐款我都足额上缴!失窃什么的根本与我无关!”

“别激动嘛!”恶魔把信笺丢给他:“其实这也是一种考验,真神给你的机会。”

“见鬼的考验!他根本就是在陷害我!”奥斯顿挥舞着信笺:“他自己吞了钱,然后载在我身上,你以为我傻的看不出来吗?!”

“还有诺拉珀莉的旁证?这就是要害死我啊!”

“看不出来有这种必要。”恶魔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抛了抛手里的钱袋:“就为这点钱陷害下属?麻烦了点。”

“当然不为这点钱!你知道一个实习教士的空额能卖多少钱吗?!实习教士的等级虽然低,但这是实职啊!比小贵族还高贵的身份!”奥斯顿拉扯着自己的头发:“这是副本,正本一定发出了,我完了!全完了!”

“你不会在心里埋怨我吧?”恶魔不怀好意地盯着奥斯顿:“也许你心里会想,如果我不绑架你,如果你不失踪者半个多月,这些事情就不会落到你身上……”

“不,我不会这样想。”奥斯顿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就算没有你出现,只要他有了这个心思,我被陷害就是一种必然……因为我失踪的详情他不知道,所以这些罪名并不算铁证……如果不是失踪了,说不定扣在我身上的罪名会更加严重,他肯定不会给我辩解的机会。”

“你悟了,送你个面包庆贺下。果酱的哟!”恶魔神秘的笑笑:“吃吧吃吧!天塌了也要先吃饱。”

“吃饭?”奥斯顿字字泣血:“因为百口莫辩,所以就要用食物把自己撑死吗?”

“在我的世界,曾经有个哲人写过一首诗,我很喜欢。”恶魔一本正经地回答:“他说,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也不要忧郁,因为你——可以骗回去!”

“骗?骗回去?”奥斯顿目瞪口呆,心想这样油嘴滑舌言语粗俗的也算是哲人吗?

“原文太长了,所以后半句是我自己乱写的,还有点意思吧?”恶魔似乎沉迷在回忆中,但短短三秒之后他就恢复了正常:“我突然对你上司的上司感兴趣了,说不定还能找到更有趣的东西。我猜,你一定不会反对吧?”

“谁能管得了你?”奥斯顿转过身去,模糊不清地说:“我只是被绑架的人质而已。”

之所以语音模糊,是因为他嘴里正死命嚼着一块­肉­­干­,双眼也在夜­色­中喷涌着不甘和愤怒。

在汤森看来,光辉教会的传教所是解决金钱和资料匮乏的好场所。身为久经锻炼的犯罪分子,自己占尽了优势,他有内应、目标小、来去如风、经常变换作案对象又不销脏,应该非常安全才对。

但汤森并不清楚,他其实在侵犯多么恐怖的势力组织,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在远方引起微妙的连锁反应……作为个体,只配备两三个教士的传教所很渺小,但作为整体,光辉教会却有异乎寻常的规模。

是的,光辉教会就是这世上最庞大最悠久的组织,没有之一!

光辉历一四三八年(新历五二七年)十一月十九日,光辉圣城,光辉教会总部,轮值主教的办公桌上,一叠叠的报告按教区分布整齐摆放着。

在明亮晨曦的映照下,在巨大的绯红樱桃木桌面上,这些封面颜­色­不同的报告,却构成了一种简略而传神的图形。

这是利益与权力纠结、仇恨和欲望奔泻、华丽和丑恶到令人窒息的教会势力分布图!

书记员们都恭顺的低着头,虽然环绕办公厅的墙角线而站,但他们总能把目光放到自己负责的那叠报告上。

因为这是主教办公厅的晨会,书记员们只能呈上最严重或最紧急事件,而且要在后面附上事件分析和处理意见,甚至连八百年前的纠葛都要梳理清楚,以供轮值主教定夺。所以这些报告的详尽程度和分析准确度,与他们的能力考评直接挂钩。

考评很重要,虽然在这里他们只是书记员,但当有一天他们走出圣城时,头上所戴的冠冕至少也是公国主教级的。

数量最多的一叠报告当属大陆中心教区,那是首席书记员的“私家庭院”,不容任何同僚Сhā手。因为在中心教区,光辉教会与异能师公会、各联盟各王国的势力彼此纠缠,明争暗斗不断,恩怨情仇可以追溯到十几个世纪之前。

但同时,中心教区也是利益最大的区域。

接下来,便是围绕大陆中心的东南西北四个教区,它们在地位虽然次一级,但因为管辖面积大、地方势力复杂,同样有大量的利益纠葛;第三等级是远东、下南、极北教区,这三个教区因为衔接着大陆之外的远洋航路和群岛,在教会内部的地位也很重要……这一路顺延下来,那些土地贫瘠、愚昧未开化的地域,自然沦落到边缘化的行列里。

数量最少的那一叠报告则来自偏远的安道尔联盟教区,由刚提升的新丁书记员负责。其实安道尔联盟教区并不是地位最低的,它比西海岸教区好一点,至少还配有专职的书记员。

西海岸根本没有光辉教会的力量存在,教会设立这个名目,只是为了表明真神的仁慈普照大地而已。

“居然在清晨看到安道尔联盟专员,这真是一件不幸的事。”隔着金丝绒的屏风,一个苍老疲惫的声音回荡在富丽堂皇的房间中,听起来空洞而迟暮,但却没人敢忽视:“原谅我孩子,我应该说,是有什么不幸的事情降临到安道尔联盟了?之前她还是安静平和的。”

是的,除了一场注定失败的小叛乱外,安道尔的确是安静平和的,就像一潭死水。

“请原谅,我无法给冕下带来好消息。”安道尔联盟书记员垂下头:“但消息还不算太坏。”

“我会仔细看的,大家退下吧!”主教坐到桌后,身边只留下贴身的书记官。他满是皱纹的手在文件上方迟疑了一下,最后拿起来自安道尔的报告,沉默看了片刻,发出一声叹息。

“神说,我们要穿透那些蛛丝般细微和繁复的细节,察觉潜藏在表面之下的真相……看来教会在安道尔的影响力下滑了,一场千人的小叛乱,波及面却越来越大。”

翻开的报告放置在桌面上,一旁的书记官可以看到上面的内容,还有专员的整理分析。

……光辉历一四三八年十月上旬,安道尔联盟教区雅修公国分会接到报告,在肯塔城邦,一名名叫奥斯顿·克里斯多的实习教士于辖地内离奇失踪,因为毫无线索,分会只能存档备案。同月下旬,也是在肯塔城邦,距离实习教士失踪处不远,光辉教会的一处七级传教所被抢劫烧毁,驻地教士与一位实习教士(女­性­)于昏迷中被赤身捆绑,丢弃于殿堂广场外。

……光辉历一四三八年十月上旬,光辉教会位于肯塔城邦的一处六级传教所被人为纵火烧毁,财物被一卷而空,三名驻地教士与四位卫士均被击伤击晕,醒来后无法提供关于袭击者的有用线索……五日后,邻近另一处六级传教所再次被人烧毁,手法相同。

汇总起来,光辉教会已经损失三处传教所,金币三千三百余枚,十六人负伤,一人失踪。

几处事发的教会传教所均处于同一片区域,有从属或同级关系,且都位于城镇内部,应该是受到人数不少于十人的团伙突袭。另外从时间和路线上看,也符合同一团伙连续作案的特点。不能完全排除内应作案的可能,但追溯首先失踪的奥斯顿·克里斯多的背景和一贯优异表现,再联系此人到达肯塔城邦的时间,他直接参与作案或勾结匪徒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行凶者的手法与叛军非常接近,且十分注意行动隐秘­性­,目前还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团伙。考虑到兰斯顿公国内的叛军在军事上接连失败,活动范围逐渐向雅修公国转移,最大可能是先期进入公国的叛军所为——失败者不但急需资金,也迫切需要制造事端以壮大声势。

安道尔专员在报告最后建议:虽然雅修公国偏远落后,但从维持教会形象方面考虑,务必要果断坚决的进行处置,否则情况会愈演愈烈,也会有更多的小型传教场所被模仿者袭击——今年年初时,一些教会骑士与某异能师在雅修与兰斯顿边界上发生战斗,结果不但将本年度对异能师战斗的胜负率进一步拉低,还极大的削弱了教会在当地的控制力和影响力。

各位亲爱的们,今天是周末,新书上传起点的第一周就要这样过去了,不但是新的一周,而且还是新的一月。别的咱们都不说了,翻到下周去,小明肯定更努力。故事已经进了­精­彩部分,各位亲爱的们如果看得欢乐,各种收藏推荐丢过来!要是成绩好,咱、咱也爆一下!

“曾经有人向我们保证过,叛军不会危及到教会,”主教发出一声感慨:“只是一股千人左右的粗劣武装,兰斯顿公国的正规军就不能­干­脆利索些,把他们彻底消灭在原地吗?”

“主教冕下,兰斯顿公国宣称叛军就像烧不尽的野草,他们在当地有旺盛的生命力。兰斯顿军现在能做的只是把叛军驱赶到最偏远的地方,以免他们荼毒重要地段。然而实际情况是,因为我们某些骑士在兰斯顿与雅修边界上落败……这严重削弱了我们在安道尔联盟的震慑力,很多人打算疏离我们。而且对于军方的作为,兰斯顿的某些人都抱定了观望态度。”

“所以,这股早就应该被消灭的叛军,才得到了苟延残喘的机会,能够逐次转移到雅修公国。比起兰斯顿,雅修境内的军力偏弱、距离蛮荒的西海岸更近,安道尔联军也只驻扎了一个后备军团。”

书记官年轻的声音里满带恭敬:“安道尔联盟虽然整体实力偏低,但也不能放任叛军肆虐下去,如果让他们跟晨曦议会的狂热分子勾结起来,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大势力之间的权利倾轧,首先遭受苦难的却总是真神的子民。”主教苍老的声音充满了慈悲:“雅修公国虽然小,但在教会看来也不能放弃,大陆每一片土地都在真神的目光注视下。我们必须去尽力挽救!既然大公们已经指望不上……好吧!现在哪一位使徒在轮值?”

“回禀主教冕下,现在是第九使徒轮值,圣剑骑士团刚刚完成补充,实力不俗。”

“提请裁决庭,派遣第九使徒以及圣剑骑士团巡视安道尔联盟,宣扬真神荣耀,保护我教会机构以及虔诚忠贞之教徒不受邪恶侵害。”苍老的主教大人站在落地窗前,遥望天边初升的朝阳:“告诫第九使徒,谨慎处理与异能师公会有关的事宜,不要再产生直接冲突。”

“遵命,我立即向他们转达冕下的旨意。”

当轮值主教的最新指示正在教会总部里转圈盖章的时候,远方的远方,在雅修公国内的一个叫做海森威的小镇上,汤森正坐在旅社雅间内,愉快的享用他的早餐。

一如既往,他的对面坐着货真价实的宗教人士奥斯顿。在汤森的角度,带着熟悉本地情况的奥斯顿上路是个明智决定,因为在雅修公国,人员流动起来并不是很方便。

在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特别是后半个月的相处之后,两人的紧张关系已经大为缓和,至少很难看到汤森对奥斯顿拳脚相加了。他们甚至可以一起到酒馆喝酒,共同探讨下一步的行动方向,也许是见识了汤森太多无法无天的行为,奥斯顿很少直接对抗他——大半个多月以来,他跟随汤森连续抢劫了三处六级传教所,日子过得异常刺激。

身为一个实习教士,奥斯顿很难想象有人敢连续对传教所下手,要知道六级传教所已经有教会的守卫力量了,而且所在地也不再是乡下小村镇,至少也是人数近万的大镇子。但在汤森眼里,抢劫这样的地方并不算什么,遥远记忆里,比这大百倍的地方他都抢过。

他会慢条斯理的侦察地形,有条不紊的策划流程,行动前还会乔装改扮进去捐款以确定金库位置,最后觉得万无一失才会行动,就是连吃带抢还烧房子。他甚至把这些打家劫舍的手段教给奥斯顿,但他一直没杀人,这多少让后者得到了安慰。

其实,每一次汤森行动的时候,奥斯顿都会被绑在镇外。他满怀愤怒的远远看火光升起。再然后,汤森会带着搜刮而来的教会文件回来与他共享,而在看完那些文件之后,奥斯顿心中的愤怒就会散去一大半。他甚至一度认为,这些传教所被毁对光辉教会来说反而是好事。

因为这些中层教士的所作所为,与奥斯顿所受的教育冲突,很难找出不违反教义的地方,这种情形让奥斯顿内心充满矛盾和痛苦,也让他在汤森面前很丢脸。

所以在这个过程中,他与汤森的辩论没有停止过,面对汤森摆出的证据,奥斯顿始终坚持光辉教会的初衷和本意是无错的,错的只是执行的个别人——也许从目前情况看,这“个别人”的数量有点多,但这并不能说明光辉教会本身是错的,真神是虚无的。

“无论秉承怎么样的理想,也无论宣扬什么样的正义,在结成一个团体之后,特别是在拥有了共同利益之后,这个团体的重心就会向维护自身存续转变。不大可能出现例外。”汤森一边切着餐盘里的早餐,一边轻松写意地回答:“曾经提倡和宣扬的,会被慢慢的漠视。”

“我不同意,正义不是实体,但她的确存在,就在每个人的心中。即使没有利益,但总是有人去选择坚守。”奥斯顿回答:“这就是恶魔的人生观吗?我的意思是,恶魔都会认可?”

“我能理解你对我的称呼,把人­性­的丑恶归于恶魔非常简单,也便于对普通人宣传。但你不是一般人,对于你来说,最可怕的不是证明我是恶魔,而是证明我不是。”汤森淡淡一笑:“从生理角度上看我是普通人。所以我做出的事情,只要是个人就能做。如果你想找到真正的答案,就要学会看清事情的本质,我同意你的真神的说法,智慧的看本质。”

“我看到的已经够多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停止类似行动。”奥斯顿心里一阵悸动,在汤森表明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的时候,他内心的恐惧开始翻腾,如果不是还有一点信仰之力在支持着,恐怕他会当场倒下。

如果他不是恶魔,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能阻止他?!不管是否受胁迫,跟一个普通人结伴抢劫教会传教所,这是什么罪名?!

“怕了吗?其实恐惧只是接近真实的必经阶段而已。只要够聪明够小心,你说不定能得到真相,并且真正的勇敢起来。”汤森把一块烤­肉­放进嘴里:“不用担心,如果遇到突发状况,只要按照我之前告诉你的说辞解释就绝不会有问题。况且再有个两三次也就差不多了,假如你能坚持到那个时候而不犯错,我就可以考虑……”

奥斯顿刚要开口,汤森却把手里的餐刀竖立起来,目光移向半掩的门外。紧接着,过道里响起了轻柔的脚步声。

“打扰了,两位客人。”旅社老板一脸歉意站在门边:“有位尊贵的访客,想跟两位见面。”

汤森不动声­色­的继续跟烤­肉­的战斗,因为这种事情他早就交给了奥斯顿处理。后者转过身,含蓄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也许你应该明白,正是不想用餐时被打扰,我们才到包厢。”

“两位客人,我真的很抱歉。”老板的歉意里有几分自豪:“但这位尊贵访客是我永远不能违背的人,请允许我为两位介绍施华洛西娅家族的骄傲——雯丽·海瑟·施华洛西娅小姐。”

“小姐?”听了旅店老板的话,汤森用狐疑的目光扫了奥斯顿一眼,后者只能报以无辜的苦笑。事实上,他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确实听说过施华洛西娅家族的名字。在雅修公国,特别是在肯塔城邦,施华洛西娅家族是首屈一指的贵族,同时也是豪商。

所以,虽然不清楚这位小姐的确切身份和来意,奥斯顿却不得不站起来迎接。旅社老板缓缓转身,殷勤地把半掩的包厢门打开,让奥斯顿看到外面站着的几位年轻女­性­。

按照方位排序来说,最前面两位打扮得体的丽人应当是侍女,后面几位体态健美的冷脸女士应该是护卫,中间稍微靠前的那位在装束上并无特殊之处,但无论是谁,都知道她就是雯丽·海瑟·施华洛西娅小姐、她才是这行人中的主角。

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小姐!

寒冷的冬日清晨里,雯丽小姐裹着一件样式普通的狐皮风衣,腰间束着根不宽不窄的皮质腰带。看第一眼时,她似乎跟踏雪出行的小家碧玉没有区别,只是多了一份洒脱随­性­,但细看的话,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让人沉醉——衣领的敞开幅度、腰间的褶皱数目、下摆的摆动节奏,都跟她的气质浑然一体,令人看过之后再难以忘怀。

她白里透红的脸庞上挂着矜持的微笑,瀑布般的金发在闪耀着迷人光泽,湛蓝的眼瞳充盈着无尽温柔,虽然浑身上下没有几件首饰,然而低调中却隐隐透出一股华贵与高洁。

“真神在上!”可怜的奥斯顿·克里斯多心跳骤然加快:“我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士!”

“早安,教士。”她向呆立的奥斯顿行了教众礼:“见到你十分荣幸。”

“啊?呃,是我的荣幸才对,尊贵的女士。”奥斯顿讶异地问:“您知道我是教士?”

“因为你的虔诚说明一切。”雯丽小姐温婉的语音飘进包厢:“真是失礼,旅社慢待你了。”

“啊!你猜的没错,我的确是一名教士。”奥斯顿连忙补上礼节:“让您站在外面太失礼了,快请进。”

“打扰了。”雯丽小姐进了包厢,目光扫过依然稳坐桌边跟烤­肉­纠缠、连眼都不抬的汤森:“作为对虔诚教士的尊重,请允许我为两位付餐费。”

只是一瞬间,雯丽小姐就已经判断出汤森才是说了算的人。

“其实不用。”奥斯顿顺着雯丽小姐的目光看过去,心里顿时一惊,也记起了汤森之前的交代:“这位是我的朋友,他来自遥远地域的古老家族,而且不太会讲本地语言。恐怕现在他还不知道您是谁。”

“我很愿意结识远道而来的朋友。”雯丽小姐表示理解:“教士,你能为我介绍吗?”

“失礼了,我是奥斯顿·克里斯多,光辉教会的实习教士。”奥斯顿没想到汤森准备的说辞立即就会派上用场,因为他的身份是无法更改的,所以遇到状况必须老实交代姓名。

做了最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奥斯顿转向了汤森,感觉非常难办——他很怕汤森突然兽­性­大发,冒犯这位尊贵的小姐。要知道,这么端庄美丽的女士他真是平身仅见!在一个胆敢放火烧传教所的恶魔眼里,雯丽小姐的美丽恐怕也不会打折。

天啊!这种美丽就不应该在此时此刻出现,这不是点燃恶魔兽­性­的火油吗!?

事实上,汤森也觉得这小妞很不错,她容貌出众,温柔大方,没有眼睛顶在头上的坏毛病。更难得的是,她的言谈举止既不拒人于千里之外,语气神态里也没表现出过度的亲近……这种­性­格和气质,不但需要良好的家教,还得建立在对自己和对别人的清楚认知上。

在她身上,汤森看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感受到一种温暖的韵致。

身为一个衙内,汤森骨子里是孤傲的,他很难给予一个陌生人对等地位。但眼前这位小姐,她的出场时机虽然不算很好,但无论气质又或形象,都已经在汤森面前赢得一席之的,而且这种认同感发自内心——汤森不动声­色­,桌下的脚尖点到旁边的椅子腿,慢慢的推开去。

对这种无声的邀请,雯丽小姐显得有点儿意外,却她没有表现出讶异,道声谢款款坐下。

“早安,先生。”她对汤森说:“我是雯丽·海瑟·施华洛西娅。”

汤森没回应,他又切下一片烤­肉­,于是旁边的奥斯顿尴尬万分地说:“早……安。”

其实汤森也觉得该说点什么,奥斯顿才能把戏演下去,但是说点什么好呢?

他抬起眼,仔细端详了雯丽。恍惚间,雯丽小姐的容貌和记忆中的某位女­性­重合起来,让他嘴角浮起一丝柔和的微笑,他还记得跟她的第一次见面,还有自己说出的第一段话,那时自己好像十五岁?真是穷凶极恶又嚣张跋扈的青春啊……

“我是汤森。姓汤,因为我老爸姓汤;名森,因为我妈说我五行缺木。他们这代就有这些讲究,你敢笑话她,我就弄死你。”沉浸在回忆中的汤森开口了,说的是“恶魔”语。

汤森的面孔带上微笑后,显得真诚而爽朗,一边说,还一边把盛着烤­肉­的大餐盘转到对方面前。他这个直接甚至鲁莽的动作,让奥斯顿、旅店老板、美女护卫们的眼角同时开始跳动。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他怎么能如此对待一位高贵端庄的小姐!?

雯丽小姐坦然接受了,她甚至让旅店老板为自己布置餐具,真的伸手去切下一片烤­肉­来。而且,她似乎知道汤森的话还没说完。

“我家老头子,帝国军事议会副主席,国宴出场排位第十六。我老妈,帝国轻工业部部长,帝国­妇­女奋进会总­干­事,国宴出场排位第三十七。至于我嘛……家宴出场排名倒数第一,专门负责传菜盛饭倒酒,排在我前面的是条狗,名叫小飞。”

连串的“恶魔语”回荡在包厢里,但根本没有人能弄明白汤森在说什么,更想不到他只是在缅怀过去。奥斯顿几乎都快抓狂了,但肩负翻译职责的他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转过去对雯丽小姐胡诌说:“我的朋友说——幸会!美丽的小姐!”

各位亲爱的们,为庆祝傲世法则上分类页推荐,今天多更一次!如果以后三更新,时间是早八点半、午后三点和晚上九点;如果两更的话,就是早八点和晚八点。各位,收藏推荐要给力啊!

第003

奥斯顿使劲“翻译”的时候,雯丽·海瑟·施华洛西娅正把烤­肉­放进自己的餐盘,毫不勉强、毫不做作。直到汤森说完“恶魔语”后,雯丽小姐脸上的专注才淡去,像冬日里的鲜花一样,她绽放出真挚笑容。

“汤森,你是汤森先生?”很明显,雯丽小姐在陌生至极的语言中抓到了关键­性­息:“或者我听错了,你的名字其实是汤姆生?”

“汤森。”汤森心里顿时就有了感叹,这种聪慧敏锐的好苗子真应该送去帝国情报部或者帝外大学,但嘴上依然用“恶魔语”说:“小妞你蒙对了。”

“我的朋友说,”奥斯顿继续胡诌着,头上已经见汗了,汤森不按约定说话让他非常难受:“雯丽小姐的美貌是他从未见过的,他衷心祝愿您的美丽天长地久,如同冬日的水仙一样芬芳远溢……”

“汤森,温馨的名字。我要吃了——”在奥斯顿喋喋不休地翻译之后,雯丽把切得大小适宜的烤­肉­放进嘴里,用玉石般­精­致的牙齿咬住,鲜润的上下嘴­唇­合拢,然后说:“有点咸。”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汤森,微微皱起了眉头和小鼻子,脸上带着点腼腆的笑容——汤森笑着,一手把装着清淡饮料的银壶递过去,另一手把口味稍柔和的烤­肉­转过来。

“谢谢。”她振奋了­精­神:“虽然先期失利,但我愿意再尝试一下。”

汤森的行为,还有雯丽小姐的应对,都让旁边的人摔掉了下巴。在这之前没人能估计到,两个看上去有极大差异的人,会在不经意间坐到一处,语言不通都能说到一起。

现在,包厢似乎被看不见的界限分隔成两部分。尴尬的奥斯顿、愤愤不平的美女侍从和旅店老板站在“不和谐”的一侧,而雯丽小姐和汤森却以自身恰到好处的行为和气质,融洽地坐在另一侧,坐在完全不同的氛围里。

虽然尴尬、虽然愤愤,但旁人都已经看出来了,雯丽和汤森属于同一个世界。在相对而坐时,他们根本不需要翻译,也不需要要繁琐礼节——在奥斯顿后来的回忆录中,他记下了临场感悟:在本质和真相面前,在真正的强大与高贵面前,一切外在装饰都显得多余。

“请一切随意。”汤森终于换了本地话:“我想知道,一位美丽女士的来意。”

此时,汤森内心自然是承认雯丽小姐的平等地位,但在另一方,雯丽小姐也暗中惊讶汤森的身份——如此淡定从容的态度,如此不拘俗套的言行,他到底是哪个大家族的少爷?

“很简单,我听说两位有谧蓝雪狐皮。”雯丽小姐腰背挺直,亭亭玉立:“请原谅,本来我不应该如此冒昧,但谧蓝雪狐皮值得这样做。在这位教士打听今年的皮毛价格时,我接到了消息,那家店铺也属于我的家族。”

“只因为毛皮吗?”汤森不动声­色­的打趣:“但小姐您这架势跟谈判似的。”

“抱歉,我有点儿紧张。在平时当然不会,但我不久前得罪了一位大人物,必须要用谧蓝雪狐皮赔罪才行。”雯丽小姐带着些歉疚说:“今年的谧蓝雪狐产量极少,几乎还没有面世。我担心让别人来商谈的话,无法显示我的诚意。”

“带着如此诚意,看来你真的得罪了大人物。”汤森总算对谧蓝雪狐皮的价值有了直观了解:“请原谅我的好奇,是谁呢?”

“哈——”雯丽小姐的笑容里掠过一丝无奈:“这个人嘛……”

“明白了,家人是吧?”在汤森的记忆中,年少得罪老爷子而跑出去淘换礼物时,大概也就是这幅表情了:“谧蓝雪狐皮我的确有,但我们还有用处。”

“请放心,价格方面会让您满意。”雯丽小姐稍加考虑,提出了更便捷的方式:“当然,如果您的用途可以用其他物品替代的话,我可以打开库房任您挑选。”

“你的诚意足够了,一张吧!”汤森点点头,从衙内的经验来说,既然对方表露出志在必得,如果再不答应就会变成坏事:“嗯!至于价格方面,请与我的朋友谈。”

“非常感谢。”雯丽小姐的表情明显轻松了很多:“汤森先生是否还会在此停留?我想请您光临舍下,品尝此地的风味菜肴。”

“感谢你的邀请,我对食物其实不太讲究。”对这种礼节­性­的邀请,汤森兴趣不大:“何况我的朋友还有些事情要办,我们补充些用品就会离开了。”

“真是遗憾。”雯丽小姐理解的点头:“预祝您一路顺利。”

一张完整的谧蓝雪狐皮的价值,远远超过汤森的预估,以至于奥斯顿要跑去商行办理储蓄,好在商行也是施华洛西娅家族的。没过多久,大堆金币就变成一叠规整的通兑票据,汤森让奥斯顿拿着去置办马车和其他物品,自己则在镇口等。

因为要取出谧蓝雪狐皮,汤森把得自倒霉蛋一号的短剑随手抓在了手上,在等待奥斯顿的时候,他就坐在树荫下,无聊玩弄着这柄短剑——加上那些埋藏在镇外的金币,现金已经足够了,是不是应该远离这个有叛乱的国度了?要带着奥斯顿吗?他的变化越来越明显,而且也能够帮上忙了。

一阵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在汤森旁边的商路上皆然而止。

“你!说你呢!”一个严厉的声音传到汤森耳边:“就是你!”

汤森从沉思中惊醒,抬头望去,看到大概三十名骑兵簇拥着的一名威猛壮汉正在跟自己说话。从装束上看,威猛壮汉应该是个军官——这种从镇外路过的军队,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已经染了头发,改了装束,在外形上没有什么不对啊?难道是要问路?

“站起来!”军官抬起手里的马鞭,忽略了汤森的无辜和无害表情,厉声问话:“你的军官短剑是从哪里来的?!”

“你大爷!”汤森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种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于是一个后空翻跃下路基,拔腿就跑!

第004

“追上他!”身后传出一声短促命令,其坚决程度令汤森叫苦不迭:“左右包抄!”

汤森不能往镇子里跑,因为他对镇子内部的环境不熟悉,分分钟都会被人揪出来。于是汤森猫着要钻进路边的农田,以最快速度向镇外的山林逃窜——野外这段路崎岖不平,植被茂盛,不利于马匹前进。

“正前方!”但尾随追到的军人显然不是菜鸟,短促的口令催命一样在汤森身后回响:“三百米——注意!他刚刚越过小溪!”

“你大爷!”汤森恨恨地啐了口唾沫,继续拔腿飞奔:“这是遇上侦察兵了吗?!”

相对于汤森选定的路线和环境来说,对方的追踪速度太快了,根本就不像是骑兵应该具备的速度——但汤森猛然醒悟,这并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出现这种意外其实很正常。

栽在一柄短剑上,只能怪自己太大意啊!

他根本不知道,手里做工粗糙的短剑是安道尔联盟现役军官的特殊身份标识。这种正经的礼仪佩剑不能自己订做,而是军方赠送给具备一定身份和传承的军官的礼物。出现在一个不穿军服的路人手上,当然会显得无比诡异。任何有形同背景的军官看到,都会严肃对待。

这就是不了解当地文化风俗造成的后果!

公平的说,汤森的身手已经是难得的敏捷,但在绕过三个山头和一条斜谷、总路程十几里之后,对方依然没有被他抛下。无论汤森挑的路线再怎么诡异难测,无论他选的地形怎么险恶崎岖,对方总能很快找到他的方位,并且紧紧地跟上。

“正前方两百米——目标靠近树林!”

“娘的,小爷跟你们拼了!”身后的追捕声越来越近,汤森一咬牙,撞进了有无数未知危险的树林。这倒不是他喜欢行险,而是此时体力已近枯竭。

“停——!”在汤森连滚带爬往树林深处飞窜的时候,背后终于传来放弃追捕的口令。

“终于知道停了吗?”还在灌木中跋涉的汤森大口地喘着气,伸长的舌头都可以用来打领带了,他转过身去比出一个粗鄙的挑衅手势:“有种的……有种的继续来啊!”

回头时,眼角似乎有道白光闪过,接着“轰!”的一声巨响,汤森保持着怪异姿态飞起两人多高,然后一路滚到十几米外的草地上。吓得旁边一群小动物“叽叽”乱叫着四下奔逃。

汤森被摔得有点蒙,两眼一阵阵的发黑——是什么玩意打中自己?震撼弹吗?

三秒之后,四周的景物才重新回到他的眼睛里,天旋地转中,一双做工考究的皮靴踏着落叶,出现在他视野边缘。汤森喘着粗气,努力抬起沉重的头颅,终于看见来人穿着一副有别于行伍风格的­精­美皮甲,他接着视线往上移,呃,凹凸有致,卖相风­骚­,原来是个小妞!

“我……我不打女人!”汤森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竭力表现出凶恶模样:“别惹我……”

小妞嘴角一撇,露出再明显不过的鄙视神­色­,双手合拢做出一组舞蹈似的动作。汤森只看到白­色­手套的纹饰在晃动,然后有一蓬粉尘飘散开……

这是在搓大绝招吗?想多了吧?又不是在玩游戏……

但她的指尖点向自己,“轰!”的一声,汤森的身体又在巨响声中高高飞起!

“你——大爷!”汤森的身体撞断了好些树枝,落地后刚想顺势滚进旁边的灌木丛,身体各处却同时剧烈疼痛。

他咬牙撑起身体,却熬不过接着袭来的剧痛,头一歪晕了过去。

“异能师已经抓到他了,”军官在林外下令:“去把他拖出来,带回营地!”

几个士兵钻进树林,七手八脚的拖了汤森出来丢上坐骑还用皮带固定住,军官则连连称赞穿皮甲的小妞技艺­精­湛,但后者却没多少表示,随意敷衍了两句就不再说话。

奇怪的是,没有人敢斥责她这种态度,似乎这小妞的地位和威望都非常高。甚至别的军官不得已要越过她时,都会讨好的笑着再小心翼翼的绕个圈,那表情不是尊敬也不是客气,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

不知道在昏迷的噩梦中流连了多久,汤森才被一桶冰水浇醒过来。

在凉水的刺激下,汤森恢复了意识。他觉得身体各处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特别是两颊处一片火辣,似乎挨了不少的耳光。身上自然被搜查过了,好在出镇时没有装备弩机,其他违禁品在逃跑途中都藏好了。

隔着迷蒙的水光,他看见自己的随身包裹已经被打开,里面的东西摊开放在张木桌上。还好,这个包裹里面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连教材也只有一本,剩下的金币也不多。旁边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刑具,虽然大部分东西都是用来充数的,但威慑力却都不低。

真是现世报啊!前些日子自己也对别人玩过这一出!

“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汤森用近于呆滞的目光伪装着自己,暗地里却在思考着对策:“对方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抓自己?自己要怎么应对才好?”

“醒了?那就说说吧!先从你的名字开始。”追捕自己的军官坐在桌后,用马鞭在杂物里搅动一番,眼神很是不善。按照军衔标志来看,他应该是个中校级别的军官:“如果你记不起来,我这里有很多东西可以帮你。”

“汤森,”汤森心念电转,看到中校军官腰间悬挂的相同制式却­精­美得多的短剑,顿时醒悟过来,知道自己大概被当成截杀军官的匪徒了,于是不假思索的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我是汤森·瓦胡嘉·塔塔。”

“汤森·瓦胡嘉·塔塔是什么人?”军官冷笑:“你怎么会有这柄短剑?那来的?”

“短剑是我的,预备军官俱乐部发的。”汤森努力回忆着倒霉蛋一号日记上的内容,话语也逐渐流利起来:“我是兰斯顿公国顿河城邦的贵族后裔,同时也是预备军官。”

“预备军官?”中校继续冷笑:“你嘴皮一翻,我就应该相信你不是匪徒?”

“我真是预备军官啊!长官,我的编号是三九一蓝­色­风信花!我还能背诵征召令!我是爵士后代,我在顿河修士会上过学,我在教会还有同学,不信您还能去查啊!”汤森的表情里带着些急切和仓惶:“长官,我也是军官啊!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好大一堆头衔,你都把我吓住了啊!”中校军官轻蔑地笑了,这是汤森今天第二次看见这样的笑容:“你是什么军衔?我应该怎么对待你?”

“我,我是准尉……”汤森带着些许尴尬回答:“不过他们说,报到之后我会被提升……”

“哦?你还没有报道——那么你应该向谁报到?”

“秃头……不,是安道尔联军秃鹫联队的长官。”

“这么说,你是远道而来向军队报到的?”中校军官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顺手拿起桌上的短剑:“你知道报到地点吗?知道报到地跟海森威的距离有多远吗?”

“大约……大约两百多里。”汤森早就在传教所的简略地图上弄明白了周围概况,而且倒霉蛋一号也正是借着军方的通行文件才沿路招摇过来的,这些东西早就变成他说辞中的一部分。

“长官,我!我只是迷路了!”

“迷路?”中校军官起身,走到汤森面前,抓起他的衣领问:“那你看见长官还跑?你的佩剑呢?!你的盔甲呢?!”

“我我我我——我冤枉啊!长官!我胆小,我怕你把我当逃兵——佩剑和盔甲太重了,我真的背不动啊……”

“你就是个可耻的逃兵!”

“渣滓!”中校一把就把汤森摔在地上:“你觉得我要拿你这个领了安家费和无上荣誉却不在规定时限向部队报道、看见长官拔腿就跑的下三滥混混怎么样!?”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汤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长官,我只是迷路而已啊……真神在上,塔塔家族从来不容忍谎言,我身为第二十七代议会议长,绝对不会用谎话来搪塞您!再说我也不敢啊!”

这种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军官的一击重拳下戛然而止,为了配合对方这一拳的威力,汤森开始蜷缩着身体在污水里打滚,欢腾得很。

中校军官得意的收回拳头,却只呸了一声,径直走到帐篷外。

“长官,他是截杀军官的匪徒吗?”等在帐篷外的下属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不是。”军官摇摇头:“虽然胆小如鼠手段卑劣,但一个匪徒,不可能有教会学校的口音。其他事情也能对上号,连报到的手令都能背出来,正好,我们名册上也有这么个人。”

“难道真是骗取安家费的纨绔吗?”下属之一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逃避服役啊!这得冒多大风险?不怕军方追究到家族头上吗?”

“是啊!在咱们安道尔联军。军法部的人都不是爹生娘养的,毒辣得很!”

“孤家寡人怕什么追究?”中校军然嘿然一笑:“你看过这种模样的家族议长?你看过混到这种地步的家族继承人?”

“也对,有这样的族长,跟自取灭亡没什么两样……但我们要怎么处置他?我们没办法确认他的真正身份。现在就押送到军团吗?”

“军团的驻得太远了,而且现在形势比较紧张,拿这种事情去烦上边有什么好果子吃?”中校沉思片刻:“这样吧!你们连番去问话,如果没什么异常就把他放到尖兵队去,说起来那群牲口也该有个头了。大家平常把他看紧点就行,如果打完这仗还没死,就把他交到军部。”

“长官高明啊!明白了!”下属们摩拳擦掌:“放心吧长官,我们一定让他见识到骗取安家费的下场!”

或许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真的有报应,而且就应验在前些日子还对奥斯顿拳打脚踢的汤森身上——他极悲剧的被十来个军官审讯了一下午,也被当沙袋练了一下午,间中还要被恐吓加默写征召命令等等。

到了傍晚,鼻青脸肿的汤森才被人抬出帐篷。

好的一面是,因为谎言被编得滴水不漏,他终于以汤森·瓦胡嘉·塔塔的身份留在了军营里;坏的一面是,在横贯整个营地到达尖兵队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不光彩的来历。

这真是令人感叹的情景,以至于整个军营都在幸灾乐祸,因为这个叫汤森的准尉太倒霉了,他当逃兵也就算了,居然让自己所属部队的最高长官给撞上——换了别人的话,骗了安家费怎么也应该跑远点吧?

不过,汤森准尉是真能跑,要不是随军异能师大人在场的话,说不定真让他溜了。

之所以在传言里汤森是准尉而不是下三滥混混,那是因为军官体系不但高人一等,有很强的自尊心和荣誉感,而且很抱团。

既然汤森已经被长官认同,那么他就是军官体系中的一员。也就是说,汤森在营地里有高人一等的地位,待遇方面也不会跟其他准尉有所区别。

所以,即便汤森的名声不怎么样,他还是有人服侍,基本上属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那种。

汤森在床上趟了两天,养伤和“没脸见人”倒是其次,考虑自己的处境以及应对才是关键。他检讨了自己的作为,再三推断事情的发展方向,但最后的结果却很不乐观——军方的追捕手段他能应付,但异能师自己肯定对付不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呆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果不是因为这小妞……”汤森愤愤不平的想:“小爷绝对能跑掉!”

林中的遭遇,一场莫名其妙的落败,汤森终于有了对异能师的直观印象——娘的这太恐怖了!小妞两手玩太极似的搓一搓,隔着二十多米就能让自个躺下了,简直就是他­奶­­奶­的人形大炮!

同时他又有些庆幸,好在对方没有存心把自己往死里整,要是在抢传教所的时候遇到这么一位,那自己还不得立马玩完?!异能师公会……那又是一个多凶恶的组织啊!

所以他心中并不怨恨中校和小妞,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他们救了自己。虽然在手法上比较暴力,但换个角度考虑,对方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何况他们最后还认同了汤森的准尉身份。

只是这个尖兵队,似乎不是很美妙的所在。

再昏昏沉沉睡了一夜之后,脸上已经消肿的汤森终于起床。一个上了年纪胡子拉碴的勤务兵给他端来了早饭,饭盆中黑乎乎黏答答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汤,但相信不是他们的恶作剧。

因为这几天里,勤务兵服侍汤森可谓尽心竭力,孝顺儿子对亲爹也不过如此了。

作为顶头上司,汤森很轻易地从他嘴里得到营地的情报——这支规模五百人的军队就是倒霉蛋要报道的安道尔联军秃鹫联队。联队是独立部队编制,相当于营级单位,上面没有师旅团的管制,秃鹫直属联军雅修战区指挥部。

因为叛军猖獗的原因,这个联队集结完毕还不到三个月,驻地距离海森威两百多里,也就是说,汤森是在昏迷中被一路带过来的。

他在海森威遇到的中校就是联队最高长官,中校有男爵爵位,那位异能师是他情人的妹妹。军营传言说,中校是费尽了千辛万苦,甚至发誓打完仗就把自己老婆收拾了让情人上位,这才请得这位异能师大人随军参战。

当天,中校就是去接她的,没想到还顺手捞个汤森回来。

联队里只有一个异能师,对汤森来说这算是好消息,但是坏消息也不缺——尖兵队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就是汤森所想的那种、战时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探路队,同时也是战时损失率最高的部队。

所以,一直没有任何军官愿意担任尖兵队长,如果上面硬派的话,他们就会竞相“负伤、急病”,甚至会主动违反军规卷铺盖滚蛋。但这还不是最坏的状况,更加惊悚的军营传言指出,兰斯顿境内的叛军正在向雅修公国移动,所以很快就要打仗了……

反正汤森就是各种不走运,自己个一头撞进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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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务兵屁颠颠的帮汤森领了盔甲一类的装备回来,在长官痛苦万分的进餐时,他就蹲在帐篷角落里,卖力的擦亮了每一处应该闪闪发亮的地方。

“这玩意怎么穿?”汤森拿起皮甲的某部分,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弄不懂:“过来帮忙。”

“是,长官。”勤务兵拘谨地擦了擦手才跑过来,他先帮汤森穿上一层麻布制的内里,再逐一套上皮甲部件,最后用宽大沉重的金属扣和皮带连接各个部位。

汤森估计了一下,整副皮甲带表面的金属贴面,大概有二十多斤重,穿戴时间不会少于十分钟,真是繁琐笨重到不能忍受。

“穿上盔甲,汤森长官才真是威风啊!”绰号猴子的勤务兵欢喜地说:“我们早就盼着有个正经军官来当队长了!长官,您不知道,如果一直没有军官愿意来,我们连饭都吃不饱啊!”

“你们跟别人一样,都是联军的兵,为什么会吃不饱?”汤森奇怪了,在他的时代,战士吃不饱是不可想象的事,同时也意味着会有一串人站在帝国军事法庭的被告席里。

“因为我们是尖兵啊!我们都是被各营踢出来的倒霉蛋,没人肯正眼看。”猴子低声说:“不管什么队伍,不管是什么事情,人家的军官一出来,我们就只有挨揍的份。我们要­干­几份活,却领不到足额的伙食……哦长官,该出­操­了。”

汤森平静的倾听,他早已抱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宗旨,没有理会猴子的抱怨。听到军营中单调的鼓声,他拿起头盔问:“出­操­内容是什么?”

“别人不知道。但我们就是甩甩手、伸伸腿,要不然绕着帐篷跑两圈也行。”猴子说:“长官,他们都集合好了。”

出了自己的帐篷前,汤森习惯­性­的在门前止步,脸­色­肃然,两手掌竖起、拇指先从两眼旁边Сhā进发际线,手腕一转食指中指Сhā入领口内、与拇指一道理好了领口——没碰到大檐帽、没捏到风纪扣,这是奇怪的感觉。

“这不是你熟悉的那个世界啊!”汤森暗自苦笑,一脸肃然的走出帐篷,准备迎接萧杀的军营生活——走到外面才看了一眼,他就呆住了。

这个所谓的军营,绝对在改写汤森的认知。

这哪是军队驻地?完全是个菜市场加垃圾场!

各种颜­色­打着补丁的帐篷横七竖八,形形­色­­色­的男人和女人穿梭来往,空旷处有人摆着地摊在叫卖什么,角落里那堆人分明是在赌博……你大爷的,自己不穿衣服在外面溜达也就算了,挥舞着着女人内衣疯跑是怎么回事?!

“长官,这边走。”猴子在前面领路,弯来拐去的带汤森走到一个马厩前,把手往前一指:“长官,他们已经列队了——长官到!”

“立正!”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尖兵队迎接长官!”

汤森只向前看了一眼,心里就开始哀叹。

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啊!二十多个人,有光头,有­鸡­窝头,有大辫子有小辫子,他们就在污泥和马粪中弯来拐去的站成了两排。虽然每个人都很用心很用力、想让自己显得严肃威武,但他们那高矮胖瘦的形体和没洗­干­净的面孔,已经让这种努力付之东流。

大名鼎鼎的秃鹫联队前哨尖兵队,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呢?

从体型上看,瘦成一条柴的人占了半数以上,剩下的人也好不到那里去,唯一两个脸上有­肉­的其实是浮肿;从脸­色­上看,绝大多数尖兵的脸­色­是灰败而憔悴的,嘴­唇­呈青紫­色­而且­干­裂起壳;从穿着来看,他们穿的就不是制服,颜­色­斑驳,破旧不堪,甚至还有穿便装的!

从­精­神状态来看……算了吧!这那还有­精­神状态可言?

首位上的中年士兵比其他人要强壮些,但举着一根两人高的旗杆还是吃力。旗杆顶端飘着一根三角形的蓝­色­布条,上面那团墨­色­的东西分不清是图案还是污迹。但跟其他人的装扮比起来,这面旗帜还算是整洁­干­净的,至少不像军服那样补丁盖着补丁,大洞套着小洞。

看了尖兵们携带的武器,还有时不时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肘、膝盖和ρi股蛋,汤森已经肯定,尖兵队的地位在营地里倒数第一。自己就要带着这样的队伍上战场?带着一脸菜­色­甚至手脚浮肿的手下上战场?!开什么玩笑?!

“稍息。”心头虽然火起,但汤森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地跟手下见了面。他顺着队列从头走到尾再从尾走到头,仔细看了每一个手下的状况,连他们背在身上的包裹也没放过。

算上猴子,他有二十三个兵。基本装备方面,整个尖兵队有十九身­色­似抹布形如渔网的军服,十三双半军靴,十一只长枪,四副皮甲,三个头盔,三张弓,两把腰刀,一柄长剑。

——作者感言:谢谢大家!傲世法则收藏过千!上了分类会员推荐榜和会员点击榜!小明谢谢大家,你们让我信心大增!我爱你们!咱明天接着来,三更!八点半、两点半、九点,不见不散——收藏推荐火起来,评论火起来啊!

检视完毕之后,汤森重新回到队列面前,准备他在尖兵队的第一次训话。因为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担任这个尖兵队长了,所以他要抓紧每一秒钟为尖兵队、也为自己积累实力!

没错,这些人很不堪,但在遥远记忆中,更不堪的队伍汤森都见过,他甚至还带领亲自训练的难民推翻地方政权。

“别把他们当人看,他们是野兽,是消耗品……”默念着情报局前辈的经验,和蔼的笑容正从汤森的脸上渐渐散去。他一手握住剑柄,微微地抬起头,目光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今天,是我跟大家第一次见面。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长官、尖兵队的长官!我!叫汤森!”

“长官好!”“知道了!”“汤森长官好!”尖兵队的队列里响起一阵参差不齐的回应。

在人与人的交往中,第一印象往往很重要,就像现在,汤森怎么看这些人都不顺眼,怎么看都是加怒气。他低了低目光,隐藏住自己要把这堆废物当场打残的冲动……但在不经意之间,汤森看到地面上有一条不甚明显的界限。

这种界限从自己脚下一直延伸到队列前,刚刚好能让一个人走过,­干­­干­净净的,除了被风吹来的杂草之外,没有污泥也没有粪便……似乎被打扫过。

既然在打扫,为什么只打扫一小部分?你们也太懒散了吧!好吧!这是一个发飙立威的借口。

“这……”汤森不动声­色­地看着猴子:“这是我们的场地?”

“报告长官,这不是我们的地方,我们其实没有地方……”生怕惹汤森生气,猴子畏畏缩缩:“这是为了迎接长官,兄弟们找马队借的……”

“你们凭什么找别人借场地?”虽然没得到直接发飙的借口,汤森却暗自好笑:“你们有这个面子?”

“……我们……我们总是有办法的……”猴子用蚊子似的声音说:“我们……长官……”

“说!”笑眯眯的汤森爆喝一声,吓得猴子原地一跳。

“是的长官!我们……我们要给他们打着玩耍……”

这答案出乎汤森意料,然而更让他发愣的是,猴子接着比出三根手指,他哭丧着脸说:“三天……”

然后手掌翻了又翻:“九次……”

“你们——”汤森有点咬牙切齿,他就没见过这么脓包的兵:“既然要挨打,­干­嘛还借?”

“因为长官今天是……”猴子用惊异又有点无可奈何的目光回望着汤森,仿佛汤森是个不明事理的家伙:“长官,你是我们的长官啊!这是你第一次来啊!”

“……好吧!既然如此,我感谢大家。”知道了缘由,汤森心里有点不自在。在遥远记忆里,自己训练难民时可没有这一出:“但为什么只打扫这一点地方?整理内务是很重要的。”

“啊……这个……内务?”猴子好半天才明白过来:“长官,不是兄弟们偷懒,是因为没有工具,时间又太紧,大家只好用手扒一扒……”

“地方都借了,为什么不借工具?”汤森心想你们还真是会折腾,让长官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这样下去长官我什么时候才能发飙教训你们啊?啊!

“长官……兄弟们真是熬不过了,再借工具的话,我们会被他们打坏的……”猴子陪着小心回答他:“因为马队的人说了,他们就是喜欢看我们用手扒……”

猴子回话时,表情很平静,也可以说是很麻木。他身旁的人也是如此神情,就好像这事并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这瞬间,汤森心里难以平静,他没了找借口发飙的想法,也问不出什么话了。

他顺着那条­干­净的“走廊”重新走到队列前,下达了当天第二个命令。

“全部都有——两手平伸,掌心向上,摊开!”

尖兵们用脏兮兮的面孔看着他,然后慢吞吞地伸出自己的手。几十只布满老茧、冻疮和裂口的手,就这样呈现在汤森面前。

看到尖兵们惶惶不安神­色­,还有指缝里的污迹,汤森心头有点难受又有点温暖——他们居然用手,用这样的双手表达了对自己的尊重,如果不是自己追问,甚至都没人会提起!

他知道,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是“汤森准尉”的缘故,他知道这一切是因为尖兵们习惯了尊卑上下的缘故。但当这丝温暖和感动到来时,他却不愿去分辨追究!

能得到别人的善意对待,这是自己走运,或者矫情点说这是一种幸福。

从铁罐子里爬出来的汤森,在无尽噩梦中醒来的汤森,打定主意要发飙找茬的汤森,他没想到自己会遭遇这个。

汤森已经被这群愚昧但纯朴的尖兵、被他们制造的意外打动了。

“口子太大,要用温水泡。”他捧起一个尖兵的手,和缓地说:“放点盐,要不烟草也行。”

“是!是!是的长官!”尖兵连连点头,一个不小心,整只袖子都脱落下来,军装顿时变成了背心。汤森笑笑替他套上,顺手从兜里掏了个别针给他固定住。

“马队的人如果来要债,就带他们来找我。”交代完这个事,汤森转头问猴子:“另外,别的队伍,军服军械都配齐了吗?”

“大部分都是齐的,连做饭的厨子都比我们强。”也许是因为汤森的行为,猴子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畏惧他了。

“那尖兵队怎么这副模样?”汤森看看自己的兵:“难道你们把军械倒卖换钱了?”

“冤枉啊!长官!”猴子惶恐地摇头:“我们就是穿着这身来军营的,上头什么都没发!”

事实上汤森也不相信士兵们敢做这样的事,因为照目前的现象来看,尖兵队处于军营食物链的最底端,就是手上有东西也不敢倒卖,因为除了一顿暴打之外他们什么都换不来。

“上面不知道你们的装备状态吗?还是你们没有报告?”

“长官,其实前几天我们试着去领过一次,但是被打出来了。”猴子低声说:“后勤处的长官很凶,他最后说,等打完了这一仗,再、再视情况发放。”

“哦!要打完这一仗啊!”排除了手下倒卖军资的可能,汤森心里冷笑一声,就靠尖兵队现在这种装备和身体状态,打完这一仗他们就该死绝了!

清楚事情经过之后,汤森并不愤怒,他很平静。

如果站在公正的立场上,汤森也觉得好东西不能装备给歪瓜裂枣——好马才能配好鞍,眼前这群人不能说好、也不能说活着,他们就像喘气儿的木头。

这世界上没那么多公正公平,即使有,也不会公开。

汤森不是正义使者,因为他有高于一切的坚定立场。那就是以自我利益为核心,安全、快乐、享受、甚至肆无忌惮的生活——首先是要活下去,这点比什么都重要!眼前这群喘气的木头,现在都是自己的兵,是自己活命的基础!

军队是有法则的地方,作为一个头领,你必须给手下最基本的物资供应,至少要保证他们的温饱。否则就有人在你的早餐盆里吐痰、在帮你穿盔甲时把系绳打成死结、在战败逃命的时候给你下绊子。

更何况,他们用双手给自己打扫出一条没有马粪的走廊!汤森是衙内不错,但他是内心坦坦荡荡的衙内,别人把他当长官看,他怎么能把别人看成野兽?

这样的手下,或许可以试试看?

“带我去后勤,我可以跟长官们谈谈。”汤森没有多想,他转身吩咐:“你们跟上就是,就算有争吵,你们也别动手。”

汤森不是个有事非要自己扛的人,但就目前这种状况看,就是他命令手下跟自己一起动手,尖兵们也未必有这胆量。

但这句话他肯定要说——长官罩你们、长官抗下所有事!

尖兵们跟着长官走向后勤营的,所有人都一脸麻木,没人对此行抱有信心。唯一例外的人是汤森,他神情平静,步伐稳健,仿佛胸有成竹。

如果是在平时,汤森肯定不敢直接找上后勤官,因为在军队体系里,后勤官是最难缠、最吝啬、最婆妈的人。但现在是什么时候?要打仗了!在这种紧要关头,军官们秉承的理念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下级很是放任。

其实看看营地里的状况也知道,连招妓做买卖聚赌都没人管,自己正正当当的领点东西,这不是更简单吗?

汤森很快就发现,自己对形势的估计有些太乐观了。而且这种乐观,已经把自己逼到很危险的境地。

此时的状况是,汤森用标准军姿站在联队后勤部的院子里,那个挂着少校军衔的后勤官抖动着一脸横­肉­,正在用他能想到的最粗鄙尖刻的言辞奚落汤森。

从头到尾,汤森的手下连一声都不敢吭。

可即便如此,尖兵们却没能逃过厄运,一浪跟比一浪高的哄笑声里,他们被后勤处的士兵推来搡去,猴子头上还被盖了个痰盂之类的玩意,被无数只脚踢得满地打滚……而汤森,一个小虾米似的、来历不明的准尉,又能做点什么?

“你一个小小的准尉,又能做点什么?”少校那根粗短的手指几乎戳到汤森眼睛上。

汤森一点都不生气,因为在对上这种人的时候,生气毫无作用。

没错,如果自己真是一个准尉的话,汤森除了打掉门牙和血吞,灰头土脸的滚蛋之外什么也不能做。但是,汤森并不是什么准尉,遥远记忆中,汤森对军队中上层的习惯和心态的掌握,也不是眼前这种人能够比拟的。

他知道,在目前情况下,单纯的强硬甚至哀求根本没有用,甚至不能让自己全身而退,最有效的反而是滚刀­肉­——所谓的滚刀­肉­,就是那种不触犯明文法规、不触犯最高长官利益、不断惹事起哄却明显有点用处的下流货­色­。

所以汤森笑着说:“小心点,长官。你的手指要是碰到我,我立马就会残废你知道吧?尖兵队的人,断个手指啊脚趾啊什么的最方便了,反正是不用上战场那种。”

“你说什么?!”少校显然还没明白过来:“准尉!你在威胁我吗!你再说一次试试。”

“我说,长官,你动我一个指头试试看啊!我老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啊!要不我给长官示范一下?您看着!”汤森瞥着嘴角回身过去,一把抓住个闹腾得最兴高采烈的后勤兵,翻过来就是一记撩­阴­腿!

后勤兵的裤裆里,似乎有­鸡­蛋碎裂的声音。

“啊——啊——啊——哦!”后勤兵的神情变得极­精­彩,他双手下Сhā,夹着两腿开始打滚。

这销魂的姿势、这惨烈的叫声,顿时让整个混乱场面为之一肃!

那些举着锅碗瓢盆砖头木凳追打尖兵的人都不敢动了,猴子也终于有机会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惊恐万状地躲到汤森背后。

“就是这样!长官你看清楚了吗?”汤森没事人一样转过身来,看了发怔的少校说:“只要你给我这么一下,我保证尖兵队再也没人管。”

对汤森突然变成滚刀­肉­这个状况,少校后勤官很有点惊疑不定,没能立即做出反应,这就让他的气势为之一弱。但汤森又在这时对自己的士兵说:“走吧!我们去找中校验伤,娘的我们全是重伤!让这些大爷们去当尖兵!”

汤森的方法很粗暴,但内中却有讲究——这当然是威胁,而且是双重威胁。

一般来说,军队里最脓包最油滑的兵在炊事班,最怕死最享乐的官在后勤部,所以这两个地方的人最见不得血光和强硬手段;其次,部队最高长官一般不会过问属下的职权事务,但前提是不出事。

如果出事了,一旦闹开了,哪怕再­鸡­毛蒜皮的纠葛都会引发大风波。

因为军队不个某个人的,必然有派系监察这类人存在。追究起来,最起码也是当事人的能力有问题——上级对待下级的态度很单纯,不怕你贪、不怕你贱,就怕你压不住事!更何况现在还有尖兵的消极怠工问题。

闹大了,后勤少校肯定会被上面收拾,但他事后的报复也一定会有。可汤森现在那管得了以后?他都已经是尖兵了,还能怎么倒霉?而且战争迫在眉睫,想办法活下去才是正经。

汤森已经豁出去了!

在汤森带着尖兵们走向后勤处大门时,少校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终于知道这个新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同时也明白自己要被新人欺负了。

但少校还是无动于衷,他就像个正在跟人砍价的小贩,一直到汤森的背影快要走出他的视野,少校眼中的愤怒和无畏才被他收起来。

“回来——准尉。”他大叫一声:“这是命令!”

“是的长官!”汤森很标准的转身、立正、敬礼:“请长官指导!”

汤森知道自己赢了。

军营里,规矩始终是规矩,闹翻了摆上台面,再多的潜规则也压不住,差别只是当事人的决心和付出多少代价而已。所以汤森知道自己这把稳赢,但同时他也知道,从现在起自己就算跟少校结仇了,绝不能给对方任何借口。

没借口不能发飚,少校骂骂咧咧地翻开账本,不情不愿的按照规定把物资调拨给尖兵队。

——作者感言:各位亲爱的们,傲世法则的收藏突破一千,这是你们的战绩!也是你们对小明最直接、最强大的支持!小明什么空话都不说,咱们三更!晚上九点前到位!各位,收藏推荐给力啊!汤森要训兵了!

后勤那边按最低标准执行,但发下来的东西依然比较多。

包括一套军官铁甲(因为倒霉蛋那套甲早被汤森埋了),两套镶铁片的全身皮甲,二十一副带头盔的半身皮甲(主要防御正面),二十支长枪、三柄腰刀和一柄长剑。所有人的军服鞋子都有了,毛巾毯子什么的也给了点。

他们甚至还在仓库里翻了套锅碗瓢盆丢出来。

“终于可以自己开伙了,今天就自己开伙!野菜粥管够!管够!”猴子都疯癫了,他死抱着这套餐具就再也不肯撒手,谁敢伸手去摸就会被他咬上一口,最后还是被人拖回去的……

从猴子忘情的表现中,汤森可以想见尖兵队以前的日子有多惨。

“你给我老实点!”汤森把泪汪汪的猴子敲醒,命令他:“赶紧烧水洗澡换衣服,旧军服都给弄个破锅煮了晾­干­,留着备用!”

汤森亲自压阵,徜徉在幸福中的尖兵队终于有机会在帐篷区占了一角,他们把身上的污迹跳蚤什么的都洗­干­净,换上刚刚发下来的装备。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半新不旧的玩意,但没有补丁也没有洞,甚至还有军徽,大伙儿穿戴起来之后,总算是有了一点士兵的模样。

尖兵们的­精­神为之一振,望向汤森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敬畏——他们的原话是:果然有了军官当家就是不一样啊!自己再不是没爹的野种了!

“长官,这种皮甲穿起来太大了,那些半身皮甲也有很多不合身的。”作为汤森的亲近属下,猴子得到了一副镶铁皮甲,名叫“船长”的旗手得到了另一幅。汤森已经默认了他们的地位。

因为在此之前,没有配备军官的尖兵队就是这两个人在维持,他们有威望,管理中也没出过大问题。

“这也要我说?”汤森在营地里转了半圈,已经大致上明白这支军队的现状和规则:“不管是盔甲还是兵器,不合身就去跟其他人调换,叫他们带货过来,敢玩­阴­就给我打!记住了,编号什么的都要补好,别让人抓住把柄。还有,从今往后不准单独外出,至少十人才行。”

“记住了!”猴子连连点头,长官的威风是长官的,他们单独出去难免不被欺负——别的不说,马队那边还挂着三天九次的账呢!

尖兵队得到了好处,汤森也为这件事付出的代价,第二天早上他被叫到中校那边,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在信誓旦旦的保证尖兵队会变强变有用之后,他才被放回来——除了让手下们更服帖之外,另一个好处是得到了营地外训练的许可。

当然,汤森知道自己还是跑不掉。

他在中校的帐篷里看到随军异能师了,这小妞只在无意中看了他一眼,用的是睥睨跟冷漠的目光,仿佛汤森只是一粒不起眼的微尘……而事实上,汤森觉得自己在异能师面前就是一粒微尘,而这小妞对他来说,就是架在头上的利剑!

“总有办法的,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汤森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先练兵!赞本钱!”

中校不可能完全放心,他指派了几个卫兵来尖兵队“指导”。

在他卫兵毫不掩饰的监视下,尖兵队的野外训练总算开始——之所以要在外面训练,那是因为军营里根本没这个条件,所有宽敞点、平坦点的地方都被别人占了。

尖兵队能在菜市场里训练什么?掀摊子撵妓汝吗?一来汤森不想­干­这种事,二来那些赌档妓寨都是有打手的,一个尖兵队未必­干­得过人家。

是的,尖兵队就是这么弱小,而汤森就要带着这些人上战场,如果他不主动去改变他们,分分钟玩完。

好在汤森会练兵,天上飞的水里潜的林里钻的兵他都会训,更何况这群人还算听话。短时间内把他们训成­精­锐什么的不敢说,但训到及格绝对没问题——古往今来的好兵都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军营第一练是纪律,第二练是血­性­­精­神,第三练才是作战技能。

但令人遗憾的是,尖兵队首次出营,还没到达汤森选好的训练场就不能行了,他们先是神情恍惚,然后脚步开始飘忽、最后东倒西歪跟喝醉了似的。

汤森很纳闷,按说手下们出身贫贱,身体条件不至于这样啊!于是他让尖兵们休息半个小时之后跑步前进,他要仔细观察一下尖兵队的身体素质。

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没让汤森气死!

可怜见的,这群人也能叫尖兵真是冤枉,商路上跑不出三里就能倒下一半,另一半哭爹喊娘洋相出尽,甚至还有跑到昏迷嘴里吐泡泡的!

“长官……真不行了……”猴子是少有的还能站着的人:“兄弟们,从来就没吃饱过……”

“平常大家吃什么?”汤森意识到这是个大问题。

“野菜汤,麦糠饼,过节的时候有半块黑面包,搭伙的时候还会被扣一半。”船长是另一个站着的人:“长官,说出来你都不信,我们来了这么久,连半片­肉­都没见过!”

一旦订下目标,汤森的手法通常很明确,属于那种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一定要做到的­性­格。所以在很多时候汤森是个急­性­子,特别是看到手下掉链子时,他恨不得亲手把他们弄死。但看到士兵们一个个脸­色­煞白跟死鬼一样,他就知道这事急不来的,得另想办法解决……

“嗯!我会解决的。去把他们拖起来,站军姿,认左右。”面对困难,汤森面不改­色­心不跳,因为这种问题不会有其他答案……身体不行怎么办?补呗!

于是汤森暂且放下计划中的训练,转头带着手下们捞好处去。汤森所谓的好处,就是野外那些不需要金币、配额也不需要上税的东西,比如河里的鱼,山里的兔子(不一定是兔子,但体型跟­性­格都差不多)和那些野果。

在平时,这些出产都属于当地的贵族老爷,可汤森现在带的是军队,吃你一点喝你一点再正常不过。

但也有人觉得不正常,比如当地贵族领的一个小管事,汤森第一天带着手下打渔的时候,他就骑着一头驴样的坐骑杀到现场,跟汤森一阵大吼大叫,指手画脚,还威胁说要去告。

可惜他只是个管事,更可惜的是他不能打,于是先被汤森一耳光扇得鼻血长淌,接着被扒了衣服给尖兵们讲解人体要害部位——军队是暴力机构,才不会跟你讲爱与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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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管事被汤森棱辱了,而且还被棱辱到到心服口服。从此之后,再没同类人物跑来找汤森的麻烦。尖兵们见识到了长官的威武,长官打人那叫一个狠啊!

看到汤森的暴戾之后,监视尖兵队的卫兵们也缓和了态度,对尖兵们和蔼多了,谁叫人家有个好军官呢?

但要当好一个军官很不容易,你不但要会打仗、会训练、会保护手下,甚至还要会安排食宿……总而言之,你的目光要长远,胆子要大,本事要够!

就拿现在来说,在狩猎和打渔这两个选择中,汤森就决定先打渔。因为尖兵们素质奇差,在河边活动不但更安全、更容易控场,而且收获的鱼类比较清淡,不容易让尖兵们长久缺乏营养的身体被补垮掉。

还能顺便训练游泳和泅渡,多好。

丢单勾、放排钓、拉拦河网,仅靠这些正常手段,汤森已经让手下见识了穷凶极恶、赶尽杀绝的风范。但衙内心里冷哼!这就服了?还没让你们观摩筑坝断流下药翻石头呢!

他先让尖兵们喝了三天的鱼汤,就是那种汤­色­很浓,鱼­肉­全部熬烂的汤。从第四天开始,才允许尖兵们在野菜粥里见到整条的小鱼——全是当年生的小鱼,大鱼全部制成鱼­干­不准动。

至于味道汤森完全不­操­心,尖兵里有个叫“厨子”的家伙,他总是把一些花花草草的玩意丢到锅里,最后煮出极鲜美的食物。一来二去的,汤森也学会了这一手。

能吃饱,能吃的有滋有味,尖兵们很知足,他们对汤森的言听计从变成了全力做到最好,所以几天之后,尖兵队在纪律方面已经不是问题了。

有了食物打底,汤森开始进行适应­性­的低强度训练,并开始给他们讲解军事常识。比如让尖兵们记住方位称呼,比如让尖兵们记住简单手势,比如让他们思考在行军侦察和非队列冲锋时、两个尖兵之间应该保持多大的距离……

特别是最后一点,别说尖兵们不知道这个,连监视他们的卫兵也不清楚,可见安道尔联军的素质实在不怎么样。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们可以试验。”汤森解释说:“道理很简单,尖兵冲锋时并不会跟敌人发生身体接触,而且我们也不会向敌人大部队冲锋,所以我们遇到的敌人都是零散的,最大的威胁就是弓箭和标枪这种远程兵器。请卫兵兄弟为我们­射­几箭,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旁听的卫兵们很感兴趣,他们分别在十五米、三十米和五十米的距离上向标靶­射­出十箭。汤森叫猴子上前,拿绳子绕着最边上的羽箭一围,然后跟他们说:“这个就叫弓箭落点散布。”

“我们可以看到,­射­出的箭一般不会落到瞄准点上,因为有风、因为有震动,所以箭通常会落到距离标准点为中心的一个圆圈内,也就是猴子围起的这个圆圈里——这个圆圈,就是一个标准的间隔距离。”

尖兵们茫然,卫兵们也茫然。

“不懂啊?这么说吧!如果我们把一个人看成一块布,猴子躺下!好了,现在猴子就是块布,他占据了散布圈的十分之一的面积,十箭有一箭能­射­中他——船长躺下!”汤森实地演示:“现在有两块布在散布圈里,敌人五箭就能­射­中一个!明白了吗?”

“明白!”尖兵们恍然大悟,汤森心中苦笑。因为他这种解释并不正确,但方便唬弄人,而且效果看起来很不错。

尖兵们学会了距离原则,即:绝不能让敌人用一支箭的散布面笼罩两个尖兵,这样一来,敌人弓箭的命中率会大大下降……其实这是汤森记忆中的“不能让敌人一个点­射­撂倒两个自己人”的蹩脚翻译。

说起来简单,但为让尖兵们听懂听明白,他暗中花了很多­精­力。

就这样,在喝小鱼野菜粥的日子里,汤森把最粗浅也最重要的保命理论都用类似的方式翻译了,填鸭似的灌输给手下。

“你们不用明白,照做就是!”甚至到后来,他已经懒得翻译了:“听长官的话没错!”

于是尖兵们开始往脸上涂泥涂树汁,把叮叮当当的零碎装进不会晃动的口袋,把包裹都改成六点背负式,刀剑上的金属反光都盖住,还偷偷摸摸地跟着汤森做小弩箭……在此期间,尖兵们跟汤森的感情直线上升,长官博学正确的形象深入人心。

十天之后,汤森开始布置猎取野兽。比起打渔,打猎这事复杂而危险。

在被抓来当兵前,猴子是个猎人,­干­回老本行他得心应手,也教会汤森很多急需的野外知识。直到这个时候,汤森才明白过来,先前自己能在野外顺利生存,其实有运气成分存在,因为自己基本上是在谧蓝雪狐猎区活动,很多能威胁到谧蓝雪狐的凶恶野兽都被清剿了……

在猴子的描述里,他这辈子最大的猎物是三颅血牙狼,是整个村子的壮汉集体出动才啃下来的硬骨头,体积比中校的坐骑还要大一圈。但要真正算起来,三颅血牙狼只算是一般猛兽。而且这个世界的旷野山林里,还隐藏很多不为人知的生物,那才是最危险的。

听了猴子这种话,汤森更不敢冒然落跑了。营地远处的前后路口有人守着,现在想出逃的话,路线只能是野外,但是爹妈辛苦生他下来,并不是让他有朝一日跑去喂野兽的。

汤森这边在吃惊,却不知道自己让猴子更吃惊。

在猴子的心里,打猎这种技艺都是家传的饭碗,其中很多窍门能被人藏一辈子。长这么大,自己这点见识是一把血一把泪换回来的教训。但长官这样一个年轻人,打猎时却表现出异常的老辣和­精­明,其中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他能在事前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

按照长官的说法去布置陷阱、安排首尾,不但省时省力,而且能回避绝大多数危险。基本上,猴子的任务只是判断猎物的种类和习­性­,剩下的事情全是长官包办。

什么埋套、悬套、定点套、弹力套;什么一字拉网式陷阱、三角复合式陷阱、联动式围剿陷阱;什么鲜­肉­饵,腐­肉­饵、内脏饵、毒饵……尖兵们边学边琢磨,这些东西不但打猎好用,拿来对付人都行啊!

下好陷阱套子,接着就是满山疯跑着赶野兽进猎场。

其实在汤森看来,这是一个很讲究战术的活,所以他会要求尖兵们占领制高点,辨别上下风,隐蔽无声地发出信息……怎么接近野兽、怎么驱赶野兽、怎么评估危险,甚至在每天收工后还要展开集体讨论。

但凡准备不足的、临场惊慌的、不听指挥的尖兵,不但自己会被罚打板子加站岗,整个小组还要被连坐……在监视他们的卫兵们看来,尖兵队这就是没事找事,二十几个人撵个兔子都搞得跟打仗一样,晚上还要做什么检讨?还有什么批评与自我批评?已经疯了!

但是尖兵们不这样想,他们发现只要按照长官的话去做、只要牢牢记住自己要做什么,事情就会变得很顺利。所以长官说一不二的权威、尖兵队的集体向心力,就这样被汤森培养起来。

慢慢的,这些生疏的事情,正在转变成习惯……

二十多人一起下陷阱驱赶野兽,这效果可是不同凡响。逐渐熟练之后,他们甚至能围猎大点的猎物。到十七天上,在长官的谋划下,尖兵队以三人轻伤、折断长枪一只为代价,猎取了第一头猛兽。

当马匹大小的猛兽被拖回营地时,整个联队都轰动了!要知道,这头猛兽不是无名之辈,它已经被当地通缉两年,前后有三十几个佣兵猎户填了它的肚子。要是换了以前,恐怕联队就要重建尖兵队了。

汤森带着洋洋自得的笑容,使劲夸自己勇武、强悍、指挥若定……监视他的卫兵们则把“真实”情况汇报上去,陷阱和狗屎运而已。

中校很满意,割了猛兽的六颗獠牙走了;异能师小妞也满意,割了猛兽的两对耳朵走了;大家都很满意,因为当天能敞开吃­肉­了。

说起来,尖兵队的狩猎战果早就影响到秃鹫联队,因为他们的猎物很丰富,类似岩羊、斑点鹿这样的猎物每天都有个两三头,还外加几大包河鲜。这些收获不但让尖兵队的伙食从每天两顿变成每天四顿,也极大的缓和了汤森跟同僚的关系。

二十多人根本吃不完这么多,所以汤森每天回营的第一件事,就是从上到下派发福利——其实就算在物资充裕的军队,上下最恨的也是吃独食,而新鲜­肉­食又是最受欢迎的食物。

只要你能给大家­干­瘪的碗里多放一块­肉­、多添一条小鱼,那你都是好样的。

只花了半个月时间,尖兵队就不再被人找茬,单独外出也不会被围殴。马队那边三天九次的欠账一笔勾销,甚至监视汤森的卫兵也跟尖兵们吃在一起……

当然了,尖兵队的地位上升并不是吃­肉­那么简单,任何事情都没那么简单。

根本道理是这样的:当你有一只鹿的时候,其实只是一锤子买卖,大家都会跑来抢;当你每天都有一只鹿的时候,这就成了长久生意,考虑到后果,大家会对你客气……汤森有实力对别人好,就有实力对别人坏,不明白这道理的就是傻子。

但尖兵们难以理解的是,汤森对别人很好,对待自己和手下却有点儿吝啬:他最初留下的­肉­类都不是最肥的,很喜欢把边角、兽血和下水一类的东西弄碎了给大伙儿吃,连捞起来的河虾也是连壳弄成碎末吃,同时还换了大量的面包来佐餐。

直到打猎五天之后,他才让尖兵们少量进食­精­­肉­,又过了段时间才让大伙吃半肥瘦的。奇怪归奇怪,但汤森自己都这么吃,手下们也没不满。

其实汤森吃那些碎末的时候也很痛苦,但为了不让这些以前吃不饱的手下不至于拉肚到死,他只能如此委屈自己——在军队中,很多事情不需要解释,甚至你解释了也没人相信,最简单也最完美的解决办法就是以身作则。

没过多久,整个尖兵队的身体素质就开始提升了,士兵们脸上有了血­色­,说话也不再是被风一吹就听不见那种,顺着商路一口气跑上十里不成问题。至于其他的,汤森知道急不来。

他让他们吃好,让他们习惯执行自己的命令并具备一些基本技能,其实上战场时有这几点足矣。因为在联队长官看来,他们只是尖兵,只是那种遇到敌人就“哇呀”乱叫的报信兵,而不是被寄以厚望、要去摧城拔寨的­精­英。

没必要让别人知道尖兵队的人能分清左右,没必要让人知道尖兵队具有作战能力,那很危险。所以除了猎物本身,汤森没在外人面前展示过战术实力,别说长官们不清楚,连尖兵们都不知道自己长了多少本事。

这一切都掌握在汤森手里,他甚至开始大量制作战时口粮。

除了自己吃和送人情之外,剩下的鱼­肉­被制成鱼­干­腊肠熏­肉­什么的,每个尖兵腰间都会缠上一捆,可以随时抽出来当钱用。汤森长官说了,这个暂时就当军饷,自己爱怎么用怎么用——尖兵们的具体使用方式有这么几种:

“兄弟,来双袜子!”尖兵甲在地摊上选好了东西,随手抽出三条鱼­干­。

“这个匕首我要了,再来块磨刀石。”尖兵乙从腰间拖出一挂腊肠。

“妞!”船长偷偷摸摸的来到一个挂粉帘子的帐篷边,举着一条熏­肉­腿:“大爷要包夜!”

买袜子匕首的尖兵受到了表扬,但船长回来之后不但被打了板子,还被强迫洗了三个小时的热水澡,差点脱掉一层皮……末了,汤森还很严肃地问他:“你知道错在那吗?”

“长官……我错了!”中年人一脸羞愧:“下次再也不敢偷跑出去了!”

“看来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啊!”汤森依旧严肃:“第一,我把你养强壮了不是让你去嫖妓的;第二,就算要去嫖妓,也不能一个人去;第三,以后不要在人家吃熏­肉­的时候办事,现在还要赔人家医药费!第四,就算惹祸了也不要被军法队的人给逮住!你大爷的,尖兵队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长官,我没跟她做事……她是我同村的,我看着长大的小孩,太熟了下不去手……”船长有点委屈:“我只是想让这姑娘休息一天,但她太久没吃­肉­,自己吃噎住了……”

“那你不知道跟人说啊!”汤森哭笑不得:“你大爷,没办事还背个黑锅你亏不亏!?”

“他们就是想吃­肉­,”船长更加羞愧:“军法队的两个长官当着我商量要三头鹿……”

“哦!要三头鹿?原来如此啊!”汤森摸了摸下巴:“厨子!”

“在!”矮胖的厨子跑过来,两手在围裙上擦着:“长官?”

“你在军法队有熟人?”

“哪都有熟人,”厨子一点头:“我老乡可多了!”

“嗯!想个办法,让军法队集体拉肚子三天。”汤森说:“能做到吗?”

“能是能,”厨子有点为难:“但得给好处啊……”

“我给十头鹿!马上去做!”汤森一句话,让整个尖兵队都目瞪口呆:“记住,尖兵队从今天起不再吃哑巴亏!也不再任人欺负!你们都给我把胸膛挺起来,从现在起给我做个人!”

船长被讹诈的事情是偶然发生的,但汤森的反击也是早有预谋的,因为一队好兵必须得有气势!

可这气势从哪里来?装孙子肯定不行。所以,汤森必须用一件事来提醒尖兵们:你们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们不比别人差了,你们跟着长官我活得更好了!

于是,尖兵队的第一次反击就应验在军法队身上,结果比预想得要好,军法队上下足足拉了五天的肚子,每个人都是脚步飘忽、表情销魂。

整个联队都知道军法队拉肚子的原因,整个联队都知道尖兵队也能反击,但尖兵队却没有受处罚——看起来这事很离奇,但又很合理,因为随便在什么军队里,没有任何单位会跟军法队做朋友。

汤森整军法队,背地里高兴的人太多了,不会有人帮他们。

在军法队拉肚子的第三天,准尉汤森终于获得了传说中的提升。他换了肩章,光荣的升任安道尔联盟军队的少尉,并正式执掌秃鹫联队前哨尖兵队。

当夜厨子来汇报,他的老乡——联队指挥部的厨子拍胸口保证,中校接到了出征调令。

“娘的,这么快!”收到消息,汤森恶狠狠的骂:“小爷还没准备好呢!”

——作者的话:各位兄弟姐妹,这章下来,傲世法则就上传了五万字了。可以说,小明从没有这么发奋过。大家看文之前,先登账号成吗?会员点击有点少,点推比也很悬殊……但咱们今天照样三更!收藏推荐给力顶!评价评论都来啊!

汤森的确没有准备好,但不是为了上战场建功立业,而是针对逃跑这事。

他的目标是从这场该死的纷乱中脱身而去,自从被抓来当炮灰开始,这个念头就没有从汤森心里消失过——为安道尔联盟打仗?开什么玩笑!

衙内记忆之十九岁部分,老头子过生日时喝多了茅台,提着汤森的耳朵说过,无论什么势力什么背景,只要上了战场,团长以下皆为草芥。拼命就有你的份,救援你想也别想。

秃鹫联队这规模,五百多人,放在红­色­帝国里算什么等级?不过半营而已。同样道理,它在安道尔联盟里也是相应的地位——死光了都不带冒泡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但汤森要脚底抹油却有个前提,那就是得排除异能师小妞的­干­扰。而要排除异能师小妞的­干­扰,那就必须掌握她的基本情报。

至少汤森要知道她到底有多强悍,她到底是怎么侦察到自己的?她到底有些什么招式和技能?自己要怎么才能躲过她的追捕?

可让汤森伤心的是,他拼死拼活的不过捞了个少尉衔,距离能靠近异能师小妞的等级还差得远呢。正常情况下,这少说也要十年时间。十年啊!说不定宇宙都炸两回了!

浪漫的哀怨只维持了短短一瞬,汤森心里就拿定了主意。既然正常情况下不能靠近异能师,那就只有走不正常的途径了……

说做就做!汤森立即开始安排起来。

首先,他开始减少尖兵队的训练强度,让手下有时间和­精­力去串门子,同时安排猴子船长和厨子去收集相关资料,尖兵队的情况好转之后,这三个家伙现在已经抖起来了,老乡什么的也多了。而汤森自己,则开始关心联队的作战准备。

好在跟其他事情一样,秃鹫联队在准备开拔时也是慢吞吞的,这就给了汤森更多的时间。他在营区里边转了几圈,异能师的事没打听到,倒是弄清楚了联队动作慢的原因——除了作战人员之外,秃鹫联队还有一个庞大的非作战人群,数量有四百人左右。

这个群体是由军人家属和同乡甚至流民组成,他们有一套自己的管理体系,负责范围也很广。平时是洗衣做饭缝缝补补,外加解决军人的生理需要;战时就得搬运物资、建立营地、打扫战场,必要时还得顶上去。

营地里做买卖聚赌只算是副业,养­鸡­养狗也算是副业,对维持军心军力都有好处。但要把这些编外人员加零碎一起运到战场可不简单,因为上面不可能给他们准备运输工具和补给配额……听说为这事,中校的脑袋都快被他自己抓破了。

汤森长了见识,但却唏嘘不已,因为尖兵队没有任何人带来家属亲人来,他们顶多能跟别人攀个老乡,还是以城邦为范围,全队上下只有船长那个同村才是真的——汤森找猴子等人问了,发现自己的手下都不是征招的兵,而是被判罚过来服刑的,而且一个比一个可怜。

猴子是欠税,要服役九年;船长是破产,要服役十二年;厨子替他主人顶罪,畏亵少女要服役终生。甚至有饿极了偷吃苹果,结果被判五年的倒霉蛋……都跟自己一样是孤家寡人。

难怪这群人被丢到尖兵队,受尽棱辱欺负却不敢抗争。

“从明天开始,你们只练习强行军。全副武装,每天三次。”汤森觉得自己有责任为手下谋最后一点福利,再说长时间相处下来没感情那是骗人的:“保命用的,都认真练。”

每天三次强行军训练花不了多少时间,还有大把空闲请人吃­肉­拉关系呢。

而请人吃­肉­的好处之一,就是能探听到异能师的过往战绩——通过汇总手下收来的消息,汤森已经知道了,异能师小妞最擅长的战斗区域是以自身为圆心的五十米范围。士兵们共同证实,小妞在二十五米范围内的攻击最犀利,击杀记录也很丰富,有标靶、有猛兽,也有匪徒。

当然,击晕记录里包含汤森,他甚至是小妞迄今为止最有价值的战果。

至于其他东西,请吃­肉­就打听不到了。

“异能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异能师,到底有多厉害?”汤森昂天长叹,决定亲自出马。他是谁?曾经是外号西伯利亚野人的军中骄子,瀑布下面冲水还跟熊搏斗,会怕一个小妞?

谨慎,那只是谨慎而已!

相比其他人,异能师小妞很勤力也很有规律,她每天要在自己的帐篷里练习三个小时,另外还要在专用练习场打打靶什么的。汤森远远观察了她的帐篷,发现那片区域遮挡物少、地面平整、往来人员也很单纯,显然不是个渗透的好地方,于是他选了小妞的练习场。

练习场在营外,南端围墙以外百多米的林间空地里。

林间空的,对汤森来说这可是记忆犹新的地形,所以他事前的分析推演非常充分,而且还准备了不在场证据——清晨时分,众目睽睽,汤森带着尖兵队出营,他在十里外的山谷里布置围猎,然后趁中午各组分散的时机偷偷潜回军营,直接趴在南端围墙外的草丛里等着。

改换了枯草­色­的头发,弄黑了皮肤,面部蒙了网眼布,衣服里塞东西改变轮廓,汤森的伪装几近完美,墙上的哨兵距离他不到五十米,但一直没能发现正前方的草丛里有个大活人。

苍天不负有心人啊!午饭后半小时,面无表情的异能师小妞出现了。

第005

苦等之中,异能师小妞出现了。

她还穿着那副工艺­精­良的皮甲,军营传言,那是异能师的专用护具,防护力比铁甲还强;她照旧戴着那副白­色­的暗纹手套,军营传言,那也是异能师的专用护具,而且她会永远戴着就算生孩子也不会脱;她腰间有个小巧的皮囊,军营传言说那里面有非常可怕的东西……

“你大爷的!军营传言太可怕了。”草丛中的汤森一动不动,甚至屏住了呼吸。

异能师小妞目不斜视,从汤森身前二十多米的小路上走过。从轻盈的脚步声推测,她其实并没多强健的体格,动作也只是一般意义上的敏捷。看来,异能并不是那种靠肌­肉­发动的战技。

但小妞的步伐很自信,她似乎不担心路面的平整度,也不担心路边草丛里窜出只动物把自己叼走什么的——她对这块区域已经了如指掌了?也不对啊!野兽这种东西肯定不受路人控制,难道她有什么特别的感知能侦测身体周围?

想到这里,汤森的身体瞬间凝固了,他想起上次被追捕时,中校一次次喊出自己的­精­确位置,难道这也是异能师的缘故?

汤森不敢动,把自己当成是根草,但额头已经有汗。

万幸,小妞并没有发现异常,直接就走了过去。汤森看见她的眉头微微皱着,一副心事重重幽怨颇多的样子,也对,这都快打仗了,只有孙子才高兴呢。

百多米的距离其实没有多远,小妞很快就走进了空地。

因为角度的关系,汤森的视线被一些枝条给遮挡住了,但还是能看见大半个人——隔着细密的网眼布,汤森再次确认,小妞在体能上不强。身材还行,就是有点瘦,虽然腰间用皮甲轧了,但臀部的诱惑力还是不够。

径直走到汤森视野尽头的靶场当中,小妞才停下脚步。她就站在那些用整棵树­干­做成的靶子中间,深呼吸几次之后缓缓闭上眼睛,跟着两肩松弛,双手自然下垂,整个人看似很放松。

喂,你他娘是来晒太阳的?赶紧练啊!

腹诽之后,五十米外的汤森也慢慢恢复了呼吸,很悠长那种。令他欣喜的是,小妞并没有发现自己。因为她还没开始施展异能吗?

很好,这又是一个关键!

空地上的小妞抬起手来,她尽力把右手平伸出去,固定片刻才缓缓收回,然后左手跟上,两手掌心叠加,在身体前半圆方位围绕旋转。等她加上了腰部地扭转之后,这些动作更像是舞蹈类或者说瑜伽类练习。

甚至某些动作幅度很大,小妞要咬牙冒冷汗才能做出来。

汤森顿时陷入了疑惑中,这准备活动也太辛苦了。异能呢?喂,小爷是专门看异能来的!

仿佛听到了汤森的要求,小妞手腕一转,掌心中有白光闪现,只听“轰!”的一声,正前方十米的靶子就炸成两截!

比正常人还要粗一圈的树­干­在天上飞旋,一如当天被异能击中的汤森,然后在二十米外的草地上砸出个大坑。

“靠!”汤森当场就摔了下巴,不会吧!这就是异能?姿态优美如行云流水无声无息指哪打哪都不用念点口诀咒语什么的吗?真这样的话那自己还跑个屁啊!老实点回去蹲着当炮灰好了!

猛烈而巨大的打击之下,汤森掉头就想退走,但他心里实在很不甘心,所以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看下去——从理论上说,任何战技都有弱点、任何战术都不能包打天下。

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原则,就看自己能否发现其中的窍门。

小妞的动作够优雅,步伐也够飘逸,然而在她举手投足间,白光不断在掌心和指端闪现,周围那些实木的靶子要不就“啪嚓”断掉、要不就被“框框”的打出孔洞或裂开。

这种威力可观的战技真是无形无形­干­脆利落,连一点破空声都欠奉。

但汤森也看出,小妞的攻击威力呈递减趋势,到第六次的时候,靶子只被炸飞点表皮,这种强度已经等同于壮汉的拳头,看来小妞的异能也是要消耗能量的——很好,记下来!

小妞恢复了站立姿势,她端详了身边的几个靶子,摇头叹气的,好像很不满意自己的成果。接着她从皮甲内掏出本小册子,翻看片刻之后又塞回去,然后脸­色­就转为了慎重。

她两只对称抬起的手臂,比刚刚“舞蹈”时要慢很多,很有点举轻若重的感觉……

在这个瞬间,汤森感觉自己视野里多了点东西,长条状的,像根飘荡的纤维。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蒙在脸上的网眼布滑了,用手一摸才发现不是,赶紧注目观察,发现那东的确存在,而且是在异能师小妞的身前——紧跟着,小妞身侧又出现了一条!

“什么东西?难道是武器?”汤森的­精­神顿时高度紧张:“不像是绳子,更不是鞭子……”

两根纤维状的东西在空中飘荡着,若隐若现,轻过羽毛,汤森眼都不眨的观察着,终于,他发现这玩意的飘荡方向和幅度都跟风向无关……这就奇怪了,它似乎不存在、似乎只受一种未知规则的影响。

“难道是另外的攻击手段?但也没受小妞控制啊!第三条出来了!”汤森的眉头都揪成一团了,他暗中揣摩:“这个……不会就是异能吧?难道先前练的那种还不算异能?!”

汤森的目光回到小妞脸上,发现她神­色­凝重,两手合拢做出祈祷姿态,十支手指如花瓣一样绽开,然后整只手伸出去,向着纤维的大致方位探寻着什么——看不清!看不清!

天人交战之后,汤森开始龟爬靠近,他小心翼翼的、一点一丝的拉近了十多米距离。

在这个距离上,他终于看清了那纤维状的东西。

它不像绳索,也不像长鞭,而像一根半透明的黑­色­丝带,所以即使在空中游移飘荡,看上去也不恶心,反而给人一种安闲蹁跹之感。

它不受风力影响,不受树木阻挡,甚至能直接穿透那些枝条,仿佛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异能师小妞滑动的手掌会带给它一些影响、但很微弱,而且在效果方面也很诡异:明明上一次手掌划过是吸引,但下一次手掌划过就变成了排斥,搞得汤森一头雾水。

终于,在连续数次的吸引之后,三根黑丝带中的一根,也说不清是头部还是尾部沾在小妞的左手食指上——马上、立即、瞬间,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从小妞的指端传进黑丝带,就像她的指尖有个洞,洞里面有空气,把这根丝带给吹涨了!

现在,这根黑丝带变得圆润饱满,变得更加漂亮也更加灵活。

小妞脸上有一抹喜­色­,有一丝振奋。

她手腕一转,脚下移动,拖着长长的丝带回旋起舞。

第006

林间空地上,异能师小妞翩翩起舞,姿态优美而繁复。

汤森无比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根回旋舞动的黑丝带就像她手指的延伸,就像她这个人的情态映­射­,在或抖或抛间、在或翻或搭中、在或挥或拨里,小妞已经和丝带融为一体,居然带出一种韵致天成的意味!

小妞的某些动作也让汤森目瞪口呆,因为那太像他记忆中、帝国古戏剧里的“水袖”了。但小妞显然不是个唱戏的,她是异能师,她肯花大力气练习的玩意,绝对是异能里很关键很重要的东西!

可是关键在哪里?可被利用的弱点又在哪里?

汤森都快急死了,他完全看不懂啊!

他这边着急,小妞那边也没闲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回旋中,小妞右手伸到腰间的皮囊中,摸出一把细细的粉末,一扬手撒开——顿时,周围有几十条半透明的黑­色­丝带浮现出来,越靠近小妞的越长越粗,反之就越短越细。

汤森清清楚楚的看见,一根头发丝模样的黑丝带穿透自己手掌飘上去,虽然不痛不痒却令人非常恐慌——谁看见有东西穿透自己都会恐慌吧?难怪大家都怕异能师,不是没缘故的!

毫无心理准备的汤森,就动了那么一小下,甚至都没引发响动。可异能师小妞却猛的回头,锐利的目光直戳汤森藏身的草丛!

“谁!?”她声­色­俱厉,愤怒中带着浓烈杀机!

很明显,汤森的偷窥行径已经被她发现了,这种情况下,联系小妞的一贯态度,汤森就算自首也难道一死。

而在汤森的字典里,从来就没自首投降一类的词汇——只是瞬间,汤森就用弹弓­射­出几颗颜­色­鲜艳的石子,趁小妞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尽力躲避的时候,他抽身就跑!

“大胆!”异能师小妞怒吼一声,间中夹杂着异样的尖啸声:“死吧!”

汤森速度不减、侧身就是个翻滚,偏头一看,发现几十枚铁钉Сhā在自己原本要落脚的地方!那应该是用来固定靶子的铁钉吧?怎么一瞬间全飞出来了?!

没时间考虑,汤森跳下撤退路线中的旱沟加速狂奔,顺手抽掉那些简易陷阱的锁定机关。后面不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大概异能师小妞中招了!

但汤森丝毫不敢停留,他知道异能师的­射­程很长。

他狂奔至第二道撤退线,上树的同时拉掉下面笼子的Сhā销——两头中等体格的野兽立即冲出来,向着异能师的方向就是一通嚎叫,因为汤森用第一轮机关,把某些令它们狂暴的东西撒在异能师身上了。

“轰!轰!”的爆响声中,两头野兽被打成­肉­酱!

但汤森却趁着这点时间,抓住一根悬索,带着一身吓出来的冷汗,像人猿泰山那样荡到三十米外——后脚赶到的异能师小妞怒气澎湃,冲上汤森的逃跑路线,对着汤森的背影就开始搓大招!

粉末洒出,大招的架势刚刚摆出来,一声尖利的呼啸就传到耳中,异能师小妞脸­色­一变,用两手护住自己,然后就是“砰!”的一声,她整个人向后倒飞,最后还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是谁!?到底是谁!?”小妞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根本顾不得逃走的偷窥者,先是几把粉尘洒出,然后站在大团的黑­色­丝线中全神戒备——在她的瞳孔深处,甚至有那么一点恐惧!

四周一片死寂,连风声和树梢摇动的痕迹都凝滞了,只有一片­嫩­绿的小叶片自天空中缓缓飘荡而下。

这叶片是那么的柔弱,但却生生的搅乱了所有的黑丝线。小妞的脸­色­顿时煞白,她眼珠子一转,果断回身跑向营地……

汤森和小妞,两个人都在逃,都形如丧家之犬。

不久之后,几千米之外,已经确认安全的汤森从一团杂草中爬出来,他昂天长叹:“你大爷的!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我还没看出个究竟啊!”

“吧唧”一声,有东西掉在汤森头上,弹了弹之后又落到他面前——汤森吓坏了,他跳起来就摆了个“大海无量”的招式。但后果是“吧唧”“吧唧”“吧唧”几声,一群小东西落到他面前。

“不会吧?又是你们!”看着面前这一堆枯叶球,汤森哭笑不得:“几百里外,这都能找到?”

枯叶球们在他面前跳跃翻滚,似乎异常兴奋。

“别说我没告诉你们,小爷我现在是军官了!堂堂的——反正很厉害就是了!”汤森早就领教到这堆外形可爱、好奇心十足、怎么都撵不走的生物的可怕之处,于是他慢慢往后退:“军官你们懂不懂啊?杀人放火抢美女眼睛都不带眨的啊——”

枯叶球们挤成一团,似乎在窃窃私语。

而汤森呢?

他转身起步、直挂五档、油门踩尽,一溜烟地跑了。

——作者的话:各位,加油!晚上还有一章!

像个没事人一样,汤森跟手下们会合了,然后抬着当天的几只猎物回营。

秃鹫营地里自然是­鸡­飞狗跳一团乱,中校大人亲自带队搜查­奸­细,手下们尽心尽力,搜查了营地里的每一顶帐篷,却连半根­奸­细的毛都没找着。

异能师小妞发怒可不是闹着玩的,中校大人收队不久就安排了第二次检查。这回,他的手下们来势汹汹,几乎把地皮都给掀起来一层——但结果依然是一点异常都没找到。

指挥官大帐那边,整晚暴跳如雷的人可不止一两个。

两轮惊心动魄的搜查下来,并不是没人想起还有尖兵队这个单位,但汤森这群人一没作案时间二没作案实力,根本没有怀疑的价值。所以从始至终都没人来招惹汤森……但让汤森惋惜了一把,他还想打听点消息呢。

搜查毫无结果,这件离奇的事情热闹两天之后,也就慢慢降温了。

周边环境恢复如常,但汤森却很严肃的进行了事后分析和自我批评——首先,他确认了异能真的很强大,而且自己对异能完全不了解,短期之内都不要做梦能制衡这种能力。

其次,汤森确定异能师小妞并不是天下无敌的,她是很厉害没错,但那种能瞬间发出并打晕自己的技法,她只能连续施展五次,要再多了她也没那能力。

另外一点,小妞的确有某种侦测手段,自己在被她发现时,距离大概有三十米。也许这就是她的侦察范围——确认对手的感知范围很重要,为了证实自己这个推断,汤森还不管不顾的使用了­阴­招。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汤森可耻的失败了。

被他灌醉打晕后挖洞藏在路边的人,哪怕十米之内异能师小妞都没发现,反倒是蹲在三十米外看戏的自己险些被逮住!

这种状况让汤森苦恼极了,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的有杀气这回事吗?好吧!就算自己有杀气,可那小妞是那种能察觉的高手吗?扯淡!

直到他无意间看见厨子驱赶苍蝇,才猛然想到一个可能——静止物体与活动物体!要知道,有些动物是看不到静止物体的,但物体只要一动,立即就会被他们的瞳孔捕捉到!

有了假设理论打基础,汤森这一次的实验结果很成功。

汤森终于确定了,对禁止不动的人,小妞几乎不能侦测;移动的人体在三十米外就能被她发现;而一旦被她盯上或锁定,这个侦测范围还会扩大,百米之内,任凭你上天入地都摆脱不了!

从对手身上找到一个可供利用的漏洞,这是件大好事,可还没等汤森想出下一步要怎么办,中校大人的一份命令就到了他手上。

很寻常的一份命令,但在汤森眼中,这里面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或者说是哀伤:字里行间写的都是“长途拉练”的事,但这种手段怎么骗得过汤森?

他知道这就意味着秃鹫要上战场了。

果然,当天夜里,准备停当的秃鹫联队开始拔营,军官们连哄带骗还加威胁,把整个联队的人弄上三艘运兵船,直接向东南方向进发。

直到第二天早上,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们才知道怎么回事,哭闹撒泼跳河的什么人都钻出来了。相比之下,尖兵队很平静,汤森甚至在船舷边放了个板凳,专看那些要跳河的——无论在那个世界上,也无论在那个势力中,开战之前总是要演这么一出喜剧。

汤森嗑瓜子说笑话,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内心很平静,可现在着急也没用。

他派猴子出去转圈,因为缠了满腰的腊肠,猴子甚至在后面的运兵船上打了个来回而没被人处罚。但他带回来的消息却不算好:联队参谋官的卫兵说了,兰斯顿公国的叛军主力已经进入雅修公国,目前正停留在某处休整……

在安道尔联军的正式命令上,秃鹫联队就是奉命前去围堵叛军的部队之一。

之所以说是围堵部队之一,那是因为在这段国境线的地形很复杂,但靠边境守卫力量的是堵不住的。从东南而来的叛军可以在三个方向上进行选择,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溜掉。

而安道尔联军的战役安排是:派三个联队各堵一方,另有一个加强联队从后方合围。大概上面的老爷们认为,用四个联队去对付只有几百人的叛军,这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听了猴子打探来的消息,汤森却乐观不起来。

当然了,他还不明白这世界的战争是怎么个打法,但把数倍于敌军的自方部队分开,变成几个跟敌军人数相近的集团并隔着一段距离摆开,而且还是在一个陌生地域作战……这显然是极其愚蠢的思路!

通常意义上讲,在两边都是大刀长矛的情况下,叛军的战斗力会比较强,因为他们一旦反了就没啥退路。而秃鹫联队这边呢,可怜见的,他们连上战场都不敢明讲!

汤森沉吟了半天,然后把猴子和船长叫到一边,给两人各自安排了一些任务。他没有说明要这些东西是为什么,猴子和船长也没有问,反正这些日子以来,汤森的手下们已经形成了一种惯­性­,只要长官吩咐的都是好的,自己去做就是了。

不得不说,猴子在偷­鸡­摸狗的事情上很有天赋,趁着长官们开例会的时机,他拿了­肉­食去跟参谋官的勤务兵交换,顺手就把桌上的两张地图拿来包零碎,其中一张是雅修公国略图,另一张是驻军明细图。

汤森火速用船长搞来的纸笔复制了两份,然后让猴子把地图包了东西还回去。之后,尖兵队开始烹饪香喷喷的佳肴,引来各队的“老乡”们跑来蹭饭。

期间,通过尖兵们的刺探,又有无数的内幕消息汇拢到汤森手里。他先后弄清楚了本联队的行程、配备以及上岸地点。

如果秃鹫联队此次作战的目标,真是那支虽然一败再败、却让凶恶之名人尽皆知的兰斯顿叛军的话,那么肯定的凶多吉少——从时间上说,秃鹫联队会首先抵达战区;从距离上说,秃鹫联队的上岸地点距离国境只有不到一百里;从战力上说,秃鹫联队成立以来就没打过仗。

直至这时汤森才知道,虽然秃鹫联队成立了十几年,但从来都只是个空架子。中校本人也是后备军官俱乐部的成员,不久才转成现役,当然了,他年轻时在军队混过,但最高只当到上尉而已……

让尉级军官指挥五百人的联队作战,联军的老爷们真会开玩笑啊!没错,俱乐部的培养什么的完全可以无视,他们能培养出什么军官,倒霉蛋一号的日记里交代得很清楚。

三天打渔两天晒网都算是夸奖,更多破落户是冲着每年那两三个金币的津贴去的,也只有在发津贴的时候才会露面,更有甚者,是为了能穿身制服好去放高利贷。

凭这些“军官”,秃鹫能打赢叛军真是老天瞎了眼!不过当鱼饵倒是很合适,全灭了上面绝对不会心疼。

秃鹫联队,就是他­奶­­奶­的一块大肥­肉­、就是上面的上面仍给叛军的香饵!如果自己是叛军首领的话,无论怎样也要吞下它!这甚至都不能叫打仗,而应该叫喂食!

可现在的情况是,包括中校在内的军官,却完全没有领悟到自己的命运,还都在做着一战成名衣锦还乡的白日梦。

中校现在的手下,十有八九是他的亲戚仆从,少校后勤官是他老婆的小弟,甚至有传言说中校向少校拍过胸脯,战后杨森要是还活着,就会被他们哥俩“好好的修理”一番。

在登岸的前一刻,汤森才听这个手下转述的传闻,当时他只是淡淡一笑。

其实就算没这事,就算中校把他当爹一样的供起来,他也没想过要奋勇作战以报中校的知遇之恩。不过现在嘛!他倒不介意给这哥俩记上一笔,记在衙内心里的小本子上。

此时,在汤森的双眼中,隐藏着一股坚定,还有异乎寻常的冷静!

——作者的话:让大家久等了,我累得都喘不过气了……靠,三十分钟连回忆带打字,搞出700字啊!

“小心——!”船头传出长长的吆喝声,并一路蔓延到船尾:“进港——靠岸!”

“落帆!收桨!”河中与岸上,火把与提灯的光亮连成一片:“小心缆绳——抛!”

“接到——上栓!”岸上的人回应:“停稳!上跳板!”

“长官命令——前哨尖兵队汤森少尉!”后面的船上有人在叫。

“到!”汤森站到船舷边,站姿很标准,但心内却在冷笑——这时候才想到安排尖兵,真不愧是俱乐部出来的军官啊!

“前哨尖兵队立即下船,在港口前一里布置警戒!并等待后续命令!”

“前哨尖兵队收到命令、保证完成!”汤森利落的转身,来到已经集合完毕的手下面前,把手一挥:“兄弟们,跟我来!”

二十三个尖兵轰然一声,跟着汤森冲到码头上。

看着午夜后的小镇,汤森内心有点伤感,前路漫漫啊!是该为自己拼搏的时候了……

对叛军的战争还没爆发,但属于汤森个人的战争却已经开始了。战争是什么?是一种不能通过其他手段解决问题的解决方式,是采取粗暴手段毁灭目标的终极行为。

他必须­干­掉最大的威胁、悬在头上的利剑、随军异能师!否则,他的逃跑行动注定失败!

是的,在登岸的那个刹那,他就下定了决心,因为用其他任何方式都不能消除这个隐患。小妞有奇异而犀利的异能战技,还有­精­准而便捷的侦测手法……而汤森手里有什么呢?

杀了她,对汤森而言反倒是最直接有效、成功率也最高的处理方式。

在做出这个决定时,汤森已经自动进入外勤情报官模式,他眼里没有了男女老弱的区别,也不受“从来不打女人”的束缚,有的只是对敌人的冰冷和残酷——与我为敌,死路一条!

汤森安排了岗哨的事,找了个僻静的房间金蝉脱壳,绕个圈子从上游下水,一路飘到码头上。为什么要选择在船上­干­掉异能师?那是因为要抵消她的侦测手段——你厉害,你能侦测到活动的人,但你能在头上脚下几十上百个同时活动的人中找出要杀你的汤森来吗?!

异能师又不是神。

潜伏在水里,手指扣着船舵,汤森嘴里含着中空的芦苇管,瞳孔里映出船上的灯火。隔着荡漾的水波,船舱中的喧嚣听起来很飘忽,偶尔一两个酒瓶被扔下来,溅起的水花如同军官们放荡萎靡的感叹号。

鳄鱼一样缓缓浮起,手指Сhā进船舵的缝隙,汤森仅靠腰腹的力量,沿着船尾的­阴­影线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登。­祼­露在外的皮肤上,他已经用油彩画出复杂线条,即使有人的目光正好扫过船尾,也无法把一眼分辨出有人形轮廓在里面。

猴子早已探明异能师的船舱——作为本联队地位最高的战力单位,异能师小妞独享船尾贵宾舱,头上就是中校的舱室,但她现在肯定不在中校的房间,因为那里面正在开无遮大会。

不得不说,在没有更多资料的情况下刺杀她是一件很冒险的事。但光­阴­无情,时间不等人——刺杀异能师,汤森有可能成功,但留在战场必然是死路一条!

汤森知道,异能师整天都带着­精­美的皮手套,腰里挂着装粉尘的皮囊,这两样东西对她很重要。所以汤森必须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让她与这两样东西分离,他肯定机会就在今晚。

不错,她是个厉害的异能师,但她同时也是个女人,在开战前夕,她一定也会像其他女人那样放松自己。考虑到船上的条件,今天晚上她的选择实在不多——她会沐浴,汤森看见搬运热水的仆从,鼻端也闻到­干­花的香气。

如果洗澡时她还戴着手套握着粉末,那汤森输了也没啥好恨的,毕竟老天安排的最大嘛!

走运了,从飘荡着水汽的窗口,他看到一个屏风和浴盆。趁着仆从倒水的时机,汤森腰一折,整个身体诡异的“流”进船舱,然后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在仆从转身的时候,他已经挑选了最隐秘的位置,身影一闪“融化”进去。

现在已经没退路了——数着外面的脚步声,他屏住了呼吸,闭上了眼。在目标的轻柔脚步声进入舱室,并“吱呀”一声关上门时,汤森连心跳都变得非常缓慢。他就像一块没有生命也不散发热量的木头,静静的搁在舱室角落中。

曲线优美的­祼­体在他眼中代表着目标,轻快优美的小调在他耳中仅是测位参照。头顶上的三俗音乐与男女喧嚣正逐渐向Gao潮发展,仿若无数人穿着钉鞋跳舞。视野的缝隙中,小妞青春健美的酮体站进浴盆,在迷蒙的芬芳水汽内缓缓坐下,带起“淅沥沥”的一阵水声。

汤森虚掩的眼皮弹开了,浓重杀机自瞳孔中迸现!

无声无息,汤森的身体猛然跃起——异能师察觉到了危险,她突然一回头,正好看见汤森冷酷的眼神,还有他手中举起的两把木制弩机!

在千钧一发的瞬间,顾不上尖叫,异能师两手一合,十根手指在身前完成一组简短的滑动点击,汤森视野里的一切就变了——迷离翻腾的水汽中,一条条黑­色­半透明的丝状线条浮现出来!

从异能师身边到汤森身边,无数黑丝荡漾着,像是巨大水母的触须那样,有的在伸直、有的在蜷曲,更多的旋成了大小不等的漩涡。

一根黑丝缠绕在异能师指端,仿若被注入力量,它在空中一摆,尾端勾入某个漩涡中,只见黑芒一闪,一支弩箭就被粉碎在两人之间!但另一支弩箭不负期望,直接­射­进异能师刚刚张开的嘴里——与此同时,汤森已经抢到衣架前,抓到异能师的手套和几个装粉末的皮囊。

小妞的命根子到手!

看到暗杀者抢夺自己的依仗,痛楚和愤怒从异能师眼中喷涌而出,她两手在胸前滑动,指尖再次虚点着,勾到了另一根黑丝,在短暂而诡异的转折后,这跟黑丝的尾端也勾入到某个漩涡——风声骤起,黑丝激荡,左侧舱壁上的金属制品全数脱离,飞­射­向汤森!

小妞的新招数!

汤森差点没吓死!他脚尖一抬,卷起地毯挡在面前,包裹住绝大部分­射­来的铁器,然而最后一个装饰用的铁盾还是撞上他的胸口,这股力量巨大,几乎把他砸出三米远——就像穿着防弹衣被散弹枪击中,汤森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没能马上爬起来。

但汤森已经看到了,房间中的黑­色­丝线在异能发动之后发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它们用各种方式游移,直至排列成另一种不稳定的状态——就好像是在重新洗牌。

看了一眼露在嘴外的弩箭箭羽,异能师看向暗杀者的目光已变得刀尖一样尖锐,她两手缓缓地抬起,重若千斤。

仿佛感受到她的召唤,充斥在房间中的凌乱黑线激荡着、开始了重新组合。不过这一次,黑丝组成的漩涡更大,其中有一个最密集的,就出现在汤森的头顶!

汤森知道,虽然她施展异能的速度比戴着手套时慢,但让她再出手的话,自己就死定了!

自己有办法反制这见鬼的异能吗?!

“别慌!你已经发现了这么多线索,你行的!一定行!”汤森注视着对方,瞳孔里映出她每一个动作细节。

她抬手,她伸开手臂,她分开手指,她的指端在以某种规律旋动——不对,生死关头他应该省略一切不必要的程序,为什么还跟演练时一样?这种手指捞鱼似的回旋有什么必要?

捞鱼?捞鱼!她是在找黑丝线?

汤森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他看到了,她的手指均匀的、以一种梳理的形态划过空处,这的的确确是寻找——难道她看不到黑丝线!?不会吧?这满屋子都是啊!

一根在空中舒缓漂浮的黑丝线被她的指端碰到,她脸上有一丝欣慰和欢喜掠过,然后,手指和膨胀的丝线牢牢相连,一阵律动顺着黑丝线传导出去,黑丝线的那端也在房间中水袖一样舞动飞旋——嗯?难道也是在找什么吗?

她在用黑丝线找什么?难道是在找漩涡?!

是了,她不能直接看到黑丝线,否则不会用这种“寻找”的指法来浪费时间——黑丝线是她手指的延伸,她在继续寻找漩涡——异能发动的奥秘就在黑丝线组成的漩涡中!

关键找到了,不管如何,必须切断她跟漩涡的联系——汤森不会异能,但搞破坏这种事不用学。赌了,生死就看这一把!

连接在异能师手指上的黑丝线飘荡过来时,汤森再次暴起——他努力把三根手指塞进异能师的手套,目眦尽裂,向着飘过头顶的“水袖”迎头抓去!

这感觉很奇特,仿佛他伸手划破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岁月,汤森脑中一片空白,连自己的生死都置之脑后……但等他清醒过来时,赫然发现黑丝线粘连在手套上。

汤森成功了!

玄妙的感悟顺着手臂而上,直冲进汤森的意识中,这根黑­色­细线仿佛在跟他窃窃私语,在告诉他什么方位有同伴,什么方位有大量的同伴——瞬间之后,黑­色­细线无声而断!

满房间的黑­色­丝线同时震颤起来,变得杂乱无序。

在手上黑丝线断掉时——异能师的面孔还纠结着无尽愤怒,但眼神却凝滞在惊诧之中,恐惧的火种正从她瞳孔深处翻涌出来。她现在等若是手无寸铁!

趁你病,要你命!

汤森瞬间冲到浴盆后,左手先行探出,抓住异能师的后脑向前一按,直接把她的头压到水下、压到两腿膝盖间的盆底!

右手翻出的匕首,闪电般刺进她的肺叶!

再没有意外、再没有纰漏、更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异能师整个人都浸在水里。她左手脱臼,抓着盆沿的右手才想动,腋窝就中一刀——汤森面无表情,右手提起,再刺!

洒满花瓣的热水中,泛起的水泡却渐渐稀少,大团的鲜红在蔓延,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这颜­色­显得极为妖异,还伴着些­精­油和花朵的芬芳……而刚刚还在满舱飘荡的黑­色­视线,已在不知不觉间完全消失了。

汤森放开已经没有生命症候的­肉­体,鄙夷地笑了笑——异能被破除之后,所谓的异能师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然后他猫下腰去,先拖过旁边的毯子盖在浴盆上以防血腥气溢出,再麻利的用一块防水布裹起异能师的贴身物品,包括她的手套和几袋粉末,都栓在腰里。

然后,跟来时一样,汤森翻出舷窗,利用船舵下水——深深吸进一口气,观察了周围的环境,他像饱食后的鳄鱼那样缓缓的沉进水中。

他按照计划路线上岸了,一路顺畅。直到二十分钟后,异能师遇刺的事情才被人发现,运兵船连带码头顿时大乱!

但无论是中校的歇斯底里还是整个联队的惶恐,都跟刚刚洗了澡正在吃腊肠的汤森毫无关系。在他的士兵眼中,长官正安静地坐在火堆旁,瞧着那飘摇的火焰发呆,目光很是忧郁。

尖兵们不知道,他们的长官正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沉浸在第一次杀戮染血的过往里——本来那是一次简单而普通的边境巡逻,却没想遇到武装走私的佣兵。

“……总部!总部!巡逻队正被压制,敌军火力很猛!”

“狙击手!狙击手在那?!快掩护我们!”

“­干­掉那个机枪组!狙击手在那?快回答我!”

汤森当时正抱着狙击枪,拼命往制高点上爬,然后在催命似的通话中架好了抢。对一个只打过靶子的兵来说,要做到与训练速度相符很困难,要用瞄准镜套住目标更困难,而扣动扳机无疑是最最困难的事情——但他没想到,在杀戮方面自己天赋异禀。

“总部!队长负伤!他们有迫击炮!”

“狙击手小组到位没有!汤森——大爷的你在­干­吗?”

“砰!”游移的纤细枪口终于喷出火焰,一声低沉的枪声响彻战场。

“敌指挥官——被­射­杀!”

“砰——砰!”

“敌机枪组——被摧毁!”

“砰——砰——砰!”

“敌迫击炮组——被摧毁!”

“砰——砰——砰——砰!”

“敌突击组被­射­杀——敌后卫组被­射­杀——停火!别打了!”

“砰——砰——砰——砰——砰!”

“狙击手停火!留个活口!我靠!你大爷的汤森,我绕不了你!”

暗淡的回忆,汤森抬起头来,望着天上的双月。这里是不一样的世界,这里有不一样的敌人,杀戮什么的也大不相同,但自己依然是天赋异禀。

也许,自己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吧?也许,自己还能活得很好?

“会的,因为……”汤森嘴角露出笑意,轻声回答自己:“我叫汤森!我是衙内!”

篝火熊熊燃烧着,亮堂堂的温暖火光,映出他坚定而自信的眼神。

几小时之后,天就会亮;几小时之后,战争就会来到,而我,汤森,我一定能活得好好的!活得更好!

——作者的话:《傲世法则》第一集上传完毕,我们第二集见!

安道尔联盟,雅修公国东南方边界战区,静流镇运河码头。

后面就是秃鹫联队临时营的,别的人都能在小镇里找张床什么的,运气好还能找着个有女人的床。但前哨尖兵队是例外,因为职责不同,他们只能站在镇外,与杂草和寂寞相伴。

冬日的清晨很冷,站在露水中很不舒服,但当兵的没选择,他们只能像根棍似的杵着。不过,相比那些在码头上搜刮吃食的同僚,尖兵队的人实际上要幸福得多,因为他们有夜里煮熟的腊肠吃——每人腰里都缠着半个月的分量,算是十足的土豪。

咬一口在嘴里,细细的嚼,感受着­肉­的滋润、脂的顺滑,再加点上烤­干­的面包粒,这味道啊!那话怎么说来着?有了汤森长官,尖兵队就不是没人管的野种!

汤森长官没有穿铁甲,他穿着士兵的半身皮甲伫立在路口,沉默的目光遥望远方。连猴子和船长也没穿那种能彰显新身份的镶铁皮甲,而是跟大家的打扮成同一种模样。因为长官的伪装理论,已经深入人心。

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汤森三个心腹手下开始挨个给尖兵们转达长官的嘱咐。

“长官交代,一下船就已经到战场了,随时会遇到叛军,你们都警醒些。”猴子在前面,船长在后面,但说的话都是一样的:“长官说了,一切行动都听他指挥。长官不说打,那怕叛军杀了你亲爹,你都要当没看见!长官不说跑,那怕叛军跟你走在一起,你都不能惊慌!”

“如果发现异常,立即向报告长官,”厨子在旁边检漏:“对别的人,嘴都闭紧些!”

虽然大家都不明白汤森长官下达的命令,但没有任何一个尖兵提出疑问,就跟之前的习惯一样,长官说的做的都是为大家好,自己只管执行就是了。而在三个心腹的想法里,长官费尽心力把大家养的强壮、训得­精­良(显然是以联队为标准),肯定不是拿去战场打水漂的。

其实,紧张的战场气氛早已笼罩在尖兵队头上,也弥漫在整个秃鹫联队中间——昨天晚上,波及整个小镇的混乱尽人皆知,虽然上边封锁了消息,但大家还是知道异能师出事了。

不过,异能师小妞的悲惨遭遇并没在尖兵队翻起浪花,别说恐慌,尖兵们甚至连惊讶都没有表露,绝大多数人只是“哦”了一声而已。换了以前这是不可想象的,但现在嘛!尖兵们跟着汤森这么久,已经恢复正常人的思维能力,或许还增长了那么一点见识。

这道理很简单,异能师再宝贵再强大,可她跟尖兵有关系吗?打起仗来你能指望她帮忙?说到底,尖兵队能寄望的只能是触手可及的帮助!目前来说,就是他们的汤森长官!

只要有长官在身边,天塌了都不算个事,因为他会在一切来临之前安排得妥妥当当。

天­色­渐渐明亮,浓雾有了消散的迹象,小镇也从夜的寂静中醒来。

“长官命令!”港口那边传来脚步和呼喊声:“前哨尖兵队汤森少尉!”

“到!”汤森转身,看见了后面跑来的传令兵,他后面还跟着个死老百姓。

“命令尖兵队,立即顺商路向东南方边境匀速前进,沿路展开搜索,有情况火速报告!这是路线地图!”传令兵把命令和地图交给汤森,然后伸手一指:“这个就是你们地向导。”

“明白!”汤森接过地图,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向导:“向导啊!你是本地人?”

“也算是个本地人吧!这边几个镇子常来常往,闭着眼都能走的。”向导拍着胸部,一副大包大揽让人很放心的模样:“交给我,绝对没有问题!”

“那就拜托你了哟——吃饭没有?”汤森哈哈两声:“厨子!给他来根腊肠!”

“吃了吃了!”向导连忙又拍拍肚子:“我们走吧?到前面镇子还有段路呢。”

“好好好,你走前面。”汤森客气的让向导先走几步,然后示意猴子跟上去,再挨个叮嘱走过身边的尖兵:“不准说话!不准掉队!不准四处看!紧跟着前面的人!”

之所以这样叮嘱手下,是因为短短两句话问下来,汤森已经肯定这向导不是好东西。

上战场是玩命,老百姓不是军人,也不是强制劳役,没有尽义务这一说。所以肯来战场当向导的人,不是被逼得活不下去,就是爱钱爱到不要命的家伙。而无论那一种人,怎么会跟你一个小军官客气?怎么会听到有腊肠这种好东西而不要?白拿嘢!

所以,这种爱岗敬业、紧赶慢赶要冲到战区找死的下流胚,绝不会是普通老百姓。

除非他打定了主意,要把这支军队往­阴­沟里带!不要好处,因为他不想节外生枝、他不想浪费时间!

秃鹫联队的行军速度很慢,进入国境的叛军应该已等的心急火燎,他们绝不会放过秃鹫联队在眼前招摇,也容不得秃鹫去了解战地情况。所以他们的袭击应该就在眼前、所以在向导身上出现问题也不值得奇怪了。

连句“长官”都不肯叫,你大爷的,已经很有叛军的思想觉悟了嘛!

未散尽的晨雾中,失去异能师的秃鹫联队在喧嚣声里开拔了。

命运悲惨、孤立无援的尖兵队走在最前面,在尖兵队身后一里处,是五个骑兵组成的高级尖兵。而在高级尖兵身后两里处,才是真正的大部队。

秃鹫联队采用的是双纵队正常行军模式,情绪低落、士气不高的士兵们前后间隔一米五,算上各单位之间的间隔距离,不计两处尖兵,联队本身的行军长度不会超过六百米。

观察了联队状况,汤森开始研究地图——今天是秃鹫联队首次战场行军,他们要从登陆的小镇出发,行进到下一个沿河小镇,并把那里当做初期基的,以便策应友军的围剿行动。

两镇之间只有一条商路,大概距离是二十五里,顺利的话三个小时就能到达。

如果叛军展开袭击甚至设下埋伏,考虑到两镇各有一支地方守备力量,汤森判断交战地点应该是在两镇的中心位置,预估战场会有三里长。这样安排下来,不但最大限度消耗了秃鹫联队的体力,叛军还可以最大限度的拖延援兵到达时间。

对汤森来说,这是相当死板的战术安排,看着简略地图就能制定出来。但看破这种安排有前提,你必须知道叛军的战斗意志,以及驱使他们战斗的恶劣环境。

游击战的优势和劣势,汤森这种人再清楚不过了,他们必打。

也就是说,出镇十里就越过警戒线,十一里就越过红线。自己人的实力汤森也很清楚,只要叛军把两头一堵、中间截断再来个往返冲击,秃鹫联队就只能哭爹喊娘了。

这个设伏计划在战术上很简单,但在战略上却有当头一­棒­的功效。只要打下了秃鹫联队,叛军就同时达成了涨声威、撕口子和抢物资的目的,怎么算都是赚。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汤森却不露声­色­,也没跟任何人谈起。

坦白说,假如让汤森此时跟中校对调位置,而且手下人又肯听从命令的话,他可以把秃鹫联队带出险境,甚至反咬叛军一口也说不定。但世上没有那么多假如,汤森也不是那种看到事情就会满世界嚷嚷的蠢货。

适当的沉默,会让有思想的人活得比较久。

汤森呼出一口气,逐渐来到队列前面。他已经进入角­色­了,他骂骂咧咧地跟在向导身旁,心中计算着、眼睛观察着。

行进一里正常、行进两里正常、行进五里正常、行进九里正常——到九里半时,向导做出观察动作,在短时间之内,他朝着路外某个固定位置连续观察!

“停!”在发现向导的异常之后,汤森果断下令停止前进。

他根本不去管向导,自己把武器包裹往地上一丢,转身对手下说:“累死了,原地休息!”

“真的好累啊!”猴子的反应很快,不但配合汤森,还会打眼­色­让尖兵们都把东西丢了,甚至让人四仰八叉的躺下——自然而然的,尖兵队变成了散兵游勇,就像汤森到来之前那样。

“怎么回事!?尖兵队,怎么回事!?”后面的骑兵上来一个:“汤森少尉!”

“别喊,没事。”一脸疲惫的汤森擦着汗:“兄弟们都走不动了,休息一会,就一小会!”

“汤森少尉,我必须提醒你十里一休息!这是规矩!”

“已经十里了,不信你拉尺子量啊!”汤森嘴角一抽,当场耍起赖皮:“哟!现在知道跟我说规矩了?平时上面按规矩喂养我们了吗?我这身体,觉得这就十里了,多一步也没有!”

滚刀­肉­啊!真的滚刀­肉­啊!看着抛满一地的装备武器,看着躺倒一地根本不怕自己的尖兵,骑兵怒火中烧却没有丝毫办法,只有捏着鼻子回去,向后面大队打出十里休息的信号。

于是,后面的部队也停了下来,整个秃鹫联队提前半里进入休息状态。

半里,这在冷兵器战争中是个什么概念?

半里,标枪­射­不到,一般弓箭­射­不准,是个标准的正面阵列冲击距离——作战着装的士兵“飕飕飕”的跑半里大概要一分钟,“叮叮当当”的跑半里大概要一分半。

但对埋伏一方而言,这距离却显得很远,真要跑过去的话埋伏就变强攻了,更何况叛军还不在半里的距离上。反正,他们就是看得到吃不到。

汤森选在这里休息,那当然是大有讲究。

这里距离战场一里到两里,休息之后的尖兵正好用这段路程做调整,让身体与意识都保持在兴奋状态中。而三里之后的大部队也是一样,只不过他们会刚刚好处于战场正当中……但是,他们跟汤森的关系很好吗?

让他们避开休息之后刚上路的最虚弱时刻,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

在汤森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向导很沉着,他默不着声蹲在一边,看尖兵们喝水吃腊肠。虽然看出向导的饥渴,但汤森不开口下令,就没人肯给他任何东西。

“尖兵队出发!”十五分钟之后,汤森站起来喊:“快点,再不起来长官们就要发飙了!”

“身体挺好啊!走了这么久一点汗都不流。”完了他还排着向导的肩膀,亲热地说:“来,麻烦你受点累,为兄弟们分担些——瞪什么眼?小爷多给钱不行吗?还瞪,来,这水壶也给你挂上,给我带到前头给一银币!小爷我不信还有不要这钱的!”

看到汤森少尉发飙了,向导服软了,他身上挂着十几二十个水壶赶路。

越走,向导眼角就越是流露出一种要报大仇的目光——与此同时,在汤森眼里,商路两边出现越来越多异常。

尖兵队已经进入了叛军预设的战区!

“大哥,你们玩什么把戏?这是伏击啊!把草皮挖成这样,草根都翻出来了也不怕暴露?”汤森一边观察,一边在心里大摇其头:“还有树上的仁兄,穷得只剩一套衣服就不要学人爬树了,你不知道这树会变颜­色­的吗?你娘啊!我只是尖兵,不要拿这么大的弩箭对着我——大鱼在后面!”

“长官,嘿嘿!长官,给点吃的吧!”

距离太近,看出异状的可不止汤森一个,猴子满脸的笑容,慢慢的靠近,最后压低声音说:“长官,我们完了啊……到处都是……”

“完不了——我们很安全!”汤森仍了一截腊肠给他:“别乱看,别乱说,走就是了。”

“可是……长官!”猴子眼底里有惊恐流露:“我们是尖兵啊……”

“我们是尖兵不错,但谁说我们就是秃鹫的尖兵?他们就要完蛋了,我们只是自己的尖兵。”汤森嘿嘿一笑:“去!告诉兄弟们,低头看路不准说话,长官带大家吃香喝辣去!”

听到汤森这大逆不道的话,猴子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眼中闪现着各种惊恐。

在确定长官不是开玩笑之后,他很是迟疑了会,最后咬咬牙、一狠心一跺脚,转头去传达汤森的军令了。

普通尖兵并没有得知汤森的前半句解释,他们只收到往前走什么都不要管的命令,长官都这样说了,他们有什么好犹豫的?

谁都不是九条命。

既然顶头上司都这样说了,士兵们还能怎么样?

于是乎,在群敌环视的状况下,小小尖兵队默不着声死命往前走!虽然每个人都看出了不对劲,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一把冷汗,但在长官的镇定和命令下,他们依然坚定地向前走着!

半里了、一里了、一里半了……他们心惊胆颤的走过埋伏一方的前队、走过战场中心。

“啊哈哈……这天气,真是累啊!”汤森站在路中间,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有斑点鹿阿喂!大家快看啊!那是一头斑点鹿啊喂!”

向导、猴子、船长、厨子还有尖兵们都一脸迷糊地看着汤森手指的方向,眼前除了树就是草,有鬼的斑点鹿!

“愣着­干­什么啊?抓啊!抓到晚上加餐啊!”汤森大手挥动,同时一脚把向导踹进商路边的水沟,跟着自己先一溜烟地跑了:“快呀!斑点鹿呀!”

大家瞬间明白过来,长官这是要带大家落跑啊!

“快呀!斑点鹿哇!抓到加餐啊!”汤森十米之后是狂奔的猴子,再十米后是狂奔的船长,再十米后是厨子和整个狂奔的尖兵队:“加餐啊!加餐啊!”

挂着一身水壶地向导掉在­阴­沟里,他挣扎着才刚想叫,就灌进了一嘴的污水和杂草。

“又在出什么花招?等会一定要收拾他!”后面的高级尖兵中,有人愤愤不平的骂,浑然不知大难临头。他们都不知道,后面的大部队就更加不知道了。

尖兵队这边马力全开,才刚刚跑出百多米距离,大伙儿就听“咻——!”的一声尖啸响起!那应该是在骑兵队身后大概一里处,与响箭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声粗犷而豪放的呼喊。

“晨曦议会——光照大陆!”

听到这声雄壮的呼喊,秃鹫联队上上下下的人,他们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戒备,而是好奇。有人还问呢:“长官,晨曦议会是个什么玩意啊?”

被手下问到,尉级军官一脸迷糊,但校级以上的军官脸­色­煞白。

“晨曦议会——光照大陆!”商路左右,无数人群起回应:“杀呀!”

“敌袭!敌袭——是叛军!快点布置防——啊!啊!呃!”秃鹫联队中,同样一脸苍白的中校总算醒悟过来了,但刚张嘴还没喊完一个命令,他就被三根异常粗大的弩箭、从不同方向连续­射­中!

­精­美的金属盔甲瞬间被洞穿,大片的血­肉­在喷溅!

就像被三根竹签串上的烤­肉­,最高指挥官中校大人掉下马去,当场毙命!

突然遇袭,大多数军官还没反应过来,刀还在鞘里,枪绳也没有解开,就看到十几个“火人”从商路两边爬出来,蹦蹦跳跳、带着喷溅的橘红­色­火焰和浓烟,直接撞进了联队指挥部!

轰然巨响中,指挥部所在的地段窜起十来米高的火墙,纵横翻卷,惨烈的哀嚎连成一片!

“异能师!”恐慌瞬间弥漫整个秃鹫联队:“叛军有异能师啊!”

商路边的草地里,上百块草皮被揭开,露出穿着杂­色­服饰或者根本没穿衣服的叛军士兵来,还有他们手里的简陋猎弓——“咻咻咻!”羽箭不断飞落,又给秃鹫联队添上一种恐慌!

“晨曦议会!”商路两边距离最近的草地中,站起一排赤­祼­上身,但肌­肉­团团鼓起的­精­壮男子,他们扛着雪亮­阴­森、造型和重量都极为夸张的长柄大砍刀:“光照大陆!”

“狂徒!”秃鹫联队中,有军官认出了这些敌人的来历:“叛军的狂徒战队!”

“跑啊!”心惊胆战的叫喊声,有人带头逃跑,这种行为瓦解了秃鹫联队仅有的抵抗力!

“晨曦议会!光照大陆!”狂徒战队占据了商路的路面,他们并排而立,一边向前推进,一边舞动长刀——他们组成了一架毫无情感、高效而强悍的战争机器。没有任何人能挡住他们的脚步,无论长枪短剑,也无论人体马匹,全都是一刀两断。

金属的锋刃在他们手上轮转飞旋,温热的血­肉­在他们面前抛洒喷­射­!

有威猛到无可抵挡的主战阵列,两侧以及外围的还有弓箭手和轻兵配合,失去指挥的秃鹫联队毫无作为,他们已经彻底被叛军碾压。

其实秃鹫是有机会的,因为叛军的数量并不占绝对优势,装备也比他们要差很多,甚至突袭时机也不算最好。但秃鹫这些细微优势抵消不了指挥上的愚蠢,也抵消不了从战略到战场的错误积累。在指挥上、在­精­神意志上、在实打实的拼杀中,叛军比秃鹫强一个档次!

他们甚至比秃鹫残忍得多。

外围的叛军小队驱赶着失去战斗意志的残兵败将们,把他们从商路赶到草的,又从草地赶到商路,不给他们任何聚集和冷静的机会。就像把一时杀不完的家畜分出次序那样,他们会在既定的时间段分出去一些给狂徒战队屠杀……

断臂在刀光中飞舞,残肢散落得到处都是!大量的血流淌在路面上,在践踏中汇集,流下商路,流进水沟,一直流进运河……

这种­精­准巧妙、需要紧密配合的血腥战术,叛军使用得很顺畅。从这点来看,他们完全不像是叛军。苦哈哈的农夫游民,他们能想得出这种战术?能计算出狂徒战队的吞吐量?能预估到战场上的各种变化?能知道秃鹫联队看似强大实际稀松的真实水准?

半个小时,仅仅半个小时,秃鹫联队的所有建制都七零八落,军官全被叛军神­射­手­射­杀,没有任何人能组织起三个人以上的反抗!只是因为叛军的杀戮能力有限,他们的士兵还有一部分在跑动……但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可以说从上到下,秃鹫联队已经完了。

唯一例外的是前哨尖兵队,应该在开战前大声示警然后被叛军屠光杀绝的前哨尖兵队、连军官带士兵总数二十四人的尖兵队——此时此刻,他们正在奔跑,他们流着汗、流着口水、流着眼泪,奔跑在通往“吃香喝辣”的坦途之上!

“救命——救我——我是——呸!呸呸——救命——”在战场边缘,在商路的某截­阴­沟里,有一个挂满水壶陷在淤泥的人在叫喊:“救命啊——”

一般情况下,跑有两种状态。

第一种是惬意悠闲的,包括锻炼、玩乐和追逐在内,其特点是可控。跑快跑慢都收发由心,也谈不上什么压力,不爽了可以随时停止;第二种则要狼狈得多,包括躲藏、溃退、落荒而逃等等,显著特征是完全被动,跑多远跑多快都不能自决,主要是看跟追兵的相对距离。

但尖兵队现在的情形有点奇怪,他们介于这两种状态之间。当然了,作为败军的一分子,他们的确是在跑给人家追,但追逐过程中的主动权却捏在汤森手里。

从战斗的第一时间起,叛军就满怀热情要全歼秃鹫联队,丝毫没有放过尖兵队的意思。所以他们派来的追兵也算拿得出手的那种,足足六十多人,开始还一副气势汹汹势在必得的样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追逃之前的距离也越来越大。

因为有汤森的存在,尖兵队的整体素质要比追兵高出很多,所以逃命的第一阶段异常从容,爬坡过坎、翻山越岭都不在话下。没有谁会转头去看追兵还有多远,二十四人盔甲整齐刀枪俱在,甚至保持着大致队列。

五里之后,尖兵队开始钻林子,顺便把一些小玩意随手乱丢乱放,等他们从树林里出来时,后面的追兵已经无影无踪了。当然追不上了,因为他们都在抱着血淋淋的两腿嚎哭呢——鱼­干­腊肠是好东西,不但能换袜子,还能换尖钉和猎夹,这些小玩意随便往草地上一丢就算安装好了,效果却­阴­损得很!

长官的原话是,欺负这些没鞋穿的叛军又怎么样?有本事追上来咬我啊!

后面没了追兵,但汤森却没有放松的意思,相反他的脚步一直在加快,几乎是在压榨手下的极限——汤森不想当少尉、更不想为安道尔联盟拼命,所以他绝不会在下个镇子停下来,他的目标是跑出战区、跑出边境!

汤森深知战场上的时间宝贵,靠跑步就能争取到的时间更加宝贵。逃跑大计里的关键就是时间,后面的逃离需要交通工具,需要跟当地人打交道,这都需要时间来运作。

而且,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跑!继续跑!”汤森挥汗如雨跑在队伍中段:“兄弟们坚持!马上就到地头了!”

“坚持住!”在前面探路的猴子,也在高声给尖兵们打气:“兄弟们,加油啊!”

“别掉队!快跟上!”跑在最后的船长,身上带着两柄刀,手里抱着六只长枪和无数零碎,但还是用他那沉闷而令人信任的嗓子叫喊:“不能放松啊!”

“快跑!”厨子永远都显得那么实在:“跟上长官、长官要带我们吃香喝辣!”

事情都这样了,尖兵队的人还不知道状况吗?他们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就像长官说的那样,他们都不是自愿服役的,他们没必要为了安道尔联盟卖命!

跑!快跑!跟着长官跑上一条活路!

二十三个尖兵飙着汗、飙着泪,完全忘记了身后的厮杀,也完全忘了早已被抛在身后的战场,更忘记自己实质上已经筋疲力尽,他们一个个使出吃­奶­的力气,用自己的军鞋、用冲锋的速度丈量了这十几里的商路和小道。

“长官!镇子就在半里之外!”猴子在前面叫:“看见镇边的港口和船只——在我们这边!”

“直接冲进港口!”汤森嘶吼着下令:“船长去前面打出旗帜——猴子退回来压阵——其他人拿好武器听我的命令——船长,检查大家的武器!”

“兄弟们,我们是在运河边上!所以我们必须弄到船,我们必须活下去!”趁着船长分发武器的时机,汤森大叫:“一切阻止我们上船跟活着的人,就是我们的敌人!就要杀他个人仰马翻!放心,我们是联盟军队,镇子上的人不敢跟我们对砍——但是,如果我下令杀,你们就要给我杀!明确没有?!”

“明确!”已经跑到这里,尖兵们对汤森长官的话再没有丝毫犹豫。

“擦­干­眼泪、擦­干­汗水、拿出联盟军队的威风来!”汤森调整脚步,冲到了最前面:“兄弟们,跟我跑、跟我喊——联军威武——旗开得胜!”

“联军威武!”尖兵们仿若没长脑子的傀儡人一样,跟着汤森大喊:“旗开得胜!”

“联军威武!旗开得胜!”众口一词的呼喊声中,在联军旗帜的引领之下,尖兵队冲到了镇子边的小码头外:“晨曦议会!一败涂地!征调民船!违令者斩!”

当地的镇守军已经看到商路上升腾而起的黑烟,守备队的最高长官也得到汇报,一群人正在码头大门处紧张的等待着,军官们还因为是否派人前去侦察的事跟镇长发生了争执。所以,在看到有一队联盟军人打着旗帜喊着口号跑来时,他们脸上都露出了安慰的表情。

“站住!”当地最高军事长官——戴着少校军衔的男人大马金刀的站到大门下,摆出一个自认最威严的架势:“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擅闯边境重的,蘑菇头镇?”

“死乡巴佬!”汤森冲到地方军少校面前,一把扯过船长扛着的军旗,把那团不知道是污迹还是图案的线条顶到他脑袋前:“妈逼的看不见?!妈逼不识字?!安道尔联盟秃鹫联队——你没接到军报?你没准备好给养?你想去大牢里遵着!”

通常,少尉指着少校的鼻子骂娘这种事很难想象,但在此时,在旁观者眼中却显得正常而合乎情理——这并不是说,汤森已经表现出了超越军衔等级的个人魅力。

实际情况是,在一个联盟军官面前,地方军的军官没有任何价值可言。这是体系与体系之间的差距,主人与奴仆的差距!

“开门!你娘的还在等什么?!”汤森喷洒着口水:“给我船!后面有大把的俘虏和伤员!”

“这里是蘑菇头镇­精­锐镇守卫队,隶属雅修公国直属武装力量!”在凶恶的联盟军少尉面前,地方军少校却表现出他的刚强,而且有条有理、不卑不亢:“根据第三十八号战区通告,我方对蘑菇头镇拥有最高管辖权,本少校拥有第一权限,这里禁止通行!”

“这里是安道尔联军秃鹫联队­精­英卫队!”汤森毫不示弱的反吼回去:“根据联军最新的军令,蘑菇头镇码头和船只全数由我接管,从现在起,本少尉拥有最高权限!”

“根据临时战区军法规定第七十七条之规定!”少校涨红着脸说:“你方必须出示直接长官签发手令、联队长官签发手令、战区参谋部长官签发手令以及战区最高长官签发手令!”

“小爷什么都有,但小爷只给你看这个!”

“刷——”的一声,汤森抽出腰间的佩剑,剑锋先是以毫厘之差掠过少校的鼻尖,然后手腕一转“嚓”的斩下少校的帽樱!

“……”在缓缓飘洒的一簇樱须中,少校脸­色­铁青,他先退开一步,然后在汤森吃人似的凶悍目光中转过身去,对自己的手下爆呼一声:“经我确认,接管部队手续齐全军令无误——打开大门,给联盟军让出码头!全队——撤离!”

“立刻上码头,进入接管程序!船长,去挑船装给养,准备接应大队伤员!”汤森犹自瞪着地方军少校:“你等着、等会有人收拾你!”

没错,等会有人收拾他,但肯定不是秃鹫联队的人。在地方军少校表面若无其事但心里已经在琢磨着是不是要出去躲一躲的时候,尖兵队已经开始行动了。

在被抓来当兵前,汤森手下的船长就是个海运老手,曾经当过远洋船的水手长,所以很快就挑好了一艘状况良好的民用快运船。这艘船的标配是二十个水手,刚刚好用来逃命。

但此时,在地方军的眼皮子低下,一切还得像那么回事才行。所以尖兵队监督着搬运工往船上装了一趟战场给养,也就是几捆军械和急救包裹之类的玩意,然后就心急火燎的让水手开船——汤森喝骂着让蘑菇头镇的大小官员准备接待“大军”,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航行方向的选择上,尖兵队自然是往来路去。一来,现在往国境方向走,地方军会发现异常;二来,汤森手里没有过境的文件,边境守军级别很高,凭他现在的身份可吓不倒。

马上就要路过战场,发生什么事情还不好说……所以第一件事是休息,在尖兵们恢复了一点体力,汤森示意船长不动声­色­的在每个位置都安排了自己人,边学开船边监视水手。

顺流而下的船只很快,半个小时不到,他们已经能看到被染红的河水。

“看!看哪,河边有人!”本船真正的“船长”指着河边:“长官,那就是联军和俘虏吗?”

真“船长”的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那些穿着盔甲军服的人实际上是被穿着杂­色­服装的人追赶,而且,明显有个穿着高级盔甲的人被一刀砍成了两截!真船长魂飞魄散地转过头来,惊悚的发现脖子边已经摆上了一把雪亮的弯刀。

“闭上你的嘴,开好你的船。”那个被联军士兵叫“船长”的中年人,用­阴­冷的口气告诉他:“保持好距离,老实点!否则就把你扔给叛军。”

“知道!知道了长官!”真“船长”连连点头,赶紧把船往航道中心靠,丝毫不敢懈怠。

其实,快运船距离河岸不过五十多米,就是走在航道中央也才六十多米,岸上的一切都看的很清晰。前哨尖兵们可以看到,以前欺负自己的战友被活生生的杀死在眼前,以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军官们跪在泥摊上向叛军求饶……

他们被叛军从树枝上捅下来,从草丛里赶出来,甚至从烂泥中挖出来从­阴­沟里拎出来,然后被毫不犹豫的宰掉!有的人看到了快运船,看到了船上的联军旗帜,他们拼命跳进河想游过来,但却被叛军猎弓­射­出的羽箭追上,或是体力耗尽而无法浮起。

他们被浪花卷走,水面只留下团团殷红,或者一只冲着天想抓住什么的手……

河岸边,河流中,不断有惨叫和呼救声响起,稀稀拉拉的却很清晰。不忍、难过和悲痛在尖兵们眼中流转,慢慢变成晶莹的泪光。

“兄弟们,这就是打仗!”汤森的声音响起:“我们救不了他们,谁都救不了他们,莽撞只能把自己搭进去!但你们可以记住是谁杀了他们!牢牢记住,有一天可以找他们算总账!”

“现在,所有人听令——举盾、备弓、严密监视!有敢靠近船的叛军,杀!”汤森接着喊:“猴子,你沿船扔下绳子,有运气好的兄弟靠近了就拉一把!拉一个是一个!”

“是的长官!”猴子手脚灵活,立即把几根绳子丢出舷外,还真让一个快溺水的士兵给抓住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阵恶毒地叫骂声传到了船上。然后就是一阵羽箭­射­过来。

躲在盾牌后的汤森和尖兵队员们往外瞅,同时认出了叫骂的人——是个熟人,就是前不久帮大家背水壶、然后被汤森一脚踹到­阴­沟里躺着那位向导。这会儿,他已经换了一身威武的皮甲,人模狗样的骑在一匹军马上,身边还有卫兵跟随,似乎是叛军里地位很高的大人物。

“停下来!狗娘养的!”他挥舞着军刀,瞪着一双红眼睛:“有种停下,我要吃了你们!”

“小爷有种没种,跟你一男的证明有屁用!”汤森什么都能吃就是不吃亏,而且他也知道怎么才能刺激别人最敏感的神经,即使对方是个粗鲁的俗人。于是,他顶着个最大号的盾牌,表情­淫­邪地叫嚣着:“我们这就去找你妈证明——顺便给你弄几个弟弟出来好不好?!”

“弄死他们!你们给我弄死他们!”向导暴跳如雷:“我一定要弄死他们!快去叫个烈火师来啊!”

第007

等那个什么烈火师到了岸边,快运船已经顺流下行了两百多米。等他们咒骂着骑马追上,并找到个合适地段准备“发功”的时候,悲哀的发现快运船又飘出范围了,原地只留下尖兵们的嘲笑和奚落……这时候,有个狗头军师类的人物凑上去,跟向导耳语了几句。

“给我把俘虏军官押来!”悲愤欲绝地向导眼睛一亮,跟身边人吼:“快马赶到前面堵!”

不得不说,晨曦议会的叛军做事很有效率,或者是向导本人的地位真的很高,所以在下一个水流平缓岸边有大片平地的地段,满船的人都看到一个刚刚搭好的木头架子,上面绑着个浑身赤­祼­、伤痕处处的家伙。

汤森的视力极好,他一眼就认出这个倒霉蛋是后勤处的少校,只不过,他这时已经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软趴趴的像条虫子,根本无力收拾汤森。

“停船!”向导挥舞着手里的皮鞭,狠狠抽打在少校身上:“垫猪肚子的杂碎!给我停船!”

汤森嘴角撇了撇,向导是个鲁莽人,他ρi股一翘汤森就知道他要玩什么猫腻。但汤森现在要做却不是指出对方的错漏处,而是准备用另一种方式——因为在汤森内心的小本上,后勤少校可不是自己的战友或上司,而是自己的仇人!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那么在衙内这里呢?

其实,衙内没有仇人,衙内也没有隔夜仇。这也就是说,衙内有仇不隔夜——此时,距离汤森在小本上记仇还不到一天的时间。

“降低船速,”汤森缓缓放下盾牌,一脸沉痛的吩咐下去:“听我口令,随时准备加速。”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里,汤森眼一闭,脸部表情像是翻版一样瞬间完成了变化。他一个“失手”让盾牌掉落水中,然后,将上半身探出船舷、伸直了手臂,发出一声震惊、悲切、真挚到可以感天动地的呼喊:“长官?!是长官啊!”

“长官你怎么了?叛军杂碎们,我跟你势不两立啊!”

他的目光是如此悲切,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催人泪下,他的呼喊最初是惊讶、中途时转成恐慌、到末尾已经变成了嘶哑的恐吓,丝丝相连,情真意切!

被绑在木架上的少校一脸迷糊,他也想不出汤森要­干­嘛!大家分明是仇人啊!

“对了,这就是你长官!”穿着皮甲地向导大喜过望,他吐出一口怨气,无限舒坦地抽出腰刀:“想救他吗?停船啊!乖儿子!你停船我就把他给你!不然的话,我就这样——”

他回手就在少校身上割了一刀,伤口又深又大!少校痛的眼珠子都快爆出来!

“啊——放开他!”发出惊天惨叫的却是船上的汤森:“放开他你这杂种!”

“骂啊!骂啊!你再骂啊!”向导畅快的昂天长笑,又一刀,顺着少校的大腿切到脚背!

“不要啊!啊!我不认识他呀!妈呀——”少校哭喊着求饶:“我跟他是仇人啊!大爷!”

“不!长官!”汤森左手扣住船舷,右手猛力的捶打着:“你这个杂碎啊啊啊啊啊!”

“叫啊!叫啊!叫得大声点!”向导和他身后的一帮叛军狂笑,仿佛过新年一样,完全淹没了受难少校的求饶话语:“你叫得越大声,我割得越开心——哇哈哈哈哈哈!”

“长官——我怎么跟你家人交代啊!”汤森的嘶吼声如泣如诉:“我怎么交代啊!你那温柔可爱的夫人,你那刚刚出生的女儿,我怎么面对她们啊!”

“继续呀!看啊杂种,我在割他的­肉­呢!我以后还会割他老婆和女儿呢!”为了追求视觉效果,向导的刀口已经转到受难少校的上半身了:“这里哟!这里哟!我就要割咯——这刀是为你的水壶!这刀是为你手下的水壶!这刀是为了你允诺的一个硬币!你娘的一个银币!”

汤森已经开始在船帮上打滚,弹得灰土飞扬,嘶吼声更是如痴如狂。可怜的受难少校,他身上大小二十几处伤口血流如注,已经没有一块好地方了。

“你看好了,看好你长官最后的模样。”同样满身鲜血地向导丢下腰刀,从手下处接过一柄战锤:“看好了,千万不要眨眼啊!你一定要完完整整地跟他家里人交代啊!他就是因为你这样死的——杂碎,这就是我给你最后一份礼物!”

“晨曦议会的老爷——我跟他真的是仇人——”

战锤高高地举起,布满尖角的锤头画出一个圆滑的弧线,“噗!”的一声,红红白白的东西飞起来,溅了向导满脸。但他一点都不介意,他狂笑着转过身,就像个人生赢家那样,向着快运船挥舞战锤,脚下跳着不知道名字的舞步。

不管之前如何憋屈,但现在,向导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了。

“死了吗?”汤森突然换了正常口吻,问躲在旁边偷看的猴子。

“死了。”猴子脸­色­煞白,连连点头:“死的不能再死了!”

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汤森用手在脸上一抹,泪痕啊痛苦啊狂乱啊全都消失不见,跟着潇洒的弹了弹衣服上的尘土。此时,他脸上只剩下清冷,一种带着寂寞的清冷,瞥过岸边的目光里,更是充斥着一股浓重的鄙夷。

在岸边狂喜而歌地向导,还有他手下那群张牙舞爪的虾兵蟹将,他们都同时在汤森的目光下凝固了。从上到下,叛军们膛目结舌,也对,以他们豆子那么大的脑仁,很难知道事情发生了什么变化。

“你们看见了吗?”汤森重新顶起一面盾牌,转头对自己的手下说:“只要有脑子,杀人报仇是不需要自己拿刀的,满世界的蠢货会争着帮你­干­,就好像岸上这个一样——加速!”

尖兵队员们用敬佩而震惊的目光看着汤森,哪怕是平时最油滑的猴子也无言以对。而在岸上,向导则是一副茫然而凄苦的表情,他看着身边的卫兵和狗头军师,挨着个地问他们:“我做错什么了?我哪里做错了?我做得不对吗?你给我讲讲这道理,那出问题了?”

斜阳下,快运船渐行渐远,岸边却响起郁闷悲痛、梦想破裂的悲惨嘶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谁来告诉我啊!?”

“谁来告诉我,那个杂碎到底是谁啊!?”

“谁来告诉我啊啊啊啊啊——!”

第008

光辉历一四三八年(万世历五二七年)十二月的大陆,形势应该说是相对平静的。各联盟、还有各大势力之间一片祥和。但世界就像一场激昂华丽的表演那样,总会有那么点儿意外或遗憾出现。

就在大多数人为即将到来的新年而忙碌的时候,在安道尔联盟雅修公国东南边境,“强大­精­锐并一直把握形势”的联军再次与“狼狈逃窜苟延残喘”中的兰斯顿叛军发生战斗。

这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它发生在当月二十七日上午,地点是静流镇与蘑菇头镇之间。起因是联军驻雅修公国预备军团旗下的秃鹫联队,在行军途中被潜入战区的兰斯顿叛军伏击。

虽然双方参战的总人数不到一千,结果却异常的惨烈。根据战后的初步统计,秃鹫联队不但全军覆没,就连军徽军旗等标志物都被缴获了,大量物资军械被叛军收入囊中——旗开得胜的兰斯顿叛军再接再厉,于当日晚间攻下邻近的蘑菇头镇。

夺取一个有数千居民的镇子,也就意味着流浪多时叛军终于在雅修境内获得了立足点,但这还不算完,经过短暂休整,已经梅开二度的兰斯顿叛军于次日中午攻下了静流镇。

从地图上看,沦陷的两镇连成一线,加上野外部队,依托运河跟缴获军械和储备物资,叛军终于摆脱了浮萍般的命运,具备了起码的战役纵深和持久力。所以叛军马上开始招兵买马,准备应付接下来的战斗——而此时,安道尔联军的其他几个联队,却还在进军的路上。

这是毫无疑问的连续胜利,一群“泥腿子”和“流放犯”用沾满污垢的手,狠狠的扇了安道尔联军的小脸蛋……三次!

兰斯顿叛军的规模和战斗力尽人皆知,他们在年初才升旗造反,鼎盛时最多也就千把人。之后就被安道尔军队撵得上窜下跳,凄凄惨惨戚戚的拖了大半年,能上战场的还有四百多人。这回是东躲西藏翻山越岭的逃到雅修公国,他们还能召集到多少人?

安道尔联军这边,一个标准联队齐装满员有五百多人,正常的话对上叛军可以一个打俩。而在这场战斗中,秃鹫联队没有一个军官活了下来,也没有一个通讯兵逃了出来,他们甚至没能撑到三个小时,更别说在第二天,连随军附庸和民夫都被人一锅端了!

秃鹫联队,他们都是麦芽糖做的吗?

跟很多机密事件一样,还不到十天时间,秃鹫战败、两镇沦陷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似的,已经在安道尔联盟内传得沸沸扬扬。不但各国王室官员们知道,就连街上要饭的都知道了。

输给这样的对手,又是如此战绩,安道尔联军的新年是过不下去了——位于德班城的联军总部已经是一片肃然,军令雪片一般飞往各国,上上下下都是义愤填膺卧薪尝胆的模样。

而位于雅修公国首都瓦莱城的联军战区指挥部却很平静,这个掩映在苍翠植被中的大院落,既没有发出激昂的宣告,也没有进行悲切的缅怀,甚至连大门边的新年装饰也没有换下来。所以那些鲜艳的彩带和花束,还在湿冷的空气中微微颤动着。

顺着洁净的石板路,一个年轻中尉走出指挥部大门。他似乎才刚值完夜班,消瘦的脸上神­色­疲惫。从举止上看,中尉不是那种能直面仇敌的军人,他一手抱着装早餐的纸袋子,另一手维持着身体平衡以避开街上的泥坑,镶着银穗的军官佩剑在腿侧晃荡,他却没功夫去握。

步行差不多两里之后,中尉拐进西城的住宅区,最后走进自己长租的旅社。他先在大堂给自己要了一杯微烫的茶水,然后在侍应潜藏着羡慕嫉妒恨的复杂目光中上楼、进门、挂锁。

放下手里的纸袋,中尉开始绕着桌子转圈,脚步时轻时重。等了片刻,他开始在房间门窗上摸索,这里抽出一根头发,那边拔出一颗钉子……确定没有异常之后,他坐到角落的软椅上,安静的等待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隔壁的房间传来年轻人放荡的声响,而且越来越响。

中尉站起身,把耳朵放到房间另一侧的墙上听了听,然后用手指轻轻敲了几下。听到对面房间传来的回应,他才移开镜框,把一个牛皮纸卷顺着墙缝塞了过去——对面的人则把一张纸条送回来,中尉看了看,随即撕碎咽下。

然后,他藏在窗帘旁边,目视着那个熟悉的背影走出旅社,离开自己的视野。直至这时,中尉似乎才松了一口气,一点清浅真挚的笑容,在他脸上出现。

“很熟悉的背影,是吧?”原本空荡荡的房间中,一个坚定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在中尉身后响起,其中弥漫的冰冷意味直接让他手足僵硬:“其实我也一样熟悉。”

霎时,中尉面如死灰,他消瘦的身体在窗帘­阴­影中微微战栗,却怎么也动不了。背后的年轻声音,这个冰冷中带着鄙夷的腔调,中尉很熟悉,因为他每天都会在指挥部跟对方聊天。

对方是个少校,跟很多游手好闲的军官一样,他属于联军雅修战区参谋部,听起来一点也不厉害,但他的亲叔叔是西顿子爵,也就是现任联军雅修战区指挥官——西顿家族是公国内仅凭军功获得爵位、土生土长、传承悠久的贵族,每个家族成员都是有两把刷子的狠角­色­。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少校其实应该算西顿子爵的副官,除了参谋工作,他还另外负责一些特殊使命,比如搞点情报或者抓个内­奸­什么的。作为熟人,中尉知道少校被子爵指派去做这两种“杂务”而心怀不满,通常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还没有失手的记录。

“哥达少校,雅修公国军人的明日之星,您肯光临寒舍,我真是十分荣幸。”中尉一边搜肠刮肚的敷衍,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哥达少校既然已经在这个房间里,那么自己肯定就暴露了,也绝无幸存下去的可能。但是,自己究竟是怎么暴露的?他们似乎已经埋伏很久了!

“我告诉过你,要学着珍惜机会。”哥达少校说:“你的时间不多了,说点有意义的话吧!”

“有意义的话?”中尉总算适应了房间中的无形压力,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对身形魁梧的少校,直视他坚毅的面庞,用最凝重正式的语气说:“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我不喜欢自己的话被曲解,我也不喜欢你这种集愚蠢与盲目于一身的人。”西顿少校脸上总算有了点正常人的表情,却是恨铁不成钢那种:“带走。”

一个小时后,哥达少校走进了战区指挥部小花园。他已经换了一身整洁的军服,步伐稳健有力,白­色­手套一尘不染。最后,少校站在暖房外,伸手敲了敲门。

“轻点。”门内传出一个中年男­性­的懒散嗓音:“门都给你们敲破了,还得我自掏腰包。”

“将军。”哥达少校走进暖房,站在半亩长势并不怎么样的蔬菜中间,对着面前正在给蔬菜施肥的农夫样打扮的人,一丝不苟的立正行礼:“我们已经将您的勤务官逮捕归案!”

“妈的终于逮了!”农夫哈哈一笑:“这下老子不用担心最高机密被传出去了!”

“将军所谓的最高机密,难道是指自己的种菜手法不行吗?”哥达少校­干­咳一声:“我冒昧的提醒您一句,您身边还有三个类似的人。”

“不需要你提醒!我本来已经忘记他们了,你不要以为大家是亲戚就可以为所欲为,做这种事情是要遭报应的。”农夫怒气冲冲地把粪勺砸在地上,但下一刻立即心疼的尖叫起来:“哎呀我的兰心菜呀——娘的­奸­商给我的什么种子,轻轻一下就已经断掉了啊!”

“将军,虽然我是您的亲戚,但如果大公问起来的话,我依然会如实回答您把他比喻成‘­奸­商’的事实。”哥达少校不动声­色­地说:“另外,再强壮的蔬菜也经不起粪勺砸。”

“他收了我的钱!”农夫转过身来,红扑扑的脸上一副很不满的表情——他大概四十五岁,有跟哥达少校类似的魁梧身材,面部轮廓也很相似,但神态要圆润许多。

乍看上去,他就是一个健壮和善、目光略带忧虑的小农场主。事实上他也总是标榜自己是最成功的小农场主、家畜养得有多好、农活­干­的有多地道,但上至大公下至平民,大家都一致无视了他这个身份。

因为所有人的深切希望都寄托在他另外几个身份上,安道尔联军雅修公国指挥官、雅修近卫军指挥官、联盟中将、公国子爵、西顿家族当家人——十五年中,牢牢压制联军在公国作为、生生阻断西海岸狂热分子和野蛮人对联盟窥视、有“谧蓝雪狐”之称的巴萨罗·西顿。

“当初就不该把你送到安道尔联盟军校去!真是个烂地方,居然把西顿家的男人训练成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蛋。”西顿子爵气呼呼的洗着手:“他说什么了?”

“您的勤务官说,”哥达模仿着中尉的语调回答:“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春天到了,蔬菜会长得好,可那些乱发情的牲畜也会被煽掉的嘛……务农就好好务农,­干­嘛没事要学人造反呢。”西顿子爵换下一身劳作用的衣服:“真是搞不懂,浪漫主义跟搅屎棍混在一起就那么好玩?他家不是破落户,书念得也不比你少,怎么就不懂呢?”

“将军,您能否不要拿我跟这种人比较……”

“废话!”西顿子爵大手一挥:“老子是你叔,比了你能怎么样?想翻身?你当我叔啊!”

“此生无望了,我深以为憾。”哥达少校一本正经地回答:“将军,在逮捕他之前,我们确认他把最后一份情报传递出去了,预计十天后叛军就能收到。”

“你看,即使是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的坏蛋,偶尔也能替我们做件好事。”西顿子爵沉吟片刻:“在给联军总部的汇报里,你也要那样写,两边不能有丝毫差别。”

“您怀疑兰斯顿叛军在联军总部还有潜伏人员?”哥达少校皱起眉头:“将军,如此高级的情报机构,小小的兰斯顿叛军不可能养得起。”

“小子,”子爵瞥了少校一眼:“就因为我是你叔,所以反驳我你一点压力都没有是吧?”

“压力很大,将军。”少校毫不畏惧:“如果您不喜欢,我可以收回这个问题。”

“有问题是好事,都在我这弄明白了,省的出去吃亏上当。”西顿子爵摇摇手:“你说,潜伏在联军总部的情报人员很高级吗?”

“是的,活动费用、联络费用、收买费用、往来传递情报的费用,我确信叛军养不起。”少校肯定地回答:“他们才几百人的规模,有这钱多弄点军械不是更实际吗?”

“你确定的事儿还真不能算,”西顿子爵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要我说啊!叛军肯定会收到联军总部那边的情报,搞不好比我们这边的情通更快更详细。”

“不可能!即使叛军背后有晨曦议会的支持,他们也不能做到这一步。”少校目光一闪:“您的说法不合常理,将军。”

“所以说你读书读傻了啊!”西顿子爵叹了口气:“不过这不能怪你,少校级的军官很少能接触到战术之外的东西。好吧!别说你叔叔我不给你机会,你觉得兰斯顿叛军实力如何?”

“弱小。”少校回答:“很弱小。”

“别人不清楚,但你清楚这股叛军应该叫雅修叛军才对。去年,正是我派你压制了他们在雅修起事的苗头,所以在万般无奈之下他们才跑去兰斯顿。改变地点准备仓促,所以叛军最鼎盛时也不过千把人。”子爵再一次露出和蔼的笑容:“但这点人,为什么会让兰斯顿军围剿至今无果?为什么他们败了一次又一次可就是不断气?还能在重重围堵中潜入雅修?”

“我看过战报,偶然因素太多、兰斯顿人太弱。”少校说:“还有晨曦议会的全力支援。”

“这是表面现象,或者说是某些人希望你这样的年轻人看到的理由。事情的真相比人们想象的要复杂一些、也更丑恶一些。”子爵轻声说:“联军再怎么不争气,也有三十万之众。兰斯顿皇室再怎么腐败,也有十万近卫军。叛军不过千把人而已,随便用根手指就按平了!”

“另外一个,说到支援,除了那个战力一般的狂徒战队和几个烈火师之外,晨曦议会还给他们什么了?你以为西海岸的土财主真有那么大的志气?”子爵摇摇头:“叛军之所以没有完蛋,是因为某些人希望他们继续存在——为什么他们总能找到围剿的缺口?为什么他们总能找到各商业家族的仓库?”

“某些人?晨曦议会之外还有人支持他们?”

“希望叛军存活的不止晨曦议会,也不单单是那个贵族,这里面纠结着权利、地位、财富。”子爵说:“叛军可以背黑锅啊!至少可以用叛军为借口多收税、多卖军械、甚至多杀人。”

“这个……”

“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往雅修跑?你想过没有?”

“因为雅修距离西海岸最近?”少校的回答很不确定。

“你今年二十一岁,打仗杀人,五百人规模的你会­干­得很不错,千人规模你也能凑合,但万人规模的你现在别想那么多。过几年给大公送捆卷心菜就能升爵士,也应该知道点打仗以外的事情了。”子爵问少校:“我们西顿家的男人只打仗不搞政治,你知道为什么吗?”

“将军,家训上白纸黑字写着:没有人会反对忠勇而单纯的军人,这才是持家之道。”

“忠勇和单纯是指什么?你不会真以为是忠勇和单纯吧?所谓忠勇和单纯,只是我们西顿家的处事态度,并不是说我们一家都是怪物,生来就忠勇,一辈子不长心眼。”西顿子爵的笑容变得憨厚,甚至有那么一点木讷:“所以啊!我们不是不懂政治,我们只是不搞政治。”

“其实,绝大多数叛军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他们就是一团包裹着政治粪便的可怜虫,还是没发酵那种——事情到底是怎么搞的呢?就是有那么一群道貌岸然的杂碎,他们躲藏在暗处,煽动这群叛军搅乱雅修,要把粪便抹在大公、我、你以及每一个雅修人脸上。”

少校在子爵的话中沉默着,目光不住闪动。

“你去年压制了叛军,使之不能在雅修起事,就是我们跟这群人第一次交手。”子爵接着说:“叛军并不知道自己是被利用,或者说主事者在手下的激愤之下不能坚持,所以他们去了兰斯顿。这个结果让背后那群人阵脚大乱,以至于他们要重新安排,所以才拖到今天。”

“如果是这样的话,将军,至少在战术层面上,我们有很多办法可以阻止他们进入雅修。”哥达少校严肃地回答:“但让我奇怪的是,您这种种安排都不像是忠勇的单纯作为。”

“哦?比如呢?”西顿子爵叼起一根土黄|­色­的烟卷,开始摸索口袋。

“将军,如果您仅仅是我的上级,我绝不会这么莽撞。”哥达少校的迟疑只是一瞬间:“比如,秃鹫联队的失败。”

“我终于看到你有不那么单纯的东西了,虽然只有可怜的一丁点,但总算是个好苗头。”子爵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好吧!如果你仅仅是我地跟班兼狗腿子,我也不会这么大方的回答你——没错,秃鹫全军覆没的烂账老子背了,而且永不反口,他们就是我派去送死的。”

“将军,能不能请您解释一下呢?”联军雅修战区指挥部的花园暖房里,哥达少校保持着严肃的神情:“秃鹫联队,毕竟也是五百多条人命。”

“当然可以,耍嘴皮子这种事可比种菜简单多了。”西顿子爵点着了烟草,喷出一口辛辣的烟雾,吧嗒着嘴无限满足:“这事啊!它有个你必须知道的前提,那就是躲在粪球后面的人,他们进入雅修是注定的,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

“将军,这点我不明白。”

“举个例子,光辉教会年初在雅修家门口丢了面子,他们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重塑真神的荣光。但愿真神也保佑我的菜。这事你能挡住吗?”子爵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兰斯顿几大商业家族被叛军翻了老底,棺材本都差点被火烧了,他们迫切需要开辟新的通商路线来积累财富。所以老子以后能抽多少烟全看你的孝心了。这事你能挡住吗?”

“在将军的教导下,我感觉自己的孝心正在和自尊一起缩水。”

“承认自己不够力是件好事,你看我,已经沦落到要靠打击晚辈自尊来解闷了。”子爵哈哈大笑:“以上两点,都可以看成是叛军背后那群人苦心安排的结果,尊严扫地的光辉教会,利益熏心的大商家,甚至还有一批想要往上爬的破落户,他们已经盯上我们了。”

“说实力说钱,雅修公国都只是个小可怜,所以我们挡不住这些大流氓。没错,我可以让你去边境阻挡甚至消灭这个大粪球,这简直易过借火,但消灭他们之后呢?我打保票,事情会变得更危险。那些大流氓使出的招数会越来越脏,越来越臭。”

“我理解了。所以我们必须留着叛军,以便控制事情的走向?”

“总算你没笨到那种程度,没错,我们要保留这个粪球。所以说,我们现在就是隔着这个粪球跟后面那些大流氓打对台。”子爵说:“但你知道,如果让粪球深入国境,我们会死多少人吗?五百穷凶极恶不知军纪两字怎么写的狂热匪徒,他们会对老百姓­干­出什么事来?”

“可是将军,秃鹫联队覆灭就能阻止他们深入公国……”

“亲戚归亲戚,有件事你要搞明白,不然乱说话我一样叫人揍你啊!让叛军停下脚步的关键并不是秃鹫联队,秃鹫联队全军覆没的结果也不是我决定的。五百对五百却死光了,这只能说秃鹫联队自己一副死相。”子爵说:“不明白啊?你快想想,粪球为什么滚得快啊?”

“是啊!将军,为什么叛军行动迅速呢?”

“因为粪球还没机会粘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叛军为什么飘忽不定啊?是因为他们跑路的时候丢弃了所有的坛坛罐罐。所以,我派秃鹫联队给他们送了一批坛坛罐罐去。”子爵解释说:“穷疯了的人见着钱,饿急了的人看见菜,那有不紧紧抓住的道理?这个就叫人情世故,即便叛军头领和他们身后的人急的跳脚,粘了一堆东西的粪球都滚不快了。”

“给他们点甜头。”哥达少校点了点头:“然后我们就能牢牢的掌握住叛军的行踪,隔三差五的去收拾他们,让他既不至于膨胀,也不会轻易灭亡?”

“说得没错,叛军是焦点所在,一切事情都围着他们转圈。而且最后的结果,雅修公国在保证底线的情况下必须付出代价,甚至牺牲一些人。我清楚,兰心菜和卷心菜都是菜,他们在人格上是一样的,不存在谁应该上餐盘谁应该进猪圈的问题。但现在必须选一样去喂猪,那我们怎么办呢?只能从价值上去考虑。”

“我大致上理解了,谢谢将军。但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如果事情真像您说的那样简单,那您还在担忧什么?”

“不管是谁,我们都可以谈,但现在来了个不能谈的。”西顿子爵叹了口气:“刚刚有人跑来告诉我了,光辉教会圣城总部做出决定,他们已经派遣第九使徒前来巡视安道尔联盟。”

“第九使徒?”哥达少校的眉头瞬间皱起:“圣剑骑士团?”

“露出这种表情,是不是对光辉教会不满啊你?”西顿子爵瞥了哥达少校一眼:“我们跟光辉教会安道尔联盟教区打交道都是如此困难如此吃力,可现在却有完全不受控制也不能预测的因素加入进来——使徒是这世界最强大的人物,他们根本不会顾及任何人和事!”

“我们,还有粪球后面的那群人,大家算来算去没想到教会圣城会出动这种人物来算总账。安道尔教区监管不力,会受严厉惩罚;兰斯顿王室消极怠工,也要亏血本。我现在担心的无非是第九使徒会不会来雅修,会不会对我们发飙。”

“恐怕很难办,听说第九使徒的脾气一向不好。”哥达少校摇头:“要是让他遇上了异能师公会的人,事情就糟糕了。”

“大公已经通知异能师公会了,可怜的,雅修公国连个异能师分会都没有,现在却要为他们担惊受怕。”子爵啐了一口唾沫:“还有比这跟­操­蛋的事吗?”

“您想听真话吗?”

“算了!”子爵又呸了一口:“留着叛军的情报传输线,以后还有用。”

“那您的勤务官呢?”哥达少校问:“身为长官的您,是不是要负担一点责任?”

“责任要付,一定要付!所以我决定处罚自己晚上吃一整条烤羊后腿,你说是饭前吃好呢?还是饭后吃好?”子爵哼哼两声:“至于勤务官嘛!看在他给我当了两年狗腿子没给我下毒造谣的份上,先关着吧!空缺的位置,这回我要去找个漂亮小妞!你认识金­色­大波浪卷发两眼纯净无暇胸挺腰细ρi股翘的小姑娘吗?”

“我认识,将军,”少校一本正经地回答:“大公的二女儿和小女儿都是。”

“少把你的烂账往老子身上挂。”子爵怒气冲冲:“滚!”

雅修公国,西北边境,运河水域。

宁静河面上,一艘只有两人宽的小渔船顺流而下,它缓缓靠近小镇,滑进岸边的低垂绿荫中,也融进江边那连绵起伏的古朴建筑的倒影里。

“长官,我说的没有错吧?”船长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许欢喜:“这个小镇真的很适合我们藏身。不大不小,也没有多强的守卫,凭借长官的手段,过不多久我们就能转换身份了。”

“再看看,不急。”汤森在船头悠然安坐,手里捏着黑面包,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塞。看似漫不经心,但他的目光不时眺望远近各处,已把所有的要点尽收眼底。

经过连续十几天的疾驶,汤森一行人已经远远逃离东南战区,深入到雅修公国的西北端。在选择进一步的藏逸地点时,早年纵横运河的船长记起附近有个安宁的小镇,位置、大小都非常合适。

事关生死,这种事情可不能马虎,于是汤森就让船长带路,亲自来侦察一番。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衡量,这个叫“哈维”的镇子都很适合用来藏逸。首先,它不在繁忙的运河上,但距离运河主航道不过七里的距离,还有多条中小水道和陆路通往三个方向的邻近城镇,传说中甚至有山间走私小路通往西海岸地区——那是大陆最野蛮最荒凉的地区。

其次,哈维镇的规模很合适,它超过了乡镇但小于一般城市,大概有个五、六万人左右。本地的独立商会蓝蕊花拥有当仁不让的领导力,其下涉及到诸多行业,管理上也偏宽松,无论汤森在藏逸后选择什么发展方向,这里都会很方便他施展。

然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在哈维镇附近百里,没有公国或联盟的大规模驻军。甚至上溯几十年,哈维镇附近也没有战争,而本地的小纷争,当地商会就能够解决。

但令汤森疑惑的也在这里。没错,哈维镇这种地方只能容纳一个本地商会,但从这镇子优越的环境来说,一个规模不算太大、声称独立的蓝蕊花商会能屹立几十年不倒,本身就很神奇,除非这家商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真正的关键是西海岸,在利润的诱惑下,没有什么地方是真正荒凉的。往往封闭得越厉害,走私利润也就越高。

汤森肯定哈维镇是一个沟通有无的关键点,所以蓝蕊花商会也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那条通往西海岸的偏僻走私小道,在某些时候一定会很繁忙。

在获取了大量走私利益的前提下,蓝蕊花对本地小商户采取一种和蔼姿态就显得合乎情理,也很有必要……也许自己这些人的未来,就要靠这家商会了。

二十多人的紧密小团体,没有拖累,又拥有相当战斗力,随便放到什么地方,都是一股不可小看的势力。如果蓝蕊花商会接受自己,那么自己就算是哈维镇的助力;如果他们不接受,那自己就是破坏­性­的力量。

不管如何,哈维镇这么好的地方,汤森是必然要进入的,他已经下了决心。

“去把鱼卖给镇上的人,不要打探什么,有人问就说我们是主航道上的水手,出来捞外快的。”拿定了主意,汤森对船长说:“完了之后直接回去。”

船长点头,按照汤森说的去执行。他黝黑的面容,朴实的话语都没有引起本地人的注意。然后两人边打渔边回程,花了几个小时之后才到快运船。

在七天之前,这艘带着大家逃命的快运船已经被更名为“吃香喝辣”号。现在是以紧急修理的名义停在运河边的,但实际上,汤森是要改它的外观轮廓,还要上新漆换风帆,以免被主人认出来。

因为这一大堆都是要紧事,汤森必须得亲自压阵,所以他只能做出详尽的侦察计划,再抽调了两组十个人,由猴子带领去对哈维镇进行监视侦察。

侦察计划按正常速度执行需要五天,猴子他们做得也非常仔细。每天分两次送回汇报,上面详尽的记录着镇子的货物吞吐和人员通行量,连包装风格都没放过,还有镇子上大大小小的闲事,建筑道路分布图当然不会落下……经过分析,汤森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第四天下午,猴子自己回来了,他带来一个重要消息。

“……从东南方来了五辆马车,配双马,都是健壮温驯的好马。同一种款式的车厢,无标识,制作非常­精­良,就是长官说的那种、那种低调中的奢华!”猴子说:“开道和押后车比较重,中间那辆很轻,像是什么大人物来了。车队直接开到商会总部,但奇怪的是,镇子里和商会都没有任何欢迎仪式。车子直接就从侧面大门进去了。”

“车厢没有标识,没有欢迎仪式,大概是自己人。嗯!五俩马车的规模,至少也是亲近的、级别很高的人物。”汤森分析说:“商会厨房的食材采购量如何?”

“新鲜食物的采购量增加了不少,而且要求非常­精­细,连小鱼都要一样大小的。”猴子回忆着,猛的一拍大腿:“他们从仓库里紧急调拨了几大包东西,那仓库是装高档餐具和日常用具的!还有,马车到达之前,管事们换上了新装,一些男仆还跑步去梳洗来着。”

“难道是临时来了大人物?看来,我的行动必须提前到今天晚上。”汤森点点头:“猴子你辛苦点,今晚跟我行动,船长守住船,成败就看这一把了!”

“为什么要提前呢?”船长低声问:“长官,侦察不是还没完成吗?”

“侦察虽没完成,但基本情况摸得差不多了。机会难得,要是大人物明天就离开,我们就只有跟他手下的小虾米谈了。本地看门的小角­色­最难打交道,耗时耗力还不一定有效果。”汤森微微一笑,显示出强大的自信:“你们不用担心,对我来说,越是大人物越好打交道。”

船长猴子厨子似懂非懂,但汤森已经拿了主意,他们就不会再反对。

入夜时分,汤森带着战斗力最强的三个手下和猴子一起出发了,为了保持隐秘,他这次没有利用水路直接进镇,而是提前两里就上了岸。

汤森先检查了之前设立在镇外的几处观察点,夸奖之余,免不了对手下进行一番指点。等到晚饭之后两个钟头,镇子上的灯火开始熄灭之时,汤森才循着已经建立起来的入镇通道,一路潜行来到蓝蕊花商会的后门。

前面就是蓝蕊花商会的总部了。

商会总部正前方的建筑灯光通明,而侧后方的几栋建筑则要低调得多。依据马车停放位、带顶回廊走向以及护卫分布点,汤森很快分析得出第一目标所在的建筑。

再进一步观察了灯光和人员流动,他又推断出目标的具体方位和建筑内部的走廊楼道分布……

这些东西已经超过了战场和野外侦察的范畴,让跟在他后面的猴子崇拜得五体投地——汤森长官简直就是神人啊!

“注意,我进去了,”汤森穿上亲手制成的伪装服,背上一个大包:“半个小时内如果没我的信号,都算是一切正常。”

“超过半小时没信号,我们就按计划放火。长官放心,我们一定保证你安全!”猴子重重点头,说话时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一行人目送汤森翻过围栏、以灌木为掩护一路“飘”到建筑物­阴­影里。

“长官进入庭院,前进五十米,避开警报陷阱,顺时针回转半圈,伏地避开七号守卫视野,疾行十五米,进入回廊­阴­影……”猴子旁边,尖兵队里唯一识字的人正在地图上记录汤森的行动,长官说过,这是他们以后要学习的教材。

“长官爬行三米,进入树­干­掩护,无声侧滚,进入九号守卫视野死角……长官在观察厨房,长官开始尾随侍女……长官开始攀爬,两次呼吸爬升六米,翻越二楼露台……长官发出安全信号,表明一切正常……长官打开露台门、长官脱离支援视线……”

“支援行动准备完毕,各放火点准备完毕,计时开始。”翻转了沙漏,做了个深呼吸,猴子在心中祈求着长官一切顺利。在他们这些手下心里,能不能很快在哈维镇站住脚一点都不重要,只要长官安全,其他一切都不是问题。

只要有时间,长官能解决所有难题。

而且,对尖兵们来说,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人能比长官更重要!

此时,汤森正潜伏在楼道拐角处,他用一个听声装置侦察周围的人员分布。土造的听音器效果很差,只能模糊分辨出一些脚步声,但还是让他找到目标所在的确切位置——通常来说,这样的目标会处于一个环形或半环形的拱卫圈中。

“朋友,找到你了。”汤森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收好东西,趁着守卫巡查的空挡猫腰上楼,几步冲到大套间外,左右看看,轻轻伸手伸手推开了房门——这一步很重要,如果用力过大,会让里面的人出现过激反应。

套间外一般都作为仆从室使用,汤森闪身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个年轻侍女。听到声响,正在准备茶点的侍女转回头来,随即看见面带微笑的汤森,而且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年轻男子的三根手指已经搭在她的上下嘴­唇­上。

“嘘,别声张,这只是个惊喜。”汤森压低声音对她说:“如果你叫出声,说不定会让你的主人意外受伤,你并不想那样吧?”

这个奇装异服的青年男子,并没有让侍女感觉到恐怖或可怕,也许是因为他的笑容真实,不带恶意,所以侍女没有挣扎。

但从侍女的表情看,她其实想要说点什么,但汤森实在没时间跟她寒暄,于是命令她:“能转一下身吗?嗯!一下就好,我保证不会做打晕你之类的事。”

他没有撒谎,等侍女转身过来,发现他已经换下了那种奇怪的衣服,现在穿着一套比较正式的、带着些礼服风格的绅士晚装。

“现在我们来完成这个玩笑的下半部分,漂亮的姑娘,你要配合我哦!”汤森半搂着侍女的腰,把她带到里间的门边:“请替我敲门,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告诉你的主人,有访客。”

虽然进入是非法的,但礼节一定要做到,这不仅是汤森的风格,也是出于对后果的考虑。敲门通报这种小事,其实最能表达善意,而且能避免出现一些不利于谈判的意外……

万一此间主人正跟一些娇媚女士玩那种不便声张的小游戏,至少你要让对方穿好衣服吧?如果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以汤森的本事虽然不一定被灭口,但是长针眼也不好受啊!

侍女乖巧地点点头,伸手敲响了门,然后用温婉的语音向里面禀报:“小姐,我们有访客。”

在“小姐”两个字出口时,侍女明显感到环抱腰间的那只手臂动了动。事实上,汤森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怎么是个小姐?难道自己搞错了?不会吧!

“访客?”一个轻柔的声音从里间传到汤森的耳边,隔着门不是很清晰,却让汤森觉得耳熟,甚至能缓解他心中节节上升的紧张:“怎么现在还有访客?”

“吧嗒”一声,汤森打开了房门,正面走了进去,当然,他环抱侍女的手并没有放开。

于是,在明亮的灯光中,汤森的目光和一双正在抬起的清亮目光重逢了。

他认识这位小姐,雯丽·海瑟·施华洛西娅小姐——她正坐在窗边的书桌边,手里捧着一本书册,水晶吊灯散发的光芒,还有高靠背上的鲜红­色­天鹅绒把她的脸蛋衬得可爱至极。

在看到汤森的瞬间,她显然已经认出他来,因为她的目光里闪出一点惊讶,然后才有一点迷惑涌上来……说真的,汤森这时候还真有点儿尴尬。

“汤森先生?”雯丽小姐放下手里的书,用镇定而不失礼的语气问:“您就是我的访客?”

“嗯……是我。晚安,雯丽小姐,深夜到访,实在突兀。”就算是厉害到无以复加的汤森,这时也找不到什么说辞。他放开侍女,冲她抱歉一笑:“原来你已经认出我了——看我这脑子,居然没认出你,没吓着你吧?当天你穿着蓝­色­皮袍,身材没这么曼妙。”

“莉娃的身材是很好,腰很柔软,跳舞的时候非常迷人。”看到汤森的窘态,雯丽不禁掩嘴而笑:“莉娃,请给我们上茶,别惊动其他人。”

“看来我要道歉了,雯丽小姐,我并不知道是你,否者我不会这么唐突。”汤森终于在一团乱麻中理清了头绪:“我明白了,蓝蕊花商会其实是施华洛西娅家族的产业,难怪能在此地屹立几十年不倒。”

“其实不像汤森先生想的那样严重,蓝蕊花商会的确属于施华洛西娅家族,传统上仅是族长的一处私人产业。现在嘛!倒成了我父亲的度假胜地了。”雯丽小姐说:“还没谢谢汤森先生转让给我的毛皮,我父亲很喜欢,本年度最浩大的赔罪行动已经成功了。”

“一张皮毛而已,不用挂怀。”汤森摇摇头,接过侍女的茶杯:“雯丽小姐,我想冒昧问问,对于蓝蕊花商会和哈维镇,你是否有控制力?”

“现在让你发现了,我否认也没有用。”雯丽小姐说:“这家小商会虽然在名义上属于我父亲,但他把大多事情都推给我了,我每年用十五天时间打理它。”

“每年只用十五天?”汤森赞叹一声:“真是超高的效率。”

“没办法,我还要完成学业。”雯丽微笑着解释:“一年后我才能从安道尔学院毕业。”

雯丽小姐的答案又出乎汤森意料,但今晚毕竟不是跑来跟人花前月下的,他决定尽早进入既定流程:“既然这样,雯丽小姐,我大概有点事情要麻烦你。”

“汤森先生请说。私事我可以尽全力,公事的话我无法保证。”雯丽小姐拿起身前的茶杯:“对了,说到私事,奥斯顿教士在海森威找了你很久哦!前些天才去了光辉教会。”

“发生了些特殊情况,我不得不暂时跟他分开。总而言之,这种特殊情况延续下来的结果就是,我现在要负责三十来个人的生存大计。”汤森做了最简略的解释:“三十个有优秀战斗力的年轻男子,我要想办法喂饱他们,嗯!不大肆声张那种。”

“低调啊!汤森先生打算怎么喂饱他们呢?”雯丽小姐轻轻吹着茶杯上的水汽,一点也不像是在谈生意,虽然在实质上,两个人已经进入谈判步骤了。

以雯丽的聪慧,当然听懂了汤森的话,而且也顺理成章的发挥了想象力:三十个有优秀战斗力的年轻男子,大概是家族派来保护汤森的护卫吧?汤森先生身后是个怎样的华族呢?

“简单的喂饱,打打猎什么的也可以,但那不符合我的需求和安排,毕竟这些人也需要出路。”汤森的话,再次让雯丽小姐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汤森一定是翘家偷跑或者是外出历练的大家族子弟:“我想,雯丽小姐是否可以从本地商会的角度考虑,跟这个小团队合作。”

“我能否先听听看,”雯丽小姐的变现可圈可点:“是怎样的合作呢?”

“方案之一:镇子外的道路可否划出一段来给他们?这样他们就可以不进入镇子,只以山匪或佣兵的名义出现,可以替本地商会设置一条警戒线,排除竞争并沟通情报,甚至接受商会的暗中雇佣。”汤森说出自己的腹案:“方案之二:让他们进入镇子,本地商会划出一块地皮和产业交由他们经营,税收管理方面和其他人一样。”

“汤森先生的同伴们,都擅长些什么呢?”雯丽小姐说:“做生意的话,需要专业技能。”

“他们擅长小范围的战斗,包括潜伏侦察,突袭破坏,杀人放火。哦!说到这个。”汤森站起来,拿起一盏手提灯向着窗外比划几下:“抱歉,先前不知是你,他们就在外面趴着。”

“野外吗?夜里很冷的。”雯丽小姐顺着汤森的指点向外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汤森先生真狡猾,这样的话,除了第一个方案之外我就没有选择了。”

“嗯!的确,我原本只打算向本地商会头目说第一个方案,可遇到雯丽小姐,哪怕是临时想也得再给一个选择,不然显得很没诚意啊!”汤森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好像光有诚意还不够,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怎么样?”

“让我想想……”雯丽小姐看看汤森:“是那一种人情呢?”

“朋友间的人情,”汤森脱口而出:“雯丽小姐,我把你当朋友看的。”

“哦!”雯丽小姐眼睛眨了眨,捧着茶杯转身走开两步,然后转过身来:“当成朋友看啊!”

“不好意思,其实我这人的­性­格有点腼腆,”汤森正­色­说:“雯丽小姐,我是你的朋友。”

雯丽脸上挂着几乎不能察觉的笑意,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在汤森说出“我把你当朋友看的时候”,她从汤森的眼底和语气中发现了上位者的自我放低,这种东西虽然在谈判中算好消息,但在朋友交往中却不好。虽然这可能是汤森的习惯,但雯丽小姐的心还是被刺到了。

汤森很快发现了问题,并用一种严肃的态度进行了更正。说起来,包括上次见面在内,她还没有见过汤森一本正经的认真模样,他这种认真的表情很有魅力。如果他肯用这种姿态在安道尔学院戏剧社登台的话,台下的女学生们会丢一地的戒指耳环和项链。

“汤森先生,我也是你的朋友,所以你这个人情债主我当定了。”雯丽小姐落落大方的回应:“莉娃,请把我桌上的那张地图拿来——汤森先生,哈维镇五里外的地点任你选。”

“因为有船,所以我要一个有水路的地点。”汤森的手指往地图上一点:“这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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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汤森的手指看过去,雯丽小姐发现地图上有一个小小河湾。

“东南偏东,这可不算好地方。”雯丽小姐摇摇头:“汤森先生,你一定知道哈维镇最有前景的方向吧?请不要有顾虑。在这件事情上,我可以做主。”

“我知道,山那边的西海岸才是哈维镇的财源。”汤森笑笑说:“但既然是双方合作,我就不能以破坏大局为代价。我在这个方向上,虽然会辛苦一些,还可以保护商会的侧翼。”

“既然汤森先生对自己的战力这么有自信,我们不如修改一下规则。这样吧!蓝蕊花商会雇佣你的人为驼队做护卫。我们的驼队每月往返两次,报酬嘛!就赠予一份驼队的股份。”雯丽小姐说:“在群山中保护驼队,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请一定接受我这份报酬。”

雯丽小姐所说的驼队,肯定是她家的走私驼队,因为内陆的上路比较发达,已经没有这种商贸方式了。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平常你就是有资格本事,别人也不会轻易用你。

“这没问题,我会让他们在此处建立一个山寨,我也过过山大王的日子。”汤森也不拖泥带水:“真是爽快的合议啊!为了庆祝成功,­干­杯!”

“真是,哪有用茶水庆祝的?”雯丽小姐举起杯子,颇有点哭笑不得。

“习惯了,小时候我老子不准我喝酒,我就是这么­干­的。”汤森一笑:“你怎么得罪人的?兴师动众啊!”

“某位大人给我安排了淑女节晚宴,按照传统,我得挽着一个海军军官的手出场,还要在晚宴上献唱献舞。”雯丽小姐回答:“你能想象在一群对着你流口水的男人中间唱歌跳舞有多恶心吗?于是,我就在回家路上耍赖,错过了日期。”

“事实上,我的确经历过这样的事。”汤森点点头,感同身受地说:“那太了怕了。”

“啊?”雯丽小姐微微惊讶:“汤森先生也出席这种晚会?”

“可比雯丽小姐你惨多了。”汤森坦然回答:“因为不肯去而被老爷子用皮带抽……”

虽然得到了汤森的安全信号,但猴子一帮人还是等得很焦急,但好在汤森不久就出来了。两位男侍从,一个提着灯走在前面,另一个牵着马走在后面,另一名年轻貌美的侍女捧着一件华贵的披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从表情神态看,他们对汤森非常尊敬。

出后门出来之后,汤森却没有直接走向猴子的潜伏点,只是做了几个隐晦的手势,让他们交替掩护撤离。然后,他礼貌的告辞,接过披风和马匹缰绳走向镇外。

点点星光下,商会总部的某栋建筑里,雯丽小姐站在落地窗前,目送汤森走过街道拐角。

她的温和目光中,蕴含着淡淡的好奇。

任何艰难的事情,只要找对了人,那就不会再有任何问题。短短半个月时间,在距离哈维镇十多里的某个山谷中,一座能容纳近百人的“山寨”已经拔地而起。

山寨的主体由三栋一字楼构成,两层高的楼房呈“品”字形排列。因为要兼做营地的围墙,所以一字楼的背墙都很厚,三栋楼的顶层相互连接起来,而且设有外墙和箭跺。

主楼坐北朝南,东西两边,在楼房交接处分别留出了一处大门。三栋楼围起一块­操­场,南边没有遮挡,因为那边是个连接水道的小湖泊,汤森目前最大的资产、中型快运船吃香喝辣号现在就停泊在简易码头上。

加上码头、营外的岗楼,这山寨可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副典型的要塞风格。

这种工作量,当然不全完是汤森和二十几个手下能够完成,合作方蓝蕊花商会出了大力。大批材料直接从仓库调拨出来,几百名劳工直接从哈维镇开过来,他们花三天时间平整出地面,七天时间建起三栋楼,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在做更细致的东西……

期间雯丽小姐还来过一次,随船带来了大量的家具和日用品,仅仅是送给汤森的被褥服装之类的东西就塞了半仓库。另外还有一批汤森急需无法推辞的东西,例如加工金属、皮革和木材的工具,甚至腌腊­肉­制品和制酒工具也有一套。

汤森总算领教到了被人用钱砸的感觉,他从来没有想过,以自己“城墙倒拐加炮台”一般厚的脸皮,居然有一天也会收东西收到手软。

最后,汤森婉言谢绝了雯丽小姐送来的仆人,他不是那种抵制享受的人,也不怕三个小女孩会窃取自己的秘密,只是营地目前的情况并不合适有女­性­介入——就目前来说,汤森手下全是­精­壮男人,突然冒出三个花儿似的女仆,这无疑会对军心士气造成巨大打击。

面对汤森地拒绝,雯丽小姐亮出了自己的招牌动作,就是两手端起茶杯、转身走开两步、然后再转身回来,接着轻轻抿上一口茶水,带着复杂的目光说:“原来,我给你添麻烦了呀!”

“我收,但算是我把她们托付给你成吧?你替我管几天。”汤森意识到送礼被拒很伤自尊,只有无奈点头:“要不我这会天天打架,好不容易才弄个山寨,马上乱成­鸡­窝也不合适。”

“那好,我替你照顾她们几天,半年吧!等我夏天回来度假时,你就把她们领走。”雯丽小姐这才释然:“我大概还有半月的春假,你这边要加油,最好能在这半月里把营地完成。”

“没问题,主体已经完工,剩下的边边角角,兄弟们平时顺手就收拾了。”汤森点头说:“我想他们很快就可以为商会提供掩护了,你们这几天有驼队吗?先试着磨合一下也不错。”

“最近有一趟。”雯丽小姐说:“首次合作,我会建议商会派些老成的人带领。”

“很好,这边我亲自带队,就当熟悉环境吧!”汤森拿出一张纸:“请收好,这是双方的联系方法,我的人在一般情况下不会跟驼队的人见面,双方联系的时候要走程序以免误会。”

“我会转交给驼队的负责人。”

雯丽小姐拿过汤森的信笺,然后开玩笑说:“你这种表情可真正式啊!”

“抱歉,跟这群傻大个在一起,穷凶极恶都习惯了。”汤森微微一笑:“请放心,我的人很专业。虽然我还不知道路况和环境,但我可以保证,就算遇上什么事也是丢货不丢人。”

“丢货不丢人?”这倒是个新奇说法,雯丽小姐愣了一下:“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承诺。”

“我能感受到,你的下属在战力方面比安道尔联盟军高出一个等级,而且在­精­神上更加饱满,就算是跟雅修近卫军相比都不差了。”雯丽小姐点点头,看着外面正在­操­练的一个十人队:“我相信两边的合作会成功,那么汤森先生你呢?您以后也跟着他们一起钻山沟吗?”

“营地建立好之后,我会常常去镇子上。”汤森的回答很诚恳,这的确是他近期的主要目标:“镇上有个图书馆,期中某些书我觉得还不错。”

“那里面才多少书?一个给人打发时间的阅览室而已。”雯丽笑着说:“如果汤森先生喜欢看书,我替你准备些吧?顺便替你在旅社开个专用套间好了,侍女也放在那边。”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什么书都可以——我的爱好很广泛。”汤森赞叹:“房费我自己付。”

“那当然,毕竟汤森先生马上就有收入了,作为您的朋友,我真心期待着您真正融入哈维镇的那一天。”雯丽小姐没有在这点上坚持,她很明白如何去维护朋友间的距离:“好啦,你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忙,我就先告辞了。等我们这次合作成功之后,我再来祝贺大家。”

“我会恭迎大驾,保证再不会给你焦糊的烤­肉­了。”汤森哈哈大笑:“走好。”

满足了赠予愿望,雯丽小姐满载着汤森的谢意和大家的好感离开了。

三天之后,山寨营地终于落成,­操­场重新移植了草皮,大门、外墙和屋顶都刷上了条纹碎叶漆,岗楼被缠上藤蔓植物,简易码头也被转移到一块大石头后面给藏起来……如果不是知道营地具体方位的话,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人们甚至都不能把营地从背景中给分辨出来。

等商会的劳工们相继离开之后,汤森才第一次召集起全部手下开会。

原本的尖兵队二十三人,加上几个在上次战斗中救起来小兵,再扣除伤重不治的一个,汤森手下现在一共有二十七个人。

会议的第一项是更名,因为蓝蕊花商会为大家出具了明面上的身份证明,所以每个人都可以继续使用自己的名字,但团队的名字必须要改——汤森在这种事情上从来都是偷懒成­性­,于是甩手让手下们商量,还美其名曰“公正放权”。

但一群苦哈哈甚至不识字的小兵能想出什么好名字来?吵了半个多小时也没弄出名堂,最后,猴子船长厨子三个一合计,给自己取名为“香辣”佣兵团!

“香辣香辣,吃香喝辣嘛!”厨子的总结里说:“有长官带领,我们就能吃香喝辣!”

“­精­辟!”看着一群嘿嘿傻笑对未来有无限憧憬的手下,汤森还能说出什么?

名字的事情总算解决了,接下来,汤森宣布了营地事务跟人事安排。

因为有专长,所以船长主要负责吃香喝辣号的运行维护以及营地守备——吃香喝辣号平时配备三到五个专职水手,在平缓水域航行这已经足够了,必要时再补充人手也来得及。在营地防御方面,守卫定额是八个人,但只有门卫内务后勤三个位置是固定的。

猴子的­性­格灵动谨慎,而且在之前的侦察行动中表现出­色­,所以他负责营地外围警戒和与商会联络事宜,特别是后者还需要一些技巧,老实巴交的船长和唯利是图的厨子都不合适。

因为一直负责大家的胃而且­干­得不错,所以厨子当仁不让的占据了统管后勤等杂务。大家相信,厨子的手指间几乎没长缝,一个铜板也溜不出去。

至于对其他的尖兵——也许现在要叫佣兵才对——的安排,最重要的举措是组建两个作战小组,他们将轮流上阵,负责为蓝蕊花商会的驼队提供外围侦察警戒。

口头上说是运输驼队,其实大家都明白,那就是在哈维镇和西海岸某镇之间来回的走私队。而且汤森相信,蓝蕊花商会不止拥有这一条走私路线,否则自己就算跟雯丽小姐再怎么朋友,她也不会展开这种合作。但他并不去点破,合作嘛!大家都要为对方保留一些隐私。

碰巧的是,在会议的第三天就有商会的驼队出发。

根据走私驼队短小­精­­干­的特点,汤森已经提前制定出一整套规范。在行进时,他会把人手分成前卫、中卫、后卫三组,相互间隔三里匀速前进;在休息时,三组人的间隔加倍。与驼队的通信联络,平常依靠前卫留下的标记,报警时用响箭和烽火。

走私驼队行进的时间和路程并不算远,从哈维镇出发打个来回也才八天。其中六天时间花在赶路上,主要内容是翻越哈维镇到西海岸之间的一座山脉,另有两天时间是在西海岸等待货物调集,因为在驼队的例行清单之外总是会有一些临时­性­的订货。

按照雯丽小姐的形容,某些尊贵顾客的喜好相当奇特,你永远也不猜不到他们下一张订单上罗列的东西。还好家族掌握的走私路线不止这一条,实在没有的,还可以去别的地方弄回来——对施华洛西娅这种商家来说,走私线路是财富,客户名单也是财富。

汤森研究了一下先期拿到手的资料,发现在总时间六天的行进当中,翻越隆达山脉是重头戏。因为从哈维镇到达山脚不过才七小时路程,从另一侧的山脚下到达西海岸某小镇也仅需六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全耗费在山里。

按照地图上面的标注,位于隆达山脉中的走私小道蜿蜒崎岖,不但要经过二十几道简易桥梁和易坍塌路段,还有四分之一的路程在雪线以上,环境可说是非常严酷。

环境气候不好,只要准备周详的话并不算什么。另外一些问题,才是真正的麻烦。

相比自然气候,更麻烦的问题在于道路本身。

隆达山脉的走私小道是商会前辈们偷偷开辟的,这种完全见不得光、恨不得埋在土里的玩意,根本谈不上日常维护。另外野兽­骚­扰也是个大问题,轻微的叼走几匹驮马,严重时还会折损一些人手。

走私贩子也不能发动大规模的猎杀行动去清剿猛兽,所以走私驼队差不多每回都要小心翼翼,一路走一路修还要提防着野兽袭击。

对于猛兽的问题,雯丽小姐很细心地送来了一本小册子给汤森参考,那上面是隆达山脉的猛兽图鉴。

汤森叫来猴子一起研究这本图鉴,力争从人员到装备,都做好万全的准备。

对汤森和他的手下来说,六天内行进四百多里算不上辛苦,甚至比打仗和拉练都要轻松——除了加强个人装备外,在猴子的建议下,汤森还紧急购置了几只嗅觉灵敏的猎犬,这东西鼻子灵敏,能争取预警时间。

趁着最后一天的空闲时间,他们还在附近的山地进行了一次演练,以确认整套流程的适应度。

演练过后的第二天,香辣佣兵团与蓝蕊花商会的第一次合作正式开始。因为是首次合作,所以汤森要亲自带队。他带上了大部分人,连自己在内共十五个。

猴子单独在哈维镇外跟驼队接上了头,从对方首领手上拿到了详细的行进路线,然后赶回集结点。汤森则按照这份路线图安排人手。

一声命令之后,队伍出发,猴子掐着时间放下消息树,通知驼队跟上——在路上,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猴子的消息树就是唯一的联络手段。

汤森带着三个人和一头猎犬前出二十里,提前为手下标注侦察路线和关键点。就像往常那样,唯一识字的手下负责记录他的行动和策略,之后他们按部就班会更加轻松。

汤森的信心不是白来的,他之所以敢带人做这件事,完全是因为对自己和手下有充足的信心。其实为走私驼队警戒,大部分内容就是沿路侦察一下黑吃黑的埋伏,看看路线上有没有落石隐患,桥断了顺手修修而已……

至于山中的野兽,事实上不会有什么野兽闲着没事跑来找人的麻烦。只要你不去侵犯野兽,一般都会相安无事,就是狭路相逢汤森也不怕,见多识广的大活人还对付不了山里的土鳖?有猎犬的预警,­精­钢的长枪、复合臂的十字弩、便携的铰链陷阱夹子难道是吃素的?

可以说,除了官兵围剿这种上档次的事,其他情况都难不住香辣佣兵团。但对一般人来说,诸如此类的事情却很艰难,因为这不仅需要强健的体魄和丰富的野外生存技能,还需要纪律­性­和团队­精­神,商会自己培养的人无法兼顾。

而这些东西,汤森已经赋予给手下了。

几个小时之后,汤森顺利抵达山脚下的密林,按照图纸上记载的方位扒开一堆林中的藤蔓,通向隆达山脉的小道路口终于显露在他面前。

不得不说,无论在什么世界,搞走私的人都不是蠢材,至少开拓者不是。

这个窄得只能过一匹驮马的路口,设计上极尽巧思。它位于十几块嶙峋巨石中间,周围覆盖着苔藓和藤蔓,还有好几条故布疑阵的路径,横七竖八的就像一个迷魂阵。别说普通人无意闯入,就是有意跑来寻找的人,进来之后都会被迷得晕头转向,那还有心情找入口?

汤森刚刚感叹完毕,就有个圆乎乎的东西就从头上的树荫中落下来,“吧唧”一声砸他脑袋上,弹了弹之后掉在他面前——然后“吧唧、吧唧、吧唧”几声,一群圆乎乎的东西从他脑袋上弹落地面,在他面前挤成一团,而且做出“欢呼雀跃”状。

这一回,汤森连大海无量的造型都懒得摆了,因为砸在他脑袋上的正是那群憨态可掬、没有弱点如梦魇般挥之不去的枯叶球——都砸到头上了,他脚下的猎犬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在对方落地之后才敷衍般的“汪汪”了两声,但从这种叫声来看,枯叶球其实没危险。

他清楚自己不能拔腿就跑,于是无可奈何的叹着气说:“各位老大,你们到底看上我哪点了?我改还不行吗?”

不知道枯叶球们听懂汤森的话没,反正它们跳的很欢实。

“这回我可是去爬山,你们也能行吗?”汤森嘿嘿一笑,才不信球状身材也能翻山越岭:“够胆就跟着来,累不死你们!”

说完,汤森带着猎犬走了,几只枯叶球一涌而上,不紧不慢、弹跳着跟在汤森身后。这一段巨石间的平坦路段自然不在话下,甚至下面一段上坡路,它们也轻松自如的对付过去,似乎没有重量一般,不过想想也是,枯叶构成的球体又有多少重量呢?

枯叶球一共六个,两大三小,还有一个是迷你造型的。

幸好它们弹跳时不出声,没有暴露行踪的危险,所以汤森也就任由它们跟随。偶尔会有一个枯叶球因为连续弹跳刹不住车冲到汤森前面去,然后又在汤森的怒视中“尴尬而难为情”的退回去。

汤森心里就纳闷了,你说这玩意是植物吧!它们却能快速移动,能变形还能表达情绪,甚至会在汤森凝神观察周围的时候保持静默。你说这东西是动物吧!它们不但没五官,还能被一眼看穿到背面——的的确确是上百片小枯叶凝聚的球体,内部还有像藤蔓一样的主­干­。

想不通的事情,汤森一般的应对方式是暂时不去想。毕竟自己还身负使命,要为一­干­手下和整个走私驼队的安全负责。至于这几位不请自来的仁兄——就当是养宠物了吧!

也许当初相遇的时候这群小家伙刚出生,一睁眼就看到自己,把自己当妈了也不一定。

不再把枯叶球当成­干­扰之后,汤森也静下心来,把全副­精­力都放到警戒侦察上。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些路线上的问题,某些路段上有损坏迹象,甚至有一座简易桥梁坍塌了半边,虽然大多数状况对单人行进不算障碍,但对驮马来说却是大难题。

第009

汤森检查了一遍,觉得全无问题之后才发出信号,让后面的猴子妥善安排驼队行程,自己则带人弄好这些路段。

该加固的加固,该排除的排除,并在沿途找到几个易守难攻的地段作为临时营地。这支驼队规模是比较大的,载货的驮马就有八十来匹,另有五十多人,宿营时需要的空间很大,甚至还要分成几个部分。不提前计划好,说不定会出纰漏。

第一天,驼队行总共进了八十多里,山路跋涉让驼马疲惫不堪,最后在雪线以下五百米的地方宿营。对香辣佣兵团的人来说,这段路走的并不艰难,路上也没遇到什么猛兽。反倒是猎犬在山上发现了不少小型野兽,大伙儿轮流出击,打了不少的野味。

按照香辣佣兵的传统,他们把自己吃不完的收获物分给驼队。

驼队的人在看到这些猎物的时候,也终于相信有一支人数不少、但很厉害的队伍在暗中保护自己——如果换了一般佣兵的话,怎么可能在开路的同时还有工夫去打猎?

第二天的行程却要辛苦很多。

驼队就在雪线附近蜿蜒蛇行,不时的依据山势上上下下,甚至还要越过一座雪峰。有的路段太过凶险,必须要蒙上驮马的眼睛才过得去,所以进行速度很慢。一直到天黑的时候才走了五十多里,但实际上,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过了隆达山脉的中线。

宿营地安排在雪线以上的一处山谷裂缝中,非常寒冷。

“如果是我,这里应该建个临时营地。”汤森私下跟猴子说:“路上万一有伤病,找不到一处安全的宿营地会非常麻烦,留下两个人在这,至少会有热水和食物,还能保存一些给养。其次,此得非常险要,虽然过不来重装部队,但轻兵突袭的话不成问题。”

“长官,我刚才问过了,他们说这地方不但有暴风雪,还有几种雪兽,单独留下几人还不够塞牙缝的,人留多了又太浪费。而且在对面,商会也留有接应人手,有情况会用飞禽传递消息。”猴子说:“不过他们很奇怪,这一回路上都没遇到猛兽,连稍微强悍点的都没出现。”

“怪了,还有盼望遇到猛兽的驼队?”

“不是这样的。他们说,在已经走过的路段上,有两群猛兽是每次都要出现的,必然会叼走一到两头驮马才肯罢休,但这次完全没出现。”猴子摸着脑袋,露出狡猾的笑容:“他们问我,我嘿嘿几声没说啥,所以他们都以为被我们的人驱赶走了呢。”

“也许是在打盹吧!”汤森也很奇怪,好像自己到这个世界之后就没见过什么猛兽,难道自己的长相很辟邪?不会吧!虽然达不到小白脸的水准,但看起来很是挺顺眼的嘛!

温暖的火堆旁,枯叶球们相互依偎着挤成一团,发出低微的“叽叽咕咕”的声音,似乎在讨论什么事情。

汤森左看右看少了一只迷你型的,最后却在自己的风衣帽子中发现它——这两天下来,枯叶球们跟汤森已经混得很熟。为了搭便车,它们把钻靴子、藏披风之类的事情全­干­出来了,最高难度是把自己变成薄薄的一层,贴在汤森的盾牌上面。

反正也没几两重,汤森也就由得它们,而且这群小玩意的确可爱。但随之而来的后果却是六只球都粘在他身上不肯下来了,而且都找到了专属位置,左右肩头、背心、盾牌、腰带、头盔,要是汤森硬要把某只“撕”下来的话,它就会在地上打滚耍赖外加抱大腿。

汤森很无奈,为此他特别去咨询了驼队里的老人,得知这种枯叶球在雅修别的地方也有,只是数量稀少,偶尔能看见个一只两只的,却没听说过会伤害人类。

反正这世界上奇异的动植物多得很,反倒没人关注这种普通的东西。

“这还普通?”汤森指着贴在自己身上的片状枯叶球:“这可不普通!”

“先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老人微笑着说:“如果您有机会去大城市,您一定会看到真正特殊的植物。我听说不但可以跟植物交谈,还能跟他们做生意,甚至有芬芳花园这种店。”

“那是啥?做香水的吗?”

“不,先生,那是一种妓院,生意兴隆。”

“妓院?植物也有需求?”

“不,先生,客人几乎都是人类。”老人说:“但接待客人的全是植物。”

虽然一向具备泰山崩而不变­色­的­性­格,但汤森的下巴还是“啪”的一声砸在地上。他默默地转过身,走开几步,拍着皮带扣上的迷你枯叶球说:“原来,你们也搞原始劳务输出啊!”

第三天的路程如同第一天,前半段艰难的山路过去之后,剩下的就好走多了。结果只用了几个小时时间,驼队就越过了险峻路段,剩下的路程虽也蜿蜒,却显得平坦顺畅。

中途休息两次,到天­色­稍晚的时候,驼队已经走在属于西海岸的平原上了。标志物是一个只有象征意义的简陋关卡,上面站着几个魁梧的武士。

汤森粗略目测一下,他们的体型普遍比内陆的人要高出两个头以上,身上的肌­肉­粗壮鼓胀,一副标准的卫兵脸孔,就是那种老子今天很不开心肯定要找你茬的表情。

走在前面的汤森早已知道有关卡,所以在三里之外就停下来,他命令手下掩饰面部,等待驼队上来一起过关。

“长官,驼队那边的人很高兴。”猴子赶上来之后喜滋滋地说:“他们说,这是第一次人马未损的走过半程,而且比平时要快了几个小时!”

“行了,等回去再高兴也不迟。”汤森摇头说:“叫大家小心些,前面可是西海岸。”

过关的手续异常简单,驼队首领走过去喊两句,那边的人就赶紧下来开了栅栏门。之后每人得到一份小礼物,不过就是最廉价的布匹和一小罐劣酒,但他们脸上笑得开了花一样。

第010

过关之后再走五里,汤森一行就到达了走私驼队的目的的,一个掩映在密林中的小镇子。

这镇上并不大,也就比一般的村子宽敞点。

主体建筑是一家大旅社,几乎占了镇子的一半面积,能够容纳驼队的全部人马。一条环形街道围绕着旅社,一侧是存放货物的仓库,另一边则是零散的地摊——在驼队远远行来的时候,镇子就像开了锅似的,说句­鸡­飞狗跳也不过份,还有人骑着骡马一类的玩意冲去镇去。

看到汤森皱起眉头开始安排戒备,驼队首领连忙过来解释:“先生,别紧张,他们是在迎接我们,那些人也只是去发布我们到达的消息。只要我们过了管卡,安全方面就得到保证。”

“谁保证?”汤森反问:“保证我们的安全?”

“周围有三个部落,十一个村庄,他们就是最忠实的保卫者。”驼队首领说:“谁敢对付我们,就是断大家的生计,会被他们用棍子Сhā在路口晾­干­的——前些年,驼队里有人在大街上被一只飞行兽抓走了,半年后,他们把飞行兽的一家都抓来送给我们,为此死了好几个人。”

“不会吧?这么靠得住?”汤森不由得感慨:“好了,大家别紧张,进镇子吧!”

在交割了事务、并接受了驼队首领“想交换什么大宗物品请一定交给驼队办理不要私下跟别人交易”的意见之后,汤森用几个花哨的小零碎兑换了一点本地货币,准备去镇上闲逛。

有个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这里的西海岸人在语言上跟内陆一模一样,不存在交流障碍。

虽然在传说中,西海岸是一块非常荒凉也非常野蛮的地方,但经过实地观察,它实际上的景象却没有汤森想象中那么险恶。

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它甚至有点憨态可掬,至少汤森眼下停留的这个小镇是这样。

这个小镇的名字叫“仓库”,就是转运货物的那个“仓库”。

起初这个名字让汤森疑惑不解,于是随口问旅店的老板,然而后者一脸坦然地跟他说:“可不就是仓库吗?就是我们把货运来囤积着,等你们这支走私驼队来运走啊!方圆十几里的人,都指望着你们带来的生意呢。说到我们仓库镇,在方圆百里那是首屈一指的大镇子!”

“那为什么不­干­脆叫‘走私’镇?”汤森打趣说:“这样不是更加直白吗?”

“你以为我们不想用更加威风的名字啊?”老板悻悻然地回答:“但是第一,这名字已经被人先拿走了!第二,只有本地的驼队过去你们那边才能叫走私,否则就不能叫这个名字!”

“居然还有这种讲究?”汤森惊讶了:“只是一个名称而已,你们不需要如此谨慎。”

“有一是一,有二是二,这是祖先传下来的规矩!”满脸横­肉­的老板把话说得义正辞严:“那种把没有的事情拿出来炫耀的事情,我们是做不出来的。”

“你们这么实在,不怕在做生意的时候吃亏吗?”汤森没忍住,还是把这个问题抛出去。

“一开始当然会吃亏啊!所以我们专门训练了一批骗子跟你们走私驼队谈生意。”老板如实回答:“他们会想出各种理由,总之是把货物的价格抬高很多,然后才卖给你们。”

“但是做生意是两边自愿的,你抬高了价格,他们也可以不要啊!”

“下了订单还敢不要?”老板抖动着一脸的横­肉­:“我们就堵门,不让你们回去!”

汤森无言以对,转头过去,发现自己身后的驼队首领也是表情复杂。

沉默片刻,驼队首领很不是滋味的对旅店老板说:“老板,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这种人不叫骗子,我们是生意人好吧?”

“住宿价格已经最低了,不能再降了!”高出汤森一个头、看起来彪悍至极的老板,他在面对驼队首领的时候却是一脸紧张:“如果你真的要谈,我这就去叫个骗子过来。”

汤森好不容易才憋住笑,跟着驼队首领走出旅店,然后问对方:“西海岸的人这么老实?”

“不是,也就是附近的人才这样,纯朴得可怕。”驼队首领摇头说:“西海岸很大,种族也很多,我们到的这一块算是非常偏僻的地方。”

“它是一个半封闭的海湾,对外只有水路——这里的部落近几十年才跟外人接触,属于什么都不懂那种,一开始说话都要我们教。”

“虽然固执又死心眼,但他们不笨,所以很容易引发纠纷。历史上曾经发生了好几次流血事件,之后公国就封闭了边境。”

“商会花了大力气开辟出这条路线,经过很长时间的努力才被附近的人接受。说起来好笑,在我们来之前,他们甚至不知道世上还有‘交易’这种事情,更不知道有‘钱’的存在。但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派‘骗子’乘船去跟其他西海岸人交易了。”

“难怪你要关照我们不要跟他们私下谈交易。一般人跟他们打交道,的确容易出问题啊!”汤森这才理解了缘由:“对方太老实了,忍不住就会有占便宜的心思。”

“镇上还好,基本上算是我们商会的后花园,出了问题会直接到旅店解决,其他地方就不好说了,西海岸人通常是一言不合就要拼命的那种。”驼队首领说:“去镇子里逛逛绝对没问题,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保护着我们,这里也没有小偷之类的人,但天黑前一定要回来。”

“没问题。”汤森点点头,拎起钱袋出了旅馆。

根据驼队首领的介绍,汤森得知,大宗的货物必须要在旅店里交跟专职的“骗子”交易,而他现在溜达的这条小街,其实只是销售一些零散货物,在驼队成员来说有点淘换纪念品和捡漏的意味。

就是买只花羽鹦鹉回去哄孩子,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卖家都是附近的村民,做成一笔生意,说不定这个冬天就好过很多——他们身上穿的东西很少,而且通常是用捣烂的树皮和一圈兽皮做的,空出来的地方全画满了图案线条。

仓库镇虽然不大,好东西却不少,别处没有的特殊产品有三种,比较常见的产品目录也有四百多种。此外还能提供六种罕见矿石,三十种以上的珍贵毛皮,五十种以上的名贵药材。

当地的出产非常丰富,而且居民又少,按照商人的判断标准,简直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或者施华洛西娅家族,真把这地方当做了自己的后花园,很明显他们不但控制出产,也同时控制输入,只是在经营方式比较柔和,他们给了当地土著某种程度的定价权。

有些出产因为数量太少,不能做为常规商品销售,只能在小街上卖。

按照仓库镇的传统,只要不讲价,按照对方开出的价格给钱,那就一点麻烦也不会有。而在通常情况下,对方开出的价格非常实在,甚至会低廉到正常人都觉得讲价很厚颜无耻。

这里所有产品都是本地原产,纯天然未经加工。所以他们的基本定价原则是:如果是蔬果类产品,只计采摘成本;如果是矿物类的产品,只计保存成本;如果是驼队明确下订单的货物,则同时计算采摘和保存成本。

也就是说,这里的普通人不会怀着特别的目的去种植或开采什么,蔬果类都是去野地随便采,没事出去溜达的时候顺便捡些矿石什么的,并认为得到这些东西是天赐好运……如果是驼队针对某种东西下了订单,他们通常会全村出动去完成,比如几种本地特有的兽类毛皮。

他们也会在成本基础上估计货物的利润,但着眼点一般很离奇,比如某个瓜果长的像异­性­就要卖高价,比如某块矿石的尖角锐利也能加价两成。

来到这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汤森对一般物品的价值已经有所了解,但在仓库镇上,一般物品并不多见,甚至很多东西可以白送,反倒是在内陆当做奢侈品的商品最多最常见。

但就算是奢侈品,不仅价格低廉,推销手段也很古怪——知道珍珠怎么卖吗?他们是连孕育珍珠的大海蚌一起养在海水里,偌大一个摊子就摆了五“颗”珍珠。

汤森一停下脚步,黑瘦的摊主就赶紧撬开蚌壳,跟汤森说:“看啦,多新鲜的珍珠哇!”

汤森心想这又不是卖黄瓜,讲究什么顶花带刺?但他话还没说出来,那倒霉孩子的手就让海蚌给夹住了,旁边的摊主手忙脚乱地把蚌壳砸了才给救出来,完了还哭丧着脸看着汤森:“你看见了的,它刚才就是新鲜的,呜呜呜,你不能不承认……”

“我就按新鲜的买!”汤森赶紧掏钱,心想别搞出什么祸事来:“来,你摊子上的我全要!”

五颗大小不等的珍珠只要当地货币二十,相当于汤森用块手心大的小镜子就换下来了,内陆价格的话,就算在雅修这种并不远的地方,他也能用这些珍珠换一千块小镜子!

这条街才走了一半,汤森已经算是满载了,因为好东西实在太多,他淘换了几根很适合制作弓臂的木料,还有足够打造两柄短剑的优良金属。顺便惹了点麻烦,但那不怪汤森,而是贴在他身上的枯叶球争先恐后地跳下来,吃了一丛被当地人拿来卖的彩­色­植物,最后当然是赔钱了事——汤森顺便还给老板下了订单,准备弄一堆类似的植物给枯叶球当口粮。

“明天交货!”老板猛拍胸口,然后纠集了几个人,风风火火地冲出镇子。

拎着无数东西的汤森苦笑,准备就此回转,但在不经意间,他的目光却在隔壁的摊位上发现自己曾经见过的东西——那是一种在阳光下反­射­着瑰丽光芒、本身呈淡紫­色­的粉末。

汤森确定自己没认错,这就是­干­掉异能师小妞之后、在她的皮囊中发现的异能粉末之一!

视线才离开紫­色­粉末,汤森又被另一种黑乎乎的矿石吸引,从颜­色­和材质来看,那就是异能师小妞手套上镶嵌的东西,甚至要比手套上的更纯净。嗯!两种与异能有关的材料,看来这个小摊子不同寻常,至少不是那种偶然得到一点、再拿来卖的东西了。

汤森走过去,静静打量了一下盘坐在地的摊主。他是个年轻人,面容憨厚,表情有点紧张,穿着打扮上虽然也是西海岸风格,但跟本地人有很大区别。织物的服装包裹了上下半身,头发指甲什么的也收拾的很­干­净。甚至可以说,他算是一个整洁、儒雅、文明的西海岸人。

虽然他还背着一根异常豪迈的狼牙­棒­。

“你好,”汤森对他淡淡一笑:“这些东西怎么卖?”

“我的东西不卖,”跟汤森一般高摊主站了起来,他看了汤森一眼,用沉闷的语音回答:“这是用来引鱼上钩的。”

引鱼上钩,无论站在什么角度看待,这都算是找茬的话。

“有意思,”但汤森脸上的笑容依旧:“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有仇,要打?”

“我们没仇,不用打。”摊主摇摇头,他满脸认真的回答汤森:“我用这些东西来吸引一种特殊的内陆人,需要这些东西的人,愿意付出时间的人。”

“这种人被吸引过来之后呢?”汤森已经领教了西海岸风气,他知道对方其实只是说话方式上有点问题,所以显得很有耐心:“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先要问你几个问题。”年轻的摊主似乎很固执:“你是内陆人吗?你识字吗?”

“当然,我是翻越隆达山脉过来的。如果你说的是字,我肯定认识。”

“你有时间吗?”摊主接着问:“不需要太久,一到两天就可以。”

“空闲倒是有,但我不能出仓库镇。”汤森回答他:“如果你是要雇人跟你去什么奇怪地方探险的话,我显然不能满足条件。”

“不是探险,也不用出仓库镇,”摊主摇头,而且面露喜­色­:“我们需要一个骗子!”

一方面,汤森对异能有一定的求知欲,另一方面,他也对这位摊主的想法感到好奇,于是在十分钟之后,他们一起回到了旅社。

作为当事人,汤森总算见识了此地的走私生意是怎么做的。

——作者的话:各位,汤森的新奇之旅就从这一节展开!大家睁大眼睛仔细瞧着吧!收藏推荐会员点击也不要闲着啊!另:又收到十张热情洋溢的催更票,小明心里这个纠结啊……咱放周末好吗?敢不敢放周末?敢不敢?

首先,在大家都同意找“骗子”之后,他跟摊主之间不能再有任何的对话,隔着一张桌子大眼瞪小眼,涉及到交易的物品就摆在双方的视线中点,就算原主人也不能再碰。

摊主后来拿出来的粉末和矿石远不止地摊上那点,而是足足五倍的量,可以武装十个异能师小妞。

其次,西海岸人费尽心机培养的“骗子”真是太挫了——就像负责汤森这笔生意的这位,他在穿着打扮上就像一个部落巫师,羽毛啊兽皮啊什么的拼了老命一样往身上Сhā,成功地把自己打扮成一棵圣诞树。

虽然他一直保持着满脸笑容,但皱纹太多太深,实际上比哭还难看。

驼队首领问汤森是否需要帮忙,汤森反问其中有什么窍门,但得到的答案却让人很无语。驼队首领说:“没窍门,就当是陪对方玩玩,所谓的骗子也就是起一个抬价和见证的作用。”

既然如此,汤森就自己上场了。

“尊贵的客人,我的朋友说,他的货物不换金钱,”专业商务骗子的表达能力比一般人要强,但也有限得很,他立即就卡住了:“而只需要换取你的一些时间和……”

“服务?”汤森真是替他着急。

“对,服务!是服务!”骗子感激不尽:“如果你可以提供这些服务,那么桌上的东西都全归你。”

“服务内容是什么?”汤森问。

“尊贵的客人,我的朋友需要你,替他读出一本书上的文字,就在旅社的后院空地上。”骗子回答:“这本书有大概五分之一个贝壳那么厚,两片幽蓝香树叶那么宽。”

汤森回头,驼队首领给他大概比划了一下大小和厚度——小十六开,五十页。

“两天之后,我就要跟驼队回去,而且两天时间不能全­干­这件事,我可以用两个上午来服务。”汤森摊摊手:“读一读倒是没问题,但我不保证你能理解。”

骗子跟摊主交头接耳几句,然后转头跟汤森说:“尊贵的客人,我的朋友答应,你可以用两个上午的服务来换取这些物品。你只需要付出两个上午的时间,其他的不在约定之内。”

“但我有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这笔生意才能做得成。”汤森收起脸上的笑容:“为什么你会找上我?”

又是一阵交头接耳,骗子才转头过来说:“尊贵的客人,我的朋友说,他的族人曾经去那种规模很大的走私镇子试过,但结果却很悲惨,通常物品会被别人抢夺。在我们这种小走私镇,一般内陆人并不识字,也不认识他的物品,而那些识字又认识物品的人却不愿意读给他听……他已经去过很多地方,这次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仓库镇的。”

“明白了。”汤森点点头:“那好吧!这笔生意我认可。”

“很好!生意成交!”骗子喜滋滋地站起来,伸手从桌面上的物品中拿取了一部分当做佣金,在汤森的角度几乎只是象征­性­的收费,然后他把一个粗瓷的盘子“哐当”砸得稀烂,张开手臂大喊:“在天空海洋以及祖先的见证下,双方约定,不可反悔!”

年轻的摊主这才郑重其事地向汤森行礼,并且介绍自己说:“你好,陌生的内陆人,我叫瓦胡,是遥远地方的部落首领的幼子。我的通用语说的并不好,你不要生气。”

“我叫汤森。”汤森说:“你的部落有多远?”

“我的部落也在海岸边上,但中间有很大的树林,要经历四十五个日升日落才能到达。”瓦胡解释说:“汤森,我们现在可以安静安全的说话吗?”

“我们把这种事称为‘私下谈谈’,”汤森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教人语言:“可以。”

跟旅馆老板商量了一下,汤森得到了一个僻静的小院落,当然费用是固定的不用找骗子。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瓦胡的表现依然谨慎,可见部落的酋长们也会对后代实行­精­英教育。

但在汤森面前,部落酋长的­精­英教育只是个笑话,他都不用费什么心思,瓦胡就把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原来,瓦胡的家乡一直陷于战乱中,几个大部落因为各种原因整天打仗,瓦胡所属的部落虽然是大部落,但由于别的部落有异能师,所以始终处于被压迫的地位。

最后他老子一狠心把儿子们召集起来,宣布谁要是能找到对付异能师的办法,谁就是下一代酋长。当然了,那个时候瓦胡还在穿开裆裤,他当时是流着鼻涕含着手指列席的会议。

酋长的宝座闪闪发光,所以瓦胡的十几个哥哥都很兴奋,他们立刻开始行动并持续努力了十几年。有人选择召集勇士去刺杀异能师,结果自然是失败了;有的人跋山涉水去各地的“走私镇”聘请内陆异能师,结果自然也是人财两空。

钱给少了没人搭理,钱给多了通常会被抢劫,想不通的哥哥们追上去理论还会丢掉小命。异能师­干­掉几个西海岸人,那都不叫杀,而叫试练。

西海岸的荒芜之名传遍世界,没有任何内陆人愿意跑来这里生根,更别说高人一等的异能师。唯一例外的是晨曦议会,这个在内陆跟光辉教会斗争上百年最后一败涂地的秘密组织,当初逃难一般流窜到西海岸,光辉教会都懒得跑来这边追杀他们。

但晨曦议会很快就凭借异能抖起来了,也就是他们的异能师在支持瓦胡的敌对部落,或者那应该叫控制才对。

在哥哥们相继失败甚至为此丢掉­性­命之后,最年幼的瓦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觉得哥哥们之前使用的办法都不能达成效果,自己要想当上酋长必须另辟蹊径才行。

瓦胡同学想了好多年,最后一狠心,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跟他老子打了个招呼,然后乔装打扮后混进了晨曦议会在异地开办的进修院——按照汤森的话,那是个专门训练神棍的地方。

瓦胡原本只是打算学好通用语,顺便学习一些内陆人的生活方式,好深入内陆去“广交朋友、猛砸金钱”,因为有晨曦议会的例子在前面,内陆一定会有类似这样不得意的异能师存在,只要自己能带回一两个,部落受欺负的现状就能改变。

但瓦胡却没想到,混到进修院才没几天,晨曦议会就发现他具备异能潜质。

瓦胡吓得魂飞魄散,因为晨曦议会的异能师,哪怕是学徒也要追溯上三代家谱,来历不明和身份有问题的都会被押到广场“咔嚓”掉。瓦胡哪还敢耽搁?他当天晚上就落跑了——好在还记得自己的使命,他在逃跑之前偷了一本笔记,正是进修院用来训练异能学徒的东西。

兴奋几天之后,瓦胡发现了新问题,因为时间很短,他没来得及学好通用语和文字。而在西海岸,识字的本地土著极少而且通常跟晨曦议会有关联,所以瓦胡也不敢去那些大的走私镇,只能到类似仓库镇这种晨曦议会都不想搭理的地方碰运气。

事实上,他的确算是走运了,才到仓库镇第一天,他就遇到了满足一切要求不打他也不抢他东西的人。现在,这本寄托着瓦胡和整个部落希望的笔记就在汤森手里。

汤森粗粗翻看了一下,已经明白瓦胡不敢去大镇子的原因了。因为笔记上的文字并不多,每一页都有图示,哪怕是拆散了找人翻译也能被看出问题。就西海岸标准而言,瓦胡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至少他已经懂得回避危险。

“……我并不是异能师,我想这点你应该明白。”汤森对他说。

“我知道。”瓦胡点头,他的道理很直白,透着一股淡淡的哀伤:“异能师才不会搭理我,他们会打我一顿,吐我唾沫,然后拿走我的东西。”

“……你这本笔记,其实也不是最初级的东西,”汤森又说:“也就是说,你不一定能把上面的东西学到手。”

“我知道,这是第二年的学徒们练习时用的。”瓦胡点头:“一时学不会不要紧,只要你翻译出来让我记住,我不行就传给我儿子,我儿子不行还有儿子的儿子,总有一天能行!”

“既然你都明白,那么我们之间就不存在问题了。”汤森很满意瓦胡的通情达理,如果他胡搅蛮缠的话自己还真没什么好办法:“我得先看一遍,明天上午开始怎么样?”

“好!”瓦胡点头,但又马上追加了一句:“但我要在你身边——不!是在笔记身边。”

“孺子可教!”汤森哈哈一笑,放下笔记出门去,他先要把手下的事情安排妥当才行——没想到就这一会,十几个手下也在街市上淘换了不少好玩意,还给留在营地的同伴带了礼物,丰富到要另买两头驼兽才能运回去。好在这都是他们自用的东西,不算坏驼队的规矩。

安顿好一切,汤森才回房,在瓦胡的注视下研究起笔记来。

坦白说,汤森对异能有些兴趣,毕竟是全新的领域,但他这种兴趣并不特别大,或者说刺杀异能师小妞的成功带给他一种强大的自信。所以在研究的过程中,他的心态是很轻松的。

笔记其实是一个初级异能的详细教材,包括全面的练习和使用方法——这个异能的名字叫“咆哮”,属于那种每个异能师都要掌握、也一定能掌握的基础技能。虽然本身只是学徒级的初级异能,却并不单纯,反而有点博大­精­深的意味。

除了最简单易用的基本状态之外,咆哮有九种衍生状态,另有三种非常高端的巅峰状态。

很明显,这本笔记给人“一招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或许也就是这个原因,异能才令人沉迷吧!不过这不关汤森的事,他不是异能师,也没想过要往这方面发展——想在全新领域中有所建树,必然要付出极大的艰辛努力才行,汤森巴不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努力奋斗这种事自然是能免则免。

会指使人的、欺男霸女都不用自己动手的才叫衙内,汤森深谙此道。

笔记后面的高级玩意汤森不懂,他也没闲心去猜那些专用名词,但最前面的五页,关于咆哮的基本形态的阐述他能理解。按照文字说明去做的话一点都不复杂,属于水到渠成的技法,当然了,前提是你必须是异能师或者学徒。

除了异能,从这本笔记中汤森还能得到一切别的信息,比如他推断出晨曦议会的教育不怎么样,而且充斥着一种急功近利的作风——通篇文字全都是指使学习者如何去做、做到何种程度才算合格,却没有任何“警告”和“注意事项”存在。不管怎么说,这种可以用来杀人越货的异能属于危险品吧?难道不怕中途出现事故吗?

现象可以揭示本质,细节能够反映全局,所以汤森对晨曦议会的感观直线下降中。

研究了一小会就明白了,第二天,汤森开始了正式的教育工作。

“……咆哮的释放时间极短,更不需要­精­确控制,效果相当明显。虽然耗费很大,但可以起到良好的拓展作用……”解释完前面一大段综述,汤森细心地问瓦胡:“你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瓦胡一副很激动的样子:“容易用!够厉害!”

“等你学会了再激动也不迟。”汤森暗暗好笑,这个谨慎而憨厚的西海岸人其实挺好玩,所以汤森很关照他:“嗯!这里有点问题,直接跳到使用准备方面了……你会‘唤醒’吗?”

“我!会!”瓦胡露出狡猾和得意混杂在一起的笑容:“我给人好东西,偷偷的学了!”

“你那种行为叫‘贿赂’,不过通常很管用。”汤森释然:“那好,我们接着来。”

“使用咆哮,必须处于最佳唤醒状态,状态越好效果越大……在遇袭时,必须使用唤醒道具、在最短时间内达到最佳状态……哦!有图说明,你自己看……在唤醒状态时,你应该保持这样的姿势……在临近发动时,你应该转换到下一个姿势……”

“我……我……”

瓦胡照着图示比划了好一阵,才愁眉苦脸的对汤森说:“能不能一边教一遍做?但是……我已经没有好东西了。”

“你是说报酬?那就先欠着吧!等你有了再给。”别人主动提到好处,汤森当然不会拒绝。他让瓦胡先记熟几个基本姿势,然后才能开始练习——仅仅从姿态这个方面来说,异能非常有趣。

汤森还记得在偷窥异能师小妞的时候,曾经看到她在练习像舞蹈又像瑜伽的动作。在手上这本笔记里面,也描绘着很多相差不大的姿态,而且还有更加诡异的表现方式。

笔记里最后一种、也是最难掌握的一种巅峰状态,注明异能师可以在“被捆绑”的情形下施展咆哮——捆绑起来的人当然不能伸展手脚摆姿势,所以笔记里教导他们,要­精­确控制骨骼和肌­肉­,甚至扭曲内脏!而且一如既往,文字中没有任何解释。

第一次看到这里,汤森差点吐出来。他完全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简直就是开玩笑嘛!

但瓦胡对此深信不疑,而且不得不说,这小子照猫画虎做出来的姿态很有喜感,那些或风­骚­或狂放的动作配上他大汗淋漓痛苦不堪的神情,让汤森很开心——围观别人的痛苦和艰难,能让人感悟到自己的幸福。当然道貌岸然的人绝不承认这点,他们的爱与恨都无缘无故。

其实直到此时,汤森都不肯定自己为什么要帮瓦胡这个忙。要说钱,异能物品虽然宝贵,但自己带点私货回去也很赚;是为了消遣吗?自己随便去找个什么乐子,哪怕跟旅店老板闲聊也比现在强——但是,在看到瓦胡第一次“唤醒”时,汤森好像有点明白了。

原来自己对异能不止是感兴趣,还有种淡泊的危机感,而且确定能在瓦胡身上得到东西——用这种方式去获取信息,无疑非常隐晦和安全。于是瓦胡不再是教授对象,而成为了汤森的观察对象。虽然瓦胡比异能师小妞要逊­色­不少,动作也慢很多,但却更方便让人研究。

他在做完一连串的姿势后,神情变得很严肃。然后,在他双手交握的那一侧,大概十米的地方,有些跳跃的土黄|­色­球状物出现了——它们不是半透明的,有点像是­干­瘪的小泥球,无声而无序的跳跃着,在围墙、树木和桌子间穿行,就像当初的黑丝带一样毫无挂碍。

“异能,”汤森的眼皮微微颤动,暗暗对自己说:“这就是异能。”

“成了……成了……”瓦胡连脖子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还喷着粗气:“我可以!可以!”

汤森不动声­色­,对那些越聚越多的小泥球视而不见,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咆……”瓦胡艰难万分的改变着自己的造型,一分一毫地向“释放姿态”靠拢,随着他的动作,那些土黄|­色­的异能泥球也逐渐发生一些变化,在某些位置上的,泥球的跳跃幅度开始加快,穿梭轨迹越来越明显。

历尽艰幸,瓦胡终于做到了释放姿态,当然也有可能是撑不下去了,反正他对着标靶就是一声嘶吼:“咆哮——啊!”

“嗤嗤——嗤”的声响过后,标靶连毛都没掉一根,反倒是瓦胡筋疲力尽的倒下去——与此同时,那些土黄|­色­的异能泥球也失去了控制,向四面八方飞散,慢慢的消融在空气中。

面对异状,汤森依然不动声­色­。

“失……失败了!”倒在地上的瓦胡一脸沮丧,他看着汤森,无助地问:“为什么啊!”

“专业的意见,我无法提供。”汤森建议他:“要不你再看看笔记上的图?”

“不是图的问题,问题大概出在我身上……”瓦胡低下头去,非常沮丧。

“要不要休息会?我看你很疲劳的样子。”汤森说:“放心,这段时间不算在服务里。”

“谢谢!”瓦胡非常感激,他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对汤森说:“我……我去吃点东西!”

汤森目送瓦胡离开了,直至听到这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他的脸­色­才从无所事事变得凝重,他微微低下头,目光放到张开的右手中——此时,在他掌心上方,一粒钻石般璀璨、拥有无数细小反­射­棱面的透明晶体正缓缓旋转着。

它的晶莹剔透,它的美艳华贵,它的乖巧温驯,都令汤森深深沉迷!

可汤森分明记得,自己只是在瓦胡不留意的时候,捞取了一颗掠过身前的异能小泥球而已,它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模样?是什么因素导致它产生变化?这变化是好还是坏?

结合上一次刺杀的经历,汤森觉得,自己不但能看到异能师看不到的景象,而且还可以偷取异能师的力量!

“牛掰啊——”他盯着手心里的东西出神:“这么牛掰的我,未来可如何是好啊?”

异能?咆哮?一定,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两天,整整两天,旅馆里的人对瓦胡的嚎叫都习以为常了。当然,因为汤森又奉献出两个下午的时间,瓦胡兄写了好几张欠条,把未来几年的零花钱都给提前安排了。

小院落里,锲而不舍的瓦胡手舞足蹈,用尽全身力量,拼命嘶吼:“咆哮——啊!”

与瓦胡形成鲜明对比,手持笔记的汤森总是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静待失败的声音响起,因为他只用眼睛看,就知道瓦胡在释放上有很严重的问题,果不其然“嗤嗤”声如约而至。

但瓦胡是个很坚毅的西海岸人,他从不叫苦叫累,就算是沮丧伤心到了极点,他也只会跑去大厅吃东西泄愤,然后去趟茅房,等再回来的时候,又是一个昂扬向上的全新的瓦胡。

“咆哮——啊!”嘶吼声依然,但失败照旧。“嗤嗤——嗤”

其实,这也不能说是汤森残忍,因为他需要从瓦胡的失败中收集信息,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大家无亲无故,擅自出手去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也不是汤森的­性­格。

不过,连续两天,上百次这么看下来,汤森已经把咆哮理解得很透彻了。

首先,咆哮真的很简单。

这种最最基础的异能,只要是个异能学徒就能掌握,瓦胡其实总在成与不成的边上打转。如果他有个导师,随便点拨几句,他早应该成功了。

其次,咆哮属于那种投入与产出完全不成比例的技法。

打个比方,就好像瓦胡千辛万苦的收集来了一桶水,这桶水可以用来洗衣服,可以用来熬汤,最浪费的用途是用来冲马桶——用异能来释放咆哮,就是把一整桶纯水拿来冲马桶,而且只能冲一个。

最后,咆哮的锻炼意义大于实际使用功效。

一开始,瓦胡最多连续尝试三回,但两天之后,他已经能连续尝试五回,而且他唤醒的土黄|­色­小球在数量和体积上都有增加。也就是说,即使他方法有误,实力低微,但只要这么咬牙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够成功。

其实想想也正常,冲马桶这动作基本没啥技巧可言,容错­性­应该是最大的。

然而最重要的是,冷眼旁观的汤森,他完全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世界上的异能师看不到异能,而自己不但能看见,还能偷取他们的异能——但凡掠过身边的土黄|­色­小球,汤森一伸手就能拿下。一旦跟自己接触,这些土黄|­色­小球就变成了钻石般璀璨的小晶体。

只是碍于瓦胡在身边,汤森不方便做进一步的研究。

但他已经在脑海里释放了几十次咆哮,而且是省略一切繁琐准备和可笑姿势的、瞬间就能达到效果的完美咆哮!他甚至模拟释放了两种衍生形态的咆哮,也没感觉到有什么难度。

可以说,在瓦胡完败的参照下,汤森是最幸福的人。

瓦胡一直没有成功,以至于汤森在把笔记交还他的时候,瓦胡整个人都黯淡下去。不过,他是个有始有终的人,虽然自己已经像久旱的植物那样枯萎了,却还是强打­精­神跟汤森约定欠条的兑现日期,期望下次还能得到汤森的帮助……

第三天一早,驼队已经收齐全部货物,香辣佣兵们的纪念品也装满了三只驼兽(其中一头托着枯叶球的口粮),大家吃过早餐就要出发。

这时候,瓦胡出现了。

他迈着小步来到汤森面前,质朴的脸上有些尴尬。汤森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真诚的眨巴着眼皮,内心里却在笑骂——这么迟钝的人也能当酋长吗!

“汤森,你能不能……能不能……”瓦胡的面孔涨得通红。

“把后面那个口袋给他。”汤森对猴子说:“顺便让他打条子。”

“谢谢!”瓦胡抱着装有紫­色­粉末的口袋,激动万分:“谢谢你!你是好人!”

“滚!”汤森骂:“你才是好人,你全家都是!”

在猴子把这张最新的欠条夹在一叠欠条上面时,瓦胡已经跌跌撞撞地冲出餐厅,很快,外面就响起了熟悉的响动。

“咆哮——啊!”在他振奋的嘶吼中,见怪不怪的大伙只是摇头,然后就该吃饭吃饭。

“咆哮——啊!”在他悲愤的嘶吼中,见怪不怪的大伙接着摇头,然后就该聊天聊天。

“咆哮——啊!”在他绝望的嘶吼中,见怪不管的大伙儿走出餐厅,纷纷解下驼兽缰绳。

“轰!”大伙儿身后,在那个僻静的院落,突然传出一声沉闷的巨响,连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一瞬间,大伙儿的脚步都定下来,先是面面相觑,再往后张望——这动静,不会是瓦胡吧?

“啊!出人命啦——”旅店老板的惨叫打破了寂静:“我的房子啊!我的院墙啊!”

“猴子,叫大家守住驼队!”汤森向驼队首领打个眼­色­:“我去看看。”

带着两个人快步进去,汤森先看见院落围墙的惨样,它的一面被破坏了大半部分,大大小小的泥石碎块都飞溅到三十米外。院落中,股股尘土在升腾弥漫——两天内毫发无损的木桩靶,上半部分已经消失了,断口很整齐。

瓦胡跪倒在飞扬的尘土中,两手高高地向上举起,发出一阵阵野兽咆哮般的嚎哭!眼泪滚滚而下,在他沾满灰尘和紫­色­粉末的面孔上冲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汤森停下脚步,心里很是感慨。

“我们……”接着赶到的驼队首领倒吸一口凉气,他对汤森说:“先生,我们见证了一个奇迹的诞生。”

“不错,但这个奇迹马上要被旅馆老板分尸了。”汤森瞟了一眼正在四处“找家伙”的旅馆老板——自己的财产被糟蹋,老板已经红了眼了。

“别!别犯浑!”驼队首领赶紧冲过去抱住了老板:“他是异能师!他已经是异能师了!”

“放开我!我管他什么异能师!”老板左手斧头右手菜刀:“我要把他做成高汤!”

“我赔!”驼队首领就挂着老板腰上,被他拖着走:“一切损失由我来赔!”

“我的墙很值钱的!我的房子很值钱的!”

“找骗子——找骗子行了吧?”

在他们的喧嚣中,在瓦胡经久不息的嚎哭中,汤森微微一笑,抽身回转。

瓦胡终于成功了,目睹别人的成功,汤森也能从中分享到一丝喜悦。

这个意外让驼队耽搁了一个多小时,生意眼光敏锐的驼队首领不但赔付了旅馆老板一笔钱,还另付了一笔钱当做瓦胡回乡的路费。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西海岸异能师(虽然实质上是学徒)(说不定以后还是酋长),商会这种善意表达无疑是得体的、及时的。

最后的结果,当然皆大欢喜,只是旅馆老板恢复神智之后突然意识到异能师的可怕,早跑得不见踪影了。

而瓦胡本人则对汤森充满感激,一再跟他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说是下次要从部落带十倍的好东西给他——他说自己的家乡盛产异能物品。

至始至终,汤森都保持着淡薄而高深的神情,实际上他现在很烦,瓦胡这种半吊子异能师他也不看在眼里,你丫挺的成功了就赶紧滚,我这还有三天的路要赶呢!

驼队终于在朝阳下的出发了,铃声清脆,一路笑声,绵延向雪山。

鉴于汤森帮助一个异能师(虽然实际上是学徒)实现梦想,驼队首领对汤森的态度更加和蔼,普通人已经在用昂视的姿态跟他说话。

有这么厉害的老板,香辣佣兵们更是趾高气扬。

回程走的比来时更顺利,三天后,驼队回到哈维镇,也创造了无惊无险无损失的历史最好记录。

这就是说,蓝蕊花商会与香辣佣兵团的第一次合作圆满达成!不管是运气还是实力,成功就是成功!

回到镇上,驼队首领向商会上层汇报了一切,有关汤森的情况更是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双方首次合作的结果让商会方面非常满意,仅从商业角度看,外围有人照顾,驼队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驼兽和货物上,而且佣兵们为他们选择的休息地和应急路线都很合适,甚至还会在宿营地留下新鲜野味……

作为有诚意的合作方,这些感激都在报酬中体现出来。

当雯丽小姐再次到访时,汤森正在给自己做异能手套。

虽然异能粉末什么的都给瓦胡浪费了,但名为“黑金”的手套原料却保留下来。汤森用最上等的皮子打底,选用最纯净的黑金,历时一昼夜才算大功告成——这种能大幅增加异能亲和力的黑金质地很软,但也要用锉刀之类的工具加工才行,好在汤森什么都会一点,要不然还真得求人去。

雯丽小姐驾到,当然是为祝贺合作成功的。她带来了这次合作的报酬,足足五百金币——后勤总管厨子要用抱的才能拿走,嘴里还嚷嚷:“怕有好几十斤。”然后,厨子使出浑身解数,为大金主雯丽小姐准备了一顿丰盛宴席。

对汤森来说,陪人吃饭比较遭罪,但陪朋友吃饭却很愉快,特别是雯丽小姐这种样貌谈吐气质都一等一的女生,跟她一块儿吃饭真是享受。

席间,汤森说了一路上的感官,还把五粒珍珠拿出来,送了文丽一粒最大的,莉娃也有份。

这不算什么礼物,汤森只是希望她能分享到自己当时“买珍珠”的快乐。

“谢谢,西海岸的珍珠真漂亮。”虽然是没制作甚至连包装都没有的原珠,但雯丽小姐很高兴,郑重其事的收起来:“听驼队管事说,你还当了一次别人的导师?”

“不算导师,充其量是个翻译。”汤森把瓦胡的事情说了,但隐瞒了关于自己的部分:“这小子也不容易,­性­格坚韧,锲而不舍,最重要是运气好,说不定将来真能当酋长。蓝蕊花商会可以跟他保持联系,对生意扩张很好处。”

“四十五天的路程,那已经深入西海岸腹地了,蓝蕊花的生意做不到那种地方,我们也无力Сhā手晨曦议会的事务。”雯丽小姐笑着摇头:“商会啊!将来总是要交给男士的,几个侄子都在慢慢长大,到时候让他们去伤脑筋吧!”

“原来你是看守会长,真是了不起。”

“还不是因为老的懒、小的­嫩­,硬是要把人绑在商会里。”雯丽小姐说:“对了,我的春假快结束了,汤森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要去安道尔首府逛逛吗?”

“暂时走不开,我想先把合作的事情固定下来,照看他们一段时间。”汤森说:“可能,可能到你暑假回来的时候,我就差不多能外出了。其实我也不乐意在一个地方窝着,到时候说不定好要麻烦你。”

两人又聊了一些半公半私的琐事,气氛融洽,宾主尽欢。午后三点,雯丽小姐告辞了,然后乘着她的私人游船回哈维。

亲近的人才看得出来,因为跟汤森的合作成功,雯丽小姐很高兴——她没进船舱,就撑着一把遮阳伞站在船头,观赏两岸风光。

“小姐,”在离开码头一刻钟之后,莉娃走到雯丽身旁,有点神神秘秘的:“有件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要告诉你。”

“说吧!既然你都已经开口了。”雯丽小姐转过身来:“是关于汤森先生的事情吗?”

“是的,但我不是故意探听的。”莉娃摊开手心,把自己的手帕拿给雯丽看:“小姐,午餐之前,你跟汤森先生聊天的时候,我去擦拭桌子,在汤森先生的桌面上发现了这些粉末。”

“这是……”雯丽小姐打量着手帕中那些细微的黑­色­粉末。

“这是黑金,用来制作道具异能道具的黑金。”莉娃回答:“这些粉末是使用锉刀塑形的边角料,这就意味着在我们到达之前,汤森先生正在他的房间中制造着跟异能有关的物品。”

“你的意思是说,汤森先生其实是异能师?”雯丽小姐反问。

“恐怕是的,”莉娃点头:“联系在仓库教导别人异能的事,汤森先生的等级可能不是最低的,但使用原始状态的黑金,他的级别也不会高。”

“这是为什么呢?”雯丽小姐用手指弹弹自己的额头:“一个孤身闯荡的世家子弟,一群忠心跟随的属下,现在还发现有异能师的身份——我之前已经请人调查过,安道尔联盟之内,并没有符合条件的人。”

“小姐你最早时已经排除汤森先生故意出现在你身边的嫌疑了。”莉娃思索着:“如果汤森先生不是联盟内的人,那也就是说对我们没危险?”

“但愿是这样。”雯丽小姐说:“施华洛西娅家族,在这一代没有世仇更没有血仇,父亲也不是那种风流成­性­冷不丁会给你介绍个亲哥哥的人……真是让人伤脑筋啊!”

“那我们……怎么做呢?”

“什么都不做。”雯丽小姐摇摇头:“如果汤森先生怀着恶意,我们自身的防御是足够的;如果汤森先生怀着善意,那么我们会多一个朋友;如果汤森先生只是一个过客,那么我们只需要跟他维持这段短暂而融洽的交往即可……不需要做多余的事。”

“可我们要怎样去跟有异能师身份的汤森先生保持融洽呢?异能师跟平常人不一样。”

“关于这点,是要好好想想。”雯丽小姐点点头:“你有什么好主意?”

“不知道,”莉娃摇头:“要不然,我们送他合适的东西吧!”

“哪能说送就送?汤森先生是个骄傲的人,得找个机会才行……”

在小姐和侍女伤脑筋的时候,她们口中那个骄傲的人,正在房间里跟手下分钱。五百金币的报酬里,除了留下一部分做为公用之外,其他的都要分到人头上。汤森的理念很简单,别人的钱,如非必要绝不留在自己手里,以免引发不满。

出力的程度不同,每个人分得的金币也不一样,最多的一个分十九枚,最少的只有三枚,这倒不是汤森偏袒,而是激励手下的最佳方式。想多拿钱?那就努力锻炼、争取出工吧!

但事实上,哪怕只得三枚金币的留守人员,神情也不是一般的满足。金币是什么概念?一个安道尔联盟的正规士兵,一年的收入也就是六枚金币,足够喂饱老婆和儿子。而吃香喝辣号这样的快运船,全新的才不过卖一千金币。

蓝蕊花商会的利润,大概是五百金币的十倍。

走私驼队往返一趟只需要八天,而且商品中并不包含真正的违禁品!走私真是暴利!

商会驼队每月走两趟,这样算下来,不用两年香辣佣兵团就可以全员退休享受生活去了——跟其他人不同,汤森对金币的感觉一般,他连自己应得的金币都均分给手下。

因为走私线路实在简单,汤森只带着手下走了两趟,把路上的一切形成规范之后,他就让猴子和船长轮流带队,自己一头扎进镇上的图书馆了。

对这个世界的一切知识,汤森都如饥似渴,之前是情况不允许,现在有条件了,他当然要赶紧恶补一翻,这才是他吃香喝辣的真本钱。

雯丽小姐说得没有错,镇子上的图书馆只能称为阅览室,里面能帮得上忙的书没几本,多数都是些痴男怨女的骑士小说或疯疯癫癫的老鼠会洗脑传单,刺激生育功能的也有那么两本,还藏着不给陌生人看——摇头之余,汤森只能走进雯丽小姐给他在旅社订的大套间。

套间里有­精­美的食物,有舒适的座椅,还有体贴的照顾,汤森坦然接受了这一切。他先洗了个痛快澡,然后施施然进了书房,再然后就被看到的景象震惊了。

偌大的书房,已经被各式各样的书给塞满!

“汤森少爷,听说这些都是雯丽小姐从小看过的书籍,很多书上面还有小姐的注释呢。”乖巧侍女之一解释说:“运到这边之后,我们足足整理了五天。”

“辛苦你们了。没看出来,你家雯丽小姐看书还挺杂。”汤森大喜过望,手指划过一本本书脊,充分享受了指尖微微弹动的质感过后,他把一本《大陆简述》从书架上抽出来。

“汤森少爷,”汤才在桌边坐下,侍女之一在他身边蹲下:“请品尝饮料。”

汤森拿起细瓷杯轻抿一口:“不错。”

“汤森少爷,”还没打开书本,侍女之二在他身边蹲下:“请品尝烟草。”

汤森擦燃火柴,点了一根没有滤嘴的烟草,熟悉的滋味顿时充斥在口鼻中:“很好!”

“汤森少爷,”紧接着,侍女之三在他身边蹲下:“请品尝……”

“什么?”汤森弹了弹烟灰,心说你什么都没拿啊!我品尝啥?

侍女之一微微侧身,显出动人的侧影;侍女之二稍稍俯下,露出白皙滑腻的沟壑;侍女之三张着纯真的大眼睛,娇弱的嘴­唇­发出饱含诱惑的声音:“什么都可以哟!”

“你们都太小了。”汤森明白过来,挨个捏她们的鼻尖:“暂时别想这个。”

听了汤森的话,年纪最小的侍女点点头走了,腼腆胆小的也点头走了,最后一个特意晃晃上身:“已经不小了呢。”

“等你成为真正的少女再说。”汤森不禁莞尔:“你们那有少爷我懂得多?放心吧!等你们成熟了,少爷绝不放过。”

“哦!”最后一个侍女也嘟着嘴走了。

感叹了一声少爷也不好当,汤森这才有机会翻开书本——这本书并非光辉教会出版,所以宗教风格很淡,扉页上就是大幅的地理全图素描。说是全图,其实除了方位,其他细节已经大概到不能再大概的地步,只是能给人一个模糊的大陆印象而已。

因为这世界上,大陆只有一个,所以人们也就没有为它起别的名字,光辉教会曾经试图起名,可惜没能推广开——在大陆范畴之内,总有五个联盟,七个王国,三个独立城邦,这三类是比较有影响力并被广泛承认的势力;其他都是些没落王国和公国,甚至在大陆东北方,在一块与雅修公国大致相当的地方,竟然有几十个公国挤成一团,密密麻麻跟取暖似的。

除了从地理上划分的十六个势力之外(安道尔联盟毫无意外的吊车尾),大陆还另有几股贯穿南北东西甚至贯穿历史的大势力。

排名第一的无疑是光辉教会,创立时间迄今已有一千四百三十八年,覆盖大陆全域(西海岸那种地方就算了)。教会对普通人的影响力是全方位的,涉及到每一个大陆人的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在全盛时期,普通教士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平民的生死。即使在现在,光辉教会依然是大陆范围内唯一公开传信的宗教。

“普通的你啊!你有不宣扬自己信教的权利,但你没有表明自己不信教的自由。或者你会忽视这个规则,那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你的灾难马上就会到来——第三页。”

据不完全统计,光辉教会的神职人员有数百万之多,教会拥有的财力和资产超过其他势力的总和,它甚至拥有大陆上最强大的武装力量。全大陆最宏伟的三个城市全都属于教会所有——分别是大陆正中心的光辉圣城、大陆东方的远望城、大陆南端的红浪城,如果把这三个城市用线连起来,会是一个等边三角形,大陆最富庶之地尽在其中。

“传说中,这三个巨型城市才是大陆今天格局的奠基石——第六页。”

大陆东方的远望城,它隔着海洋远望的自然是真神,绝不会是千里之外的大岛屿上的光线人——那是一个奇特的地方,当地居民都是一团团纠结的光影,只有其中的贵族才能具备人类的轮廓。他们为大陆输送香料、药材、异能原料和各种各样的奢侈品。

大陆南端的红浪城,它同样镇守着一大片海域,与之摇摇相对的是由很多岛屿组成的大洋洲,但没人知道具体方位。那边的土著在官方被称为绿­色­联盟,而在民间被戏称为火柴人,这是因为他们第一次正式亮相时,整个使节团被一个小火星给烧的­干­­干­净净——因为这些土著大多是植物,含油量很高的植物。

火柴人为大陆输送异能物产,还有包括主粮、副食、蔬菜、水果和酒在内的农产品。和光线人一样,他们换回去的是艺术、机械、深加工产品以及由光辉教义构成的普世价值。

“一分钱一分货,我们都是诚实的商人——第十一页。”

接下来,书里介绍了全大陆第二号势力,异能师公会。

异能师公会的创建时间是五百二十七年,从第一任会长开始,直至现在的第六十七任会长,每一个都是绝世强者,每一个都像划过子夜的流星,那么的光亮夺目、那么的卓尔不群,后面跟随的一群小流星亦是同样的德­性­。但是呢,异能师公会的整体作风却跟个人风格截然相反,显得低调而超然。

“得罪一个异能师,哪怕是得罪一个异能师学徒,你都很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但得罪异能师公会,你甚至有机会厌倦看每天的太阳直至老死——第十五页。”

据不完全统计,异能师公会的在册异能师大概有数千人,在册的异能学徒人数大概是异能师的十倍。它们建有专属的运输商会和内部私密商会,所有的常务或后勤人员均是无法升任异能师的学徒担任,没有军队——异能师公会就仅靠这点人手,跟光辉教会争斗数百年不败,直至现在并驾齐驱,不分伯仲。

“因为异能太强大,强大到无人能挡,强大到光辉教会承认教典有抄写及翻译错误——第十六页。”

晨曦公会也有记载,基本上,这是一群狂热分子组成的社团,他们居然狂热到了解释不清自己主张的地步。曾经有人试图说清楚,他宣称自己是宗教的、但同时有人宣称自己是民族的、还有人宣称自己是进步的……时隔不久,他们自己就打起来了。

“晨曦议会一直宣称自己是被光辉教会所暗算,可事实上,在晨曦议会败走西海岸的时候,光辉教会用于打击他们的资金投入还不及当年度的庆典花费——第二十一页。”

说真的,汤森看的很欢乐,很多时候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实不止这本,这房间里的很多书都是如此,即使作者本身写得很严肃,很生涩,汤森也能当小说来看。因为这些记载里面,有很多让他感到熟悉的东西。也许历史都是相近的,即便星移斗转也跳不出那个大框架,颇有点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神韵。

此后,汤森就算找到了乐子,每天有大半时间在镇上套房里看书。一边恶补常识,一边修身养­性­,完全恢复了记忆中的宅男生活。期间被人服侍的倦了,他就上街溜达,买个面包,喝杯酸­奶­,逗逗光ρi股小孩之类……

期间他又交了不少朋友,比如卖花的小姑娘,卖烟的大叔,旅馆的老板,还有总在河边钓鱼的那群小老头,甚至有三只猫和一条流浪狗,它们老等他喂,所以汤森跟水池里的金鱼和­肉­摊老板反目成仇了——相比被抓去喂猫的金鱼,­肉­摊老板的纠结之处在于骨头都是白送的,客人单买骨头怎么算价啊?

温暖的春天里,汤森活的有滋有味,生意很好,手下很好,心情很好,胃口也很好。

这天,他刚要出门,猴子和船长就风风火火的冲来了,脸上是憋着喜事的闷­骚­——最近这段时间手下的热情高涨,新提拔了一个猪头小队长,所以猴子和船长不用总是缺一个了。

“你们俩喜滋滋地跑来­干­嘛?”汤森问:“思春啊!镇上那么多漂亮妞,自己勾搭去。”

“不是不是,长官,好消息!”猴子压低了声音:“蓝蕊花商会刚刚传来的,兰斯顿叛军被安道尔联军击败了,是围歼!”

“败了?围歼?”汤森想了想:“不过这也是预料中的事。”

“跑了两个首领和一个异能师。”猴子神神秘秘地说:“长官你猜他们往哪个方向跑?”

“你们脸都笑烂了,还用猜?”汤森说:“当然哈维镇,他们要去西海岸。”

“长官英明!”猴子竖起大拇指:“安道尔联盟和光辉教会也追上来了,而且颁发悬赏,三个叛军首领,每人三千金币!”

“钱不是问题,但是追上来的人……”学习了大概两个月,汤森对光辉教会的风格倒是有些了解,他微微皱起眉头:“猴子,你赶紧去告诉蓝蕊花商会,让他们尽一切力量阻止逃犯进入哈维镇——小心别人借机生事安Сhā罪名,也许有人要图谋哈维镇的产业。船长你集合人手,我们用佣兵的名义参加堵截,雯丽小姐待我以诚,我们一定要帮这个忙!”

“是的长官!”在猴子快步跑开的同时,船长低沉浑厚的大嗓门响起:“紧急集合!!”

前一天,蓝蕊花商会有驼队出发,香辣佣兵队跟去了六人提供警戒。所以汤森现在能用人手并不多,留下六人看守营的,其余十四人他全带上了,而且是少有的全副武装——每人都穿上了改造过的皮甲,手里是可以投掷的刺枪,还另外配有腰刀短弓。

汤森本人更是武装到牙齿,不但有标准的强弓长剑短弩等常规兵器,异能手套也别在皮带上,统一规格的皮革盒子在腰间围了半圈,里面是各类异能粉末。

猴子的动作很快,在汤森乘船转进运河主航道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一个蓝蕊花商会的管事回来了。上船之后,管事先郑重其事的转达了商会当家人、也就是雯丽父亲的谢意,然后告诉汤森,虽然这次的事件来得太快,但商会已经做出了安排,而且有专人去疏通关系。

哈维镇周边的商会实力偏弱,并不能轻易撼动蓝蕊花商会的地位,同时商会方面也会保证香辣佣兵团的安全。商会希望香辣佣兵团保持低调,别冒险在光辉教会使徒面前展示真实实力,跟着其他佣兵团混个脸熟就好——根据情报显示,已经有多支佣兵团进入了本地。

“有安排我就放心了。”汤森顿时放下一块大石头:“兄弟们,我们去会会别的佣兵,都懒散一点,别急着表现,不然没饭吃!”

说到装熊,汤森的手下可是很擅长的。充当联络官的商会管事有幸看到了这奇异的一幕,在汤森的话音刚刚落下时,甲板上的严肃萧杀为之一缓,混吃等死的懒散氛围四处弥漫,虽然还是那样的装扮,虽然还是那些人,但他们似乎没了骨头,连走路都像踩着棉花。

上了主航道还不到十里,汤森已经察觉岸边有各种人活动,同时在运河尽头,一支由大型运输舰组成的船队也缓缓驶入视野。以汤森的视力,他能分辨出光辉教会的旗帜,那上面的图形被称为“普世神恩”,在他烧过的每一个传教所楼顶,都曾经飘扬着这样图案的旗帜。

人家是苍穹群星还有圣光,相比之下,香辣佣兵团的旗帜就显得很没品位。

因为懒惰成­性­,所以汤森把旗帜交给猴子做,结果猴子和其他手下充分发挥了对“吃香喝辣”的想象,他们在旗帜上画了支只很传神的­鸡­腿,而且傍在一只更传神的猪肘子旁边……跟两口子似的,红扑扑的还冒着热气儿。

靠岸之后,香辣佣兵团的旗帜让远道而来的同仁们目瞪口呆,但出于对本地帮会的尊重,这些举着凶猛飞禽走兽的猛男们最多只是扭过头去笑笑。有几个穿戴不一样、神态特别高傲的家伙,在看到汤森腰间的手套和皮革盒子后对他很和蔼,还主动向汤森示意行礼。

“你们,”一个体态妖娆,面容美艳的大姐,用凌厉的目光扫视了周围:“谁敢再笑一个?”

她穿着轻薄镂空的皮甲,制作考究的甲片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一条又一条美妙曲线,可比汤森那三个萝莉侍女诱惑人,再配合奔泻而下的金­色­波浪长发、修长健美的双腿……她就的不择不扣的童子­鸡­杀手!

这个成熟艳美、似乎随时都能溢出蜜来的女人,似乎在佣兵界很有声望,她话一出口,场面顿时就清静下来,汤森没想到自己还能遇到这种古道热肠又娇艳夺目的神经病,于是仔细看了她一眼,结果发现她胸前挂着的一枚古朴徽章,是中级异能学徒的徽记。

原来她不是神经病,而是异能同道。不过,大姐你不能换个地方戴徽章吗?你把徽记顶的太高了,仅凭这一点,你就让人呼吸不畅口舌­干­燥啊——其实汤森包裹里也有个同样的战利品,但他不敢戴。

“祝你能翱翔,与我同途的旅者。”美艳大姐清了场,然后站到汤森面前:“我叫玛西亚。”

这就是异能师公会的传统问候,针对不同等级与不同体系,他们有不同地问候语和称谓,某些情况下甚至可以用来验证身份,好在汤森有研究过异能师小妞的笔记!

“祝你能璀璨,先我跋涉的旅者。”汤森微微垂下目光,然后抬头说:“我是汤森。”

反正穷乡僻壤的别人也不会来查,再说也没有“冒充异能学徒”这条罪。

第011

“你好,汤森。在雅修公国,哪怕是初级学徒也很少见啊!”玛西亚走过来,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汤森,你是本地人吗?导师是那位阁下?”

“我的确是本地人,刚刚达到初级学徒标准,还没导师呢。”汤森“老老实实”地回答:“你看我拖家带口的几十张嘴,要不是蓝蕊花商会帮忙,我连初级学徒也未必能达到。”

“居然是自学的吗?”听汤森这样说,玛西亚顿时双眼发光:“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向公会报备你的存在和萌芽?”

“啊?萌芽?”汤森有点惊讶,心想原来她不是兽­性­大发要拿我当补药啊!

“嘘——别让人听见。”玛西亚凑近了点,徽章都快顶到汤森胸口了,红润双­唇­也散发出香甜气息:“最多公会的新人发现奖励我跟你对半分嘛!自己去报备的话没有这种奖励哦!”

“原来是这样,没有问题啊!”汤森“腼腆”地向后仰,十足童子­鸡­神情:“可以的。”

“好,那么接下来的追捕,三个人里我送你一个好了!”玛西亚大方地拍着胸口:“其他那些佣兵软蛋,你根本不用理会他们——无论何时何的,谨记我们是异能师公会的人!”

“明白了,我们是异能公会的!我们有后台!”汤森心领神会:“可那边的几个人呢?”

“他们都还达不到学徒的标准,推荐不了啊!倒是可以留意一下。”玛西亚眉头一杨,目光望向运河中驶来的小船:“信使来了,大概已经发现目标,叫上你的人,我们一起行动。”

果然,一名安道尔联盟的伯爵带着几名信使登岸,向等候在此的佣兵团发放了三个目标人物的画像,并对他们的逃跑路线做出了说明——根据“准确”的线报,大概在一个小时之前,他们已经越过此处的封锁线,直接往哈维镇去了。

“不早说!”二十几个佣兵团的领到了图纸,然后一窝蜂似地向哈维镇冲去。已经集合好的香辣佣兵团外加厨子也被裹带着一起向前去了,汤森正要招呼玛西亚一起走,没想到那位伯爵走了过来,站到玛西亚和他面前。

“女士,请允许我确认一下,你是异能师公会的人吗?”

“阁下说得没错,我永远都是异能师公会的人,而且永远为此自豪。”玛西亚不卑不亢的回答他:“这一位虽然还没有拿到徽章,但也是异能师公会的人。”

“啊!幸会。能遇到两位真是走运。”风度翩翩的中年伯爵笑着说:“是这样,因为目标人物中有一个被他们称为‘烈火师’的人,大概也会一点异能,所以,我想请两位随我行动,以便在必要时给及支援——请两位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奉上丰厚的报酬。”

有这等好事,玛西亚和汤森当然不会放过,于是两人骑上马匹,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之下,跟随伯爵浩浩荡荡地向哈维镇冲去——连猴子和船长都因为是“异能师大人”的随从而分到了坐骑,免了奔波之苦。

汤森观察了一下,除了安道尔联盟的­精­锐骑士之外,同行的还有一大批穿光辉教会服装的骑士,他们的装备­精­良体魄强壮,­精­神饱满目光犀利,很有战斗力的样子。

“不用异能的话,这些人我一打三不成问题。”汤森暗自做出评估。

一行人赶到哈维镇外时俩里时,只看到一地狼藉外加十几个佣兵伤员,从他们口中得知,目标的确出现了,而且发生战斗。但目标不是三个人而是十几个,他们战斗力很强,直接冲开百人以上的围堵进了哈维镇。

但二十几个佣兵团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紧跟着把镇子围得水泄不通,正在组织人手搜查——在伤员们叽叽喳喳解释的时候,大批光辉教会的骑士冲过,接替了佣兵团的包围。而佣兵们正好腾出手来,去支援镇子里的搜查。

看到这一切,汤森觉得有点不妙,从光辉骑士的动作里,他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船长!”汤森毫不迟疑的扯下“童子­鸡­”的伪装,厉声下令:“把我们的人撤出来!”

“收到!”船长刚想动,却被旁边几个教会骑士给堵在原地动弹不得。猴子正要往后缩,就被三个比他强壮很多的教会骑士直接给按在地上。

“我­干­!”汤森勃然大怒,转头看去时,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密密麻麻的教会骑士,他们分布很整齐,簇拥着中间那张华贵豪华的宽广座椅。汤森一愣,这玩意看上去很沉重啊!也能无声无息到自己背后?

这张超豪华的宽广座椅虽然能坐十个人都不挤,但此时上面一个人也没有。

一位身穿白金盔甲、头戴庄严高冠、身后披着鲜红­色­绣纹披风的中年男子站在座椅左前。他微微侧着身,肤­色­红润,眼睛似闭非闭,脸上似笑非笑,一手白净修长的手放在腿侧,就像一位保养得体的人生赢家,毫无出奇之处……

伯爵低着头,脸上全是谄媚和恐惧,正在这男子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在伯爵的左侧,站着三十来个贵族装扮的人,他们的面­色­很沉重。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让一个面对异能师也能镇定自若的高等贵族,露出这种战战兢兢的神情?到底是什么人,才能让一群贵族如此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

“他是……?”汤森按捺住怒火问。

“教会的巡查书记官,”玛西亚回答说:“等级似乎很高。”

“我们应该给本地民众机会,都是神的子民。”听完了伯爵的回报,巡查书记官点点头,他的声音很温和,至少听起来很温和:“我们先等等看,最好能有个好结果。”

“可是阁下!”巡查书记官背后的仆从中,有人高声反驳:“在神的目光注视下,叛军余孽跟自己人会合了!这分明是本地有人接应!”

汤森都不用去分析,这话分明是故意给哈维镇泼脏水。

第012

“是的阁下!”更多的声音响起:“向伟大的神灵起誓,我保证本地有晨曦议会的人!”

“是的阁下!哈维镇的人已经被异端污染了!普通的手段是无法挽回的!”

“放你妈的屁!”汤森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怒火猛的窜起来,他跳下马来,连玛西亚都没拉住:“我就是哈维镇的人,妈逼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异端了?!你妈的,就是你,卖ρi股的杂碎,你给我站出来!”

汤森的表现其实一点都不莽撞,他已经知道在这个世界,被贴上异端标签的普通人会有多悲惨。说不定光辉教会要假戏真做的追查一番,趁机把蓝蕊花商会的头头脑脑关起来——而自己好歹有个异能公会的背景,闹一闹搅搅局没什么危险。能引开对方的注意力是最好的,至少也要提醒他们,这里还有别的人呢,光辉教会不能一手遮天。

被汤森的手指定住,那位叫嚣“异端”的骑士站了出来,他面不改­色­,不,应该说他看向汤森的目光里带着很浓烈的鄙视。

“你在挑战我?”教会骑士咧嘴说:“我的荣誉的尊严不允许我退让,哪怕一步!”

“步”字一出,围绕着骑士的身体,有无数气旋产生,风暴一样呼啸而过,周围杂草全都紧贴在地面上,汤森也差点被吹飞。站稳之后,他觉得两颊火辣辣的疼。

汤森暗自错愕,但脸­色­丝毫未变,他从皮带上取下异能手套,郑重其事的戴好——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巡查书记官的目光第一次掠过汤森的面孔,然后,他看着身边的伯爵。

“阁下,他叫汤森,是本地异能师学徒,刚刚萌芽的,但已经上报异能师公会了,他不能出事啊!”伯爵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他身边那位女士也是安道尔联盟的人,叫玛西亚,异能师公会的中级异能学徒。”

“难得,能在雅修公国遇到两位异能——学徒。”巡查书记官转过目光,用他温和的语气说:“玛西亚女士,年初的时候,在不远处发生了一起纷争,那位异能师跟你有关系吗?”

“书记官阁下的话不错,那位异能师就是我的导师。”玛西亚大方的承认:“当时我在场。”

“身为光辉教会的一员,我很感激你导师指导我的学徒。作为回报,我今天也应对你做出指导才行。”巡查书记官谦和地说:“毕竟异能师公会和光辉教会,一直是惺惺相惜的。”

“你……原来你不是安道尔的巡查官,而是……”玛西亚刚要说说下去,全场的光辉教会骑士和教士,包括那个书记官本人却突然转身,向着那个空无一人的宽广座椅单膝跪下。

他们的动作非常整齐,表情非常严肃,“哗啦啦”的金属撞击声响成一片。而那些贵族们则要迟钝很多,但反应过来之后,都是忙不迭的五体投地。这之后,全场数百人鸦雀无声,汤森甚至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汤森愕然,对方这在玩什么花招?!

“不对——这个气氛不对——绝对是有什么变化——”汤森猛的一抬头,目光投向空中。

就在宽广座椅上方三十米的天空中,正有一人临空伫立!

他在漂浮,或者说他在飞翔!

那是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背着双手,披散长发,面­色­沉静如水。一袭藏青­色­的教会长袍上没有刺眼的铭文图案,只有长长的袍角在风中摇荡着,为脚下肃然压抑的氛围添加了几分令人不安的气机。

他的眼神,目光漠然冰冷。

“使徒!”玛西亚嘴里蹦出一个金属般坚硬的词语,顿时打消了汤森的熊熊怒火——他就是使徒!?光辉教会最强大的打手!?站在这个世界的力量顶端的人物之一!?

天空中的使徒,只冷漠的瞥了玛西亚一眼。

“你是第九使徒!”玛西亚后退半步,震惊神情中有深深戒备:“奥利波特·门罗!”

“大胆,竟敢直呼大人名讳!”几个骑士抢上去,隐隐组成一个圈子,把玛西亚和汤森围了起来。而趁此时机,有个不穿盔甲、油头粉面家伙,昂头跟第九使徒说了些什么——使徒的眉头微微一皱。

“你们,”随即,天空中传来使徒萧索的声音:“还想耽搁多久?”

第九使徒这句话一出口,现场再没有任何人说话。一种诡异而沉重的气氛缓缓压下来,让包括汤森在内的很多人呼吸不畅,心惊­肉­跳……如果换了其他人来做这个姿态,汤森只会吐他唾沫,但对上门罗不行,因为他身上有三层当世最耀眼的光环。

信仰!力量!权势!

这是不容触犯的光环!

“使徒阁下,他们只抓到个喽啰!”骑士中有人回答:“叛军匪首正在几栋民房中反抗,佣兵们根本攻不进去!”

像是证明骑士的话,哈维镇中心传来一阵喧嚣和爆裂声。

“阁下!再这样拖下去,叛军匪首一定会逃走的,不能让他到达西海岸啊!”

“是啊!慈悲神灵的注视之下,我们不能让匪首逃到西海岸。”那个什么书记官也昂望着天空叫嚣:“要是他们逃走,那就来不及了呀!”

“我的小可爱,”第九使徒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丝微笑:“等着我给她过十岁生日呢……”

“不能啊——尊贵的奥利波特·门罗阁下!”安道尔贵族的人群中,有个年轻贵族突然冲出人群,他把双膝重重地跪在地上:“求你绕过他们吧!足足五万多人啊!给我一个钟头!就一个钟头!我保证把所有匪首带到阁下面前!”

使徒根本没搭理他,只是书记官转过身来,用温和的语气问:“年轻人,你想进去——那种地方?”

年轻贵族脸­色­变幻,接着扑倒在的,浑身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阁下!请原谅这个莽撞的年轻人,他对联盟安定很重要!”一位上了年纪的贵族跟着跪倒在地:“请阁下原谅他!我国今天的供奉加倍!加倍!”

“对神灵的尊敬,不用金钱衡量;对主的忠贞,不是一天能证明。”使徒的语气低沉,他伸手进长袍,拿出一根细长的烟草,没错,就是汤森常抽的那种。

在他掏烟的同时,所有的骑士同声唱诵起来:“我的主,在无尽巅峰俯瞰万物;我的主,无尽威严与公正的化身;我的主,我最高的意志——我!我就是我主的指尖!我之所指!既为异端!”

数百人的合声震长空,慷慨激昂!但周围的那些贵族,无论年纪个个都是面如死灰。连汤森身边的玛西亚,她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怎么了?”汤森低声问她:“事情有多严重?他能抓走几万人?他管饭?”

“汤森,认真听我说,一定要牢牢记住!”玛西亚惨然一笑,压低了声音回答他:“光辉教会的使徒很强大,非常强大!就是我导师在也反抗不了,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冲动——活着,自己活着最重要!”

听玛西亚这么一说,汤森更迷糊了,他知道使徒很强大,也不准备冲动行事了啊!怎么?抽根烟而已,不用这么大场面吧?

“他这是要……”汤森的视野中,以使徒奥利波特·门罗为中心,淡红­色­的半透明雾气浮现出来,翻转涌动地向周围弥漫,瞬间就覆盖了巨大的面积——这是唤醒?!

异能力量!如假包换的异能力量!

就算汤森这样的异能菜鸟,就算不用眼睛去看,他也能感受到无尽异能散发出来的威慑,如此巨大、如此浩瀚,直上苍穹遮天蔽日!

那是一种静默无声的呐喊!那是一种穿透你身体和魂魄的冲击!

人类于此,只是微尘一样的蝼蚁!

这片无穷无尽的粉红­色­雾气迅速前移,很快就覆盖在哈维镇上,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缝隙。与此同时,在奥利波特·门罗身前几米的地方,也有一小团粉红异能在飘荡,形状跟远处那片相差无几。

奥利波特·门罗的手上有一盒火柴。没错,就是普通人用来引火的火柴,一根小细木棍那种。然后,他手腕一转擦燃了,点着了嘴里叼着的烟草。

“结束吧!”喷出一口烟雾,他将这半根火柴弹出,看都不看就转身离去。

火柴头那一点小小红光在空气中划过,仿佛已经熄灭的样子,最后钻进那一小团粉红­色­气雾——瑰丽的火焰窜起,绕着异能气团的边缘烧,仅仅只有三寸高。

与此同时,哈维镇的边缘部分突然猛烈燃烧,金黄|­色­的火焰,足足三百米高!

这直冲天际的火焰把叛军首领、把三十几个佣兵团、把蓝蕊花商会、把差不多六万平民都包围起来——正在镇边游荡的几个佣兵被金黄火焰沾上,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变成了燃烧的棍状物——这还不止,就像是被压榨的灯芯一样,淡绿­色­的火焰从他们的嘴巴里、耳孔里甚至眼睛里喷­射­出来,直至把自己烧成灰烬!

“我——­干­你大爷!!!”瞬间,汤森明白第九使徒要­干­什么了!

他要毁灭整个哈维镇,毁掉汤森刚刚熟悉并融入的地方——不问青红皂白,不理是非曲直,他要毁灭这个镇,还有镇上所有的生灵!

把人、特别是把人类群体当畜生对待,这远远超过汤森的心理底线,也彻底颠覆了他心中天平。于是他想也不想,两手抬起肌­肉­鼓动、四根­精­铁弩箭直奔空中的第九使徒背影而去!

但弩箭才刚刚­射­出,就已经被一蓬蓝­色­异能缠绕,直接融成废铁,跟着又被一个女骑士抓在手里!

“我——­干­你全家!!!”瞬间,什么自身安全,什么活着最重要,全被汤森抛到了九霄云外——长剑抽出偏转、Сhā进第一个扑过来的骑士的面孔,跟着匕首斜挑、扎进第二个扑过来的骑士腹部!

“别杀他!”有个尖利的嗓子在叫:“主教大人的命令!”

一柄未出鞘的巨剑横飞过来,敲在汤森的背上,直接把他打个狗吃屎。接着一群骑士扑上去,把汤森死死的压在地上。

“哈维镇有几万人!”汤森的嘶吼声从人堆低下传出,却是那么的微弱:“几万人啊!”

第九使徒已经去得很远,从始至终,他根本就看过汤森一眼——但在哈维镇,那金黄|­色­的巨大火焰却绵延开去,已经在中心的建筑上迸现出来!与此同时,镇外的巨型圆形火墙微微一颤,也开始向中间合拢。

灼热扑面而来,甚至能烤焦俩里之外的人的头发!刺目的金黄|­色­光亮慢慢的升腾而起,渐渐与与头顶的太阳光辉连接起来,形如降临大地的神迹!

“我的主,在无尽巅峰俯瞰万物;我的主,无尽威严与公正的化身;我的主,我最高的意志——我!我就是我主的指尖!我之所指!既为异端!”

激昂整齐声势浩大的吟诵声中,哈维镇的房舍、塔楼、地面、人体……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压榨的灯芯那样,顺着孔洞向外喷­射­着火焰,就连喷泉都在熊熊燃烧——几万居民,他们没有惨叫、没有求饶,没有逃窜、在短短的几秒钟内,他们就变成了一捧灰烬!

“多壮观!多伟大!”那个什么杂碎书记官张开了双臂,赞叹不已,他的声音钻进汤森的耳朵,却犹如烧红的钢针一样。在书记官的身旁,贵族们五体投地地跪着,浑身颤抖着,却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使徒!这就是使徒的作为!这就是光辉教会的风格!

可那是好几万人命啊!

同样愤怒欲狂、同样被四个女骑士控制着的玛西亚,突然中断了挣扎,因为她感知到场中平顺的异能,突然在某个方位上发生了变化——在这个瞬间,其实有数十人的目光看向一个大致方位,看向那个高高的人堆,看向那个名叫“汤森”的初级异能学徒!

“我­干­你全家!”怒吼声中夹杂着一声沉闷爆响,压在汤森身上的五个骑士高高飞起!

“咆哮!”玛西亚的眼睛瞪大了!数十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咆哮,居然有这种威力!?居然能贴身施展群体攻击!?

喘着粗气,汤森慢慢的撑起身体。他的头盔掉了,皮甲歪了,脸上有团团的青紫,嘴角还挂着血丝。但他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了不寒而栗,极端的愤怒正在他瞳孔最深处跳动——第九使徒早已不见踪影,现场身份最高的似乎是书记官,他阻止了要冲上去的骑士,饶有兴致地看着汤森。

很好,就先杀你这个书记官!

“啊——啊啊啊啊——”汤森右手紧握,左手解下皮带旋舞起来,各种颜­色­的增效粉末从盒子中洒出来,然后他就这样冲向无数骑士组成的人墙!

书记官哈哈一笑——等的不耐烦的骑士们立即一涌而上!

“给我死开!”飞奔中的汤森将右手摊开,几点璀璨的亮光一闪而逝——现场有异能感知的几十人再次察觉,空间中有很微小但非常剧烈的异能反应——微小得就像针尖刺破肌肤;剧烈得就像针尖直刺进心脏。

螺旋形的大威力咆哮,第一次在世人面前显现!

“砰!”第一个身穿重甲的骑士飞起!然而咆哮却没有消失,而是继续绕着汤森旋转一圈,又把第二个身穿重甲的骑士飞起!

咆哮巅峰形态·加强版!

“砰!砰!砰!”一连串身穿重甲的骑士飞起——接触的瞬间,他们已经被撞晕过去。

汤森面前为之一清,只有一个人还阻隔在他与书记官中间。这个家伙面无表情,身形瘦弱,穿着普通的教士制服,看上去没有一点威胁——但就算他看起来无比危险,这时候的汤森也顾不上什么。

汤森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冲上去、弄死他!弄死他们全部!

为了给自己的牵马的护卫、为了给自己抱披风的侍女、为了给自己找零钱的小姑娘、为了追着自己要糖吃的光ρi股小孩、为了和善的守夜人、为了憨厚的小吃摊老板……为了这宁静的小镇,为了这无辜的几万人……更为了那些还在镇子里的手下!

我辛辛苦苦调教成才从战场上救回来刚看见美好未来的手下啊!!!

我弄死你们!

星芒接连闪动,汤森全力出手!

瘦弱的教士平摊两手,无数针状异能漂浮在他身边,跟着他向前一伸手,正绕汤森飞旋的大威力版咆哮就脱离了汤森的掌控,冲上空无一物的天空,转眼间消失。

瘦弱教士平伸的手掌一转,两掌心相对并竖立——冲锋中的汤森听觉消失!

瘦弱教士右手腕一翻,用食指中指比出一个“v”形,然后指尖向下一划——汤森的视觉消失!

“我的主,创造一切;我的主,掌控一切。”瘦弱教士两手轻轻合拢,汤森直挺挺地摔在地上——他看不见、听不见、不能叫喊不能呼吸、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他破裂的嘴­唇­还在抖动,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咒骂。

他就这样昏迷过去,整个人被禁锢在黑暗和静寂里。

哈维镇上空,这时才有浓浓黑烟升起……

或许,浓烟里还有几万灵魂的无声哭喊……

无论白昼或是黑夜,光辉圣城都在闪耀圣洁的光芒,这也是它名字的来历。

大陆排名前五的超级城市里面,光辉圣城名列第二。虽然不是第一,但这个排名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因为它是一个只为彰显信仰而存在的城市,例如中转商贸等功能,在圣城都只算附加与配套而已。

它有最健全的信仰人员培养体系,它有最前卫的信仰理论研究机构,它有众多的信仰人群来维持这一切——实际上,大部分世人只把光辉圣城看成是一个最大规模的传教所。

但是,光辉圣城也是全大陆最宏伟、最­精­美、最具历史和文化感的城市。它的每一条街道都如同花园,每一个拐角都安置着喷泉,每一栋房舍都布满了雕像。只要静下心,你还能在每一根廊柱上找到属于它自己故事,悠长的岁月,只会让这种芬芳更加浓郁。

生活在这里,哪怕是短暂停留,人们都会在行为上达成一种趋同。大家会带着和善的微笑,漫步在暗香浮动的街道上,惊叹真神的伟大和绝对,言谈中会流露出深深的虔诚。在真神的目光注视下,这里没有穷苦,没有罪恶,没有仓惶,一切事物都是那么安闲和惬意。

人们很难想象,会有人奔跑在这座平静祥和的圣城、奔跑在光可鉴人的神殿回廊中。

此时,奔跑者的皮靴敲打在玉石铺成的地板上,在圣城心脏部位响起的尖锐脚步声,甚至惊醒了那些经年不问世事的老学究——在他们浑浊的视野中,奔跑的男子穿着­精­美的法袍,头戴平顶法冠,显然是等级不低的教会人员。

这个人,就是为现任轮值主教服务的书记员,专门负责安道尔联盟教区。

“主教冕下!”满头大汗的书记员提着法袍下摆,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阶梯,向拱门边的教会骑士叫喊:“我有紧急事务觐见主教冕下!”

骑士们已经架起造型考究的斧枪,佩剑的大骑士对安道尔书记员摇头示意,后者抓住骑士们的武器,急切的叫喊:“真是最紧急的事务!最要紧!”

“教士,请注意你的仪态。”大骑士平淡的回答他:“教会的诸多规章,你都忘记了吗?”

安道尔专员两手紧紧地抓着斧枪长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我说,我要觐见冕下!”

“带这位教士离开,”大骑士吩咐左右:“把他护送到小静修院,如实禀报发生的事。”

“转述主教冕下的意志——”拱门里传出一个清亮的声音,它显然属于主教的随身侍从:“你们不要为难安道尔专员,他是个优秀而虔诚的年轻教士,请他进来吧!”

“遵从主教冕下的意志!”大骑士躬身行礼,然后转身对安道尔专员说:“请进吧!教士。”

安道尔专员擦了擦头上的汗,走进这座­精­美大气的小城堡。十五分钟之后,按规矩经过简单梳洗的安道尔专员,才在顶层露台上看到轮值主教那熟悉的背影——冕下披着一件黑丝绒披风,静立在露台边缘,手扶着栏杆遥望远方,就犹如悬崖边的伟岸古树。

“主教冕下,”安道尔专员行礼:“我来得太鲁莽了……请求您的原谅。”

“我的孩子,我愿意原谅所有人,包括我的死敌。”轮值主教轻声说:“即使被威胁送去小静修院也不肯让步,相必是安道尔发生了十分严重的事情……等等。”

“我是个虚弱的老人,不能跟你们年轻人比。”主教回身在躺椅上坐好,两手放到扶手上,又变回了那个老态龙钟的模样:“我准备好了,孩子,你可以开口了。”

“在冕下的旨意下,第九使徒带着圣剑骑士团巡游安道尔联盟。”安道尔专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刚接到报告,第九使徒软禁安道尔教区长老团,杀死兰斯顿大公第二顺位继承人,而且——他亲手毁灭了雅修公国的边陲小镇哈维,有五万余居民、数百名佣兵死去!”

“第九使徒,圣剑骑士团居然会做出这种事?”主教脸上掠过几丝惊异,他皱起眉头问:“正式的报告里面,就是这样说的?”

“正式报告里不是这样说的,”安道尔专员解释说:“报告是要记档公布,所以用语相当隐晦,只说安道尔教区长老团进入静修院,要虔诚潜修一段时间——兰斯顿王室第二顺位继承人突发疾病,医治无效逝世——晨曦议会狂热份子翻越雪山突袭雅修公国边境小镇哈维,屠杀无辜平民,第九使徒率圣剑骑士团出击,苦战之后将晨曦议会余孽剿灭……”

轮值主教沉默不语,专注地看着安道尔专员。

“……冕下,软禁教区长老团,杀死王室继承人,这已经不合规矩。”内心无限紧张的安道尔专员,禁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哈维镇上有五万多平民,他们都是无辜的。无论第九使徒和圣剑骑士团有什么理由,他们都没有权利这样做……”

“的确,我的孩子,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屠杀平民,别说是几万,一个也不行。而且在真神的眼中,也没有长老、王室与平民的区别,那都是生命。”轮值主教的目光变得沉重,他缓缓地说:“如果第九使徒与圣剑骑士团犯下了这样的罪孽,那么真神将不会原谅他们。”

“冕下,他们的确这样做了。”安道尔专员回答:“但我的本意不是……”

“孩子,你的本意并不重要。”轮值主教举起左手,阻止了安道尔专员接下来的自我辩解:“重要的是,第九使徒与圣剑骑士团真的这样做了吗?”

“做了,冕下,他们做了!”安道尔专员虽然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我确定。”

“我的孩子,在我这样称呼你的时候,我仅仅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教士。所以,出于对年轻人的溺爱,你可以对我畅所欲言,我不会也不必对你苛责。”

慈祥和关爱,在轮值主教脸上充盈着,尔后渐渐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不怒自威。

“安道尔专员,当我这样称呼你的时候,我是光辉教会的现任轮值主教,我是掌握光辉教会五大机构、世间最威严、最公正、最强大的权力象征——你认为私下的言论,可以左右我的决定吗?”

“可……可是……”安道尔专员的脸忽红忽白,直至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有多愚蠢,但是,既然已经站在这个露台上,既然已经开了口,那就要把想说的话说完:“哈维镇上的几万生命,就这样白白的、没有任何说法的逝去了吗?他们也是教徒啊!”

“我想,报告上已经说得很明白,他们是被邪恶的晨曦议会的狂徒所杀害。”轮值主教平静地说:“愿他们的灵魂能回归真神的怀抱,我们会怀念他们,我们的兄弟姐妹。”

听了主教冕下的话,安道尔专员并没有撕心裂肺,也没有心若死灰,他会在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愤慨难平冲动地跑来觐见,但也仅此而已,别说直面冕下的质问,他连攻击第九使徒的具体理由都没有想好。

同时他也明白,自己没有能量为哈维镇的死难者求得公道,他没有办法改变报告上的文字,而轮值主教只会根据报告上的文字采取行动。

“冕下的话,我明白。”安道尔专员抬头,低沉地说:“请宽恕我,冕下,我很难受,我想不通……”

“那就去想通它!你是安道尔专员,如果你想行使你的职责,完成真神的意志,你必须想通。”主教前倾着身子,放缓了语气:“孩子,我老了,与我同行的教士都老了,光辉教会逐渐需要年青一代来行使权责,终有一日,你或者你们中的一些人会站在这个露台上,掌握这个世界最强大也最锋利的力量。冲动、片面、肤浅的慈悲,都将是你的死敌。”

在主教冕下的淳淳教导下,安道尔专员的神情可以用呆滞来形容——他完全不知道,主教冕下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只是个吊车尾的书记员,跟冕下无亲也无故。

“去吧!我的孩子,我累了。”主教冕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把身子重新放回弯曲的躺椅里:“为了你这份珍贵的正义,也为你心中的疑问,我赋予你私下咨询第九使徒的使命。去吧!我的孩子,愿真神眷顾你。”

“冕下……”这一次,安道尔专员很快明白了,他满怀感激地向面前的老人深深行礼:“冕下今天对我的宽厚与关爱,我将永远铭记。冕下,请容许我告退。”

第九使徒的住所就在光辉圣城北面,在一处风景绝佳的湖畔。一个小时之后,安道尔专员失魂落魄地从大门走出来,他肩头还带着生日宴会的彩­色­花瓣,手里端着一小块生日蛋糕,却一脸的失魂落魄,甚至忽略了站在门边向他问候的可爱小女孩。

他眼中涌动着愤怒,两手也在微微颤动,蛋糕上的­奶­油点点抛洒,掉在地上,粘在袍角。

“教士,你还好吧?”一双强健的大手扶住了安道尔专员,使他免受撞树之苦,在被搀扶住的那一瞬间,专员脸上的神情更加复杂,有痛苦、有憋屈、还有怀疑和迷惘。

“教士?你还好吧?”扶住专员的人又问了一句。

“哦——我很好,没有问题。”神情恍惚的安道尔专员终于恢复了一些状态,他认出这个扶住自己的人,他似乎是轮值主教的护卫大骑士:“恕我冒昧,骑士,您有事找我?”

“教士,你忘记自己冲撞冕下城堡的事了?”大骑士对他笑了笑:“主教大人非常宽厚,但你还是得到小静修院报备,因为大家都看到你今天的行为了。”

“难道……是……”安道尔专员的神­色­有了冰裂的痕迹,很明显,他想到了一个很不妙的词语。

“教士,请不要在心底侮辱我。这里是光辉圣城,我是主教冕下的守护大骑士,信条之下,­阴­影无存。”大骑士脸上抽搐着,却又有点无可奈何:“你不用猜疑,我会跟列位大教习说明情况,很可能,你只会受到抄写一本典籍的处罚。”

“应该的,应该的。”在大骑士的陪同下,安道尔专员走向小静修院。

静修院,这是个平凡无奇的名称,知名度也不很高。但在光辉教会内部,特别是光辉圣城,这却是个非常有震撼力的机构。

从严格意义上讲,不仅是光辉圣城,在教会的每一个教区和分会,都有与之相对应的静修院——它负责对内部人员的鉴别、仲裁和惩戒。小教士进去,大多只是被训诫一翻加被罚洒扫,而高级教士进去,半数以上是出不来的,永远出不来。

所以级别越高,静修院的威慑力就越大。但另一方面,规模却会变小。

当安道尔专员和大骑士并肩进入小静修院大门时,却在全圣城最森严恐怖的地方,看到非常荒谬的一幕。

十几个低级修士在庭院中打成一片,其中有男有女,还有人扭抱着在地上翻滚。

“肃——静!”大骑士震怒了,他握住佩剑的手都在颤抖:“你们在做什么!?”

打斗中的低级修士纷纷转头,看到门边站着的一文一武两个高层人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们甚至还维持着令人气恼的姿势。

“两位大人——原真神护佑两位。”一个年轻而清纯的女教士走上来,她在十步之外尊敬行礼,口齿清词彬彬有礼地说:“回禀两位大人,我们刚才发现一个叛逆与恶魔勾结的证据,为了防止他毁灭证据,我们不得以才使用暴力。”

“叛逆?与恶魔勾结的证据?”安道尔专员复述着女教士的话,心里充满了疑惑:“你们是如何发现这种事情的?是什么样的恶魔,才能在光辉圣城勾结教士!”

高高在上的大骑士­干­咳了一声。

坦白说,安道尔专员的反应有些过度,但考虑到他之前从第九使徒家出来的景象,甚至还联想到自己要被灭口的情况……他这种反应也在情理之中,实在没必要去责怪一个情绪波动的人。

“大人……我们……”在安道尔专员的严词之下,年轻的女教士吓坏了,她后退一小步:“刚才,有人在院子里贴出了来自安道尔联盟的消息,那个叛逆在看到之后,突然就发狂了——我们估计,他肯定跟袭击哈维镇的恶魔有关系。”

“来自安道尔联盟的消息?”一听到这个名字,安道尔专员满口的牙齿都快被咬碎了!

是的,他没有能力去主持五万多人的正义,甚至没能力在第九使徒处得到正面回应。但是,身为一个高级教会人员,眼前这十几个人正义他还是可以做到的:“他­干­了什么事?”

“他……他为那些晨曦议会的狂徒流泪!他……还说,还说事情不是那样的……哈维镇的事情一定别有内情!”女教士振奋­精­神,仔仔细细地说:“还有,他偷偷地跑回宿舍,拿出一份藏得很隐秘的信件……”

听到这里,安道尔专员看了一眼大骑士,大骑士无奈回答:“确有可疑。”

“好吧!你叫什么名字,教士。”安道尔专员缓和了口气:“那个叛逆,他又叫什么名字?”

“回禀大人,我叫诺拉珀莉,承蒙真神垂青,已经是一名正式教士。”女教士清纯的脸上,无尽的畏惧和恭敬中又多了一丝惊喜:“我们发现的那个叛逆,他叫奥斯顿,实习教士奥斯顿·克里斯多。”

“奥斯顿?诺拉珀莉?”安道尔专员想了想,立即回忆起这几个名字:“你们都是安道尔教区的教士,因为之前传教所被袭的事件,才进入这里的吧?”

“是的,大人。”女教士带着哀愁和委屈,清纯的双眼中已经滑下了泪水:“大人,我们是被突然袭击的,我们对教会的忠诚,真神都看在眼里……”

“真神的确看到一切,但真神需要你们自己说明。”安道尔专员平淡的回应着,完全听不出他偏向谁——他看着大骑士说:“阁下,如果我叩响青铜钟,这符合规矩吗?”

“教士,毫无疑问你有这个权利。”大骑士点头——为主教服务的书记员,等级已经很高了,其实都是作为后备地区主教在培养。但由他来发起这场鉴别,而且劳动十几位大教习来进行裁决,很有点劳民伤财的意味。

大教习,就是光辉教会的大法官。

很快,古朴的青铜钟声回响在小静修院里,权责在身的大教习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事务,汇集在最后面的审判庭中。而此时,作为本案的提起人与见证者,安道尔专员和大骑士也来到这里,他们坐在审判席左侧。

十几个参与扭打的教士在光可鉴人厅堂中靠墙而站,一个鼻青脸肿的年轻教士被两位骑士反剪双手按在地板上,旁边,那封发黄的信件被放在水晶箱中,被另一个骑士抱在手里。

案情异常清晰简单——这群低级教士们都来自安道尔教区,全是传教所被袭击烧毁的当事人,因为撇不清跟袭击者的关系而进入圣城小静修院“潜心静修”。

为了争取早日“毕业”,在这段时间中,他们自发展开了一场相互监督、相互揭发的活动。

终于,在今天,在哈维镇被毁的消息被公布的时候,他们发现了这个名叫奥斯顿的实习教士的异常,于是群起攻之。

作为雅修公国最先出事的教会人员,奥斯顿·克里斯多的嫌疑很难洗清。但一直以来,没有人能在他的证词中找出错漏,也没有旁证,所以事情就一直拖了下来……好在他今天露出了马脚,在场的大教习们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为这种小事情和小人物耗费­精­力,非常不值。

也就是说,只要能沾上一点边,哪怕信封里是张白纸,奥斯顿·克里斯多都逃不掉悲惨命运。事实上,奥斯顿·克里斯多自己也是如此想——自己就要这样完蛋了,因为那封信是“恶魔”留下来的啊!

可怜的他甚至还记得恶魔当时说的话,以及他说话时凶恶的神情。

“这里面是你未来的起点,如果你敢私下打开,左手开斩左手,右手开斩右手……”

“呃……如果别人打开呢?”

“连张纸的看不住,这么没用的人只好砍成十八段……”

果然要被砍成十八段,或者比砍成十八段还惨,自己真愚蠢,为什么会问出那种话……为什么在看到那布告的第一眼,自己就知道真相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自己会为那些素未谋面的镇民悲伤哭泣?

“奥斯顿!”庭上传来威严的讯问:“你承认这是你的物品吗?”

“是。”奥斯顿抬头,用平和的目光望着上面那些身穿高级袍服的人物,突然感觉这一切是那么不真实,也许是已经知道结果的缘故吧:“回禀教主,这是我的物品。”

“你为什么要藏着这封信?”庭上地问讯越来越冰冷——就是这样吧?在他们杀死那些镇民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的正义凛然吧?

“因为它对我很重要啊!”奥斯顿感觉他们对自己的压迫力小了很多,回话时也流利起来:“我­操­,那里面,是我未来的起点。”

“你未来的起点?”讯问的大教习转过目光,看着那一排教士:“你们确认,就是这个信封?”

“回禀各位大人,我们确信!”有女教士打头阵,其他的教士连连点头:“叛逆因为这封信不惜对我们施加暴力,我们以为,里面一定藏着叛逆最大的秘密。”

“奥斯顿,你为什么在今天找出这封信?”庭上的大教习再次转回目光:“在这个第九使徒和圣剑骑士团取得光荣胜利的时候,你要打开它,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就跟恶魔说的一样,这才是高妙的栽赃啊……

奥斯顿心中雪亮……

奥斯顿很清楚,晨曦议会的势力什么时候才能辐­射­到雅修?如果他们有能力派一支能屠杀五万人的军队长途跋涉翻越雪山进入雅修,他们早就有能力对教会宣战了吧?

除了第九使徒,谁还有能力杀戮这五万多人?那是五万多人啊!五万多教众啊!

“没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奥斯顿抬头,毫无惧­色­:“庭·上,我就是想看看。”

“我也想看看。”高高在上的安道尔专员忍不住出声,事实上,他今天几乎在这件事上崩溃:“我很想看看你所谓的未来的起点,到底是些什么!如果真是如指控那样,我会……会让你后悔一切!”

“既然这样,那就请安道尔专员首先过目。”看到专员如此情态,庭·上询问的大教习客气地说:“请吧!”

安道尔专员打开水晶箱,向大教习们展示了信封的完好度,然后用裁信刀划开个口子,从里面取出一张写满字迹的信笺,打开,然后,安道尔专员的脸­色­古怪起来。

这种古怪是由一连串神情构成的——先从严肃冷漠变成惊讶,然后变成疑惑,再是震惊和久久的思索,他甚至在旁人的关注中低垂下头去,最后,当他抬头时,脸上已经变得无比坚定,目光中甚至有些狂喜。

专员把信笺递给身边的大骑士。

大骑士脸上倒不古怪,只是沉静如水——各种各样的单纯神­色­就在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中,降临到每一个大教习脸上,其中有冷笑,有惊诧,也有琢磨不透和若有所思。

“我觉得,有必要请这位诺拉珀莉教士朗读这份证据。”最终,庭·上的大教习说:“这能为今天这场裁决画上圆满的句点。”

“各位大人,我十分荣幸。”诺拉珀莉上前一步,脸上的振奋、自强和上进都流露得恰到好处,甚至连行礼的幅度也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她小心翼翼的,从一名骑士手中接过了信笺,清了清嗓子准备朗读。她红润的嘴­唇­分明已经张开,可喉头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她的眼中全是震惊,脸上全是不能置信!

“在真神的目光下,”宽广大厅里,大教习的语音再度冰冷:“诺拉珀莉,请你朗读出来。”

“庭·上……我……我……我……”女教士的身体战栗起来,开始变得语无伦次:“请宽恕我……不是我……是他们……”

“诺拉珀莉,这是审判庭,你敢违抗命令!?”

“真神……我的主……说……”诺拉珀莉全身抖如筛糠,信笺都被抖得“哗哗”轻响:“我的……主说……你们……不可偷盗……这是罪……罪之一……”

“接着读!你知道诬告的后果吧?”大教习的声音中蕴含着愤怒。

因为诺拉珀莉所告发的、这十几个教士联袂告发奥斯顿的证据,正是光辉教会圣典中最基本也最原始的戒律,也是每个教士应当遵守的行为守则——被通俗的称为“七不赦”或者“铁七条”的戒律!

“我的主……主说……信我的人……你不可……欺诈……这是罪之二……”诺拉珀莉几乎快昏厥过去,恐怕有史以来,这是最不成体统、最­阴­森恐怖的戒律朗读了:“我的主……主说……庭·上……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啊!庭·上,请宽恕我!”

“我的主!我的主说,信我的人不可奢靡,这是罪之三。”安道尔专员站起,冰冷地看着十几个面无人­色­的教士,背出了下面的内容。而在转向奥斯顿时,他的目光又充满了欣赏和感激。

跟着,专员身边的大骑士站起:“我的主,我的主说,信我的人不可­淫­乱,这是罪之四!”

“我的主,我的主说,信我的人不可残暴,这是罪之五!”厅中所有的大教习全都站起,带着自己的虔诚,一起加入到振聋发聩的和声中:“我的主,我的主说,信我的人不可怀疑,这是罪之六!”

被拘押在地的奥斯顿,他先是不能置信,而后是浓重的疑惑,最后,在强烈的震撼中,他两眼中流出了晶莹的泪水,哽咽着轻声背诵了最后一条:“我的主,我的主说,信我的人不可堕落,这是罪之七……”

“押下去!”主审的大教习厉声下令:“赶紧冲洗地板!”

骑士们一涌而上,把诺拉珀莉和她身后的十几个教士一起拖出审判庭。这些人里,有的人小便失禁,有的人彻底昏厥,只有诺拉珀莉一路发出凄厉的惨叫。

奥斯顿已经站直了身躯,拘押他的骑士,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扶着他——刚刚负责主审的大教习几步走下来,站在他面前,用严肃的眼神打量了他,然后,大教习把鼻青脸肿的奥斯顿拥抱入怀。

“祝福你,我的孩子。”大教习亲吻了奥斯顿还沾着尘土的额头,真是越看越高兴:“真神作证,你是个好孩子。”

“不能这样,大教习阁下。”安道尔专员也几个大步走下来,站到奥斯顿身边:“他的虔诚灯,可不能由你来点。”

“难道我们审判庭的大教习还没有这个权力吗?!”其余的大教习们纷纷开口:“我们都没这种权力吗?”

“不不不,各位阁下,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安道尔专员微笑着说:“各位当然有这个权力,但请诸位冷静的想想,他——奥斯顿·克里斯多,如果是被各位点燃虔诚灯,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还能在除了静修院之外的机构承担职责吗?”

奥斯顿傻子一样,旁观着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说话——他们说的东西,拆开来听他全都明白,但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浆糊。

在光辉教会总部静修院,敲青铜钟引发的诉案是最严重的事件,案情详情会在之后下发各的,也就是说,奥斯顿很快会成为教会内人尽皆知的人物,他的忠贞和虔诚亦会传扬开来。

忠贞和虔诚,这是教士最珍贵的两种特质。所以在此类事件中全身而退的人,接下来就是平步青云。而阿斯顿打破了一项纪录,他的等级最低、年纪最小、更没有与任何内外势力产生联系,这也意味着他之后可以走得更远更踏实……只是他本人还不知道而已。

现在,安道尔专员正在跟静修院大教习们争夺奥斯顿!

“而我,我就不同了,我甚至都说不上是有职位,一个书记员!”安道尔专员笑眯眯的站到距离奥斯顿更近的地方:“如果再加上主教冕下的守护大骑士,我想这会对奥斯顿更合适一些——当然,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奥斯顿的良师益友,都是他的见证者!”

大教习们沉吟一阵,终于接受了安道尔专员的建议,他们挨个上来拥抱了奥斯顿,亲吻他的额头,为他送上祝福。得到光辉圣城小静修院列位大教习的祝福,是何等罕见与荣耀?

奥斯顿虽然还在迷茫,但已经不那么明显了……虔诚灯,从前梦寐以求的虔诚灯,就要被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点亮了?

铁七条,恶魔塞给自己的信封里,居然装着铁七条?

难道,这就是真神的意志?他真是借恶魔的手,指引自己的迷惑?

难道,真神已经不信任光辉教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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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辉教会拥有最快捷的通信管道和专业人士,所以各地去往光辉圣城的消息是最快的,远远超出了世俗的信息传递速度。就雅修公国哈维镇的惨剧来说,它在安道尔联盟的传播速度可以说很慢,而且引发的后果是一片死寂,在这个震撼的消息面前,人们都集体失声了。

光辉历一四三九年(新历五二八年)三月二十五日,在圣城教士学院虔诚大厅,在清亮圣洁的真神颂歌中,在焕然一新的奥斯顿看着那盏铭刻着自己姓名的小灯被安道尔专员亲手点亮、并被轮值主教贴身护卫大骑士挂在荣耀树上时,他已经变得比以前更沉着更谦虚。

也是在这个时候,在遥远的安道尔联盟首府,另一个人才得知这个令她悲痛欲绝的消息,她就是雯丽·海瑟·施华洛西娅小姐——家族在德班城的老管事第一时间将她从学校宿舍接出。然后,联盟刺客公会高级执事和家族情报主管就站在她面前,将哈维镇的事情告之。

随着两个人的讲述,雯丽小姐脸上的镇定一片片冰裂,在听到整个哈维镇变成一片废墟、五万多居民全部蒙难、父亲以及几个叔叔已无生存希望的时候,雯丽小姐先是怔了一下,在证实之后,她有瞬间的恍惚,然后慢慢的折下腰去,一口殷红的鲜血喷在洁白的窗纱上。

“小姐!”侍女们正要冲上去的时候,雯丽小姐的腰却直了起来。她紧紧抓着身边的椅背,指节发白,指尖溢出丝丝红痕,虽然她的脸­色­非常吓人,但也看不出别的异样:“我没事,请接着说,我想大家还没把事情说完。”

“……雯丽小姐,您一定要坚持住。”长期受雇于施华洛西娅家族的刺客公会高级执事流露出关切:“整个施华洛西娅家族,还要靠您主事,您还要为这么多人肩负责任。”

“……我知道,请放心,我从小就被这么教育出来的。”雯丽小姐微微点头,固执的不肯坐下:“哈维镇上,一个人都没有存活下来吗?”

“有些出访的人没事,还有些溜到镇外玩耍的孩子,小姐之前外出访友经过的休息小屋也没事,”家族情报主管把帽子捧在胸前,拘谨地回答:“蒙难的人中,也包括一些从各地赶来追剿叛军头目的佣兵,当第九使徒和圣剑骑士团离开后,现场基本上没几个活人了。”

“都有哪些人,”雯丽小姐微微抬头,不让泪水溢出眼眶:“试图阻止第九使徒的行为?”

“第一个出来阻止的,是斯图加顿公国的一名年轻男爵,他被教会异能师制裁,后因伤势过重,在第二天去世。”家族情报主管回答:“第二个出面阻止的是汤森先生,他跟圣剑骑士团产生了直接冲突,最后陷于昏迷,直至现在还没醒过来,在我离开时,有异能师公会的一位女士在照顾他。”

“斯图加顿公国的年轻男爵?去查明,把家族位于斯图加顿公国的七成资产转让至这位男爵亲人的名下。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会亲自登门请求他亲人的原谅。”雯丽小姐说:“汤森那边,去请异能师公会派人去救,请他们派最好的医生去,无论多少钱都要救过来。”

“是的小姐,”雯丽身边的老管事说:“我马上安排人手去做。”

“另外,执事先生,家族突遭大变,事情千头万绪,而我目前人手太少。”雯丽小姐看着刺客公会的高级执事:“我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我知道您交游广泛。”

“请小姐吩咐,我很高兴——不,我的意思是说很荣幸为您效劳。”

“谢谢您的善意,执事先生。”雯丽小姐说:“我想变卖安道尔联盟内,家族所有的大宗产业——”

“小姐!这这么能行——”老管事震惊无比,但雯丽小姐举起手,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我知道,我有安排。”雯丽小姐说:“我要变卖施华洛西娅家族所有位于安道尔联盟的产业,商行、作坊、船厂、矿山,什么都要卖掉,我急需大量的现金。”

“小姐……你这是?”这一次,连家族情报主管都不能自持了。

“我很清醒,不用为我担心,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会看住我自己的。”雯丽小姐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看着刺客公会的高级执事:“先生,这件事情很复杂,必须要借组贵公会的能力才能做到,您要接下这个委托吗?”

“是的,这种事情太复杂了。”执事皱着眉头:“请恕我冒昧,雯丽小姐您要如此巨大的一笔钱,准备做什么呢?要知道,安道尔联盟之内,没有那个家族能吃下这么多产业。”

“我知道这是一大笔钱,但施华洛西娅家现在要做的不是赚钱,也不是守住产业,而是要发出一个声音。”雯丽小姐平静地说:“家父蒙难,几位叔叔蒙难,几万街坊蒙难,但从始至终,居然只有两个人站出来为他们说话!”

“如果,如果施华洛西娅的后人就这么默默忍受,还有什么面目继续佩戴家族徽章?”雯丽小姐说:“钱,可以再赚,产业,可以再挣,但有些东西,我们永远不会用钱去衡量!”

“雯丽小姐……你这是要……?”刺客联盟高级执事,终于也无法保持平静。

“我想,有了这些钱,是不是已经能够打动一些具备正义感的人呢?”雯丽小姐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的明媚春光:“说不定接下来,我会向贵公会提出一系列的高级委托。我想,执事先生,贵公会得打起全部­精­神才能完成。”

“我很荣幸认识您,雯丽小姐,您的胸襟和眼光都极为广博,令我深深钦佩。您是我们最好的客户,鄙公会将一丝不苟的完成施华洛西娅家族的每一笔委托。”高级执事严肃认真的回复:“小姐,关于出让产业的委托,这件事很重大,请给我们两天时间去准备联络。”

“时间不是问题。代价不是问题。什么都不是问题。”

“关键是一定要完成!您能通过老管事找到我。”雯丽小姐回答他:“施华洛西娅家也是有爪子的,我已经急不可待了。”

“我完全明白。”高级执事向雯丽的背影行礼:“请等待我们的好消息。”

“请原谅,执事先生,我身体不适,无法送您出门了。”

“不用送,雯丽小姐,请允许我告辞。”高级执事再次行礼,恭敬的退后几步才转身离开——无论之前这位小姐地位如何、实力怎样,但毫无疑问,她现在都是一个令人感到恐惧的家主。

雯丽小姐,她居然要用这种方式发出自己的声音!

施华洛西娅家族不是那种十几二十年的暴发户,而是有上百年传承的家族,真横下心砸出如此巨大的一笔钱,虽不至于真正伤害到第九使徒和圣剑骑士团,但也足够让他们陷进一场大麻烦中!

“女人啊!你的名字是冲动。”关上车厢门,高级执事叹了口气,然后敲着门板说:“走吧——这么大的委托,恐怕要发动全联盟的大商家才能吃下啊!”

而在刚才的房间中,雯丽小姐被莉娃搀扶着,来到老管事面前,轻声对这位服务两代家主忠心耿耿的老人说:“我们立刻出城——除了人之外,不要管其他东西。”

“城外有三处庄园,都是别人不知道的。”老管事低声回答:“小姐选哪一处?”

“要最……最隐秘的。”说完这句话,雯丽小姐已经软倒在莉娃怀里。

一天之后,在哈维镇发生的惨剧才传到安道尔联盟高层处,但德班城里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个施华洛西娅家族的人了;与此同时,刺客公会发出秘密公告,他们将要打包拍卖施华洛西娅家族的所有资产——这是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对商人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而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则在猜测那个叫雯丽的小女孩,她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两天之后,安道尔联盟内所有的­精­英级以上的刺客和游侠都接到刺客公会的信件,表明近期可能会有一些大生意……三天之后,这种信件已经蔓延到联盟之外,甚至有些“饱含正义感”的异能师都接到了消息。

第四天,施华洛西娅家族产业的秘密拍卖开始,联盟内几乎所有上台面的商家都在场,甚至连那些收到风声的德班城街坊们都凑钱找代理人参与拍卖,要知道,那都是很赚钱的买卖啊!而且是半价起拍!

那怕从大商家的指缝里漏出一点来,捡到的人也是大赚。

只在一夜之间,德班城内的各家商会都开出无数小面额不记名现金兑票,在市面流通的金币几乎尽入刺客公会囊中。而他们换走的是施华洛西娅家的资产契约,也是施华洛西娅家族存留在世人眼中的全部印象——甚至可以说,这就是一个大家族的落幕演出。

正常情况下,这种兴衰交替必须得到联盟高层的首肯。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任何政客和世家敢伸出手去乱搞一把,不说整件事涉及光辉教会而变得十分敏感,也不说联盟各方最近被处罚而中气不足,只从最肤浅和最现实的方面去考虑,他们都不敢贸然出手。

资产方面,施华洛西娅家的资产被这么多饿狼一样的商家盯着,谁敢动一下试试?钱方面,刺客公会自然不用说,整个联盟的游侠甚至异能师都等着雯丽小姐接下来的委托,谁敢动一下试试?

这是所有人共有的蛋糕,不容任何人独吞!

何况,小姑娘是要用这笔钱去找第九使徒和圣剑骑士团的麻烦,安道尔联盟之内,从政客到教区长老,谁不在心底里偷着乐?少不了有些人在暗中为这场拍卖保驾护航、推波助澜。

拍卖后的第二天中午,刺客公会一行人带着所有现金兑票和金币,来到雯丽小姐暂时居住的小庄园中。在此过程中,刺客工会人有幸见识到世家的防御,从理念到步骤,居然一点儿都不逊­色­于专吃这口饭的自己。

足足装了两辆马车的兑票和金币被卸下,几十只铁箱摆在小庄园的花园中。

对面的太阳伞下,雯丽·海瑟·施华洛西娅小姐端坐着。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膝盖上盖着一条薄毯,看上去很是娇弱——德班城里有传言说,一些风流公子哥已经蠢蠢欲动,在打美丽可人的末代家族当家人的馊主意了。

这绝不是空|­茓­来风,尊贵的美人,大量的财富,都包含在世间最诱人的几样东西里面。

“尊贵的雯丽小姐,按照您的委托,施华洛西娅家族的绝大部分资产都已完成交割,这些就是变现的部分。”高级执事用平静的语气述说着拍卖过程,心里却在猜测,这些摆在地上的箱子,自己今天能带回多少,一半?还是三分之二?

“谢谢,贵公会的办事效率出乎我的预料,我非常满意,烦请执事先生向贵公会相关人士转达我的谢意。”在说话的时候,雯丽小姐脸上才有些血­色­。

“我必然会转达,我想大家也会很欣慰受到雯丽小姐的赞赏,这是一份难得的荣誉。”高级执事微笑着说:“雯丽小姐,我们已经通过秘密信函通知了一大批相关人士,他们都是专业­精­英,随时准备接下施华洛西娅家族的委托。”

“接下来的委托?当然。”雯丽小姐伸出手去,从桌上捧起一杯热茶:“但是,先允许我表达谢意——请把那只最靠近执事先生的箱子,放回到执事先生的马车上。”

“雯丽小姐,您这是……?”高级执事有点哭笑不得,小姑娘,即使你想感谢我,也应该私下里给我啊!身边这么多人,我怎么可能独吞?

“请不要推辞,执事先生,因为这不是给您个人的。”雯丽小姐平淡地说:“接下来有大量委托的话是我说的,劳动贵公会发布了消息,如果不给出个交代我很难安心——请贵公会出面,用这只箱子里的资金,向那些接收到消息的专业人士进行赔付。”

“赔付?”刺客公会的人脸­色­同时变了:“为什么要赔付?”

面对责问,雯丽小姐的神情很平静,她似乎早有准备。

“因为我清醒过来了,所以我要为之前的冲动道歉。”稍微缓了缓,雯丽小姐才开口回答:“小小的施华洛西娅家,凭什么去跟第九使徒斗?凭什么去跟圣剑骑士团斗?这点仅剩的家人,已经是我此生最值得守护的财富,为什么要把他们耗费在一场必然失败的争斗中?”

“可是……”高级执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我们已经——”

“执事先生,我已经按照惯例与行规,对贵方进行弥补了。”雯丽小姐捧着热茶,心平气和地说:“我相信,即便双倍赔付,这只箱子里的钱都只多不少。”

“这怎么可以?”另一位执事气急败坏的开口说:“这跟我们——”

“跟贵公会预想的利润不一样吗?是的,的确不一样。”雯丽小姐的平静,此时已经变得高深莫测起来:“贵公会已经成功接收了我家十分之一的资产,无论怎么说,这都足够了。”

“你!你居然知道?”气急败坏的执事震惊了,这可是公会的高级机密啊!她怎能知道?

“雯丽小姐……”几天前接受委托的那位高级执事上前一步,用他那尖锐的目光打量着雯丽小姐:“作为熟人,我要发自真心的称赞您,雯丽小姐,您非常聪明、手段也很高超。”

雯丽小姐一动不动,不置可否。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雯丽小姐会是个非常优秀的家主吧?”说到这里高级执事笑了,笑得颇为自负:“其实我从小就很佩服像您这样的人,施华洛西娅家族,真是优秀的家族啊!”

“谢谢执事先生的赞誉。”雯丽小姐的下巴微微一抬:“我们,一向如此。”

“雯丽小姐一早就打算利用我们的力量将家族资产变现,是吧?”高级执事接着问:“所谓要利用这笔金钱去对付第九使徒和圣剑骑士团的理由,不过是一个幌子,是吗?”

“让执事先生见笑了,我这点小女孩的心态,毕竟是不能摆上台面的。”

“不不不!雯丽小姐做得十分出­色­。”高级执事摇着手说:“您的一系列手法……这简直就是个完美的案例,我要记录下来,这会是我们公会的财富。”

“你利用各方了的利益和看热闹的心态,成功的摆脱了各大世家横加­干­涉的打算,整个联盟的人都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没人敢私自伸手占您的便宜。如果不这样,不但您会立即遭遇不测,我们公会也无法完成拍卖。”

“我说了,我毕竟是个小女孩,”雯丽小姐轻声回答:“小女孩一旦害怕起来,难免会走捷径。”

“这是很不错的应对方法,不是一个小女孩能想到的。但您或许忘记考虑一个问题了。”高级执事轻佻地说:“您现在看到了钱,没错,在名义上,这些钱全是您的。但就像您说的那样,一开始,我们是抱着咬您一块­肉­的心态出现的,在最求更大利益的前提下,我们接受了您的委托……可是,您怎么知道,自己可以在我们眼前拿走这些钱?”

“哦?我为什么拿不到我的钱呢?”雯丽小姐事不关己一般轻声反问:“这是属于我的。”

“雯丽小姐,你很聪明,可您大概没见识过真正的世情吧!”另一位执事终于等到露面的机会了,他急切的上前一步:“这些钱,已经可以颠覆一个小公国,您居然打算在我们三位高级执事和二十多个­精­锐好手前面拿走?您把我们刺客公会看成什么了?”

“刺客公会?”雯丽小姐不急不躁,她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香茶:“安道尔联盟刺客公会,不是一个应当遵守契约和商业­操­守的团体吗?”

“我们当然是遵守契约和商业­操­守的团体,可惜在巨量的金钱面前,有些契约很无力。”这位高级执事露出残忍的笑意:“而且,您知道吗?金钱还有掩盖真相的作用。”

“我相信,在金钱的魔力之下,没有人知道美丽的雯丽小姐最后怎么样了。她最后到底去了那里?最后睡在谁的床上?这都会成为历史中的谜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最后睡在谁的床上?”刺客公会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笑起来,有的人笑容张扬,有的人笑容猥琐,就连其中两个女­性­都发出一种充满残忍和嘲弄的笑意——在这样的笑声中,他们的手,都已经摸到了自己的武器。

雯丽小姐无动于衷,又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就连她身边的侍女都低垂着头,毫不慌张。

小花园里的植物无风自动,在摇曳的姹紫嫣红中,无数花瓣轻轻荡起——在这片突如其来的花瓣雨中,刺客公会上下人等的笑声,就像被人突然一把掐断了似的,三位高级执事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手里的小动作也是不断。

“咻——”的一声,最后说话的那位粗鄙高级执事被一片黑­色­花瓣击中,小小的花瓣没入他的额头,跟着他的身体鼓胀了一下,数条根须刺破皮肤和衣物伸出来,裹着鲜血扎入脚下的大地!

“我——我绝不——”这位已经不成|人形的执事握着匕首,拖着一身越来越多、越来越粗的根须向雯丽小姐走去:“绝不放过你——呀!”

“砰”的又一声轻响,执事的胸膛如花朵一般绽放开来,拳头大的心脏被顶在花蕊正中,诡异的急速跳动着——而他的头却歪向一边,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是异能……”服务施华洛西娅家族多时的高级执事开始往后退,却不敢太大步:“这里有异能师……高阶异能师……”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经高高弹起,四肢距离瞬间拉远,无数­嫩­芽从毛孔中钻出来,迎风变成淡红­色­的叶片——手下们凝神看时,高级执事已经漂浮在天空,头顶上还顶着一个巨大的气囊——气囊表面血管密布,其中流淌着金属一般的汁液!

“啊——啊——”一个女刺客惨叫着转身就跑,不过才迈出几步,就“蓬”的变成了一堆粉末,散发着淡淡香味,撒的到处都是。

第013

莉娃撑起另外一把伞,为雯丽小姐挡住那些不雅的场面,也挡住满场飘扬的碎叶与花粉。

雯丽小姐似乎没有注意到场中的一切,不远处的那些杀戮似乎跟她毫无关系,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茶杯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她轻轻地叹口气,把杯子放下。

“怎么样?”一个爽朗的女声在雯丽面前响起:“乖乖女,我现在够厉害吧?!”

“厉害。”雯丽还是有些有气无力:“真的好厉害。”

莉娃收起伞,向站在面前的一位二十七八岁、作人ℚi打扮的女子行礼,嘴里说:“海柔尔大师,您好。”

“什么大师,骗人的。”海柔尔一摆手,抓起雯丽放下的茶杯,咕咚咚就来了个底朝天,完了把嘴一抹:“我说,乖乖小姑娘,你这里也太乱七八糟了。”

“这是俗世,跟您的异能师公会不能比啊!”雯丽脸上露出一个凄楚的笑容:“这是俗世啊……海柔尔阿姨……”

悲伤的泪水,第一次从雯丽小姐的眼中滑落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海柔尔一把抱住雯丽,抱住这个孤立无援却在强敌环视中强自支撑了五天的姑娘:“阿姨知道了,阿姨都知道了!”

“父亲,还有叔叔!”雯丽的头深深埋在海柔尔的怀中,肩头微微颤动:“都不在了!”

“没有人,可以在占完了便宜之后擦嘴就走,没有人可以!”海柔尔安慰雯丽:“乖,我们不哭,我们要记住这一切,然后再一一跟他们把帐算清楚!”

“没错,我们不能哭。”雯丽小姐抬起头,擦­干­了眼泪,吩咐站在一边的老管事:“请先带海柔尔阿姨去休息,再把我所有的仆人叫来。”

“不用了,休息什么?”海柔尔摇摇头:“阿姨现在就跟你一起,不分开了。”

“那么,去把人都叫来。”雯丽小姐也不勉强:“海柔尔阿姨,你先请坐。我处理完最后这点家务事,就可以出发了。”

“好,我知道,我不出声,你处理吧!”海柔尔用一张面纱蒙住自己的脸,坐在雯丽身边一言不发。

在花园刚刚被打扫出来之后,老管事把所有追随雯丽小姐的仆人全都带来了,大部分是女­性­,包括车夫、厨娘在内足有六十多个——只是一般的仆人,护卫之类的不在此列。

“大家都知道,施华洛西娅家出事了。家族的总部,哈维镇已经被人毁掉,我们的亲人,绝大部分没有能逃过这一次灾难。”对这些身边的亲随,雯丽小姐开门见山:“而且家族的灾难还不仅于此,不管哈维镇为何被毁,这都是一个信号,一个告诉所有人,以后可以随意攻击撕咬我们而不会受到惩罚的信号。”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会被以往的伙伴和盟友攻击。对我们来说,安道尔联盟之内再没有一块地方是平静的,再没有一笔生意是可以做的,更没有任何施华洛西娅家的人是安全的。”雯丽小姐说:“作为家主,我必须保持家族最后的力量,我们要带着仇恨隐藏很长时间,直到人们遗忘或环境变化。”

“但是,我不强求大家都跟我过这样的生活,因为这样的生活会很艰难,比创业更艰难。”雯丽小姐的目光掠过大家的面庞:“大家都是我身边的人,知道我不会在这种事情有所隐瞒和欺骗。所以现在,大家可以自己做决定。跟着我走,我会心怀感激并善待,不跟我走,我会送上祝福,以及足够的遣散费。”

“小姐,我们不会离开您的。”手里还握着饭勺的厨娘说:“我要是走了,谁给您做饭呐?您从小都吃我做的食物,别人做的您会不习惯的!”

“是啊小姐,我不能走,不然谁给您洗衣服?”

“小姐的首饰都是我放置的,我走了谁来打扮小姐?”

结果,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从一个突遭大难的家族的角度来说,这其实说明家主的人格魅力和凝聚力并未失去,未来大有可为……但在这六十多个人中,也不是每一个都会因为家主的魅力和凝聚力而留下,而是另有缘故。

在雯丽小姐感谢过大家,大家准备散去的时候,家族情报主管拦住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雯丽小姐的晚间侍女,另一个是采买侍女。

“你,拿着这封信。”情报主管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晚间侍女:“用你一贯的办法,传给你的主人。然后,你最好祈祷永远不要再遇到施华洛西娅家的人。”

拿着信的侍女一脸骇然,不知如何是好。但情报主管已经走到采买侍女面前,后者挺立身躯,露出深深的戒备。

“联军情报部女中尉,您好。”情报主管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鉴于家族还想跟联军保持和平关系,您不用做什么,只是请您安静的待在这里,一天之后,才可以走出这个大门,否则,施华洛西娅家无法保证您的安全。”

“这……这是软禁吗?”在情报主管的逼视下,采买侍女低声问。

“随便您怎么理解,我们不在乎。”情报主管转身,扬声命令:“全体,准备出发!”

哈维事件之后,光辉教会第九使徒和麾下圣剑骑士团的光辉战绩就慢慢传开了。无论得知消息的人能不能从中分离出真实讯息,也无论他们在真实讯息面前作何选择,哈维镇被毁灭的事实都是无法更改的。

镇子被烧成一片废墟、居民全体覆灭的悲惨结果,已经铸入历史。

在被毁的当夜,哈维镇就开始下起雨来。雨滴一开始是黑­色­的,牵连成丝,连接天的,蔓延数十里,像低微的悲泣,把这份属于少数人的伤痛与哀思播撒到运河中,播撒到田野里。废墟中飘荡的黑烟没被雨浇灭,而是一直不断的升起,整整两天,就像刻画在苍穹上的伤痕。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香辣佣兵团的山寨中,主楼一层的房间里,豆大的灯光在跳跃。

一脸悲苦的船长掖好覆盖在窗外的条纹布,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间,迎面看到双颊深凹下去的猴子。后者在船长期待的目光中摇摇头,又焦虑的转回头去看着通往里间的房门——在烧掉哈维镇之后,第九使徒和圣剑骑士团就心满意足地走了,那些亦步亦趋的贵族们也跟着走了,他们丢下活死人一般的汤森,根本没有一个字的交代。

整整两天了,汤森长官还没从昏迷中醒过来!

第014

有呼吸,有体温,这就是汤森跟死人的全部区别。

玛西亚在汤森身上用尽了一切手段,包括那些佣兵游侠的应急偏方,却都没见效。最后,玛西亚说她要使用异能中最基本最耗力的笨办法,但是大家都不懂这个,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坐在汤森身边,不断做出一些奇异的姿势。

整整一天,汤森没什么起­色­,但玛西亚的面­色­却渐渐憔悴下去。

而且玛西亚不再食用普通食物,她开始生吃兽­肉­,而且还要喝野兽鲜血,这让人非常担心,但又有什么办法?

“进来人——”里间传来玛西亚的声音,疲惫中带着欣喜:“快!”

蹲坐在椅子上的猴子直接蹦起来,两步就窜到汤森的床前,看着玛西亚说:“大师!”

“他好像动了——快去看看。”玛西亚终于改变了她那种奇怪姿势,一只手手扶住桌子,另一只手抓起水杯就往自己嘴里灌:“还有水,我要大量的水!”

“我去弄水!”船长闷声回答一句,转身出去直奔厨房——而猴子则扑到床前,直愣愣地盯着汤森。

想伸手试试呼吸但觉得不吉利,想抓住汤森摇一摇又怕摇坏了,猴子急地抓耳捞腮。

昏暗的灯光下,汤森的睫毛抖了抖,猴子还没有来得及转开目光告诉别人这个好消息,汤森的眼皮就“刷”的一声弹开了!

只是瞬间,从他黑­色­双瞳中闪现的杀机和狂怒,就直接把猴子吓得“哇”的一声向后栽倒!

“长、长官!”猴子带着哭腔说:“我、我是猴子、猴子啊!”

“猴子——?!”似乎还停顿在两天以前的汤森,他的尖锐目光明显散乱了一下,然后才真正聚焦在猴子身上:“人呢?使徒呢?!那些杂碎呢?!”

“他们都走了!”猴子赶紧回到汤森面前:“长官,他们都走了——你已经昏迷整整两天了。”

“两天?我昏迷了两天?”汤森愣住了,他的脸­色­渐渐颓败下去。片刻之后,他的身体弹了弹:“我为什么动不了!你们­干­什么绑住我?”

“啊?啊?”猴子一脸担忧:“我们没有绑住你……”

“我来说吧!汤森。”抱着水罐的玛西亚慢慢走过来,猴子赶紧给搬了一张椅子请她坐下:“汤森,你被光辉教会的异能师给禁锢了,这是个很高级的异能,它能封闭你的一切感觉。我费尽心力也只能撬开一点缝,这还是在对方没打算杀死你的情况下。”

“他们凭什么放过我?!”汤森大吼一声:“是什么­阴­谋?”

“因为你背后有异能师公会。”玛西亚说:“唯一能让教会忌惮的势力!”

“你是玛西亚……”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很多被这种异能封闭的人醒来之后都变了白痴,看来你非常幸运。”玛西亚伸手感受了一下,又开口说:“很好,禁锢你的力量正在减弱,过一会你就能恢复了,活蹦乱跳。”

“谢谢你。”汤森看着在自己面前大口喝水的憔悴女士,目光闪动,显然是在考虑很重大的问题。想了很久以后,他刚要说点什么,却没料到剧烈咳嗽起来——又把船长猴子等人一阵折腾。

好容易缓过劲,汤森才转过目光问猴子,首先就问:“哈维镇怎么样了?”

猴子不敢回答,他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船长。

“长官,”船长低下头,用他沉闷的嗓音说:“哈维,没了。”

“没了?没了……”汤森神情木然,嘴角紧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再问:“进镇的兄弟们呢?厨子呢?”

“进镇的兄弟们,还有厨子……”船长的头垂得更低了:“都……都……都没了!”

汤森张开嘴,重重呼出胸中的气,而后闭上了眼睛,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双拳再度握紧,而且在颤抖。

“我在那?”几秒钟之后,汤森再度睁开了眼睛:“已经过去两天了?”

“我们在自己的营的,”猴子连忙说:“已经过去两天了,长官,这绝对没错。”

“还有谁在?”汤森问:“都有谁活下来了?都在营地里吗?”

“我们还剩几个人,他们是留下看守营地的。还有哈维镇的二十多个人,其中一半是溜到镇外玩耍的孩子。另外有几个蓝蕊花商会的人,包括当时跟我们在一起的管事。”猴子说:“长官你昏迷之后,我看他们也无处可去,就把他们带来这里安置了。”

“走!必须马上走!”汤森开始挣扎起来,玛西亚赶紧上前扶住,但汤森表现得非常坚决:“你们听我说,这是目前最紧急的事情,我们要马上转移!”

“为什么?”玛西亚惊讶地问:“事情已经过去了。”

“事情没有过去!我们会被灭口的!这都两天了已经!”汤森脱口而出:“猴子船长集合所有人,赶紧转移,就是现在!标准装备和十天口粮之外什么都不用带,给其他人发衣服用具发口粮——动静小点!”

“是的长官!”船长放下水桶就往外冲,猴子也跟着一块出去。

直到这时,汤森才看着玛西亚,神情严肃的对她说:“玛西亚女士,真抱歉把你给拖进来了。你肯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帮我们,我很感激,但现在我必须要问你一句话,这非常重要——你信任我吗?”

“事情没这么严重吧?”看到汤森如此认真,玛西亚的迟疑只维持了片刻:“我相信你。”

“那么好,请认真听我这句话。无论你从什么地方来的哈维,你都不能再从这边往回走。我打包票你绝对回不去的,跟着我们一起行动,让我们把你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难道你认为我也在灭口的范围内?”玛西亚惊讶不已:“可我是异能师公会的……”

“异能师也好,异能师公会也好,都不值得我们再用生命去验证,两天前已经没了五万多人。”汤森摇摇头说:“我的异能不行,但我的判断一定正确,这些人绝不会放任我们活着去宣扬教会使徒的罪行。我们只是小人物,我们就是那种被用来警告别人的血淋淋的教训。”

“可是,汤森,我不是故意这样说,”其实玛西亚已经有些相信了:“但这两天没有人来。”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安排,也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意外,为什么两天内还没人来。但我肯定他们­干­得出来,或者……”说到这里,汤森又吸了一口气:“如果把我放在对方的位置上,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我会用一些人作诱饵,吸引另一些目标汇集过来,然后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这种事使徒­干­得出来。”玛西亚连水都忘记喝了:“那我们怎么办?”

“靠自己!事到如今只能靠自己。”汤森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无论如何,一定要逃走!”

“既然你如此肯定……”玛西亚明显有点拿不定主意:“但现在,我们要逃向哪里?”

“我们去西海岸,我估计会有一批想捡便宜人跟在我们身后。”汤森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我们会在那里等着他们,至少,先得从某些人身上拿点利息回来。”

半个小时之后,汤森已经能够活动了。事实上,在禁锢他的异能解除之后,他就恢复到两天之前的那种正常状态。在这段时间里,猴子和船长已经安排好了出行准备,包括哪些女人小孩在内,每个人都领到了包裹,里面装着必要的衣服和食物,佣兵们还背着标准装备的武器。

汤森完全进入到临战状态,如此环境,他根本没时间去悲伤。

在旁人例如玛西亚眼里,这个和她弟弟一般大的年轻人,自从站起来之后,浑身就散发出一种中年男­性­才拥有的稳重魄力、一种最勇猛的军人才能拥有的决断。

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往身上披挂武备,同时嘴里还不断下指令——金币带多少、药品带多少、怎么安排女人、怎么照顾孩子。间中没有拖沓,更没有犹豫,他仿佛都不用去思考。而那些临时冒出来的问题,玛西亚这个经验丰富的佣兵首领也要伤一阵脑筋才能搞明白。

这就是实力,也是一种征服和凝聚的力量,所以在不久之后,身为异能师中级学徒的玛西亚就放弃了建议的打算,只是抱着自己那份装备,老老实实地跟在汤森身边,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保镖——不说她现在跟汤森的同伴关系,也不说大家共同面对的威胁,只凭汤森两天前施放的那个咆哮,都值得她这样去做。

玛西亚是从小耳须目染看惯异能的,导师也是很正统很有名那种,所以就见识方面而言,异能学徒还真没人能超过她,甚至初级异能师中也很难找出一个与她相似的——但她敢肯定,自己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种咆哮。

她直觉这是个大发现,如果汤森真是刚刚萌芽的学徒,那么这个发现会更有价值。不但对自己,就是对异能师公会也一样,所以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去保护他。

汤森却完全没有类似的顾虑,他此时只为另一些事情伤脑筋——几十个人站在营地墙根下,男人们还好说,女人们满脸惊恐,孩子们瑟瑟发抖。他到底要怎么办才行?!

“猴子,船长,来。”他把两个贴心手下叫到墙角,抱着他们的脑袋,压低了声音说:“听好了,我们目前不能排除这些人中间有坏人——别回头看,你们听好,我们没有时间了,所以在逃离这里之前,只能做一个简单的鉴别。”

“长官你说。”猴子点着头:“我们听着呢。”

“一会,猴子你去整理队伍,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在这个时候,船长你带三个人先走,不要声张,悄悄的走,出营绕个圈子,直接去走私通道入口,按照我以前教大家的那样设下埋伏。”汤森仔细安排:“猴子你就带这些人绕大圈,装得像一些,然后安排两个兄弟专门观察,看是不是有人留记号试图联络。如果发现了别出声,我估计最多两个,上了山再收拾他。”

“那长官你呢?”船长老没听到汤森说自己,有点担心。

“我给你们提供外围警戒。”汤森说:“有情况的话,我会用声响传递消息的。”

“长官,那太危险了。”猴子说:“你应该跟我们一起走。”

“别傻了,你们谁有我厉害?”汤森摇摇头:“就眼下来说,我和玛西亚算是最强战力,但她不熟悉地形地貌,所以玛西亚随你们移动,我很快就会跟上来,记住我一直跟你们说的。”

“是的长官,”猴子和船长连连点头:“计划周密,准备细致,行动果断。”

“那就开工。”汤森拍了他们的肩膀,转头对玛西亚说:“玛西亚,麻烦你跟大部队一起行动,我拖后一点,但会很快赶上来。如果前面有麻烦,他们还要靠你保护。”

“好的。”玛西亚并不是那种拖拖拉拉的­性­格,听了只是点点头:“你千万小心。”

差不多十分钟后,几十个人摸黑出了营的,偌大的地方变得空空荡荡,只有汤森一个人——他在塔楼上待了足足半个小时,确定一切正常之后才下来。他摸黑在三栋楼中各做了一个引火的延时机关,最后一次检查了身上的装备,然后才悄无声息的潜进了黑夜。

顺着不为人知、连手下们都不清楚的小道,汤森向哈维镇前进。

与之前做的那些条理清晰的事不一样,他无法确定自己此时心里的打算,或许有一点分摊危险的考虑,或许有一些放不下,或许……不真正亲眼看一眼哈维镇,他还是不能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过。

他心里还有一点奢望,自己亲自出手,也许能侥幸在废墟中找出一个手下?

哈维镇,终于真真切切的出现在汤森眼前了,以前,这里有各式建筑林立,一直连绵到视野尽头。但现在,整个哈维镇一眼就可以被看穿——残垣断壁之间,袅袅烟雾升腾,大部分地面是一层黑­色­的泥浆。

路口的大石上,还留着一圈蜷曲的人形轮廓,大地抱着小的,壮的护着弱的。

汤森转开了目光,喉头被堵住了。

例行公事一样在外围侦察了半圈,汤森走向镇里。其实整个镇子已经没有路了,他只能凭记忆,踩着漫到脚背的泥浆前进。他走过镇中心的喷泉,他走过卖­肉­的集市,他走过狭小的阅览室,他走过装潢­精­美的旅店……

汤森眼前的实景昏暗凄凉,却不断与彩­色­的记忆交织混杂。没有人声,没有喧嚣,只有雨点的滴答;没有撕心裂肺,没有冲天怒火,只有彻骨的冷意再一次包裹住汤森的身体,再一次包裹住他的心。

神情恍惚的汤森停下脚步,他就站在这片惨败荒凉之中,久久的伫立……

良久之后,汤森蹲下身去,用双手在泥浆中挖掘起来。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很明显有种意念在驱使汤森去寻找……

在汤森迷惘找寻某种东西的时候,与此同时,在距离哈维镇废墟五里之外的东北方向,一支­精­­干­的队伍正在黑暗中谨慎前进。

看他们的方向,也正是冒着烟雾的哈维镇。

领头的是个中年人,他穿着一身宽袍,脸­色­十分严肃。七八个手下拱卫着他,其中只有两个同样身穿袍子的年轻人,剩下的人有的穿皮甲,甚至有两人还穿着金属板甲——他们的身手都很矫健,行动也很敏捷。

“小心些,我们快到了。”又前进了一段,中年人下令:“散开,戒备。”

手下们点着头,组成了一个很明显的搜索队形。两个穿长袍的手下动作有点夸张,在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折腾之后,他们居然像耍魔术似的、凭空弄出三只兽类来。

首先出现的是像是一条虫子,从头到尾足有八九米长,直立的上半身就有两人多高,口器中不断滴落的粘液把地面腐蚀得坑坑洼洼;第二只像是巨型螳螂与蜘蛛的混合,不但有八只腿和两柄镰刀,浑身的毛刺还泛着绿油油的金属光泽。

最后一只更奇特,它很像是一张平铺的白纸,就这么安静的漂浮在首领上方,边沿部分伸出几十条触手,在空中舒张卷曲,看上去十分诡异。

“我们是第四波,前面三波进去了就没消息。哈维镇已经被毁,本地剩下的人不足为虑,绝不该出现这样的状况。就算是遇到异能师公会的­精­锐,他们也不应该连发信号的时间都没有。”看到手下利落的布置,首领微微点头,他用冰冷的声音说:“足足两天了,在后面等候的大人们已经震怒,所以我们必须搞清楚这件事。诸君,请努力!”

语音未落,他头顶的“白纸”就猛地来了个收缩,长长短短的触手急速抖动着,其中一根猛的指向侧方——两人高的蠕虫一个前冲,大嘴张开,|­乳­白­色­粘液向触手所指的方位喷­射­!

“敌人——”站位最靠前的皮甲手下才刚刚张嘴,整个人就已经飞出去了,瞬间消失,犹如被深沉的黑暗所吞噬。

“发信号!”首领厉声下令,先是一蓬粉末洒出,然后两手不住变换着姿势——立即,周围的地面像是开了锅似的鼓胀起泡。环绕手下组成的阵型,有一条狭长的地面变成了流沙样的状态,而且在顺时针快速旋转,在旋过之处,所有的树木花草都被搅成粉末!

一个身穿­精­钢板甲的手下赶紧拿出报讯用的管状物,但他才刚刚举起这东西,一根黑­色­的藤条就从黑暗中闪电式的刺出,“蓬”的一声,藤条尖端穿过手腕、胸甲、心脏,直接把他钉在地上!而后轻轻一扭,连人带钢甲被拖入黑暗中。

“再发!”首领大叫一声,地上的流沙团团飞起,追向藤条回缩方位,砰砰砰炸了一路。

另一个板甲手下才刚刚伸手入怀,整个脑袋就被一簇枯叶包裹——笼罩在整个队伍头顶的、纸张般的漂浮兽身上破了一个洞,正在抽搐着哀嚎。

没错,就是枯叶,但叶脉中却涌动着暗红­色­的流体,似乎像是血液……在所有人瞬间的惊诧中,被包裹的人身体在剧烈的颤抖,然而那只Сhā在怀中的手却怎么也拿不出来,另一支手里明明握着剑,却也像失去意识一般不知反抗。

交叠的枯叶,正顺着板甲手下的脑袋向下滑落,就像被微风带落地面一样,无声而悠然,但是在枯叶经过之后,板甲手下的头颅已经不见了,只有一个空空的头盔掉下地来!

头盔砸到地上,响起“当”的一声金属撞击声,却像是敌方的总攻命令。

气流的尖啸声此起彼伏,几乎所有的皮甲手下,都已经被拖进了黑暗中——没有人能抵挡哪怕片刻,一直向外喷着腐液的蠕虫也倒了大霉,黑暗中的敌人似乎厌烦了它,把一团淡蓝­色­液体反抛在它身上,然后,这虫子当场被腐蚀出一个巨大的伤口,跟着就断成了两截。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场中顺着人体飘落的枯叶已经顺畅的抵达地面,在凌乱的板甲零件中滚一滚,这些枯叶组合成一个两个拳头大的圆球,然后又在地上弹了弹,叶片抖动几下,从圆滚滚的内部吐出一个亮晃晃的玩意——光辉教会的骑士胸牌!

“这是……这是……什么?”有人发出惊恐到极点的疑问:“枯叶球?!”

但穿着长袍的人却没有惊叹,他们吹响了口哨,螳螂与蜘蛛的混合猛兽冲了上去,两柄镰刀状的长臂在空气中划动,带出两道闪动的、暗红­色­的光痕——“咻”的一声,镰刀荡过这只枯叶球,毫无阻碍地将其剖开,无数枯叶在湿冷的空气中纷飞飘散。

“杀了!”首领兴奋的赞叹:“好样的!”

纷乱飘散的枯叶却没有如他所愿坠的,就在混合猛兽旋转身体的时候,这些枯叶同时颤动起来,只闪了一闪——漫天的血液在喷洒,螳螂与蜘蛛的混合体已经被切成了数百块,雨点一样掉落下来!

首领当场就如同石化,他像傻子一样瞪着眼:“是谁!?你到底是谁?异能师公会的人,都是缩头乌龟吗?!不要辱没你的头衔,不要辱没异能的崇高,滚出来,面对我!”

黑暗中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的挑战。

“是谁!出来!”首领高举双手,周围的地面升起一层层的泥墙,环绕着他的身体缓缓旋转:“我不怕你!”

泥墙升起,爆裂,变成数十个沙球­射­向四面八方——轰隆隆的爆炸声在黑暗中回响起来,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声音并不像是在旷野中响起的,而更像是处于一个狭小空间中,因为有无数回声重叠起来,不断肆虐着首领的耳朵。

“空间?”首领喃喃自语:“这是虚无空间?!”

场中的枯叶球弹跳着,憨态可掬的站上了兽­肉­堆,然后“咯”的一声,像是打了个饱嗝——顿时,黑暗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看到眼前的景象,首领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只是睁着惊恐的双眼,徒劳的监视着黑暗——在他头顶上的,纸张一样的漂浮兽突然开始翻滚起来,而且发出凄惨的尖叫!

然后,它就变成一块渔网式的东西。

顺着这无数的破洞,几十上百个西瓜大小的枯叶球从天而降,雨点一样扑向首领、还有两个不知所措的长袍手下。

“啊——”只惨叫了半声,首领就被淹没在一大片枯叶中,模糊的人形轮廓蠕动着,很快就像融化了一样变矮、铺平、直至跟地面合为一体。

无数的枯叶又变成了球状,纷纷蹦起,冲上去啃食那只还没死透的漂浮兽,一阵悉悉索索之后,场中变得­干­­干­净净,别说人体残肢和血迹,连金属板甲都被吃的­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之后,上百个西瓜大小的枯叶球来到体形小很多的那个枯叶球身边,邀功似的“叽叽咕咕”起来。被簇拥的枯叶球却没什么表示,甚至一动不动。

如果枯叶球有面孔的话,那么此时的它应该在斜斜地望着夜空;如果枯叶球也有表情的话,那么此时的它应该很忧伤——而它所仰望的方向,正是汤森所在的哈维镇废墟。

“叽叽叽叽——”一个不同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听起来非常的焦急,然后,又有一个西瓜大小的枯叶球从天而降,端端正正落在小枯叶球面前:“叽叽——咕!”

“咕?”小枯叶球“垂下目光”。

“咕!”来者在地上又蹦又跳。

“叽——叽叽!”小枯叶球的身形一缩,变得只有拳头那么大,瞬间飞起投入了黑暗中——其他枯叶球面面相窥,然后一窝蜂地跟了上去。

但下一个瞬间,小枯叶球又飞来回来,它“异常严肃”的冲后面叫嚣几声,似乎心情很不好,于是这群枯叶球吓得一哄而散。最后,只有五只西瓜大小地跟了上去。

哈维镇中,汤森并没有察觉几里之外有一场惨烈厮杀。此时的他,正把自己挖到的一个小玩意清洗­干­净。这是一块扭曲变形的金属,只有小指头大小,上面还有半个字——他能认出这个东西来,如果哈维镇不出意外,这玩意也会在这个时候属于他。

卖烟草的店铺里有个小女孩,年纪小但很懂事,每个在她家买了烟草的顾客都能得到她亲手做的赠品,从草编的戒指、纸折的青蛙到金属的项链坠,嗜烟的汤森也不例外。

“连续购买三十包才能得到项链哟!刻上名字的话,再加五包就可以啦!”

“嗯!那你做出几条了?”

“还没有做过!但是我一定能做出最好看的,我的志向是当一个首饰大师呢!”

“好吧!作为对未来首饰大师的支持,我买三十五包……”

“不行不行的,要每天一包连续三十五包才可以。”

“笨,钱寄存在你这里,你每天送一包到旅店给我,这不就符合规矩了吗?”

“嗯……好像有点……好吧!我每天送一包给你。三十五天后,项链也给你……你要刻上什么名字啊?哎呀!你的名字好复杂呀……”

现在,这块刻着半个“汤”字的项链坠,就趟在汤森手心里。它的边角没有休整完毕,制作也显粗糙,但造型中充斥着一种天真质朴的童趣……汤森确定,自己需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于是他取出一根用绳子把它拴起来,郑重其事的挂在了脖子上。

然后,他的身躯从废墟中缓缓挺立。

人都是健忘的,但有些事情不应该忘却,汤森需要这样一条项链来提醒自己——你是如此的弱小,你是如此的无助,你是在强者的蔑视中存活下来的。

今天,你,什么都不是!

汤森很顺利的追上了大部队,但他跟大队人马保持着一段距离,也没让人发现他的存在。这种拖后位置让汤森的观察视角变大,才能发现一些近距离无法察觉的异样。前面的猴子严格执行汤森的命令,带领大部队在黑暗中绕了几个大圈,甚至一度靠近真正的撤退路线。

果然,在靠近走私小道的时候,哈维镇难民中的­奸­细有所动作。一个中年人在不起眼的地方留下了记号,而且每隔一段距离就偷偷撒点粉末在路上。猴子也发现了这名­奸­细,但不动声­色­的继续绕行,直到汤森这边做好外围掩饰、发出真正撤离的信号。

走私小道入口处,船长早已带着几个人在掩护,而且有货真价实的异能学徒玛西亚压阵,所以大队人马在进通道时没有出现意外。但在这个最便于发动除­奸­行动的地点,汤森并没下达动手的命令——虽然目前只发现了一个­奸­细,但这并不意味着队伍里只有这一个­奸­细。

在蓝蕊花商会来说,走私小道的入口是高级秘密,但对一些大势力而言,这种程度的秘密还真是摆不上台面。所以真正聪明的家伙不会从这里开始,至少要上了山才会动手脚,被发现的那个倒霉蛋很可能只是个掩护。如果汤森提前发动的话,只会让对方警觉并蛰伏。

整个队伍在沉默中前进,大人们自发抱起孩子,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不少人因为没有走夜路的经验而崴了脚,但没人叫痛叫苦,哪怕摔得鼻青脸肿都不吭声。雨渐渐的小了,但夜里的寒意却愈加深重,还好所有人出发前都发了防水布,要不然大家的体力肯定会耗尽。

慢慢的,脚下的道路渐窄,也开始有了明显的坡度。队伍里又是女人又是孩子的,按道理应该休息等天亮了再走,但汤森悄悄发出指令,让猴子继续前进。

早先,汤森为了给蓝蕊花商会提供最好的服务,曾经围绕走私小道做了详尽的规划和准备,当时他也就是顺便做做没费什么工夫,但在这时却起到了关键作用——要不然的话,让普通人在黑暗中走山间小道,这跟找死没啥区别。

两个轻装尖兵来到队伍最前方,一个专门对照地图和实景,另一个根据前者的口述讲解,在小道的关键地段挂绳栏、Сhā警示灯。

这两样东西,都是香辣佣兵团特有的行军装备。

绳栏很细,由动物筋腱制作,非常坚韧也非常轻,它能给后来者一个粗略的方位界限,不至于让人走着走着误入藤蔓灌木出不来,也能防止意外坠落;警示灯其实是一个可以折叠的金属罩子,里面有一根缓缓燃烧但没有火焰的木芯,只有处于合适距离与角度才能看见,专门用来标注危险路段和转折点。

这两样东西一拿出来,队伍中的气氛就更加紧张了,大家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与此同时,另一个­奸­细也忍不住显形了,因为汤森给出了连夜赶路的信息,让对方深信不疑。而且在现有条件下,一个­奸­细根本就忙不过来。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名隐藏在后面的­奸­细居然是个孩子。汤森再三确认之后向猴子发出到达休息地暂停的命令,然后和船长等人继续保持沉默跟随——他们不现身也是有讲究的,因为在场面上,镇民人数比香辣佣兵多得多。

如果队伍中还有­奸­细,那么在“实力均衡”的情况下,他们很可能露出马脚。

半个小时之后,大队人马到达了临时休息地。这块地方开阔平坦,本来是给走私驼队做整理之用的。因为刚刚出发的驼队总会有些小纰漏,比如绳子松了、驮马损失或货物带错之类,所以还有一个临时存放货物的山洞,现在嘛!这山洞是最好的藏身地。

猴子先叫人用藤蔓掩住洞口,再点起火堆准备烧水做饭。这也是掩饰手段,猴子一阵指派,让大家忙前忙后,也把两个­奸­细跟其他人隔开。与此同时,汤森已经站在洞口­阴­影中站好,船长带着他的三个人在百米开外设下埋伏,作为最后的预备手段。

如果­奸­细能从汤森手里溜掉,那也做不得留活口的美梦,后面四人会直接下杀手。

“水开了,”洞里面的猴子喊了一声:“开工!”

几个正在往火堆里添柴的女人一愣,铁锅才刚刚刚架上去,水也没热啊——就在这时,跟中年­奸­细一起搬柴的佣兵扔掉手里的东西,一个虎扑就把他压倒在地。另两个佣兵先控制住中年人的手脚,然后拿起钉锤,“啪啪”两声敲在中年人膝盖上。

在中年人被扑倒的那一瞬间,捧着一份口粮的小孩­奸­细想都不想,一个飞跃就冲向洞口!

他小小的身形异常灵活,不但让负责控制他的佣兵扑了空,而且那些重叠交错的藤蔓也没有起到作用,他只是一扭一窜就过去了!但才从有光处进入黑暗,他的眼睛来不及适应,而站在外面的人,只需要看光线就知道方位。

所以,等小孩­奸­细听到异样的风声响起时已经晚了,一张宽大的盾牌迎面飞到——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小孩­奸­细被汤森一盾牌直接砸了回去!

汤森舍得用力,这下砸得很猛,半昏迷的小­奸­细被藤蔓阻挡了下,身体转了半圈才落地。

先前失利的佣兵恶狠狠的扑上去,先“砰砰”两拳直接打晕小­奸­细,然后才按照汤森传授的标准程序做——先用模板禁锢住手脚甚至每一根手指,再查看五官中是否藏有东西,最后检查身体表面是否有伤痕异常等等。

做这个要很小心,因为你不知道­奸­细身上藏着什么恶心玩意,要是粗心大意弄响了什么东西,大家都得玩完。所以过了一阵,一大一小两个架子才竖在洞|­茓­中,上面挂着两个光溜溜的­奸­细。他们被绑得很细致,细小的绳索限制了几乎每一处关节。

玛西亚事前得到了消息,当然不会阻止,她甚至一直在戒备,准备在猴子等人力所不及时帮忙。

但直至这时,镇民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另一些人则下意识的做出防御姿态,女人们瑟瑟发抖,小孩们哇哇大哭——猴子不以为然,只用警惕的目光辨别着这些面孔,生怕队伍中再有第三个­奸­细。

猴子不但要观察,还要跟很多人对视,保持眼神锐利这活很累人。但好在没有发现异常,这让猴子很欣慰。在玛西亚打出一切正常的手势之后,他跟着解除了警戒。

外面的汤森也在观察,过了一阵没发现异常,他才提着巨盾走进去——他这时必须现身了,因为下面的事情猴子做不来。

先对玛西亚点头致意,接着把盾牌“当”地Сhā在地上,汤森在最大的火堆边坐了下来。沉默片刻,他先伸手去扶正了铁锅,然后才对提心吊胆的镇民们招呼:“大家都过来吧!别冻着了。猴子,准备做饭,天太冷,要有­肉­。”

“明白!做饭!”猴子叫一个佣兵拿出­肉­­干­之类的东西,正经八百的做饭,面包水果什么的也摆了出来,甚至还有两壶酒。

看到佣兵们是真做饭而不是继续逮人,镇民们才心惊胆颤的围拢过来。孩子们已经忘了怕,个别年纪小的甚至挣脱大人的手,跑到切­肉­的佣兵身边去含着手指看。佣兵赶紧切了些面包粒给他们先嚼着,生怕一个不小心让他们吞了生­肉­。

“都坐吧!”汤森再次招呼镇民:“别直接坐地上。”

这一次说话比上次的效果好多了,大家纷纷找了能垫ρi股的东西坐。男人们还是隐隐的护着女人,女人们则是或抱或牵地看着孩子……这种小细节,却让汤森对镇民们有了好印象。

“我叫汤森,香辣佣兵团的首领。大家都知道两天前发生了什么事,哈维镇被毁,我刚才去看过,除了我们大概没活人了。”汤森平静地说:“而现在是什么状况,我们为什么要连夜翻山越岭,大家可能还不清楚,我就给大家讲讲——免得再有什么误会。”

听汤森说起这个话题,周围隐隐有哭泣声响起。

“毁掉哈维镇的是光辉教会,第九使徒亲自动的手,当时我在场。我很惭愧,因为我无力去阻止这种事。”汤森用汤勺搅着锅里的汤,往下放着­肉­条之类的食材:“大家别哭,别让眼泪迷住了视线,继续听我说。”

男人们抹掉眼泪,女人们紧咬着嘴,几个年纪特别小的孩子不懂事,使劲吸鼻子闻香气。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毁掉哈维,但我肯定,这里面一定牵扯着利益。既然有光辉两个字,教会必然不允许我们活着,那或多或少会影响他们的声誉。这是我带你们逃跑的原因。”汤森解释说:“你们可能会怀疑我的热心,但我只能告诉你们,雯丽·海瑟·施华洛西娅是我的朋友,而你们应该是施华洛西娅家族的人……在她找到你们之前,我负责你们的安全。”

镇民中有人知道这点,毕竟汤森经常在镇子上游荡,也有人不清楚,因为汤森来了还没多久。但听完汤森的解释之后,大家都接受了。

“只要我不死,你们就能活着;只要我有吃,你们就不会饿着。”汤森做出了承诺,当然跟着就会提出要求:“但你们得听话,特别是在牵扯到安全和秘密的事情上,你们必须完全服从——这是猴子,他是我的副手,因为我这里是军队式管理,所以你们要叫他长官。那边是异能师玛西亚女士,也是我的朋友,其他人我稍后再做介绍。”

镇民们立即站起身,向猴子和玛西亚郑重其事的行礼。

“我刚才已经说了,在哈维镇被毁这件事里有利益牵扯,五万多人,这利益一定非常大。所以有内­奸­在我们当中并不奇怪,甚至于你们活着的原因,就是为了掩饰内­奸­的存在。关于这个问题,我们稍后还要详谈,现在不说了。”汤森用汤勺指指被绑着的人:“这两个就是­奸­细,刚才的情形大家都已经看到了,如果谁有任何的疑问,或者要为他们辩解,请说话。”

沉默了一阵,镇民中站起来个人,十分拘谨的开口说:“……长官,汤森长官,这个中年人是六年前来哈维的,他娶了镇上的一个女人,经营着一家小店。但那个孩子,却真是施华洛西娅家的远房亲戚……”

“谢谢你的资料,这很有用。”汤森点点头:“中年人在路上已经露了痕迹,小孩也一样,而且他刚刚逃跑的样子大家也看到了,小小年纪有这份本事不简单……对这两个­奸­细,大家有什么建议吗?不用顾及什么,他是你们家的人,你们有这个权力。”

“……长官,其实我不懂这个……”说话的镇民回头看看其他人,而其他人都摇头:“而且,汤森长官,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心里乱的很……”

“既然如此,我来说说想法。这两人只要能撑过我的拷问不死,那就关起来,由你们家的雯丽小姐来决定,但如果我们在途中遭遇什么意外,要第一时间杀掉他们。大家觉得呢?”

“是这道理。”镇民们纷纷点头:“汤森长官你说得对。”

“好,那么我们来谈谈下面的事。”汤森跳过­奸­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山的另一面是西海岸,你们至少听过这名字。我们的目的的,就是山对面的一个小镇。为什么要去那边呢?因为那边还有一个驼队,我们到达的时候,他们差不多要回程——人多力量大,我们要汇合。”

镇民们都不是施华洛西娅家的核心人员,当然不知道走私驼队的日程安排,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山洞中顿时一阵欢腾——汤森目光如电,瞬间就扫过所有人的脸,发现他们的欢喜确实是出自内心才松了口气。

“第二个原因,我预计教会毁掉哈维镇是受人利用,否则怎会跑来对付我们?这些利用教会的人,肯定会来接收蓝蕊花商会的走私线。也就是说,他们会顺着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取代蓝蕊花商会的位置。”等大家安静下来,汤森才接着说:“我是个男人,所以我要报仇。”

镇民们彻底的安静下来,山洞中只余下汤森搅动汤汁的声音。

“没有人,杀了我的兄弟还能悠闲自在。虽然我现在没能力找教会的人报仇,但我不介意先弄点人头祭奠我的兄弟。哦!这是我故乡的传统,你们大概不明白——”

“我们明白!”有人“呼”的一声站起来,大声反驳:“长官,为亲人报仇,我们明白!”

“很好,你有这份心很好。但我猜,你接着就要说‘请带我一起去’之类的话吧?”

站起的男人点点头,很明显他有点懵。

“你会杀人吗?”汤森问他:“你学过如何潜藏如何设伏如何­射­杀武装人员吗?”

“我……我……”那人迟疑片刻:“汤森长官,我可以学的。”

“报仇这种事,要专业,要分工,就让擅长杀人的我们去做。”汤森平静的回答他:“你会做些什么?”

“我,我是个……采药工。”那人羞愧地低下头去:“还会一点医术。”

“我们很需要你,请继续发挥你的专长,用你最擅长的技能来支持我们。”汤森说:“其他人也是一样,因为我们是一个整体,仇恨和命运把我们联系在一起。请大家用各自最拿手的东西,来支撑我们这个团体,因为我们不仅要报仇,还要在更加困难的环境下生存下去。”

“我希望大家记住,我们不仅有仇恨,我们还有他们。”汤森指着那几个小孩:“不仅是他们,我希望我们以后有更多的孩子,他们才是哈维的延续,哈维的明天。光辉教会能毁掉的是房子、家具和­肉­体,但他们不能毁掉我们心头的希望!”

“我们要活得好,要连哈维镇那五万多人的份一起活出来!”汤森的话,掷地有声:“我们要活得光芒四­射­!我们要活得万人敬仰!这才对得起大家这条命!才对得起哈维镇的亲人!”

激昂中,悲壮中,镇民们的呜咽声再起,连猴子都红了眼眶,洞口外的船长几人,也都在无声的掉着泪珠子……

“别哭了!”汤森本人是那种不到极限不会哭的怪胎,而且也不擅长安慰别人:“再哭不给饭吃!”

别说大人管不住眼泪,这下连小孩都开始咧嘴哭了。汤森顿时大感头痛,他本意是要把大家捏合在一起,让大家突遭大难的心绪回复到正常状态,不至于发生有人想不通偷偷抹脖子的事情。谁知道一不小心,用力过猛了。

但这不能怪别人,谁让他的话这么催泪?而情商却又常常卡住?

“真的别哭了,我们还处在很危险的地方,保持安静吧!”汤森无奈叹气,示意手下拿过一叠碗来:“开饭了啊!按照大小来,听话,个头小的站在最前面!”

最小的小子,自己端不住大号的行军碗,汤森叫人帮忙,但也让这小子努力用两手托着,然后才把浓浓的蔬菜­肉­汤和切成片的面包放进去。

这是一种小团体的传统,分派食物是首领的权力和义务。

汤森摆事实讲道理,好不容易才处理了镇民这一摊子事,但他依然不能松懈。把内部关系理顺了、巩固好了,这只是逃离险境的第一步,接下来的事情更加考验人。

就这样匆匆忙忙的、拖家带口地翻越山岭,走的又是走私小道,其中的困难可想而知……但首先,汤森先要解决俩个­奸­细的问题。

吃饱喝足睡了一觉,到天­色­大亮时,大部队已经养好了­精­神。

于是汤森让他们先出发。船长和另两个手下留下来现场观摩。之所以做这样的安排,是汤森觉得以后难免会再遇到­奸­细,而猴子的形象显然不适合做刑讯逼供的勾当,船长很合适,脸­色­够黑皮肤够粗糙,没表情的时候颇有威慑力。

曾经施展在奥斯顿身上的手段,又在小山洞中重演一次。但跟以前不同,汤森这回是要玩真的——当那些工具被摆上桌面时,山洞里的人都沉默了,包括两个负责打下手的手下。

只有船长脸­色­如常,他看的很仔细,生怕有所遗漏。

汤森临时做了个简单器具塞在中年人嘴里,让他能出声但咬不了舌头,然后什么话都不问,首先从他的脚趾开始——直接拿出还带着毛刺的木头签子,顺着他的脚指甲慢慢钉进去。

还要时不时的转动,正反轮流来。

第一下的时候,中年人就开始嚎叫了,整个过程之中,他的身体在木架上战栗,口水喷得到处都是。

从中年人这种松松垮垮的作风来看,他对­奸­细这份伟大的职业没有深刻认识,而且受不住痛。

“想到什么就说,直到能换回你的命为止。”汤森用冷漠而平静的语气告诉他:“拖久了你会残废,拖得再久一点,你就会死的很难看。”

说完,汤森毫不在意中年人的哀求威胁,又给钉进去一根。中途的时候,中年人已经哭号着要说了,但汤森还是做完了才放手,完了还体贴的告诉他:“我的风格就是这样,从不半途而废。”

这种话,也算是汤森对新手的优待,老手早应该看出汤森是什么人了。

“我是受人指派的——我是受大势力指派的,很厉害的势力!”中年人狂呼:“你快放了我,不然你会死的很难看啊——啊——啊!!!”

“在这个山洞里,老子最大!”汤森冷冷一笑:“你既然敢耍我,就一定知道要付出代价。”

汤森拿起一柄小刀,割开中年人小腿上的一块皮肤,然后用钳子翻过来拉开,露出下面的血管跟肌­肉­,血柱不断喷溅着,时快时慢——中年人发出几声惨烈的嚎叫声,然后就被自己的皮下构造给活活吓晕了。

脱下染血的手套,汤森点燃一根烟,悠闲地吐着烟圈,十分钟之后才吩咐船长弄醒他。用刑的每一个程序,时间都不能太短,必须让这种痛苦和恐怖感持续一段时间,在用刑对象心中变成刻骨铭心的印象才算有成效。

否则的话,就算疼痛也会被遗忘。

其实中年人无关紧要,现场的另一个­奸­细才是汤森的真正刑讯对象。在缺乏救治手段的拷问中,最重要的还是利用气氛和心理压力,要是几回合下来把人弄死掉,就该汤森哭了。

一个用来打掩护的中年­奸­细能知道多少内情呢?虽然中年­奸­细醒来之后愿意说,而且是毫无保留的说,可汤森得到的有用情报却少得可怜。在汤森揭开他第二块皮肤之后,他已经说完联络方式联络人长相和加入组织的誓词,甚至包括了祖宗八代的履历……

可是对汤森而言,这些东西毫无用处。但他并不声张,而是让船长给中年人上了些药,然后走到小孩面前,冷冷的端详着他。

小孩­奸­细脸上有一些惊慌神­色­,但不是很明显,他的皮肤细­嫩­没有伤痕,身体匀称健康不缺乏营养,根本不是穷苦人家出身。

而且在饿了一夜之后,他居然还有­精­神跟汤森对视。

根据镇民提供的资料,这小孩才十一岁,家境殷实,父母慈爱,是雯丽小姐货真价值的亲戚,而且是叫“堂姐”那种。他平时也在安道尔联盟首府上学,这次是回来养病的。

另外几个小孩告诉汤森,在哈维镇被毁的那天,他提前纠集大家出镇去采甜果子,并许以半包糖果的酬劳——有这种头脑,自然也能想到镇子有危险,但他居然没给亲生父母透露消息。

“你大概知道我的风格了,你还年轻,还能活很久,还能赚大钱当大官娶老婆生儿子。”汤森拿出木头签子:“所以想招的话,要尽早开口。”

“你不会得逞的,”小­奸­细带着颤音,用视死如归兼文绉绉的口吻告诉汤森:“我心中的远大理想,绝不是你这种粗鄙之人能够扑灭!”

“我不打算扑灭这种玩意,太脏。”汤森有点想笑,因为这小孩的反应跟当初的奥斯顿很有几分相似:“我只是在意你什么时候才会招,我已经跟人打了赌,我赌你要掉一只手两条腿才会招供,所以,我的钱包希望你能争气些。”

“啊——啊——啊——!”才小半根木签,小孩­奸­细就不出意外的晕了。

汤森照例脱下手套,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好不悠然。在他眼中,或者说在情报官眼中,敌人就是敌人,没有男女老幼的区别,更何况还是这种只要理想不要爹娘的孽种。

二十分钟之后,船长才接到弄醒他的命令。小孩的身体不比成年人,休息够了才好继续。

“恶魔!你是恶魔!”才刚刚缓过气,小孩­奸­细就哭泣着咒骂汤森:“你就是粪坑里的爬虫,卑贱的下等人!你居然敢如此对待我,我的同伴会帮我报仇的!”

“光辉教会对你可真不怎么样,连骂人的话都不肯教你。”汤森摇头,智珠在握:“不过在虔诚方面他们做得很好,你比刚才那个坚定多了。所以我很欣慰啊!因为我昨天晚上做了承诺,你能活下来的话我就不能杀你,但我要留着你这种畜生做什么呢?浪费粮食嘛……”

汤森的自信不是没有来由的,虽然这小孩背后那帮人很厉害,能把他训练到背弃家族甚至背弃父母的程度,但很遗憾的是,在汤森的遥远记忆中,没有人被逮住了还能撑过酷刑。

无论是何种背景跟信念,他们都会在刑罚之下崩溃,区别只在时间长短而已,一个好的审讯者,追求的只是效率。但即使最厉害的审讯者,也无缘审问最坚定的间谍——这种真正的­精­锐,绝不允许自己让敌人抓活的。

很快,小孩­奸­细就招了,他的借口甚至充满了童趣——因为不肯让恶魔汤森跟人打赌获胜,自己才交代一切的。但这种话语,却让他之前的行为更显肮脏。与汤森记忆中的时代不同,在这里,十一岁的小孩大都已经懂事了。

他果然是光辉教会的­奸­细,在安道尔联盟首府学习礼仪时,被表面上看跟教会毫无关系的礼仪导师相中,介绍给安道尔教区的某位高层人士。那个时候,小孩才七岁——短短四年之后,他在真神威仪和未来前途的熏陶之下,已经成为一个无限虔诚的教会情报人员。

汤森似乎有点明白了,光辉教会总部与安道尔教区之间,似乎有点不太合拍。因为这小孩直属教区,而不是教会总部,又或者他被派回哈维镇的时候,教会总部还没牵扯进来。

在镇子被毁这件事上,小孩­奸­细提前一天就收到消息,所以第二天才找了借口离开小镇,准备在接下来的行动中配合上司。他并不知道事后会跟随什么人,但却被明确告知,只要在逃跑途中留下痕迹就好,而且,上司也跟他说过会有人掩护他。

“我是­精­英。”小孩­奸­细泪流满面却骄傲地说:“我是最好的!”

“但愿你的亲生父母也能听见你这话,”汤森点头:“你觉得他们会为你感到骄傲吗?”

“我觉得——”小孩­奸­细刚张嘴,就“啪!”的挨了个大耳光。

“谁他妈想听你说。”汤森转过身,边洗手边吩咐另两个手下说:“你收拾好东西跟着船长。你给这小畜生上点药,把他背上去交给采药工,顺便告诉他,不能松绑也不能喂饱。”

然后,汤森吩咐船长:“你把大­奸­细拖出去,按我的方式给他用刑,逐次验证他说的话——如果五遍之后还没死,直接杀了喂野兽。尽快赶上来,我在前面等你。”

“明白。”船长走过去,拖了中年­奸­细就往外走。

汤森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按照惯例做好了延时燃烧装置,才挂着满腹心事的神­色­走出洞口——此时没有别人,他也该适当调剂一下脸部肌­肉­,要知道,面无表情也是一种表情啊!

“吧唧”一声,有个东西砸在汤森头上。已经习惯这种遭遇的他动也不动,静待接下来的重复打击——果然,“吧唧、吧唧、吧唧”声接连响起,一群枯叶球在他面前雀跃不已。

“赶紧的。”汤森完全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时间紧任务重,没时间跟你们耗。”

于是乎,众球欢呼一声纷纷归位,再次依附在汤森各部位。一切照旧,它们占领了汤森的双肩胸口背心腰带扣加盾牌,因为盾牌临时变了形状,还被抗议来着。

风小了点,有股淡淡的血腥味飘荡在汤森鼻端,他低头下去看看手,有点疑惑,用刑的时候明明戴着手套了啊!算了,一会再洗洗手吧!

他开始迈大步追赶大部队——因为今天的行程已经靠近雪线,他很担心。

汤森的拷问很有效率,这点时间,猴子带着大部队走不了多远,所以他没一会就赶上了。过了一号休息地之后,也就意味着进入真正的山区,驮马小道越来越陡,所处的位置越来越高,很自然的,大家耗费的力气也就越来越多。

男人们还好说,他们的身体状况良好;女人们差一点,但好在都年轻,咬咬牙还能坚持;可孩子们却是大麻烦,最小的才三岁,别说不具备吃苦耐劳的韧­性­,单说抗寒能力都差了一大截,要是忍不住再哭叫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汤森赶紧叫来猴子:“立即派一个人赶到二号休息的,马上生火烧水等着我们;我们到达二号休息地的时候,再派一个人赶到三号休息地生火烧水——轮流来,直至大部队到达宿营地为止。”

“那就没人打猎了。”猴子说:“长官,我们人本来就少。”

“今天已经顾不上了,保住人要紧。”汤森说:“明天就能宽裕点了,我会安排专人去做。”

猴子赶紧去派人,得到命令的佣兵带着铁锅出发了。汤森回头就从镇民中点出几个身强力壮又机敏的,让他们跟在佣兵身边打下手,不求学得多好,但至少要掌握山中探路的本事。

休息地的间隔是十里,等大部队到达之后,水已经烧好了。汤森让人把水袋收集过来,全都灌进滚烫的热水,再拿麻布兽皮缠上几层。等再次出发时,每个孩子前胸后背各塞一个。女人们也能分得一个,男人们只有忍着了,因为剩下的水袋只有五个,要装饮水。

这一路上,汤森又回到了教官角­色­中。他不断指点镇民们怎么爬山、怎么保暖、怎么保存体力,孩子们已经被包成了球状,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询问情况——做这活的人是采药工,整个队伍里只有他具备医疗常识,一天下来累得够呛,连嗓子都沙哑了。

镇民们明白自己的处境,更明白孩子们在队伍中的地位,所以大家都很努力。男人们拼命学习爬山技能,全力尽到保护弱小的责任,女人们绝不给人添麻烦,脸被山风吹裂了,用纱巾遮一遮,手被岩石划破了,拿棉布包一包。

但众人的辛苦是值得的,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当天这段山路走下来,居然没有一个孩子出现病症,这几乎可以说是幸运——在这种境况之下,一个小毛病都有可能要人命。

对当天这种准备不足、手忙脚乱的现象,汤森夜里并没有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而是把男­性­镇民集合起来,一起商讨应对方法。因为镇民们毕竟不是士兵,能跟上不掉队已经很不错了,汤森再强硬苛责的话,会适得其反。

说是商讨,但掌握话题走向的无疑还是汤森,他先肯定了大家努力,然后定下了第二天的人手安排,甚至给每个佣兵都分派了数量不等的镇民当助手。

一切都妥当之后,汤森才有空闲来到宿营地外圈,跟自己的心腹聊上几句。

“怎么样?”汤森一边稀里哗啦的消灭­肉­汤,一边跟船长说:“首次开荤,有什么想法?”

“解恨!”船长闷声闷气地回答:“嗯!长官,你不知道,我把兄弟们的账都算在这­奸­细身上,也应该算在他身上吧?”

“这件事,肯定有他的份,但份额比较少。”汤森解释说:“欠下血债的应该是一个或者几个大势力,虽然这些势力看上去很模糊,不好定位。但你记得,势力都是由人组成的,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要为这事承担后果。就像这个内­奸­,他不但有罪,还威胁到了我们的安全,所以死有余辜!你最后怎么办的?”

“我答应把他埋掉的,以换取最后一句真话。”船长说:“我知道他在骗我,所以我也想好了办法,后来我发现他真的在骗我。”

“哦?你怎么做的?”猴子十分好奇。

“我把他压在一块很大的石头下面了。”船长说:“长官,我做得没错吧?”

“你用适当的手法回避不利局面,想象力也很丰富。当然没有错。”汤森赞许地点点头:“作为一个审讯者,你就必须比你的审讯对象更聪明,更会玩文字游戏——最难的地方点不是说服对方,而是说服自己。”

“这种技能也不仅用在审讯上,包括跟人谈判都可以用。简单来说,对抗就是两个人较劲,能赢就行。”

船长虽然点着头,但神情却是似懂非懂,汤森也不细说,这种事让他自己领悟最好。

“对了长官,”在短暂的沉默中,猴子突然了什么,伸手从胸袋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扁平包裹来:“长官,这是在哈维出事那天,我赶到镇里见蓝蕊花商会首领时收到的东西,大管事说,这是雯丽小姐特别从学校那边寄给你的信件。后来很乱,我也就忘了这事。”

“给我看看。”汤森接过包裹,打开油纸,发现里面是两本小册子和一个信封。信封上面的字迹,正是自己熟悉的笔迹。

“汤森先生,我的朋友,祝安。”信笺上的开头平淡而亲切,跟她本人的风格相符。

“算算时间,汤森先生应该已经看完旅社中的书籍了吧?乡间小镇,藏书有限,加之生活单调,大概很难满足汤森先生的求知欲。巧合的是,我日前在书局订购了一批书籍,包含各类,很快就能运回哈维镇,以填充家中藏书缺失。如不介意,这第一张借书证就为汤森先生而办……”

看到雯丽小姐的签名,汤森仿佛看到她在窗前凝神书写的模样,但紧接着感到一阵刺痛,因为她信中的哈维镇已经不复存在。不知道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她又是何种心情?一定痛过自己百倍吧!但愿她能顺利逃出光辉教会的魔掌。

签名之下,却还有一行小字。

“……偶得两本无名氏笔记,赠予汤森先生,请勿推辞。雯丽。”

看到这里,汤森脸上露出一个苦笑,雯丽小姐送出的礼物,哪里轮得到自己推辞?他随手翻开上面的一本,粗略一看,还真是笔记啊!完全是个人手写的那种,字体潦草不说,格式也很随­性­,不过整体风格清秀,像是个女孩子的手笔。

但只看完第一行,汤森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因为这行字里的信息非常不简单——从今天开始,我要向一个伟大的异能师迈进。打倒英格玛!小胖子都是坏蛋!

“英格玛……?”汤森喃喃自语:“我似乎有点印象。”

一瞬间,包含这个名字的记忆就从汤森的脑袋里跳出来,没错,他在旅馆书房中曾经看到过这个名字好几次,在那些记载中,英格玛这名字通常有个很闪亮的前缀。

——异能师公会当代大师,之一。

信尾一行小字,雯丽小姐写得随意洒脱,但汤森知道,这两本并不太厚的笔记一定非常珍贵,她写信的真正原因就是这东西。但是雯丽小姐怎么知道自己有些异能天赋呢?她的眼光就那么准?可不管她是怎么发觉的,对汤森而言,这笔记都来得恰到好处!

几天前的遭遇,让汤森对异能的感想产生极大转变。他以往对异能、对异能师的无视,还有那种以为凭天赋就可以打败异能师的信心,都已经被完全粉碎!汤森已经亲眼见识过异能的强大威力,所以他在面对这种力量的时候,心中充满了震惊和迷惘。

那是漫天升腾的火焰,那是无孔不入的异能力量!

他知道,如果自己想报仇的话,异能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也是自己必须掌握的力量。但同时他也明白,在一没资料二没导师的情况下,自己不可能找到正确方向和突破点……他知道自己跟其他的异能师不一样,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他甚至不跟其他人谈论异能。

但现在不同了,这两本笔记虽然不是异能师公会的正规教材,但对汤森来说,它却比教材要有效得多!因为它是一位异能师的私人笔记,从被鉴定出有异能天赋、决定学习异能那天就开始记载的笔记,关于异能学习和感悟的笔记!

简洁、­精­炼、全面,从萌芽开始直至很高级的程度,还有什么资料比这个更能帮助汤森?

默默感谢雯丽小姐之后,汤森把两本笔记重新包装起来,并且贴身放好。其实他很想马上开始研究,至少要弄清楚异能笔记的主人是谁,但奈何第二天的艰险路程不可更改——事有轻重缓急,好奇心和求知欲当然要让路给生存大计。

为了养­精­蓄锐,汤森只能洗洗睡了。

———作者的话:各位,呃,小明还没学会使用后台的感言系统,就先这么聊着吧:首先,谢谢大家的支持!其实小明呢,这回只当自己是个新人,抱着新书打榜,一切从头学起(笑)。其实不是说笑,很多窍门我是真不懂,比如前面一章有些词汇被屏了,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不过大家放心,我明天晚上给一定给改过来。

这一周,《傲世法则》上三江,数据到目前为止不算很好,所以,能投票的朋友还请麻烦登陆投一下,三江票也很重要啊!周末了,咱冲一把!谢谢各位!

第015

第二天一早,大部队吃过早饭就出发。

因为道路更加危险,所以这次由汤森顶在最面前充当尖兵。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在小道的那头,雪线之上就­射­来一支响箭——毫无疑问,这是香辣佣兵团的联络方式,他们认出了汤森袍子上的标记!

~5`汤森大喜,立刻打出一声口哨,然后把风帽拉下来露出自己的脸。

~1`不一会,远处就跑来一个轻装香辣佣兵,正是新提拔的猪头小队长,他瞪大眼睛瞧着汤森:“长官?!你怎么突然来了?”

~7`“不要废话,驼队怎么样?”汤森扯下手下的皮袋灌了一口烈酒:“你们提前回程了?”

~z`“是啊!仓库镇那边连着两天没收到哈维镇的飞鸟信,驼队首领非常着急,他怕哈维镇上有变化,所以带了一半人手先行回来,另一半驼队在后面等着消息……”

~小`“发信号让他们停下。”汤森抹抹嘴,“我要马上跟驼队首领见面。”

~说`“是。”队长赶紧向天上发­射­一束红­色­烟花,然后带着汤森就往回走。为了追求速度,汤森把水壶什么的全给丢了——于是半个小时之后,汤森已经站在驼队首领面前。对方是老熟人了,就是第一次跟汤森合作那位。

~网`“汤森先生!?”驼队首领同样是惊诧不已:“你怎么来了?难道哈维镇上出事了?”

“其他的等下再说,你马上安排三十个好手,带三十匹驮马去前面接人,这个最要紧!”汤森一指队长:“你带路,那边是猴子领队,你们要把人全部带回来,一个都不准少!”

“卸货,带驮马去前面接人。”驼队首领的反应很快,他立刻把最好的人手点出来让队长带走。完了之后,他看着汤森,神情很是紧张。

“剩下的人立即掉头,把货运回宿营的,准备热食热水,不然会出人命的。”汤森继续安排,也不管有代越庖俎的嫌疑,完了一把抓住驼队首领的胳膊:“边走边谈,避开旁人。”

没有时间打伏笔,汤森竹筒倒豆子,把事情全告诉驼队首领了。

在听到哈维镇被毁之后,驼队首领脚下一软就载下去,早有准备的汤森一把扶住,发现对方已经是满脸泪痕,嘴­唇­不由自主地抖动着,还翻来覆去的念叨着几个名字——之前那次合作中,两人曾经有过交谈,汤森知道那是他的妻子儿女的名字。

汤森让驼队护卫把他背到宿营的,连灌了两碗热水才让他缓过气来。但驼队首领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山下冲,结果被汤森一把抓住按在地上,“啪啪”两耳光下去,打了个又惊又怒。

“你——”驼队首领的眼睛已经红了,明显是要找汤森拼命。

“你手下有驼队!清醒没有?”汤森扬手又是一耳光:“你手下几十条人命!清醒没有?”

这不是汤森心狠手辣,而是情况危急,驼队首领的位置又极为关键,根本容不得他使用温情脉脉的手段——连续十几个耳光下去,驼队首领终于不再红眼,而是伏地嚎啕大哭起来。

“看你妈啊看!”汤森对几个神情紧张的驼队护卫叫骂:“还不滚下去接人!”

不得不说,能­干­到驼队首领这个级别的人,本质上都不是软脚虾。哭了不到一刻钟,驼队首领就爬了起来,他用手抹掉脸上的泪痕,虽然还喘着粗气,声音也很沙哑,但好歹有了个人样。

“你不能垮,我也不能垮,只要过了这道坎,有大把的时间让你伤心。”汤森心里何尝不是百感交集?他长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想听你说。”驼队首领依旧瞪着汤森:“听完之后,我会去找人核实的。”

“这是应该的。”汤森点头:“但愿你能在镇民中找到熟人。”

两个小时之后,接人的驮马已经到了。驼队首领的熟人没有找到,半冻僵的侄子倒是有一个……在这些人到了之后,哈维镇的真实情况也就在驼队你传开了,宿营地中顿时一片哭声。要知道,走私驼队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家业全在哈维镇,差不多人人都是家破人亡!

汤森坐着洞口,听着身后连绵不绝的嚎哭咒骂,有点心烦意乱。说真的,哈维镇的悲剧他不想再去回忆,更不想一次次地跟人交代细节。

“汤森先生,”半个小时之后,后面的哭声渐渐低沉下去,初步恢复的商队首领也来到汤森身边:“我刚才失礼了,请你原谅。”

“没事。”汤森摆摆手:“只要你们缓过来就好。”

“我必须向您道谢,向您高尚无畏的行为,致以最崇高的谢意!”商队首领行了最严肃的礼节:“你曾经试图挽救哈维镇,汤森先生,你就是我们最信任的挚友和同伴!”

“那都是顺手做的,就跟逃命一样自然,你不用记在心上。”汤森摇摇头:“如果你觉得自己还可以思考,那就请坐下来,听听我的计划。”

“汤森先生,你请说。”驼队首领在汤森面前坐下,安静的听完了汤森接下来的打算,包括汤森对后续事件的分析,也包括未来的偷袭策划。

“我是一个驼队首领,并不懂厮杀场上的策略,如果可以的话,汤森先生能为我解惑吗?”驼队首领说:“如果是逃亡,我们不是应该往跟偏僻的地方走?而且通常情况下,我们不是应该先去联络家族的其他人吗?汤森先生或许不知道,施华洛西娅家族很大……”

“你以为,在哈维镇被毁之后,施华洛西娅家族还能得以延续?”汤森正­色­说:“你家有多少竞争对手?又有多少合作伙伴?又曾经得罪过多少人?他们肯放过这种机会?”

“醒一醒!在我们说话的时候,说不定他们已经在撕咬施华洛西娅家了,你们家族的人,最多只能保住一条小命!”

驼队首领沉默了,半响之后,他才开口问:“那么……汤森先生,我们为什么要袭击那些接替我们的人?”

第016

问题直接,不容回避。

身为劫后余生的可怜虫,我们不是应该拔腿就跑、越远越好吗?

“为什么要袭击他们?除了报仇之外,还有两个原因。”

“第一,我们对这一切毫无准备,我们需要时间来寻找对策,所以要袭击他们一到两次,打乱他们的紧逼部署。”汤森说得很直白:“第二,不管我们最后想到什么办法,想生存下去都需要钱,钱到用时方恨少——而那些接替我们的人,他们身上肯定有货又有钱。”

“汤森先生的意思是说……我们要转行做盗贼?”很难得,说出这种话他还一本正经。

“临时客串一下吧!为了整个团队不至于崩溃,我们必须弄到钱。”汤森说:“我估计以后的发展方向会是西海岸,但在那地方,我们一没基础二没人脉,没钱的话寸步难行,但如果留在仓库镇,除了种地你还能­干­什么?”

“我不会种的,永远不会。”驼队首领认真的回答:“因为我是商人。”

“其实,能在短时间内恢复思考能力,这已经证明你是个优秀的商人。”汤森觉得对方是个聪明、而且有理智的家伙,所以也没打算隐藏自己的想法:“虽然事态紧急,但我不逼你,这两天就由我来撑。你抓紧时间思考,然后,我们再找个时间详细谈谈。”

“谈什么?”驼队首领有点不明白,可能是汤森的话太隐晦。

“我是雯丽的朋友,蓝蕊花商会的伙伴;你呢,你是这支走私驼队的首领,也是目前最能代表施华洛西娅家族的人。”汤森把话说的再明白也没有了:“驼队要不要保留?手下要不要遣散?镇民和孩子们又会如何?你要有了想法才能跟我谈,我们的决定就是他们的未来。”

“可是……为什么……”

“我不能占施华洛西娅家的便宜,这不是朋友­干­的事。”汤森说:“但我也不想这么凑凑合合的偷生下去,我要壮大,我要发展,我要有朝一日报仇雪恨你明白吗?”

“你想把我们整合成一个团体?”驼队首领总算有点概念了,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我目前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如果有更好的生存方式,你可以提出来。三天时间够了吗?”汤森毫不掩饰地点了头:“另外,我们在来的路上已经清理过一次­奸­细,驼队里面是不是也有­奸­细,这个由你去查,我给你提供人手和方法——要尽快查明,否侧没法做事。”

“在袭击替代我们的人之外,还有事做?”

“当然,我的朋友,哈维镇被毁了,仓库镇也是受害者。你能想象当替代我们的走私队来了,他们会遭遇什么命运吗?”汤森平静的对他说:“所以仓库镇就是我们第一个要收纳的势力,而且,这件事办得越快越好。”

驼队首领半张着嘴,持续了好一阵的沉默,最后他深深地低下头去,神­色­萧索。

“我始终要回去看一眼,如果发现事情不是你所说的那样,一切条件都会作废。而且,这个先决条件我会告诉所有人。”呼啸的寒风中中,驼队首领的声音有些颤抖:“另外,我们也要保持随时查证的权力,包括提审俘虏之类的。”

“没问题,有机会的话我会安排。”汤森点头,对驼队首领的谨慎有了更深的认识。

“另外,我的名字是班奈德·宾·施华洛西娅,”驼队首领最后说:“汤森先生,您可以叫我班奈德,这是我的荣幸。”

“你好,班奈德。”汤森的回复郑重其事,因为在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驼队首领的脸­色­已经是一片平静,如果不是脸颊下还挂着一颗冻结的泪珠,绝不会有人知道他刚才痛哭过。

虽然班奈德的头脑远不如汤森转得快转的猛,但他也是个聪明人。两个聪明人沟通起来不会很麻烦,所以接下来的两天里,班奈德全情投入,在走私驼队内查找可能存在的­奸­细。

班奈德的驼队涉及到走私业务,人手全都来自家族内部,看起来似乎都靠得住,但在小孩­奸­细出现之后,谁都不敢肯定这一点了。

值得庆幸的是,汤森能指导他们的追查方向,所有汤森能解决的问题那都不算是问题——大手一挥,他就给班奈德写出了鉴别标准。

半年之内进驼队的、临时进来顶替别人的、过去三年间曾经离开过哈维镇的人,这些是重点怀疑对象。有负债、有生活恶习、家庭成员不完整的人,算是中等怀疑对象……这两种人,即使被证明没有嫌疑,也不能在未来担当任何重任,或者被派去执行重大任务。

剩下的人则要提交一份详细的汇报,包括自己曾经听到过的奇怪言论和现象,甚至涉及到哈维镇此类线索也要提交,以供家族以后追查线索。

哪怕是道听途说和猜测都不要紧,等大伙腾出手来,有的是时间去查证。

两天后,走私驼队回到仓库镇,从上到下,人人神情肃穆,吓得关卡上的西海岸人都不敢下来要礼物——不出汤森所料,留在仓库镇的人在得知噩耗后,又是一阵悲痛欲绝的恸哭。

悲伤需要发泄,但生活也要继续,汤森让班奈德去安抚手下,自己则带着几个人跟旅店老板商议食宿问题。也许是看到走私驼队的悲伤场面,旅店老板根本不提钱的事,也没有叫骗子来压阵,爽快至极的腾出了所有房间。

安排好手下佣兵的住处,特别是划出一个独立的院落给玛西亚之后,汤森就单独坐在旅店大厅中,等待班奈德的到来,因为两人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汤森相信,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班奈德应该对未来有了较为客观的判断,心里也应该做出了取舍。

就目前情况而言,班奈德和汤森都没有其他选择,就像汤森之前对镇民所说的那样,是命运和仇恨把大家栓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开,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彼此要相互依存。

那么,唯一一个会引发双方争论的问题,就是团体领导权的归属。

这种事情,汤森绝不自谦,也绝不放手。

别说汤森现在面对的是一个驼队首领,就是面对雯丽小姐也一样。虽然在第九使徒面前自己不堪一击,但在势力组建、发展、扩张甚至战争方面,汤森觉得这里没人能超过自己。

一个坚定的首领,一群紧密团结起来的手下,这都是最基础的条件。大家不仅要报仇,更重要的是为了在西海岸生存,别的不说,如果彼此不抱成一团,仓库镇都未必会接纳他们。

汤森之所以选择这个方向逃跑,早就把这些条件都算进来了。在路上揪出­奸­细,甚至与镇民推心置腹的交谈,其实也有为这个目标作准备的意思。

如果在两天的考虑之后,班奈德还不肯做出合乎情理的决定,汤森也不会放弃。其实他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用另外的手段夺取领导权,实施的难度并不大。

但事成之后,汤森会背负很不好的名声,而且他还会很内疚……

一壶本地产的野花茶快被喝光的时候,班奈德的声音在大厅门口响起,他站在那边轻咳了一声,然后扬声说:“汤森先生,如果不打扰你的话,我想跟你谈谈。”

“当然可以。”汤森说:“班奈德,我就是在等你。”

班奈德走到汤森对面,向他行了一礼,他的眼圈是红的,好像又哭过一场。在他身后,还有另外几个人跟着,有镇民,也有驼队的管事和护卫,大概都是德高望重那种。

“大家都请坐,”汤森提高点声音说:“猴子,给我们弄点喝的来。”

“谢谢,”班奈德坐到汤森对面:“汤森先生,你的朋友,异能师女士没有在场。但我想,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一位高贵的异能师是最合适的见证者。”

“还有这样的说法?”汤森想了想,又对门外说:“船长,替我请玛西亚女士过来。”

玛西亚很快就来了,令汤森感到奇怪的是,她仿佛早知道今天会有这么一出,甚至穿了最正式的服装,还佩戴着异能学徒的徽章。

到场之后,她不偏不倚地坐在汤森与班奈德中间,而且表情很严肃,用老成持重的手势向两人示意,你们可以开始了。

“关于汤森先生的提议,我已经跟驼队的人和镇民做了交流。”班奈德首先开口,没有开场白直奔主题:“虽然大家开始的意见并不一致,但在经过讨论之后,最后取得了共识。所以,大家委托我为代表,来跟汤森先生进行更深一些的交涉。”

“我这边还是老样子。”汤森平淡的回答他:“你,或者别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谢谢汤森先生的理解,我们的确要先弄明白一些事。”班奈德点点头说:“比如在汤森先生的规划中,我们的努力方向是哪里?”

“我们的努力方向不是直线,更像是一个圆圈,”汤森用手指沾了点水,在桌面上画了起来:“我们从哈维镇出发,围绕着报仇与生存这两个核心,一切都以实用为基本原则,向着不特定的方向进发。”

“中途会转向什么地方我现在不清楚,但总有那么一天,在积累了足够的实力之后,我们会在这两个核心的凝聚之下,重新回到哈维镇这个起点上。”

“我明白了。”班奈德如此回答汤森:“报仇,我们每个人都想。而生存是更加现实的问题。汤森先生,你的想法很理智。”

“我已经看到五万多人死去,所以我不会赶着这点人往刀口上撞,那个叫疯子。”汤森说:“生存并且发展,这件事很复杂,但既然我们对西海岸熟悉,就要好好运用这个优势。”

“我们是一样的想法,而且我们也得出结论,在现有条件下,如果离开汤森先生的帮助,我们会很艰难。”班奈德的神­色­很严肃:“所以,我们希望能跟汤森进行更加密切的合作,甚至是联盟——但也请汤森先生理解,我们属于一个家族,不管做什么事,我们都有底线。”

“我在听。”汤森对即将到来的开价不置可否。

“首先,我是驼队的首领,我有责任保全这只驼队,它可能是家族最后一只驼队。”班奈德说:“所以驼队不能被拆散,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想壮大它。”

“驼队可以做为特殊单位并入我们的联盟,有关商业的部分我不会动,但护卫方面要被抽调出来,因为我们现在的武装人员太少。”汤森当即做出这样的决定:“你能接受吗?”

班奈德思索片刻:“护卫方面,最多抽调一半出来。”

“可以,但你要跟着我,因为我身边缺乏一个总领商业的人,而整个团体的发展离不开商业。”汤森的还价也很厉害:“至于驼队那边,你去提拔一个副手负责吧!”

汤森这个建议出乎班奈德的意料,他踌躇了好半天才点头,之后又问:“在组合成一个团队之后,我们的权力与义务……?”

“看来这个问题你没想透,好吧!我现在跟你解释一下。”汤森说:“我们合并,但我们不是武装走私团体,我们前期会全力去挣钱,但赚钱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在积累了一定基础之后,我们会向地方势力转变——不同于哈维镇那样的暗中­操­作,我们会明明白白的划地而治,打出自己的旗帜,拥有自己的军队。”

“划地而治?”班奈德吓了一跳:“自己的军队?”

“要不然呢?”汤森反问:“你以为抱着一坨黄金就能报仇了?”

“这个……这方面我不懂……”

“我们未来会有很多驼队。蓝蕊花驼队可以保持独立,你可以去壮大它的规模,但最终不能超过驼队总数的十分之三,利润方面也是如此。”汤森说:“另外的人包括镇民,可以加入团体的其他体系中,只要合乎标准就能担当相应的职位。我在此承诺,我会给予所有人平等机会,同时,你也不能阻止驼队以外的镇民加入其它体系。”

“也就是说,汤森先生会是这个团队的首领?”班奈德问:“唯一的?”

“没错,我会是这个团队的首领。”汤森微微点头:“唯一的。”

“这样的话,那就必须加上另一个条件。”班奈德似乎没有争取团队领导权的欲望:“这个团体必须视救助施华洛西娅族人为使命,如果在得到家族的消息和召唤的条件下,我们可以退出。”

“我答应,团队会竭尽全力救助施华洛西娅族人。”汤森说:“如果你或者驼队其他人得到家族召唤,可以选择退出,但必须以半年为一期,分四期按照比例撤走。”

班奈德跟他身边的人用眼神交流一阵,最终点头说:“这个条件我们认可,汤森先生还有其他条件吗?”

“服从首领的规矩不用我再强调了吧?”汤森说:“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既然如此,请汤森先生接受我们的礼物。”班奈德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个小盒子,毕恭毕敬的放到汤森面前——汤森也站起来,打开盒子一看,发现里面是一枚纯金属的戒指,造型很普通,有几圈纹路。

在班奈德等人期待的目光中,汤森狐疑地把戒指戴上,因为戒指的内径太小,只能套到尾指。班奈德退开一步,然后谦恭的行礼,嘴里称呼汤森为:“首领。”

“首领。”随同班奈德而来的几个人也谦恭的行礼,似乎在完成一种仪式。而旁边的玛西亚则在赞许点头,还用眼­色­示意汤森要还礼。

“很抱歉,我没有准备一般意义上的礼物,”对大家族礼仪一问三不知的汤森,他是这样回答的:“这几天,我就能弄份厚礼给大家,决不让你们失望!”

破灭与新生,这两样截然相反的东西经常纠结在一起。但不管怎么说,新生的东西自有其特殊之处,至少活力方面非常充沛——在当天晚上,汤森和班奈德就已经凑到一起,规划出团队的大致结构和阶层。

当然了,新团体的最高领导层极为简单,就汤森一个人。下面紧跟着就是班奈德,他现在跟猴子和船长平级,但实际上要高出那么一点点。

在这之外,汤森还设立了几个管事,分管整个团队的后勤、采购和食宿等杂务。

为了答谢玛西亚在事件中为哈维镇做出的努力,大家一致同意给予玛西亚荣誉管事的头衔,并郑重其事的聘请她担当己方与异能师公会之间的联络员。对此,玛西亚显得心满意足。

新团体的名字还没起,因为汤森说还不到时候,但新团体已经具备了起码的对外功能——在第二天,大家就以一种昂扬向上的­精­神面貌,投入到与仓库镇以及周边部落的谈判中。

谈判场面很热烈,三个部落酋长、十一个村长全部到齐,另外还有仓库镇旅社老板和十来个“骗子”。旅社大厅内坐满了人,亲信副手什么的只能呆在外边吹风。有如此数量的参与者,加之人多嘴杂,所以谈判过程异常艰辛。

好在汤森这边对事情的复杂­性­早有预估,准备上也做的很充足。

首先,班奈德向几个部落酋长通报了在哈维镇发生的惨剧,而且预测了即将发生在仓库镇的相同命运。当然了,作为一个商人,班奈德的言辞难免有些夸张,但有几十年的信用作为基础,酋长们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进而深深的忧虑起来。

接着,轮到汤森出场,他详细的分析了敌人的来势和规模,顺便也对敌人的强悍战力和凶残本­性­做了些渲染,反正超出几个部落的承受极限就对了。等酋长们吓得花容失­色­时,他再抛出早已制定好的设伏计划,以及对敌人实施猛烈打击的好处。

最后,自然就是天昏地暗的讨价还价,因为设伏计划需要几个部落的支持——汤森不但缺乏人手也缺乏物资,随身带的那些东西根本撑不起这种战斗。可部落方面并没有切肤之痛,什么光辉教会什么第九使徒他们全没见过,任你说得天花乱坠,酋长们最看重的还是好处。

所以酋长们提出各种理由,十几个骗子也在旁边起哄,不肯放过一切涨价的机会。他们质疑汤森的实力,更质疑敌人的实力。甚至那些待在场外、野人打扮的家伙们都开始嚷嚷——如果不抑制对方这种情绪,场面很快就会失控,到时候不要说合作,说不定安全都成问题。

“这不可能!你不是菲斯特·奥德里奇·康纳理惟士!”一个老成持重的酋长对着汤森喷出烟雾:“除了菲斯特·奥德里奇·康纳理惟士殿下,我们不会答应任何人这种要求。”

“菲斯特·奥德里奇·康纳理惟士……”汤森用家乡话念叨着,他的脸­色­很平静,但心里却对这个名字很不爽。无论是谁,被陌生名字给比下去了都不会开心,何况还被这名字当招牌打:“这孙子是谁啊?”

“呃……”班奈德虽然听不懂“恶魔语”,但他显然领会到了汤森的疑惑,于是低声回答说:“菲斯特·奥德里奇·康纳理惟士是西海岸地区的王子。这位殿下是银­色­海岸城邦的继承人,也是各地各部落共同崇拜的人,非常年轻,学识超凡,极为优秀。”

“西海岸还有这样的人?”汤森的疑惑变深了:“不是说蛮荒之地吗?”

“再蛮荒的地方,也会有卓越人物。”班奈德的声音更低:“而且有历史原因和家族传承。”

“嗯!知道了。”汤森没有废话,站起来把披风一撩,健步走到旅社大厅外的空地上。

面无表情的船长把一个皮套子送上去,汤森从中取出练习用的长短兵器Сhā在地上,各式各样地Сhā了大半圈。然后两手一背,用冷眼扫视周围。

他在挑战所有的部落勇士!

部落村子里什么都缺,但从来不缺勇士,当场就有无数人跳出来,呲牙咧嘴的要跟汤森单练,更有甚者还扬言要把汤森的骨头拿回去做项链——这位仁兄的狠话还没说完,就被汤森一脚踢断鼻梁,蹲到旁边嚎哭去了。

“你们可以挑战!”汤森­干­净利落的出手让班奈德信心大增,同时他也明白汤森的用意,于是举手高呼:“每个部落出三个人,和他一对一的打!”

再怎么纯朴的土着部落,都有会些不怎么纯朴的例外存在。这种例外延续经年,十有八九会成为酋长——有便宜当然要占,于是各部落各村都派出了自己最强壮的勇士,大战外人汤森。

“这些东西随你们用,”汤森面无表情的指着那些训练器械:“我不需要。”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就像凉水进油锅一样引起激烈反应,被看轻的勇士们捶胸顿足群情激奋,或许内心还有点窃喜——但事实上汤森并不吃亏,因为那些器械他很熟悉,而对面的“勇士”们肯定用不好。这是他一早设计好的计策,让对方放下石斧标枪吹箭的小手段。

果不其然,第一个冲上来的勇士选了长兵器,但还没来得及抡圆,他已经被汤森两脚踢得倒飞,踉跄中又被汤森拖回去一掌砍在颈侧,然后一声不吭直接晕倒。第二个勇士选了短兵器,却被汤森前冲近身,直接用头槌撞了个满脸开花,天旋地转中,他也软绵绵的倒下了。

第三个勇士非常强壮,高出汤森两个头不止,而且还是个异类,一只巨眼配四条手臂外加全身彩绘,造型相当有震撼力。他根本不拿Сhā在地上的武器,蹬蹬蹬几步冲上来,张开四只大手就要抱汤森。如果汤森这样的小身板被他抱中了,不死都要脱层皮。

汤森脚步一错,身体微微下沉,用脚别住对方的步伐,然后勾住对方一条手臂,旋转之中两手借力发力,“啪”的一声就卸了对手的关节——连续四响过后,这人的四条手臂全部垂下,因为无法理解,所以他满面惊恐,最后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领头的三人一败,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某个怒火烧心的酋长一拍桌子:“一起上!”

“哇哇——哇!”剩下的勇士们早就等得不耐烦,听到这声号令,也不去分辨是谁说的,全都一涌而上要把汤森拿下。

汤森示意班奈德不要出声,自己晃晃脖子,大踏步迎上去——刹那间,场中人影交错,尘土飞扬,不断有奇怪的响声和惨叫传出,接着就是“砰砰”的沉闷撞击。双方观战的人都心急如焚,但跟人声鼎沸的部落方不同,汤森这边的人都还沉得住气。

渐渐的,场中穿梭的人影少了,大家都能在一群大个人当中找到汤森的轮廓,但就是这个最矮小的人影,却让部落酋长村长们凉透了心——他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战技,拳拳到­肉­,脚脚刁钻,动作直接、­精­准、充满力量。

他每次出手,必然会有勇士发出惨叫,他每次转身,肯定会有勇士一头栽倒!

一翻车轮大战下来,徒手的汤森丢翻一地对手,全是那种高过他两个头的壮汉,几个四只手的异类也不在话下,直看得那些部落酋长面无人­色­,也看得那些部落“美女”两眼闪金光——在勇士全部倒下之后,汤森转身回到桌前,他一脸平静地坐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你……你……”最年轻的酋长往后缩了缩,但还是鼓足勇气问:“他们……”

“都是轻伤,休息两天就好。”汤森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让他们趟在这里也不好,我暂时带他们去休息吧!总要上点药什么的。”坐在汤森侧面的玛西亚站了起来,也不等汤森回答,她就向外面走去。

“女人!那是个女人!”酋长们不­干­了,擂着桌子吼:“重要场合怎么能让女人说话!”

“吼——!”外面空地上传出一声凶悍的咆哮,吓得说话的酋长一个哆嗦,这是那个女人的嗓门?不会吧?紧接着,外面传来连片的尖叫,而且越来越远,这变化让大家不明就里。

前去查看情况的旅馆老板还没出门口,就发出一声怪叫夺路而跳!

在怪诞的寂静气氛中,一只比驮马还要大上一圈、浑身长着尖利骨刺、有六条利爪和一个凶残脑袋的异兽走进了大厅,嘴里还叼着个吓得半死的勇士……汤森只瞟了一眼就发现,它其实是用长舌头卷着勇士,并没有造成伤害。

“浊浪!”猴子尖叫一声,失态拔剑。而部落那边的人早就逃的逃叫地叫,乱成一片。

“居然有人认识你,”好在玛西亚跟着走进门,她伸出手去拍拍异兽的头:“小宝贝,把人带到隔壁去放着,辛苦你啦。”

浊浪用细缝状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厅内,之后非常听话的转头走向隔壁。把人放下之后,它又慢悠悠的走出去再叼一个进来——周而复始中,酋长们终于不再发抖了,但他们望向玛西亚的目光,已经带着深深的恐惧,因为这位女士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她是一个异能师。异能师啊!在西海岸,这种人就是土皇帝!

“这东西很厉害吗?”汤森抽空问猴子:“你吓得不轻啊!”

“长官,这玩意不是吓人那么简单。只需要两头浊浪,就可以把仓库镇夷为平地。”猴子抹掉额头上的冷汗:“而且它最厉害的不是在陆的,而是在水里。”

“是的长官,这玩意要弄沉一条远洋船太简单了,直接就从底舱开洞钻进去,很残暴。”船长也凑上来跟汤森解释:“好在它是异能师喜欢用的一种异兽,野外并没有这东西。”

汤森默默点头,玛西亚的出场不是事先安排,而是一种默契使然,他并不知道玛西亚的异能到了什么水准。但从目前情况看,她还真是一个强大的助力啊!

威名赫赫的异能师一出场,部落方的嚣张气焰立刻就烟消云散,酋长们也没有了讨价还价的胆子。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汤森并没有在此情况下使用要挟手段,而是开诚布公的摆出了条件——要多少物资、要多少人手、战后大家能分得多少缴获。

汤森这种一五一十、公平公正的态度,让酋长村长们深受感动。虽然大家在细节上还是有些争执,但都无伤大雅。很快,三部落和十一个村子就认领了各自的份额,他们很牛掰地拍胸口保证两天内准备妥当,而且还纷纷承诺说误了事就切手切脚给汤森玩……

“我不要你们的手,也不要你们的脚,但如果各位的事情没做好,最后的战利品会被扣除一部分。”汤森阻止了类似这种愚昧的保证:“请各位抓紧时间,提前准备好的部落,会有额外奖励。”

额外好处的魔力真是难以抵挡,所以一听汤森这话,各位酋长就如被狂风漫卷的残云,“唰”的一声就带人跑远了。

可以想象,在这种刺激之下,他们都会提前完成手里的事情。

甚至都来不及喘口气,汤森转头开始安排自己人——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先放两组人到走私小道的中间宿营的,他们要对走私路线进行不间断侦察,以提供足够的预警时间。

然后,汤森把剩下的武装人员分成两个小组,连夜补习战场小组指挥和其他知识。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部落那边明天会派一百五十人过来,必须要分出人手去指挥才行。

至少要让这些“勇士”们分清左右、听懂命令,不然人再多都是一盘散沙。

好在香辣佣兵们久经历练,都可以派上用场了,甚至连当夜的培训都不用汤森­操­心。他们可以直接套用以前在尖兵队的训练方式,只不过要把自己放在汤森之前的位置上。

汤森终于闲下来,但他只感到阵阵疲惫和空虚,不知道自己要在这段时间里做什么。于是他爬上了屋顶,看着星空出神。

清闲的福利并没保持多久,玛西亚很快就找上来了。这位美艳的异能师裹着披风,提着一盏灯,站到汤森侧面:“不打扰你吧?”

“不打扰,其实我很怕闲下来。”汤森说:“人一闲下来就会回忆,就会想起过去。”

“我是想来问问,为什么在反击计划里没有我?”玛西亚坐在汤森旁边,神情很认真:“如果你是担心我的安全,那大可不必,我带领过佣兵团的,小战斗也曾经经历过。”

“倒不是因为这个,玛西亚,我们现在离不开你的帮助。”汤森摇头:“反击战斗固然重要,但仓库镇这边更加关键,这是我们的基地啊!今天,大家都看到了你的威慑力,几个酋长都吓坏了。我们这边有一个算一个,还有谁比你更适合保护大后方?”

“原来是这样。”玛西亚点点头说:“但我们的反击很危险吧?无论对方是谁,第一次走私都会带足了人手,说不定还会带着异能师。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反击呢?临时召集的部落勇士,他们能有多少战斗力啊?”

“你说的话都对,事实上我也都想到了。反击一定有危险,肯定会死人,但我要考虑全局。”汤森解释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整个团体刚刚成立,除了驼队那点走私货,其他什么物资都没有,坐吃山空。”

“另一方面,刚建立的团队会有很多问题,大家处在兴奋期也许发现不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肯定要出现。可我们呢,我们连起码的凝聚力都没有。”

听了汤森的解释,玛西亚若有所思。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靠什么去支撑整个团体?我们靠什么去凝聚人心?我们靠什么让大家相信未来会更好?”汤森接着说:“答案是胜利——只有胜利才能支撑团体,只有胜利才能凝聚人心。所以,我们急需一场毫无虚假的胜利!”

“只需要一场胜利?”玛西亚似乎明白了汤森的意思:“单单是胜利就可以?”

“你想的没错,只要能得到胜利,无论打谁都可以。如果今天谈崩了,那我就直接打部落,只是手段会委婉些,­操­作上温柔些。所以说,我很现实,也很功利。”汤森的目光很坦诚:“好在我们谈下来了,所以目标还是后面那些人,所有人都恨他们,简直就是完美的标靶。”

“我要感谢你说出真实的想法,但你说的这些……我还真是理不清。小时候我就这样,大大咧咧的。”玛西亚笑着摇摇头:“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谢谢。”汤森报以微笑:“把这些事跟你说一说,我心里轻松多了。”

“另外,汤森,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样说,但是……”玛西亚考虑了一下措辞,才缓缓开口说:“你已经好几天没练习了吧?”

“练习?”汤森一愣。

“是啊!学习异能是个长期的过程,每天都应该练习才对。”玛西亚想到了什么,稍微停顿了下:“其实我也一样,那天的事情对我的影响很大,我也非常的愤怒……但是汤森,我们不能因为愤怒而放弃异能,异能本身是没有善恶的,做坏事的不是它,而是第九使徒。”

“其实……”汤森终于明白了玛西亚说的话,原来她这几天没看到自己练异能已经担心起来了。但张了张嘴,他又不知道这话应该怎么说,说其实我不会?会被立刻打飞吧?

“你宁愿用战技也不愿意用异能,这让我非常担心。”玛西亚还担心汤森能否接受劝告,所以语气很软:“既然上天给了我们天赋,我们就应该去珍惜。异能,其实是值得我们用一生去投入的事业,它绝不是仅仅用来欺凌弱小的手段。”

“你说得对。”汤森心里有点哭笑不得,但人家是在关心自己,何况这真是个好理由:“谢谢你,玛西亚,我会想办法调整自己的心态。因为我不是放弃上天恩赐的哪种人。”

“这样就最好了。”看到汤森没有逃避问题,玛西亚笑得很开心:“你放心好了,我会替你看好仓库镇的。”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汤森不由苦笑着摇头,难以想象啊!这种傻大姐怎么混出头的?然而在另一方面,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听到异能学徒从正面阐述异能,即便玛西亚只在是照本宣科,这种行为也足以令汤森心怀感激。

“你说得对,我不能虚度光­阴­。”汤森伸手入怀,拿出了细心包裹的异能师笔记。

身下的房间中,手下们正在授课,间中还有体罚愚笨者的声音;侧面的院落中,驼队的人在清点物资,井然有序;后面的厨房则是人声鼎沸,因为大家正在准备­干­粮……

汤森闭目呼出一口气,然后睁眼,就着玛西亚留下的灯,缓缓翻开了笔记的封面。

对于重要的文献资料,汤森会用非常认真的态度阅读。按照他自小所受的教育,这类东西至少要连续看三遍。第一遍看概略,第二遍开始思考,最后一遍几乎是逐字逐句的钻研。但短短一夜的时间,他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所以,汤森只能把细致用在笔记的前几页上。

这一部分的内容,记载了笔记主人的整个萌芽时期——这是异能学习的一个词汇,专用用来形容一个人从被发现拥有异能天赋时开始,直至通过锻炼达到异能学徒等级的全过程。

只有度过了萌芽期的人才会被异能师公会认可、才能得到异能学徒的徽章,不论出身财富。

汤森已经可以肯定,这两本笔记的主人是同一位女士。她的萌芽期始于七岁,磕磕绊绊历时一年半。而在这段记载中,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内容是孩子气的抱怨,以及诅咒那个叫“英格玛”的小胖子吃饭没有菜、喝水找不到杯子。

因为后者的萌芽期极短,居然只有三个月!

午夜之后,汤森很自律地合上了笔记。通过这次简短研读,他总算对异能和异能师有了大致上的了解——笔记主人的年纪小,除了记录自己的异能感悟之外,也会摘录一些有关异能的历史故事和趣闻。记录这些内容完全是孩子气的表现,但对汤森来说却有很大帮助。

看似不务正业的记载,能让汤森梳理出异能的整体脉络。作为一个有明确目标的学习者,全局概念的建立非常重要,如果汤森想事半功倍,这就是基础。

即便从历史角度去追溯,人们也无法确定异能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人们只知道,从光辉教会创始的那一天起、从人类有历史记载起,异能就已经存在于世界当中。但在那时,异能师全都是天赋型,而且在使用方式上相当原始。

很难想象,他们使用异能要看时节和环境,而且还像求雨似的时灵时不灵。

笔记上记载着典型例子,远古时,某部落每年只能在夏至节这天中午、在一个特定地|­茓­中使用一次异能,可以将一种珍稀金属从矿石中剥离,成功率是三分之一。但就算这样,此部落最终靠异能成为一个王国,并延续发展下来,成为今天的米兰帝国(大陆实力排序第四)。

但现在的异能已经大不一样,不但发展出了后天的培养体系,而且还分出了等级。按照唤醒的异能强度、释放的威力大小,真正的异能师分为九个等级,就连学徒也包含三个等级。

早先汤森暗杀的异能师小妞,其实只算中级学徒,玛西亚虽然挂着中级异能学徒的徽章,但其实已经是高级学徒了——只要再往前迈出一小步,她就会成为真正的初级异能师。

但这最关键的一步不但充满了艰难和危险,还要看天分和缘分,无数高级学徒都卡在这一关,终生不得突破。

所以,这世上异能师并不多。虽然从理论上说,每个人都有可能拥有这种天赋属­性­,但达到显露级别的人,其概率大致是千分之一;达到学徒级标准的人,大概只占万分之一;最后能成功脱离学徒范畴晋升初级异能师的人,大概是总人数的十万分之一或更少。

也就是说,异能师其实不是随处可见的大白菜,而是标准的珍稀动物。难怪异能师鼻孔朝天,也难怪秃鹫联队临到要上战场时,却只配了一个异能学徒……所以除了世袭这点,异能师的地位要比贵族高得多,初级异能师就能享受男爵待遇。

即使异能学徒,也很少追随贵族。

这一切的优待,都来自于众所周知的异能功效。从最直观的战斗异能方面来比较,一个普通的初级异能师,可以单挑三个­精­英骑士而保持不败;三个二级异能师联手,就可以群殴棱辱一个标准的百人骑兵队;如果聚集十个三级异能师,这已经是正面战场上的攻坚铁拳。

汤森也曾好奇地翻看了笔记后面的内容,从字里行间得到的感受是,异能是一个极为庞大也极为复杂的体系,绝不是半吊子可以去研究的。

汤森现在没有这种深入学习的需要,所以他的重点还是落在学徒这一阶段,这才是他力所能及的层面。

笔记的主人虽然年纪小,却有良好的习惯和素养,至少汤森最需要的东西她都有记载。咆哮,这个汤森唯一能使用的异能被她解释得很详细,至少比晨曦议会那本破书强多了。

汤森在为瓦胡提供服务时,就对咆哮产生了怀疑,这种大投入低产出的异能令他很费解。现在,联系手上的笔记,这种疑惑就迎刃而解了。

咆哮,也就是异能师小妞打晕汤森的那一招,其实是异能学徒的入门级大招,其重要程度跟汤森故国武术中的黑虎掏心类似。咆哮的作用也不是让学徒拿这个去闯江湖,而是通过这一招进行自我锻炼,就跟表演专业的同学要学小品是一个道理。

但被逼急了晨曦公会并不反对用咆哮来镇压西海岸的土著,半吊子学徒们也很乐意用这个来显示自己的身份。

第二个直接收益,是汤森知道了异能的基础感知方式。

没错,这世界上的异能师是看不见异能的,他们只能感知,然后才能唤醒——那种类似舞蹈和瑜伽的动作,正是异能师锻炼感知的方式,其原理现在未知,笔记中也不可能出现这种程度的记载,但有各种锻炼感悟。

这种内容让汤森喜出望外,因为对现在的他来说,自己最大的难关是不能主动唤醒异能,无论是黑­色­丝带还是土黄|­色­小球,汤森都在使用别人唤醒的异能。他就像个强盗或者小偷,拦截别人的异能力量并将其据为己有,而且每次只能转换一点点。

公正的评价,加上能直接看到异能力量,汤森这两个特点相当牛掰,如果再学会唤醒异能的话,那他就是牛掰中的牛掰。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汤森的天赋其实是“异能天敌”型——但这并不是说汤森现在可以高枕无忧,遇上第九使徒那几个手下,他依然会被秒杀。

可这个发现对即将到来的反击很有帮助,因为对方极有可能带上异能师,当然了,用来镇压小商会的队伍不大可能带上真正的异能师,最多也就是高级学徒而已——在这个层面上,汤森是有信心和把握的。

“这样的话,我也算找到方向了。”汤森牢牢的记住了锻炼方法,然后把笔记贴身收藏好。

在走下房顶时,他的心情很轻松,对于迫在眉睫的反击战,他的最后一点担心也不存在了。

第二天一早,各部落和村落派遣的勇士全数抵达,他们的身体素质比汤森预想的要好,清一­色­全是猎户出身,而且还带着自己的武器——各种花样,甚至还有一批生猛的猎犬。

时间太紧迫,汤森来不及改造他们的短弓吹箭和弯刀飞斧。他只是将他们集合起来,明确了领导权威,分派了人手进行管理。好在汤森的勇武之名已经传开,勇士们有敬仰强者的天­性­,加之异能师玛西亚有意无意的经过路过,所以勇士们很是服帖。

汤森的老底子不厚,此时颇有捉襟见肘的窘迫感——不算猴子和船长,香辣佣兵只有十四人,还不到出事前的一半。驼队那边分出二十个护卫,他们并不是很称职的基层军官,虽然都靠刀子吃饭,但才培训了一夜,能好到那里去?

但反击是必须的,有条件要打、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打!

汤森挑了其中最好的勇士,组成三个十人小队,作为­精­锐战队亲自带领。猴子和船长各带两个稍次的十人队,这不会超过他们目前的能力范畴。其余五队各配一名香辣佣兵做主官,再加两名驼队出身的护卫做副手——除了留下几个救场­精­锐,有经验的人已经全给分光了。

剩下的三十名勇士,则组成两个侦察队和一个辎重队。侦察队立即携带物资上山,归山上两个小组指挥;辎重队开始从驼队那边接收作战物资,也负责在作战期间为山上运输,他们配了二十多匹驮马。

又过去了一天,这些准备工作才大致完成。期间三部落和十一村都足额送来了物资,由驼队那边接收分配,而汤森这边则全心投入临时训练——至少军官与士兵要相互熟悉,而且猎户跟士兵是不同的,围猎与打仗也有区别,敌人更不像野兽那么好杀。

汤森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出现,所以训练是争分夺秒。他甚至带着麾下三个小队直接上了山,猴子和船长要慢一点,他们的小队拖了两天才跟上。其他小队的表现有些参差不齐,但好歹也陆陆续续的上去了。

其实上山的标准很简单,能够交流、认识长官加服从命令而已。

汤森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依托本乡本土和本地士兵的对外战争最好打。在汤森的遥远记忆里,那都不需要怎么动脑筋,按照教科书的定式往前推就好了。侦察联络显然要先行一步,然后就是选择战斗类型,确定交战地点、安排作战程序、控制战斗节奏。

汤森划定的作战地域要经过改造才行,这个过程中,本地士兵的优势马上就显露出来。部落勇士们适应高山气候,而且懂得利用一切便利条件,无论是挖坑还是垒石,他们­干­得都比佣兵护卫们更快更好,木枪削出来笔直,箭头上还能染毒。

弄好了战场,汤森还找了个相似地段,全员演练了整整一天。这是个土办法,但几十次摸爬滚打下来,就算再愚笨的部落勇士也知道了自己的出击时间和动作要领。于是困扰汤森的最后一点难题也被解决了,他让手下继续演练战术,自己则把时间全放在异能练习上。

因为剩下的因素不是他能掌握的,比如敌方的出现时间。但他们没让汤森等多久,在汤森的异能练习有所成效、刚能够唤醒少的可怜的异能力量时,前方的侦察消息传回来了。

“长官!他们来了!”猴子变现得非常兴奋:“距离我们还有一天半的路程。”

“来得好!”汤森手中的银­色­光点一闪,十米外一块人头大的石头被“砰”的打飞。但他本人却平静异常,缓缓站起来问:“情况都查清了?”

“查清了!整个队伍有三百人,带着两百匹驮马。”猴子点头:“武装方面,他们有三十名民间骑士,一百六十名高级武装佣兵,还有十几个轻骑以及一些刺客。武器­精­良,队形完整,前面的人按照长官的命令放了几头野兽出去,瞬间就被察觉杀掉,根本没有引发混乱。”

“哦!还真的打算灭掉仓库镇啊!”汤森微微点头:“其他的人呢?”

“马夫有七十人左右,他们只带短兵器不穿甲。”猴子回答:“另有头领模样的人两名,都是贵族打扮,他们的护卫穿板甲,也有几个轻袍的管事类的人。还有向导数人,难以分辨。”

“武装佣兵的配置?整个队伍的行进态势?”

“武装佣兵们全部穿着皮甲,标配的一柄腰刀和一面圆盾,半数配长枪,半数带长弓。”猴子回答说:“他们的队伍分成前后两段,重心放在后面。进行的时候由刺客提供警戒,轻骑暂时没作用,总的来说比较谨慎。途中有几处地形不好,他们有意外减员。”

“这种战力,倒比当初的秃鹫联队强点,队伍构成合理,战术也用上了。”汤森再点点头:“我们只有这么点人,怕不怕?”

“不怕!”猴子的回答斩钉截铁。

“为什么?”汤森问属下。

“因为我们有长官在!”猴子把胸膛一挺:“无论什么事,长官都是最好的!”

“你都这么说了,如果我不打赢不打漂亮,岂不是不给你面子?”汤森微微一笑,他那自信的目光在手下们的脸上掠过:“三百人的装备,两百匹驮马,好肥的­肉­啊!”

周围勇士们仅有的一点畏缩,就在强者的轻描淡写中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口水。

是啊!三百人的装备,两百匹驮马的货,这块­肉­真是肥的流油啊!

“让前面的人磨磨他们,人家摆出这么大的架势,一丁点困难吓不倒的。”汤森随手拿起自己的头盔,转身之后,神­色­已经变得冷峻:“命令所有军官赶到指挥部,参加战前会议!”

光辉历一四三九年(新历五二八年)四月六日上午,隆达山脉主峰左侧。

此时,走私小道上正进行着一支浩浩荡荡的武装驼队。小道在雪峰中盘旋往复,说不尽的蜿蜒艰辛,蠕动的人影前后相连,仿若一道划破白纸的墨痕,那么的坚定,那么的昂扬。

太阳在漫无边际的云层中奋力挣扎,想多给跋涉中的旅人带去一点温暖,但强风裹带着雪花飞旋,酷寒如针,依旧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在有经验的人眼中,这是一支不符合常理的队伍,至少在人员与驮马的配比上很不均衡。而且队列中形形­色­­色­什么打扮的人都有,浑身金光闪闪的首领神情倨傲,穿皮袍的管事们也是一脸不好惹的表情,就连牵马的马夫都携带着武器杀气腾腾。

还有骑着健壮战马的骑士,身穿皮甲的高级佣兵,跑前跑后行动敏捷的刺客……如果他们是为走私,这种规模显然超出了需要;如果他们是为了作战,这种姿态显得过于懒散。所以无论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是做走私生意的,做无本生意倒是很合适。

整个驼队分成前后两部分,拉出了将近十里的距离。这些人不太会走山路,也不太收敛自己的脾气,一路上都有打骂下属或讥讽同伴的事情发生。即便身边有人坠山,他们也只会发出幸灾乐祸的嘲笑,并打赌下一个该谁倒霉。

奇怪的是,这一路上的坠山事故很频繁,越是靠近雪峰就越多。到了现在,几乎每前进几十米就会出事。那些隐藏在冰雪下的空洞残缺无迹可寻,身边又没有借力的地方,不管怎么小心都没用。四条腿的驮马还好些,人一旦打滑失足会直接坠下深涧,慌乱之中说不定还会多拖一个下去,大家“噼里啪啦”地翻滚出同伴的视野,最后被白茫茫的寂静吞噬。

因为坠山的人实在有点多,其中甚至包括两名骑士,驼队的首领叫来向导询问。向导的解释也说得过去,蓝蕊花商会的走私驼队就是如此,经常有人坠山或被野兽袭击,今天大概是天气太恶劣的缘故,但野兽的袭扰很轻微啊!

“大人,按照我们的记忆,这边下去就有一个雪谷,中间很大一块平的,能避风,可以养足了­精­神再出发,那样的话事故就会少很多。”向导点头哈腰地说:“后面的山峰都比这个矮,很安全的,请放心,我们明天就能到达仓库镇了。”

“很好,果然是经年累月藏在施华洛西娅家的老手,知根知底啊!”首领灌了一口烈酒,扬声向手下喊:“听到了吗?兔崽子们,明天就到仓库镇了!灭了它之后我做主,每人发一个娘们暖床!每打下一个部落,里面的女人任你们选!”

“谢谢大人!”除了个别骑士保持着矜持没吭声之外,佣兵和马夫们都很振奋。手下们的气势令首领很满意,他提起马鞭指着前方:“那边有地方休息,打起­精­神快走!”

十几分钟之后,首领所在的后队已经接近了雪谷,这里的空间的确很大,也真向导所说是个避风的好地方。空地上有以前走私驼队留下的痕迹,甚至连柴火都不缺。这种好地方前队的人自然会利用,于是他们借口前面有个大雪堆,全停留下来,烧火取暖忙得不亦乐乎。

首领虽然不高兴,但也不能把前队的人赶进恶劣气候中,他­干­脆命令全队休息。几个刺客上了侧面的雪坡,张望了一会之后,他们就受不了寒风下来了。与此同时,后队的人源源不断的开进雪谷,马夫们把驮马安置好,跟佣兵一起围拢在火堆边,边喝酒边谈论部落女人。

­性­子野不野啊!都有什么好处啊!玩过之后还能卖个什么价钱……这类话题总是有市场。

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首领命令前队出发,于是十几个佣兵取出铲子,磨磨蹭蹭地走到雪谷出口前,开始刨那个几人高的雪堆——这里是个积雪口,后面还有几个稍小点的雪堆。

“快点­干­啊!”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在给佣兵们打气:“刨出个通道就行,每人一壶好酒!”

“当!”的一声,某个佣兵的铲子碰到了什么东西,他惊讶地说:“里面有石头?”

“也许是部落女人的大腿!”旁边的佣兵开始起哄:“有种伸手去摸摸看啊!别怕了女人!”

“谁他妈说我没种?”佣兵丢下铲子,拍了拍自己的小腹,然后伸手进去:“兔崽子们,不管里面是什么稀奇玩意,大爷都给你们拉出来看看!”

他信心满满的伸手进去,因为先前地撞击感明显是个死物,根本没有危险。雪堆中的手指似乎扣到了什么东西,他拨了一下,居然动了,那感觉就像个活扣——其他的佣兵笑呵呵地看着他,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如果真是石头的话,大家伙还要辛苦去搬呢。

侧身探手的佣兵突然抖了一下,这一瞬间,他脸上无所畏惧的神情被恐惧和痛苦取代。

“啊——!”在发出惊天惨叫的同时,佣兵也拔出了自己的手,但那已经不是完整的手了,肘部以下的部分完全消失,鲜血正如喷泉一般向外溅­射­!

“啊——我的手!我的手啊!”佣兵死死地捏着伤口,却压不住奔流的热血,鲜红的液体喷到了同伴的身上,喷到他们呆滞的脸上。

“什么东西?”后面传来管事的询问声:“出什么事了?”

“轰!”雪堆朝着谷中一侧齐刷刷的倒下一块,飞散的雪块中,一张巨大的、长着尖利牙齿的嘴伸出来,“咔嚓”一下就咬掉了断手佣兵的半个肩膀!然后头一扬,身躯一转,粗壮的尾巴扫出,直接把残缺的佣兵打飞到半空!

佣兵在半空中翻滚,他的惨叫还没断,他的鲜血顺着路径飞溅。

“隆达雪兽!”直至这时,旁边的佣兵才反应过来:“大家杀雪兽啊!”

“锵锵”的拔刀声中,整个雪堆的内侧跟着倒塌,这就像是打开了一道闸门,另外四头隆达雪兽一起冲出,血盆大嘴不断张合,瞬间就把铲雪的佣兵咬了个七零八落——这十几个人里面,只有两个佣兵屁滚尿流地打着滚逃过一劫,其他的全都身首异处手脚掉的满地都是。

“杀掉!立刻杀掉!”后面的首领愤怒了,因为这种不明不白的伤亡最损士气,他对骑士们下令:“上去杀!”然后又对刺客们说:“上去看住!小心有人偷袭!”

重甲骑士们回应一声快速前移,刺客们也冲上了两侧的雪壁,接下来的反应算是勉强符合标准——骑士们组成了两道钢铁防线,用长枪逼住了五头凶残的隆达雪兽,但雪兽毛皮厚重,六条腿也很灵活,而且群居动物在战斗时是有配合的,所以一时之间两边还处于僵持。

“磨蹭什么?赶紧下手!”一个似乎是佣兵头领的家伙在叫喊:“后面的人用弓!”

后面的佣兵取下长弓,羽箭还没来得及搭上,雪谷左侧的雪墙又在“轰隆”声中坍塌一块,上面站着的刺客惨叫着掉下,瞬息之后飞了些­肉­片出来——三只体型稍微小点的隆达雪兽冲出,大嘴一张先咬死四个,跟着在佣兵们惊愕中转动身躯,铁尾像风车一样刮过长弓手的队列。噼里啪啦的骨折声和惨叫声成片响起,驼队左后方乱作一团!

“小心啊!”终于有聪明人反应过来:“这是埋伏,我们遇到埋伏了!”

“快回来几个骑士!”凶恶的雪兽就在不远处肆虐,生死攸关之下,驼队首领声音已经变得很尖利:“先来把后面的料理了——往右靠、往右靠,你们给我顶上去!”

往右靠,这是驼队首领下意识的反应,但说到伏击和应对伏击,还是刺客的经验要丰富些,当场就有人在雪壁上喊:“大人不要往右!右边肯定也有——”然而话音未落,十几只羽箭破空而来,“噗噗噗”的Сhā到这名刺客和他的同伴身上!

被­射­中的两名刺客从上面一路滚下来,停下来时已经不能说话,他们手足抽搐着,血液从身下弥漫开来。其他人都看清了,白乎乎的箭羽、白乎乎的箭杆、墨绿­色­的箭头。

“西海岸人!”见多识广的佣兵破口大骂:“这是西海岸部落人的毒箭!”

“全体举盾——保护大人!”佣兵指挥官大喊:“骑士赶紧杀掉雪兽,他们要冲上来了!”

“呜——”雪谷外有一声号角响起,然后在雪谷正面方向上,隐约响起各种杂音,听上去有跑步、有兵器撞击还有命令传达。佣兵们赶紧在正面方向上组成个两道盾墙,长枪林立,护住一圈穿着皮袍的大人物,紧张的等待着敌人露面。

他们甚至分出三十多人,开始用长弓向雪谷出口外抛­射­,试图­干­扰敌军的集结——这算是应对有方的战术,就民间武力而言,已经颇有点­精­悍的架势。但他们想不到,自己面对的敌人可不仅是西海岸的部落人,至少指挥官不是。

比弓箭破空声沉闷一些的呼啸声,突然从飞雪旋风中钻出来,与这种恐怖声音同时抵达的,是从雪谷两侧飞来的几十根标枪——毫无察觉的两道盾墙遭了大难,只是第一轮就有二十几人中招,有的被刺穿了脖子,有的腰上开了洞,哭号惨叫此起彼伏。

标枪比羽箭重几十倍、杀伤力也大得多,枪头不但可以刺穿皮甲,穿出来之后还能把人体固定在雪壁上!而且紧跟着就是第二轮、第三轮投­射­,仅仅十次呼吸的时间不到,雪谷空地就Сhā了三百多根标枪,武装佣兵这边战损五十人以上!

见势不妙,马夫中有人立刻就往后跑。可这是处心积虑的伏击,对方怎么会不做考虑呢?于是顺理成章的,雪谷入口处的积雪也坍塌下来,把退路堵上了——然而更加­阴­险歹毒的是,敌方没被完全堵死退路,还留下个仅能通过一人的小口子。

有作战经验的人看一眼就知道,对方这是打定主意要赶尽杀绝。

因为整个驼队已经慌乱了,那些拿钱办事的佣兵只会看到退路,根本不会顾及其他,他们甚至会为这个小口子自相残杀——对驼队的指挥者来说,此时的情况正在急剧恶化,雪兽依然在杀戮,稀疏但令人胆寒的标枪羽箭依然从四面八方飞来,而己方战损已然近百。

敌人仍未露面,他们居然想在这种状况下杀光驼队吗?!

“异能师!我们有异能师!”驼队首领的叫喊声充满了不甘和悲愤:“杂碎们,你们想不到吧!胜利是属于我们的!我要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杀光你们的家人!”

首领身边,有两位一直保持沉默的中年人。在得到指令后,两人同时脱去臃肿的皮袍,露出贴身穿着的­精­细皮甲和腰间一圈皮袋——手一杨,两人同时向空中洒出异能粉末,然后冲向了不同方位的雪兽。

他们的步伐异常的轻灵,整个身躯随风而舞,像是没有重量随时会飘飞起来一样,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在空中滑动着,姿势相当风雅——那些远远­射­到的羽箭标枪在他们身躯两米之外就会改变方向,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水流撞到,完全不能构成威胁。

两个人就这样在雪兽堆中穿过,然后停下脚步,负手伫立在空地上,脸­色­没有一丝喜悦或悲伤,飞舞靠近的雪花甚至都会被无形力量排斥出去。

而在他们身后,漫漫血光正冲天而起,身躯巨大的隆达雪兽们发出惨叫,头颅、铁尾一块块地从躯体上掉落下来,断口处都是一样的平滑工整,就像菜刀下的­鸡­块。

瞬息之间,令骑士和佣兵束手无策的隆达雪兽就死了大半!

“­干­得好啊!­干­得好!”驼队首领喜出望外,张开两手嘶吼:“杂碎们,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实力!你们敢出来吗?你们赶紧摸摸裤裆,看看自己有没有种!”

第017

驼队首领嚣张的笑声引发了回音,也稳定了驼队的士气,作为对他这种笑声的回应,雪谷外抛出了无数西瓜大小的冰球——这东西是透明的,藏在风雪中很难被发现,等驼队的人察觉时,却愕然发现这密密麻麻的冰球全是冲着异能师去的!

看清漫天罩下来的冰球,两个悠闲强悍的异能师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立刻抽身飞退!速度快的令人咂舌。但冰球数量太多、笼罩的范围太大,他们根本不可能完全退出攻击范围——于是两人疯狂的抛洒异能粉末,瞬间把战力提升至最高。

“啪!啪!啪!”十来个冰球在空中接连炸开,碎成大大小小的冰渣,后方的驼队首领捏着拳头正要叫好,却发现有半数冰球掉下地之后又弹了起来,飞行轨迹产生了诡异的变化!

异能师也显然没想到这点,哪怕身姿再怎么轻灵,同时应付天上地下也得手忙脚乱。立刻就有一个异能师被反弹的冰球砸到后腰,踉跄之中肩膀又被冰球砸了个结实,于是嘴巴一张就往天上喷了血——在视线上移时,他正好看到另一个冰球迎面飞到,而且已经占据了整个视野。

“蓬!”的一声,这枚冰球直接砸中他的脸!

冰球晶莹剔透,不会阻碍视线,眼尖的佣兵们都看到了接触面那端的粉红,还有彻底变形的五官。然后,这个倒霉蛋异能师就被越来越多的冰球砸中,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就像一个破布袋做成的冰球靶子,而且很快变成一滩粉红­色­、烂泥状的奇怪物体。

雪谷之中一片死寂,没人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是真的。他是异能师啊!异能师居然死了?就被这种一钱不值的冰球砸死了?就被连面都没露的敌人用冰坨子砸成­肉­泥了?

“啊——啊——啊!”驼队首领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后面­干­嚎:“啊?”

“妈呀!异能师死了!”佣兵们在这瞬间崩溃了,前面的人鬼哭狼嚎,后面的人丢下东西就开始逃跑。几个人为了争抢狭窄的退路已经扭打成一团,就连那些骑士都开始后退。

但他们都没剩下那个异能师来得果断坚决,此君闷不作声地冲过雪谷,身影几绕就到了出口处,两手急速连挥,堵在前面的几个佣兵立刻被切成块状,然后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高高在上的异能师居然先逃了!他是最强的人啊!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呜——”的一声,雪谷外号角声又起,跟着有个低沉冷静的声音传到:“攻击开始!”

稀疏的羽箭再度变得密集,在雪谷中制造出新一轮的惨叫风暴,预感到对方总攻在即,斗志丧失的佣兵们那还顾得上战斗,人人只恨父母少给了一双腿,都拼了老命往后逃,出口太小不要紧,大家可以边哭号边用手挖——雪当然是松软的,居然让他们把出口给扩大了。

“让我先走!”有管事在后面叫:“你们这些混蛋,让首领先走!”

威仪之下,佣兵们的动作停滞了片刻,但立即就被远处传来的总攻命令给唤醒了——大家都是妈生的,现在谁还管得上首领?

“各小队,三轮攒­射­!”远处那个沉闷声音在继续:“各小队,准备冲锋!”

“杀啊——哇哇哇!”冲杀声猛的响起来,排山倒海一般,完全压过了风雪声。而佣兵们那边,逃出雪谷的屁滚尿流,留在里面的魂飞天外,已经完全失却了抵抗。

“他们是野人,只是野人!”也有例外的人,有个忠诚勇猛的指挥官带着些骑士转头应战了:“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记住我们的骑士信条——杀啊!”

刚刚喊完狠话,这指挥官就被野人们扎了一身的标枪,跟狼牙­棒­似的惨不忍睹。

那些身穿板甲的骑士们也没讨到便宜,迎面撒过来十几张藤条编制的大网,全都罩在里面变成滚地葫芦——野人们顾不上收拾这些铁罐子,直接向那些无甲也无盾的马夫下黑手,石斧短弓吹箭之类的玩意也用上了,中间还隔着二三十米,这边的人就成片往下倒。

汤森长官已经交代了,在安全的前提下,马夫是首先猎杀目标。因为马夫们轻装而且走惯了山路,是最容易逃跑的人——至于那些佣兵和骑士,就是要让他们逃,天寒地冻山高路险,他们跑着跑着就会自己死掉,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各队组成队列!”船长捡起一张长弓,便下令边­射­冷箭:“前进!”

“前进!”部落勇士们下意识的组成|人墙,把超长的长枪顶在前面,雄纠纠气昂昂的踏步前进,居然没有初次上阵的慌乱与踌躇,因为敌人就在哪里慌乱着,随便下手杀就是了!

汤森长官说的没错啊!这种顺风仗打起来真是毫无难度!

“穿皮袍的别放跑了!”猴子赶紧让护卫出身的手下冲上去抓人:“长官交代都要活的!”

自从露面开始,下令的人就是船长和猴子,因为汤森已经追异能师去了,这倒不是因为他冲动——决不能让人知道这里的实情,异能师也一定要杀掉,要不然后患无穷!

但现在有可能­干­掉他的,就只有汤森本人了。

云遮雾绕的雪峰上,艰难奇险的小道上,两个身影正在飞驰。

前面的人身穿­精­美皮甲,时不时会猛然提升速度,把后面的人拉下一大截;后面的人身穿白­色­伪装衣,始终以恒定的速度跟随,显得不慌不忙。而且他还偶尔­射­一箭或者丢个石头什么的,让前面的人慌乱一阵。

前面跑的人是异能师,后面追的人自然是汤森。就这么一条路,汤森才不怕对方能逃掉,就算他拼命跑也就那样。他跟对方保持着目视距离,专心致志的消耗着对方的体力和意志。

汤森知道异能师不是武士,他们的体魄并不强壮,有爆发但不能持久,只要让他们处于极度惊慌中,体力很快就会枯竭。他也没想过自己能一箭­射­死对方,事实上他还没练过­射­击,这只是在告诉对方“我又追上来了”而已。

所以,双方的实际距离虽然时近时远,但却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第018

这可以说是一种调戏,也可以说是一种棱辱。异能师羞怒愤恨都是正常反应,最好他被追急了一头撞死最省事——这当然只是汤森的奢望,前面的异能师明显是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花花肠子也不少。

他肯定知道这样逃不是办法,于是离开小道直接上了陡坡!

这算是发挥自身特长,在陡坡上,异能师的轻灵身法很占便宜,脚尖蜻蜓点水似的开始玩漂移——后面的汤森二话不说卸了甲,他两手各持一把冰锄,手脚并用也爬上了陡坡,只是速度大降,也常摔跟头。

好在异能师的轻灵身法只能偶尔使用,否则还真有可能让他溜了。

在这种紧张刺激的追逃过程中,两人远离了走私小道,而且越来越远。等到两人回过神来,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雪花早就掩盖了脚印一类的痕迹……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两人跳下十几米高的岩石墙发现前面也没路,大家站在一处方圆二十多米的悬崖上,大眼瞪小眼。

“我要你的命!”异能师绝望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你这个贱种!”

他恶狠狠地抓了两把异能粉末撒在空中,然后龇牙咧嘴地冲了过来——在汤森的视野里,无数棉丝状的短线在他身边浮现,一部分绕着异能师的身体旋转、并逐渐分解成气流托起他的身体;另一部分向着汤森涌动过来,而且开始了新的变化组合。

异能?正好来得是时候。汤森想也不想就伸出手去,一把抓了几根棉丝在手心里,抢在对方异能发动之前,加强版的咆哮已经脱手而出!

咆哮在异能师脚下炸响,轰然巨响中,积雪残冰一起飞溅,异能师惨叫一声往后倒下去,“啪嚓”一声压碎了什么东西,跟着这种碎裂声扩散开来,瞬间就传到汤森脚下。

“惨了!是冰窟!”汤森苦笑,然后就同大片的冰块一起掉了下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异能师也掉下来。不过汤森什么都看不见,整个人被抛来撞去,耳中听到异能师的惨叫一直不断,黑暗中很是渗人。

“砰”汤森终于停了下来,还好,不算很痛,手脚都在。

把脑袋从雪堆中拔出来,汤森感觉天旋地转,好半天之后,眼睛才适应了周围的光线。晃了半个圈子,他重新站稳,结果发现自己掉进一个椭圆形的冰窟中,周围的冰墙有光线透出,似乎并不太厚。

汤森正在研究环境,身后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异能师似乎也站了起来,而且开始咒骂他:“我——我是异能师公会承认的初级异能师,怎么可能败在你这种贱种手上!”

汤森冷冷一笑,决定先清除这个麻烦。于是他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头破血流的对手。

“贱种,让我来终结你可悲的生命。”异能师摔得很惨,鼻青脸肿的脸看起来很怪异。他抬起手,把自己剩下的异能粉末都撒了出去,那种棉絮装的异能力量立即就充斥在冰窟中——汤森的冷笑中满是不屑,伸出手去捏了两根,入手一撮改变形态,尔后手指轻轻点下,对准的正是异能师的左臂。

咆哮!

异能师一声惨叫,左肩处的皮甲爆裂了,下面血­肉­模糊,还露出一点骨头茬子——左手硬生生的断了!

“你居然、居然是异能师?”他半跪在地上,瞬间的惊异之后,脸上有种看见生机的欢喜:“尊驾,我也是公会的异能师啊!”

然后,他用右手掏出个徽章,高高举起:“尊驾请看啊!我真是异能师——啊!这徽章是高级学徒的,不过只是个小细节,你信我啊!我发誓真是公会的人啊!”

“哦!”在棉絮状异能消失之前,汤森又捏了一点在手心里:“幸会。”

咆哮!

举着徽章的右手从肩上炸断,飞了几圈之后掉在冰面上,异能学徒徽章叮叮当当的弹到汤森脚下,上面沾满了血迹。汤森用脚尖轻轻把这徽章拨开,上前了一步——与暗杀异能师小妞时的仓皇不同,与之后教授瓦胡那种盲目乐观也不同,现在的他,在面对异能的时候已经变得冷静而自信。

异能师在冰上翻滚着,惨叫声高昂尖利跟野兽有一拼,但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没让痛楚夺去理智,他知道当务之急是要阻止汤森杀掉自己:“我是公会的人!你不能杀我啊!”

“不能杀你?”汤森表现出一种真正的淡定:“为什么?”

“公会规章中有写啊!异能学徒不能自相残杀,否则严惩!”异能师高喊着:“我知道错了,我冒犯你了,但我可以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我把今年的公会津贴都给你,家族供奉也给你,三年的份额全都给你——你绕过我啊!我不知道你是异能师啊!绕过我啊!”

“这规定很有趣。”汤森平静的回答他:“等我加入异能师公会,一定遵守。”

“你——你居然不是?”满脸血迹的异能师当场石化。

“没错。”汤森从容的摊开掌心,一粒晶莹剔透的异能星辰缓缓旋转:“杀了你,我就去申请——”

“以异能之主的名义,我诅咒你!你必会被最恶毒的异能杀死,承受万世——啊!”诅咒还没说完,异能师的左腿齐根而断,伤口没多少血,其实他身体里的血都快流­干­了,他的生命完全是被恐惧和怨恨支撑着。

如果他还有清晰的判断力,他应该发现汤森此时用出的异能正是他自己最拿手的,自己大腿上的伤口跟之前那些雪兽一模一样。

汤森,学会了第二个异能。虽然他还不知道这异能的名称与要领,他只是用自己唤醒的这一点异能力量,模拟了对方当时发动异能的轨迹……但作为一个偷学者,效果才是主要的。

“我的导师……不会……放……过……你……”

“呲!”的一声,异能师的后脑撞上了冰壁,刀锋一样的异能力量从面孔进入并穿出颅骨,甚至在冰壁上开出半米多深的孔洞!

“你废话太多了。”汤森收回手,然后眯着眼睛,仔细回想了刚才使用异能的感觉。良久之后,他才呼出一口长气,蹲下身去监视异能师——这厮当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但身上肯定有自己需要的东西。

卷轴两个,笔记一本,现金兑票一大摞。另有异能手套一双,匕首一柄,没开封的异能粉末三包,造型诡异的雕像一组,十几个瓶瓶罐罐……其他那些画像什么的,对汤森没意义。

“这缴获,差强人意啊!”把东西包好了塞进怀里,汤森捡起仅剩的冰锄,找了个冰壁薄弱处开凿起来。十几锄下去,他终于弄出个口子,进了另一个冰窟——继续向光亮处开凿——再继续开凿、再继续……

一个小时之后,满头白雾的汤森站在最初的冰窟中,一脸纠结。

两个小时之后,满面疲惫的汤森站在最初的冰窟中,一脸激愤。

三个小时之后,汤森站在最初冰窟中,看着被自己开出的四个破口,一脸凝重。

这根本不是巧合!

“现身吧!不管你是什么都好。”汤森把冰锄Сhā到腰带上,然后拍拍手上的冰屑,和颜悦­色­地向着空气说:“本人名叫汤森,一穷二白年纪也很小,开不起这么高雅的玩笑。”

周围的冰壁上,光线还在轻轻荡漾,冰寒气流亦在舒缓的流动,一切都没有变。

“我说真的。”汤森强调:“你看我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如果不是很在意的话,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回去呢?”

汤森的话音刚落,他侧面的冰壁中就有一声微笑声传出——这声音温润平和,并没有讥讽之意,也不显得怪异恐怖。但汤森转过目光时,却没看到有什么东西。

汤森刚要开口,身后却传出人声。

“仗不是打完了?”这声音语调平缓,用辞文雅:“大获全胜,些许琐事无需统帅过问。”

“您夸奖,我就这么点人手,实在无颜自称统帅。”汤森笑笑,却没有回头去看,也没有去问对方的身份——能把自己困在这里,而且连影子都没露出一点的人物,自然很不简单。

“统帅与否,不在麾下将士的数量,而要看是否具备胸怀,是否保持着决胜的姿态。”那个声音在缓缓移动,犹如闲庭信步:“站在旁观的位置,我看到你有这些特征,这场胜利当之无愧,胜利者也不应该被诟病。”

“言之有理!”汤森笑得挺开心:“谢谢你的支持,那我——走了?”

“看上去,你是个讲道理、知进退的年轻人,怎么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神秘莫测的声音已经移动到了汤森正面的冰壁中:“你快想想看。”

“嗯——”汤森一脸严肃:“我虽然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那种,但也有健康向上的长相、积极进取的体格、害羞怯场的理想……”

“恕我直言,”冰壁中的声音又笑了:“你在胡说八道。”

“让你猜中了。”汤森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怎么样?很开心吧?”

“开心未必,心烦倒是有点。”冰壁中影影绰绰,似乎正有人在走近,越来越清晰,已经能分辨出那是一个穿着袍子的人——在汤森的目光注视下,他轻轻一步迈了出来,脚尖就那么直接的穿出冰面,然后整个人站在汤森面前,而他身后的冰壁,却连一个缝隙都没有!

他应该是个老人,却没有老态,他给人的第一眼感觉是儒雅的,这种气质跟他那身随意的长袍没有关系,也不是端正的五官所能承载,而是纯­精­神层面的流露。仔细品位的话,你甚至能发现他的温和中有点孤高。

然而第二眼,汤森却心中一颤,因为他就不是个人!

很难说清他的身躯是由什么构成,并不是烟,也不是雾,更不是沙砾,而是一种带着质感、介于固态与流质之间的东西。他的身躯、服装乃至几样配饰,都是由这种物质组成——不同的形状和颜­色­,甚至能完美演化出重量变化。

“啊……这个……”汤森讪笑两声,脑袋有点转不过来。虽然手下也有长相出奇的,但眼前这个有点超出常规吧?难道这个世界的隐士高手高高手都是这样?

“你怕我?”他问。

“没有啊!”汤森哈哈一笑:“我在想,你有什么烦心的事情说出来大家开心一下啦!”

“还真是怕。”老人微微摇头,挺拔的身躯微微一曲,就在汤森的注视之下,他的身躯开始变化——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经变成了她!

“现在呢?”一位娴静婉约、冰清如水的美女站在汤森面前:“感觉好些了吧?”

“嘿——嘿嘿!”汤森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这不是大变活人吧?这醉人的韵致、这撩人的风情,他甚至闻到从她那边飘来的芬芳暗香!

“不用惊讶,这是我的种族天赋而已。”她转过绝美的素颜,语气用辞已经是女儿家风格:“还是说说烦心事吧!两群人在你家附近打打杀杀也就算了,居然还追到你家里,把庭院弄的乱七八糟,这满地的血……做出这样的事,拍拍手转头就走?”

“呃——要不我打扫打扫?”汤森终于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心中暗骂异能师什么地方不好跑,居然一头撞进这神秘高手的家,这种人是那么好得罪的吗?

“其实都是这个家伙的错,要不我把他挫骨扬灰给你出气!”

“是谁的错,我无意追究;关键是结果,因为有些东西,弄脏了就再也洗不­干­净。”美艳绝伦的女子不急不缓地走到汤森身后,款步姗姗,语音凄美,然后从另一侧再绕出来时,却毫无预兆地发出了诡异的声音:“喵——”

汤森惊讶的张着嘴,白痴一样看着面前的金­色­瞳孔的长毛白猫。

“都折现吧!”白猫蹲坐下来,伸出舌头舔了舔爪子:“可以给你打折——喵。”

“什么东西!”被这么玩弄,汤森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大吼一声:“你到底是谁!?”

“商人,商人而已。”白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漂亮庞松的尾巴在身后扫来扫去:“一个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商人——喵。”

汤森冷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只白猫。

“你看什么?”

“我在看你全身上下,什么地方能放下商品,”汤森愤恨地说:“史上最成功的商人!”

“下等行商,贩运商品;中等坐商,经营店铺;上等豪商,创造大势。”白猫一本正经的对汤森说:“而最最上等的商人,我,出售法则。”

“法则?”汤森一愣:“出售法则?”

“没错。”白猫的金­色­瞳孔一阵闪动:“从草木枯萎生长的原因,到异能的真谛,甚至争霸你脚下的菲利斯大陆,这些事都是有法则的。顺应法则,你就能一帆风顺;违背法则,你就会悲惨失败……然而你是幸运的,因为这世界所有的法则,我都可以出售。”

汤森眼中­精­光闪动,他的喉头动了动,“咕”的一声吞了口水。

——作者的话:各位,今天这节,就是《傲世法则》第三集的最后一节了。也就是说,《傲世法则》在起点已经上传了整整三集,差不多有二十万字了。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大家都不予余力的支持跟建议,小明很感动!

收藏《傲世法则》的朋友里面,有从《异人》就开始的老读者,也有循着各种宣传渠道和榜单找过来的新朋友。其实只要大家喜欢这本书,小明心里就很高兴。希望大家伙在讨论区多发言,让我能知道大家的想法。小明不能保证自己写的小说每个人都爱看,但我在写《傲世法则》的时候,已经把之前的经验用上了。咱不拖戏,也不水,更不讲大道理,用大伙儿喜欢的方式讲故事。

可能这周之后,《傲世法则》就该上架了。因为我以前没有做过,所以最初的上传时间没选好,所以现在弄得有点不尴不尬的——收藏数量什么的,的确少了点。所以在最后这一周,甚至在上架之后,还是要请大家多帮忙了!

谢谢大伙!

隆达山脉雪峰之下,某个被积雪深埋的冰窟之中,汤森正和一只白猫对视。

“下等行商,贩运商品;中等坐商,经营店铺;上等豪商,创造大势。”面对汤森的质疑,白猫一本正经回答说:“而最最上等的商人,比如我,出售法则。”

汤森眼中­精­光闪动,在这个瞬间,他全身上下所有血液都好像被一种力量压迫着流回心脏,颈上的血管猛的鼓胀起来,心跳声如同闷雷般响起——有个声音在狂呼:“他发现了吗!?他发现我的来历了吗!”

“从草木枯萎生长的原因,到异能的真谛,甚至争霸你脚下的菲利斯大陆,这些事都是有法则的。顺应法则,你就能一帆风顺;违背法则,你就会悲惨失败……”白猫用金黄|­色­的双眼看着汤森,刹那间,它蹲坐在地的形象都好像在向上升起,变得高大、变得神秘:“然而你是幸运的,因为这世界所有的法则,我都可以出售。”

“杀了他!不能让他活着!”汤森的喉头动了动,“咕”的一声吞了口水,所有的心绪杂念都被汤森抛开,他的视线在凝聚、在浓缩,渐渐的只剩下白猫:“知道我秘密的人都要死!”

“你的表情很奇怪,”白猫没有等到回应,眼神中透出点好奇:“你不会产生什么奇怪的念头了吧?喵?”

其实汤森已经从狂野的下意识反应中回过神来,他对目前做了个基本评估,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把握­干­掉白猫——对方先前展示出来的能力,不是他现在能理解的。

“当然没有!这么可能?”好半天之后,汤森才困难的开口:“那么……你……真的……”

“没错,我是一个商人。”白猫点点头,无可奈何地甩了甩尾巴,似乎要站起来。

“别动!”汤森伸出手去五指大张:“你别动,也别变来变去了,我快受不了了!”

“如果这是双方谈话的基础,那么我乐意让你保持在冷静状态。”白猫抬起一寸的ρi股又放回到地上:“但我难以想象,为什么我商人的身份令你很困惑——喵?”

“是啊!为什么我会困惑呢?因为我没跟一只猫做过生意?”汤森尽力缓和自己的情绪,摆出一副没好气的表情麻痹对方,而言语中却充满了试探:“而且我也没兴趣跟一个没店铺、没商品的变来变去的‘商人’做买卖?”

“你很奇怪。喵。”白猫继续添爪子:“对于不会伤害你的商人,你为什么要忐忑不安?”

“难说,也许你会要求我用灵魂去换你的法则吧!”汤森摊摊手,他首先要搞清对方的打算:“你要知道,来历不明的商人都这样啊!先甜言蜜语引人上钩,然后用大­棒­槌敲人。”

“且不说你身上是不是有灵魂,我要你的灵魂来做什么?我是商人,又不是巫师。”白猫摇头,似乎汤森的怀疑令它很无奈:“你这是在诬陷一个信誉良好的商人,喵——本商人的信誉记录从未有过污点。”

“的确,这大雪山上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你想败坏一次记录也不容易。”汤森煞有其事的点头:“我疑惑,一个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商人,为什么要把家安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这种事情难道你还想不明白吗?”白猫两只前爪撑着地:“法则这种商品,难道要我摆在橱窗里卖给普通人?菲利斯大陆上的势力虽然对我毫无威胁,但三天两头打上门来也不是件开心事吧?”

“那么,你为什么会选上我?”没了杀人的想法,汤森的问题就很直接了:“今天这山上很热闹,相对于我这个胜利者,失败者不是更容易做成生意?他们还会多给钱呢!”

“喵,如果我在经营一般­性­的生意,那么救下几个失败者会更为合适。”白猫既然同意了汤森的分析:“但很遗憾,我这里的商品一般人并不需要,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失败者也不是不可以,但今天的失败者里并有适合的人,他们也付不起代价。”

“你的意思是说……”汤森指指自己:“我合适?”

白猫矜持地点点头,然后目光歪斜开去,爪子闪电般地伸出“啪”的按住了爬过身前的一只白­色­虫子——注意到汤森的诧异,它收起得意的神情,缩回爪子,装模作样的舔了舔。

“呃……”汤森假装没看见:“我怎么个合适法?难道你发现我身上有特别的优点?你连我的来历都不清楚吧?”

“我对自己的观察力很自信,有些人你一眼就可以看出前途无量,而另外一些人,就算把世界上所有的宝物都送给他,依然扶不上墙。”白猫打了个哈欠:“我是商人,对于顾客的来历出身并不在意,即便你的来历出身很不一般,也别想在我这得到打折待遇。”

“你这生意真奇怪,居然还挑人。”汤森大致能判断出,对方并不知道他的真正来历。

“不同的生意有不同做法,法则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买,我甚至要去培养顾客。”白猫叹了口气:“通常情况下,与我交易的顾客都支付不起初期货款,至少要在几个财年之后才会具备一定的实力。如果不加以考察这生意还怎么做,到头来我只会捏着一手的死账,喵。”

“别告诉我你还放贷——”汤森脸­色­一变:“利滚利这种事情我是不会接受的!”

“喵!我说最后一次,我是一个商人,我这种商人不放高利贷!”白猫的身躯拱了拱,差点就炸毛了,好在它最后控制住自己:“你一直在激怒我,我都知道。”

“呃……嘿嘿!”被揭穿的汤森腼腆地笑了:“我是在展露我的­性­格给你考察啊!你看我多谨慎、多细致、多敏锐、多坦诚啊……”

“谎话也很多,喵。”白猫摇头:“和你做生意要小心。”

“生意嘛!”汤森点点头:“我的名字叫汤森,暂时是雅修公国居民,职业嘛!半个军人。”

“喵,我的名字是琼。”白猫收敛起一切属于猫的姿态和表情:“职业是神秘商人,此世界一切瑰宝级别货物的售卖,我是唯一的代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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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汤森抓到了对方的关键词汇:“神秘商人?”

“所谓神秘商人,就是现在你无权知道也无法理解的商人,我的来历、我的商品、我的经营方式都是如此。”白猫眯起金黄|­色­的眼睛:“如果你能提高自己,那么在你每到达一个等级之后,对我的理解就会加深一些,从交易中获得的利润也会越来越多。”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商人。”汤森感叹:“所谓瑰宝级的商品是?”

“对你而言这太遥远,喵,那些商品属于强者的追求。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世界上很大一部分好商品,都是我的仓库里。”琼说:“别以为法则是我自己发现的,我是商人,兴趣不在这里。交换啊交换,只有交换才能互通有无、积少成多,这才是最高级商人的成功关键。”

“可你现在已经告诉我了,你不怕我拿着这关键跑掉?”

“你明白了又能怎么样?”白猫居然笑了:“你具备我这种无穷无尽的寿命吗?你能理解我在用什么方式做生意?你能猜出我掌握的资源吗?”

“垄断行业!”汤森愤愤不平的指着琼:“你这是垄断行业!”

“没错。”琼站起来,志得意满地抖抖长毛:“喵——从古到今,不知道有多少顾客想取代我的位置,但像你这样第一次见面就说出来的还没有,所以恭喜你,你不用走弯路了。”

汤森一脸苦笑,他可以想象,如果真有心怀不轨的人,为了取代琼的位置必然会付出很大代价,到头来知道原委,他们又会有多后悔……在这过程中,他们怕是连底裤都输给琼了。

“那么,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跟他们不同吗?”汤森叹了口气:“虽然我长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你目瞪口呆的看我作什么?”

“我在看你厚颜的底线在那里,结果居然看不到。”白猫惋惜摇头,随即神­色­一正:“告诉你,是因为在我所有的顾客中你是最弱小的,甚至远远达不到一个顾客的标准。别试图辩解,事实如此,你既不是教会的主教,也不是帝国的皇室,本钱少,缺助力。唯一可取的是你本身的­性­格跟意志——如果让这样的你走个大弯路,恐怕你到死都无法完成几笔交易。”

“你说这话太伤人了。”汤森摇头:“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你应该被我的态度激励才对吧!喵。”琼理理嘴边的胡子:“指出这个差距,你才会明白我在对你进行投资,我是在以发展的眼光看待你哦!这么能说我是在欺负你呢?喵?”

“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尽了!”人家说得一清二楚,汤森也懒得再去辩解什么:“好吧!别的都不管了,做生意就做生意!”

“幸会,请客人出示信用证明,或者资金与交换物,我会如实评估。”

“我有大量的金币和现金兑票——怎么说也是个大富豪了!”

“十分遗憾,客人,本大陆的金币和其他流通信用货币在我们的交易中没有任何意义。”琼一本正经地说:“客人必须出示符合要求的资产证明,或者以货易货。”

“那就没有了!”汤森两手抱胸,目光高挑:“大爷什么都没有,你投资,你看着办!”

“喵——这如雪花般降临的寂寞啊!”白猫摇头叹气:“那么客人,下次再会。”

“等等!”汤森大惊:“你不是说要投资吗?”

“不管什么事情都是有底线的。”已经转身过去的白猫回过头来,用看白痴的目光瞄了汤森一眼:“大爷不高兴了,可以不可以?喵!”

“等等!”汤森再次伸手:“身为一个伟大的商人,有生意不能不做,是吧?”

“当然。喵”

“哪怕这生意很小,也算生意是吧?”汤森循循善诱:“如果不做,当不起伟大这词吧?”

“当然。喵”

“那好,”汤森的手在空中拐了一个弯:“我把这玩意卖给你。”

琼的目光顺着汤森的手指看过去,看到地上那具残破的异能学徒尸体,于是嘴边的胡须抖了抖,说:“我不收破烂。”

“收破烂也是生意。”汤森脸上的笑容比蜜还甜:“这东西之前不久还是活蹦乱跳的……”

“无耻!混账!”琼这回是彻底的炸毛了,它弓着背、呲着牙,朝汤森怒吼:“你不过是打着见不得光的小算盘,想把我这个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商人拉到跟你一样低级的程度、然后用你拥有的丰富的低级经验打败我!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其实做生意不都是这样吗?咱们还处在相互验证的阶段呢。”汤森脸上一点歉意也没有,因为两边同时强硬的话,后果恕难预料:“还有,你好像忘记喵了。”

“喵!”琼摇头晃脑跟虎崽子似的:“喵!”

“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了。”汤森往后退一步,满脸的无奈:“但是你看看我,我现在能拿出什么来?灵魂之类的东西我肯定不给你,欠条这种东西也不值得信任,这玩意至少是现过现,至少说明我还有一点起码的诚意……是吧!您就当是吃点亏?开业大酬宾嘛!”

“喵——”琼的金黄|­色­双眼在缩小,一只前爪在冰面上摩擦着,似乎随时准备要跳起来咬汤森一口。但汤森却无动于衷,他的脸上,真诚与无辜正在交相辉映:“要不这样吧!琼,我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喵。”琼不置可否。

“你说的没错,我在激怒你,我要把你拖到和我一样低级的层面来做交易。但你也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汤森正­色­说:“我理解不了神秘商人的真实水准,但我知道你强过我太多,更不巧的是我还知道,强弱相差太大的双方绝对没有交易可做,这就是个笑话!”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在你这个年龄段的人类中,你的内在素养很优秀,你的理智和判断也值得我投资和期待。我可以用现在的形态与你交易,这已经是我所有形态中最弱小的。”琼终于做出了让步:“在你具备更强的实力之后,我才会用其他形态跟你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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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受到了你的诚意。”汤森微笑着说:“至少我们在心态上已经平等了。”

“你以为能在这种程度上占到我便宜?”琼专注地盯着汤森,似乎重新提起了对他的兴趣:“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了商人,哪怕是收破烂我也比别人强——喵——这笔生意我接了,现场交割!”

琼的前爪在身前画了画,似乎是一个简单的符号,侧面冰壁上发出“咔嚓”声响,然后,一个巨大的长方形冰块掉在一人一猫中间,砸得地面雪粉飞扬、冰面猛晃。

“搞这么大场面­干­什么?”汤森扇开扑面而来的雪粉冰屑,不满的唠叨:“这态度……”

“你什么时候见过收废品的商人讲究小心轻放?喵。”另一端,琼的声音听起来很骄傲:“给你东西就不错了!”

“行行行,好歹也算给了,但什么法则需要放在冰坨子里?”汤森的目光往冰块上一放,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之后顿时目瞪口呆:“这他妈的是什么法则?!你居然耍我?!”

“话要说清楚啊!谁耍你?”琼趾高气扬的跃到一块翻起的冰棱上,舒舒服服地趴下来:“你给一具尸体,我还一具尸体,这还是完整的。算起来我、我、我他妈还亏了呢——喵!”

真是不肯吃亏的猫啊!连一句粗口都还回去了。

“出售法则,这是你自己说的!”汤森指着琼的鼻子:“商人就是这样食言而肥的德行?”

“商人不说谎,喵,但是商人会做广告。广告,你明白吗?”琼趴在高处懒洋洋地回答:“再说了,谁说主营法则的商人就不能搭着卖点其他东西?我是神秘商人,并不是只有法则这一种商品。如果不是开业大酬宾,这东西你也别想看到。”

“娘的——这世界太黑暗了!”

“把我拉低到这种层面就是这种商品,你要不要?”白猫的态度相当强硬,没有一点讲价钱的余地:“你想好了,这可是完整的哟——”

在琼再次说出“完整”这个词的时候,汤森的目光也在冰块中巡弋。这是一具中年人类的尸体,身穿长袍,胸前一块被压皱的边角下,一小块金属被他发现。这个有着圆滑曲线的金属,看上去应该是徽章的边缘部分。无论造型、花纹和颜­色­,都令汤森感到很熟悉。

迄今为止,汤森认识的徽章也就那么几种,一只手就数的出来——施华洛西娅家族徽章、蓝蕊花徽章、联盟军徽章、异能师公会徽章,所以他绝不会弄错。

所以,汤森心中一动,他终于想到了琼所谓“完整”的意思!做生意果然需要领悟力!

“要!这就算开张了!”汤森恶狠狠地说:“不过,这倒霉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你手里?看起来脸上的表情很丰富嘛!”

冰块中,中年人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端惊恐之中。

“喵?想起来了,他大概就是欠了东西逃跑的那类顾客,然后被另外的顾客抓来抵债。”琼说:“你赶紧成长吧!等实力上升了,也可以去替我抓这种人抵扣货款。喵。”

“那我不成你打手了?不是一个等级了啊!”汤森很是不满:“这可不是为商之道。”

“穷讲究什么?下次我可不收破烂。”琼冷哼一声:“记住,商品是要讲究品质的。”

“那你需要什么,能不能提前告诉我?”汤森两手一摊:“至少让我心里有个底吧?”

“我倒是有价目表和目录……但你现在买得起吗?喵。”琼似笑非笑地看着汤森:“我希望你尽早提升实力没错,但你别想在这之外得到我的帮助,喵,这也是为了保持平等关系。”

“那玩意不是应该免费赠送吗?”

“你期望收破烂的商人赠送你东西?”琼一点儿都没客气:“还不如指望雪兽去吃草。”

“欺负人,太欺负人了……­奸­商!”汤森摇头叹气:“我没指望过商人每天都搞大酬宾,好吧!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实力,商品我自个琢磨去。不过下次如何交易?”

“对这个层面的商人来说,­奸­商是难得的赞誉,喵——我会再与你进行一次交易,如果你没有增长实力的话那就是最后一次,毕竟我不能老用这种形态。”琼眯着眼睛回答:“如果你近期准备好了商品,就来这个雪峰。”

“这没问题,我相信自己能解决好。”汤森转头看了看周围:“我说,你能不能送我到外面去?万一我开路的时候不注意,再打烂你什么东西就不好了。”

“收个破烂而已,不会送货上门的。”琼又开始磨爪子了:“送你出去倒是可以,但那要另外计算报酬。”

“我给你说个笑话当报酬怎么样?”汤森嘿嘿笑着:“关于猫的哟!”

“不用了,你以为我什么笑话没听过?因为是服务,所以我可以指定报酬。”

“如果是灵魂什么的,或者是替你杀人什么的,我不会答应。”汤森非常谨慎,他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应该没有不能舍弃的物品地说:“而且我有拒绝的权利。”

“没问题。”琼站起身来,举起爪子一指:“把你腰后的第三个袋子给我,我就送你出去。”

“我靠!我怎么忘了这个!”汤森一拍大腿,满脸的悔意:“你、你居然能忍到现在!”

因为他腰后的那个袋子里,装着满满一袋秘制烤鱼,对猫来说,这是难以抗拒的美味,但汤森怎么知道琼变成猫形态就有猫的习­性­呢?

“喵——”琼脸上是一副­奸­计得逞的得意:“这就是商人的意志,还有全局把握力!”

十五分钟之后,汤森已经站在雪峰上了,巨大的冰块横放在他面前。他往手上哈了两口气,挥舞冰铲猛凿下去,十几下之后冰块开裂,缝隙越来越大。汤森站到上风头,再把冰铲掉个头,把手柄支进去一撬,只听“啪嚓”一声,冰块就裂成几大块,露出中间的尸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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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着点。”汤森放好冰铲,换上一双更加厚实的手套,轻轻拂去尸体上的冰渣,在详细的外观检查之后,他用手指捻起这倒霉蛋的外袍,小心翼翼地掀开。于是,原先被外袍掩盖、只露出一个小边角的徽章完全显露出来——外环是古朴的树叶状花纹,中间是金­色­的复杂徽记,内核处有三颗并不很大的紫­色­宝石,呈三角形状排列。

这枚徽章,是三级异能师的标志!

汤森面沉如水,慢慢地摘下徽章放进一个皮质口袋,接着又细致搜索了倒霉蛋全身上下——果不其然,异能笔记、异能卷轴、异能道具全都不缺,甚至有一叠地契和大量现金兑票。但兑票的发放时间有点遥远,最近一张都是在二十多年前开出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赚到了!”汤森抑制住心中的荡漾,把所有东西分门别类的装好,然后在冰雪里草草刨了个坑,把这倒霉蛋给埋了进去。

“反正这些东西你都用不上了,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交给我这个晚辈,毕竟是一个系统的,说不定我还能发扬光大呢,你说是吧?”垒了几块石头当记号,汤森还跟倒霉蛋沟通来着:“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你真是个胸怀宽广的老前辈啊——谢谢!”

“这样说来,第一次生意是我大赚了一笔。”想到被自己收入囊中的东西,汤森心中当然充满了感触:“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呢?这种东西即使他看不上,但给我也是倒贴啊……难道它真的在对我进行投资?居然被一只猫给投资了……这事说出去谁信?!”

“我挖空心思试探琼,琼又何尝不是在拿这些东西试探我?”看着身边飘落的雪花,汤森叹了口气:“不过,在我的计划里多它不多,少它不少,能赚一笔是一笔吧!”

想开了之后,汤森哈哈一笑,把战利品挂在身上,头也不回的撞进漫天风雪中。

距离汤森很远的山巅之上,一只慵懒的白猫抖抖身上的雪花,摇头叹气:“这个小滑头。”

这一次,汤森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走私小道,回到手下中间。其实就像琼所说的那样,一场胜利之后,统帅不用太­操­心。所以汤森并没有那种战前的忙碌,他此时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琼——后者在送他出冰窟时已经嘱咐过,不能将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否则汤森会很惨。

说起来,自从在这时世界醒来,汤森就在经历诸如此类的神奇事件,一路延续下来他都快免疫了。要不是琼的形态变来变去,他还真不介意,做生意就做生意呗!有什么值得稀奇?但琼的“广告”却让他心动,他隐约觉得那根本就不是广告,而是自己实力不够不配拥有的缘故——而且之后的三级异能师尸体,也很能说明问题。

在汤森眼中,三级异能师全身都是宝,但在琼的眼中,这玩意分明就是个跟破烂划等号的垃圾。人比人气死人,说的就是这种了。

至于其他方面,比如汤森坦言“实力差距过大没办法做交易”的道理,是真正存在的。但对汤森而言,自己与琼相遇已是既成事实,一旦相互之间有了牵连,这个现实就改变不了,自己处于下风已经是定局——唯一的办法就是快速增长实力,尽量去缩小这种差距。

“我为什么老跟这种强横的存在打交道?”汤森摇头叹气:“难道注定是个风云人物?”

好在这种感慨在汤森心里维持不了多久,因为这种事无论是好是坏,都距离自己很遥远,所以汤森照旧把­精­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去追求自己能够把握的东西,这才够理智。

汤森眼下的事情,就是为战争收拾残局。

这一场反击战虽然持续了一天一夜,但激烈战斗的时间很短,前后还不到一个小时。其他时间里面,就是汤森的手下在衔尾追击。因为走私小道只有这么一条,他们甚至没有跑路去追,而是踏踏实实的走,一路捡取那些被遗弃的战利品,有时候还要吊下深谷去捡东西。

敌人那边,则是凄惨到无与伦比。逃出雪谷的人中有一半在三个小时内死去,失足摔死的、失血过多而死的、突发急病而死的,各种各样的原因。剩下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没了食物、没了御寒的帐篷和装备,他们在夜里全给风雪冻成了冰棍。

这些沿路冻僵的躯体,倒是给早上追来的部族勇士们添了不少麻烦,因为在野外风雪条件下,冰棍身上的东西很难剥下来,只有全用驮马运回去……打扫战场,花了他们足足两天的时间,虽然很累,但看到堆积如山的战利品,看到成群的驮马,大家的心情都非常振奋。

这些被大家亲手拔下来的皮甲,冒着生命危险在山谷下捞起来的板甲,真是前所未见的­精­良。因为仓库镇周边的皮革和金属制造能力几乎为零,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东西,更别说那些战刀长枪弓箭,真是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啊!

部落勇士们甚至在雪谷外掘地三尺,撅着ρi股挖出了大部分­精­铁箭头。

战后第三天早上,战果终于清点完毕。汤森长官在一群手下的簇拥下,召集所有人讲话。他一步步地走上高高的战利品山,神态平和亲切,但在手下看来,长官比之前更显威严高大!

“兄弟们!”汤森把手中的长剑连鞘Сhā在面前:“好!”

“长——官——好!”接近两百名手下异口同声的回应,整齐划一。

“我们,只有一百八十多人。他们,有整整三百多人!他们有骑士、有佣兵、有刺客,甚至有异能师!我们用的是木枪短弓,他们用的是铁枪长弓板甲!”汤森把右拳猛的一举“但是这一仗!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将近两百个拳头在空中挥舞,豪迈的呼喊声如滚雷般回荡在山脉之间:“赢了!赢了!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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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吧!我们的胜利!”汤森久久的举着右拳,小幅度地抖动着,渐渐的用这种节拍引领手下们的呼喊——小团队的首领非常辛苦,带领歪瓜裂枣去赢得胜利不说,还要手把手的教他们宣泄这种兴奋,还要诱导他们把这种气氛合并起来,进而去影响越来越多的人。

“我们的胜利!”手下的欢呼一直在持续,声势越来越浩大,最后几乎到了要引发雪崩的地步:“胜利!胜利!胜利!”

终于,汤森收回拳头,手下的欢呼声也逐渐停止,大家一脸兴奋和不舍,还在听着那些远远近近的回声。汤森已经把这样一个信念传递给他们——这是我们的胜利,我们的!

“猴子,”汤森的声音相当洪亮:“宣布战绩!”

“遵命!”猴子几步走到汤森侧面,抬头挺胸,气势十足。他不识字,数字全记在心里的:“此战——消灭敌人总共三百一十七人,其中包含两名异能师、九名刺客、三十二名重甲骑士、十二名轻甲骑士、一百七十名高级佣兵、七十三个武装马夫以及十九个护卫!”

“好!好!好!”部落勇士挥舞着手臂,却没有更多更复杂的语言来表达喜悦。

“俘虏十二人,包括一名首领、四名管事、六名向导和一个文书!”猴子清了清嗓子,在连片地叫好声中转身,向汤森行了个军礼:“长官,汇报完毕!”

“归队。”汤森回了军礼,接着命令:“船长,宣布缴获!”

“遵命!”表情严肃的船长迈着大步走到汤森身边,开口说:“此战缴获如下——完好驮马一百三十七匹,完好战马三十五匹。上好板甲四十九套、上好皮甲两百零三套。腰刀三百柄、圆盾三百面、长枪九十根、长弓八十七张、羽箭二十捆!以及作战物资若­干­,金币若­干­!”

船长每说一句,下面就是一声“好!”,根本没有人去计较“若­干­”是什么意思,以及缴获数量为什么那么整齐,因为事前汤森长官就说过,所有缴获都会分出来一些作为酬劳。能为本部落本村子挣得这些东西,大家都处于极端的兴奋之中——相比之下,己方三死二十二伤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船长归队之后,汤森再次开口:“现在,开始奖励作战有功人员!”

除了汤森的老底子之外,部落勇士们都是一愣,作战奖励?那是啥东西?

在他们疑惑的目光中,有人端着大盘子来到汤森身边,上面摆了两指宽、四指长的菱形金片,金光灿灿,质地似乎是纯金的,颜­色­可比那种掺了别样金属的金币好看多了。

事实上,这些纯金是在驼队首领的私人包裹里发现的,汤森灵机一动,将就驼队里携带的工具就给化开了,铸出大小不等的好几种勋章来。实际上除了颜­色­,做工还真不怎么样。

部落勇士们虽然不知道金币的确切价值,却知道黄金是非常昂贵的东西,于是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目光说有多依恋那就有多依恋——好东西谁不想要?汤森长官给下来的,自己拿着应该理直气壮吧?

似乎很满意眼下这种效果,汤森大喊一声:“猴子!”

“到!”猴子站到汤森面前一个立正。

“猴子作战勇猛,指挥有力,记大功一次!提升上尉!奖励果敢勋章一枚!”汤森拿起一枚勋章,挂在猴子的脖子上:“祝贺你!”

“谢谢长官!”猴子再次敬礼,眼中满是泪水。之前在哈维镇的时候,他分得的金币很多,但都没有这个薄薄的金片来的珍贵……汤森拍拍他的肩,又扬声叫:“船长!”

“到!”船长大步走了过来,立正、敬礼。

“船长作战悍勇,调度灵活,记大功一次!提升上尉!奖励果敢勋章一枚!”汤森同样拿起勋章挂在船长脖子上:“祝贺你!”

“谢谢长官!”就算是船长这种沉稳­性­格,也红了眼圈。虽然汤森授予的军衔和功劳只在内部有效,但这种意义却是非凡的。

接下来,汤森为每一个出身香辣佣兵和驼队护卫的指挥官都颁发了勋章,而且提升了所有人的军衔。香辣佣兵们基本上是中尉和少尉,驼队护卫那边绝大多数是少尉,这是根据战斗中各人的表现为依据,大家都带着眼睛在看,所以都很认同这个结果。

等这三十几人的勋章发完,下面的部落佣兵们早已等得望眼欲穿了。好在有人接着端出来另外几个大盘子,上面的勋章同样是纯金制成,只是体积要小些——军官们开始挨个唱名,被点到的人喜滋滋的跑上前,学着长官的模样给汤森行礼,然后被挂上勋章外加被勉励几句,最后心花怒放地跑下来,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记了。

他们给自己部落打猎可没有奖励!

所有的部落勇士都得到了军衔,不但有士官,甚至有直接提升到准尉的。虽然大部分勇士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等级,但也明白这些人是被汤森长官看重的,之后肯定有好处。

汤森挂勋章都挂到手软,但依然咬牙坚持着,因为这些细节关系到接下来的大事,他不得不亲自处理。好容易弄完了这些,大家都以为要回家了,汤森却微微一笑,继续讲话。

“你们,”他指着大家说:“别把勋章当金币用了,这玩意以后会非常非常值钱的。”

大家眨着眼睛回望汤森,不少人心说黄金不就是很值钱吗?还能值钱到那里去啊?

“勋章是用来做什么的,你们知道吗?”汤森脸­色­一正:“实事求是的说,挂在你们脖子上的勋章,就是第一次胜利之后的纪念,是你们曾经参与到这场战争中的证明!这枚勋章,比任何兽牙兽骨更能证明你们的勇敢和优秀!”

“是的长官!”部落勇士们很明显处于两难境的,挂着黄金不能用,就别提有多纠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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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吧!当很多年以后,当我们的团队继续发展,当我们的人数到达千人、万人甚至百万人之后,这些勋章却依然只有今天这么多,那将是多么的宝贵!”

说到这里,汤森的声音放缓了点:“与此同时,这枚勋章也包含着我对大家的感激。因为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们对我伸出了手!我知道,感激的话说多了没用,所以这枚勋章,也是大家以后在我这里换取金币的凭证。”

“换金币?”听到这句话,勇士们的眼睛开始发亮了。

“大家不辞辛苦,拼了老命来帮我打赢这仗,我当然要对得起大家才行。但大家也看到了,在咱们的缴获里面,金币其实挺少的。所以大家要给我一段时间去赚钱,去筹措。”汤森也不管他们听懂了没有:“每枚勋章后面都有记号,一个月之后,你们可以用勋章从我这里换到五枚金币,三个月之后可以换十枚、半年之后五十枚、一年期满两百枚!”

“哗——谢谢长官!”的一声,勇士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了,汤森长官当众说了,只要一年期满就能换两百枚金币啊!这是可是西海岸啊!很多人这辈子就没见过金币!

“大家也别担心现在没钱花,打了胜仗怎么可能会没钱?”汤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哈哈一笑:“先给每人五个金币!随便花!”

“长官英明!”猴子带头欢呼,部落勇士们有样学样,跟着用这样的语言抒发自己狂热的情感:“长官英明!”

“永远跟着长官!吃香喝辣分金币!”香辣佣兵的老人们喊这种话那是很熟练的,后面那些勇士们也稀里糊涂地跟着喊:“永远跟着长官!吃香喝辣分金币!”

喊了好几轮之后,军官们“呼啦”一声冲到勇士中间去,拉个手抱一抱,嘴里说:“好!以后就是兄弟了啊!都是自己兄弟了啊!”

傻啦吧唧的部落勇士们到这时还没反应过来呢,等到稍微有点反应过来,效忠汤森长官的话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不过反正他们脸­色­黝黑,完全看不出来有羞愧神­色­——但军官这边却只是热情,并不拿话去挤兑人。因为汤森吩咐过,眼下这样做会适得其反,只要稍稍挑破一点窗户纸就够了,时机成熟之后自然能见到效果。

“长官,咱们真的不够钱吗?”猴子悄悄问,他现在管缴获,多少钱心里一清二楚。

“够,多发五倍都够。”汤森对自己的老兄弟毫不隐瞒,他拍拍猴子的肩,轻声跟他说:“别声张,慢慢看,你长官我做这种事情,绝对是有原因的。”

“明白了。”猴子连连点头:“我只看,谁也不告诉!”

其实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汤森这种举动并不难猜,他只是打定主意不想把这些人还回部落去,今天站在这里的人都具有实战经验,就是他的班底,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钱不是问题,但如果现在都给了他们,谁还会回来?

这枚勋章,将会在勇士和酋长之间制造出极大的矛盾,而且它的作用还不至于此。

“兄弟们,回仓库镇!”汤森看事情进行的差不多,下达了回撤的命令。

当天­色­擦黑时,押运着俘虏和缴获的大部队终于抵达了仓库镇。于是整个镇子都沸腾了,早就等在这里的酋长村长们情不自禁,纷纷冲出镇子迎了上来。他们顾不得先跟汤森寒暄,先绕着缴获转圈子,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个别人还想抢人家脖子里挂的纯金勋章,结果自然被被军官们阻止了。这个小Сhā曲不大,可在勇士们中间影响却很坏,每个人都有的东西,被抢了之后自己不是矮人一头吗?而且在汤森长官手下,军官们从来不抢别人的东西,自己的酋长村长怎么就能这样呢?

汤森心里不禁偷着乐,在很多时候,发现差距是因为有比较。在自己手下混了几天,这些人恐怕很难再对自己的酋长村长心服口服了……

当夜,仓库镇灯火辉煌,各方代表聚集在旅社的空地上,就着篝火开分赃大会!

这个举动在正规军看来一定很俗气,但没什么比这个更能刺激人们的眼球和心灵了。

按照汤森事前的承诺,所有的缴获都分成六份,自己得四份,其余的让三部落十一村按出力多少均分。军械、驮马、金币物资什么的全部如此,但分过之后,汤森却从自己的份额里拿出金币来,当场从酋长村长们手里购回了军械和驮马,价格给得很公道。

军械驮马,这是汤森目前急需的东西,金币反而不是那么重要。而在另一方面,他知道酋长村长们肯定会中饱私囊,自己的公正和他们的贪婪一比较,这又是一种拉拢人心的胜利……很多时候,类似事情的关键不在你做多做少,而在你是否做的无声无息,无迹可寻。

分账完毕之后,熊熊火光映照下,汤森再次走到场中,意气风发。

“之前在这个团队成立的时候,我这个首领没有给团队起名字。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时候不到!”这个原因大家都是知道的,所以回答得很整齐。

“没错,时候不到,但是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汤森清朗有力的声音回响在夜空中:“今天,我站在这个无可辩驳的胜利上,我站在敌人的血­肉­上,为大家揭示我们共同的名字!”

汤森把手一挥,船长和班奈德就走上前去,两人手里各捧着一面折叠好的旗帜。跟上去的几名军官和管事分别拿起一角,缓缓地把两面旗帜拉开,让上面的图案在火光中展露出来。

旗帜底­色­不同,船长手里是鲜红­色­,班奈德手里是湛蓝­色­,组成图案的绣纹是金黄|­色­,所以在夜­色­中十分显眼——图案的核心是两支玫瑰花,左上的刚刚盛开,右下的含苞待放,其下环绕着一丛荆棘,篝火映照下,巨大的旗帜缓缓荡漾,让这组荆棘玫瑰栩栩如生。

——作者的话:各位,小明今天爆了,六更,足足的一万二!熟悉小明的盆友们都知道,这字数,对我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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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众瞩目当中,两面旗帜上的金­色­线条熠熠生辉,无论荆棘又或玫瑰,这图案都是活灵活现,充满了动感。

“荆棘玫瑰,这就是我们的标志!”汤森的语言充满了激|情:“盛开的玫瑰,就是我们的力量!等待开放的玫瑰,就是我们的愿望!我们从废墟中诞生,从布满荆棘的西海岸诞生,但总有一天,我们的旗帜会飘荡在整个大陆之上!荆棘玫瑰——万岁!”

“荆棘玫瑰——万岁!”欢呼声响彻广场,无论明白与否,众人都被汤森的话感染了。

“我们会站在这面旗帜下战斗!我们会站在这面旗帜下胜利!我们会举着这面荆棘玫瑰旗帜,从胜利——走、向、胜、利!”

“胜利!胜利!胜利!”所有人群情激奋,这个根本不用解释,汤森长官嘴里的胜利就代表着分钱、代表着过好日子!

“兄弟们——拿起酒来!”汤森接过手下送上的大碗,高举起来转了一圈,顿时,全场都是高举的酒碗:“为胜利——­干­杯!”

“为胜利——­干­杯!”轰然回应中,几十斤酒就下了大家的肚子。

“喝酒、吃­肉­、唱歌、跳舞——不醉不休!”

“谢谢长官!”在手下们的大声回应中,音乐响起,整只的烤兽被抬进广场,整捅的美酒被打开,气氛进入Gao潮。汤森拿着酒碗,挨个跟酋长村长们祝贺,人到酒到、酒到必­干­,后面上来的军官接着灌,只把这些人喝得两眼外凸、肚皮溜圆。

汤森显得极其豪迈,脸上的表情也很到位,但内心却保持着冷静。其实这种风格跟他平日的懒散谨慎都不沾边,也跟他的­性­格无关——团队首领的失败原因多种多样,有的是实力不济,有的是运气不好,但如果输在气质不够上面,那可真是冤枉死了。

所以,一个称职的首领无论本­性­如何,在类似场合气质一定会给够。如果汤森的手下是内陆人,他肯定不会如此辛苦,但谁让他现在身处西海岸土著中呢?

一圈走完,趁着酒劲还没上来,汤森悄悄找个地方挖喉咙吐了,再用饮料漱了口,才带着班奈德和船长来到旅社地下室。

班奈德和他的副手当然知道这是去做什么,两个人一直无法保持平静。

汤森安排在在门口的看守有两个人,是一个中尉和一个少尉,以表明自己不会私下提审俘虏。班奈德的表现很称职,所以汤森乐意在细节上考虑他的感受。

被囚禁在地下室里的,当然是敌人的首领,这是个稍显肥胖的中年人,肤­色­白皙,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

他双眼被蒙住,双手反绑坐在一张窄椅上,听到房门被打开有人走进来,脸­色­很是慌张,但被堵住的嘴里,除了能垂下点唾液之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看见这个人的脸,班奈德和他的副手眼中几乎喷出火来,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汤森对班奈德做了个冷静的眼­色­,不紧不慢的绕着这胖子走了个圈,用这种悠然的脚步声给足了压力之后,才让人解开胖子嘴里的布团。

“……你们不能伤害我,我是光辉教会的高级信徒!我有光辉教会的一级赎罪证书!我家供奉着异能师!你们不能伤害我!”胖子又惊又急,舌头翻转,快地跟搅­鸡­蛋一样:“我是安道尔联盟的候补贵族!我是雅修公国的荣誉爵士!我是西海岸偶像菲斯特·奥德里奇·康纳理惟士王子殿下的朋友!你们不能伤害我!不能伤害我、不能啊……”

在上方隐约传来的阵阵欢笑声中,胖子的话语显得相当滑稽。汤森把马鞭轻轻搭在他脸上,胖子立即就是一声尖嚎:“不要——不要啊!你们到底是谁啊?”

“姓名。”汤森站在胖子身边,轻轻地问。

“什么?”胖子一愣,明显没回过神来。汤森抬手就是一鞭,痛的胖子一阵抽搐。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但有废话,大刑伺候。”汤森的声音依然轻柔,但在胖子听来却异常可怕,他生怕说错一个字再挨鞭子,于是紧抿着嘴连连点头。

“姓名?”汤森的鞭子再次搭在胖子脸上。

“我叫史丹尼!”胖子似乎准备好了:“史丹尼·罗里。”

汤森的鞭子没有移动,眼睛却看向班奈德,后者轻轻点头——原因很简单,这个胖子,班奈德实际上认识!在队伍回到仓库镇的时候,班奈德就认出他了。

“背景来历。”汤森继续提问。

“我是罗里家族现任家主的弟弟,罗里家族是雅修公国东部的商业家族。”汤森再次看向班奈德,后者继续点头。

“为什么会来这?”汤森又问:“从头说,详细点。”

“……我……我两个月前接到家主传信,让我在雅修首都待命,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我。我等了整整一个月,家主才让我接手这支雇佣部队,我们一直在大运河中段的某个湖泊边等待,前几天才来……”胖子交待的很仔细:“我们到达的时候,哈维镇已经全毁了……我之前还以为重要事情是跟施华洛西娅家合伙走私呢……”

班奈德在听到合作走私时摇头,汤森“唰”的就是一鞭抽下去,胖子脸上顿时就皮开­肉­绽,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身体也在椅子上剧烈跳动。

汤森示意班奈德等人蒙上脸,在胖子不再抖动之后解开了他的蒙眼布,然后坐到了桌子上,轻声说:“刚才忘记告诉你,如果说假话,你会很痛……你知道了吧?”

“……知道……知道了。”胖子的眼泪混着脸颊伤口中的鲜血一起流下,一句话的功夫就把自己弄成个大花脸。

“你已经变成俘虏了,你的队伍也不存在了,所以,你的家族也不会再管你这种失败者。甚至有可能,你一开始就是被家族派到这里送死探路的。”汤森轻声细语的撼动着对方的内心防御:“这样的家族,似乎不值得效忠啊!”

“是!是!不值得!”

第019

“老实回答问题,说不定我心软,还会叫人给你包扎伤口。”汤森笑笑,在­阴­暗灯光下看,这种笑容极其­阴­森可怕:“你觉得呢?”

“是、是!”胖子连连点头:“我一定老实回答。”

“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这?”

“我……我们家,重金买了哈维镇的走私路线……”胖子看着笑眯眯的汤森,声音已经颤抖起来:“但哈维镇被毁的事情真地跟我们无关啊!有人在卖,我家只是凑巧买了而已!”

“卖?这种东西会有人卖吗?”

“我听家主的侍从说的,他说是在一个私密地下拍卖会上,有人把这个拿出来竞价……”胖子说:“不是打包的,而是把几条走私线路拆开了拍卖,家主本来早就眼红施华洛西娅家的走私生意,于是就想买一条来试试……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是谁在卖!”

“不知道谁卖,你们都敢买?”汤森冷哼一声。

“有地下拍卖所做保人,听说卖方的信用等级很高,是完全不需要怀疑那种。”胖子急切地说:“但是拍下来之后,只是指定了下次街头的时间地点以及要准备什么东西……我们并不知道对方要怎么做,就算是借给我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私下对付施华洛西娅家族啊!”

“哦!居然有这样的事情。”汤森想了想:“拍卖会是什么时候的事?”

“听说——听那侍从说,拍卖会是在三个月之前。”

“啪”的一声轻响,在另一张桌边做记录的班奈德,手里的笔一个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这消息太让人吃惊了,如果这场拍卖真是在三个月之前举行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些人早已打定注意要毁灭哈维镇了。自己家乡被毁,绝不是偶然事件!

胖子是商业世家培养出来的大人物,他当然不会老老实实的招供。能指挥如此规模的武装走私驼队,这本身也说明他不是那种刚上刑就会痛快交代问题的人,装可怜、装糊涂、混淆视听避重就轻才是他的策略。

不过遇到汤森,胖子算是倒了血霉,什么教会赎罪证、什么候补贵族、什么偶像朋友,在汤森眼里全都是浮云。这位审讯者有的是时间和­精­力陪胖子玩,而且总能想出新花样招待他,施加给他的痛苦是那么的清晰绵长,能让他浑身上下的肥­肉­和小心肝一起颤抖。

为了给胖子更多的时间回味痛苦,每审完一轮,汤森就会抽出半个小时上去跟人拼酒谈话,两边的正事都没落下。几个亲随助手看到长官成竹在胸的风范,一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

汤森审讯时还带着助手,显然是让他们观摩学习,所以在半夜之后汤森就不再亲自用刑,而是让这几个手下轮流上场拿胖子练手。旅社广场上的欢笑声持续到半夜才渐渐低落下去,狂欢的人们渐渐的累了、醉了、散了,但地下室的凄厉惨叫却一直维持到破晓时分。

这个时候,汤森和班奈德在镇口欢送酋长村长们,而且约好了几天之后再次碰头。汤森向他们拍着胸口保证——还有件大好事要跟大家商量呢。

在土著们眼里,大好事就意味着着金钱和享受,所以他们欣然答应,但班奈德不这么看。

经过这段时间的配合,班奈德自觉对汤森已经有些了解,他隐约知道汤森要做什么,无论他到时抛出什么话题和诱惑,其核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人、或者是要更多的人!因为汤森目前只有不到两百人的武装,这点人手显然不能令他满意……

作为汤森的亲密伙伴,班奈德其实也不满意。人多力量大,这道理很直白,但能有几个人明白,只有把大家汇集到相同的旗帜下面,才能让他们发挥出真正的力量呢?

班奈德转过身来,目光放到镇中心的旗杆上。

晨曦中,两面巨大的旗帜正在缓缓飘扬,鲜红和湛蓝并肩舞动,金黄|­色­的荆棘玫瑰图案相映生辉。迎着初生的第一缕阳光,旗帜散发出令人着迷的光彩,让仰望的人们心旷神怡,特别是对刚刚失却家园亲人的人来说,这旗帜就是抚慰伤口的灵药,更是迷惘中的指路明灯!

“很感动吧?”汤森轻声说:“我也一样。”

“荆棘玫瑰的寓意很好,令人振奋,也令人信服。你会是个好首领,因为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班奈德点点头说:“我以为制作两面旗帜是为了比对选择,为什么两面都要用?”

“我们得承认自己很弱小的现实,如果我们想发展壮大,只用一条腿走路肯定不行。”汤森解释说:“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要两面出击。不但要通过商业手段积累财富和实力,更要通过军事手段来巩固地盘、消灭反对者。两手准备,两手都要硬!”

“这也就是说,在我们的团队中,武装力量所占的比例会很大?”班奈德顺着汤森的话一想就找到了关键:“是啊!我们在西海岸,单纯做生意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没错,我们不再单纯。红­色­的旗帜给军队用,所以上面的荆棘玫瑰边角锐利,造型奔放;蓝­色­旗帜给商团用,荆棘玫瑰图案就没有尖锐菱角,显得含蓄雅致,没有侵略意图。”汤森解释说:“我们要在尽量短的时间里,把这两面旗帜打出去,老逃跑可不是办法啊!”

“明白,我现在也有紧迫感了。”班奈德说:“能自己掌控一支力量,这感觉真美好啊!”

“长官!”负责在地牢审讯的军官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大摞供词:“按照长官的交代,我们已经完成了三轮审讯,又挖出一些东西。胖子已经昏迷了,还要继续吗?”

“先给他治疗一下,明天继续审问。在胖子修养期间,你们可以分别审讯其他俘虏,也是一样的方法。”汤森把供词交给班奈德,吩咐手下的军官说:“他们都是你们的练习对象,审的时候仔细点,大家要用心学习体会,就这么几个俘虏,别审几天就给弄死了。”

“明白了长官!”军官分别向两人敬礼,然后转身离开。

第020

“首领,我是真佩服了。”班奈德看着手里的供词,又看看离去的军官:“这世上好像没有你做不来的事情,这才多长时间,他们就都有了军人模样。”

“严酷环境总是会让人成长。”汤森不动声­色­的绕过这个话题:“胖子看似老实,其实非常狡猾,我估计再有两天,他就该说点真话了——你怎么想?要不要先砍个脑袋消消气?”

“让首领见笑了,我之前是让愤怒遮蔽的双眼。这种事情,首领永远比我安排得妥当。”班奈德摇了摇头:“我那些族人们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也不需要用这种手段来安抚他们。还是让他们继续审问,得到真实资料要紧。”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审讯吧!”

汤森点点头,事实证明,班奈德在卸下仇恨的包袱之后,显露出来的个人能力很不错,于是就提醒他说:“虽然在时间上还有疑问,但哈维镇的事情早有预谋这点是确凿无疑的,恐怕后面的谋划者很不简单。”

“首领的意思——胖子的家族是被幕后黑手推出来背黑锅的?”班奈德疑惑地问:“但地下拍卖那边不是有迹可循吗?”

“很难查到地下拍卖所那边,因为我们短期内不能回到雅修,而且那边是否有真实资料也不清楚,这种轻易抛给我们的线索,很容易被掐断。”汤森说:“但对方这种行为一定是有意义的,他们拍卖走私路线,绝不是因为差那几个钱。很有可能,他们是为了混淆视听,或者想把另一些人的目光转移开……”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放下。”汤森说:“我们现在的实力太弱小,根本触摸不到这种层面。”

“我明白,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生存和发展。”班奈德当然知道汤森说这种话的目的,事实上,汤森肯这样对他解释,已经令班奈德很感动了:“那么接下来,首领打算怎么做?”

“练兵。”汤森嘴里吐出短短的两个字,停顿了片刻才解释说:“驼队那边也得练啊!因为我们接下来的方向是西海岸了,跟大家之前走的那种山路有区别。”

“明白。”班奈德点头:“商队这边我会做计划。”

“剩下的细节我得考虑两天才能拿出来,至少要等酋长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才行。手上有了足够的人,我们才能把下面的事情做好。”在手下面前,汤森永远不会面带犹豫,这种强大的自信和决断,其实就是他个人魅力中很重要的部分:“你去休息会吧!别累垮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汤森却不能上床补瞌睡,因为他是首领,大白天睡觉会影响士气。他只能擦个脸,开始闭目反思,想想自己最近有哪些事做得不全面,还有什么漏洞急需弥补之类……

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荆棘玫瑰首战完胜!

虽然敌人比较稀松,但这场胜利毫无虚假,是大家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这个“极为辉煌”的战果,不但凝聚了人心,而且还在很大程度上帮汤森压制了团队中的负面情绪,也为荆棘玫瑰接下来的计划赢得了充足时间。

另一方面,西海岸土著心思单纯,勇士们发自内心的崇拜强者,能带领他们赢得胜利,能给他们实际的好处,这就极大的提升了汤森的声望——虽然部落勇士们都被酋长村长带回去了,但这却是汤森有意的安排。

不放他们回去,怎么带回更多的人呢?

唯一的问题就是酋长村长们的打算了,但愿他们能看得远一点。

荆棘玫瑰内部的安排方面,虽然目前的人数并不多,但还是要尽快建立稳定且稳固的总部体系。因为荆棘玫瑰以后会扩大,会是一个包含很多阶层和属­性­的势力。在构成成分上,它会越来越复杂,平衡和包容并蓄是关键,所以总部在一开始就不能让商团左右,也不能让军队左右。

能左右荆棘玫瑰的,只能是汤森制定的发展战略。

否则的话,荆棘玫瑰要不就会步上哈维镇的后尘、要不就会变成一个地方军阀势力。可在汤森看来,这两种团体都有致命弱点,也都不是什么争气玩意。

他需要荆棘玫瑰继续发展,不会被任何因素捆住手脚……

说一千道一万,基础一定要打好,打牢靠!

想了一会,汤森已经有了腹案,但接下去的细节却要等到几天之后才能确认。于是他也不再做无用功,站起身喝了杯水,拿出自己的功课上了屋顶……

汤森很喜欢在屋顶学习异能,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比房间安静,另一方面则是站得高看得远、更容易保持神秘感。

按照普通的异能学习角度看,汤森已经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他已经能够唤醒异能力量了。虽然这种唤醒的力量有点少,却百分百属于他自己,而且在此基础上发出的“咆哮”,威力比抢夺他人异能的还要大、还要好控制。

如果结合其他特点,对杨森的异能进行综合评价的话,他的进步其实很明显。

因为初级异能学徒的唤醒次数很有限,咆哮的使用频率也是有限的,而汤森却不是这样。就目前而言,连续十次二十次的唤醒对他而言都不是问题,实力远远超过其他人,甚至超过了异能笔记女主人的表现。

被迫把自己跟一个小女孩做对比,这让汤森郁闷。所以他很是感慨,无论是当首领还是学异能,都不是一件容易事啊!

按照汤森的自我判断,他的唤醒实力大概处于初级异能学徒水准,但实战能力超过中级学徒,而在对抗状态下,即使遇到高级学徒他都不怕——因为他能看到对方的异能力量,能抢在对方发动之前实施反击,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的说法一点都不夸张。

相比战斗而言,唤醒异能力量更麻烦一些,因为汤森跳过了“感知训练”这个异能学徒的拦路虎。

他能直接看见异能,就没有这方面的迫切需求了,而且感知训练是非常艰苦、非常枯燥的——不但要把最简单的手势比划上千百遍,还要做到“清醒”“平静”“沟通天地”“与异能对话”这类玄之又玄的诡异要求。

简直是把人往疯里逼啊!

而跳过去的好处很显著,这能节省时间,也能马上进入到实际使用阶段。

跳过感知训练,与其说是好处多多,还不如说是形势所迫。因为在实际­操­作的时候,缺乏感知训练的缺点就会暴露出来。

缺乏感知训练,汤森现在对异能的全局把握能力要差一些,也很难做到那种人与异能力量水|­乳­交融的程度。虽然唤醒已经不是问题了,但他控制不了异能力量的出现方位和时机。

而且他的异能力量特殊,属于形体小、数量少那种,虽然长地跟钻石似的,脾气却更像流星,常常是“唰”的一声就掠过去了,汤森抓不住的话就会飞得无影无踪。

这也就是说,在唤醒这个阶段里,汤森做不到镇定和淡定,更别谈什么风度翩翩了。这种现象让汤森很头疼,但他没办法,只能戴上手套继续练,希望自己可以熟能生巧。

所以,别人唤醒异能的时候如同舞蹈,到他这里却变成了上窜下跳的武技——他在房顶上蹦蹦跳跳、左抓右扑像个守门员似的,经常让路过的玛西亚看的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

异能学徒各有传承,相互之间门户森严,轻易不会贸然交流,所以玛西亚不好开口询问。

汤森内心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很好,但时间不等人,所以依旧是我行我素。

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苦练之下,汤森已经能让手心里的异能力量维持十五秒,这个长时间引而不发的状态,为他提供了足够的实战灵活­性­。

接下来,汤森就要面对比入门更复杂的难关了。

异能学习不是说翻过一道坎就能走上平坦大道,而是要接着往前去翻更高的坎,就算汤森这样天赋异禀的人也没有捷径好走——就学徒这个等级来说,三个层面都各有一个难关,过不去就一拍两散,没什么道理好讲。

初级学徒的特征是能用出咆哮,这是一个零的突破;中级的特征是能连续用出咆哮,这是对综合能力的考验,因为每次使用异能之后,唤醒的力量会洗牌重新排列。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控局面,就是对中级学徒的最大考验。

而高级学徒,则要面临选择异能属­性­的难关。

咆哮是最粗浅的异能,在这之后,异能就有了体系的划分。你把咆哮练得再好它也只是咆哮而已,就像黑虎掏心永远不会变成降龙十八掌,更没办法帮你夺得武林盟主的位置……

这也是为什么学徒被称为学徒的原因,如果想再进一步,那就选择你的异能方向,拼尽全力去触摸真正的异能吧!

“这……”汤森翻着笔记,一个头两个大,语带悲愤地说:“这也太欺负人了!”

笔记上的记载并不全面,因为笔记的女主人选择了异能最大的分支“生命系”。在生命系之下,又分成植物、动物、治疗、诅咒等等中间分支,至于细微分支就只有用数不胜数来形容了。

仅仅植物这一项,就复杂得跟百科全书似的,有草类、树类、藤类、花类、原始类、拟人类,甚至还要分培养、召唤、奴役、进化……当场就把汤森给看傻眼了。

为了相互印证,汤森又翻出另外几本笔记,希望能找出个比较简便易行的办法来,最起码也要有个方向啊——这又不是玩游戏,可以重新加属­性­点,弄错了可能后悔一辈子!

然而令汤森失望的是,其他笔记提供的资料也不多。

第一个死在汤森手里的异能师小妞是个中级学徒,但她已经选定了自己的发展方向,是比较冷门的机械系,主攻方向是之下的金属类。当初从靶子上抽铁钉当暗器用、拿墙上的金属饰品砸汤森,这都是金属系的基础异能。

雪谷反击战中那两个倒霉蛋是高级学徒,但他们的选择方向是一致的,都选了元素系之下的空气类,这也是两个学徒始终在一起活动的原因。他们最擅长的两个异能,一个是增加自身敏捷的加持­性­异能,另一个是被汤森称为“切菜刀”的攻击异能,也都是空气类中最粗浅的玩意,所以汤森才能勉强模仿。

至于从琼那边换回来的三级异能师的笔记,里面根本就没有学徒级的内容。

“没有导师就是吃亏啊……可我这种情况,真的适合去找个导师吗?”汤森摇头,心里拿不定主意是现在选、还是要等段时间跟异能师公会联系上了再说。可就算是联系上了,又能得到多少帮助呢?

万一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大概会被异能师公会抓去切片研究吧?

他举棋不定,其实还有另外一些原因。那就是选择了发展方向之后,异能学徒就要开始着手改变自己的体质和生活习惯了——在这个世界上,异能学徒在训练时要严格按照规定摄入食物,就跟汤森小时候上火时被严禁吃公­鸡­鲤鱼一样,他老妈说那个叫犯冲。

植物系异能师要大量进食水果素菜;蛮荒系的异能师们多半时候是在野外生活;另一个明显的例子是玛西亚,她选择的方向显然是动物系,所以很少吃蔬菜水果,在关键时刻比如救汤森的时候,她还会吃生­肉­。

这种事情,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是做不得的,汤森可以对自己狠,但不会糟蹋自己。

而且在选择了异能方向之后,异能道具的重要程度就变得重要起来。一方面,对异能力量的需求增加了;另一方面,对异能细节的掌控要求也增加了。

那么顺理成章的,异能的使用成本也就突飞猛进、一发不可收拾,这也是在外面游荡的异能学徒如此之多的缘故——他们要打短工挣钱,运气好点的话,还能找到个慧眼识珠的家族支持自己。

所以说,每个成功的异能师背后都有一个或多个家族在支撑,优秀人物永远不是单纯的,也不是孤独的。就算那些号称自己“独立、有正义感”的异能师,也不是真的清高超然,他们要不就是不韵世事没找着人疼爱,要不就是名声太臭没人愿意搭理……

不过这些人也有赚钱的办法,他们会时不时地从各个公会手里接点赚钱的买卖来做,比如杀个人啊!抢点东西啊!反正量力而为就行。

被琼冻成冰块的三级异能师就是这种人,他的笔记里有大量的杀人记录,从商人到贵族,就没有他不敢接的生意……话说在二十年前,此君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甚至还有个“黑纹夜枭”的绰号。

“可我要这么办才好?难道又要往后拖?”汤森把摊了一地的笔记收起来,心里非常的苦闷,因为他考虑的结果,除了拖下去之外还真没什么办法。

“那就继续打基础好了。”幸好汤森是个很乐观的人,很快就找到让自己开心的理由:“能把咆哮练得跟机关枪一样,这也算是一项成就啊!”

但这种练习就不能在房顶上做了,让人看见了还不吓一跳?

于是汤森跑到当初教授瓦胡的那个小院子里偷偷练……一半是用功一半是发泄,汤森一口气摆了十个靶子,开始挑战基于自身唤醒的不间断咆哮。

如果是在偷取别人异能的条件下,汤森的咆哮原本就可以不间断发出,频率大概是三秒两发,而标准的中级学徒水准是三秒一发。

在自身唤醒的状况下,汤森变成了守门员,能打多快完全取决于他捕捉异能力量的速度——释放程序已经滚瓜烂熟,基本不占什么时间。

也就是说,在战斗中,除非汤森站在对手的异能唤醒范围内,否则还是比不上人家。所以这种练习是非常有意义的,因为汤森的咆哮有效­射­程是五十米,超过别人将近一倍,而一般异能学徒的唤醒范围是十米。

贴身战的话,虽然能夺取别人的力量,但也浪费了自己宝贵的­射­程。

所以,抢夺不能做为常态方式使用,当做杀手锏比较好。

汤森终于再次体验到“艰辛”两个字,为了尽快摸索出有效的捕捉方式,他摔伤了不下三十处,手肘膝盖都被磨得鲜血淋淋!

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已经能在飞扑中捕获异能、未落地之前发出、身体撞地的同时再次唤醒、翻滚中接着捕获……

苦练中,他对异能的感知也稍有提高,能略微感知异能出现的方位,这又让他的速度提高了一点。与此同时,他发现很多时候,异能力量不是单独出现的,所以他可以两手同时捕获一个——而处于掌心中的异能会产生变化,可以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先后发出!

“轰!轰——轰!”三声巨响在不到四秒的时间内响起,让始终关注汤森的玛西亚惊讶不已。咆哮始终是最初级的异能,但这种几近变态的释放速度,却说明汤森对异能的掌控力达到很高的程度。

单说速度,这至少是二级异能师的水准!

简直……简直不敢相信他是没有导师、自学成才的异能学徒!如果加入了异能师公会,得到公会前辈的指导和物资支持,汤森以后的发展会极为惊人。

与此同时,横躺在后面院落里的汤森也是一脸的满足,因为他刚才不止发出了三个咆哮,而是四个!只不过因为要保密,所以他把最后一个直接丢上天空。如果有高级异能师在场,发现汤森可以发出一秒一个、威力惊人的咆哮,那么不管说什么也要把他收为弟子。

因为他是天才!

虽然汤森还没把咆哮练到机关枪的程度,但半自动步枪的程度肯定达到了……而且,已经到了跟酋长村长们再次碰头的时候了。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的常识都告诉汤森,在所有的资源中排位中,人是最奇特的一种。

它可以是最强大的,也可以是最弱小的;它可以是最灵活的,也可以是最死板的;它可以替你解决一切问题,也可以给你找很多麻烦……个中差异可以用千变万化、难以把握来形容。

但同时,人也是最重要的资源,特别是对一个团体来说,决不能出现无人可用的情况。周边环境越落后,人的重要­性­就越显著,就拿现在的荆棘玫瑰来说,那个环节能缺的了人?

就不说最重要的武装力量方面了,商队那边的人手也一样紧张,甚至只要是个人就能用上。

如果不是汤森坚持的话,商队的人敢把年纪只有三岁的小孩弄去捡豆子。

所以汤森这段时间的核心事务,就是召集尽可能多的人手来充实自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身为首领的他不惜坑蒙拐骗——在生死攸关的时候,那还顾得上讲格调?

汤森的良心现在只有针尖般大小,但他编制的­阴­谋却像天上的云层那么广阔、而且还是黑压压的。

部落勇士们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背负着汤森的殷切希望回家的。

汤森能够想象到,当这些部落勇士们回到自己的家里时,他们将会如何吹嘘自己的英勇、将会如何炫耀自己的战绩,以及未来的金币。纯金勋章是个重要道具,用丝绒挂在脖子上之后,他们就会变得趾高气扬、变得不可一世,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能让别人瞧出不同来。

别人会羡慕嫉妒恨,所以他们会用各种方式贬低这些出风头的勇士,包括咒骂、嘲笑、孤立甚至收缴勋章等等手段。一部分勇士会怀恨在心,进而跟自己的部落离心离德,另一部分勇士会奋起反抗,大力宣扬汤森长官的事迹以间接证明的自己的英勇战绩是真实的。

双方很快会热热闹闹的进入下一个循环,渐渐闹得不可收拾。而不管他们内部闹到什么程度,对汤森来说都只有好处没坏处。最起码汤森指挥若定,还有大战两名异能师的赫赫威名会传偏三部落十一村,变得­妇­孺皆知。

汤森的强大和开明,其实是一种外来意识侵略,它就像慢­性­毒药,一开始并不很明显,却能用彼此的差异,对原生态的部落权力架构造成极大冲击,而且不可逆转。酋长们的脑袋瓜那怕浸到水里也没汤森这么­阴­暗,除了杀掉这些勇士之外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解决这事。

所以,大势已定,现在只缺一个煽风点火的人。

汤森和班奈德有个分工,前者做累活,后者做脏活。

班奈德本来就是个商人,煽风点火也算是他的专业技能之一。

“首领,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换一种委婉的描述方式?”其实早几天,在汤森安排细节的时候,班奈德也曾经抗议过:“我的风格一向很平和很诚恳,做这种……嗯!跟光明正大有一定区别的事务,不太符合我的定位啊!”

“荆棘玫瑰需要你,我的朋友。”汤森很理解班奈德的苦衷,于是慎重其事的开导他说:“况且这种事务有很多种做法,你可以在过程中充分展现你的平和跟诚恳,我们只要结果。”

“我很担心,首领。”班奈德满脸顾虑:“如果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你是否还会用这种方式让我出场?”

“要对自己有信心,班奈德。”汤森亲切地拍着副手的肩膀:“如果你对自己没信心也不要紧,你应该对自己的首领保持信心。”

“真是感情真挚又似是而非的答案啊!”班奈德脸上的顾虑更加浓重了一些:“其实我没有听懂,首领,你所说的信心是什么?”

“请相信我,到时候我会……”汤森想了想,看着自己的副手说:“我会说服你的。”

“其实这答案跟我猜的差不多。但是,谢谢你的坦率。”班奈德叹了口气,转身去做这件脏活了。

汤森看着他离开,微笑不语,这让身边的猴子和船长都很纳闷,他们当然不知道,班奈德内心其实是乐意去做脏活的,而且对汤森的回答也很满意。

实际上,两人都看清了目前的形势,也明白这种事情的必要­性­。班奈德之所以打破沙锅问到底,为的不是弄清楚汤森以后还要不要他上场,而是为了知道汤森是不是真的肯告诉他答案——这种行为叫试探,当然被称为磨合也可以。

对小团体来说,相互信任不会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下来,而是要一点一滴的积累。汤森既然做了初一,班奈德就应该做十五,所以这位平和诚恳的商人,马上就带着礼物去轮流拜访熟人了。

他上门的时候,酋长们才刚刚醒了酒,部落内部的矛盾并未显现。

班奈德常年经营这条走私线,对各部落和村子的底细都很了解,交流起来不成问题,甚至很多小孩和老人都认识他。而且大家谈的是交情不是生意,对方也不会有戒心,所以班奈德能抢先一步给汤森的形象做定位。

汤森是什么人?荆棘玫瑰的首领!汤森有多厉害?能单枪匹马­干­掉两个异能师的人!

因为生存条件恶劣,土著部落普遍是崇拜强者的,而在西海岸这种地方,人们也并不清楚异能学徒跟异能师之间的区别。对他们来说,异能师是高不可攀的强者,能够打败异能师的人,那已经不是能用“人”来形容的存在了,而是如同图腾柱一样需要昂视的东西……

在班奈德平和诚恳又口若悬河的讲述中,之前没份参加雪谷反击战的勇士们不禁在心里浮想联翩:如果自己也能追随这样一位伟大的人物,将是多么荣耀、多么美妙、多么安全的事情啊……听说他们脖子上那玩意能换很多金币的!

班奈德在三部落十一村播撒下去的,其实都是内部分裂的火种。

后面的事情,自然就有那些参加过雪谷反击战的勇士们接手了。会被派出去打仗,这就说明他们不是酋长村长们真正看重的人,在部落村落里的地位也不会高,甚至是比较低贱的那种。

这些人长久以来都被压迫欺负,一旦趾高气扬起来就不会自我节制,另一方面,其他人看在眼里也肯定受不了。

班奈德播下的火种,经过一两天的酝酿之后就变成了燎原大火,各部落­鸡­飞狗跳,到处都是咒骂和决斗。在汤森手下待过的勇士,或多或少都学了几手,而且还不是孤家寡人,大家抱成团之后并不是能被轻易按下去的……

逼急了,还有人把酋长村长们中饱私囊的事情抖出来。酋长们却惊异的发现,他们的命令似乎有点不灵,这些人顶撞自己还能说出道理来,现在收买他们有点晚了。

土著部落里,并没有规定不能吵架打架,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罪行也不能宰人——而且你宰得过来吗?不多不少也有一百多人呢!酋长身边的亲近人儿也就是十几二十个。

班奈德很快就把这种情况汇报给汤森了,而且建议汤森尽快行动,他甚至愿意亲自去各部落进行游说。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汤森驳回了他的建议。

“如果是一般商人,你去游说很合适。但他们不是商人,而是目光短浅脾气暴躁的土豪。”有这么好的机会,汤森当然要展现自己的过人之处,他也要让班奈德知道,空手套白狼这种事情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

“你贸然出现,他们一定会把矛头指向你,我可不想自己的副手被挂在路口变成|人­干­。”

“那怎么办?­干­等吗?”班奈德问:“首领,我们每天人吃马嚼的,可不是小数字啊!”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汤森神秘的笑笑,对自己的副手说:“有些答案,我们要委婉的告诉对方。”

“我恐怕他们领会不到首领的­精­神。”班奈德摊手。

“所以我们要为他们做个榜样。”汤森终于露出了獠牙:“替我约旅馆老板见个面吧!”

“原来……”班奈德终于知道了汤森的安排,也明白了自己跟首领之间的差距,但他一点都不气馁,反而激动万分的一拍手掌:“我马上去!”

空手套白狼这种事,的确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

这首先需要极强的谋划能力,例如汤森在逃离哈维镇之初,就能想到今天这一步;其次需要极­精­准的眼光,比如汤森这样能在茫茫人海中发现关键人物;最后还需要沉稳的­性­格,比如汤森这样吊着旅馆老板不搭理……

或许在别人看来,仓库镇旅馆老板没什么特殊的,不就是一个旅社的老板吗?他能有多大能耐?但在汤森整个计划里,他可以称得上是关键人物,当然,他自己肯定不知道这点。

他的重要程度,首先要从仓库镇开始说起——这个小镇是为了对应走私生意而建立的,确切的说只为蓝蕊花走私驼队服务,旅社占了小镇总面积的一半以上,所以旅社老板实际上就是仓库镇的镇长。

在仓库镇当镇长会做些什么事呢?没错,他最重要的事务就是跟走私驼队打交道,接受订货、组织货源、负责运输清点交割,还要负责谈价钱,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不轻松。可以说,他的作用比三部落十一村的首领们要关键得多——后者是只拿好处不用­操­心的大爷。

这也说明,镇长虽然在本地是首屈一指有本事的人,却是受排挤的,否则他早跑去享清福了。还用整天窝在旅馆里任劳任怨?

将心比心,汤森觉得这样的付出与这样的地位并不平等,想必他内心是不安稳的。

事实也证明,长期与走私驼队打交道,镇长的脑袋要比其他人灵光。在得知哈维镇遭遇惨剧之后,他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就算荆棘玫瑰带着雪谷反击战的胜利回来,他的目光依然充满了悲伤。

他知道仓库镇的走私生意算是做到头了,今天的冬天,三部落十一村要怎么挨过去?可笑的是,那些只知道指手画脚的家伙们却没有看到这点,也许他们觉得当强盗挺不错?

所以在胜利晚会之后,镇长就迫切希望跟汤森商量点事,但汤森却一直吊着他。这倒不是因为汤森目中无人或者拿架子,里面有原因——汤森需要时间观察对方,看他是不是会串联其他首领,这将会直接导致后续计划的改变。

另外,汤森也需要镇长认清楚自己。

很显然,汤森达到目的了,镇长几乎整天呆坐在房间里,连厨房都不去。他眼中常含着泪水,用深沉的目光隔着窗户浏览镇子里的一切……不是因为他束手无策,而是因为他真的看清了自己和汤森。

荆棘玫瑰的本质,并不像旗帜图案那么可爱,如有必要,这两朵玫瑰是会吃人的,雪谷反击战只是开张而已。如果仓库镇或部落这边出了状况,汤森绝不会手软。荆棘玫瑰至少有两名异能师和超过三十名的军官,谁挡得住?如果出了状况,他又该怎么做才能救回大家?

巨大的压力,已经完全消磨了镇长的意志,想想看,他当初也是左手菜刀右手斧头、叫嚣着要把异能学徒瓦胡做成高汤的强悍人物!

汤森在旅馆大厅跟他会面,因为汤森明白他的心思,也明白他的压力。对这样的人,汤森难免会高看一眼,所以要给他一个正式的会面……

汤森没有带猴子船长,也没有带班奈德,因为这次的谈话几乎算是赤­祼­­祼­的兼并拉拢,让其人听到了不好。但镇长完全领会不到汤森礼贤下士的好意,他沉默地坐在汤森对面,魁梧的身体半弓着,跟之前那个咋咋呼呼动不动就要“叫骗子”的老板完全不同。

“我就那么可怕吗?”汤森这样问他。

镇长看了汤森一眼,缓缓点头。

“好吧!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汤森摇了摇头:“我是汤森,荆棘玫瑰的首领。”

“我是豪顿。”镇长又看了汤森一眼:“嗯!旅馆老板。”

“我还是喜欢以前那个老板。”汤森说:“坦坦荡荡的,气势十足。”

“你已经不是驼队的护卫了。”豪顿脸上的横­肉­抽了抽:“吓不住你。”

“看来你知道我的打算了,”汤森看着他说:“让我来猜猜看,你内心大概正在暴起袭击我和慢慢说服我之间做艰难的选择。不过,我显然不赞成前者。”

“……”豪顿无辜地看着汤森,但终于没忍住,在汤森话音说完的时候就开了口:“你觉得我能说服你?”

“不。”汤森摇摇头:“其实我只想确认你是不是真的要袭击我。”

“我……”豪顿满脸后悔到死的表情:“我真该叫骗子来的……”

“嗯?”汤森调侃他:“这难道不能说明你的勇敢吗?你想袭击异能师嘢!”

“勇敢?”豪顿大嘴一咧:“勇敢有个屁用啊!还不是被你抓到理由了!”

“看来你恢复点往日风范了。”汤森笑着说:“我不习惯你的病猫模样,现在的感觉多好?我们谈正事吧!”

“我们有啥正事好谈?”

“不想谈,难道你想打呀?”汤森冷哼一声:“别说我不讲交情,如果你心里有想法,最好放到台面上来说,别藏着,对你对其他人都没好处。”

“我心里很乱,”豪顿抓着自己的头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着急,慢慢说总能说清楚的。或者,我可以先给你介绍一下我的为人。”汤森一点都不着急,相反开始泡起香茶来:“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我不会伤害别人;在有可能的情况下,我即使伤害别人也不会杀人;因为我始终认为,杀人是很严重的事情。”

“你是说,你可以放过我们?”豪顿将信将疑。

“抱歉,我不能放过你们,特别是你。”汤森递给他一杯茶:“别想歪了,我要你的命没用,一个活着的你才是我需要的。”

“不明白。”豪顿摇头。

“荆棘玫瑰要的是人,要战士、要劳工,伤害你们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汤森说得很直白:“但是你也知道,三部落十一村的首领不会给我人,至少不会痛痛快快的给我。”

“听懂了。”豪顿点点头:“如果他们给你人,你就不会乱来。”

“没错。”汤森很欣慰:“但你觉得,跟他们讲道理行得通吗?”

“可以!”豪顿点点头,然后愣了一下,垂下头去:“不行……”

“所以我只能想点别的办法,但总的原则是,只要给我人,我就不动粗。”汤森笑着说:“你也别老往坏处想,很可能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我看不见好处在哪里。”豪顿倒是老实人,有一句说一句。

但这种老实人其实最认死理,最难说服。

“走私生意到头了,豪顿,三部落十一村今年冬天要怎么过?到下雪的时候,会冻死饿死多少人?”汤森挑明了一切:“你们的人口,其实是在走私之后才逐渐增加的吧?没了雅修运过来的布匹药材和粮食,你们的老人孩子怎么活下去?”

“我不知道……”豪顿的脑袋都快埋到胸口了。

“我可以等,我可以等到你们饿死人冻死人的时候,再开出低廉的价码,一样可以达到要人的目的,但这种事很残忍。”汤森说:“我也要承认,等待不是我的­性­格。所以,我们为什么不来商量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

“那些首领吗?除了享受之外他们还会什么?”汤森笑笑:“你算是唯一有商业眼光的部落首领,这种事情,也只有你才能跟我谈。”

“你想怎么样?”豪顿闷声闷气地说:“直说好了。”

“好,基本设想是这样。三部落十一村给我人,我按人头给你们付钱。价格分成两种,战士和劳工。可以是金币,也可以是商品,这样一来,冬天就不再可怕了。”汤森说:“仓库镇虽然没有存在意义了,但你们就是一个活动的仓库镇,你们可以跟着我到西海岸腹地去做生意,我们可以建起一个又一个的仓库镇,甚至走私镇。”

“不杀人?”豪顿很吃惊:“还带我们一起做生意?”

“我们俩,到底谁长的像屠夫啊?”汤森有些无可奈何:“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

豪顿的嘴巴紧闭,眼皮都不眨地看着汤森。很明显,一方面他不是很信任汤森,但另一方面他又没其他选择。

“但整件事有个前提,就是你要配合我,让首领们乖乖交人出来。”汤森懒得去开导他,这种情况下只能日久见人心了:“你不用去劝说他们,那方面我已经做了安排,他们明天就会来跟我见面,你只需要做出个表率,敲敲边鼓就行了……”

“什么叫做表率?敲边鼓?”

“你,还有你手下的骗子,都穿上荆棘玫瑰的衣服,到镇口去替我迎接他们。告诉他们,你们已经是我的人了。”汤森平静的告诉他:“记得跟他们说,我这边薪水高、福利好,一个人当兵就能养活全家。”

“我……我要想想。”豪顿等了会才问:“一个人当兵就能养活全家?是真的?”

“你有点志气好不好?”汤森有点哭笑不得:“你是管事!”

其实招揽豪顿这事,汤森就是不出面,交给班奈德也能办下来。他之所以亲自出面,完全是为了往后考虑——荆棘玫瑰现在的构成很单调,出身蓝蕊花的人太多,汤森急需有人加入进来,达成一种起码的均衡。

所以,他才亲自招揽豪顿,并许以管事的地位。

豪顿考虑到半夜,终于接受了汤森的条件。事实上,汤森的条件够优厚了,他没有拒绝的道理,豪顿只需要说服自己相信汤森的人品就行。于是第二天一早,豪顿带着五个最能说会道的手下,穿上了荆棘玫瑰的制服,代替汤森在镇口迎接客人。

“场面会很热闹,”旅馆里,班奈德站在汤森身侧说:“首领,祝贺你。”

“你心里不恨我吗?”汤森反问。

“我为什么要恨你?”班奈德有点迷糊。

“我很佩服蓝蕊花商会的首领,或者说施华洛西娅家族的家主。”汤森感慨万千:“在名义上,仓库镇这边是你们走私的一个点,但实际上你们是把这里当做一个后花园来经营的。你们教他们说话,教他们做生意,把他们养的健健康康,把他们打散成三个部落十一个村庄……但在最后,这一切都让我接收了,你难道不该恨我吗?”

“首领你多虑了。我承认,施华洛西娅家当初有这样的安排,这毫不出奇,每个世家都会这样做的。”班奈德摇头说:“也许你不知道,创立施华洛西娅之名的祖先是一位女­性­。而在我们这个‘宾’的支系家族,因为某个历史事件,男­性­是不能作为高级领导人的。”

“仅仅因为这个理由吗?”

“更重要的是,我在做首领方面的确不如你。事到如今,我终于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了——”班奈德正­色­说:“汤森先生,请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会在后面为你处理好琐事的。”

“我记住你的话了,”汤森点头:“如果你能兑现,我会送你一份礼物的。”

“礼物?”

“例如,让你当我的国务大臣。”

“国务大臣?那是做什么的?”

“呃——大概就是在后面为我处理琐事。”

内部争斗不断,外面压力重重,加之榜样的力量无穷,酋长村长们最终妥协了。经过一番细节上的争论,三部落十一村终于跟荆棘玫瑰达成了一揽子人力换物资的协议。其核心内容是:各部落和村子向汤森提供总数为三百五十人的士兵,外加一百五十人的劳工。作为回报,每年度汤森会向首领们支付每士兵五个金币、每劳工两金币的酬劳或等价物资。

豪顿以及仓库镇的居民不受此条款限制,他们已经全员自愿加入荆棘玫瑰,跟三部落十一村没关系了。里面包括二十多个骗子,五十多个勇士,将近百人的劳工,还有一大帮家属。

签了这个协议之后,荆棘玫瑰终于不再是个空架子。

至此,荆棘玫瑰的军队总人数达到四百三十人,好在这几天军官的培训没有放松;商队人数也超过了两百,驮马超过了三百匹;两百多劳工和一大帮家属全部编入后勤体系,负责从事简单加工和后勤保障。

三部落十一村的总人数大概在一万两千人左右,刨除老人小孩,正常状态下能够提供十分之一的兵源。但还是那句老话,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让人翻老本可能会付出极大代价,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汤森只抽走一小半的青壮,不伤筋动骨,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捞到人,汤森立刻开始搭建荆棘玫瑰的总部,这事可耽搁不得。

团队首领是战略决策者,不能被杂务捆住手脚,所以汤森未来会配备多名副手。这些副手分别对应军事、商务、内务、后勤等等职能机构。就眼前来说,专业对口的人很少,能顶用的人也就那么几个,班奈德负责商务,船长负责军事,猴子负责内务,豪顿负责后勤……玛西亚依然负责对异能师公会的联络事务,不过在称呼上已经变成了“首席联络官”。

虽然有了助手,但大多数人都是赶鸭子上架,所以汤森依然是所有人中最辛苦的一个。他不但什么都要管,而且什么都要教。一面负责制定战略,一面负责具体实施,整天忙得脚不沾的,上个厕所都要一溜小跑。

首先是战略安排,这个是最要命的事情。在逃离哈维的时候,他谋划出这一系列的步骤,然后逐步实施,落实过程中虽然有些小状况却无伤大雅。

但汤森的初期谋划到今天这地步就到头了,在没有西海岸详细资料的情况下,他做不出合适的规划,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已经来到汤森面前。

他已经发动了一切力量去收集西海岸的资料,但成果不会那么快传回来,可时间是不等人的,荆棘玫瑰浪费不起时间。所以汤森必须再次发挥他的智慧,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提前决定整个团体的战略方向,还必须是正确的才行。

决定了正确的战略方向,才能决定部队的作战重心,才能决定部队的规模、编制、武备、训练……这是需要层层推进的事情,开不得玩笑。

汤森回忆之前看过的大陆略图,又跟班奈德交谈多次,确认自己所处的仓库镇实际处于西海岸北段靠近尽头的那一侧,再往北走没有什么意义,只能沿着海岸向西南方向发展——初期目标是绕过雅修公国边界,最好是脱离安道尔联盟范围,这样才能不背负压力的发展。

这是荆棘玫瑰最根本的发展思路,却一点都不轻松,因为汤森对西海岸还没有整体印象,就好像要去西天取经,却不知道西方雷音寺在哪里距离多远一样……好在还有一点时间,汤森希望能在这短时间里得到一些起码的资料,要不然事情就大大的不妙了。

其实汤森目前的忐忑,跟他之前的谋划有直接关系,重中之重还是资料,是地图!

现在,汤森手上只有一份豪顿提供的地图,涵盖周边三百里范围。别看只有这么点大,却已经是最近这十几年来、仓库镇全部的对外探索总结!三百里啊!能顶什么用?甚至连其他走私口岸都没有标出来!

但向西南发展是荆棘玫瑰唯一的道路,无论多艰辛都要去闯去拼,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在战略大致出来之后,一方面汤森要收集大量资料以确定战役构想,另一方面要练出一支­精­良灵活的、能适应多种作战方式的军队——荆棘玫瑰的未来,完全是连场恶战构成的画卷,不可能有意外。汤森要发动突袭,要用连续作战去夺取一个基地、去夺取多个走私口岸!

所以汤森丝毫不敢大意,他宁肯自己少睡觉少练异能,也不会把某些事情交给别人去做——比如部队的人事安排,再比如亲卫部队的组建和训练。这两件事汤森始终紧抓不放,没有任何人能Сhā上手。

现在,汤森手下的武装人员总数是四百三十人,但这些人不能全部放到作战部队中去。除了全部转为军官的老班底之外,还有将近四十人被汤森­精­挑细选出来并入总部,组成了规模庞大的军务部门,汤森会着重培养他们的军事参谋和战役战略技能,这也算是未雨绸缪。

真正的作战部队只有三百五十人,其中绝大多数是部落勇士。在这些人中,有一小半参加过雪谷反击战,算是有实战经验。也许在其他部队里,老兵带领新兵应该问题不大,但关键是他们并没有扎实的训练底子,所以汤森还是得从头做起。

经过仔细挑选,汤森又从商队护卫那边换了些人过来,最后用老家底的军官做主­干­,组建了十个三十人小队。因为是种子部队,所以军官配比很豪华。每队配一名中尉主官,两名少尉副官,总部派两人随队观摩,再从队中提拔五到六名实战中表现突出的士官或准尉。

这样一来,方方面面的都照顾到了,一旦找到适合的兵源,部队就可以马上分裂克隆。

作战部队的组成编制还是老样子,首先是一个满员的侦察队,担负侦察和反侦察任务。其中十人是轻骑兵,穿皮甲,使用马刀、短弓和长枪;其他人都是轻装侦察兵,主要武器是皮甲、圆盾、腰刀和短弓。侦察队的士兵识字率最高,达到百分之三十。

能写会画的人都是宝贝,汤森把他们当成军官在培养。

一个加强的辎重队,他们担负整个军队的后勤补给。配备五辆四轮马车、五十匹状态最好的驮马,三十名士兵们只配备最基本的皮甲腰刀。加强的部分是非军事人员,分别是两个医生、五个车夫、五个管事和二十个厨子。辎重队的士兵识字率全军第二,达到百分之二十。

剩下的八个编制是主力战队,因为汤森对此间战争方式还不够熟悉,所以只能组建传统兵种。按照基本的攻防要求,这八个主力战队各有侧重,汤森内心真实的打算是,不求他们在某方面很­精­深,但一定要能维持局面——至于先天上的不足,这只能从战略层面上回避。

在所有作战队伍当中,首先对敌造成杀伤的,就是远程兵种。他们军队必不可少的兵种,他们的临场作用,也不仅限于战争的开局。但远程兵种技术含量比较高,对器械的依赖也比较高。

所以汤森没有冲动扩编远程兵种,一开始只要两个战队。

远程战队的主要武器是长弓,由­射­击技能最好的士兵组成。他们目前只能担负正面战场上的远程压制任务,一张长弓,三袋重箭,一柄腰刀和一套半身皮甲就是他们的全部装备。

远程战队决定之后,就是正面战场中坚——长枪队。三个长枪队是汤森的主攻力量,由身材最健壮的士兵组成,他们配备大盾、长枪和少量铁甲,负责正面突破或防御。

另外三个战队,是攻守兼备的轻步兵,配备标枪、圆盾、腰刀和皮甲。在战争初始阶段,他们负责保护两翼和长弓兵,中段视情况参与攻防,末段自然担当追击的主力。

汤森现在不计算战局失利的战况,他手里总共只有这么点人,完全没有失败的本钱!

另外五十人,汤森全留在身边作为亲卫队。

这并不是他胆子小惜命,而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这些人都算是人类中的异类,体格差异非常大,什么四只手的一只眼睛的手脚带鳍的比猴子还像猴子的都有,强行塞到队伍里只能破坏整体平衡。

思来想去,汤森只能把他们放在身边因材施教。体格强健的,训练上偏重护卫和冲击;行动敏锐的,训练方向就偏向潜伏和暗杀;具有特殊才能的,­干­脆就不做硬­性­要求,尽量让他们的特长得以发挥。

所以近卫队在装备方面是五花八门,甚至保留着部落传统武器。

还别说,几天下来汤森就发现了好些人才。有人耳后长着腮能长时间潜水,有的人能滑翔,有人的吹箭百发百中,有人偷­鸡­摸狗的技术出神入化,有人看得特别远,有人听觉异常发达……很快,汤森的亲卫队就有了绰号,在其他人的纵容下,孩子们都叫他们“马戏团”。

汤森一点都不生气,因为训练计划都是他亲手拟定,他知道大家被­操­练到了何种程度,那不是艰苦两字可以形容的,完全是基于营养摄入的最高限度。身为最高长官,他不能压制部下的全部情绪,而且这种情形有利于竞争。

所有战队的主官都是汤森的嫡系,执行训练时没有任何人情可讲。

每天三次武装越野,每次十里,这是锻炼体质和耐力;每天两次队列训练,这是锻炼纪律和毅力;每天两次战术训练,这是锻炼个人战技和胆量;起床、洗澡、吃饭、睡觉全都在一起,这是在培养团队向心力——晚饭之后还有检讨会、补习班,士兵们连做梦都在训练!

公平的说,部落勇士因为没有系统的启蒙教育,从而导致领悟力普遍比较低,但他们韧­性­十足很能吃苦。在汤森记忆中,这种程度的训练很容易引发动乱,但在这里恰恰相反,大家却都咬牙坚持,没有一个人说怪话开小差。

原因很简单——有东西可以学习,这些勇士们很快乐。

他们不善表达,但他们内心里尊重自己的长官。差不多一个月之后,封闭训练的成效就逐渐显现出来了。

首先,士兵们从部落村子里带来的坏习惯基本被纠正,他们现在站得直、坐的正、还能踢点正步;其次是初步掌握了军事常识,每个人都能从一数到一千,认识一百个字以上,前后左右上下远近都能分清,听得懂命令,记住了军衔标志。

最后,他们为深入训练打下了基础,至少把三十人的小队阵型练得滚瓜烂熟……

练到这种程度,其中的辛酸苦辣真是一言难尽。不知喊哑了多少军官的嗓子,也不知打烂了多少根棍子,两个医生倒是挺高兴,因为带出了好几个治疗外伤的徒弟……但总而言之,荆棘玫瑰的作战部队具雏形,也拥有了一定战斗力,至少单挑秃鹫联队那样的部队没问题。

这支部队的练成,对汤森来说非常重要。虽然部队在构成上并不特别­精­锐,但在灵活­性­上完全合乎要求,在不遇上非常强大的对手的情况下,他能凭借这支部队打下活命的地盘来,让荆棘玫瑰得以发展。

与此同时,商队那边的准备工作也开展的如火如荼。

汤森之前说的没错,对荆棘玫瑰来说,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生存。武装力量只是确保胜利果实的必要手段,当然活不下去了偶尔可以打个劫,但绝不能长久维持。想生存想发展,最有力的手段还是通过商队的走私贸易,赚取高额利润来养活自己。

当然,生意有各种各样的做法,可是基本条件总是一样的——要想在西海岸做生意,首先要收集很多资料,你要知道各地域的出产、各种商品的地域差价,甚至要知道什么地方不能去。这点班奈德做得很好,因为他熟人多,到处找人聊天就能搞到资料。

但其他的准备就相对麻烦些,比如交通工具。西海岸很多地方是没有道路的,即便有也是小路,宽点的马车就无法通行,而驮马是短途贩运工具,长途运载的效率很低,必须要更换运输方式才行——仓库镇这块区域是封闭的半岛,所以第一选择是船。

两百多劳工这段时间就是在造船,但全部新造显然来不及。所以大家根据汤森的提议,班奈德让人买来一些旧船,让劳工拆掉甲板以上的东西,用大梁把两具船身连接起来,再重新布置货仓和上层建筑——看起来很气派,双帆双舵还配浆,就是速度慢得令人伤心。

老船工们告诉汤森,因为连接工艺不行,组装起来的船最多用个大半年,再用小心散架。

汤森看得开,反正这玩意是救急用的,也不指望它能坚持多久,能载货就行。赚了钱还怕买不到船吗?于是轰轰烈烈的改船工程继续,一连造了五艘,能够容纳整个商队。军队也开始了针对护航的深化训练,这原因很简单,必须得做生意了,要不然大家冬天就要饿肚子。

荆棘玫瑰的临时总部已经搬离了仓库镇,被放在半岛中间的一片高地上,能够俯瞰全局。

在这段时间里,汤森都留在临时总部,研究商队的未来发展。但他始终有点拿不定主意,仓库镇的本土出产不算很特殊,运去近的地方利润必然很少,而远处又缺乏落脚点……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而且在资料方面,汤森嗨没有取得任何突破,他很可能要带着手下在迷惘中上路——简单的说,这种探索中的战争很难进行。没有地图,没有向导,迷迷糊糊地往西南打也不是不行,但结果也很明显,那就是会多死很多人,甚至超过荆棘玫瑰的承受底线。

因为这个,汤森差点把自己的头皮给抓破了。

“报告!”正在汤森苦思无果,恼羞成怒地跟腰带扣上的枯叶球较劲的时候,汤森的亲卫队长进了房间:“长官,水上侦察队报告,海上出现一艘三桅大船,直冲滨海码头来了。”

“是战舰吗?”汤森眉头挑了挑,内心第一感觉是来者不善。

“不是,”亲卫队长说:“看上去像是运输船,吃水很深。”

“三桅大船?”汤森有点疑惑,旁边的船长赶紧解释:“长官,三桅大船一般做运输用,速度中等偏下,但运载量至少是吃香喝辣号的五倍,可以长时间沿岸航行。”

“它来滨海码头­干­嘛?没听说仓库镇对西海岸有大生意啊!”汤森皱眉:“附近有部队?”

“有,我们训练时都是分开的。”船长回答:“码头附近有一个长弓和一个长枪。”

“你去统一指挥,记得不要主动进攻。”汤森想了想:“对方的行踪怎么看都透着诡异,我和猴子去码头看看,你等我命令。”

出了大门,十个近卫已经骑在马上等着了,汤森和猴子跟着上了马,一起奔向滨海码头——这码头已经用了十几年,是仓库镇除哈维镇外唯一的贸易管道,被人知道地点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西海岸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太平、居然平静到能让三桅运输船单独行动了?

汤森不信西海岸已经变了天,豪顿说过,左右海岸过去百里的地段上各有一个野蛮人部落,一条货船沿岸靠近,那还不是给人加菜吗?最后能飘过来两块船板就算不错了……而且汤森的造船厂就当在码头左侧十里的海湾里,他可不敢掉以轻心。

经过一个多月的苦练,汤森的骑术也算能见人了,至少奔驰中不会掉下来。只是现在的战马很少,十匹给侦察队,十匹配属总部,剩下的十几匹给汤森,手下那些队长连驮马都骑不上——很快,大家就来到码头,在右侧的一个小山头上停下来。

碧波荡漾的海面上,已经能够看到三桅船了,但船上没有任何标记或旗帜。

附近的长弓队和长枪队正来跑步赶来,船长有马不骑,他扛着指挥旗、喊着口令跑在最前面,跟随他的两个战队把队形保持得很好,行进之中,他们很有当初尖兵队的风范。

邻近码头后,船长让长弓队隐蔽在建筑后面,长枪队中的铁甲小队上码头栈桥摆造型,另两个皮甲小队隐蔽在左侧。

看到手下的表现,汤森笑着点点头,脑子里虽然在飞转,手上却悠闲地点了一根烟。他的对策很简单,是福不是祸、是祸就躲不过——管他来的是什么人,最多就是个打!这一船能有几个人?就当是部队的演习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身后停下,汤森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玛西亚,只有她有权利骑马、也只她有权力靠汤森这么近——但这种特权不是白给的,而是建立在她不辞辛劳同时教授军官们文字和武技的基础上的。

“首领,清楚是什么人吗?”玛西亚在汤森侧面停下来,她­干­过佣兵团长,所以细节上很注重维护汤森的权威。丝毫不以自己的异能前辈的身份压人,这也是汤森不讨厌她的缘故。

“目前还不清楚。”汤森转头过去行了个注目礼:“不过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愿不是什么强大的人物,因为我再也不想逃了。”玛西亚说话很少这么委婉,大概是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但值得高兴的是,她选了荆棘玫瑰作为自己的立场。

“好吧!如果来的是美男,全部归你。如果来的是美女,也全部归你。”汤森一本正经地点着头说:“我只要钱。”

“长官,他们开始拐弯了,似乎是要靠码头……”猴子指着海面的三桅船,眨巴着眼睛:“好像不是靠岸……又拐回去了!”

汤森顺着猴子的手指看去,发现三桅船已经来到距离码头不远的海面上,船身带着略微的偏转角度在海面划着弧线,挂着狰狞雕像的船首劈开波浪,耍出一个嚣张至极的甩尾……

“这是什么战术?”猴子疑惑了:“长官,他们­干­吗要转回去?难道不靠码头了?”

“该来的始终会来,就算现在绕远了,将来也会回来的。”汤森同样摸不着头脑,但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三桅船再划出一道弧线,劈波斩浪的直冲码头而来,宽大的船头压碎了无数浪涛,声势非常骇人——马蹄声中,船长正在赶来,嘴里焦急的叫喊着什么。

“长官,船长被吓住了。”猴子咽了口唾沫,两手在军装上擦着冷汗:“我们是不是遇到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海盗了?”

随着猴子的揣测,三桅船极其嚣张的、轰隆隆的驶过码头外侧,高大的船身侧影,给人一种非常强大的压迫感,这是再明显也没有的示威了——汤森心里有点苦涩,自己的手下才刚刚成型,上天就派了强者来抹杀自己吗?

“长官!码头上的人在撤!”猴子的语音已经彻底慌乱了,要知道船长的­性­格很沉稳坚定,连这么不怕死的人都怯场了,三桅船的来头肯定很大!

第021

“有的人会退,但有的人要顶上去。”汤森很平静,他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剑,一夹马腹,环顾左右:“兄弟们,吃­肉­的时候到了——怕不怕!?”

“不怕!”十三匹战马站成一列,缓缓的步下山头,速度慢慢的提升起来。

阳光照耀在银白­色­的圆盾上,闪起一点点的刺目反光;马刀随着战马的步伐敲击着腿甲,响起一串清晰而坚决的节奏——无论前面是什么敌人,无论敌人有多么可怕,他们都不会停下!

“长官——停下!”船长的焦急喊声远远传来,却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跟上!”汤森一声令下,两翼骑兵逐渐加速,很快超出了中间的汤森。码头已经很近了,三桅船在海面上掉了个头,飞溅如墙的浪花中,它用另一面船身继续耀武扬威!

“长官!快停下!”船长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一点:“很危险的!”

“不能让胆小鬼看扁了!”猴子高举着马刀:“冲啊!”

“——真的很危险啊——”船长的声音、马蹄声和风声一起灌进耳朵,大家无动于衷,马蹄已经踏上了码头!

“轰隆隆——”连声的巨响中,三桅船一头冲进了码头,坚固的船头对上了木制栈桥!在“啪啪啪啪”的爆裂声中,浪花和木板同时飞起,五十多米的栈桥瞬间就被碾碎了一大半!

“驾船的是生手——很危险——快退!”船长的声音终于足够清晰了,但里面的意思却让人悲愤难当!

汤森赶紧下令:“两侧分散!”

之所以悲愤难当,是因为他的战马是高速,来不及减速已经冲上了栈桥。而那个山一样高大的船头已经迎面撞过来——汤森的战马人立而起,在强大的惯­性­下,战马踉踉跄跄的转了个圈,好悬没把汤森甩出去。

“轰!”撞过来的三桅船突然向上弹跳了一下,然后落了下来,又向前挣扎了两米,终于慢慢地停了下来——船首推挤过来的泥沙破坏了后面的栈桥,甚至把汤森脚下的地势垫高了两三米,船头激起的水汽打湿了汤森的黑发,前梁距离汤森的脑袋不过两米!

码头上下,已经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大家都被这惊险万分也离奇万分的景象吓住了。

在场的人中,只有汤森面­色­如常,他正轻轻拍打着受惊的战马,温柔的安慰着它。但实际上,他已经汗透了内衣,差点就变成船底的淤泥了啊!

局势初定,散开的亲卫们转了回来,猴子怒气冲冲地下了马,提着短弩、扛着梯子冲了过来——其他人各选地形,全部羽箭上弦,白衣飘飘的玛西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仓库顶上,正用她凛冽的目光扫视这三桅船。

所有人都打定了主意,不管来的是谁,一定要给他们好看!

“请不要动手——我们没有敌意!”一个老迈的身躯站到了船头上,他穿得花里胡哨,鼻尖上还带着镯子那么大的金环:“我们没有敌意!我们是来找人的!”

“妈逼找谁?”猴子可没什么好话给他:“还没找着就这样,找着了你是不是要上天!”

“我们真是来找人的!”老头赔着笑脸说:“我们来找善良、公正、学识超凡的汤森先生!”

“谁?”正拿毛巾擦脸的汤森一愣:“找谁?”

“汤森先生,我们来找令人尊敬的汤森先生。”也许是看出汤森的特殊,老头在船头给他行了个礼——但这角度太刁钻了,他差点一头栽下来。

“你认识汤森?”汤森拿出根烟来点上,吐了一个烟圈:“我没听说他有亲戚。”

“我不认识,我们酋长认识。”老头扒在船头,小心翼翼地向下探着身子:“这位长官,能不能让我们把酋长送上岸?我们保证不添麻烦。”

“行,下来吧!”汤森倒要看看这些人唱的是那出:“猴子,看着他们。”

三桅船的侧板放了下来,打头出现的是两个神情悲伤却又谨慎戒备的女人,后面是一个咬牙坚持的半大孩子再加一个心力交瘁的老人。

这四个人小心翼翼的抬着一副担架,上面那个脸­色­苍白、浑身浮肿还被绷带缠满的家伙,汤森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是瓦胡!

汤森两眼闪金光——娘的!这就是活地图啊!

瓦胡这一露面,来人的身份就可以确定为是友非敌了。虽然瓦胡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他抓着汤森的手,哆嗦着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但神情一点都不诡异,不像是被人胁迫的。

眼前的状况,荆棘玫瑰这边要给他们好看的想法显然不能达成了,虽然可以私下里悄悄运作,但跟随瓦胡的人几乎全是老弱病残,一般人也下不去这个手。

汤森的脸皮倒可以随时变换厚薄,必要时还可以取下来塞进裤兜,但目前最紧迫的是救人,其次是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所以他首先安排医生救治瓦胡,还有其他人食宿。这很麻烦,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就只能去解决它。

三桅船上总共有百来人,全都属于瓦胡的部落,其中有一半的青壮。他们个个身上都带着伤,还有断腿掉胳膊被烧了半边脸的,剩下的就是老人小孩和女人……这种凄惨的境况无论怎么看都是逃命,荆棘玫瑰的人都有刻骨铭心的记忆,所以之后并没有不愉快的事发生。

士兵们赶紧扎简易担架,把伤员从条件简陋的船舱中抬下来,调集所有医生和学徒过来救治——伤员们被摆放在总部的空地上,几十副担架挤挤挨挨的好不壮观,仅是换下来的绷带都堆成了小山。但无论伤势轻重,伤员们都绝不叫痛,发出呻吟的都是意识模糊的人。

一路担惊受怕,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肯定坚持不住,汤森先安排他们吃点东西休息,都到地方了再倒下两个多划不来。几个孩子和女人们却倔强的要陪护在瓦胡身边,汤森对此也很理解,他特别把总部大楼靠边的房间划分了两个给他们,就在瓦胡的房间隔壁。

第022

汤森这么安排倒是很妥当,但那些强撑的女人和小孩们,跟他在语言交流上却很成问题。所以大半天时间之内,汤森竟然没弄清楚在瓦胡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这也不要紧,反正人都救回来了,等瓦胡醒来了再问也不迟。

另一方面,被船长教训过的猴子已经投入到收集情报的工作中了,他正在伤员中间询寒问暖。因为猴子之前叫了他一句胆小鬼,所以船长把猴子叫到僻静地方私下“聊了聊”,具体过程不知道,但猴子刚回来的时候有点焉。

之后,船长开始热情万丈的检查三桅船的状况,他甚至向汤森申请了人手进行抢修。在此期间,他毫不掩饰自己对这艘船的喜爱——船长的­性­格沉着,但他不傻,他知道在如此状况下,不管是买是骗,汤森都肯定会占有这艘船。

这不是想睡觉遇到人送枕头吗?三桅船啊!虽然抗浪­性­不算很好,但其他方面却够用了。

可怜的瓦胡,他身上有比较严重的外伤,还外加中了毒。

这样的伤势,一般医生肯定束手无策,必须要请玛西亚出手。但这并不是说,这位美艳的高级异能学徒已经面面俱到,事实上,这是因为玛西亚本身学识过人,而且作为曾经的佣兵团首领,她在各方面都有些私家珍藏。

“好在受伤不重,时间也短。”玛西亚详细检查之后,如此评价瓦胡的伤势:“外伤没有伤到骨头,毒伤是来自一种野兽的胆汁,两种草药就可以解除。他年轻力壮,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恢复。”

“那个,伤势会对他以后练习异能……造成损害吗?”汤森还是把这个内幕告诉了玛西亚:“忘记跟你说,他也是个初级学徒了,几个月前刚刚能用出咆哮,还没在公会登记。”

“这种事为什么不早说!”玛西亚瞪了汤森一眼,赶紧拿出一个银质的小瓶,把里面的药丸喂了两粒给瓦胡:“异能师受伤之后的状况跟普通人不一样,得先进行自我保护。现在就没有问题了。”

“好在有你啊!”汤森感叹:“他什么时候能醒?”

“很快会从昏迷中苏醒,然后就是正常的睡眠。”玛西亚说:“到时我会再观察。”

就像玛西亚预计的那样,瓦胡很快就从半昏迷状态清醒过来,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女医生灌了好几种汤药下去,然后在药力作用下沉沉睡去。等到第二天下午再醒过来时,瓦胡脸上已经有点血­色­了,身上的浮肿也消退了不少。

玛西亚让瓦胡吃了一碗­肉­粥并洗浴之后,这才允许他跟汤森谈话。在瓦胡还算镇定的诉说中,浓烈的血腥味缓缓弥散开来,甚至再次勾起了在场人士心中的记忆和愤怒。

如果有无聊人士评选最走运的西海岸人,之前的瓦胡一定榜上有名。因为他不但是大部落的酋长之子,而且身具异能天赋,还能从晨曦议会那边偷出异能教材并逃命成功。更为重要的是,他在仓库镇遇到了汤森,学会了足以改变他和他部落命运的异能——咆哮。

如果再有无聊人士评选最倒霉的西海岸人,现在的瓦胡也一定榜上有名。因为在学会了咆哮之后,满腔热忱的瓦胡原本打着衣锦还乡的好主意,一路雀跃着投奔家园的怀抱。但他怎么都没能想到,游子回归的故事结局有很多种,可以是美梦成真,也可以是肝肠寸断!

作为一个强悍邪恶的敌人,晨曦议会没有等待瓦胡自学成才再公平竞争的耐心,就在瓦胡兴冲冲归乡的同时,几个受晨曦议会控制的部落联合起来,完成了对瓦胡部落的围歼吞并。

其实,这个悲剧是注定的,就算瓦胡在部落里,也就是多添一个冤魂而已,因为对方的谋划和强大都令瓦胡的部落难以招架——先由一个之前没参与部落战争的势力出面,召集双方举行篝火晚会,这是一种类似黑社会吃讲茶的活动。

然后,主办方在晚会中途变脸,把瓦胡的老爹、两个哥哥还有一帮长老当场砍成­肉­酱。

瓦胡他老子一死,几个部落进行了分工,战力强的负责正面进攻,战力弱点的负责侧面迂回。还好有两个护卫拼命逃了回去,收到消息的瓦胡部落才没被敌人一锅端。但接下来的情况也没见好转。强攻未尽全功,敌人开始分化瓦解,附庸瓦胡部落的小势力纷纷背叛,几个哥哥也不齐心,等到瓦胡回到家乡的时候,局面已近崩溃,甚至到了有力使不上的程度。

无奈之下,瓦胡只能带着所有还能召集到的人手,拼尽全力从围剿大军的夹缝中溜出,这种事换了瓦胡的哥哥们可做不到——因为有学习异能的计划,所以瓦胡老爹特别为瓦胡拨了巨款。瓦胡用这些钱在外地置办了码头仓库,还有两艘三桅船,都没用自己部落的名义。

在汤森的角度,敌人的计划一点新意也没有,但显然很管用。不过这种策划在执行上对部落人士来说稍显复杂,所以瓦胡才能带着手下周旋于各大势力之间,最后成功上船脱逃。

“怎么受伤的?”汤森用问题把瓦胡从沉痛气氛中拉出来,要不然他必然一蹶不振:“你不上不下也是个异能学徒,这么还喜欢跟人玩­肉­搏?”

汤森这话让旁边的玛西亚直翻白眼,心说前些天是谁玩车轮大战来着?

“汤森先生,你不知道晨曦议会对异能师的态度,没背景没势力的异能师,那绝对是发现一个杀死一个。所以没上船之前,我不敢暴露自己会咆哮的秘密。遇上敌人只能用刀枪,所以受了几处伤。”瓦胡脸上泛起一阵苦涩:“上船之后,接到敌人买通海盗要赶尽杀绝的消息,我们不敢去银­色­海岸,只能往边缘处躲藏……一路都是战斗,直到前两天被毒箭­射­中。”

“为什么要往这边走?”汤森似乎无意间问出这句话:“路程不短啊!”

“相比陆上还是要短很多,半个多月而已。不过部落附近遍布敌人的探子,我随身带的人都是他们认识的,真是多留一天都危险,仓库镇虽然偏远,但是足够安全,而且还能迂回内地。”瓦胡的思路很明晰:“我在那边还有点人手,外加一艘船和仓库码头,能挣钱活下来。”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很冷静很长远的思路。”汤森客气的一笑,不算失礼那种,但并没告诉瓦胡真实情况,这对病人太残忍了:“我还以为,你是感觉我这人不错才来的。”

“我……我事先并不知道您在这里,但我走的时候太心急,确实没有询问其他头领的名字。”瓦胡很是歉意:“对了,汤森先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看外面的武士很­精­锐,都是汤森先生的手下吗?我船上还带着给先生的酬谢!”

“我代表的势力已经跟仓库镇和此地的部落展开了最高层次的合作,你走运,适逢其会。”汤森的回答很含混但很高端,不长时间分析根本弄不清楚:“你的伤员中只有两个伤重不治,其他人都能保住,例如食宿这些事情你不用再担心。”

“至于其他的事情,等你恢复下再说,我的人会帮你看着,没什么探子能摸到我家门口来。不过那船得挪个地方修,目标太大了。”

“谢谢汤森先生,听你安排!”人在最危难的时候,能得到别人的帮助,这种巨大感动无论怎么说都不过分,瓦胡眼含热泪,当场抓了把小刀就要用土办法表示感激——以汤森的揣测,这小子不是要割脸就是要割手指,于是伸手卸了他的刀,丢给目瞪口呆的瓦胡随从。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身为病人,你就老实点别给医生找事。”汤森站起身来,请玛西亚站到瓦胡正前:“这是你的救命恩人,重新介绍一下,玛西亚女士,尊贵的异能高级学徒。”

听到玛西亚的真正身份,瓦胡禁不住一阵错愕,因为在部落环境中,高贵的异能师绝不可能亲手为一个伤员换绷带喂药,哪怕是正牌的酋长也不行!反应过来之后,瓦胡挣扎着要爬起来,结果又被玛西亚给拦住了,还是汤森那句话:“你老实点,别给我找事!”

玛西亚虽然语气严厉,但目光里却有真挚的关切。又把瓦胡感动到泪眼吧嗒,他擦了擦眼泪,半仰着勉强行了礼,也给汤森行了礼——他脑袋很清醒,自己跟玛西亚女士素不相识,别人凭什么这样善待自己?还不是看在汤森面子上?

“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话,最要紧是把伤养好。”汤森看瓦胡也累了,毕竟他才刚开始恢复:“过几天我们再谈。我先走,如果你这边有什么需要,让你的手下直接来找我。”

等汤森出去,门边的近卫队长把一面金属牌子交给瓦胡,交代说这是总部的通行凭证,没有凭证不能乱走。他还对瓦胡的亲随解释了一些规矩,希望他们相互传达,以免引起误会。

在这些客气而详尽的交代中,隐约带给瓦胡一种神秘感,他感觉到汤森的身份发生了巨大变化。对瓦胡手下的长老来说,他们看到了不折不扣的等级分别,看到了汤森的强大、严谨和威严,再结合码头上看见的­精­锐武士,他们决不会混淆彼此的位置。

令人欣慰的是,汤森对瓦胡亲随的待遇很好,而且在方式上给予足够的尊重,不是怜悯也不是施舍。他们可以跟汤森的手下领取一样的补给配额,能跟汤森的手下在一个锅里吃饭,小孩们可以跟商团的小孩们一起上课学东西,女人们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没人阻拦。

之后的三天里,瓦胡的人也很配合。因为要移动三桅船,他们派了原本的船长和长老到现场,先把货仓里的物品搬下船。双方共同清点之后,商队用驮马运到总部去,找了稳妥地方封存。找人简单修补了三桅船的船底损坏,排水之后拖下海,驶到十里外的海湾内去了。

整个过程都力求简洁、严谨,一应细节完全按照汤森的命令­精­神去做,这其实也在考验荆棘玫瑰地执行和应变能力。

三天之后,瓦胡的身体渐有起­色­,已经能下地行走了,看上去­精­神也好了很多。于是汤森请他到自己的房间聊聊,现场除了特意安排的玛西亚之外再没别人。瓦胡这酋长儿子的身份可不是混假的,他知道这次是谈正事,所以带了一个长老,应该是他目前最强的助力。

坐下之后,双方在亲切祥和的气氛中互致问候,瓦胡的感激完全发自内心,汤森矜持的接受了,并赞扬瓦胡的坚韧毅力和果敢­精­神。

接下来大家就要面对实质问题,虽然这有些艰难——三天时间,瓦胡就是再怎么迟钝,也应该从侧面接收到一些信息,毕竟有些状况汤森就没打算过隐瞒,例如哈维镇的惨剧。这对瓦胡来说绝对是个晴天霹雳,因为他原本的打算是加入仓库镇搞走私的。

“我得先告诉你一件事。”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汤森拨动了这个沉重的话题:“瓦胡,你带人来仓库镇本身是明智的决定,但世事难料,仓库镇唯一的走私贸易伙伴哈维镇,在两个多月前已经被邪恶力量毁灭了。也就是说,你之前的打算完全行不通。”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一点。”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时,哈维还是垂下头去:“那是比我们部落还悲惨的事情。”

“人要生存,就不能沉湎于过去,领导者更是如此,因为你的责任比别人更大。”汤森没有进一步介绍哈维事件:“我的势力内包括一部分哈维幸存者,他们正坚定的为自己、也为那些逝去的人而拼搏。”

“我们也会拼尽全力生存下去,部落的血海深仇一定要报!”瓦胡用拳头砸了桌子——在这群人中,报仇就是永恒而有共鸣感的话题。

“我建议在策划报仇之前,先考虑大家的吃饭问题。人要活下去,活得好,才有可能报仇。”汤森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说这样的话了,他内心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又不能交给别人去做:“其实在我内心里,更希望大家的关系单纯一些,但事实摆在眼前,我们要去面对。”

汤森的暗示很明显,瓦胡和长老对望一眼,然后瓦胡点点头,脸­色­严肃得像是等待审判。

“邪恶力量在毁灭哈维之后,肯定会在原地盘踞并扩张。我之前跟他们展开了一场激战,全歼敌人前锋,并且完全破坏了走私线路。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们过不来,我们也过不去,生意更是想都不要想。”汤森说话很直白:“我们唯一的活路,就是向西海岸发展。”

“就是说,我们要回头?去西海岸腹地?”瓦胡一点都不含糊,但脸上的犹豫仍在,仿佛那段厮杀亡命的记忆太过深刻,一时之间难以释怀。

“就是西海岸腹地!我们做了详尽的准备和训练,如果不是你们突然出现,我们已经启程。”汤森严肃地说:“过了夏天就是冬天,我不想这边有人饿死冻死,一万多条人命。”

“那么……”听到汤森说到人命,瓦胡强忍着回忆的悲伤说:“汤森先生,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能说说看吗?”

“我想跟你打听一下,你部落和周围的详细状况,看看大家是不是可以合伙做点事。”汤森的表现很坦诚:“你可以抛开我们的交情,但你要告诉我真话,这是正事。”

“你一直对我很好,我绝不说假话。”瓦胡承诺,再转头对长老说:“汤森先生是好人,之前曾经无私的指导我异能,咆哮就是这样学会的。”

“酋长的朋友,就是部落的朋友!”长老的回答简短,但有力。

“你家乡距离仓库镇到底多远?一支运输船队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到?”汤森拿出纸笔,先从简单的外围问题开始:“你这次过来,都在那些地方遇到战斗?”

“我有张随手画的地图……”瓦胡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兽皮摊在桌上:“我的家在这里,你在这里,中间这些黑点就是遇到海盗的地方……我们过来是二十多天,只要沿着海岸线走,不怕迷路的。”

汤森看着地图上那些简陋的线条,内心充满了感慨……就是这样的示意图,也比之前仓库镇掌握的地图要大得多。

“多说点,把记得的东西都告诉我。”汤森一点都不心急:“每一个消息都很重要。”

瓦胡带来的长老在基本情况方面更权威一些,他开始向汤森讲述瓦胡家乡的情况。

“我们的家乡,是在名叫‘奎尔萨’的大平原北方,奎尔萨平原很大,有很多部落群,名义上都归银­色­海岸城邦管辖,康纳理惟士家族是我们传统意义上的主人……我们也并不清楚西海岸的全貌,那种东西只有银­色­海岸的人才知道。”

“……但在很多年前,渐渐衰弱的银­色­海岸就管不到奎尔萨了。”长老的手指在地图空白处画着圈子:“加上晨曦议会入侵的力度加大,我们的日子就更难过……”

“我们的部落,原本是奎尔萨平原北方的大势力,不算那些附庸的小家族,人数已经超过一万。我们部落勇武强大,有一只上千人的武士队伍,这是别的部落不敢真正攻打我们的原因。”说起往日的强盛,长老脸上有深切的哀思:“周围几个大部落加在一起也只有两千多不到三千的武士,他们无法承受战斗的损失。”

“但是晨曦议会的人加入,就改变了这种局面,他们派出异能师到那些弱小的部落,一次次的削弱了我们部落的力量和威信。而且用邪恶的神像取代了部落的图腾,让人们背弃祖先的英灵!”说到这里,长老脸上又涌起骄傲:“我们的部落有最好的萨满,我们的人决不受邪恶的拉拢,那怕再苦,我们都坚持着!所以才被晨曦议会的人当做必须被消灭的敌人!”

“很可贵的­精­神。”汤森点头赞许:“晨曦议会的力量很强大吗?”

“强大是肯定的,他们有很多异能师。但他们本身人数不够多,而且距离奎尔萨平原也很远,大概在这个位置。”长老的手指不出意外的落在地图另一个空白处,很考验汤森的模糊定位能力:“他们当初是逃难过来的,有差不多一百年了,除了最开始用屠杀占领的地盘外,实际领地并没有扩大多少。只是周围的部落受影响,纷纷开始向晨曦议会交纳供奉。”

“晨曦议会为什么不扩张地盘?”汤森不禁好奇:“他们的力量不是很强横吗?”

“要扩大地盘,他们就要攻打银­色­海岸,他们还没那个胆子。”长老解释说:“没人知道银­色­海岸城邦是什么时候创立的,但没有比银­色­海岸更早出现的部落。在我们的传说中,银­色­海岸是天神的狩猎小屋,康纳理惟士家族就是天神小屋的看守人。他们很强大,而且跟部落完全不一样。”

“是不是有点矛盾?”汤森有点伤脑筋了:“晨曦议会强大,但他们不敢打银­色­海岸;银­色­海岸强大,但他们又不去打晨曦议会?既然是看守人,为什么不为你们出头?”

“银­色­海岸是一个城市,在海边,我没有去过,但我知道他们跟我们不一样,人也不多。”长老结结巴巴的也说不清楚:“遇到部落纠纷时,他们很少会派军队,但会派亲近的族人出来,他们把两边的头领叫去吃烤­肉­,然后大家喝酒聊天就不打仗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有办法平息两边的仇恨,而且很公平,又不杀人,所以大家都信服银­色­海岸。”

“好人,真是大好人啊!”汤森这时说出的话可不是赞扬,腹诽还差不多:“就不怕被人欺负?”

“怎么会?晨曦议会刚到西海岸的时候就派异能师去偷袭过银­色­海岸,结果只逃回几个人,这才不敢继续屠杀周围部落。”长老摇头:“他们不敢亲自出面,所以才用那些邪恶的神像引诱小部落,让这些狗腿子去打别人。我们这种不肯背弃祖先的部落,才有了抵抗的能力。”

“本来在失败之后,我们是要去银­色­海岸的,但敌人买通海盗封锁了海岸,我们过不去。所以只能走这个方向。”瓦胡说:“银­色­海岸之前给我们提供了很多东西,他们也是好人!”

“明白了。”汤森点点头:“说说部落本身的状况吧!已经被敌人彻底打散了吗?”

“主­干­家族的人都被杀死,旁系家族的人有战死的也有投降的……那些附庸我们的小部落很早就投降了。”瓦胡满脸悲愤:“除了我带出来的这些人,还有很早之前藏在码头仓库的人,其他的人都被几个敌对部落抢走了,他们……会成为其他部落的奴隶。”

“人口被瓜分了。”汤森问:“你们的地盘呢?资源是被瓜分还是被晨曦议会拿去?”

“晨曦议会不能直接控制地盘,只能分给其他部落。”长老说:“然后他们再让这些部落用供奉的方式,交出大部分的领地出产。因为有异能师在,所以部落有多少出产他们都清楚。”

“你们原本的出产很好吗?”汤森问:“能养得起上千人的武士,能支持上万的人口,你们部落的领地一定很大吧?”

“我们的领地很大很肥沃,还有一段海岸线和几个渔场,多余的粮食还能换钱酿酒、帮助周围的部落。”长老点头说:“我们有矿山,有森林,出产很多异能原料和珍贵兽皮。在以前,这些东西都是送给银­色­海岸的礼物,还能换回很­精­良的武器和大船渔网。”

“特产多吗?”汤森很看重这类问题:“就是那种别的地方没有但很重要的东西?”

“有!”长老肯定的点头:“至少有五种异能原料是我们的特产,出得少,价格很高。另外在我们领地的丘陵地带还有金属矿。”

“有可能夺回来吗?”汤森既然准备跟瓦胡谈合作,那么这种问题就避免不了:“我的意思是分成几种情况,第一种是在短期内、凭借你们自己的力量能夺回来吗?”

“不行。”瓦胡和长老同时摇头,两个人都是明白人:“敌人太强大了。”

“第二种情况,短期内如果借助外力,比如说雇佣一支军队,你们能夺回来吗?”

“不行。”两人再次摇头,长老说出原因:“在西海岸没有这样的雇佣军,就算是有,他们也不会选择和晨曦议会作对。而且在奎尔萨北部,历来只有我们一个部落敢反抗。”

“第三种情况,如果你们能安全到达银­色­海岸,康纳理惟士家族会帮你们夺回领地恢复部落原貌吗?”面对这个问题,瓦胡和他的长老同时沉默了,神­色­很是黯淡。

“怎么了?”汤森疑惑地问:“银­色­海岸不是你们最大的靠山吗?还是你们不相信我能送你们到银­色­海岸?”

“我们不是这样想的,汤森先生,你毕竟不是西海岸人,不是很清楚我们的事情。”长老拍拍瓦胡的肩,想尽量宽慰情绪低落的酋长:“跟你直说吧!我们当时想去银­色­海岸,也只是想保全大家的生命。至少在银­色­海岸,他们不敢追杀我们。”

“我听说那个人——菲斯特·奥德里奇·康纳理惟士王子殿下,他在西海岸很有威信。”汤森老早就记住了这个名字:“他就是银­色­海岸的继承人,应该可以帮助你们吧?”

“菲斯特王子殿下当然很有威信,但他最大限度也就是保护我们不再被追杀,其他事情例如夺回领地、恢复部落,都要看我们自己。”瓦胡终于振作了些,他解释说:“我们这种事,在西海岸其他地方也发生过,菲斯特殿下后来划拨了小岛给逃难的人,让他们能生存下去。”

“竟然是这样……”银­色­海岸这种处置办法出乎汤森的预料:“那么,我们就假设你们也得到一个小岛,你们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例如报仇?”

瓦胡神­色­悲慨,长老目光悲怆,两人都久久不能回答。于是汤森心中明了,这两人其实都知道自己是报不了仇了,嘴上喊口号,不过是希望维持住脆弱的现状而已……

其实想想也是,原本占有那么大领地、那么多资源和人口的完整部落都失败了,剩下这两三只小虾米还妄想复仇?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汤森叹口气站了起来,在两人注视下来回走个圈子,又沉吟片刻之后才开口:“也就是说,其实你们对报仇已经没想法了。你们也明白,部落领地什么的,自己实际上也拿不回来。也就是说,你们目前最看重的事情,还是自己接下来的生存,包括你们的女人和小孩?”

虽然心里五味杂陈、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但在事实面前两人还是点头了。

“有了这个前提,那我们的事情就比较好谈了。”汤森释然,他回到桌边坐下,然后正­色­说:“我的势力叫荆棘玫瑰,我是唯一的首领。”

“汤森先生,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瓦胡回答说。

“还有些你们不知道的事。”汤森把荆棘玫瑰的整体情况大致介绍一番,包括商团、军队以及其他体系的详细分工和发展战略,然后才抛出今天最主要的话题:“作为首领,我现在邀请瓦胡酋长和你的手下,加入荆棘玫瑰!”

“加入荆棘玫瑰?”在这种事情上,长老显然比年强人老成一些:“请问是什么方式?”

“所有人完全加入,每个人都会有适合的位置,可能是战士,可能是劳工;可能管着其他人,也可能被其他人管着。我承诺公平对待每个人。”汤森的话一点也不隐晦:“我可以给瓦胡酋长一个相当高的职位,再给长老一个相应的职位,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手下会被欺负。”

“我给两个方式让你们选择。”对这种顽固不化的部落观念,汤森并没有努力去消除的热情,那是吃力不讨好的事:“第一是所有人加入,成为荆棘玫瑰的一部分。这样每个人都能从我这拿到钱,将来还会得到更多的利益。位置越高、出力越多、得到的回报就越大。”

“第二,如果有人不愿意加入,我也不勉强。只要加入荆棘玫瑰的人愿意养着他们,我就不会反对。但这些人领取给养配额、要学东西,就要向荆棘玫瑰缴纳相应的费用。”说到这里,汤森笑了笑:“不过大家都是熟人了,我会叫后勤那边的人给你们打个折。”

“另外,这种待遇只给今天在这里的人。也就是说,就算我们以后打下奎尔萨平原北方,救出你的族人,他们也得不到你们今天这种待遇。没有高级职位,也不能拿你们这样的好处。”

“汤森先生……”瓦胡有些疑惑:“为什么你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呢?能跟我说说吗?”

“因为你是瓦胡,我才会告诉你,”汤森点点头,把内幕掰开了告诉瓦胡:“荆棘玫瑰初建,我手下的人其实并不平衡,大多数是本地仓库镇本地人,这样发展下去对以后的扩张没有好处,他们有可能抱成团欺负新人,到时候我会很难办。所以我邀请你们加入,用你们的资产和人手做本钱,这样我手下的权力分配就会合理一些……”

“实力也会增加一些?”时刻不忘利益的长老委婉提醒了一句。

“这个不用说。”汤森大度一笑:“这是很难遇到的好机会,错过这个时间段,我不会再开出这样的条件。以后的新人要担任此类职务,会非常困难。另一个原因,瓦胡是异能学徒,虽然是初级的,但我依然要另眼相看,因为,我也是!”

汤森这个理由得到玛西亚的赞许,她虽然坐在旁边一直没开口,但异能师的威信不减。

“那么,荆棘玫瑰至少有两个异能师了?”听到这个消息,长老顿时两眼放光,要知道,这个两个异能师啊!加上瓦胡的话,就是足足三个!如果放在部落,这就是超豪华阵容!

这几天以来,瓦胡和手下的长老们已经见到了荆棘玫瑰的实力,那些训练有素的部队,那些­精­良统一的武备,甚至那些配合良好和商队和后勤,都让他们惊叹。同时,他们也在心里评估荆棘玫瑰的实力——

如果加上三个异能师,那么毫无疑问,荆棘玫瑰强过他们部落之前的总战力!

“不仅如此,我们还属于异能师公会。”说这种话汤森毫不脸红,对他而言这根本不是撒谎,因为自己加入公会是迟早的事情:“异能师公会,瓦胡你大概知道是什么吧?”

“知道!我知道!”瓦胡整张脸都涨红了,他好歹算是业内人士,异能师公会这种类似光辉教会一般的存在,他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背后是异能师公会,成为压垮瓦胡和长老的最后一根稻草。玛西亚坐在一边把玩着自己的学徒徽章,脸上微笑不语,但心里却有点忐忑不安——异能师公会其实并不提倡学徒在外面招摇撞骗,这事情要是闹大了,以后可怎么收场啊?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谈了,汤森给了瓦胡仅次于班奈德的位置,排名在豪顿之前。还给出两个高级管事的位置,由瓦胡自己分配,但要求他给予公正的人。以此换取瓦胡一方的加入。

“至于其他琐碎事情,你们可以回去跟大家商量一下再提出来,我能解决的都尽量解决。”汤森最后说:“另外,对于那些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家族部落传统的人,我们就不要用强了,人心不齐就没意思。”

“我们明白,谢谢汤森先生的大度。”两人连连致谢:“我们会尽快办好的。”

送走了瓦胡和长老,汤森转头对玛西亚一笑:“多亏有你这块招牌啊!要不然还真是拿不下来。”

“其实我并不在意,因为环境太严酷了。但以后不能再用公会的名义了,小心被公会清算……这样的事情,至少要让你做一年的苦工。”玛西亚站起来,作为眼睁睁看着汤森从无到有发展到今天的旁观者,玛西亚心中不禁充满了感慨。

“为什么你对瓦胡不一样?难道只因为他是异能学徒?”

“的确有这个原因在里面,”汤森解释说:“之前对待其他人的方式有点粗暴,那是因为时间紧迫,容不得拖拖拉拉。但现在情况不一样,我们既然要发展壮大,就不能老用这种高压手段。至于之前的人,我也会适当做些补偿。”

“你终于回复到平和状态了。”玛西亚很欣慰:“那么接下来,就要准备启程了吧?”

“不,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汤森把近卫队长叫进来,命令他说:“派最好的渔夫下海,每种鱼抓三对回来,好吃得不好吃的、好看得不好看的都要!要活的!”

“遵命!”近卫队长才不管命令内容是什么,因为命令就是命令。

商定总则之后,瓦胡那边很快就完事了,他们随后给来了名单。

当初跟随瓦胡上三桅船逃命的人接近两百,但一路恶战,能坚持到达仓库镇码头的人只有一百二十七个。扣除两个伤重不治的,还剩一百二十五个。再扣除六个宁愿死也不肯加入荆棘玫瑰的老头子,还有一百一十九个。

几个不碍事的老头,晚辈们养着也不是问题,最多就是另外拨两间房子居住。

愿意加入的人中有十一个老头,十三个孩子,十七个女人,剩下的全是青壮年男­性­。但青壮里面还有伤病残疾,经过治疗之后完好无缺的有六十二人,其他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瞎了一只眼睛,显然只能当半个人用。而且在六十二个人当中,还有三桅船的水手十五人。

也就是说,最后能够编入作战序列的只有四十七个人。

这些人手,汤森照单全收。

有作战经验的直接安Сhā到现有主战队伍中去,没有作战经验的就留在近卫队,识字的丢到总部军事部门……身体残疾但脑子没事的就去学新技能,学好了可以进后勤,什么管仓库什么看大门,反正各个体系都分担一点,立即就把这些人给消化掉了。

瓦胡摇身一变,成为荆棘玫瑰的高层之一。他原来的手下当中,有两名德高望重的长老到总部的机构中去担任高级管事,另有两名­精­力充沛的长老担任低一级的管事。这样一来,他们总共到手五个职位,也算是荆棘玫瑰中的不大不小的一股势力,至少比豪顿那帮人要强一些。

由此,荆棘玫瑰的内部组成终于达到三股,这是一个能保证权力稳定的最基础结构。当然,高层和紧要部门被汤森牢牢掌握着,谁敢伸手都会被他剁掉爪子——在剩下的权力分配里面,首先就是带蓝蕊花背景的这部分,然后是瓦胡的人手,最后才是仓库镇周边部落。

对后者而言,虽然他们人数最多,但所占高层职务反而是最少的。当然了,随着以后的战争,可以预计他们的实力会逐渐成长起来,但到了那个时候,又会有新人加入荆棘玫瑰作为调剂。只要汤森掌握好尺度和节奏,反而不会有什么麻烦。

所以,荆棘玫瑰内部最艰难的时期就算是安全度过了,别说,错过了这个时机,事情还真会变得很棘手。瓦胡这帮人还真应了那句话,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最重要的还是解决了地图和向导的难题,这才是汤森目前最珍视的东西!这可以让荆棘玫瑰少走很多弯路、少死很多人!

瓦胡部落这种强势Сhā队的姿态,如果放在平时会引起别人反弹,但汤森几句话就让这些人心平气和了。他的话直指要害:“我们现在要去打人家的老家,没他们带路能行?人家拿出了船、拿出了货、拿出了地图还不够?你们要知道,连我们想占领的土地都是人家的祖产,在以后,奎尔萨平原就是荆棘玫瑰的主要基地!我不给出这些职位,能换来这些东西?”

瓦胡不知道这个事,就算知道他也没啥话好说,因为他自己不能夺回任何东西。汤森肯去打奎尔萨北方,那也相当于是在给他出气,反正汤森承诺过会尽量解救他的族人,这已经很够意思了,再有其他要求就显得很过分……

而且因为异能的缘故,瓦胡现在时刻不离汤森左右。更确切的说,瓦胡是在汤森的暗示下跟在玛西亚身边才对。她是高级学徒,有她指点瓦胡才算走上正路,要不然的话,这小子那天练错了自爆而亡都有可能。到那时汤森这么解释?他不介意背黑锅,但这完全没意义啊!

玛西亚对瓦胡的态度,实际上也折­射­着异能师公会对新生代的态度,在这方面,汤森倒是见到很好的现象。玛西亚对瓦胡这个后辈很尽心,居然从最基础最基本的东西开始教起,当然,她其实也有把这些东西一起教给汤森的意思。

汤森是首领,普通人眼中的首领就是一贯正确说一不二什么都知道的人,不能乱教。

汤森当然明白玛西亚的打算,所以也时常抽出时间去现场观摩。有两位异能前辈同时在场,不明白状况的瓦胡每次都感动到无以复加,同时也为自己迟钝的领悟能力感到内疚。好在两位前辈都不催促他,一再嘱咐说基础要打好……

几天下来,瓦胡的实际异能没进步,但专业知识已经灌了一脑袋。他上过晨曦议会学院,清楚那边是怎么训练异能师的,两相比较,他顿时觉得玛西亚和汤森对自己是最好最真诚的,于是心里最后那点不愉快也渐渐消散了。

在玛西亚对瓦胡的异能进行摸底测试时,汤森来到仓库里,在堆积如山的货物中挑选起来。这些装满三桅船的货物来源多种多样,有开战前本身要运往银­色­海岸的礼物,也有部落高层逃命时收拢的细软财物,还有萨满们死都不肯丢弃的先祖圣物,甚至有路上的战利品。

当然了,瓦胡欠汤森的东西也在里面,能装满十匹驮马的异能物品,几乎全是原料。

汤森先拣了些昂贵宝贵的货物,再挑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最后又拿了几样完全不认识但看上去挺唬人的玩意,打成两个大包裹扛出来。正好渔夫们也回来了,他们终于完成了汤森的指令,把附近所有的鱼类不分淡水咸水都弄回来几对。

汤森叫来本地最好的厨子,让他们把这些鱼炮制成各种风味的美食,甚至用冰块直接冻上,分别打包好装上驮马。然后带着两个出身香辣佣兵团的手下,赶着三匹驮马直接上了山。

汤森对外宣称是去勘察走私小道,看看那些地方还没被彻底破坏的。虽然其他人无法完全相信,但首领有秘密这很正常,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理由,哪怕再离奇都是正当的……

而实际上,汤森自然是去找神秘的琼做生意了。因为前路凶险,能多一分把握总是更好,即便不能从琼那边收获什么,对他也造不成损失,一个人能走多远,终究要看自己的体力。

一天一夜之后,汤森已经站到当天离开的位置上。

雪依然在下,风依然在刮,但汤森已经没有了当天的不安,更相反,他此时信心满满。

“哼哼哼!这回我手里可有杀手锏了!”正这样想着,汤森脚下的冰面“啪嚓”一声响,整个人下陷一米,掉进一个光滑的秘道中,然后像坐云霄飞车一样“呼呼呼”地向前向下飞快滑行——几分钟之后“唰”的一声飞起,整个人在空中转个圈,倒Сhā在一个松软的雪堆中!

“砰!砰!”两声,两头驮马也掉进邻近的雪堆里,惊慌不已的乱踢着。

好好,这回没摔痛。

汤森从雪堆里拔出头来,晃了晃脑袋,发现这里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小冰窟了,面积大了很多,而且周围的冰壁和倒垂的冰棱都很漂亮,晶莹剔透、造型喜人,像是­精­心布置过的。

“每回都这么玩不好吧?换了胆小的还不吓死啊?”汤森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嘴里抱怨着,不过顾客找茬可不是真找茬,而是为了压价捞便宜。

“胆小的顾客不配跟我做生意,喵。”汤森正对的冰床上,白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但既然你不满意,那么下回就不用专程准备雪堆了。”

“雪堆还是要准备的,但可以换成不会化成水的玩意嘛!免得我身上到处是水珠,这身衣服可是很值钱的。”汤森保持着微笑,自己找了个冰块,还用兽皮装模作样的铺了,才坐下来:“琼,我这几天要离开这里了,想起你之前的话,所以找了些商品过来跟你交易。顺带给你道个别。”

“喵?”白猫站起来,面向汤森蹲坐下去,一本正经地问:“重要的是交易还是道别?”

“呃……我们是有交情,但是并不深,所以还是交易的因素多点。”汤森哈哈一笑:“希望这种回答不会让你难过。”

“我为什么要难过?如果你回答道别的话,你才会难过。”琼舔舔爪子:“道别的话,你带来的东西就是礼品了吧?我怎么好意思不收呢?”

“你真是太商人了,这点东西都算计。”汤森夸张的咋舌摇头:“先看看我带来的货物?”

“喵——”琼的爪子在身前晃了晃,远处冰壁上立即掉下大堆的冰块。纷飞的冰屑中,两个与汤森一般高的冰人站了起来,它们稳健地走到雪堆旁边,只用一只手就把驮马给拉起来,然后麻利的解下马背上的包裹,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分成几组摆好。

汤森完全看不懂他们的摆放次序和分类规则,但他能肯定这不是乱放的,而是依据某种特殊鉴别方式在分类……遗憾的是,他现在完全不能理解这种规则。

首先被整理好的是数量最多的一类,包括很多在内地价格极高的珍宝。但琼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它直接对汤森说:“这些东西你带回去吧!没有任何交易价值。”

“这也太欺负人了,怎么说也是我费尽心血才弄上山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汤森愤愤不平:“而且你又不肯告诉我具体需要什么东西,我跟睁眼瞎似的。”

“你能不能得到目录,其实要看这些货物的价值,”琼眯着双眼说:“我们第一次交易其实是偶遇,不算在内;但这一次的货物却能充分证明你本身的实力、以及在这段时间中的进步,才是真正可供我判断你综合能力的途径。”

“就是说我在撞大运是吗?”汤森“切”了一声,很是不满。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你说是吗?”琼对汤森的态度不以为然。

在它说话的时候,冰人已经把第二类货物放到它面前了。不出汤森所料,这一次的东西全是鱼。从做法上区分有煎鱼、烤鱼、炸鱼;大小上区分有牙签鱼、手掌鱼、大脸鱼;形态上分有鱼形的、线­性­的、伞形的、三角五角形圆盘的……至于那些颜­色­鲜艳、尾鳍漂亮的,都是整条用冰冻起来,全须全尾活灵活现。

一时间,白猫面前琳琅满目,香味四溢。看到琼脸上不断流转的丰富表情,汤森心中暗暗好笑——你现在是只猫啊!我就对症下药,我不信你能顶住鱼的诱惑!

这也是汤森最赤­祼­­祼­的试探!

琼无限留恋地把目光从无数美味上移走,恶狠狠地瞪着汤森:“喵——你居然这样做。”

“投其所好,这算是一种商人必备的素养吧?攻其弱点,也算是一个聪明人的小伎俩。”汤森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我就是用鱼勾引你了怎么样?你咬我啊!

“别以为我就没办法了,喵!”琼的身体向后一仰,身体瞬间膨胀扩大,空间光影一阵扭曲,等平复下来的时候,白猫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仪态万方的年轻女­性­。她的服饰风格奇异但不怪诞,还有细长的飘带状金属饰品,很配她清澈醇美的风韵。

“居然换人了?”汤森无视女­性­的柔美,当即表示反对:“不行啊!这不是犯规吗?”

“我并未承诺过阁下,一直用琼的形象出现。”年轻女士的声音稚­嫩­而清亮:“接下来,我将代替琼的事务,初次见面,我是斯。”

“下回你就变成印第安纳了吧?”汤森心中腹诽不已,脸上却又重新挂起笑容:“我是汤森。请斯小姐品评这些货物吧!我觉得,即便是一位女士,这些也算是别具风味的美食。”

“可能有点不好说。”斯平静地回答:“事实上,尊贵的客人,我是鱼人。”

“呃……”汤森顿时有种砸烂一切的冲动,神秘商人的生意还能这样做吗?不如直接玩人算了——但转念一想,自己明确无误是处于弱势地位,生意怎么做还不是别人说了算?

汤森很不喜欢这种状态,既然有所求,自己就必然要放弃很多东西,而且结果未知。这种事已经不属于努力争取的范畴了,热脸蛋贴冷ρi股的确是一种生活态度,但绝不属于汤森!

没错,自己不能以乞求的心态活下去,对这种神魔莫测的存在,在强弱不成对比的状况下,一旦认真,那么自己就输了——瞬间,汤森的心态就完成了转换,视野也恢复了清晰。

“我觉得这不是重点,作为一个神秘商人,斯小姐应该有­精­妙的鉴别眼光。身份什么的,肯定不会放在眼里。”汤森微微的笑着,嘴里的话很刻薄:“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商人可以背叛一切。国家、民族、家人、感情,区别只在于标价高低而已,区区几条鱼,难不住你的。”

“汤森先生真是洞悉了商人的本质。”斯还是老样子,一脸客气看不出情绪:“我有一种预感,你以后会成为很成功的商人。”

“这点你大概弄错了,我只是个顾客,不会追求交易。”汤森却不肯接受对方的奉承:“这笔生意如果能做,那当然很好。不能做的话我也没什么遗憾,爬座山又不是什么大事。”

“客人可能有些误解了,由我出面并不是对你的轻视,而是琼无法在美食面前保持心态。你应该理解这种状况吧?”斯继续保持着脸上的客气,以至于汤森猜不到她的真实意图:“这些美食可以算做劣质最低级别的商品,但可换取的物品并不多,请问客人,你想换些什么?”

“我不知道你手上有什么,琼也没有给过清单,”既然别人这么上道,汤森也不好咄咄逼人,于是两手一摊:“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能换取什么东西。”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如客人说说最近的打算或遭遇,我多少知道一些客人的往事,能根据你的需要推荐些东西,至少保证你目前能用得上。”

“这种方式很体贴,我愿意接受。”汤森不由点头:“最近嘛!我也没别的打算,就是想乘船去千里之外打块地盘下来。”

“内陆?”斯一点也不惊讶:“或者西海岸?”

“西海岸,大概在奎尔萨平原一带。”汤森说:“一旦开始就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去了。”

“原来客人已经树立了进取的决心,那么预祝你旗开得胜。”斯想了想:“如果不算冒昧的话,我想请问你麾下人数够吗?战力够吗?如果有所欠缺的话,我可以介绍一名佣兵给你,费用就算与这些劣质货物冲抵。”

“战争是一大群人­干­的事,而且我玩的是不分时间地点那种,一名佣兵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更别说相互熟悉配合的问题。”汤森回答:“所以佣兵不合适,你还有其他建议吗?”

“看来客人对自己充满信心,这样的话,想必客人会亲临战场全力搏杀了?”

“的确,这次行动的本质就是不成功就完蛋。”汤森爽朗的笑起来:“要不我就发了,要不我就完了,没有其他结果。”

“汤森先生,你的气质在刚刚似乎变了一些……”斯专注地看着汤森:“你好像突然变得洒脱了一些,也变得更——世俗了点。”

“你说的对,我发现我之前似乎想的太多但做事太少。”汤森点头承认:“做人嘛!不如奔放一点!装孙子可以,但老这么装下去,可就真变成孙子了!”

“明白了,既然汤森先生你已经做出决定,那么我为你介绍以下商品。”斯轻抬手腕,三块厚重的、四四方方的冰块从冰窟角落中滑动过来,停在汤森身侧。斯的手指再轻轻一点,不透明的冰块“砰”的一声从中裂开,露出内里的东西。

在无数小冰块稀里哗啦的撒了一地时,汤森抬眼看去,目光顿时变了变。因为他看到的是三幅完整的、全新的盔甲。这是一种全包型的皮质盔甲,头部身躯四肢甚至连脖子都被纳入保护,而且对关节部位的处理异常­精­良,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货­色­。

再仔细一看,汤森又发现这三副盔甲有些不对,造型不一样,颜­色­也不同,或者应该说这只是全新的底甲——表面没有镶嵌金属制的附加甲,但留有明显的孔洞,还有些用途不明的挂钩和锁扣,甚至连装饰花纹都没有。

“客人,请允许我为你介绍,三者全铠。”斯指着左侧银白­色­的盔甲说:“这一副名叫贤哲铠。”然后她把手指一偏,指着右侧金黄|­色­的盔甲说:“这一副,名叫勇毅铠。”

“中间纯黑的呢?”汤森问。

“隐恻铠——其实名字并不重要,那是制作者起的,关键在于铠甲的功用。”斯轻声作答:“这三副铠甲同时诞生,原料是一群深海兽的兽皮,兽类的年龄不同所以颜­色­有区别。银­色­的最轻最柔软,金黄|­色­最重最坚固,黑­色­的重量和防御力适中。”

“好像还少了些东西?”汤森转头问。

“如果完整,三副铠甲就不会都出现在你面前。”斯笑了笑:“这算是基甲,上面应该还有金属的甲片,还有些宝石之类的东西。但当初被抵押给我时,对方并不能拿出其他配件,我也不能强迫对方一定要找齐。不过就算这样,它们都好过普通板甲了。”

“要是不小心被原主人碰上,那不是把你给暴露了?”汤森同样在笑:“那时候你不能怪到我头上,我怕痛,如果人家抓了我去问,我一定交代的。”

“我很放心汤森先生,而且,肯定没人知道铠甲与我有关。”

“为什么?”

“请相信我,客人,你不会对答案感到高兴的。”斯的这句话说的斯斯文文:“毕竟……几百年前的东西了。”

“三副铠甲都给我吗?”汤森也很上道,马上换了话题问:“换这些鱼?”

“等价交换。”斯点点头:“客人你接受吗?”

“没问题!”汤森爽快答应,不答应那是傻子:“鱼都是你的了!”

斯伸出手向下一抹,摆放在美味鱼旁边的那些冰块立即开裂,封冻在里面的几对小鱼立即活了,就这么在空气中游动起来。它们绕着斯的身体转了几圈,摇头摆尾的好不快活——汤森在这里已经见惯了离奇事件,一点都不惊讶。

“下面有条暗河,你们走吧!别被琼找到。”斯的手指往身后的冰壁一指,几对小鱼就往那边游过去,直接穿过冰壁消失了,姿态跟游在水里没什么区别。

趁此时机,汤森已经在那边拔出匕首试了盔甲,最后的结果令他很满意——匕首都让他捅弯了,但盔甲表面最多是一个小孔,而且会慢慢复原!

“因为我很满意,所以我郑重承诺你,以后的商品中不会再有活鱼。”汤森把匕首一丢,拍了拍手:“接下来的货物,还是跟你交换吧?”

“一事不劳二主,还是我来吧!”斯笑着点点头。

冰人把剩下的一小堆物品用大块冰面呈上去,汤森看了看,发现是几样形体很小的东西——有一个造型诡异的神像,有一截枯木样的袖珍权杖,一截他完全没印象的发丝样的东西,最后一样居然是他用来包东西的破布。

“这是原始教派的神像,比光辉教会的时间还长,对某些客人有价值。”斯指着这些东西解释说:“这根权杖是少见的异能材料制作,虽然浪费了大部分,但总算还有用——这是深海恐兽在发情期掉落的胡须,药材。”

她说一样,汤森就点点头,心想我选上百样东西,还真有蒙对的时候啊!

“至于这一件物品,客人你现在比较需要,拿来交换并不合适。”斯指着那块包袱布说:“这虽然是一张藏宝图,但却绘出了小半个西海岸。”

“但是我看不见。”汤森耸耸肩:“有什么办法让它显露出来?宝藏我分你一份。”

“这种所谓的宝藏对我没用。至于地图,火烧之后用兽血浸泡就可以。”斯说:“只算三样货物的话,价值大概是百分之一个的通行货币单位。恭喜你,终于达到最起码的标准了。”

“达到标准会有什么好处吗?”汤森问:“要不然喜从何来?”

“这意味着客人你获得了交易资格认证。”斯说:“还有一本空白的最低等级商品目录。”

“最低等级商品目录,空白的?”汤森说:“怎么有点逗你玩的意思?”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汤森先生,这本目录虽然是空白的,但当你周围出现符合要求的商品时,其名称、图形都会出现在相应的页面上,最后会成为一本完整的商品图鉴。”斯解释说:“目录本身就很神奇,相当于对汤森先生的交易身份的认可,而且还是免费的。”

“最后这句我喜欢。”汤森笑着说:“好吧!百分之一个单位的货币能换点什么东西?”

“汤森先生已经有铠甲了,但还没有武器,不如挑选几把适合自己的武器好了。”斯的手腕再次抬起,冰壁角落里的一块巨冰又像长了脚似的滑到汤森面前——模糊的白­色­渐渐透明,显露出里面上百件长短兵器。

“我明白了,这些冻在冰里的东西,其实都不怎么值钱是吧?”汤森问。

“对汤森先生来说,这些装备是非常适用的。”斯不置可否。

“你说得对,千金难买趁手刀。”汤森表示同意:“百分之一的货币能换几件?”

“长的可以换五件,短的可以换十件,另外赠送两柄匕首和一袋羽箭。”斯说:“这样的交换方式,汤森先生还满意吧?”

“似乎是很值钱的货币。”汤森笑了笑:“以后千万不要让我知道这些武器的真实价格,我说不定会后悔到吐血。”

“就照汤森先生的意思做好了。”斯含笑点头。

于是汤森就知道,自己的东西真的卖亏了。

汤森下山了,身边依然跟着两个沉默寡言的手下,手里依然牵着那三匹驼马。

但他的脸­色­有点­阴­晴不定,很明显,无论是琼还是斯,跟他交易的神秘商人都很专业。而存放在那种冰块里的东西,其实在价值上并不比垃圾好多少,自己一定是吃亏了。但是­干­首领这份职业的人,肯定要拥有一种职业素养,那就是在遭遇挫折之后,要轻易的原谅自己。

所以汤森很快就帮自己找到了理由,这就是拿自己根本用不上的东西,换回了急需的装备,这买卖其实一点都不亏。一个骰子那么大的神像能挡刀枪吗?一根牙签般粗细的权杖能杀敌吗?换回来三套铠甲、将近十件武器,无论怎么算都是大赚!

回到总部,东西全收进自己房间,汤森立即安排启程事宜。正好三桅船还要几天才能完全修好,所以准备工作还可以做的详细一点。

首先是研究地图,汤森第一时间把包袱布上的地图复制下来,跟瓦胡之前提供的概略图合并到一起。然后带着军部的人,会同瓦胡等人制定远征战略——不得不说,瓦胡和他的长老们构成一副活生生的战役地图,这对汤森来说是关键­性­的助力!

获得了详细路线、目的地情报和向导,荆棘玫瑰由此迈向了成功的第一步。

这确实是一次远征,因为从仓库镇到奎尔萨平原北部,走海路的话足足有两千里多里。瓦胡过来的时候是顺风,而现在回去是逆风,也就是说,如果荆棘玫瑰这次远征弄砸了,根本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好在荆棘玫瑰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扫除路上一切障碍,直抵奎尔萨平原,占领原本属于瓦胡部落的领地和资源,并以此作为自己的主基地——这样的战略构想,在作战区域引起的反弹和抵抗最小,毕竟荆棘玫瑰现在的实力并不强,经不起什么风吹雨打。

一路上那些个障碍必须清理掉,因为之后还要运东西回来给人过冬,考虑到战区环境的恶劣程度,汤森却不能分出太强大的武装来护送。而且部队训练了这么久,各个战队也有了个样子,应该在恶战开始之前先拿到些实战经验。

确定了战略,明晰了需求,接下来就是人员安排。

汤森决定倾巢出动,因为留下人手在仓库镇这边毫无价值,短期之内哈维那边的人过不来,一旦过来肯定就是狠角­色­。没有荆棘玫瑰的人在,三部落十一村最多被压榨劳力,反正他们也不傻,什么花招都可以玩出来,必要时投靠对方汤森都无所谓。

而汤森这边人手很紧张,他恨不得把一个人当两个用……不过思考再三,他还是留下了一个侦察小队,一旦有情况,他们可以通知本地土著撤离。不过最根本的办法,还是早点在奎尔萨平原发展起来,然后才能把这边的人逐渐迁移过去。

交通工具方面,因为有三桅船的加入,所以运力上显得充裕了一些。加上那些临时拼凑的古怪船只,足够把所有人手和紧要物资一起运走。运不走的死物件只能找个山洞封存了,反正这些货物不怕受潮,也不会自己长脚跑掉。

第023

总的战略出来之后,瓦胡等人开始提供领地的各种细节。

于是大家知道,敌方大部落一共有三个,实力比较均衡,每个部落有大概六七百人的武士,算算上次战争的战损、再加上吞并瓦胡部落后的增长,武装人员也许会略为增加。另有一些中小部落,好的能凑出百来人的武装,差的只有十几个武士,完全属于墙头草类型,很会摇旗呐喊看风向。

汤森的意见很直白,就是集中优势力量,先歼灭敌方主力一部。

如果第一仗没有达到震慑的目的,这场生死之战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四天之后,汤森最后一次会晤了本地的酋长们,向他们交代了各种注意事项,特别是有敌来袭的保命办法。然后才指挥整个荆棘玫瑰登船出发。

从规模上看,整个船队旗帜飘飘很是壮观,仅大船就有七艘,另有十来艘小巧灵活的快船。但实际上,除了三桅船之外,其他大船的质量都很成问题,所有人都在祈祷不要遇上风浪——老弱病残全都乘坐条件最好的三桅船,部队和商队只能乘简陋的拼造运输船,包括汤森和玛西亚等人也是一样。

起航之前,本地酋长们按照汤森的嘱咐,点火烧了荆棘玫瑰的总部和训练设施,连海湾里的造船作坊都没漏掉。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黑­色­烟柱再一次弥漫在人们的视野中,荆棘玫瑰的人们沉默的注视片刻,然后在长官的命令声中登船起航。

“我们——没有退路!”汤森长官的话一直在人们耳边回响:“我们的活路在前方!”

“只有胜利我们才能活!”他们轻声念叨着汤森的话:“只有胜利,只能胜利!”

起航第一天,晚饭时分,船队已经到达瓦胡最后一次遇袭的地段。这里有一个极生猛的野人部落。他们的聚居地就在海边,很喜欢做海上的没本买卖,属于绝不能放过的那种——命令声中,五个战队一百五十人以绳梯下到快船里,以中间快船上的旗帜为标准一字排开。

在中间在快船上,在火红的荆棘玫瑰旗帜下,穿着一身黑­色­铠甲的汤森迎风挺立。他左边站着穿银­色­铠甲的玛西亚,右边则是穿金­色­铠甲的瓦胡,猴子和船长分别在左右两端的快船上配合指挥。

快船队缓缓靠近沙滩,身后的三桅船也赶了上来,绕了半圈之后亮出侧舷,甲板上整齐排列着一个长弓队,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加速!”汤森的手向前一挥:“抢滩!”

“加速!”浆手们同声吼叫:“抢滩!”

野人部落显然想不到这支奇怪的船队居然会主动攻击自己,但清楚荆棘玫瑰的来意的时候,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们赚钱工具都停在海边,而这些不大不小的船,就是汤森要明确摧毁的目标。

在快船冲上沙滩之前,三桅船上已经­射­出两只测程箭,紧跟着第三支通体火红的羽箭飞上天,它带领着后面的三十支羽箭,画出一个圆润的线条,落在那群刚刚冲出大门的野人面前——冲在最前面的三个敌人顿时被­射­成了筛子!

第一次实战­射­击见血了,也正式拉开了这场战斗的序幕——前方巨浪飞溅,两头浊浪抢在快船前面冲上沙滩,直接撞进吓得目瞪口呆的野人中间,巨爪挥动,搅起大团的血雾!

快船下安装的木刺首先触底,让船身产生震动,浆手们立刻收桨,紧接着船身一滞,船头向上一弹,所有人的身体在惯­性­作用下向前一倾。

“杀!”汤森借势跳下船头,手上战刀向前一劈!

“杀!”玛西亚和瓦胡几乎同时跳下了船头,几个大步越过了汤森,手中异能已经成型。

“杀!”各个战队有样学样,跟着三个强大战力的脚步冲上去,时刻不忘队形队列。

三个咆哮同时飞出,在沙滩上激起三道高高的沙浪,直接Сhā进刚刚从浊浪打击下回过神来的野人们中间,瞬间炸成三团血花!响声震耳,断肢飞起,又把剩下的几十个野人吓傻眼。

三十支火箭从头顶飞过,­射­到野人部落边缘处的草屋上。

“清理沙滩!点燃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汤森边下令边停下脚步,转头对玛西亚河瓦胡说:“不用再追杀了。”

的确没必要再追杀了,首轮打击一过,冲上沙滩的野人们已经死伤过半,剩下的野人吓得屁滚尿流,不是跪在地上回身发抖,就是疯了一样地往回跑——而且后面的火势已经烧起来,就这副惨样,他们一年内是别想再客串海盗了。

比汤森预计的简单,但这个局面也让汤森满意,因为这是第一次实战训练,除了让战队练习抢滩程序之外,最重要是帮手下树立胜利之心。这样的话,后面的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汤森三人回到运输舰的时候,野人部落都快被大火烧穿了,海边的大小船只无论新旧也都被点燃。几个会说野人话的家伙正站在沙滩上,指着手里的荆棘玫瑰旗对好运没死的野人们训话——保管他们以后看见这面旗就退避三舍。

“感觉怎么样?”汤森解下头盔,问身边的两人:“瓦胡,你有报仇的快感吗?”

“说真的,我刚才光紧张了,都没想到其他的。”瓦胡有点不好意思:“我看沙滩上的痕迹,我用出的咆哮威力很弱……”

“能在跑动中用出咆哮,其实是个大进步。你来的时候还要靠粉末,而现在,至少在使用上熟练了很多,方位掌握也很好。”玛西亚评价说:“如果单纯比威力,一头浊浪就能推平这个野人部落,还用上去这么多人?”

“我明白了。”瓦胡赶紧向她行公会礼:“谢谢玛西亚大姐的指点。”

“你也别闲着,”玛西亚还礼之后,对汤森说:“瓦胡是你的人,怎么不指点一下?”

“我其实不会说。”汤森很无辜的摊手做无奈状:“真不会。”

第024

“不会说不要紧,你知道在加入公会之前有等级测试,其中高级学徒测试内容是引领初级学徒。”玛西亚解释说:“就是手把手的引领萌芽状态的准学徒感受异能,当然只能是咆哮。你用咆哮比我用得好,不如提前在瓦胡身上试试,说不定能纠正他的那些小毛病。”

瓦胡立即转头看着汤森,眼中充满了希夷——不过他内心没报太多希望,因为汤森都是只看不说话的,最多会不经意地从眼神中流露点什么,但他自己却领悟不到东西。

“好吧!闲着也是闲着。”汤森这次却很爽快,他对瓦胡说:“你之后的训练,可就要加倍了。”

“我愿意!”瓦胡喜欢得手舞足蹈:“我能吃所有的苦,谢谢首领!”

汤森答应引领瓦胡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有他自己的考虑。其实汤森的异能在基础部分有缺憾,这段时间他研读异能笔记,发现在感知异能力量这个环节上,自己确实要去弥补才行——以后的异能会越来越复杂,感知会显得越来越重要。

另一方面,如果战争进行得很顺利,那么不久之后就会跟异能师公会发生接触,自己必须要保持低调才行。怎么才算低调?至少在异能使用上不能跟别人差别太大,以免被那些老怪物们发现端倪——守门员似的扑球动作,以后还是少用为妙。

所以当玛西亚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汤森灵机一动,借着指导瓦胡的幌子,其实也是自己锻炼的好机会……于是说­干­就­干­,特训就从当天夜里开始了。

能说动汤森主动参与对瓦胡的训练,玛西亚挺高兴的。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汤森这个小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性­格有点冷漠。这并不是说汤森平时待人接物不够热情,或者他算计别人的心思太多太深沉,而是指汤森骨子里总是跟别人保持着距离,从不肯多靠近半步。

汤森肯真心对待的人,只是他的老部下和一起经历过哈维事件的人,但一个人不能老用经历生死作为接纳朋友的标准,那会阻碍他的发展。汤森以后要加入异能师公会,以他现在的优异表现来看,他一定能走得很远,这种冷漠­性­格会成为他的障碍。

所以,玛西亚在这件事情上看得很紧,完全展露了大姐头的气概。

所谓的引领,其实是异能师公会某位会长大人发明的教学方式。具体方法是,学徒先以自身能力唤醒异能,然后导师以自身感知力来引导学徒的动作,使学徒能顺利的释放咆哮。

这就相当于学徒借用导师的感知力完成异能释放,好处在于学徒能确实感受到正确动作程序,还能看到在正确程序下自己这个咆哮应该达成的效果。坏处嘛……两个人贴的比较紧,导师站在学徒身后,手心要贴住学徒手背,肩膀、手肘的关节也是如此。

玛西亚拿出了绳子,汤森微笑摇头,站在瓦胡身后一尺的地方,说:“开始。”

瓦胡低吼一声,两手才刚刚扬起,后脑上就挨了一巴掌。

“你想把整船人叫醒?”汤森教徒弟完全是从实战角度出发:“还是通知敌人我来了?”

瓦胡可怜兮兮的点头,紧闭着嘴巴,重新开始唤醒——玛西亚之前的指点非常有效,瓦胡现在唤醒的土黄|­色­小球不但数量多,而且又大又圆跟橙子似的。

按照自身的感知,瓦胡抬右手就要往最近的异能靠拢,却没想被汤森踩住脚步,再被一巴掌打到相反方向,落进移动速度相对缓慢的但数量更多的异能力量中去——疼的呲牙咧嘴的瓦胡却不敢叫,因为汤森的命令接踵而至。

“抬右手一尺半、退半步、稳住——左手合拢——异能到手——发动!”

“轰!”的一声巨响,咆哮在三十米外的海面上炸开,腾起的白­色­水柱直径有两三米,高度超过三十米。瓦胡趴在船舷上都看呆了,这个咆哮的威力,超过他之前起码三倍!

“我得说……”玛西亚脸上的神­色­是又好气又好笑:“瓦胡,你的底子比我好。”

“真……真的吗?”瓦胡惊喜地问。

“这个才是真的,”瓦胡后脑上又挨了一巴掌:“谁让你停了!过去站好继续!”

“是!”瓦胡对汤森已经是言听计从,赶紧跑到甲板正中重新开始。

这一练就是一个小时,累得瓦胡吐舌头流口水不说,稍有不对汤森那边就是巴掌打、脚尖踢,嘴里更是冷嘲热讽,粗鲁到无以复加。

瓦胡终于明白,为什么汤森只前看自己练习总是笑而不语了,但其实,汤森这种军队式的教育很贴合部落风格。

足足二十次引导,瓦胡挨了很多巴掌,还被踢了几十脚,但在这个过程中,他犯的错已经很少了。于是玛西亚提议先休息,开始讲解感知的要领——她是完全看出来了,汤森的训练方式注重实际­操­作而忽略了理论,这方面得由自己补上。

但感知的细节,才是汤森目前最需要的。

现在,终于有人告诉他感知是怎么回事了,更加难得的是,玛西亚是从头讲起。

夜­色­笼罩的海洋上,铺陈着迷离波光。一支船队正在轻轻浪涌间沿岸行驶,二十多艘船按照大小排列成两个整齐的纵队,唯有一艘大船处于船队与海岸之间,显得非常突兀。而且在船舷两侧,时不时还会爆起冲天的水柱和浪花。

十几天以来,整个船队的人都会在闲暇时往那艘船上张望,他们的目光中有希望、有敬仰更有畏惧。大人们会对孩子们说:“看!那就是首领的船,他正在教瓦胡异能呢!你们要争气啊!说不定以后也有机会跟着首领学异能,成为伟大的异能师啊!”

“就是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前面,穿着威风铠甲的首领、还有玛西亚阿姨和瓦胡叔叔吗?”

“我喜欢玛西亚阿姨的铠甲!银­色­的,还有披风,好漂亮啊!”

“瓦胡叔叔的铠甲才漂亮!金黄的东西最值钱了,他还带着狼牙­棒­呢。”

“首领的黑­色­铠甲才好,藏起来就找不到了!”

“轰!轰!”远处的大船边,突然有几道水柱冲天而起,震慑感十足的声响打断了孩子们的争论,无数小脸蛋们挤在舷窗前,贪婪的、无限向往地看着那些奇异景象。月光下,浪涛间,这幅有关异能的夜景,会在他们小小心田中种下怎样的种子呢?

而在那艘被称为“荆棘玫瑰一号”的拼装船上,玛西亚的理论课已经再次开讲。

“……直到异能师公会出现,我们对异能的研究才真正开始,跟光辉教会只知道神话异能不同,跟晨曦议会把一切都反教会也不同,我们努力把异能理论化,并尽量保持客观……”

汤森坐在一堆缆绳上,手里夹着一支烟草,悠闲地吐着烟圈。瓦胡却不敢大意,他老老实实地站在玛西亚面前,直直盯着为自己传道解惑的导师,目光专注到能够让人误解。

“异能力量是什么?它其实是平均分布在所有环境的特殊能量,平常不会有变化,所以不会被人们感知到。但因为所处环境的变化,异能偶然会发生‘过激反应’,此时,这种能量就有积累或重叠现象、就可以跟人类产生一种默契而玄妙的联系。”

“我们虽然看不见异能力量,但只要我们能通过某种方式够感受到异能,那么就可以去利用它,这就是关键!”

虽然已经听过两次,但瓦胡还是连连点头,汤森却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人们对异能的‘过激反应’的初级感觉林林总总,有的是皮肤刺痛,有的是意识模糊,甚至有发自灵魂的震颤——当然这是光辉教会做出的解释,他们的使徒其实也是异能师。”不得不说,玛西亚对教会的评价相当刻薄。

“这种感觉似是而非,还会跟其他感知混杂,就好像一个人走在路上,隐约听到有人地叫自己,转头去看却没人。或者在发呆时察觉某处不正常,但仔细看时又不能发现是哪里不正常。但在经过训练之后,这种感知力会逐渐变得清晰。”

“坦白说这很难,因为普通人很难抓住玄妙的感觉,而且稍纵即逝的时机只对天才有意义。”玛西亚现在解说的这段才是重点:“但好在人们的异能研究在这方面颇有建树,而我们异能师公会,也正是因为这种研究才得以诞生——我们的首任会长,就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异能研究家,也是最伟大的开拓者和异能导师。”

“瓦胡,”说到这里,玛西亚提问:“你还记得我们的先驱导师发现了什么吗?”

“是!我知道!”瓦胡肃立回答:“伟大的先驱导师,他发现了颠覆­性­的‘主动过激反应’理论!从此,异能师不必再被动等待周围环境中的异能力量自然过激,而是可以用自身力量去主动刺激周围,使周围的异能力量产生过激反应!”

“没错,这就是我们可以学习和使用现代异能的根本原因,也是异能真正蓬勃发展的原因,更是异能师数量十倍、百倍增长的原因。”玛西亚点点头,再问:“那么,你还记得主动过激反应的理论,是建立在什么假设之上的?”

“是!我知道!”瓦胡回答:“先驱导师的理论是建立在——异能力量平均存在于一切物体中,那么人体内也应该存在同等强度的异能力量——的假设之上!”

“然后呢?”玛西亚点点头:“说下去。”

“是!”瓦胡早已把这些东西背的滚瓜烂熟:“我们身体内存在的异能力量,其实是最适合用来刺激周边异能的源力。”

“因为我们的身体可以随意变换姿势、我们可以重叠手掌、我们可以弯曲大腿、我们可以把上下半身蜷缩成一团。只要在动作和速度上达成一致,我们就可以通过调整身体姿态,在同样面积内堆积尽可能多的异能源力,引发周边一定范围内的异能产生连锁反应!”

“没错,在这种情况下,异能师才不用被动等待,可以随时、随地的使用异能。异能感知和­操­纵的难度也才开始下降,才能真正的实用化。”玛西亚笑着对瓦胡说:“你现在刚刚入门,所以唤醒前的动作会比较多比较大,等你把感知训练的敏锐了,就会好得多。”

“能的吗?”瓦胡有点惊讶。

“你看汤森,他在唤醒异能的时候,动作要比你少很多。公会的高级的异能师,唤醒时几乎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姿态。”玛西亚说:“我曾经观摩过大师级的异能师,只是举手抬足的时间,他们就可以完成唤醒过程,等观摩的人发现他开始动作时,大范围的异能已经发动了。”

“啊……”瓦胡眼睛里写满了憧憬和向往:“我……”

“你先要记住这些东西,”汤森在一边说:“玛西亚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异能师要动脑子,死记硬背只对学徒有用,你要想往上爬,脑子才是关键。”

“是!我记住了!”瓦胡转身点头,对汤森非常服帖。因为在这段时间中,汤森的指导让瓦胡在异能上突飞猛进,一次次的引导,不但让他改掉了自学异能留下的诸多小毛病,还让他找到了更加直接有效的唤醒和释放方式。

到现在,瓦胡已经可以连续释放两个大威力咆哮了。也就是说,他基本达到了中级异能学徒的标准。不知不觉间,他就迈过了第二个坎。所以真要说起来,汤森和玛西亚实质上已经是他的异能导师。

在汤森这方面,瓦胡其实也带给自己很多好处,最明显的就是自己对唤醒的理解和掌握。以前他还对那种舞蹈、瑜伽一般的动作感到好笑,但现在,他知道那是异能学徒在用最原始的方式调动自身异能,以求刺激周围环境,让外界异能力量产生过激反应……

对汤森来说,重点不是身体姿态,而是洞悉异能力量自然存在的规则。在洞悉规则的基础上,以他的智慧和能力,完全可以发展出最适合自己的唤醒和释放方式。更何况在这段时间里,他自身的感知力也得到了锻炼,变得比原来更加敏锐和准确。

最起码,他能在异能力量显形之前察觉到它的方位和速度,可以跟守门员扑球动作告别了——摔得鼻青脸肿其实没什么,关键是汤森丢不起这人啊!万一跟人­干­架时旁边正好有个水塘、泥坑甚至是粪坑,你是扑呢还是不扑?

异能师之间的战斗,稍有犹豫就会丢掉­性­命!

说起来,玛西亚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她这样的建议,正好补充了汤森最致命的弱点——在异能方面,汤森天赋异禀领悟力惊人,又有前辈的心得笔记,惟独缺少基础教材和理论知识。

玛西亚大姐可是科班出身,基础打得极为稳固,简直就是个能移动的基础资料库。

汤森经常把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借指点瓦胡的机会提出来,玛西亚那边立刻会拿出全套理论和解决方法。所以汤森在基础异能方面最大的软肋,就在这短短的十几天里被弥补了大半!

这可不是小进步,汤森的天赋有很强的放大和加成作用,缺憾被弥补,同时也意味着他的战斗力发生了变化。

虽然暂时还达不到初级异能师的程度,但在咆哮使用这个层面,汤森却真的拥有了机关枪的水准——而且他已经可以像玛西亚所憧憬的那样,在举手投足间发动异能。

玛西亚这个大姐头也没白当,甚至可以说,她在指点汤森的过程中得找到了意外惊喜。

本来,她跟着汤森的主要原因是保护他,至少要保护汤森到达公会势力范围,因为她确信汤森是个好苗子,未来不可限量。相比之下,荆棘玫瑰能发展到什么程度她一点都不关心。

但她显然没想到,汤森现在就能影响自己。

玛西亚不是瓦胡那种愣头青,她有很强的观察力,在汤森引导瓦胡的时候,玛西亚发现汤森对异能力量的感知异常­精­准,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按照汤森的步伐和动作去做,异能力量就会主动撞上瓦胡的手心,他接下来的释放不用费吹灰之力。

玛西亚把汤森的指导和自我感知结合起来实验,立即获得比以往更好的效果,她甚至明确了异能力量从正面和侧面靠近的细微差别。要知道,没人能看见异能力量,每个人对异能力量的感知也不尽相同,这都是导师无法传授、只能靠自己领悟的东西。

玛西亚很兴奋,因为自己的基础每打牢一分,以后的突破希望就大一点,而她现在正处在突破的瓶颈中,只要再有一点点助力,她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异能师!

初级异能师啊!那是另一个世界,全新而美妙的世界!

她甚至想让汤森引领自己几次,站在最核心的地点切身感受一下,但是汤森那种引领方式令她望而却步,大姐头的脾气已经定型,她真的忍受不了被人用巴掌打后脑……更何况,即使站在几米之外,她也还是有收获的,不过就是要多揣摩。

日子一天天过去,船队距离目的得越来越近,三个异能学徒的进步也愈加明显。终于,在起航的第三十天,船队领航船汇报,说已经见到了奎尔萨平原北方的森林——军官们查看地图得知,这里距离最终目的地、也就是瓦胡的码头只有不到三百里的距离了。

从起航算起,船队已经逆风行驶三十天,因为沿着海岸走,实际航程超过两千八百里。

战队途中清剿了六个滨海野人部落,两个小型海盗团伙。缴获三条双桅船,八条单桅船以及大批老旧军械,另有一批金银财宝;商队顺带把荆棘玫瑰的蓝­色­旗帜Сhā到三个物产丰富的部落旁边,已经开始收购特产了。

但这一切都仅是准备工作,荆棘玫瑰能不能在西海岸存活,全看接下来要打的这一仗!

“我们转到三桅船去,真正的战争就要开始了。”接到手下的报告后,汤森收回要敲在瓦胡后脑的手,重新变回那个冷漠的首领:“玛西亚,瓦胡,你们准备好了吗?”

玛西亚合上手里的教材,平静而专注地回答:“首领目光所向,就是浊浪的猎场。”

“首领!我已经等不及了!”瓦胡挥舞着拳头,双眼瞪得溜圆,头发都竖起来了:“我要拿他们的脑袋来验证连发咆哮!”

用敌人来验证异能,这只是瓦胡的良好愿望,但敌人并不等同于傻子,他们绝不甘心扮成靶子给人打。这一切,都得看荆棘玫瑰的战役计划能否顺利实施。

所以接下来,三桅船的船长室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军部参谋们的办公室,餐桌上铺着各式地图,酒柜里装着各种资料,传令官们按顺序坐在外面的缆绳上,等待里面的命令下达。

船队在继续前进,但有略微减速。首先派出侦察队,他们分成三组,乘坐快船突前侦察。

第一组的任务是找到可以让船队临时停泊的港湾,作为后方基地;第二组的任务是沿岸侦察,排除船队周边的不安全因素;第三组的任务最为重要,因为他们负责去往瓦胡的私人码头,找他留在本地的贴心手下接头,如果接头失败,那么另外的人要找合适的到登陆点。

蓝­色­的旗帜全部收起,红­色­的旗帜开始迎风飘扬,在无数荆棘玫瑰图案之下,各战队都在紧张有序的做着战前准备——作战计划中,首批登陆的部队不多不少四百人,包括侦察队、后勤队和主力战队,甚至还包括汤森的近卫队。

船队不会距离大部队太远,所以这边只需要留下商队护卫和一些零散兵员,保持起码的预警力量就可以了。

到天­色­蒙蒙亮时,船队又向前行进了一百里左右,这时有侦察兵传回消息,他们在百里外发现了一个小岛,上面只有十来户人家,可以作为船队的临时停泊地——那边距离瓦胡的私人码头也就百里不到,全速航行的话只需要四个多小时就能抵达,很合适做基地。

“我曾经路过这个小岛,朝向外海那面水比较深,适合停船。”瓦胡说:“就是岛上淡水少,地方也小。”

“又不在小岛上过一辈子,不怕。”汤森在海图上画出线条,拿给等在旁边的参谋军官:“拿给领航的,船队要尽快到位。记得通知前面的侦察兵,我们转换地点了。”

天­色­擦黑之后,船队已经停泊在蓝黑­色­的海域中。为求保密,汤森让商队那边派了人手上岛,给岛上居民发了些礼物,顺便套了些消息回来——午夜时分,第三组侦察兵的快船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头上蒙着黑布的中年人。

这种景象,自然轮到瓦胡和几个长老发挥,他们解开中年人头上的黑布,演了一出简短的悲喜剧,几个大男人又哭又笑的还想唱歌,结果被猴子凶恶的眼神给吓回去了。

“首领,这是我们——最忠实的管事。”瓦胡本来想说部落的,不过及时反映过来:“他知道很多事情。”

“那你先问问,我们在码头登陆是否安全,附近是否有敌军部队。”汤森不懂部落语,只能把这种事交给瓦胡:“再问问这段时间敌方部落的情况,特别是驻军地点。”

两个人一阵叽里呱啦,然后瓦胡转过身来,面­色­严肃。

“首领,码头可以登陆,只要­干­掉他们派来收税的一小队人就好。”瓦胡从旁边的餐桌上拿过一张地图:“敌人的军队,这个比较麻烦一点,他们大都集中在这里、这里和这里。”

“都不在本部落?”汤森看到瓦胡手指的地方:“他们吃撑了?跑那么远­干­啥?”

“这正是我要说的,首领。”瓦胡的脸­色­很是悲伤:“他们在进行仲夏围猎。”

“现在不就是仲夏吗?”汤森说:“你直接说重点吧!”

“是,首领。”瓦胡赶紧解释说:“本地的仲夏围猎不是每年都举行,只在有盛大庆典的时候,才由各部落分头举行,然后各部落会把最好的猎物进献给强者,是一种很高的礼节。”

“哦……他们在祝贺瓜分你家成功?”汤森面带关切地问。

“不全是……”瓦胡强忍着悲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说:“他们在祝贺……银­色­海岸已经做出回复,承认了他们的占领!”

“银­色­海岸承认了他们的占领?诡异啊……那边难道有什么特别的打算?这也不符合他们的身份和风格啊……麻痹对手乘机偷袭?如果想给部落出头的话,他们早­干­嘛去了?”

想不出合乎逻辑的答案,汤森只有走过去拍拍瓦胡的肩:“抬起头来!你是异能师!”

“是!我是异能师!”瓦胡抬起头,但眼圈是红的。

“祈求得来的东西,总会有变成狗屎的一天!银­色­海岸远在天边,他怎么帮你?!”汤森对瓦胡和他身后的人说:“现在靠什么?靠你们自己!你们有手有脚!有枪有甲!”

“是!首领!”一群悲愤交加的人开口回应,吓得远处的海鸟都掉下水去。

“发出登陆命令。”汤森的面­色­瞬间变回冷漠:“既然他们出去打猎了,那么部落里就没人。我们——也可以为他们送上一份祝福嘛——瓦胡,谁杀你的人最多?”

“马奇部落!”瓦胡的手指几乎把地图戳破:“他们的部落上万人,距离码头三百七十里!”

“好,参谋部门,一小时内拿出全员奔袭计划。瓦胡,你要带上足够的人去认领族人。”汤森脸上的笑容异常冷酷:“没被及时认出来的人,可能会死哦!”

站在汤森正前方的人看清了他的表情,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因为,在汤森那张年轻而硬朗的脸庞上,­阴­冷在蔓延,残酷在燃烧!

首领,他想送给马其部落的礼物……难道是­鸡­犬不留吗?!

快到黎明时,海面上飘起了几丝雾霭,虽然现在是初夏时节,但带着潮气的海风还是会让人感到寒冷。

在海边的简易码头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了望哨,里面的守卫抱着木枪蜷成一团,听着远处传来的哗哗浪涌,脑袋一点一点的瞌睡着。守卫头上悬着一盏橘黄|­色­的鱼油灯,麻皮纸做的灯罩被潮气浸得起皱,使灯火显得非常昏暗,连两米外的地方都照不亮。

有根夹缠着金属丝的灰­色­皮索出现在橘黄的光斑里,它张开一个弧度,利落的套住守卫脖颈,然后两边收紧猛的发力——“哧溜”一声,守卫整个人就被拉下了岗楼。紧接着,有一只手抓住下跌的木枪,另一支手把住晃动的鱼油灯,让岗楼维持在“正常”状况中。

守卫被两个壮实的人死死压住,他整个脑袋被压在一摊污水中,一个蒙着头脸的小个子用匕首捅了他,但污水中升起的泡泡却更多了。

“捅偏了。”身后传来一个年轻而平静的声音:“上移一寸,往左半寸。”

蒙着头脸的小个子也没多想,按照身后的指点再补一下,只听“噗”的轻响过后,守卫身体一震,随即软了下去。小个子咧嘴一笑,转过头去想说点什么,却看到一副黝黑的盔甲。

“首领——”小个子接下来的话被首领用手势阻止,还滴着水的头盔一转:“他们在那?”

“中间的房间,还有六个人。”码头管事小心翼翼的回答。

“瓦胡,交给你了。”黑铠甲对穿着金黄铠甲的人说:“要有气势,不要活口。”

“是!首领!”金黄|­色­铠甲大步走向码头正中的房子,距离十步时房门却自个打开,一个斜披着衣服、拎着裤子的男人走出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团金黄|­色­的东西靠近。

“这梦真好——金币都成|人形了——哈哈哈哈——哈!”衣冠不整的男人揉揉眼睛,脸上的憨笑逐渐消失,两只眼睛却越瞪越大,膝盖很不争气的开始发抖。因为,他终于看清这不是人形的金币,而是一个穿着金黄|­色­铠甲的人,他还背着一根巨大的狼牙­棒­!

“我……你……你……是谁?”

“没想到是你。”那人掀开了自己的面甲,露出一张狞厉的面孔,两只手正做出奇怪的姿势:“上任酋长的卫士,背叛部落,捞到很多好处了吧?”

“瓦胡……你是瓦胡……没有,我没有背叛……我是假装的!”

“轰!”的一声,有种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炸开了,挡在门口的男人向后飞起,小腹破开了一个大口子——瓦胡大步向前,两手继续动作。

“什么?!”房间里传出好些人被惊醒的声音:“啥?是啥?!”

“轰!”的又一声,比刚刚那声响了三倍还不止,飞到房间正中的男人,被看不见的东西直接炸成了无数碎片!温热的血­肉­在飞溅,瞬间迷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你们欠我的!”瓦胡站在门口,咆哮再次出手:“欠我的!”

“轰!”的再一声,伴随着一阵凄惨的嚎叫——远处,正在向手下布置警戒任务的首领转头去看看,然后对身边穿着银白­色­铠甲的人:“这算三连发吗?”

“标准三连发,超水平发挥。”银白­色­铠甲里是个女士,她侧耳听着远处的蓬蓬闷响:“但……这又是什么声音?”

“狼牙­棒­,好像在敲骨头。”首领平静的其他手下说:“做饭吧!我饿了。”

“首领,马蹄声。”一个手下小跑过来:“至少十骑!”

“抓住他,交给瓦胡处置。”黑­色­盔甲一指码头管事,然后转过身,向着马蹄声响起的方向前进,嘴里发出一声感叹:“还有给我用的靶子啊……”

穿着银­色­铠甲的女士落在三步之外,跟黑铠甲一起登上了小山包——在他们的正面,十一个部落打扮的骑兵正以一字横队冲过来。从地形上推断,他们一直隐藏在海边的红树林里面,是被港口的声响惊动的,看这阵势,他们似乎想来捞点便宜,也可能是想看一眼就走。

无论是什么打算,都是可以办到的,因为他们是轻骑,骑着的都是好马。对上两个穿着铠甲的步兵军官,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吃亏,就算是异能师,也难以同时­干­掉这么多骑兵。

距离八十米,汤森毫无作为,他身边的玛西亚已经抬起手,两臂完全伸展,做了个“T”字造型,异能反映以她身体为圆心,在十米范围内缓缓显露。

“加速——!”战马上的部落骑兵抽出刀枪,伏低了身体。因为他们确定了敌人只是穿银­色­盔甲的矮个子——穿黑­色­铠甲的高个子正在取下自己的头盔,怎么看都不是个强者。而银铠甲,就算他是个异能师,也不能同时打倒整队骑兵,因为距离已经足够近了!

七十米,玛西亚唤醒异能的反应变得剧烈,而汤森还一心一意摆弄被雾气浸透的盔缨。

六十米,玛西亚踏出一步,紧盯对方脚步——同时对付十一个骑兵,对她来说有点勉强。

五十米,玛西亚正要咬牙发动,却听到汤森说了一句“都给我吧!”,于是愕然。

汤森抬起头,微湿的黑­色­发梢在晨风中抖动着——在对方骑兵踏入五十米范围的那个瞬间,他的视野猛然缩小,同时左手向外一甩,“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轰——!”的一声巨响,呈一字横队冲过来的骑兵们,他们的上半身同时炸成了碎片!强烈的爆炸气流,裹带着红白残躯和圈圈雾气微粒,瞬间扩散成直径二十米的死亡冲击圈,犹如切过敌人胸腹之间的锋利刀片!

飞溅的血­肉­中,强壮的战马还托着骑兵们的下半身在奔驰,一点都没有被这爆炸伤害到!

“咆哮?!”玛西亚顿时目瞪口呆,差点没拿住自己手里的异能——汤森居然同时发出了十一个咆哮!十一个啊!而且无论距离、准确度还是伤害控制,都远远超越了高级学徒!

他什么时候唤醒的?他什么时候发动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汤森,”好半天之后,玛西亚脸上的震惊才转变成郑重,她以前所未有的郑重目光看着汤森:“我们现在就去公会吧!别再耽搁了。最近的异能师公会分部,应该就在银­色­海岸。”

因为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她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也感受到极大的压力……这样的天才,如果受到一丁点损失,那都是自己对异能师公会的犯罪!

“打完这仗,我就跟你去公会。”汤森也郑重回答:“你知道,我不会放弃他们的。”

玛西亚沉默点头,她深知汤森­性­格,明白汤森所说的是实话,也知道自己说不动他。所以,她只能暗下决心,绝不让汤森遭遇任何伤害,哪怕搭上自己都在所不惜!

远方海面上,一只庞大的船队已经显形,无数火红的旗帜飘扬着,金黄|­色­的荆棘玫瑰连成一片!

光辉历一四三九年(新历五二八年)六月七日,一支陌生的舰队抵达西海岸的奎尔萨大平原北端。这是支中等规模的舰队,但全是由小型船只组成,旗舰是艘三桅货运船,另外还有几艘造型奇特、速度缓慢、眼见就要散架的笨拙拼装船。

在所有的船上,都飘扬着一面陌生的红­色­旗帜,上面的图案是金黄|­色­的荆棘和玫瑰——这一天注定会被永载史册,因为它是名为“荆棘玫瑰”的新生力量与西海岸腹地的邂逅日。也就是从这个早晨开始,被噩梦和宿命纠缠的西海岸又多了一面旗帜、多了一股势力。

趁着晨曦的薄雾,荆棘玫瑰的武装力量倾巢而出,将近五百人的队伍在月亮湾码头登岸。两脚踏在奎尔萨大平原的土地上,军人们并未表露异样情绪,或者这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

队伍没有停留,没有仪式,没有讲话,大家都在紧张而忙碌的准备着,一脸肃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接下来要直面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战!

荆棘玫瑰所面对的敌人,是由当地三个大部落、七个小部落以及二十多个游牧部落组成的土著联盟。别看是土著,可他们组建了超过两千五百人的常备武装,还得到了神秘的晨曦议会支持,起码拥有三名异能师或者烈火师——后者也是异能师的一种,不过比学徒更强大。

荆棘玫瑰想要站稳脚跟,汤森想要活出个人样,这个强大的敌人就必须被打倒!但是满打满算,汤森手里现在只有五百人的武装可用,他能如愿的掀翻对方吗?

坦白说,如果两边摆开阵势来场大决战,汤森这点人肯定会打得很艰难。而且从现实角度出发,任何经历过战争考验的队伍都不能小看,即使土著武装也一样。不管怎么说,他们刚刚打败并吞并了本地的传统强者,无论实力和士气都处在巅峰状态。

荆棘玫瑰现在还不能做到以一当十,如果汤森狂妄自大,就会被他们打成渣!

登岸之前,参谋部已经在汤森的指点下推演过正面交锋。对推演一无所知的军官们,其实是在观摩学习汤森的推演教学,汤森提出方方面面的问题,包括己方的训练和装备情况,包括对方的兵种构成和实际战斗力,甚至包括指挥系统的加成和战略运用上的灵活度,最后得出被大家认可的结论——己方惨胜,伤亡过半!

这是不能承受的代价,作为荆棘玫瑰唯一的武装力量,五百人和二百五十人在作战效果上有天壤之别。就算熬过首战,谁知道接下又会来是什么局面?万一再钻出点晨曦议会的部队,打还是不打?打的话,这点人怕是连最简单的战术都用不出来吧?结果还是要被打成渣!

这肯定不是汤森期盼的结局,大伙披星戴月一路跋涉过来,可不是为了挖坟埋人哭鼻子。

所以,虽然战役策划可以千千万、战术安排可以万万千,但此时留给荆棘玫瑰的选择余地却几乎没有,而且在生死之战中,也完全不用考虑势力背景和政治因素的必要——简而言之,荆棘玫瑰的战术只有偷袭。偷袭!从偷袭到偷袭!整场战争中都要抱定这个战术。

偷袭战是什么概念呢?简单的说就是躲躲藏藏的下黑手,通俗的说就是坑死人不抵命。

汤森爱死这个战术了,因为偷袭就意味着少伤亡、意味着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为了增加后者的效果,他亲自带领参谋们做出一份详尽的偷袭计划。当然,这个作战计划肯定集­阴­险、冷酷、歹毒于一身,也充分显露了汤森的内在特征——那是一种自相矛盾的­性­格。

这种矛盾要从汤森的地位谈起,首先,他是荆棘玫瑰的缔造者和最高首领。在这个战略位置上,他的表现极其沉稳也极其冷酷。他能未卜先知的训练部队,他会毫不犹豫的发动战争,他甚至在最重要的战略安排上一意孤行……完全独裁、完全铁血、完全没人情可讲。

但在更细节的层面上,他又算是手下这伙兄弟的家长和兄长,特别是在军队方面,几乎每个手下都是他亲自挑选并训练出来的,所以他对他们有很深的感情,所以他舍不得让任何一个人死伤残费……所以这就注定了汤森会在战术层面上酷爱偷袭、喜欢兵行险招。

换了别人,也许会把这种感情当成一种负担,但汤森不会,相反他还对一路上的实战训练结果感到欣慰——将近三千里的路程,好几次战斗,没有一个人战死也没有一个人残疾!他内心希望维持这种局面。当然了,卷进战争就会有牺牲,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汤森努力的方向,是不让手下兄弟的血白流!

部队登陆之后,半个小时内完成轻装准备。从上到下,每人都只携带三天口粮和必要的作战装备。然后在瓦胡等人的带领下,队伍拼老命直冲本次战役的第一目标——马奇部落!

瓦胡等人非常熟悉马奇部落,就跟熟悉自己的部落一样,基本上事无巨细全知道。

在半年以前,马奇部落就有一万出头的人口。因为不善渔牧,马奇部落的聚居地在距离海岸三百七十里的丘陵地带边缘。在晨曦议会的帮助下,他们在这片沃野上开垦良田,以种植和简单加工为主要营生,在各方面都处于本地领先位置,甚至连聚居地都是一副内陆风格。

长期以来,马奇部落在本地是只逊于瓦胡部落的第二大势力,并在十几年里联络其他部落与瓦胡部落对抗,期间大小战争打过无数。所以在战斗力方面,马奇部落称得上“强大”。

在防御方面,马奇部落非常尽心,已经把自己做成本地势力的榜样。

它的主营的,尽量模仿了内陆城镇样式,有木质围栏和岗楼,有固定的守卫队。另外,在主营地周边约二十里处,以河流为依托,他们环形布设了四个小营地。

这些大概千人规模的小营地不但解决了整个部落难以集中居住的难题,也能为中心营地提供保护和预警。因为相互距离和地形优势,无论敌人从什么方向来袭,都不可能绕开小营的,而中心营地却能迅速动员部队支援……

但不巧的是,因为他们刚刚消灭了本地的死对头,所以在洋洋得意进行的仲夏狩猎中,马奇酋长带走了绝大多数部队,他们大概是为了在其他部落面前耀武扬威,却留下了防御空虚的营地。

主力不在家,他们居然连营地周围的眼线都没多放几个,很敷衍了事。但汤森最喜欢打的就是这种武备不全的对手——因为战争是一种你死而我活的残酷斗争,所以欺负敌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登陆的第三天清晨,荆棘玫瑰的偷袭部队已经扫清的外围,潜伏在马奇部落南侧的丘陵中。士兵们抓紧时间吃完了战前的加餐,然后在军官的命令下休息。因为部队在之前进行了针对­性­的训练,所以很少有人出现异常状况——每天一百多里的路程还要绕过那些零散的小部落聚居的,整支部队居然没有掉队减员,士兵们还保持着相对高昂的斗志。

成片的士兵们在野地里休息,士官们轻手轻脚的游移在队列中检查装备,而汤森则带着他的高级军官们披上伪装衣,登上了附近最高的小山包。各个兵种、各个环节的负责军官就站在山头的小树林边上,跟自己的长官一起眺望这块宁静的原野。

真是一块的好地!

大家脚下小山头是南方丘陵的边缘,从这里开始,肥沃平坦的土地一直两侧和前方延伸,铺陈出一块椭圆形、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平原。地势平缓,平原中心微微隆起一点。

两条河流从北边和西边的丘陵中流出来,在平原上绕了七八个弯,最后在中心偏东的方向上汇合。期间勾连了三块湿地、七个大小湖泊。在两条河流的灌溉下,整片平原郁郁葱葱,林木丛生,生机盎然。通向四个方向的道路一共有六条,但状况都不怎么样。

马其人开垦的农田占不到可耕种面积的三十分之一,位置上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像膏药似的这边一块那边一块,根本看不出曾经有过规划。

马奇主营地设在距离河流汇合点五里的地方,但也许是无力改造河道,又或者是更看重地势,他们的主营地端端正正地放在平原中心的高地上。主营的规模其实不大,放在内陆的话也就是一个小镇,所以木质栅栏距离河流还有相当的距离,没能把河流纳入有效防御体系。

想想也是,万把人的土著部落,在建设方面的能力肯定很有限。好在他们也做出了补救措施,就是在四个方向上设立的小营地。如果说主营是个镇子,小营的规模就是村子,它们钉在主营的四个角上——主营与小营之间的距离,短的大概十五里,长的不超过二十里。

这种一个核心、四个支撑的布置,就像给整个马奇部落撑开了一把伞,相互配合起来,防御深度就扩大很多倍,也能让有限的防御力量变得更加坚韧和灵活……但对不怀好意的荆棘玫瑰来说,这五个营地构成的防御体系并不是那么好啃。如果进一步考虑到马奇部落的人数,还有荆棘玫瑰的人数,那就不是好不好啃的问题了。

想到汤森订下的战略是偷袭,军官们看见眼前的景象,无一不是满脸难­色­。这也难怪,因为军官们不清楚敌人的实力,同时呢,他们也不清楚自己的实力。

汤森自然把军官们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坦白说,这场战斗、甚至接下去的一连串战斗,汤森早已经是成竹在胸——在他遥远的记忆中,千锤百炼的红­色­帝国征战史极其丰富,随便找个战例出来都能搞定眼前的局面。

军官们­干­这行没多久,遇到的又是如此复杂的局面,不可能想到什么好办法。但汤森进行会议的本意也不是征询手下的意见,而是为了让他们动脑筋。只要他们开始考虑问题,那就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用心体会、细细揣摩汤森的战术,这场战斗的价值也就出来了。

面­色­严肃的汤森拿起一根树枝,指着眼前的平原开始讲解了。这一讲,就差不多将了整整一个钟头。

对脑袋灵光的军官,汤森会提出些意外让他们模拟处置;对脑袋不那么好使的人,汤森就把他们的任务简单化,让他们把“出现某种情况”和“自己要做什么”联系起来,记住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什么时候叫嚣或拼命……力争做到一个萝卜一个坑,绝不让人在战场上闲着。

围拢在汤森身边,听着汤森的教导,军官们满脸的迷糊渐渐消失,他们不住的点头,又不停的提问,逐渐变得有信心,甚至有人不等会议结束季候已经跃跃欲试了。

最后,汤森把手一挥,宣布会议结束。手下郑重敬礼之后四散开去,顺着各条小路奔向自己的部队。汤森却又转过身去,沉默不语地看着面前这片原野。

他手中的马鞭轻轻敲打着胫甲,很缓慢,但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

“亚恒大哥!”近卫队的潜伏阵地上,一个小个子从杂草中支起身子,压低声音对走近的大个子军官说:“前面是个什么样子?是雪谷那样的吗?”

“……这是标准的农耕部落聚居的,我们以后肯定还会遇到的。首领带我们看了,小村庄围绕着大村庄,不管我们选什么方向都绕不开,大村子可以随时支援他们。而且小村庄也有围墙壁垒,不投血本进去,我们一时半会还真啃不下来。”

“那不是——糟糕了?”小个子的声音压得更低:“我们跑这么远是为了偷袭,但现在的情况是只要我们一露头,就搞成强攻了啊!难道等晚上偷袭?”

“我刚才也这样说,你猜长官怎么回答?”亚恒学着汤森的语气和神态对小个子说:“夜袭是个好思路,但现在的目标是一大四小,战场宽广、敌情复杂。如果我们没在短时间之内压制敌人的抵抗,拖成消耗战的话,陌生环境与地形对我们更不利。”

“啊?娘的那怎么办?”小个子一听都傻眼了。

“笨!”亚恒自得一笑,把才学会的东西拿出来显摆:“战斗从我们开始的话就变成强攻了,这种强攻跟我们的战略是相反的。因为偷袭作战的目的,就是要想办法避免重大伤亡,所以这些伤亡必须转嫁到敌人身上。”

“……没听懂……”小个子茫然摇头。

“打这种地方,我们就要利用他们是睁眼瞎的条件,想办法去勾引他们、让他们自己走出村子,然后在半途劫杀之——但这个就有个新问题出现。”亚恒做了个手势,把首领的姿势学了个五六分。

“打眼前的马奇部落,不过是一连串战斗的开始。我们的真正目的是让马奇外出部队接到模糊不清的警讯。这里是他们的老巢,所以他们会立刻回身来救,但猎场到这里不多不少也有两百多里的,等他们跑到地方已经变死狗了——那才是我们发威的时候。”

“啊……我好像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首领说了,打不是问题,关键是在打的过程中,让他们不能传递准确的消息。”亚恒拍拍小个子的肩膀:“阿诺,你的任务就是这个,你要阻断马奇部落远距离传递消息的狼烟。”

“那玩意怎么阻断?”阿诺一听就急了:“人家随便找个地方就点了,我撒尿去浇吗?”

“谁他妈让你撒尿了?首领说了,他们点烟我们没办法,但我们也可以到处去点狼烟!而且还可以加码,记住,现在我们才是凶神恶煞的部落强盗——所以办法是这样,我们点燃一个村子,趁着中心营地的部队救援时半路劫杀,然后开始袭扰各处,把他们赶出去。”

“明白!”阿诺连连点头:“我这就召集人手去!”

“留点心。”亚恒最后交代:“要注意配合昆尼他们的攻击时间。”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在阿诺开始忙乎的时候,在相隔不远处的轻步兵战队休息地里,响起一声疑惑的问话:“长官,就只是赶出去?不用­干­掉他们吗?”

“首领说了,你不给人活路,别人就要跟你拼命,我们没必要在这个环节上承受伤亡。再说把人赶到野地里才好收拾,先让他们跑个筋疲力尽,然后随便你要怎么样……而且狙击的时候千万注意,必须要让一些人跑出去替我们宣传。”

轻步兵第二队队长艾富里,正站在士官们中间解释战术。

“作为此战的最后一个关键,我们不能用荆棘玫瑰的名字打,而要用瓦胡部落的名义攻击,瓦胡会第一个出马露面,我们要造成瓦胡部落的奴隶正在里应外合造反的局面——这种‘真相’会让他们外面的部队在轻敌的同时变得愤怒,失去判断力。”

“总之,你们就当这是在打猎,先把他们逗得筋疲力尽、狂躁错乱,再最后下杀手!”手下们围着他,迷惑的脸上慢慢的若有所思,就像不久前的艾富里本人那样:“我们要­精­心准备,等瓦胡那边一开始,我们也就差不多要上场了。”

而艾富里说到的瓦胡,他此时正在靠近前线的小树林,杵着狼牙­棒­对他的直属手下交代战术。跟其他军官不同,瓦胡的表情非常凶狠,目光中充满了对战斗的渴望。当然了,他交代出来的战术布置,也是刚刚从汤森那边学来的。

“首领在看着我们,兄弟们也在看着我们,我们是第一波,责任很重!你们有没有信心办好?”

“有!肯定有!”手下们连连点头:“交给我,长官放心好了。”

“我们二十个人很关键!我的首要目标是救人,先救人,被发现了就喊口号,内容一会教你们。”瓦胡说:“动作要快、下手要狠、这就是拼命!你们明白?”

“明白!”手下有人问:“但是我们还不知道人在那……”

“首领专门安排了­精­锐兄弟在前面搞情报,天已经亮了,还怕没人出来办事?”瓦胡坚定地说:“要相信我们的兄弟,如果我们的兄弟不­精­锐,那他妈别的军队就该去死了!”

天­色­渐渐亮起来,五个营地开始冒出袅袅炊烟,晨起的人们开始准备今天的活计,主­妇­们也用叫嚷或咒骂召唤一家人吃饭。

在本地土著中,马奇部落算是很富庶的,所以他们的人每天可以吃两顿。有的家庭是饭桌,摆在院子里围拢了吃;但有的人却没这份待遇,只能啃着生冷的粗粮喝着凉水对付过去;还有的人需要一边啃最差的食物,一边蹒跚出村——有的是要放牧家畜,有的是要外出。

一个小时不到,猴子那边就逮了四十多个人,男女老少都有,甚至还有个瓦胡部落的小牧童。回归亲人怀抱的小屁孩哭的稀里哗啦,差点没被放了盐和糖的军粮噎死。不过他总算还记得自己和其他奴隶的住处,都一一指给瓦胡看了。

从小屁孩嘴里得知很多事情,瓦胡的心情很激愤,他趴在潜伏阵地上,捏着拳头苦苦忍耐——等!必须要等!因为负责包抄的部队还没到位,因为负责渗透的尖兵还没发信号。

“明白!”瓦胡一声招呼,二十多个贴心手下瞄着腰,顺着灌木的轮廓,跟着瓦胡向前大门摸过去,另有三十多个佣兵打扮的战士已经在后门潜伏,在围墙低矮处还安排了近卫。

指挥前门摸哨的军官是汤森的老班底,带头的军官诨名猪头小队长,真名亚达。参军前原是市井地痞出身,短弓匕首都玩得出神入化,最近还学会了吹箭。他带了六个近卫,要同时­干­掉大门口的三个卫兵——说起来简单,可这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活。

这六个近卫中,最大的老头子四十六岁,最小的光头才十三岁,都是汤森慧眼识珠、亲手训练的近卫,主攻潜伏刺杀。在大门处三人叽叽呱呱的闲谈声中,七个人分三个方向靠近到大约二十米外,用虫鸣声相互提醒——已经到位,可以开始。

前门的道路比较宽,左右的路基上都长有一些灌木,最靠近门口越低矮稀疏。门口卫兵们的目光越过这些灌木,扫视着远远近近的情况,从半夜站到现在,他们已经很疲惫了。

一条黄绿­色­的小蛇,吐着蛇信,兴致昂然地爬上了灌木顶端。在­嫩­绿的叶片中,它的彩­色­鳞片十分显眼,也惹得三个卫兵注意——后者大喜,­精­神瞬间就振奋起来。

“男人蛇,是男人蛇!”有个卫兵小声嚷嚷:“上次长老们都没买到。”

“什么?”看到自己的同伴一脸兴奋,有不懂的人问:“这是什么蛇?”

“男人蛇……磨成粉就是最好的瑃药。”立即有人拿了长矛去挑,其他两个人在后面垂涎三尺。

在卫兵同时转移目光的那一瞬间,右侧灌木中飞出一根无声无息的吹箭,­射­中最后面卫兵的脖子,他边扭头边用手去摸,刚刚摸到箭尾的时候,接着飞起的一支弩箭已经Сhā进他的喉结——金属箭头扁而阔,­精­准的Сhā进皮­肉­并深入颈椎后,完全剥夺了他发声的权利!

这种箭头根本就不是西海岸的风格!

卫兵双眼凸出,一脸不甘的倒退着,他的脚步变得极其沉重,摇摇摆摆地退了三步后就两眼翻白倒下去了——倒地声不大,但惊动了另一个看戏的卫兵,在转头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甚至还带着点贪婪和惊喜的笑容。

转动的目光没来得及发现是什么东西出声,他就看见三点寒冷的光亮飞到!

“噗噗噗!”的细微闷响中,三根弩箭全部Сhā在他的脖子上。中空的箭杆“嗤嗤”的放着血,卫兵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还下意识的伸手去堵飞溅的血液,但这肯定是徒劳的,他看着喷溅的血迹,做了一件没人想到的事情。

他转过身,睁着绝望的双眼,去拍拿长矛的卫兵的肩——完全挡住了其他人的攻击路线,近卫们顿时又惊又怒,好在亚达一箭­射­中他的背心,于是他抓到同伴肩膀的手变得软绵无力。

“别捣乱!”拿长矛的卫兵头子不赖烦的晃着肩:“这就是金子,到手了会分给你的。”

脖子Сhā着三根弩箭,背心Сhā着一支羽箭的卫兵“嘶——嘶——”地吸着气,双眼中满是迷惘和悲愤,他缓缓地跪下了,一颗脑袋越垂越低,后颈上,三根­射­穿脖子的金属箭簇直冲着天。

在卫兵缓缓跪下的同时,让出了通道,一心一意手拿长矛要逮蛇的卫兵头子也中招了,刚刚被惊吓过的近卫们不分主攻预备,在他身上倾注了所有火力——两枚吹箭,四根弩箭还有一只羽箭全Сhā在他身上,结果,这倒霉蛋哼都没哼就倒下去。

“你们在­干­嘛?”大门内侧传来一个声音:“抓到什么东西了?”

这声音不大,却让近卫们吓得面无人­色­,大家手上的武器已经用过,没时间准备!

亚达脸­色­从苍白变成潮红,他二话不说就跃起,身体前冲时、回手从皮套里抽出一只短标枪投出,冲到第三步时又投出一根,那人刚刚从墙后跨出来,还没看清外面的场景就被标枪­射­中面门——老头子眼疾手快,从地上抄起长矛就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另一个赶来配合的近卫跳过十米的距离,弯刀化成瑰丽亮光扫过这人的脖子!

终于结束了漏洞百出的摸哨行动。但七个人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守住大门各个方位,然后才发出后续了信号。在瓦胡杀气腾腾地冲进前门时,亚达和六个近卫长出一口气,他们都汗湿了内衣!

“跌跌撞撞,拖泥带水。”远处的汤森轻声说:“记下来,近卫队还需要加大训练量。”

听到汤森的话,他身边蹲着的两排小副官齐刷刷地低下头,在手上的本子上记录起来。

依托完善的指挥体系,围墙低矮处的近卫们在前门打响的同时开始翻墙。

翻墙的人两手抱住一根长木­棒­的顶端,一跃而起把两脚搭上墙,后面两个人抱着后端发力一推,于是前面那人“蹭蹭蹭”的踏着墙越跑越高,接近四米的围墙完全不是问题——只是有人越墙之后掉的不是地方,“砰”的一声就是成功,“啪嚓”一声算是及格,“哗啦啦”乱响算怎么回事?

村子里地叫骂声顿时大了点,好在这时候前后门都被控制,根本不怕被人发现——瓦胡完全依照汤森的吩咐,带着人直冲奴隶关押地点。他们的推进速度极快,几乎是脚不沾的,路上遇到的几个马奇人全是一­棒­砸翻,后面有人专门补刀。

“杀人啦!”终于有人喊出了这一声,而且嗓子很尖:“外面死人啦!”

在早晨,戛然而止的尖叫实在有点刺耳——但尖叫声造成的效果却几近于无。

“外面喊什么?”在关押奴隶的栅栏外,几个卫兵正在吃早饭:“那两口子又打架啦?”

“来来来,赌一把这回谁赢。”卫兵头子拍着手说:“我赌女人赢!”

“每回都是女人赢!这么能这样?”卫兵们纷纷反对。

“老子说话快,怎么样?不服气啊?算你们都赌男人赢。”卫兵头子摇头晃脑地往外走:“我得去看看——你们记得买酒啊!”

“娘的!又是这样。”被欺负的卫兵回头对同伴说:“拖几个女的出来泻火吧!”

卫兵头子哈哈笑着拐过墙根,笑声却被一声闷响给掐断。众卫兵惊讶回头,只看见自己的头儿是打横飞回来的——他的身体在空中旋转,而且还向周围甩着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来不及躲闪,几个卫兵的脸上都溅上了一些。

“啥?”有人一抹脸:“这是血?”

“啪”的一声,头儿的身体掉下的,他的一张脸已经完全烂掉了,像是先被什么玩意给拍的内凹、再用铁刷子刮了几遍似的。

“血——啊!”卫兵们一起尖叫:“头儿死啦!”

在他们惊恐的叫喊声中,一群凶神恶煞的部落战士已经冲过墙角,直接撞进他们的视野。

打头的人身材魁梧,身穿一副金黄|­色­铠甲,手里握着一根加强版狼牙­棒­,脸上绘制着瓦胡部落特有的战斗纹身,跟在他身后的人全穿着瓦胡部落的特殊服饰——随着他们迈进的步伐、手臂高举,赤­祼­皮肤上那些古朴的图腾犹如活过来一样!

“瓦胡部——啊!”警示声还没来得及喊完,叫喊的人又被瓦胡一­棒­砸飞!其惨状令后面的人一起发出惨叫,却软绵绵的连刀都抽不出来——长达半年的和平可不是一件好事,足以养出一群软蛋。

“杀!杀!”瓦胡部落的人不会客气,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族人是怎么被虐杀的,村子中间的祭坛上还绷着人皮!大家刀枪齐出,瞬间就把几个卫兵砍成了­肉­酱!

再怎么激烈的搏杀,传到十几里外时也变得很微弱了。马奇部落虽然有听觉极为灵敏的人,但他们长的也不是野兽耳朵,不可能听到那么远的声音。所以在护卫营地之一的南侧营地正在被荆棘玫瑰清理、被瓦胡奴隶们血洗的时候,主营地里的马奇人居然毫不知情……

因为在设计营地之初,设计者就没打算让小营里的人用嗓子来传递信息,整个西海岸的中远距离联系都依靠号角、鼓和狼烟。

南营地的对外联系管道,集中在营地中心的岗楼上和围栏四角岗楼上。但在瓦胡救人的时候,栅栏已经被翻墙进入的近卫们攻破,摸大门的­精­锐近卫紧跟这潜入营地中心的岗楼——这次亚达他们没有犯错,一照面就把里面的卫兵全部清理了,对方连火把都没来得及拿起。

这时,部落人民的灵活和勇武­精­神就体现出来,在瓦胡的召唤下,几乎所有认出他的部落男子都站了出来。经过简单确认之后,随瓦胡行动的军官给他们发放了武器,每五人分为一组,现场指派一名老兵带领着参加战斗……打铁趁热、立刻上阵!

把辨认自己人的事情完成之后,瓦胡等人分别带着认路的奴隶闯民宅救人,他们疯了一样在南营地里冲撞。当看到自己的族人被锁在地窖里、当看到自己的小孩跟牲畜和粪便睡在一起、当看到自己的女人被绑在别人床上的时候……他们的仇恨汹涌喷发,根本控制不住。

奴隶翻身之后只有一个字,杀!

十几分钟后,汤森带着人进入南营地。但在这时,那些有资格把瓦胡人当奴隶用的马奇家庭都已经被彻底的血洗了——对手下这种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的做法,冷峻的汤森没有任何表示。因为这是在打仗、这是在报仇,一路杀过去就是,给杀红眼的士兵讲道理是白搭。

再说了,这些被清洗的人都是马奇部落的高级阶层,打完仗之后能对汤森心服口服才怪,留下他们才是大麻烦。只有那些没资格蓄养奴隶的马其穷人,才有资格在这场战斗中活下来,才有资格做汤森的子民。

“告诉他们差不多就行了,别耽误时间。”汤森检视完了作战准备:“准备在东侧点火。”

接到汤森的命令,各支小部队一阵忙活,大家都进入角­色­之后,火焰立即冲天而起。奴隶们扯开嗓子哭喊起来——营地东边都是有身份的马奇人住,烧起来不怕主营的人不来救。

“起火啦!起火啦!”临时接受任务扮演居民的奴隶们,开始用各式语言仓惶大叫,生怕自己声音小了别人听不到:“燃起来啦——天啊!”

“仓库起火啦!老爷家起火啦!”假扮卫兵的奴隶们开始敲东西,他们一边用马奇口音大叫,一边在栅栏边楼顶上忙碌着,当然了,这些人救火只是装模作样,盆子里的水都泼到了空地上:“快救火啊!快来人救火啊——火太大了!快给奴隶们发工具啊!”

“救命啊——烧死人啦!”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女人惊慌失措的跑出后门,沿路向着主营地逃去。她们身上背着包袱、怀里抱着孩子,一路哭哭啼啼仿佛天塌了一样。

还有两个脸上被烟熏黑、身上烧起大片水泡的卫兵骑着马越过这些女人,快速冲向主营地那边,一边跑一边叫喊着几个老爷的名字。总而言之,一切景象和反应跟真火灾没有任何区别,事实上,瓦胡他们真的点燃了半个营地。

这边高高冒起的火焰,还有冲天而起的黑烟,立即被主营地的人看到了——卫兵的汇报很快传到上层耳朵里,留守主营地的三个马奇长老丢下手里的名贵烟草、抛掉怀里的娇弱美人,气喘吁吁的冲上主营地塔楼。

只看了一眼南营火势,三个长老就觉得头晕目眩。

虽然守卫老巢这件事很重要、很能说明主事者的身份,但其实也要分情况。在四面无敌、一片祥和的时候,在狩猎活动中被留在老巢的长老,他们其实是不怎么受重视的那种人,如果好好一个南营地被烧了,他们事后要怎么向酋长交代?

而且看这绵延冲天的火势,南营地很有被烧成一片白地的可能!

“烧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年纪最大的长老气急攻心,跺着脚大叫:“人呢!”

“长老!这是南营地来的人,骑马来的。”有人把一个骑马到达主营地的卫兵给抬上来——本来应该是两个人,但另一个似乎伤势太重,在到达营地大门之前就坠马了。剩下的这个也没好到哪去,严重的烧伤上沾满了灰烬和尘土,完全让人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

“到底是怎么回事?”长老一把抓住浑身上下被烧得不成模样的卫兵,拍打着那张黑漆漆的脸:“为什么会烧起来?!有人打过来了吗?敌人吗?!”

“……没有敌人……是南营的……烈火师的管事,他……早上给几个奴隶身上泼了油,点着玩耍……”卫兵已经是奄奄一息,这时强打着­精­神说:“结果……他们不小心引燃了放麻布的仓库……又引燃了旁边装鱼脂的仓库……现在……大火已经快烧到烈火师家了……”

“玩耍?!他这是在玩命啊!玩我们的命!你们还瞪着眼看什么?!快带人去救火啊!”另一个长老听得几乎快吐血,因为烈火师的身份地位太高,他家的管事也顺带成了身份高贵的人,而且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烧奴隶玩了:“如果烈火师的家被烧了,我们全都要完蛋!”

没错,虽然火是管事点燃的,但事情的后果却追究不到这种真正的权贵身上去——拥有万人以上人口的马奇部落只有一个烈火师,而且他代表着强大又强横的晨曦议会!

“带上所有人去救火啊!”另一个长老焦急起来,他对主营的守卫官吼:“你亲自带着部队去救火!不管如何一定要保住烈火师的家!”

“是!我马上去!”守卫官正要下楼,却被刚说话的长老拉住:“到了之后你别管其他的人和事,首先要拆了烈火师家周围的房子!一定要记住,保住烈火师的房子最重要!我们马上集合奴隶去支援你。”

“明白!”守卫官连连点头后冲下楼梯。岗楼下面立即传出他的命令:“守卫队注意,卸甲、拿救火工具——跑步前进!”

“集合奴隶!把所有的奴隶集合起来——跟我去救火!”最年轻的长老也在大叫:“还有另外三个营的,命令他们赶紧派人手去南营地救火!还有,赶紧派个乖巧的信使出去,告诉酋长,南营地今早发生一场小火灾,现在已经扑灭了,请他不用担心。”

三个长老把救火细节一商定,马奇主营就变得忙碌起来。

除了普通的骑兵之外,还有旗语和号声,甚至有敲小鼓的,把场面搞得非常热闹,也让整个部落全力救火的命令被快速传开。不一会,其他三个营地就接到了长老们的命令,也很快做出了反应,纷纷派出自己是守备队和奴隶,特别是奴隶,可以说能动的都被拉出来了。

因为去南营地的路途实在有点远,所以守卫队的大多数人没有带武器,更没有穿甲。

这不能怪他们没有警惕­性­,事实上在消灭了瓦胡部落之后、上面有晨曦议会罩自己的情况下,本地没有人敢反对和攻击马奇部落。如果是来自外地的敌人,他们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到达这里。如果是那种比烈火师还要厉害的神一样的人物,人家根本就不用费这手脚——真正强悍的存在会直接飘在天上,随便丢点什么玩意下来就把事情解决了。

算来算去,马奇人就是算不到有荆棘玫瑰这种怪胎存在。其实这也难怪,陌生的敌人,陌生的战争手段,你让这些脑袋里只装得下传统、祖先和私欲的土著怎么防御?怎么警惕?

四个营地打开大门,长长的人流顺着道路奔向南营地。打头阵的人嘴里喊着口令保持着队形,他们都是守卫部队,只不过这时他们手里拿的不是武器,而是锹铲绳索等等强拆工具;紧随其后的是普通马奇镇民,他们面带惊慌,提着木桶、脸盆等可以盛水的用具;

最后面那些人数最多、队形散乱、神情麻木还被马奇人用鞭子抽着跑动的人,自然就是奴隶大军了。之所以被称为大军,是因为他们的数量很庞大,每一路都有接近千人的规模。加上南营地的,也就是说马奇部落手里至少有接近五千的男­性­奴隶。

当然,奴隶里面也不是只有瓦胡部落的人,毕竟马奇人不是刚学会打仗,长年累月跟别人争斗,他们手里总是积累了各种各样的资源,包括财富、军队、奴隶和仇恨。

除了扫帚之类的玩意,奴隶们手里没有工具,这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要用小命去扑这场大火。但他们既然已经成了家破人亡的奴隶,就没人指望还能得到正常人的待遇,奴隶们此时最高程度的抵抗,不过就是把脚步放得慢一些,希望那种痛苦和悲惨晚一点到来。

同时,因为平时各营地各家的奴隶相互不见面,所以相互之间并不熟悉,就算看管他们的马奇人也不可能全认识,自然也就分辨不出那些是真奴隶、那些又是无缘无故多出来的——因为情况相当混乱,随行的看管人又慌张,所以途中不断有人混进了奴隶的队列。

他们打扮地跟真奴隶一模一样,连脸上那种麻木的神­色­都惟妙惟肖。从路边的草堆和灌木丛中冒出来,这些人就直接钻进奴隶群中,开始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但并未引起­骚­动。

“报告长官。”远方的隐蔽处,汤森身边响起一个犹带稚气的声音:“根据目测,出营的奴隶总数已经突破四千人,最近的距离十里,最远的距离三十里……到达时间分别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和一个半小时……”

“把事情经过做成文字记录。”汤森点点头,对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说:“你们要记住,细节虽然不足以决定成败,但关系到结局的好坏。”

汤森说的没错,他打马奇营地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这些奴隶——这是现阶段最好的兵源,刨除老弱­妇­孺,马奇人手里至少还有三千以上的青壮,而且这些人在战后只会对荆棘玫瑰感恩戴德。所以此战之后,配合荆棘玫瑰的特殊训练体制,汤森将立即拥有奎尔萨平原北方最强大的军事力量,没有之一!

四支救火队的先头部队本身就是守卫部队,又都是身强力壮的马奇男子,所以他们来的很快,中气十足的命令声甚至传到了汤森耳朵里:“快一点!再快一点!决不能让火烧到烈火师的家!一定要救出烈火师的家人!”

靠近了之后,南营地的熊熊火势让先头部队更焦急,好在营地的中心部位还没有燃起来——但他们并不知道,这正是引自己上钩的鱼饵,那些烈火师的家人此时都被绑得像等着上蒸笼的海蟹,丢在一个营地外的草坑里。

“敌军先头部队已经进入战场——五百米——三百米——百米——情况正常!”观察条件极好的指挥部里,一个参谋军官捏着拳头通报:“门卫没有露出破绽,他们要准备分流了!”

第025

“快来!我是烈火师家的人!”南营地北门,一个衣着奢靡的中年人跳上路面,手舞足蹈又气急败坏:“火快烧到我们家了!那些奴隶全都不管用!你们快跟我来救火!”

“没问题!”看见有带路的,领队的主营守卫队军官当然欣慰,他转头吩咐手下:“跟上!”

“北门去中间的道路已经被烧断了,西边被那些家具什么的堵住了。我们要从这边绕个弯!附近还有两口水井可以用!”带路的烈火师家人一挥手,刚刚进门的一百多人呼啦啦的转向,靠近了火势最猛的东部——这一路上,那些正在“救火”的镇民都在冲他们欢呼,这些人身上全是泥灰,别说辨识面容,晃眼一看连男女都分不出来。

“过了这个小巷就是我们家了!”带路的人跑得更快了:“就是一点儿火星,大家冲啊!”

“等等……”带队的主营守备官恍惚觉得有些不对,因为他比较熟悉烈火师家人,前面虽然是异能师的家没错,但这个“勇敢无畏”的下人,自己却没有任何印象。

守卫军官带着疑问的话才刚刚出口,带路的那家伙已经一头撞进飘摇的火焰中去了,那些火焰并不凶猛,但烧掉一层衣服烧焦头发的威力还是足够的。跑在前面的手下听到军官的话,都纷纷转头过来问:“长官我们去不去啊?”

守卫军官刚刚张开嘴,一片白乎乎带点粉红的东西从侧上方洒下来,浇了他一头一脸。这东西温热、滑腻、还带着浓烈的腥味,让他那个即将出口的“退”字又被生生咽下去——抬眼一看,整个队伍头顶都充斥着这种白花花的玩意。

“鱼油!这是点灯用的鱼油!”有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这是点灯用的鱼油!”

“我们上当了!”军官当即被吓得魂飞魄散:“快退!”

他们还没来得及转身,后面巷子就被人用大车给堵上了,不过前面更惨,直接用木料火焰封路,而周围响起的却是连绵不绝的欢呼声——其大意是救火的生力军来了、官兵老爷来得真及时、真好真威武之类让人欲哭无泪的话。

就算守卫队军官是头猪,这时也应该知道自己是被人暗算中埋伏了,于是他目眦尽裂的大吼一声:“大家清理油渍——准备杀出去啊!”

大家立刻开始脱去满鱼油的衣服,可问题是,外面还在不断的泼鱼油进来,这地方太窄根本没地方躲,刚擦掉又可以给你糊上一层,连地面都满是滑腻——而且除了军官之外,守卫队成员手里根本没有武器!就穿着这身布衣甚至光着身子,用手里的铁锹铲子跟人打吗?

也许用铁锹铲子打仗不是问题,但关键是敌人是谁?!敌人在那?!

“破墙!”还好有那两个不是太愚蠢的军官在场:“他们要放火!快用工具破墙逃出去!”

主营守卫队开始破墙第一锹的同时,只听“呼”的一声,敌人的第一只火把也被丢进了这个小巷道里——刹那间,所有人的动作的凝滞了,他们用悲愤和不甘的眼神看着这簇橘黄|­色­火焰在空中翻转飞翔、呆呆地看着它从浓烟中脱颖而出、以一个饱满的弧线落到自己头上。

呼——呼——呼!又是二十多支火把飞起,橘黄|­色­的火光完全笼罩了这截狭窄的巷道!悲愤也好、不甘也罢,在满身满地鱼油即将被点燃的那一刻,统统化成了疯狂和恐惧!

火焰腾空、惨叫声起——周边却是更大声的欢呼!

“一、二、三——推倒墙啦!”奴隶们一边泼鱼油投火炬,一边用大嗓门压制住小巷里的惨叫声:“老爷们威武!老爷们勇武!老爷们战无不胜!”

疯狂中,一个个火人爬上墙头,又被奴隶们用纤细肮脏的脚丫子踹下去!

绝望中,一个个嘶吼着越过大车的人,都被以前的下人们用简陋的木枪钉在墙上!

烈焰中,一个个散发着烤­肉­味、与火焰纠缠着的躯体,在窄窄的巷道里跳跃、奔跑、爬行……最终,他们将变得卷曲、脆弱、风一吹就成灰。

一百多人的主营守卫队,就这么憋屈的覆灭了,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逃出生天。他们就在两面高墙之间,被可以肆意棱辱的奴隶和几桶廉价鱼油毁掉,真是窝囊到了极点,而对方付出的代价只是烧焦了头发,皮肤上烫起几个水泡而已。

这边的惨叫声才刚刚减弱,南营北门处,第二支守备队又到达了。于是刚刚上演过的戏码又重演了一次,只不过这回是被“烈火师家的人”带去另一个窄巷——他们的人数当然没有主营守备队多,只有四十来人而已,但最后处置上却比刚才更费事。

他们人少,巷子里的空间就显得宽敞些,而且带着的铲子比较多,不但能铲起土来灭火,而且还能营造出死角,无论如何也烧不光他们……还有几个油滑的家伙找到个狗洞逃掉了,引得奴隶们兴致勃勃的追杀,以至于忘记用大嗓门压制他们的呼救……

结果,整件事情在第三只守备队抵达大门时露馅了。

“有鬼啊!”发现异常的守备军官刚刚抽出刀,门边卫兵的长枪就给他来了个透胸而过!

“兄弟们杀啊!”门口的小军官一声大喊:“他们没有铠甲武器!杀一个赏五金币!”

“杀啊!”大门两侧的草丛中飞起一排标枪,瞬间就报销了七八个。接着一排弩箭又­射­倒五六个,三十多人的守备队,还没反应过来就只剩一半了!

“杀啊!”好在守备队的军官都是双配,后面还有个副职在压阵。看到前面这种情况,这位副职军官浑身的热血一下全充进脑子里,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刀光闪耀中,一名试图阻挡他的奴隶给砍成了两半。

第026

剩下的十几个守备队员被冲上路面的奴隶团团围住,他们被刀砍、被枪刺、被匕首捅甚至被牙齿咬脚尖踢手指Сhā……混战之中,守备队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但还是有两个人逃离了大门。

两个幸运儿满身是血,连滚带爬地往主营方向落跑,但分别在二十和三十米的距离上被人用短弓攒­射­。

幸运太短暂了,他们身上Сhā满了羽箭,踉跄着、蹒跚着、直至流­干­了最后一滴血才倒下。

两个小兵慢动作似的挣扎,心不甘情不愿的倒毙,终于引起了最后一支守备队的警惕。不过这时候大势已去,他们区区三十多人又手无寸铁,汤森都懒得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让瓦胡出场。”汤森吃着小副官们孝敬的野果,慢条斯理的开口:“他立威的时候到了。”

“咻——!”的一声,一只响箭被­射­到空中,尖利的啸叫声让方圆几里的人们惊诧莫名!

发生在南营地北门的杀戮,让不远处的最后一支守备队惊异不定,虽然他们只是守备部队,但既然是部队,就具备基本的军事素养,混乱和厮杀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所以他们立即停下了脚步,但却不知道接下来是该进还是该退。

退肯定不行,马奇部落的战士一直都是以勇悍而闻名;但要进的话,他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手里也没有武器……带领三十多人的守备军官,有军事素养但绝不会高到那里去,否则他早就跟着酋长去围猎了,根本不用留在家里蹲坑。

所以他们只能戒备着,同时派人向后面的长老报信求援。但后面的奴隶大军因为隔得远,未受那边的厮杀影响,还在哗啦啦地向前行进着。

“快去一个人,让后面的奴隶停下!”硕果仅存的守备军官下令:“我们先固守,大家赶紧找点趁手的东西——再去一个人,告诉我们的人退到营地里去,我们肯定是被袭击了!”

“看!”有个眼尖的守备队员指着南营地那边:“有人骑马出来了!”

十几个骑着战马的人出现在南营大门外,这些骑士穿着皮制背心,甚至有人赤­祼­着上身,他们脸上和手臂上布满了纹身,这种打扮风格正是马奇人的死敌瓦胡部落的传统。

但瓦胡部落已经被彻底消灭了啊!他们的­妇­孺成了马奇人的财产,男人们只能终生在地里劳作啊!难道这些人真是瓦胡部落的漏网之鱼?是那些逃掉的余孽?但他们也就小猫两三只,那来的胆子和力量,居然能够逆袭马奇部落的主营地?

在马其人的疑惑中,一个身穿金黄|­色­盔甲男子骑着战马上了路面,他的身躯本身就魁梧,手里还提着一根巨大的狼牙­棒­,造型显得非常有威慑力——他似乎是这些人的首领,瓦胡部落的人拱卫着他慢慢上前,然后,他脱下了自己的头盔,把一张年轻但坚定的脸显露出来。

“瓦胡部落的男人们!我就是你们以往首领的第十三个儿子!我是瓦胡!你们都还认识我吗!”瓦胡的嗓音低沉厚重,却穿透了弥漫的黑焰,清晰的传到马奇守备队员的耳朵里——与此同时,金铠甲身边的人一起高声呐喊着他的话:“在祖先英灵的指引下,我回来了!我回来解救我的族人!因为我发誓要回来家乡,为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

其实,就算跑在最前面的奴隶也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毕竟中间还隔着好几里地呢,更别说后面的人了。但这组声音出传来之后,大家却都是齐齐一震——各支队伍中都有人在叫:“是瓦胡!真的是瓦胡!瓦胡带着人来救我们了!”

有见识的瓦胡人欣喜若狂,因为没人天生就是奴隶,他们当中也有很多人曾经打过仗,多少也知道些常识——如果眼前这把火是瓦胡放的,就意味着他肯定带来了能攻陷南营地的­精­锐队伍,至少能救出很多族人。外加他能在不声不响中做到这点,说不定力量还会更强大。

“我请来了很多佣兵,他们是不怕死会打仗的内陆­精­锐佣兵团!我们打败这些守营地的软脚虾绝对不是问题!”瓦胡那边的呼喊在继续,而且内容越来越惊悚,因为战场宣传是分成两部分的,不但可以鼓舞自己人,也能对敌人起到震慑作用:“因为在两天之前,我们已经在他们的水源里下了毒,他们全都没力气打仗了!”

这段话很­阴­损,对任何跑了十几二十里的人说你全身无力是中毒,对方虽不至于深信不疑,半信半疑却是肯定的。

“现在,瓦胡部落的男人们,在祖先英灵的见证之下,都站出来!”瓦胡驱动战马缓步前进,手中的狼牙­棒­缓缓举起:“要记得,我们都是战士!要记得,祖先在护佑着我们!我们的血是热的、我们的心是热的、我们的部落——繁荣昌盛!”

“最后这两句话说得不错,”指挥所里,汤森继续喂自己吃果子:“你们谁教他的?”

“长官,那是我们部落的战斗呐喊,拼命时才用。”一个部落军官说:“你听,他们都在重复这段话——喊话的同时可以调整步伐和阵型,之后就要动手了。”

“是吗?”汤森大感兴趣,走到观察孔前:“还有这种功效?”

“……要记得,我们都是战士!要记得,祖先在护佑着我们!”这句话就像是魔咒,在几支奴隶队伍中翻来覆去、此起彼伏的响起,开始还比较杂乱比较犹豫,但随后越来越整齐,声势越来越浩大:“……要记得,我们都是战士!要记得,祖先在护佑着我们!”

依靠地形和人员配比,一个个椭圆阵型出现在路面上构成,圆形阵列在扩大、在回转、在融合,不属于瓦胡部落的奴隶纷纷被抛到外围,而那些看管奴隶的马其人无一例外被这汹涌变幻的人潮覆盖了、淹没了,就像被波涛打散的小泡沫一样,再也看不见踪影。

“我的兄弟姐妹们,都来见证我的祭祀——我将用敌人的鲜血来祭奠祖先!”瓦胡的战马已经变慢步为大步,直端端的对准最后一支马奇守卫部队冲去——而直到此时,马奇主营的三位长老才明白状况,明白南营的火是瓦胡余孽放的、明白自己遭遇了卑鄙的偷袭!

“快点狼烟!通知我们的部队,主营被敌人偷袭了!敌人是瓦胡部落的人!”面无人­色­的长老们仓皇下令:“快回来救我们!”

“长老你看!”手下指着岗楼外面,长老们调转头去一眼,差点气急攻心昏死过去。因为主营外的原野山头上,远远近近升起了至少二十处狼烟,其中传递各种信息的都有,有说缺粮已达两月的,有说进攻快要得手的……甚至有报告酋长他老婆又生了大胖小子的!

“太卑鄙了,他们的心黑过泥浆!”长老们跳起脚怒骂:“卑鄙的瓦胡人渣,我跟你拼了!”

在长老们决定让普通族人上前顶住的时候,卑鄙的瓦胡人已经开始冲锋了,从场面上看,冲锋的只是穿金黄|­色­铠甲的瓦胡和他身边的十来个骑士,但声势十足。在路面和路基上一字排开之后,他们开始越灌木、跨沟壑,铁蹄搅起股股烟尘,居然带出了千军万马的威势!

“我们的血是热的——”战马冲到敌人面前,瓦胡的狼牙巨­棒­横扫而出,三个首当其冲的守备队员立即变成飞舞的残破躯体,血雨纷飞!

“我们的心是热的——”战马的铁蹄落下,踩塌了守备军官的胸膛,狼牙­棒­同时舞出一个半圆,砸断两把弯刀、三把铁铲、四根木棍——也顺带结束他们主人的生命!

“我们的部落——”对几个吓破了胆子转身逃跑的敌人,瓦胡的狼牙­棒­变横扫为敲击,一个脑袋一下,敲一下爆一个,手法残忍到极点,但也痛快到了极点!

“繁!荣!昌!盛!”喊出这个结束语的时候,瓦胡已经穿过了敌人的阵型,他就这样高举着武器,义无反顾的冲向了那些正在往主营逃跑的马其人,冲向了马奇主营地!

染血带­肉­的狼牙­棒­高举着,犹如一根顶天立地、能让灵魂彻底燃烧的图腾。

“我们的部落——繁荣昌盛!”九个由瓦胡奴隶结成的椭圆阵型中,也同时响起这句结束语,然后他们跟着那根狼牙­棒­,一起冲向了马其人的主营地。

“杀啊!”奴隶们虽然跟马其人一样手无寸铁,而且体格比马奇人弱、数量比马其人少,但他们汹涌如惊涛骇浪,他们此时万众一心,直接撞上了逃跑中的马其人队伍。这几个月来的悲伤、屈辱和仇恨,都在瞬间变成一股凛冽的杀意,被全部倾泻到眼前这些马其人身上。

有没有武器,对拼命的瓦胡人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们天生就是战士——最强壮的瓦胡人会抓起敌人抛向天空;普通强壮的瓦胡人会对敌人施加熊抱,然后跳跃下压;谈不上强壮的瓦胡人会围住敌人用拳头打、用脑袋撞、用石头砸!

伴着尖亢凄厉的惨叫,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充斥在原野上。

短短的接触中,马其人大败,他们的队尾完全被瓦胡人的阵型吞没了,而且还被奴隶们衔尾追击——瓦胡人拥有比马其人更坚定的意志,拥有比马奇长老更优秀的首领,他们的生命已经被杀戮重新唤醒,他们的灵魂也已经被敌人的鲜血洗涤,他们又变得熠熠生辉!

更重要的是,马奇主营地的大门已经被人破坏了,主营地大门也被人渗透了,以至于肝胆俱裂的守军始终关不上大门——不得不说,这在防御战中是致命的失误。

瓦胡已经带着他的十几个骑士冲到前面,他们就像一股强劲的旋风,专挑那些战斗力强的马奇人下手。他们的对手缺乏机动能力和应变力,只能被他们一次次的碾压,直至崩溃灭亡……而那些被瓦胡请来的“内陆佣兵”们,却在这时慢条斯理的靠近主营,对营地里­射­出了第一波火箭。

在今天马奇部落,火箭会让人联想到什么?没错,他们会直接想到南营的大火——现在已经把南营彻底吞并的熊熊火焰,就应该是这些人用火箭引燃的吧?

“他们要放火烧我们!”伴着天空中的火箭,马奇主营中响起凄厉惊恐的惨叫声:“他们要烧死我们啊!”

“我们的军队已经完了,我们也中毒了,我们都要完了!”令人泄气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波及面之广远超马奇三长老的预料:“快逃啊——再不逃就没命了啊!快逃啊——老爷们已经先跑了啊!”

“我们没有逃,我们还在这里,我们还在战斗!”三个长老急的跳脚,却丝毫作用也没有,第一批马奇人拖家带口地从北门外逃——因为主营里已经有几栋建筑开始烧起来了。

“快逃啊!他们要杀绝我们啊!”在榜样的带动下,更多的马奇人加入到逃离的队伍中:“只有酋长他们才能打败瓦胡人啊!快逃到狩猎场去啊!”

兵败如山倒,溃败局面一旦形成,就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就算你有再坚固的城防、有再多的人手也没用,因为意志已经垮掉了,因为压力还在持续增加——瓦胡人的火箭像是不要钱一样­射­出,衬托着南营那边的冲天火焰和黑焰,完全是一副赶尽杀绝的做派。

更关键的是,他们没有意识到这是生死存亡之战,他们以为自己的部落能够反败为胜,他们以为这仅仅是一次普通的撤离。

于是,马奇人无视瓦胡人并不多的现状,纷纷开始逃跑了。不大一会,连东营的人也开始逃,进而影响到了北营……只有西营还坚持着,完全不为外间的战局所动。

“……长官,根据俘虏的交代,西营是晨曦议会的人住的地方,他们门上的旗帜都不一样。”猴子匆匆赶到指挥部,把这个消息告诉汤森:“我们应该怎么办?”

“既然如此就留着吧!”汤森轻描淡写地说:“等马奇酋长回来时,烧给他看。”

“是!”猴子刚刚离开,船长就带着一身的血迹跑了进来,看他兴冲冲的模样完全没有受伤:“长官,我们的人进了主营!里面基本上没有抵抗了,我们还逮住了三个长老!”

“救治伤员,清点物资,按计划改编瓦胡部落的奴隶,跟别的奴隶混编。停战之后,禁止任何人滥杀马奇俘虏。”汤森说:“命令瓦胡带奴隶去救火,都烧光了,我们喝西北风吗?”

这场极为重要却没有多少难度的偷袭战,终于以荆棘玫瑰的完胜而告终。留在马奇营地的人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来收拾战后的烂摊子,主要是对瓦胡族人的鉴别改编和说服,别的奴隶反倒不费什么劲,另外还有清点物资等等琐事。

好在商队的人随后赶到了,这使得汤森可以把­精­力放到接下来的战斗安排中。但在另一边,在外狩猎的马奇酋长却经历了很不寻常的一天一夜。

来自老巢的狼烟中午时分就已经被狩猎部队看到,但信息却晦暗不明,又复杂得让人莫不着头脑——这让酋长很恼火,他大张旗鼓搞这次狩猎,本意是借机在其他势力面前耀武扬威的,现在家里出了事,还不知道具体状况,无疑让他颜面大失。

看到马奇人有了麻烦,那些对马奇部落口服心不服的部落自然会暗中窃喜。

好歹等到第二天早上,陆续有快马赶到狩猎营地报讯,但他们汇报的讯息变来变去,一会儿是火灾、一会是瓦胡奴隶叛乱、一会儿是敌军偷袭,终于引发了酋长的怒火——好几个赶来报讯的倒霉蛋被他砍了脑袋。

在“瓦胡奴隶里应外合叛乱、先给营地留守部队下毒、而后又请来内陆佣兵发动突袭”的真相大白之后,马奇酋长的已经出离愤怒了。因为他信誓旦旦的对别人宣称,瓦胡部落已经灭亡,就像堆积在农田里的肥料一样,只能随着时节而腐坏消散,不可能再恢复生命……

但现实是如此的残酷,瓦胡余孽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打了他的脸!

综合各方面的情报,瓦胡余孽们是由他们老酋长的第十三个儿子带领,他手下大概有不到一百人的武装,最多二十个骑士,六十个内陆佣兵……如果不是提前下了毒还使用偷袭火攻的手段,他们连一个小营地也打不下来!

他们就这点人,也敢挑战马其部落?!还居然夺取了主营地?!

“这群废物!这些只配吃大便的蛆!我要把他们全部泡在粪坑里,永远!”马奇酋长的大嘴向外喷出一串串粗鄙地咒骂,也不知是在骂谁:“我要挖开他们的肚皮,掏出他们的肠子在烈日低下暴晒!我要扒开他们的头皮,用他们的头骨做夜壶!”

不管内心怎么想,马奇酋长还是第一时间派人去联络其他部落,要求大家跟他一起去讨伐这些瓦胡余孽——因为围剿瓦胡部落之后,好处都是大家均分的,虽然马奇人得到了最宝贵的人口,但其他势力却多少拿了些地盘和物资。

现在出了事,没有道理让马奇人单独承担,当然要群策群力才行。

“酋长,去其他部落交涉的人回来了。”不大一会,贴心的长老轻手轻脚地走进帐篷,垂着头对狂躁的酋长说:“他们纷纷说自己家里有事,请求提前回家,又说部队只带来几天的口粮,无法应付这种异常状况……”

“这群老王八!看见有便宜就出洞,看见有事情就缩头!”马奇酋长几乎快把自己的牙齿给咬碎了,咒骂声也变得­阴­冷起来:“我不会放过他们的!我向祖先发誓,等我腾出手来,我一定会把这些老王八的卵蛋割下来,两个都割了!一个也不留!”

“酋长,我们现在得先回头去夺回营的,其他事情大概是顾不上了。”长老规劝说:“针对瓦胡余孽的战斗,酋长是不是要先做安排?”

“不用!我们的部队都在,有异能师还有烈火师,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说到打仗,马奇酋长就恢复了几分自信和镇定:“他们摸回来的就是百来人,算多点顶天两百人!那些奴隶都被饿得皮包骨头的废物,短期之内根本用不上,我们手里的部队足够灭亡他们十次!”

“部队已经快准备好了。”长老点头:“酋长指派谁带领军队?”

“不用指派谁,部队由我亲自带领,”马奇酋长大手一挥:“用骑兵开路,重兵全速压上去,一个照面就可以碾碎他们——可别让那个瓦胡崽子再逃跑了,我这回要亲手伺候他,我会让他后悔自己出生在瓦胡部落!”

毕竟是执掌大部落生杀大权的首领,所以马奇酋长肚子里还是有货的。跟那些真正狡猾的家伙比起来,马奇酋长内心的沟壑可能像富婆的鱼尾纹一样浅薄,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眼前这件大事的谋划——以一个土著酋长的见识,他能把部队回援的事情安排好,这就很不错了。

只有极为熟悉他的人才会发现,酋长眼底潜藏的怨毒和暴戾已经到了喷发的边缘,那些吃错了药跑去偷袭马奇营地的人,不管是瓦胡余孽还是内陆佣兵,最后一个也不会活下来!如果他们现在就因为某种原因死掉,相反还算是幸运的……

围剿瓦胡部落的战役之后,马奇人手里的战俘很多,他们极大的提升了酋长折磨人的手段。

狩猎场距离马奇营地都三百多里的路程,单骑报讯的话很快,一天一夜的时间足够快马抵达了。但回援时,超过千人的大部队要统一行动,无法按照这种单人速度来计算。

因为各个兵种和阵列要协调一致、要解决吃饭睡觉的问题、还要带着一大堆狩猎的零碎,更别说那些拖后腿的闲人。部队每天行进一百里算是正常的,多走个一二十里也还撑得住,但要多走五十里的话,士兵无论在体力又或­精­神上都会变得很勉强。

可是,马奇营地方向不断升起的浓烟,却让上上下下的人心急如焚,因为那是他们的家,有他们的亲人,不管是谁都想早一点赶到、早一点控制局面,所以大家的脚步也就越走越快。

在这一路上,马奇回援部队不断遇到逃出营地的族人,陆陆续续的也汇集了两三千人。从这些人口中,他们得到了大量情报,也确认了敌军的人数是真不多,最多就一百多人。主营被偷袭,主要是因为己方守备部队的麻痹大意,还有三位长老的愚蠢。

如果换了稍微正常点的指挥官,就算有大量的人中毒,但凭借主营和四个小营地的坚固防御,一百多敌人外加刚刚反叛的两三千奴隶就算打到天荒地老也捞不着便宜啊!

对于酋长和将领们来说,士兵自发的跑快了是好事,鼓励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去阻止?也不是没人留意部队体力透支的问题,但因为对手的人数很少,在自己的大部队到达之时,这一小股敌人多半已经逃走了,剩下只是追击多久如何围剿的问题……

轻敌和愤怒,已经在整个马奇部队中蔓延开来,于是大家的脚步无形中又加快了些,本来应该是三天的路程,结果两天不到就已经快走完了。但用这种速度赶路的直接后果有两个,一是徒步部队非常疲劳;二是各部队的间距拉得很大,从头到尾足足拖了三十多里长。

但大家都乐观的认为,只要自己回到营的,一切事情都会尘埃落定。因为刨除长老仆从等闲杂人员,回援的马奇部队总数超过了一千二百人,这都是货真价实的作战部队。如此悬殊的敌我力量对比,不可能产生什么变化。

其他的不说,咱马奇部落这边还有骑兵呢!别的部队很累,但两百骑兵可不会累啊!

事实上,现在还真是这支骑兵部队在充当先锋。但马奇人所谓的“骑兵”并不是真正的骑兵,他们其实是骑马上战场、下马投入作战的重装­精­锐步兵——他们是马奇武装中最­精­锐的力量,是最硬的拳头,是最坚固的堡垒。

以马奇人的财力物力,再加上晨曦议会的支持,骑兵的总数也只能保持在两百人上下,因为这支骑兵实在太昂贵了——全员都装备着来自内陆的­精­良武器,金属铠甲是改装过的见习骑士铠,仅这幅全身铠就重达四十余斤。能穿起这套铠甲的武士,都是从部落中层层遴选而出的佼佼者,他们的作战经验最丰富、体格最强壮、对酋长也最忠诚。

马奇部落一共拥有两名异能师,除了长年陪伴在酋长身边的烈火师之外,另一名异能师就直接配备给了骑兵部队。所以从战斗力上评价的话,这支骑兵是当之无愧的本区域最强,而且他们也没令自己人失望过,在历年战争中,骑兵始终保持很高的胜率。

在不久前围剿瓦胡部落的战役中,骑兵的功劳也是最大,最终决战时,由他们组成的钢铁阵列正面粉碎了瓦胡人的突围企图——那可是瓦胡六百­精­锐和上千平民的轮番冲击!

但这时没人会想到,他们的敌人也看上了这支部队,或者应该说是看上了他们的装备——在什么东西都稀缺的荆棘玫瑰眼中,两百套见习骑士重甲还有配套的武器,这简直就是个宝库啊!如果不抢过来,怕是老天都会唾弃自己。

汤森的信条之一是不打无准备之仗,所以他充分调动了手上的人力资源,汇集了所有关于马奇人作战的情报,充分了解到每一支马奇部队的建制、配备和作战风格,甚至还从仓库里翻出他们的库存装备检验——有瓦胡人和这个营地的帮助,马奇人在他眼中如同­祼­体。

在汤森的角度看,打败马奇骑兵根本不是问题,关键是如何一口吃掉——现有条件下,两百骑兵很可怕,两百­精­锐步兵也很难缠,但如果是两百骑着战马的­精­锐步兵,那事情就大不一样了。穿上骑士铠甲,骑着雄壮战马,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天下无敌,在这场战争中,相反还很大程度上削弱他们的优势。

其实,主力兵种是要专注某一领域的作战,又或者是要兼顾各种情况,这两者并没有绝对的好坏对错之分。从部队本身角度来看,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会有固定答案……这就好比一碗面粉,做个小面包就紧,做个大面包就软,不可能两边便宜都占。

打战这种事不能一厢情愿,就跟厨师做面包的时候要考虑客人的喜好一样,对症下药才会立竿见影。你如果是面包,就要被撕开泡汤抹盘子,如果你长得像­肉­包子,就别埋怨被人拿去打狗……一支四不像的骑马重装步兵,他们其实两头不冒尖,属于卖不出去的赔钱玩意。

之所以从前能够驰骋称霸奎尔萨北方,是因为他们还没遇到真正强大的军队。

袭占营地只是战争的开局,在此之后,汤森针对马奇骑兵的设伏才是关键的重头戏。

大战靠谋划,小仗看发挥,袭击讲究分秒必争,红­色­帝国的战争理论也很注重这点,所以在此战中,汤森对部队的要求就是先敌到达、先敌展开、先敌攻击!

战场选择在距离马奇主营地三十里处的一个缓坡,距离最近的北营不到十五里。这个距离还不到准备作战的心理红线,所以敌人除了派出侦察兵探路之外,不会有更多的作战准备。

这也体现出汤森的­阴­损狡诈,因为走在这个缓坡上,侦察兵既能够清晰的看到南营燃烧的浓烟,也能看到北营的概况,关心则乱,这会在很大程度上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而且在普通人看来,这个缓坡真不是设伏的好地方,它长不到六十米,高不到二十五米,而且是一条直路,路宽不到四米,路两侧没多远就是与行进方向垂直的陡坡。总之,这里既没有开阔地安排弓箭手,也没有可以固守的险要地势,甚至满地青草连火都放不了。

但汤森偏偏就选了这里做战场,他每个环节都打在敌人的心理盲点上!

因为受地形限制,一百二十人已经是潜伏的极限了,就是这个人数,还要把不少人挂在两侧的斜坡上,当然他们都是汤森最拿得出手的老底子部队——三十个近卫、三十个长枪手、二十个弓箭手,其他的全是轻步兵。

在强大的伪装潜伏能力帮助下,几组马奇人的战场尖兵就像睁眼瞎一样打汤森等人身边路过,然后无比激愤的冲向了前方的原野,就是没发现草皮下灌木中还藏着一支部队!

正午时分,姗姗来迟的马奇人骑兵出现,他们以纵队方式抵达缓坡。

不愧是马奇部落最­精­锐的部队,即使前面有尖兵探路,他们依旧习惯­性­的保持着战地警惕——整支部队大致分成两个部分,前面的骑兵队形很整齐,每排并列四骑,共有二十多排;后面是相同数量的骑兵,但队形要稍微散乱些。

两拨人之间有三十米的间隔,这里是留给异能师和指挥官的安全位置。

这种队形简单但有效,可以应付任何方向的突发状况,而且也利于指挥和展开。但遗憾的是,这些优势并不包括在上坡路段遭遇突袭——领队的马匹上坡时可以因情况而变换速度,可后面的人因为视野不良只能亦步亦趋,这必然造成连锁拥挤现象。

更重要的是战马上坡要用小步,虽然这种马匹体重超过六百斤,但身上的载重也不轻,不可能在这里还保持速度优势,所以马上的骑手也很难对突发敌情做出恰当反应。

就在领头的一排战马驼着两百多斤的重量、喘着粗气走到距离坡顶十五米距离时,一声冷酷坚决的命令声响起,只有一个字:“打!”

最前面的骑兵旗手猛的抬头,只看到一道雪白的光亮掠过视野,然后视线就离奇的跃起,整个天地都在飞旋。他甚至看到下方有一个无头骑士,右手还举着半根光秃秃的旗杆,而一群手持长枪的敌人正从两侧冲上路面……然后视线剧烈抖动,全部视野被一片杂草给占据。

“那是……我?”这是旗手最后的意念,之后他就失去了一切感知。

旗手被一刀斩下头颅、战旗同时被砍成两截,这个开局带给马奇人的震撼相当巨大,也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敌人居然没有逃走?他们居然还敢用这点人手来设伏?!

“有埋伏!”第一排的骑兵军官大吼一声,伸手就去拔剑。

就在旗手的鲜血冲天而起的时候,三十名敌军长枪手已经完全占据了路面,四排亮晃晃的枪头分外狰狞,居高临下的直指马奇人。

“长枪队——前进!”刚刚砍了马奇旗手的军官大喊一声,他把手中的长刀一横,冰冷的金属破空而动,低沉的呼啸声响起,第一排的四个马头同时被斩断!没了脑袋的马身或侧倒或后退,马上的骑兵全被摔了下来,包括刚把大剑拔出一半的领头军官。

穿着四十斤的铠甲,各种零碎加起来将近六十斤,他们从马背上砸下去就别想再站起来,四个倒霉蛋只能在半昏迷中一路向下滚,被自己人的铁蹄踩踏再踩踏。

“前进!前进!前进!”敌军的长枪手紧紧依靠在一起,随着呼喊声一步步走下去,三步之后微微下蹲,两排一尺多长的枪头对着第二列骑兵的马头就刺——经验丰富的军人很难被吓到,但战马可不一样,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看到枪头迎面而来,这些畜生自然会躲。

这一躲,可就出大事了!

两侧的马匹会下意识的转向,但打横的马身目标更大,当即就被长枪刺中,剧痛之下的马匹开始挣扎,然后向坡下摔倒!这几百斤的分量砸在路面上,可以说是飞沙走石,翻滚起来的破坏力比一般的檑木还要厉害。

一个跟着战马同时摔倒的骑兵,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直接摔晕过去;另一个骑兵在倒地时叫了半声,然后就被自己的战马压断了脖子。

中间两匹马倒是没转向,它们是直接往后退,立即跟第三排的战马撞在一起,只能容纳四匹马的空间挤进了六匹马,变得连动弹一下都嫌艰难,更别说什么抵挡动作了——但从上面杀下来的敌军却不会给马奇人任何机会,他们依然在呼喊声中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三声之后,他们越过了倒毙的战马,尖锐冷冽的枪头再次突刺!而第三排的骑兵受空间限制,连武器都没有抽出来——于是之前的悲剧再次上演,一匹战马被当场扎成马蜂窝,剩下五匹马可耻的后退,又跟第四排战马撞成一片。

窄窄的路面上,大堆战马拥堵在一起,有的要上前,有的想退后,有的在躲避,有的­干­脆就受惊开始踢人,真是纠缠不清的混乱……第五排的骑兵见势不妙已经下马了,但他们却被退下来的战马逼得不住后退,甚至有挡了战马的路、在战马坐倒时被一ρi股压死的!

敌军四排长枪手的脚步从不停留,他们也不去理会那些摔倒的骑兵,严格保持三步一刺的频率,像是­精­密运转的机械一般——其特点是节奏稳健,手法粗糙。

在长枪兵身后,一群刚刚从路边爬起来的“杂兵”也上阵了,这些人装备不一但异常老辣。他们会用脚踩住倒地骑兵的后心,左手抓起他们的盔樱,右手的短剑弯刀顺着头盔和肩甲的缝隙刺进去,搅动之后拖出一蓬猩红来——其特点是手法­精­细,残酷高效。

战马和骑兵的尸体,就像檑木一样滚下来打乱自己人的阵脚,后面紧跟着敌人的长枪阵列。于是,马奇骑兵阵列从缓坡顶部坍塌了,这就像堆积木似的,轰隆一声之后局面就变得不可收拾。

有一些骑兵拼尽全力驾马出了路面,但他们立即会在路边遭遇不测,通常是战马肚子上挨几刀,然后从两侧的陡坡摔下去,虽然只有十几二十米高,但摔死人的条件之一是看重量。

卑鄙的敌军,他们在整个坡上都埋伏了人!

“前队退后列阵!稳住阵脚!”这时候,缓坡下的骑兵指挥官别说后悔,他连吐血的心都有了:“后队上前,平行阵列支援!”

其实在他发令的时候,刚上缓坡的骑兵们就自发的退下来了,但在这么狭窄的路面调头可是高难度动作,所以最后只退出了三四排的样子,从距离来说也就是十来米。而在更前面的路面上,挤成一团的骑兵还有将近三十人——指挥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撞倒、被摔下马、被敌军用宰­鸡­手法屠杀殆尽。

血淋淋的路面上,此时已经有更多的敌军出现了,长枪手在前,轻步兵居后,那些杂兵松散的占据了道路两侧。在那个凶悍的军官带领下,他们步调一致地向骑兵们杀来,完全无视那些已经下马、正在列阵的马奇“骑兵”。

很快,缓坡上的厮杀就彻底结束,算上那些从两边摔下去的,马奇人在这段路面上丢了大约五十人。也就是说,仅仅一个相见欢,马其部落的­精­锐就死了四分之一。

好在前队后半部分有惊无险地退了下来,五十来人在距离缓坡三十米处排列成排,他们两翼前突,中段后凹,是个逗人进攻中间然后两翼合围的小­阴­险队形——后队骑兵全员下马,从两翼靠近,按序列充实到战线上。

另有一群散兵游走各处,等待寻找敌军列阵的空隙。

“长枪队——停步!”敌军的带队军官战刀一举,长枪阵列呼喊一声在距离坡底十五米的位置上停下。后面的轻步兵送上大盾,长枪兵把盾牌一支再架上枪,也摆出一副死守姿态。

“弓箭队——自由­射­击!”命令声中,二十来根羽箭从坡上飞出,稀稀拉拉的­射­向各处。大多数羽箭都没­射­中,几根羽箭好运­射­到骑兵的铠甲上,却全都“叮”的一声弹开了。有人送上敌军的箭头,差点没把骑兵指挥官气晕过去——这是部落孩子­射­鸟用的轻箭,箭杆是用树枝做的,没剥皮甚至还顶花带刺,后面没粘尾羽,前面用火烤硬了就算是箭头。

长这么大,指挥官还没见过这么羞辱人的事,差点就直接冲杀上去了,但以往的经验在此时发挥作用,他突然明白过来这是敌人的­奸­计——他们就是想让自己冲锋,然后捡便宜。

“狗杂种们,我会让你们见识到马奇人的愤怒!”骑兵指挥官咆哮一句,转头看向旁边一个神­色­清冷身穿长袍的中年人:“大人,必须要请您出手了,一定要杀光他们啊!”

他恳求的对象,自然就是配属给这支骑兵的异能师。

在战斗中,异能师的职责之一就是打破僵局,于是中年人倨傲地点点头,轻轻一提缰绳向前行去。因为对方的阵列太远了,已经超过这个异能师的有效­射­程,按照异能师公会的判断标准,他就是个中级异能学徒,手短。

几名骑兵跟随在异能师两侧,小心翼翼的举着盾牌提供掩护。虽然对方­射­出的羽箭跟过家家似的,但谁也说不准这里面有什么猫腻,那怕异能师只蹭着一点皮,他们战后都要倒霉。

“异能师!异能师!异能师!”徒步列阵的骑兵们看到异能师出场,立即拍打着武器铠甲开始欢呼,一时之间,马奇人的气焰极为嚣张:“马奇必胜!神灵在看顾我们!”

直面传说中的敌军异能师,要说荆棘玫瑰的人完全不怕那是吹牛,但在一个紧密的整体阵型里,每个人都要紧绷着身体才能维持平衡,根本不容许任何人后退哪怕一小步——更何况,他有异能师,我们也有啊!

节拍感十足的欢呼声中,神情倨傲的异能师越过了前队阵列,在距离荆棘玫瑰长枪手三十五米的地方停下。在两军将士的注视下,他的两手猛举起来——宽袖在空中激荡、白­色­异能粉末在飘扬,这景象梦幻而唯美,充满了传奇­色­彩。

他那低沉的吼声如同发情的野兽:“咆——”

“咆——”全体骑兵开始欢呼,他们无比期待,期待惨不忍睹的景象降临在敌军阵列中,那个“哮”字就在嗓子眼里打转,简直是迫不及待。

“轰!”的一声巨响,中年异能师的“哮”字终究没能喊出来,他上半身爆出一大团血花,平伸的双手被甩上天,骨头茬子和黏糊糊、红彤彤的玩意挂了旁边几个护卫一头一脸。

这个凄惨无比的场面直接把蠢蠢欲动的骑兵们打落到深渊,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血雾散开,看着没了控制的战马走向一边,也眼看着没了脑袋的异能师歪挂在马背上,参差不齐的胸腔断面还在往外掉各种东西……

“异能师——”旁边的护卫终于反应过来,像死了老子一样凄厉惨叫:“死了!”

“轰!”的又一声,几个护卫同时爆成血花,这迷雾状的猩红­色­在双方将士的视野里连成了一片,衬着远近的绿草野花,显得壮观美艳;但在血雾消散之后,盲目游走的马匹和一地的残肢,又渲染出一幅极端惨烈、极端诡异的气氛。

在马奇骑兵们震撼莫名、疑惑不解、如丧考妣的时候,荆棘玫瑰这边的欢呼声却开始涌动。因为他们知道对方的异能师是怎么死的,又是死在谁手里的。

“异能师!异能师!异能师!”缓坡右侧的路基上,身穿银白­色­铠甲的玛西亚出现了,她没有放下面甲,头盔下还钻出几缕波浪卷的金发,美艳的脸庞冷峻严肃,银­色­皮甲根本遮不住她成熟诱惑的曲线。但没有任何马奇骑兵敢出口羞辱她,他们甚至不敢正眼看玛西亚。

因为她那双斑纹镶黑丝的长手套,还有腰间的一圈兽皮袋子将她的身份显露无疑——异能师!敌军的异能师!她胸前甚至还带着那种传说中的徽章!

“首领!首领!首领!”紧接着,身穿纯黑­色­铠甲的汤森也顺着左侧路基走下缓坡。相比抢着出现以吸引火力的玛西亚,他的步伐稳健而坚定。冰冷的黑­色­面甲严密覆盖在他脸上,外加他的沉默和黑­色­瞳孔,给人以极强的震慑感。

毫不夸张的说,因这身黑­色­铠甲,还有装备的长短武器,汤森看起来就如同来自深渊的恶魔——在地海岸这种地方,武器的­精­良程度跟造型、重量和光洁度直接挂钩,而汤森腰里挂的,手里握的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属于那种寒光闪闪、偷偷看一眼都会被割伤的玩意。

汤森和玛西亚已经走到长枪兵的位置,但两人的脚步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向前。等他们突前五步之后,荆棘玫瑰的指挥官才下令:“长枪兵——跟随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盾牌提起,长枪平端,荆棘玫瑰的部队士气高涨。他们在汤森和玛西亚一左一右的带领下步下缓坡,­干­脆利落的变换成强攻阵型——长枪手居中立定,轻步兵摆在相对开阔的左侧,而装备杂乱的近卫占据了地形复杂的右侧。

在这个过程中,马奇骑兵们居然没有任何反应。一方面当然是自己的异能师完蛋大吉,被敌军异能师的出场给镇住了;另一方面他们不具备远程打击能力,只能等敌人摆好架势,然后两边开始硬砍……硬砍,以命搏命,这是目前条件下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虽然没有了异能师,虽然敌军有异能师,但他们是悍不畏死的马奇­精­锐,他们绝不逃跑!只要能坚持到后续部队到达,只要坚持到烈火师到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别的不说,至少他们在数量上比对方多。

“他们要进攻了!前列举盾!注意队形!”马奇骑兵指挥官扛着大剑,涨红着脸­色­站进队列中。这指挥官经验很丰富,他知道现在必须要保持队形,只有这样才能等到援兵。因为对方的异能师已经出过手了,根据效果和释放密度来看,他们不可能还保留着强大的杀伤力。

就算敌军异能师还能再出手一次,但己方士兵装备着见习骑士铠甲,这种铠甲正面很厚重,本身就有一点防御低等级异能的功效。

可怜的骑兵指挥官,他以前只见过部落里的异能师出手,烈火师从来没遇到值得打击的目标,所以他认为本事弱一些的异能师只会用咆哮。同时,他也不清楚本部落的“异能师”和“烈火师”跟真正的异能师有什么区别。

如果他知道的话,说不定会把阵型做得更好些,或者­干­脆就发起主动进攻。

敌军攻上来了,是由玛西亚带领右侧的杂兵先动。他们没有固定阵型,灵活轻便,直接就越过那坑坑洼洼的地面压向马奇人的左翼——马奇人这边暗自欣喜,一群轻装的杂兵,绝对无法撼动久经考验的钢铁防线,就算女异能师再用咆哮轰一轮,她又能轰翻几个兵?

“正面——二十米!”第一排的骑兵已经在调整姿势了,第二排的大剑也已经准备好,只等对方的杂兵撞上盾墙的那一瞬间,就可以一剑把他们劈成两半!

玛西亚踏上一个小土坎,停步,斑纹手套在身前漂移,两手十指瞬间变幻出几个繁复的造型——立即有一阵低沉的兽吼声响起,就在马奇人的左翼尽头!等发现不妙的马奇人扭头去看时,他们只能瞥见漫天的血红在弥漫,还有那些在空中飞舞的躯体和武器。

一只巨大而雄壮的火红­色­猛兽,已经将它粗壮的身躯撞进马奇人的钢铁防线!

侧面那几个毫无准备的骑兵第一时间被它撞飞,相邻的两个骑兵被撞倒之后、还被它粗壮有力的大蹄子踩得汁液横流——它六根雪白尖利的獠牙能直接刺穿铁甲,覆盖全身的红­色­甲壳甚至比钢铁坚硬,简直就是一只专为阵地战而生的恶魔。

遭遇此种横祸,马奇人的左翼立刻崩溃一半,大多数建在的骑兵们立即转向去防猛兽,可那些正面攻来的杂兵却开始趁火打劫,他们站在安全距离上,向马奇人本就混乱不堪的队列里投掷标枪。

见习骑士铠甲不比真正的骑士铠甲,只是正面做得厚重,后面和侧面的防御只是意思意思而已,虽然羽箭难以穿透,但标枪却是防不住的。而且在防御猛兽的时候要靠群体力量,不能随心意躲闪,只能当敌军的标枪靶子。

敌军的标枪投的又快又准,他们这回用的可不是过家家玩意,都是金属打造的实心枪头,平均三支就能命中一支,命中两支就能戳倒一人!

马奇左翼的骑兵接二连三地往下倒,留在原地固然是等死,想反冲击的话却没有了阵型,而且坑坑洼洼的地面也不适合他们,可以说战况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于是剩下的左翼勇士们终于萌生了退却的心思,不过他们已经损失了一大半人手,可以视为被击溃。

“杀!”看到右侧成功,荆棘玫瑰左侧的进攻部队也开始提速,原本右前左后的斜线阵列,已经变成了两翼并举、中心拖后的攻击阵型。在汤森的带领下,左侧的轻步兵拉大了间隔向当面的马奇人进逼,他们的手上也提着夺命的短标枪。

“注意侧翼啊——”马奇指挥官悲愤的吼叫着,因为敌人攻得太快,所以在中段列阵的骑兵完全成了摆设,根本没办法去支援受攻击的侧翼。而且正面之敌使用的武器是长枪,完全堵死了他们那点反攻的小心思。

右翼的马奇人生怕自己这边也蹦出头猛兽来,所以特别注意队列尽头的状况。却没想到迎面而来的这位黑盔甲,他没有欺凌友军的异能师那么厉害。此人还没有学会什么高级异能,手上的法宝就是咆哮而已,但他的咆哮已经远超一般人的想象了。

汤森伸出连手套都没戴的两手,然后左手向着正前方那些铁罐子一晃、“啪”的来个响指——轰然巨响中,第一排马奇人的脑袋被炸飞十来个,然后他右手一晃、“啪”的再来一个响指,神情恍惚的第二排马奇人的脑袋又被炸飞十来个!

“恶魔啊!”身上挂满碎­肉­和内脏的第三排马奇人瞬间崩溃:“他是恶魔啊!”

马奇人与异能师朝夕相伴,有幸见过异能的人很多。但黑盔甲此时用出的咆哮却不一样,除了音效之外,跟马奇人印象中的咆哮没有一点相似度!汤森这种升级版咆哮的威力不是出自爆炸的冲击力,而是借助瞬时的切割力——别人的咆哮是圆球状,汤森的咆哮是圆盘状。

能顺着盔甲缝隙切入直接斩首的异能,这不是土著们能够理解的东西!

看到黑铠甲恶魔踏步上前,两手又有抬起的迹象,这些刚刚从强烈异能震撼中恢复神智的马奇­精­锐,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什么祖先,什么神灵,什么死战不退的传统,都他妈是狗屎!现在,什么都压制不住他们内心的恐惧。

身上有六十多斤的重量,再怎么强壮的人也跑不快,他们只能成为敌军的活靶子。所以这边的马奇人一转身、一亮背,那边的标枪就飞到了。

刹那间,马奇人尖利的惨叫声蔓延了整个右翼阵列——那些倒地抽搐的人体、那些顺着盔甲缝隙喷溅的鲜血,又把更深的恐惧和慌乱传播开来,把更多的马奇人推上逃跑的歧途,也把马奇人中心阵型的防御扒个­精­光。

马奇人两翼完全垮了,到处是死状凄惨的自己人,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惨叫……两百来人的­精­锐部队,在一百多人的敌人攻击下只剩五十多人了,要知道距离中伏还不到十分钟啊!

对这股“­精­锐”的“马奇骑兵”,汤森一开始就没有要中心突破的意图,因为正面强攻的代价太高了。他的作战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先用雷霆手段达成两翼突破,然后再从两翼腾出手来,同时向中间挤压。

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让敌军转身、让敌军逃跑——只要他们一动,阵型优势就完全消失,重甲反而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马奇人终于在汤森这里领教到真正的作战技巧,一种只从兵种特点和战场条件作为出发点的简陋战术,用伏击先声夺人,再诱杀重要目标,最后以优势兵力控场。但马奇人不可能从中感悟和学习到什么,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生存的机会。

敌军两翼崩溃之后,荆棘玫瑰的轻步兵分出一部分追击逃敌,这是他们的战场主要任务了。五人一小队的轻步兵很灵活,毫不费力就追上了脚步蹒跚的敌人——他们先将击杀目标孤立出来,然后分出两人正面施压,另外两人侧翼前置,最后一个人是专门提着标枪找背。

就算遇到特别悍勇的敌人也不怕,因为每组轻步兵都携带着两套绳网,这可是对付单个重甲步兵的神器——兜头撒开,单边收紧,网中的敌人就倒地成为待宰的羔羊,用七八斤的破甲锤对着头盔“哐!哐!”猛砸,最多三下就解决了。

另有一批轻步兵去抢战场旁边的战马,看守战马的马奇人想投降,结果却被乱刀砍死。因为汤森战前已经说过,这些敌军­精­锐是不会真心投降的,留着就是祸害。

可以确切的说,马奇人的阵型被打乱之后,这场战斗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他们沿着道路溃退,然后被敌军从容不迫的追上杀死……事情本来不应该这样,论单个战力,论体格强弱,他们都不应该输到如此地步。

汤森绝不会告诉他们,这就是个体对抗体系的下场。没错,荆棘玫瑰的士兵在武备和体格上不如马奇人,实战经验更是少得可怜,但他们却从战略层面开始谋划,细致的准备工作一直延续到每个士兵的站位和武器,全都是冲着马奇人的软肋去的。

荆棘玫瑰之所以不在路上挖坑和火攻,只要想要他们的战马和装备!

至于留在原地的那些马奇骑兵,玛西亚召唤出来的猛兽已经够他们受了。围堵他们的长枪兵和近卫都没有怎么动手,眼前就已经是一副血­肉­横飞的场景,偶然有一个被抛出圈外的敌军,也会被如狼似虎的近卫被瞬间放倒。

“绝不后退!”敌军指挥官已经断掉一只手臂,却犹自对猛兽挥舞着大剑,在红­色­甲壳上砍出一道道白­色­印记:“我们是马奇部落的战士!我们绝不后退!”

他算是很勇猛的军官,可惜一个军官光有勇猛是不够的。

“长官,你看这个。”手下喜笑颜开的牵来一匹雄壮战马,送到汤森面前:“这是最好的,好像是骑兵头子的坐骑。”

“哦?”汤森本来已经接过了缰绳,闻言又回转身,隔着五十多米的距离随手一点,只听“轰”的一声爆鸣,浴血奋战的敌军指挥官身上迸­射­出连片的血花,连断掉的那一根手臂在内、四肢完全从身体上弹出去,还没等光秃秃的身体坠下,脑袋又在飚升的血柱飞起。

“我的了。”汤森转身上马,惬意地拍拍战马的脖子:“记得给玛西亚准备一匹白马。”

“是!”看见这一幕的手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冲着走开的首领大叫:“我一定挑好!”

“近卫上马!”汤森昂天长笑一声,冷傲的下令:“发总攻信号!”

声音极其尖利的响箭飞上天,一站站地向前传递,分散隐藏在敌军进行路线两侧的部队逐一现身。

除去两百骑兵,马奇人手里再没有其他重装部队了,档次最高的家伙也就是穿皮甲而已。而且更倒霉的是,他们各支部队的相互间隔很大,少的三五里,多的有七八里,根本来不及救援别人。看见前方友军遇袭,但等你一溜小跑赶到战场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面对这些普通部队,荆棘玫瑰的战术很简单,完全是之前练得滚瓜烂熟的那一套。

长枪压阵、轻兵袭扰、弓箭杀伤,始终保持着对目标的数量优势——因为马奇人只是外表光鲜,内里的固执、陈腐和愚昧还是跟其他部落一样,所以除了酋长等少数几个人,别的军官指挥两百人以上的部队都很勉强,也就是说,他们单支部队的规模最多两百人。

总攻开始之后,荆棘玫瑰沿着敌军的进军路线,像是吃甘蔗那样一截截的啃过去,却没有遇到超过自身数量的敌军集群——携首领新胜之威,将近四百人的生力军分成两组轮流上阵,他们带领着两千呐喊助威充场面丢石头的瓦胡男子,直杀得马奇人屁滚尿流!

能不屁滚尿流吗?不行,因为敌军杀到步兵面前,这就是说前面的骑兵已经完蛋大吉了。而长途跋涉没怎么休息的马奇部队,除了强弩之末,你还真找不到词语来形容他们……悍不畏死是一回事,浑身乏力又是另外一回事,把神经练得比大腿粗也不能为自己恢复体能。

马奇酋长总算有点威信,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镇住场面。他找了块开阔的,聚集了最近的另外一支部队,终于凑出四百五十人的阵型,他甚至丧心病狂地把平民也堆在战场上,其中的隐意异常悲愤——孤注一掷,跟你决战!

但马奇酋长的决心下得稍微晚了点,手里的底牌也小了点。因为汤森已经带着一群近卫骑马赶到战场,荆棘玫瑰的红­色­旗帜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战场上。

“胜利!胜利!胜利!”兴奋的欢呼声响彻原野:“我们是荆棘玫瑰!”

“胜利!胜利!胜利!”骄傲的挑战声直上云霄:“从胜利走向胜利!”

眼前的景象和耳边的呼喊,都让马奇人疑惑不解,荆棘玫瑰是什么势力?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们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荆棘玫瑰首领传话——马奇人听着!”一匹高头大马从荆棘玫瑰的旗帜下奔出,嚣张跋扈的绕着马奇人的阵型兜圈:“我们是荆棘玫瑰!从现在起,你们的领地归我所有!”

“好!”不等马奇人会话,四野里的敌军先震动起来。

“你们的财产归我所有!”

“好!”震耳欲聋地叫好声里,马奇酋长的脸­色­苍白。

“你们的生命归我所有!”

“好!”盛气凌人的叫喊中,几千普通马奇人惊恐万分。

“敢不给!这就是你们的下场!”又是几匹战马冲上来,把几个圆溜溜的东西丢进马奇人的队列中。

“人头啊!是人头啊!”惊叫和混乱就像涟漪,一圈圈的荡漾开去。

汤森悠然自得的待在旗帜下面,从腰间的兽皮盒子里摸出一支烟草,慢条斯理的点上。

与此同时,在马奇人的队列核心中,马奇酋长也辨认出了这组人头的身份,全是前面那些部队的指挥官,都是他的心头­肉­,其中有三个甚至是他的亲生儿子。

“尊贵的烈火师,”酋长的嘴­唇­哆嗦着:“马奇部落的血都快流­干­了……”

“我知道了。”烈火师也认出包裹这些人头、被鲜血浸透的包袱皮是骑兵异能师的袍子,鼻子都给气歪了:“不管荆棘玫瑰是什么来历,我都会帮你出这口气!我要亲自反攻!”

“准备冲锋!决战阵型!”有了烈火师的保证,马奇酋长­精­神一振:“尊贵的大人,一切都看你的了,我会把最好的勇士交给您!”

马奇人的号角吹响了,他们咏颂着向祖先祈祷的古朴句子,开始移动着自己的脚步。他们在广袤苍凉的天空下组成冲击阵型,他们把尖锐的独角直指荆棘玫瑰的红­色­战旗。

一往无前、你死我活的惨烈气概,直指荆棘玫瑰图案下的汤森。

“勇士们——你们被神灵青睐!”一个身穿大红袍子的家伙来到马奇人阵型最前方,他用悲壮激昂又极富感染力的语气、向独角部位的三十多个马奇人呼喊:“你们会在神灵的目光下冲锋作战、你们会饱饮仇敌的鲜血、你们会夺取他们的一切!”

“神灵护佑!”独角部队的马奇人嘶吼着,开始群情激奋——有这位比酋长还要尊贵、从来没有出过手的烈火师大人为自己鼓气加油,战胜敌人是不成问题的!

“神灵祝福你们!神灵看顾你们!”大红袍手持­精­美华贵的金杯,把里面的液体洒向马奇勇士:“神灵现在命令你们,跟我一起冲锋!”

“神灵护佑!”调转了马头,大红袍的手指向五百米之外的荆棘玫瑰旗一点:“杀——!”

“杀啊!”马奇人的阵型在喊杀声中动了,尖锐的独角向前伸出,冲击方向极为明确。每一个队列里的马奇勇士都是同样兴奋,他们高举着大刀长枪,摇晃着弯刀斧头,一心要杀到那面红­色­旗帜下,用手中武器斩下敌军的头颅。

“这冲锋有鬼。”汤森觉得不对,对船长说:“去,带奴隶把他们的部队和平民隔开!”

“弓箭手准备!”在汤森的示意下,战场指挥官高声下令:“目标——敌军前锋——放!”

百多只羽箭同时腾空,它们尖啸着划破长空,整齐地向马奇人的冲击前锋覆盖下去!

“神灵——”前锋阵列后的大红袍高举双手,昂天厉声高呼:“看顾我啊!”

“呼——”的一声,马奇人的冲击前锋,三十多人突然燃烧起来!不是某个部位在燃,而是火星一闪,整个身躯瞬间变成火柱、再也看不到轮廓那种!

第027

“咻咻咻——”质量最上乘的羽箭已经落下,尖锐的金属箭头纷纷­射­穿燃烧的人体,却完全不能达到杀伤的目的。这些熊熊燃烧马奇人不断向外喷洒着火苗火星和黑烟,直端端地向荆棘玫瑰的旗帜冲过来,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不止!

看到眼前这种景象,跟汤森从尖兵队走过来的人都想起了当初秃鹫联队那一战。这种火人也曾经在战斗中出现过,但数量远不如今天这么多,个头也没有眼前这样大——只是跑过短短的五十米,他们身上的火焰已经窜起三人来高。

这个晨曦议会的烈火师,他的等级很高!

因为前面的顺利,荆棘玫瑰也犯了轻敌的错误。

“换标枪——长枪手列阵——拉大间距!”在危机面前,荆棘玫瑰的训练成效体现出来,战场指挥官大喊:“竖起盾牌——加固——轻步兵准备迂回!”

荆棘玫瑰的部队在紧张的调整,而汤森却一夹马腹冲出了阵列!

以异能专业人士的直觉,汤森知道绝不能让这些火人冲进队列,因为他们还不是这个异能的最终形态。如果真让他们冲进阵型之中,马奇人说不定能翻盘!

对襁褓中的荆棘玫瑰来说,每一个战士都非常宝贵,绝对承受不起这种异能打击。

纵马向前时,汤森劈手夺过一只长枪,另一只手指向远处的瓦胡:“你检漏!”

“是!”扛着狼牙­棒­的瓦胡下意识的回答,在他话音出口时,汤森已经转过身去,宽大的黑­色­披风在他身后像黑云一样飘荡起来,跳跃的背影比最勇猛的部落勇士都要英武彪悍!

雄壮的战马很给面子,短短几步就把速度提起来,借着战马前冲的惯­性­,汤森怒吼一声,把手中的长枪投出——寒光闪闪的枪头在空中旋转着,越过将近三百多米的距离,准确命中第一个火人的胸口位置!

沉重尖锐的长枪以倾斜向下的飞行轨迹,枪头直接穿过火人的胸膛,穿出背面之后去势不停,又牢牢的订在地面上,翘起的后枪身把火人的躯体固定在原地。

这一枪虽然没有烈火师来得华丽,但也足够震惊全场了。

“首领威武!”荆棘玫瑰的队伍中一片欢腾,可汤森眼中的戒备却分毫未减。因为在刺中对方的那一瞬间,熊熊火焰被长枪带起的气流吹开,汤森看到对方躯体上的皮甲和衣物已经被完全烧毁,也根本看不到任何皮肤肌­肉­,而是一种类似岩浆的流体,很恶心,很恐怖。

这种变态的东西,肯定不会被如此轻易的打败!

“喔——!”被钉在地上的火人咆哮着,嘴里喷出一股股火柱,然后用上肢握住了枪身一掰,木制的长枪已经被火烤的脆弱,轻轻一响就断了。

荆棘玫瑰的欢呼立即低沉下去。火人拔下后半截长枪继续冲锋,似乎忘了丢掉,看起来就像个捏着根牙签的巨人。

“驾!”汤森两手放开缰绳,全凭双脚控马继续前冲,用略微偏斜的直线接近这群火人。与此同时,汤森后腰的兽皮盒子已经移到了前面,异能粉末被他不断的抛洒上天。

跟其他异能师不同,汤森是直接向上抛,于是在他经过的百多米的范围内,全是飞扬的异能粉末。抛撒速度之快、用量之大,给人的印象不是在使用,而是在丢弃——在距离火人还剩差不多六十米的时候,汤森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嘶叫着调头转身!

敌我双方的部队都紧盯着场中的变化,没人知道汤森在打什么主意。就是马奇人的烈火师也不清楚这个黑铠甲在犯什么病——自己的火人不是长枪所能阻止的,而那些异能粉末就更诡异了,他以为撒点低级粉末就能吓住自己吗?没有异能师,异能粉末就一钱不值!

烈火师并不认为黑铠甲是异能师,因为黑铠甲刚刚投出的那一枪太彪悍了,身为异能师却走蛮力路线,不怕被导师活活掐死吗?!

众目睽睽之下,汤森玩了个杂耍般的动作,他也调头转身,然后倒骑在战马上。他的两手已经平举起来,用一个中规中矩的异能起手式,震惊了两百米的烈火师。

“这是……”烈火师惊讶失声,在他控制下的火人们队形顿时凌乱了一下:“咆哮?”

“轰!”的一声,特大号的咆哮炸开火人队列前端炸开!

首当其冲的火人瞬间就被这个咆哮包裹,爆炸激起的冲击气流完全吹飞了他体表的火焰,黑红两­色­纠缠的躯体,被下一瞬间抵达的强大力量所摧毁。

火人像被一只无形巨拳击中,先被拦腰打成两截,然后又像被无数的无形小拳头击中、被震散成无数块。最后一股冲击波相对缓和些,却把这些大大小小的残骸吹向后方,吹向跟在前锋后面的马奇人。

这些残骸在空中已经重新开始燃烧,等落到自己人头上时,它们纷纷炸开,瞬间就点着了十几个马奇人——这种火焰没能瞬间扩散到全身,但甩不掉扑不灭,会粘在身上一直烧,除了有两个手脚快的家伙脱了铠甲之外,其他人很快就在惨叫声中倒地不起。

果然是­阴­毒的异能!汤森眼神一凝,牙关紧咬,两手重新平举起来——他只­干­掉了一个,还有很多火人要收拾。

荆棘玫瑰的欢呼声再一次高涨起来,对普通人来说,最险恶的情况是敌军无懈可击,只要找到破解的方式,就算在艰难大家都能支持下去,这个,就叫希望!

在同一波欢呼声中,烈火师的牙齿也快咬碎了,因为他认出了黑铠甲使用的异能。但他显然不能理解这件事——因为汤森现在使用的大威力咆哮,毫无疑问是晨曦议会所特有的,只不过威力更大、使用手法更加利落。

“这是我们的秘传咆哮!”烈火师狂呼一声:“你到底是谁!?”

第028

并不是汤森不想用残骸去点燃敌军,而是他不能,因为这种咆哮对异能力量的消耗非常大,仅仅两轮就耗掉他一半的体内储备。

好在战马已经跑进了飘散着异能粉末的区域。

“叛徒!”烈火师已经给黑铠甲的身份做了最终定义,战打到这个程度,其实容不得大家乱认亲戚:“以神灵的名义,我要代表晨曦议会制裁你!”

“制裁你大爷!”汤森已经融入异能粉末之海,顿时战力全满,两手顺势一推,两枚大威力咆哮脱手而出!剧烈的爆炸中,又是五个火人被咆哮打成零件状态,大量的残骸洒落在敌军的冲击路线上,构成了第二道火墙,连绵出去足有上百米。

但是剩下的二十多个火人不受火焰所阻,他们毫无阻碍地冲过来,依旧声势十足。

“你阻止不了我的!你更阻止不了神灵!”烈火师的经验相当丰富,他已经得出了结论,只是前面的火焰与浓烟­干­扰了他的视线,所以火人们冲击的速度慢了下来:“你还能­干­掉几个?你还能放几个咆哮?粉末够吗?要不要我借你点!?”

“你可以试试!”因为面甲的存在,没有人看见汤森的表情,人们只能看见倒骑在马上的汤森在不断丢出咆哮——在战马所过之处,那些飘荡的异能粉末在一截截的消失,就像被汤森瞬间吸进了肚子,尔后就有火人被强烈爆炸摧毁。

二十多个火人,转眼间就只剩十来个!

荆棘玫瑰的欢呼震天响,但瓦胡的面甲下却在奔流热泪。别人不知道晨曦议会的大威力咆哮是怎么回事,但他却很清楚,这种咆哮的使用代价极大。就算有异能粉末帮忙,但汤森肯定会透支体内异能,这种行为会伤害到异能师的健康和修为!

战马奔回自家阵前五十米处,汤森先前抛洒的异能粉末也已经消耗殆尽。而火人还有九个,最近的那个距离汤森仅仅两百米——战马的痛苦嘶叫中,烈火师已经纵马冲过了火墙。

“看你!你就像个小丑!”烈火师对着汤森狂笑,过火墙的时候他用红袍披风罩住全身,似乎是防火的料子,所以他全身上下都没受烈焰伤害:“你还有什么?再来一个啊!”

烈火师根据场面得出的结论是正确的,汤森此时虽然不是油尽灯枯,但剩余的异能也只有一点点,而且随身携带的异能粉末全部用光,所以一个咆哮也用不出来了。

但是烈火师并不知道,作为对手你怎么整汤森都可以,但你不能打他的脸。因为汤森在本质上是个衙内,衙内知进退、能吃瘪,但无法忍受被人当面羞辱。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

“啊哈哈哈哈哈哈——”还没想到对策的汤森发出一声狂笑,带着满腔的怒火从马背上跳下来,可是环顾周围,他找不到任何趁手的东西。随身佩带的刀剑都太轻太短,不能对火人构成任何伤害,至少也要杀伤力比长枪更大的东西。

但事到临头,衙内肝火又被点燃,空手也是要上的。笑声中,汤森的目光瞟过马背,一面巨盾进入视野——这是马奇骑兵指挥官的圆牌,纯金属打造的好玩意,又重又坚固。盾牌正面还有一组花纹,似乎不是第一次见到。

一个闪念在汤森脑中爆开,他伸手取下盾牌,先两手平托着,盾牌比他估计的重,差不多有二十斤——汤森深吸一口气,一手把圆盾平托,另一手环抱握住边缘,然后身体下蹲、回旋,在烈火师的狂笑声中,像丢飞碟一样把盾牌扔了出去。

盾牌飞上空中,在低沉的破空声中飞过两百米距离,然后砸在火人身上。

其实没有正面砸上,盾牌与火人和接触点稍微靠左了一点,但火人还是从腰部断成两截,一蓬细小的碎屑飞溅出来,方向很古怪——看上去火人并不是被砸断的,而是被锯断的。

烈火师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已经看出来了,盾牌的飞行速度并不非常快,却有令人难以置信的旋转速度,然后依靠锋利的边缘割开火人……这黑铠甲还是人吗?这么重的盾牌都耍得起来?这是全金属的骑士圆盾啊!

“我要盾牌!”烈火师膛目结舌的同时,汤森大吼:“越重越好!”

近卫们抱着各种各样的盾牌就冲了上去,汤森抓起一面圆盾故技重施,只听呜的一声,那边又有火人被盾牌切成两段——烈火师彻底的绝望了,他决定不再去想各种各样的疑惑,而是­操­控着剩下的火人,孤注一掷的猛冲上去。

“圆的!只要圆的!”汤森活像个掷铁饼的运动员,其实他的动作就是模仿了这种运动,但他丢的“铁饼”可要大多了也艰难多了——快速旋转的圆盾杀伤力极强,因为盾牌也有攻击能力,特别是边缘部位,只是以前没人这么用过。

事实上,以后也很难有人这么用盾牌。

把二十斤的盾牌扔到两百米外,也许有人能办到,但要在同时使之急速旋转、还要准确命中人体目标,那无疑是在做梦。就是汤森本人也没强壮到这种地步,事情的真相是,他在用异能。确切的说,这是汤森灵光乍现、临时改动的异能——机械系,金属类!

这就是当初汤森在船上暗杀异能师小妞时,小妞反击时所用异能的变种。想当初,汤森差点被一面装饰盾牌给活活砸死,所以他后来也研究过这个异能——中级学徒就能掌握,反应时间短,耗用力量少,基础功效是抵消金属重量并对其施加外力。

汤森是半桶水,练到抵消重量这步就不敢深入了。但是在抵消重量之后,金属盾牌在他手上就变成塑料飞盘了——飞出异能影响范围,又能砸得火人四分五裂!

“我不信!”烈火师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一边驱赶火人做最后冲击:“我不信啊!”

被赋予了异能效果之后,盾牌的杀伤力变得让人难以置信,甚至比异能更震撼人心。

那些纯粹的异能,普通人最多只能看到结果,不可能了解原理和过程,所以在人们心中,异能神秘莫测。即使是洞悉异能的专业人士,他们也只能通过感知去研究和­操­纵……没人能用­肉­眼看到异能,更别说异能的种种细节。

汤森此时做出的动作,就像一场面对普通人的异能演示!

双方战士都能看到,汤森正用自己能理解的方式投掷盾牌,盾牌也用自己理解的方式破空飞旋,直至烈火师控制的火人被摧毁——这一切,都在普通人能理解的范围内!

他们知道普通盾牌没有这种效果,所以这肯定是异能。但在此之前,他们从没见过如此直观、如此简单、却又如此震撼的场面!

黑盔甲太恐怖了!

大首领真是威武!

当汤森回身拿起第十二面盾牌的时候,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劳感侵袭而来,这感觉犹如浪潮一般冲刷着他的身体,让他两眼发黑,一阵阵的晕眩……

他的异能力量,终于被耗得­精­光。

最后一个火人已经冲到身后五十米处,汤森甚至能隔着皮甲,感受到空气中的滚烫!

“哈哈哈哈——来得好!”汤森转身,刷的一声抽出了佩刀。

近卫们亦是刀枪齐出,紧紧的簇拥在首领身边。对他们来说,甚至对荆棘玫瑰的普通士兵们来说,火人没什么可怕的。因为首领已经用实际行动为他们树立了榜样,三十几个火人,让首领杀得只剩一个了,剩下这一个难道自己不能杀?

但汤森心中却在苦笑,他抽刀,只是出于输阵不输人的想法,最后这个火人,依然可怕!

一道金黄|­色­的影子从刀枪丛旁边掠过,那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阵营中出来的瓦胡。

“你大爷!”瓦胡的愤怒的吼叫在汤森身边爆响。一个标准的晨曦议会咆哮被他释放出去,端端正正的在火人面前炸开!

他豁出去了,身为弟子和下属,他决不允许有人伤害汤森!所以这个咆哮他已用了全力。

但他毫无保留释放的咆哮,威力依然赶不上汤森——冲锋中的火人被炸得倒退好几步,身躯也变得七零八落,但并没有倒下,而是原地转了个圈子,做出摇摇欲坠状。

“起来!”看到对方又来一个异能师,烈火师的眼珠子都差点跳出来,他对着半残废的火人手舞足蹈:“冲啊!冲啊!”

眼看火人已经稳住身体就要重新迈步,半点异能也没有的瓦胡,同样做出的令烈火师喷血的行为——他嚎叫一声取下自己的狼牙­棒­,然后高举着血迹斑斑的­棒­子直冲上去,直至在十米开外才脱手而出。

“砰!”的一声,火人的上半身被砸穿。巨大而沉重的狼牙­棒­彻底的砸烂了火人,而瓦胡也狼狈不堪的飞退。

烈火师悲号一声,疯了一样冲着汤森和瓦胡所在的方向喊:“我一定要杀了你们!一定!”

大家都以为他有什么大绝招要放,但他立即调转马头,向战场一侧疾奔而去。

这种行为跟烈火师之前的喊话一点边都不沾,大家也是一愣之后才发现他是在逃跑。烈火师所骑的马最好,只要他一门心思的逃跑,在场的人无论敌我都不要想追上他。

这种明白无误的逃跑行为,充分说明烈火师的作风……不但让荆棘玫瑰这边的人震惊,马奇人那边更是震动,他们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决死之心,遭受到严重打击。就是马奇酋长,都忍不住开始破口大骂了。

“我一定会杀了你们!”烈火师才不管这些,他边逃边撂狠话,完全是一副人生赢家的风范:“杂碎们,你们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啊!”

“嗷!”突然间,马前传来一声兽吼,震耳欲聋那种。

烈火师惊愕转头,只看见一团火红迎面扑到!然后一张血盆大嘴从上而下,“啪嚓”一声就把烈火师的上半身给咬断叼走了!

冲锋中的马奇部队一阵大乱,马奇酋长已经忘了骂人,他眼睛瞪得溜圆,嘴角还流口水……烈火师死了?!他就在自己眼前,被一只巨大的猛兽咬成两截了?!

这只火红­色­的巨兽,自然是刚刚赶到战场的玛西亚的杰作。本来,以烈火师的本事不会这么简单就被她拿下,但他被身后两个异能师吸引了注意力,加之新败之后心情激动、外强中­干­,以至于连前面的异能反映都没有注意到,完全错过了防御时间和距离。

而在身躯被巨齿咬成两截时,烈火师最后的想法是:“三个打一个,不要脸!”

没错,荆棘玫瑰没有说明自己有三个异能师,但烈火师也从来不告诉别人,自己相当于异能师公会的二级异能师。

“哈哈哈哈……解气!”汤森心满意足的笑笑,然后对身后的战场指挥官说:“会打吗?”

“会!”看到黑­色­面甲对着自己,战场指挥官受宠若惊,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进攻!”

“那你还等什么?”汤森点点头:“我在这看你打,用点力。哦!马奇酋长我要活的。”

“保证完成任务!”战场指挥官立正行礼,然后跑到荆棘玫瑰旗下,大声发令:“左翼阵列——攻击!右翼阵列——横向移动!中间阵列——固守!”

战斗意志已经提升到巅峰的荆棘玫瑰部队,发出了山崩海啸一样的欢呼,马上就按照命令开始攻击——而遭受连续打击、士气一降再降的马奇人,他们如何抵挡荆棘玫瑰的冲锋?

荆棘玫瑰已经在意志上全面压倒了马奇人。

马奇人就像蛋糕最上面那层可口的­奶­油,而荆棘玫瑰的每一个阵列都像是一把刀子,他们随便一冲都能在马奇阵型中切下一块来。很快,马奇人的决战阵型就被完全冲散,从前到后都变得混乱不堪。

土著军队的特­色­之一,就是在混乱之后绝无翻盘的可能。因为他们的建制设定和指挥方式都不具备这种功能。所以在十分钟之后,汤森的近卫队已经冲进了马奇人的阵型核心,而且斩落了代表酋长权威的兽头旗杆。

仲夏清晨,气温宜人。

虽然鼻端还略有焦糊味,但在百花的芬芳中并不明显。

带着露珠的时令花朵,按照颜­色­深浅排列在羊毛地毯两侧。这条上百米长的羊毛地毯,一头连接着平坦的­操­演场,另一端铺进巨大、粗犷、表面贴满纯金薄片的帐篷里。

细碎的银铃声中,蒙着面纱的盛装少女走进大帐,她战战兢兢地走到主位桌边,沉默无声地跪下,两手捧着木质的绘金酒壶缓缓移到桌面上方。顿时,一束细细的酒汁从壶中倾倒而下,注入纯金的大号酒杯。淡红­色­的酒液打着旋儿渐渐升高,向外散发着浓烈的香气。

这位斟酒的少女,几天以前还是马奇部落最高贵的公主,但现在她只能跪着倒酒。她的母亲,马奇部落最位高权重的女人,也只能跪在地毯上,用颤抖的两手托着一只沉重的果盘。更靠边的位置上还跪着更多婀娜多姿的女人,有的丰盈醇美,有的清雅稚­嫩­。

只要是个正常男人,望之必然意动神摇。

大帐里有十九个客席,每个客席有两个位置,坐得满满当当。但这三十八人在此时却屏息凝神还将目光低垂,不敢发出任何的响声,更不敢对主位边的美女们表示出任何的垂涎。

因为,马奇部落已经完了。马奇酋长的大帐、马奇酋长的娇妻美妾、马奇部落的一切都已经改换了主人。一位年轻而强悍的主人,一位拥有黑­色­双瞳的主人。

他现在就坐在主位上。

就是他,带领着名为荆棘玫瑰的势力将马奇部落终结,随后又彻底击溃本地排名第二的另一个部落,更加令人不敢置信的是,这两次决战之间居然只相隔一天。

当一队队打着荆棘玫瑰旗帜的武士,把在战争中缴获的酋长兽头旗帜,还有几个血­肉­模糊的人头分别送到相邻的部落时,这些酋长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呆若木­鸡­。几天之前还完全陌生的荆棘玫瑰,直接用两个大部落的覆灭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荆棘玫瑰的威名,瞬间就在他们的心中建立起来。面对强者,土著们只能选择服从,汤森首领的邀请,谁敢无视?所以在马奇部落覆灭的第四天,周围十几个部落和小家族的头领都赶到这里——以往的马奇主营,现在叫荆棘主营。

首先,他们看见了熟人,然后,他们看到了悲剧。因为身穿金黄|­色­铠甲的瓦胡,当着大家的面拖走了两个小家族的头领,之后大家再没见过这些在半年前背叛瓦胡部落的家伙……

所以在这时,即便面对着好酒好菜好女人,已经被吓得半死的他们也提不起半点兴致。

大帐的门正对着以前的马奇西营,这是迄今为止还没有被荆棘玫瑰攻占的马奇营地。其中大部分是马奇人,小部分是晨曦议会的人。不过这并不是因为里面的人很强大、所以荆棘玫瑰打不进去,实际上西营里的哭号声一直没有中断过,木栅栏边上也挤满了想要投降的人。

他们的哀求声嘶力竭,感天动的,如痴如迷。但荆棘玫瑰完全不为所动。

他们的部队包围在西营之外,木栅栏外面堆满了柴草。其中的意思再明白也没有了,他们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他们要打下西营给其他部落的首领看看——荆棘玫瑰似乎很喜欢用火,南营上空的硝烟还没有散尽,恐怕接下来,北营也逃不过这种厄运。

本地以前的强者,瓦胡部落也好,马奇部落也好,无论强大到何种程度,他们的酋长只在细微处才会显得残酷,比如杀点奴隶战俘什么的。肯定不会像眼前这个年轻人,拿几千人的生命来震慑旁人——如果以前的人这样做了,那么不久之后,必然会被其他部落联袂讨伐。

但现在荆棘玫瑰就要这么做——部落头领们已经知道对方的­性­格和做事风格了。别的不说,残忍、凶狠、果断这三样,这个坐在主位后面并一脸微笑的年轻人,他已经占全了。

荆棘玫瑰已经摧毁了本地两个最大的部落,还杀了本地所有的异能师,如果只是想要维持之前那种治理格局的话,这种战绩已经足够辉煌。所以,部落首领中的聪明人已经明白到,荆棘玫瑰是要以此表明自己的强大和不可撼动,他们要改变之前的惯例。

但他们要改到何种程度呢?其实马奇人上台之后,各部落的日子已经很不好过了,实在经不起荆棘玫瑰进一步的压榨,难道上天真要把自己逼上绝路吗?

大帐内的气氛分成两半,部落首领们神情悲苦、内心凝重;而周围那些荆棘玫瑰的大爷们,他们的每一根骨头里都充满了骄傲和轻蔑。

沉默中,主位上传出一声轻咳,下面的脑袋立即齐刷刷地抬起来一点。

“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汤森。”年轻人拿起了酒杯,用非常柔和的语音打破了大帐内的沉默:“请各位举杯,祝贺我顺利接受马奇人的一切,哦!或者是我拿走马奇人的一切。”

这个开场白,还真是坦白到残酷啊!

大家都是用两只手去端起酒杯,没有别的原因,就只怕自己失手掉了杯子,被当成不好的榜样拖出帐外砍为­肉­酱——想当初在另外一顶大帐里,瓦胡他爹就是这么死的,而现在呢,瓦胡就拿着一根狼牙­棒­在大伙背后溜达,还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冷笑。

如此­阴­森恐怖的气氛下,没人去想瓦胡跟汤森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只想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才能保住小命和部落……美酒虽然入口了,却如泔水一般难以下咽。

汤森首先举起酒杯,但他只是做了一个喝酒的姿态就放下了,连嘴­唇­都没碰到杯沿。大家不是瞎子,自然都看到了,而且都很奇怪,难道酒里面有不好的东西?

“其实,我只是不喜欢这个酒杯,太他妈俗气了;我也不喜欢这个酒,太他妈粗劣了;我更不喜欢这个帐篷,因为上面镶着人皮。”汤森的理由很令人诧异:“我的出身背景跟你们不一样,我的身体排斥这些玩意。”

“端酒杯做样子,就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程度,原因是要给大家面子。另外嘛——作为拥有者,我至少要在丢弃这些东西之前使用一次。”汤森这说法很新鲜,但听在部落首领们耳中却很刺耳,心中的腹诽也不少:什么叫丢弃之前至少要使用一次啊?!这都是我们之前梦寐以求却不可得的东西好不好!?

那些跪在汤森脚下的女人们,都已经无法抑制的战栗起来。因为毫无疑问,她们也属于要被丢弃的物品之一,而丢弃的意思,不用解释大家都明白的。

“之所以这样说,是想让你们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我跟你们不一样。”汤森把话说得很明白,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们会伤心。其实这种狠话也就只能在这个时候说,如果大家的关系更近一步,说这个就不合适了——吓唬人这种事,隔三差五就来一次的话双方都会疲劳的。

“为什么不一样?我也是两只眼睛,你们也是两只眼睛,哦!还真有一只眼的,抱歉抱歉啊!别担心,我们在长相上差不多。”汤森用食指点点胸口:“我们的真正区别在这里。”

部落首领们看着汤森,不明白他的用意。

“你们看重的东西,我不看重;你们想要的东西,我不想要。所以别以为我会抢你们的财产,­奸­­淫­你们的妻女,我没这闲工夫。”在大家的疑惑中,汤森说出了最终答案:“同样的道理,我心里想要的东西,你们无法理解;我要去做的事情,其实跟你们毫无关系。”

部落首领们大概明白点汤森的意思了,但这话……也太直白了!

“所以,我跟你们有所关联的层面不多,我对你们的要求也很少。消灭马奇人和另一个部落,是因为他们冒犯了我的朋友。”汤森笑了笑:“在他们攻打瓦胡部落的时候,你们有的出过人,有的出过物资。我不管你们是不是被迫,这种罪行必须要用功劳来抵消。”

“所谓功劳,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资,但你们没有选择的权利,我说了才算数。”汤森根本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身为一个征服者,他的气势足够:“如果你们能做到,那么你们就能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如果做不到或者妨碍到我,那你们就要被碎尸万段,家破人亡!”

“叮当!”一声,有人的杯子掉了。

“你是不是要反对我的话?”汤森平静地问他。

“没有!没有的事!”那首领吓得一个冷战,满脸恐惧地看着汤森,眼中全是祈求:“汤森大人!汤森大师!不是,我的王!我的王,我真的没有要反对!”

“哦!既然是无心的,那么罚款好了,金币一千枚。”汤森点点头,随口订下了王前失礼的处罚标准:“如果让我知道了你心里在反对我,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不反对!我真的不反对!”对方就差涕泪横流了:“我带来了好多礼物,我这就去拿!”

汤森一挥手,站到小首领身边、随时准备杀­鸡­儆猴的两个近卫才退开,小首领感激涕零,他向汤森行了礼,又手忙脚乱地向大帐里的每一个军官和近卫行礼之后,才小心翼翼伏低上身,两手摊开,从地毯外缘倒退着出了帐篷。

看到这一幕,瓦胡的双眼有些湿润,这种小部落酋长的至高礼节,他幼时在父亲的大帐里常见。但那时的他绝没有现在这种内心感受,这份失而复得的荣耀,居然会痛彻骨髓!

按照本地传统,这些酋长和首领们带来了自己的帐篷和卫队,而且就搭建在不远的地方。这种现象已经是惯例了,因为即使在马奇人治理下,中小部落的酋长们还是有一定权利的。

其实无论是马奇人、又或者晨曦议会,他们都没办法越过酋长把手伸到普通民众中间去。说起来,这两者的统治方式在粗糙程度上差不多。之前的瓦胡部落时期就更不说了,瓦胡他爹对下面的部落基本都是放养模式,只要他们逢年过节地跑来问个好就很满意了。

小首领很快就回来了,他先把两手捧着兽皮口袋交给打仗门口的近卫检查,然后紧张兮兮地看着汤森身后走出一个管账的收走口袋,这才长出了一口大气。紧接着,小首领在帐口位置单膝跪下了,向汤森说:“我的王,请看我奉献的礼物。”

小首领完全不顾暗中投来的怨恨眼­色­,他的部落又小又弱,这次是打定主意前来乞命的。

“你的名字。”汤森一点也不惊讶,仿佛早知道有这种人一样,但他的手下却很疑惑,他们知道这不是汤森的事前安排,他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出头,这种经验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的王……我是马拉部落的马拉!”被问到名字,小首领一阵激动,这可是汤森第一个询问的名字,寓意非同小可:“我要祝我的王永远健康,祝我的王永远盘踞在这片肥美的平原之上!王的库房里将有用不完的丝绸,炉膛里将有烧不完的牛粪!”

很明显,经验丰富的汤森被马拉的贺词给噎住了,在那个瞬间,至少汤森身边的人看见他的嘴角抽了一下——不过谁也没指望小酋长嘴巴里说出文绉绉的贺词,他能说出“盘踞”这词,本身也算是刻苦学习的人。

丝绸跟牛粪这两种东西,前者应该是马拉的美好祝愿,后者是马拉部落的生活必须——这也表明马拉部落是放牧的,位置是在南方的狭长平原上。

“我允许你献上礼物。”汤森表无表情,只是点了下头。

“这是我部落世代珍藏的天外飞铁,重六十七斤……”

“这是十三年前,我们砍下的雪风岭山顶的铁黑桦树主­干­,异常的珍贵……”

“这是马拉部落目前为止最好的骏马,体重八百五十斤,膘肥体壮、马力十足……”

“这是今年最好的十匹马驹子,公母各一半……”

马拉每说一样,大帐门口的管事就在账本上记一笔,其他酋长首领们脸上的表情就更复杂些。

其实,真要论实力的话,马拉部落在本地是垫底的,不到千人的规模,只比那些依附大部落的小家族好一些而已,但历代的酋长都深谙拍马屁和顺从之道,看看马拉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

东西不多也不贵,但意思跟姿态都不错,还带着一股掏家底的狠劲。

“很好,鉴于你的顺从和诚恳,我祝你的部落今年风调雨顺,牛羊肥壮。”在马拉献完了贺礼之后,汤森开口了:“做为本地的当家老大,我对你和你的部落还有点殷切希望,你想听听看吗?”

“我的王,我们部落在上次的事情里没份,后来有几个瓦胡族人从我们的地盘上走,借了我们的马,我们都装没有看到。”刚刚站起来的马拉又单膝跪下了:“我的王,这都是真事。”

“很好,那么从现在起,我给你不用向我下跪的荣誉。”汤森脸上露出了微笑,一个厉害的首领,不一定真要拿出大量好处撒给手下,而是能把那些不是好处的东西当成好处赏人。

“我希望马拉部落今年为我提供一百匹战马,三百匹驮马,一千只羊。有困难吗?”

“有……”马拉咬咬牙:“但我们能办到!”

“很好,如果你在第一场大雪之前办好这件事情。”汤森的手指向跪在身旁的那些马奇贵­妇­:“这里的女人,你就可以挑一个带走!”

马拉的眼睛“叮!”的一声就亮了,对他这种从来都是被欺负的小酋长来说,骑马奇酋长女人的机会,这辈子很可能就这一次——涌动着复仇之欲­火­的目光,立刻攀爬向美女们。

“你现在敢流一滴口水,我就扒了你的皮。”汤森一挥手:“回去坐好!”

“是!”马拉立即变了正常脸­色­,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很严肃,但腰却挺直了。

“我的新规矩之一,就是我好,那么大家就好。你顺从我,我就善待你。”汤森开始点名:“本地最大的放牧部落的酋长,请站出来。”

大伙儿的目光立刻转向客位第六座左侧的那位中年人。一直低着头研究桌子木纹的中年人站起来,慢慢走到中间,向汤森行礼:“汤森大师,翰台部落祝大师永远健康,祝贺荆棘玫瑰的旗帜永远发出金子般的­色­彩……”

“翰台酋长,你的祝愿我收到了,其他的话下来再说。”对这种连礼物都没怎么预备的人,汤森并没有七情上脸:“现在请你说一说,翰台部落今年能给我送多少东西来?”

“最­干­净的是泉水,最真诚的是人心,”翰台酋长动情的念着谚语,然后行礼:“汤森大师,我们翰台部落竭尽全力,今年能为荆棘玫瑰送上两百匹战马,四百匹驮马,两千只羊!”

“竭尽全力就这么多?”汤森的指节敲着座沿,似笑非笑地看着翰台酋长,再次问:“再想想看,能增加吗?别的东西有吗?”

“汤森大师,今年只能是这么多了,如果不管不顾继续增加的话,我们明年就很难维持。”翰台酋长满脸为难,又开始了谚语表演:“一勺勺积累的东西,不能用桶倒出去。”

“我对手下的规则之一是,如果有困难,你说出来我会帮忙。但如果你欺骗我,那么后果会很严重。”汤森脸上的笑容依旧:“翰台酋长,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珍惜啊!”

“汤森大师,我的内心是赤诚的,像金子一样闪亮。”翰台酋长坚持自己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像花岗岩一样不会改变。”

“哦!我其实也很希望这样,但我对你的装疯卖傻已经受够了。”汤森脸上的笑容变冷了:“牧草呢?我不说,你就装不知道是吧?”

汤森这句话出口,不但翰台酋长的身体跟着抖了抖,就连之前被夸奖的马拉都变了脸­色­。

草场,确切的说牧草,这才是一个放牧部落最重要的财富。

在座的酋长首领们是土著不假,但他们不是蠢货。在汤森的高压和威严下,马拉固然有一肚子的小聪明显露,但翰台酋长也绝不弱于他。他对汤森的隐瞒或者说欺骗,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愚昧和狂妄,而是在对汤森和荆棘玫瑰有了一定了解的基础上,所做出的理智判断。

他的第一个判断是正确的,汤森不是西海岸人;他的第二个判断也是正确的,荆棘玫瑰的发展方向不是毁灭本地土著;甚至他的第三个延伸判断也是正确的,异能大师汤森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本地人身上,他的目光是向上昂视的。

最重要的是,汤森跟马拉的交谈中没有提到牧草的事情,而马拉这个油滑的家伙也没有点破,这就对翰台造成一定程度的误导。种种条件综合起来,翰台很自然就得出了汤森不熟悉放牧、也不熟悉马匹的结论。

保护自己的财富和实力,这个每个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先欺瞒他,然后转移马群,这样的应对方法没有错。

汤森手下的那些人其实不足为虑,比如瓦胡,虽然他生于斯长于斯,但其实也不知道放牧的事情,因为这里是知识极为贫瘠的西海岸,每个部落都会保守自己的秘密和生计。

汤森今天只展示了胜利者的嚣张,还没有表现出任何万人迷的特征。但是没人能想到,汤森不但不是西海岸人,甚至都不算是内陆人。

可以说,这个怪物几乎什么事情都懂一点。哪怕是遇到真正陌生的领域,汤森也有数学和逻辑思维能力做基础,只要导入真实数据,自然就能得出大概结果。

他之所以不谈草场和牧草的事情,就是要做个圈套给翰台钻,或者说是个考验——翰台酋长虽然不是蠢货,但受限于本身的见识和阅历,最后自己个钻到汤森的团套里了。

战争已经消亡了两个部落,但本地土著而言,其上层建筑却并未遭受巨大冲击,这对荆棘玫瑰的统治其实很不利。但在这两仗打完之后,荆棘玫瑰却被迫在一瞬间的时间里完成了身份转换,它从之前的规则破坏者变成了规则制定者。

所以,人家既然已经服软了,汤森就不能随便灭人家的部落玩。讨伐讨伐,先讨后伐;诛杀诛杀,先诛后杀,这都说明借口和理由是多么的重要——或许每个人内心都有黑暗,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即使做坏事也要给自己戴一顶冠冕堂皇的帽子,当老大更是要如此。

唯一的差别在于有的老大乱戴帽子,而有的老大会选大小合适、款式时尚的,比如汤森。

“找个人来,咱们算算账吧!”汤森对正要开口争辩的翰台酋长说:“你不用说话,马拉出来回答问题就行。其他的酋长们,你们睁开眼睛看好,谁对谁不对,你们最后来做判断。”

听了汤森的话,两个彪悍的四臂近卫大步上前,伸出八条臂膀,左右两边抓着翰台酋长往下一压,立即就把他牢牢在控制住了。在座的其他酋长看了不免心惊­肉­跳,更害怕的另两个部落的酋长和四个小家族首领,他们都是吃放牧这碗饭的,本地的马和羊全是他们供应。

马拉站起来,脸上的神情一样很忐忑。他很害怕,如果自己也因为牧草的事情被抓,那不是“冤枉”死了?当然这个冤枉不是指他没有隐瞒,而是说之前的势态对他非常有利。

“……翰台部落有多少牧场,有多少马群,大家心里都应该很清楚才对。”汤森看了看这些惊弓之鸟,然后转头对等着的管事说:“你问问他们,一匹母马每天吃多少鲜草,带驹母马每天又要吃多少?一亩草的,每年牧草产几季?总量又是多少?鲜草制成草料损耗多少?各种马匹每天消耗草料又是多少?养膘与过冬的配料又是多少——给我详细算出来!”

汤森说一句,管事就问一句,那边的马拉就回答一句,而被近卫押住的翰台就更萎靡一些。因为汤森问出的这些事项,说明他本人对这套东西非常了解——事实上呢,汤森也就只知道这些,但拿来充内行、碾压土著们已经足够了。

这个管事是施华洛西娅家的人,从小就接受商会培养,心算能力一流,只见他一边询问马拉,十跟手指一边同时弹动。知道的知道他在算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往外丢咆哮呢——不大一会,管事就算得七七八八,然后又略一思索才转过身去。

“首领,根据马拉和其他首领给出的数字,我的结论如下。”管事大声说:“翰台部落的牧场广阔,人手众多,水源也好,今年的牧草更是长势喜人——他们全年可以出产战马八百匹以上,出产驮马两千匹以上,出产肥羊六千只以上!”

“很好,你们对这个结论有异议吗?”汤森看着那些忐忑不安的酋长们,而酋长们没人开口:“既然你们没有异议,那么谁能说出我之前订下的规矩?关于反对妨碍我的那部分?”

“我的王!”某个小家族的首领立即跨出桌位,单膝跪下:“我愿意替王效劳!”

知道顺杆爬的可不止马拉一个,小部落小家族其实最不安定,最渴望得到当家大哥肯定。

看见汤森点点头,小首领兴冲冲的起身,用非常洪亮的声音说:“如果有人反对我的王,或者妨碍到我的王,那你们就要被碎尸万段,家破人亡!”

这马屁拍得再露骨不过了,不过挺符合汤森的利益。

“大家都看到而且同意了,翰台部落,他们对我隐瞒了五分之四的出产。在我多次提醒和宽容之下,依然不知悔改!”汤森再次看着酋长们:“我想让你们议论一下,他这是什么行为?我希望大家用公正公平的态度来评价这件事情。”

事情其实是明摆着的,汤森的意志也很明显,于情于理,酋长们都说不出其他什么话。再说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会有谁冒着触怒汤森的危险去说翰台酋长的好话?对于一个每年有大量马匹出产的部落,大家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羡慕嫉妒恨啊!

于是,大家纷纷表示翰台酋长辜负了荆棘玫瑰的信任,也辜负了汤森大师的殷切希望,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还有人开始控诉一些令汤森哭笑不得的罪状,说他从三岁开始就不学好,四岁就要每顿吃爆炒马舌、五岁就在别人的水源里撒尿、六岁就开始脱女人衣服……

瓦胡冷笑一声,大帐里再次肃静下来。

“我一再给翰台机会,因为我不愿意相信,会有人在这场宴会上做出愚蠢的事情,但是,这里有人令我失望了……这样的人,不处罚,不足以平息大家的愤怒,不足以让本地的人民学好。”汤森的目光终于回到翰台身上,冷冷一笑说:“你很会说谚语是吧?最­干­净的是泉水?我告诉你,最­干­净的是烧开的水。”

翰台酋长随身带着至少三十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全没了,­干­净利落,令其他人心底发寒。

“大家的评论很公正,我很满意。我希望以后发生的事,你们也能做出公正的评价。”汤森笑眯眯地看着酋长们:“翰台酋长不能留,那么翰台部落也不能留,可是我还等着要战马。大家商量一下,这事情应该怎么办呢?”

这回,酋长们的眼睛一起亮了,那可是好大一块蛋糕啊!但汤森接下来却排除了大多数人,因为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哦!我忘记了,其实很多部落不会放牧。那这样吧!这件事情就让会放牧的部落和家族来商量。现在就商议,我等你们的答案。”

均衡,汤森想到的是均衡,他决定把这些部落分出体系来,让他们相互去斗争去狗咬狗,以减少荆棘玫瑰的统治难度——而在他说出这些话的同时,三个部落酋长和四个小家族首领都兴奋得身体颤抖了,翰台部落!这是要瓜分翰台部落啊!

“王!我的王!”包括马拉在内,七个人连滚带爬的出了坐席,他们顺着地毯就往汤森这边爬,如果不是近卫阻止,恐怕这些人会一直爬到汤森脚下去:“我们一定做好所有的事!请信任我们,请鞭策我们!”

“不要太激动,我要一个办法,不要你们的恭维。”汤森淡淡地说:“马在软地上易失前蹄,人在甜言上易栽跟头,这种谚语我也会说。”

“是!是!我们的王无所不能!打遍奎尔萨无敌手!”马拉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可见幸福有时候来得太突然,人们居然会不知所措……在汤森下一刻的目光下,马拉终于冷静了些,他马上转头,主持另六个人就眼前的问题进行讨论,三句话不到就变得很激烈了。

然后他们就开始­肉­搏,看他们在地毯上打成一团,其他酋长首领满不是滋味。不是因为他们如同抢骨头的斗犬,而是因为自己居然不在抢骨头的行列里。那可是翰台部落啊!

一年之内居然有两次分脏,这样的盛况去哪里找?

这可能是本地区有史以来最快的一场分赃会,七个人在混战之后,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搞好了计划——鉴于翰台酋长的倒行逆施,而伟大的王又需要战马,所以三部落、四家族愿意代替翰台部落承担这份责任,他们保证每年为荆棘玫瑰提供牛羊马匹,只多不少!

翰台部落的财富和人口,将会分成五份,三个部落各得一份,四个小家族均分剩下两份。

“胡闹!”汤森一口把这个计划打回去:“这简直就是胡闹!”

七个家伙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于是用一种非常哀怨的眼神看着他们的王。

“翰台部落就在那边,但就靠你们七个,打得下来吗?”汤森眼睛一斜,开始在部落体系之间制造隐患:“其他酋长们都为这件事做了旁证做了评论,结果白忙啊?”

“可是,我的王,”终于,另一个部落的酋长出声了:“他们不会养马……”

“我们会学!”“我老早就会了!”“我不会换钱吗?”那些被排挤在分赃之外的小酋长们看到还有戏,顿时群情激奋起来,就连那些大酋长们也有点坐不住了,不争?这种见者有份的好处,没有不争的道理啊!

所以七个放牧当家人,他们最后被迫、忍痛、极不情愿地拿出两份来均分给其他人,又鉴于其他人的实际情况,汤森做主,这两份好处由七个人用金币赎回,这笔欠账将由七人分三年偿还完毕……想象一下,在以后的三年里,这七个人将会经历多少撕心裂肺的夜晚,他们给出去的不是金币,是命啊!

而其他部落与家族付出的代价则是回家点起兵马,帮七人把翰台部落拿下来。翰台部落虽然不是鱼腩,但是大家联合起来也可以啃下来。况且在这场战争中,大家还能得到荆棘玫瑰的支持,两边一加减,根本没难度啊!

大家很满意,汤森也很满意,因为他顺利达到了几个预定目标,第一是树立好榜样,第二是杀­鸡­儆猴,第三是让所有人交投名状。一旦他们的手上沾了血,那么大家的关系就会更加亲近一些。相应的,荆棘玫瑰的管理难度也就跟着下降了。

其实所谓首领,就是指懂得以某种利益为目标、将手下人凝聚成一个紧密团体的特殊人士。仁慈或者残酷,只是首领在此过程中播撒的外围气氛而已,如果有首领把这两者当成管理手下的本质或主要手段,那么他距离灭亡就为期不远了。

汤森不会犯这种错误,所以当他的手下,对老实人来说其实是一件挺开心的事情——想到即将到手的好处,而且感到汤森并不是不近人情,大帐里的气氛终于活跃了一点。

“接下来,我要宣布几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们听好。”汤森做个手势让他们安静下来:“我不管你们怎么称呼我,王也好,大师也好,那是你们的事情。但我有我的事,我不可能亲自去管理你们。所以平常跟你们打交道的人不是我。瓦胡是我的朋友,也是荆棘玫瑰的副首领之一,他也不会管你们。”

“首先是这位,他叫班奈德,他是荆棘玫瑰的副首领之一,地位很高,你们看见他的机会比看见我大。”汤森请出几个人来:“这位是豪顿,班奈德的副手,他的地位高过你们,所以他负责给你们安排事情。你们可以把他看做是以前的马奇酋长——如果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去找瓦胡告状,瓦胡可以解决。豪顿,你一会就把今年的供奉数额发给他们。”

“是,首领。”豪顿答应一声,站在原地向酋长首领们点头微笑。他本身就是土著出身,而且有管理类似这样的部落联盟的经历,无论形象气质和内在都非常合适。

“在供奉之外,豪顿有时候会跟你们做点生意,买卖东西看你们自愿,我们不强迫。”汤森说了这几句,又请出几个人来:“现在,我要给你们介绍荆棘玫瑰的将领。”

“第一个,”汤森手一挥,神态平和的船长踏前两步:“这位是荆棘玫瑰的猛将,他的名字叫汉普顿。你们要叫他将军,汉普顿将军。”

“汉普顿将军!”酋长们整齐地叫了一声,船长一丝不苟的立正、回礼,然后退回队列。

“第二个,”汤森让猴子上前两步:“这位也是荆棘玫瑰的猛将,他的名字叫克里夫,你们要叫他克里夫将军。”

“克里夫将军!”酋长们这次喊得更整齐,猴子微笑着回礼,然后入列。

“这两位将军主管荆棘玫瑰军事上的事情,他们有可能通过军官向你们发布一些命令。比如征兵征粮等等,那都是经过我同意的。”汤森交代说:“除了我,还有两位将军的命令之外,在军事上你们不能执行其他任何人的命令。明白了吗?”

“明白!”这个汤森不说酋长们都知道。

“主要的事情就是这些了,我把话放在这里,除了每年的供奉,其他都是真金白银的生意。”汤森最后一次告诫酋长们:“如果因为打仗而招兵筹粮,我会根据你们的实际情况来,不会让你们饿肚子。对了,平时我对你们的要求不多,三条而已。瓦胡,告诉他们。”

“荆棘玫瑰的规矩很简单,你们一定记得住。”瓦胡上前两步,用不甚和善的目光盯着这些熟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奸­­淫­­妇­女——剁­鸡­­鸡­!”

前两条还好说,这种规矩其实全世界通用,但第三条嘛……大家都在腹诽这是不是过于严苛了?但没人敢跳出来唱反调。

“时间不早,你们赶紧派人回去调集人手准备打仗,争取三天之内搞定,也让我偷个懒。”汤森站起来,旁若无人的深了个大懒腰:“我刚刚介绍的人挺多,这次对翰台的战斗,你们就当是一次狩猎,大家相互亲近一些,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啊!”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啊!”众人纷纷符合,而且兴致昂然喜上眉梢,因为在这种情形之下,汤森不可能再对大家不利,比如突然翻脸什么的。

“走走走,”汤森招呼大家说:“我们去外面喝酒,顺便把西营点了,看烧得好不好看。”

“烧?”一个女­性­声音传到众人耳边,随即大帐外走来一位丰满艳丽的女士:“首领,好不容易才能穿长袍,你又要烧的满天是灰……”

酋长们同时向这位女士躬身行礼,虽然汤森还没有正式介绍,但大家都知道她属于荆棘玫瑰里最尊贵的人,异能师就是异能师,没有男女的区别!

“哦!玛西亚,这是各位新加入的酋长们。看来他们都知道你的身份了。”汤森微微一笑:“好吧!我们不烧了,汉普顿将军!”

“到!”船长站了出来。

“去把西营拿下来,晨曦议会的人送一部分去拷问,没有拷问价值的全部­干­掉。马奇人你知道怎么做吗?”

“我知道!他们都是奴隶!”船长行了军礼,转身走去集合部队了。

“走,我带你们去观摩一下部队的战力!”汤森跟着对大家招手,热情得更刚才判若两人:“汉普顿将军的本事,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西营很快就被汉普顿带人拿下,事实上对方的表现跟直接投降差不多,里面的人战意全无,厚重的正门居然是被小兵用脚踢开的。然后,西营里的人就奔向了自己的命运——瓦胡族人被善待,马奇人一部被杀大部分成为奴隶,而晨曦议会的那些家伙,他们才是最悲惨的。

至此,马奇主营和四个小营全落到荆棘玫瑰的手里,几个营地里的物资也是一样。

其实就算被烧成废墟的南营,营内的仓库储备也全被汤森收入囊中。所以说,荆棘玫瑰等若是全盘接收了马奇部落的财富,包括它的大量人口。

当天晚上,当酒酣耳热的酋长们呼呼大睡之后,汤森才有时间听取手下的报告。在所有的报告中,只有眼下这种才最令人兴奋,因为大家说的是胜利,是缴获!

当然了,只有荆棘玫瑰的核心阶层才能参加这种会议,所以够资格坐在汤森的小客厅里人并不太多。除了汤森之外只有七个人,副首领级别的人有班奈德和瓦胡,军方核心人物是汉普顿和克里夫,属于大管事级别的人有豪顿和亚达,以及身份特殊的玛西亚。

“……我们在此次战役中缴获极多,马奇人的主营和四个警戒营的,当然南营要重新修建,幸运的是地基什么的都不用重新做。”猴子拿着小本,向大家通报好消息:“经过我们粗步点算,这五个营地里共有三十七间仓库,除了储存大量生活物资外,还有一批军械。”

“当中崭新的玩意,有半身皮甲一千三百套,长枪枪头两千个,弯刀六百把,短剑七百柄,长弓三百张,弩一百具,铁质箭头一百四十包,带尾羽的箭杆五百捆……”念到这里,猴子抬头说:“一些是马奇人从外面买来的,另一部分是从去年冬天开始,马奇部落为晨曦议会制造的军械,包装都完好无损。”

“马奇人的手工如何?”汤森问:“东西品质怎么样?”

“马奇人能造枪头、半身皮甲和短弓,除了短弓是传统,其他都是试造。东西还算是合格,优良品质的玩意很少见。”船长回答说:“但好在数量足够大,这就解决我们的大难题。”

“工匠要保护好,这是我们发家致富的本钱。”知道手里捏着这么一批会下蛋的母­鸡­,汤森已经很满足了:“战斗中的缴获呢?”

“见习骑士铠甲一百七十副,普通铁甲二十副,全身皮甲六百副,半身皮甲三百三十副。”猴子继续念:“长枪七百根,弯刀短剑共计五百把,长弓和弩机有将近三百张。另外还有一批军服帐篷睡具,另外那些小物件还没时间清理。”

“依靠这些到手的武器,我们能组建多少军队?”汤森问。

“减一点标准,第一期训练三千人没有问题,我们目前有瓦胡奴隶五千多人,其中绝大多数已经是孤家寡人,青壮男子有将近三千之多。另外还有一些其他地方的奴隶,这些人也是可以训练的。”船长回答:“战马足够的话,我们还可以练出一只快速灵活的骑兵来。”

“不能一口气全训练成士兵,商队那边也很需要人。”汤森摇摇头:“这样把,我们第一期只训练一千人,第二期再来一千人,士兵的选择面要大,如果人不够的话,猴子你就跟其他部落去要,大不了像以前那样给点钱。”

“知道了。”猴子点头:“如果挑选­精­英的话,从我们解救的人当中,倒是能筛选出千把人来。军队这边要维持运作,大概能抽出一百人去当教官。”

“军队暂时紧一紧,多抽点人手出来训练。”汤森想了想:“这样,瓦胡族人里面有很多人是当过兵的,暂时选点出来跟着军队警戒,顶上抽调教官的缺口,等第一期训练完了再让他们补训。瓦胡你跟他们说,都算是一期的,以后升迁上不吃亏。”

“我一定做到。”瓦胡点头。

“另外要做好瓦胡族人的说服教育,他们大多家破人亡,一定要及时开解,一定要避免出现悲剧。”汤森着重强调这一点:“要在所有部落展开清查,他们手里说不定还有瓦胡人,另外周围也一定还有逃走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不管如何都要救回来。”

“我们开高价,不行就动刀子!”船长沉声说:“长官你放心!”

“好。来说说其他东西。”汤森拍拍瓦胡的肩膀:“我们还捞到什么东西了?”

“大量钱财。金币二十一万,金条四百多斤,银锭银币加起来五千六百斤。大量的粮食,够我们的军队甚至奴隶吃到明年底。”猴子回答:“另外还有本地各种特产,数量庞大……”

“我们清点过了,这些东西足够支持商队进行本地贸易,我们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这种事情当然是班奈德最权威:“加上缴获的两千多匹驮马,我们的商队也要招纳人手,至少要扩成四支,这样就可以完全覆盖本的,让其他商队Сhā不进手来。”

“人手不是问题,但要分清主次,先上自己人,然后才去各部落召。”汤森为商队的发展定下基调,然后又问:“如果明年我们就要向外扩张的话,商队方面还有什么困难?”

“管事数量不足但能解决,只是我们缺乏货运马车,也缺乏海运船只。”班奈德说:“我们调查过了,本地可以做马车,但质量不好,海运船只更是想也不要想。”

“这是大问题……我们手上捏着多少战败部落的人?”

“平民一万两千人,奴隶五千人。”猴子当然知道汤森的用意:“我们看过了,平民要为我们供应粮食,另外有批人要继续做手工……但奴隶是可用的。”

“平民暂时不动,奴隶可以好好利用。”汤森皱着眉头想想:“这样,我们先成立两个作坊。一个专门做马车,如果做出好的马车,重赏!第二个是做渔船,瓦胡跟我说了,附近海湾的渔场其实很不错,我们可以用海产来取代一部分粮食,省下来的这部分粮食,就用来吸引更多的人口。对了,老家的粮食要及时起运。”

“军部已经在安排了。”船长回答:“顺便也能把老家的人再拉一批过来。”

“很好,路上的野人也收些,只要他们愿意。”汤森终于感受到有人帮忙的感觉:“缴获的黄金和金币,拿出十分之一来犒赏,打仗的多些,没打仗的少些,但必须人人有份!连我们的‘骗子’都不能被忘记!”

“嘿嘿!首领,我们不叫骗子了。”豪顿笑着说:“我们现在可是斯文人。”

“先把身上的油彩洗­干­净再跟我谈斯文。”汤森没好气的看他一眼,继续吩咐:“另外拿出一半的钱给商队作为本金,班奈德,你要成立一个金库,专门管理这些钱。”

“明白,我一定紧盯着他们,一定物尽其用,谁也别想偷走一个子!”班奈德郑重的答应下来,这可是荆棘玫瑰一半的缴获啊!这是无比的信任,这也是无比的责任。

“剩下的钱里,一半作为荆棘玫瑰的应急基金,另一半交给军部,作为部队建立起来之后的军饷和特别军费。”汤森看着猴子说:“我的克里夫将军,你要挑选一些人手,把他们挂名在军部下面,这至少是三个部门,分别进行军纪、对外情报还有对内肃清。细节下来再谈。”

“明白!”猴子很高兴。

“我的汉普顿将军,你要负责另外一些事。”汤森接着对船长说:“我们现在的防区很大,要管理的部落也很多,但实际我们的人手很少。所以在这段时间之内,你要肩负起日常的警戒和防御——还有,你要根据我们的实际条件,联合军部组建新的部队,细节我们下来谈。”

“明白!”船长荣辱不惊。

“我对这一仗很满意。”交代完最重要的事情,汤森呼出一口气:“大家都很用心啦。”

“不容易啊!首领不容易,我们也不容易。”班奈德笑呵呵地看看大家:“荆棘玫瑰终于有了立锥之的,我看这一战,可以称为是我们的‘初啼’之战!”

“初啼之战,这名字好,但应该给予我们在隆达山脉的伏击战。”汤森笑说:“你想出这个好听的名字,是因为这仗有你一份功劳吧?”

“首领你看穿我了啊!是的!因为这仗有我,所以我很开心。能亲手把荆棘玫瑰的旗帜Сhā在这片土地上,我真开心!”班奈德毫不谦虚的点头了,看得出来,他的情感很真挚很强烈,其实这也表明他之前的压力很大:“不行啊首领,你把我想的名字给了雪峰战,现在你要想一个赔我。要不然大家也不答应啊!”

时至今日,蓝蕊花商会、香辣佣兵团,这两个名字其实已经在荆棘玫瑰的旗帜下融为一体,就像两条交汇的河流,再也不分彼此。

另外两条交汇进来的河流,比如瓦胡和豪顿,他们也在一边起哄,整个场面其乐融融。

“我们从山穷水尽的境地里行军到这里,亲手建立起荆棘玫瑰的基础。我们已经有了营的,有了土的,有了人民。”汤森玩这个那是信手拈来:“我看这一战,应该叫‘奠基’之战。”

“好!这个名字好!”班奈德竖起大拇指,到不是拍马屁,而是觉得这名字真好:“我已经看到了,荆棘玫瑰的旗帜会从这里开始,逐渐向整个奎尔萨平原扩展!”

“我们都是这个想法,但军事上急不得啊!”说到这个话题,汤森不由摇摇头,他看着周围的人说:“大家要明白,我们现在正处于一个微妙的地位。因为我们跨进的这块土的,其实是晨曦议会和银­色­海岸正在相互争夺的地方……”

“可是首领,”瓦胡发言说:“银­色­海岸不是许可了马奇人之前对我的占领吗?这难道不是他们彻底放弃奎尔萨北方的开始吗?”

“我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又因为要打仗,我没有­精­力去考虑这件事。但现在,随着情报的汇集,我心里又充满了疑惑。”汤森解释说:“大家是不是觉得银­色­海岸的举动奇怪?要知道,政治斗争充满了陷阱和­阴­谋,表现样式也是多种多样的。”

“首领你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产生疑惑?”船长问:“我们有了地盘人家物资,商队可以马上做生意,支援老家的粮食也可以马上起运,这都跟银­色­海岸没有关系啊!”

“这就要说说我们的环境了,看起来这里已经是西海岸腹地了,但我们打下来的依然是一块边缘地带。我们想要强大,想要扩张,那就必须谋求向外发展。”汤森说:“但是,无论是我们的红­色­旗还是蓝­色­旗,只要往外走就会撞上人,或者是晨曦议会或者是银­色­海岸。我为什么会疑惑银­色­海岸?因为在晨曦议会那边,根本没有任何合作的可能。”

“可是首领,”豪顿小声提问:“他们不也是一个势力吗?生意都不能做?”

“就我们目前所知,晨曦议会是一个很混乱的势力,而且把自己看的很高,把别人看得非常低贱。所以对这种势力,只有通过战争手段才能镇住他。而目前的情况是,荆棘玫瑰的军队至少在今年不能有任何动作。”汤森说:“我们的地盘需要治理,隐藏的不安因素需要排除,另外训练军队、建立商路、争取民众支持等等这些都是­精­细活,很耗时间的。”

“但我们同时又不能停止发展,所以在军队被困住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往银­色­海岸方向努力,争取能从他们那边得到好处,至少也要互通有无。防御晨曦议会,交好银­色­海岸,这就是我们今年的战略方向。”汤森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们还要跟异能师公会搭上线……”

一直坐在旁边,但也一直沉默着的玛西亚­干­咳两声。

汤森抬头:“我……说错了什么吗?”

“虽然意思差不多,但是身为异能学徒的首领你,不是应该对公会有起码的尊敬吗?牵上线这种描述……嗯!要是被人听到,首领大概会被罚抄写很多遍公会规则的。”玛西亚的脸­色­颇有些无奈,因为在汤森身上,类似的小习气很多:“另外,关于与公会联系的事情首领不用担心,在登陆之后,我其实就开始了联系了。”

“哦?有成效吗?”汤森一打仗就把这事给忘到九霄云外,现在听玛西亚这样一说,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具体安排如何?”

“行啦,知道你紧张兄弟们。”玛西亚笑着说:“我都安排好了。”

这就是玛西亚跟其他女人不一样的地方,也是她能得到大家信任和友谊的关键。简单的说,玛西亚是把自己完完全全看成是荆棘玫瑰的一员,而且她生­性­豪爽——换了其他女人,这句话会是:“行啦,知道你紧张你的兄弟们。”

所以抛开玛西亚的异能师身份,没有人会排斥这样一位美艳大姐,相处久了,大家还会忽视他的女­性­身份,也当她是自己人——当然了,会不会有人躲在被窝里叫她的名字,那就属于不可知的状况。谁叫玛西亚就是如此的美艳­性­感呢?

“在登陆那天,我安排了几个人乘小船去银­色­海岸了,他们会带着我的徽章和求助信,直接去银­色­海岸的异能师公会。”玛西亚解释说:“信中并没有写其他事情,只是请求公会,临时抽调正式两名以上的异能师过来荆棘玫瑰。我想以我导师的身份,这个要求是没问题的。”

“两个异能师?”汤森不解:“请他们过来­干­嘛?”

“我们在打仗啊先生们!”玛西亚的话脱口而出,而且是一副汤森的强调:“赢了,他们就过来镇场子;输了,他们就过来救场子!”

“面子好大!”汤森竖起大拇指,然后目光往她胸口一瞄:“可是,你的徽章不还在吗?你这么欺骗公会不好吧?”

“哦!你说这个。”玛西亚从高耸的胸口拿下徽章,“蹦”的咬下一块来:“我用饼­干­做的,果酱味。”

“……”看着美艳大姐嘴边的饼­干­沫,一群人顿时目瞪口呆,找不到话说。

“怎么?我不能被人带坏啊?”玛西亚眼睛一瞪:“大爷的!”

大家的目光又转回到汤森身上,因为这句短语已经随着汤森的受拥戴程度传遍了荆棘玫瑰,差不多每个人都是这腔调,个别人甚至还能用“恶魔语”说……皇城根的古韵扑面而来。

汤森又能说什么?他只有恨恨站起,沉默的背过身去。大伙儿奇怪地看着汤森,以为他要来段什么石破天惊的豪言壮语,但没想到他哼着小曲出了门,于是大家认为首领已经高兴得难以自抑,于是相互耸耸肩,继续自己兴奋的话题去了。

汤森信步走上高高的露台,放眼望去,营地中星火点点,一直蔓延到营地之外。人们或围住篝火高声歌唱,或三三两两低声笑语,有一股浓烈的胜利气氛飘散开来。

他长长的呼了口气,一把抓过路过侍女捧着的酒壶,昂天一口就给自己灌了半壶下去。在侍女惊诧的注视下,这个陶制的酒壶,已经被汤森生生捏碎!

那些呼声笑语,那些化不开的兴高采烈,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汤森的身体之外。

夜空广阔,繁星灿烂,但他那双昂望夜空的黑­色­双眼里却藏着一丝悲伤。

也藏着一丝孤独。

一场会议,这只是为荆棘玫瑰的当年战略定下基调,并不是说实际问题都能马上解决。在他们刚刚夺取的这片土地上,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先不说别的,汤森手里现在连一张领地全图都没有,这当然不行。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荆棘玫瑰上下忙得七窍生烟。

得到补充的侦察兵开始用快马探查领土,绘制详细地图;新编成的警备队深入各个部落和险要地点,并设立日常办事机构;几只部队在扩编之后,也开始安排进驻各营地的事情……而这一切的行动,都让脆弱的后勤压力大增。

商队方面同样不轻松,他们要详细清点交货物资并包装入库,也要在各个部落设立办事机构,他们要尽快为本地特产造册,弄清楚这些东西的产量和周期。还要搞清本地缺乏的必需品,以便从其他地方收购。

有感于领地事物纷繁复杂,汤森和班奈德等人商量了一下,组建了临时内政体系,开始接手整个领地的非军事管理,就以豪顿的人手做基础,类似以前的仓库镇那样,负责协调各部落的物资出产,顺带处理部落间的各种纠纷。

是处理,而不是解决,汤森没闲心管他们的狗屁事,他明白这些酋长不可能也不需要歌舞升平,所以他要的只是稳固和顺从。别的不说,领地上的一个银矿和淘金滩首先要运转起来,虽然产量少的可怜,但也算是荆棘玫瑰的进项啊!

还有,在未来几天,内政体系就要接手翰台部落被打下来的一摊子杂事。虽然草场和马群被其余部落瓜分殆尽,可还是有一定数量的人口和浮财会被运过来。再说,自己得了甜头,酋长们给汤森的孝敬也不会少,这是连土著都明白的人情世故……

第029

十几天之后,两位尊贵的客人一路招摇而来,他们的风范让酋长们咋舌,对荆棘玫瑰也变得更服帖更顺从。

虽然只有两个客人,但他们带来的随从居然有三百人之多!其中有体形彪悍的骑士,也有表情­阴­沉的刺客,甚至有娇媚的侍女……没人敢慢待他们,更没人敢对他们起坏主意,因为他们是异能师公会的正式异能师!

一个中年异能师佩戴三级徽章,另一个青年异能师佩戴一级徽章,他们进入主营的第一件事不是清洗风尘也不是享用酒宴,而是在征得荆棘玫瑰的同意之后,让随从把自己的旗帜Сhā到了马奇主营的一个哨塔上。

“晨曦议会?不用担心。”看着旗帜Сhā好,三级异能师微笑着转过身来,看着神态谦逊的玛西亚直摇头:“中级异能学徒,玛西亚。”

“中级异能学徒玛西亚,”玛西亚脸­色­一正,垂下目光:“在此聆听先行者的教诲。”

“你远离了徽章。”异能师看着她说:“是否出于遗忘?是否出于彷徨?是否出于绝望?”

“以信念的名义,”玛西亚用同样的严肃神态回答:“我没有遗忘、没有彷徨、没有绝望。我坚定的走在路上,我希望永远感受到同途先行者的指引。”

“但你依然远离了徽章。”

“是的,我远离了徽章。”

“罚十万金币,中断两年配额,罚抄十遍公会规则。”三级异能师缓缓说:“你接受吗?”

“我接受。”玛西亚点头行礼,然后从光头手里接过自己的徽章,郑重其事的别在胸前。

“这一位,”异能师的目光放到汤森身上:“大概就是汤森了?”

站在玛西亚身侧的汤森正郁闷呢,要是早知道玛西亚会付出这种代价的话,他一定不会同意她这种做法……汤森很吝啬,但玛西亚为自己做出这种事,至少十万金币不能让她出。

“我是汤森,”汤森上前一步,行了一个异能学徒的致敬礼:“两位先行者来到我的家,请允许我表达欢迎和喜悦。两位将是荆棘玫瑰最尊贵的客人。”

“我们路上听到了一点传闻,同时,玛西亚也告诉我你的特殊经历,对于你完成的事情,我们表示祝贺。”来人似乎不是个难缠的异能师,也没有鼻孔朝天,相反他对汤森的态度比较和蔼:“你看,我们别的礼物没有带,却还要打扰你们一段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啊……真是太好了。”汤森听弦音知雅意:“我们无比欢迎!”

“你没有导师还能做到这步,前途必然远大。自己人我也不说客气话了,我们并不清楚分会这边是何种考虑,接到自己人的信然后派驻异能师到外地这种事,在公会中并不多见,也不是公会的风格,所以你得尽快赶到银­色­海岸。”对方笑说:“你的手下的营地暂时交给我们看顾,安全上不用担心。但我们的日常开销很大的,小心把你吃穷。”

“谢谢大师指点,这点请尽管放心。”汤森大叫一声:“克里夫!”

“到!”猴子站出来。

“由你负责两位大人的日常生活,你要满足两位异能师大人的一切需要。”汤森吩咐猴子:“叫人去翻仓库,本地出产的异能材料,全部给两位大人送过来!”

“汤森,你的好意我们接受。”一直没有开口的年轻异能师走上来说:“但你还是要尽快赶去银­色­海岸,到公会分会报道,不要错过时机,这对你有很大的好处。”

“别卖关子,有什么好处?”玛西亚凑上来问,她似乎跟这年轻异能师比较熟。

“最近有先行者要来巡查。”年轻异能师说:“汤森如果挂上名……”

“我们马上走!”一听这话,玛西亚的眼睛就亮了,转身对汤森说:“必须马上走!”

玛西亚着急归着急,但首领要离开领的,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小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汤森离开的事情最好对外隐瞒。而且汤森这种首领,他在大事上总是有自己的主意——除了部分近卫和瓦胡之外,他居然还要带上自己的小副官们。

这些小副官包括哈维孤儿、仓库镇子弟和部落后裔。最小的六岁,最大的十三岁,有男有女。其中大部分已经识字能书写了,而且有不少是跟着玛西亚学的。汤森甚至带着他们上战场,让小副官们做记录——在命运中挣扎的荆棘玫瑰,每个人都要熟悉血的气味、火的味道,就算年纪小不能打,也要让他们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

原本只有三十多人,但一仗打下来变成了五十人多人。

带他们上路的理由很简单,小副官们是荆棘玫瑰的未来,也正处于学习的黄金年龄,这种少有的开眼界的机会,当然要带着他们一起去。至于高级异能师,汤森倒并不十分在意,到公会报到登记而以,充其量一个高级学徒身份,就算高级异能师也不能帮上什么忙……

玛西亚根本说不过他,而且看着孩子们的渴望目光,她这种外表冷漠、内里母­性­泛滥的大姐头也只能答应下来。于是汤森趁夜出发,随行队伍虽然说不上浩浩荡荡,但还是具备一定规模,仅仅马车就有八辆之多,还要外加商队的人和近卫。

带着这么些人肯定走不快,而且他们没有异能师那种好装备,人家走半个月的路,他们至少要走一个月。其实,汤森这么­干­有他的小算盘,简单的说,磨磨蹭蹭是因为他心虚,异能师公会啊!万一被里面的大人物看穿自己的底牌,那才是真危险!

从奎尔萨平原北方去往银­色­海岸,首先要穿过奎尔萨平原,然后向南翻越一道山岭,接着坐船,上岸穿越一大片原始森林,然后再翻过一道山岭……就能看见银­色­海岸的旗帜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汤森是个轻浮急躁的人,跟随他的人也会受此影响,从而变得心浮气躁风风火火,内心那根弦绷得非常紧,看什么都觉得不正常,都要往“敌人”身上想。比如赶路这种事,一开始大家还觉得新鲜,但随后就开始觉得无聊和疲惫……

习惯了草木皆兵,不疲劳才叫怪事,两天下来,大伙儿眼睛里就满布血丝了。

汤森很快发现了这个苗头,心里一总结就找到了症结所在。于是他召集大家过来,详尽的安排了野外行军的轮值细节,而且跟大家解释了当前的大势,说明途中不太可能有突发战斗,只需要一般警戒就可以。

他让一大半的人从这种过度警戒的心理中解脱出来。他要让这些一路跟随自己艰辛拼搏、却从未好好休息过的人们松弛下来,让他们看看身边的景致,让习惯的血与火的双眼去感受一下美景。

大家在草原的苍茫落日下奔驰,大家行走在山脉的青翠连绵中,随着大海的轻涛碧浪歌唱。看着炊烟伴着归鸟,感受和风中的芬芳,大家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神态也变得舒缓。

这一切只是手下的福利,汤森现在只有看不完的异能笔记,还有讲不完的各种课程。

这真是搬起石头扎自己的脚,舒缓下来的瓦胡和一群军官就不说了,有什么问什么,想到什么问什么,充分暴露出部落人士的求知欲和广阔思路,连那群童子军都变得异常缠人,整天在汤森周围问这问那……

而汤森又不好赶他们走,怎么说他们都是热爱学习的小家伙,而且都是自己的心头­肉­。

三个异能学徒在队伍里,还有三级异能师给的身份小旗子,队伍行走各处根本无人敢阻拦。将弯刀归鞘,把野花别上盔甲,这对汤森的手下来说当然很好。但任何事情都要分成好坏两面看待,一支壮观的车队,肯定会惹人注意,而且一路上的土著部落很多,看到蓝­色­的荆棘玫瑰旗帜没有危险,他们就对汤森等人展开围观。

相互攀比是人的天­性­,纯朴的牧民们跟汤森他们比不了吃穿,也比不了气势,但他们有自己的优势,于是乎呢,车队周围、一天到晚,响起各种各样的歌声,特别清亮悠扬那种。这种状况,让全身心投入教学工作的汤森不胜其烦。

他烦,不是因为那些牧歌不好听,他也不会禁止哥哥妹妹情情嗳嗳的歌词,但是身为一个衙内,被人绕着挑衅是不能忍的,不管是用刀枪还是用歌词。

“我去赶他们走?”近卫队长看出汤森不乐意。

“那能行?”汤森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不能欺负人,也不能饶了他们!”

汤森几步走到草地中,对着那些到处采花的小副官们拍拍手:“集——合!”

纷飞的花朵中,五十多人呼啦啦地跑回来,在汤森面前站成三排,稚­嫩­的脸上一片严肃。

“我们是一个集体,­精­锐!不能在任何方面被人比下去!”汤森对小副官们说:“他们唱歌,我们也有得唱,有没有信心?”

“有!”

“有没有决心?”

“有!”

“有没有恒心?”

“有!”

“好。”汤森把袖子一挽:“今天就教你们唱歌!”

玛西亚在车厢里抚头叹气,她很难理解汤森这种爱面子爱跟人比高低的脾气。即使跟人产生冲突,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异能师又或者佣兵首领,也都不会用这种手段跟人比。因为汤森在这种事情上,绝对不会以势压人,也不占别人半点便宜。

别人用歌,他就用歌,别人用拳头,他也用拳头……真是费时费力,说得不好听,这多少也是粗鲁和愚蠢的表现吧?

同时,她内心里也不认为汤森能教童子军们唱什么正常的歌。除了需要大量时间去训练的那种贵族式之外,歌曲这东西,除了土著的粗糙原生态,就是吟游诗人那种浮华­淫­荡的唱腔,但无论那一种都不是小孩子该学的。汤森,你可千万别教儿歌啊……

其实不但是她,连带商队的人也认为首领是在泄愤,出身部落的近卫倒是无所谓,因为能歌善舞是他们的天资。如果汤森教不下去了,他们中间随便站一个出来都可以顶替,保证三天出效果。

短短一个小时之后,一个九岁的小副官挎着刚刚改装出来的小鼓,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到队列前面。他穿着并不合身的军装,用两根小号鼓槌敲出简单的鼓点,小脸通红。

“嘣、嘣、嘣——嘣!”两列纵队在鼓点中踏步前进:“嘣嘣!”

“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整齐的步伐中,小副官们的歌声低沉而有力的响起:“在征服宇宙的大军里,默默奉献的有我一个;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永远奔腾的有我一个!”

“不需要你认识我,不需要你知道我,我把青春融进、融进群山和江河。”合唱在此时昂然而起:“大地知道我!大海知道我!荆棘玫瑰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这些小胳膊小腿的孩子在昂头歌唱,用一种无人知道的简单旋律,然而在他们弱小的身躯上,却有隐形的力量在流动!人们被眼前的现实打败了,跟他们一起被打败的,还有那些在周围纵马奔驰的土著,至少在车队附近,在荆棘玫瑰的旗帜周围,再没土著会开口唱歌了。

“在冲锋的队伍里,我是哪一个?在灿烂的群星里,我是哪一颗?”小副官们的童声合唱,飘在草原的明净天空上,环绕在苍翠山峰中:“在通往宇宙的征途上,无私拼搏的有我一个;在西海岸的星座里,永远闪光的有我一个!”

“不需要你歌颂我,不需要你报答我,我把光辉铸进、铸进苍穹和星河。”小副官们的歌声与海面的波涛一起涌动:“大地知道我!大海知道我!荆棘玫瑰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第030

随着大家的步伐,随着车队的行程,小副官们清亮的歌声在扩散,渐渐的,给西海岸带去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再经过二十多天的跋涉之后,荆棘玫瑰的车队已经来到莎曼撤山脉前——确切的说,莎曼撤山脉只是个分支,她的主脉就是分割西海岸与内陆的昆士马萨山脉。

位于哈维镇与仓库镇之前的隆达山脉,同样是昆士马萨山脉的支脉,只是没像莎曼撤山脉这样,一直延伸到千里之外的地方。

只要通过这里的关卡,荆棘玫瑰的车队就真正踏进了银­色­海岸势力范围。同时,这也意味着他们进入了一个“讲规矩”的地方,不比在奎尔萨北方,他们的行为举止都会被人管束。

“……正常、健康、富足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生活,也是我们将来要过的日子。”

趁着手下去办尽管手续的时间,汤森站在关卡外的小山头对童子军上课:“你们要记住,我们拼搏杀戮,不是为了以后吃生­肉­穿兽皮欺负部落的小子们,我们是为了让自己不受别人欺负、不被人当成爬虫看待、为了将来的美好安定!你们要牢记这点,才不会迷失在杀戮之中……”

“长官。”近卫队长跑过来:“我们过关的手续没办好。”

“给钱!”汤森头都不回:“面对刁难和腐朽,贿赂通常是很管用的招数……”

“给了,但他们不收。”近卫队长是个老实人,他回答说:“然后我们还加倍给了,但他们说什么都不要,还说什么什么演习,什么什么上面来人检查……”

“大家接下来的作业,就是展开小组讨论,从至少三个角度去分析这件事。因为这不是贿赂失败,而是有敌情出现!”汤森面不改­色­的对童子军说:“事有反常,就说明里面有猫腻。现在下课!”

“长官再见。”童子军们压低了声音回答,然后分队散开。

汤森回头,脸­色­不是很好看:“真的给钱都不要?”

“给钱不要!”近卫队长点头,指着前面一里外的关卡:“进门的资格叫通行证,没有通行证的人都不让进。”

“要通行证?他们这是在玩什么把戏?”汤森皱眉,这是银­色­海岸的第一道关口。

一路上屁事没有,却没想到居然在这出问题,难道是有人想照麻烦?否则他们没有阻挡自己的理由啊!

“嗯!金属的薄薄的一片这么大。”近卫队长用手比划着:“我派人问了,只有附近的村庄和一些商人才有。”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瞧瞧。”汤森呵呵一笑:“附近有村子?”

“三个。”近卫队长伸出手指,指指方向。

“等着,我去去就来。”汤森转身就走。正在一边指导瓦胡的玛西亚问:“­干­嘛去?”

“偷抢拐骗。”汤森回答:“要不要一起?”

“算了,”玛西亚摇头:“但你想过没有,万一通行证上有记号怎么办?”

“通行证只是表明态度,代表我给他们面子。”汤森一声冷笑:“如果他们敢看出不同来,我们就敢抽刀子杀人。”

说是这样说,但为安全计,汤森还是选了最远的一个村子。

他围绕这个村落转了一圈,发现这地方可比自己领地的那些村子富裕多了。房子高大规整,屋顶的防水­性­很好,低下都是用大条石做地基。窗户又大又漂亮,只挂着白­色­窗帘,一点都不担心偷盗的模样。

别看只是几栋乡下房子,可这其中牵扯着很多方面的事情,材料、技术、资金缺一不可。银­色­海岸肯定拥有这样,想要发展,银涛城真是非去不可。

正好村子里有人嫁女儿,还是嫁到关卡里面去的,所以他们肯定会有通行证——汤森观察了一下,选定了最富丽堂皇的一间屋子,这肯定是主人家的房间,通行证多半是在这里。

如果没有怎么办?那汤森就只有用老手段绑人了。

但翻进去一看,呸,居然是个厨房!各种各样的­精­致吃食特别是糕点摆满了大小桌子,形成好几条起伏绵延的“山脉”,而且各种用具都是金属的,­干­净整洁,表面擦得锃亮……把厨房弄的如此漂亮,难道这村子里住的都是吃货吗?

“我去!怎么全是素的?”汤森一脸的不耐烦,这些糕点无论形状用料,都属于卖萌系,连­奶­油都是粉红­色­,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吸吸鼻子,汤森闻到点­肉­类的气味,眼睛一转,他顿时就被墙边桌上的一只烤­鸡­吸引,跑了好半天的路他真是饿了。

于是汤森左右看看,垫着脚尖靠近拐角处的桌子——以汤森的本事,“嗖”的一声拿走烤­鸡­不是问题,但是呢,做贼要有做贼的自觉,要小贼要有做小贼的自觉。

对衙内来说,这叫体验生活,必须要让自己进入角­色­,那才够爽。

汤森注意着身后,十分享受地伸出手去,两根手指“变成”个小人,指尖在桌面上交错点出,一路“鬼鬼祟祟”的靠近烤­鸡­,甚至还绕了个弯,这才“攀”上了­鸡­腿,最后轻轻一拉——居然没拉动!

烤­鸡­自然没有这种本事,胳膊掰不过大腿的说法,在这里肯定不成立!

“嗯?”汤森不回头还好,这一回头,他顿时又惊又怒!因为他看到在对面、抓在另一条­鸡­腿上的另一只手!

一只戴着灰黑布手套的手!

这只手套的布料很普通,但做工繁复针脚细密,覆盖在不厚不薄、不肥不瘦的手掌轮廓上,柔和的线条从指尖开始,最后归拢在手腕处,衬出手掌的稳健有力、手指的窈窕修长……

“好,好,好。”汤森脑中念头一闪:“好一双贼手!”

汤森的目光向上移动,灰黑布的衣袖进入眼帘,与手套同样的布料,却不知用什么手法勾出了流云样子的暗纹,手肘关节略有弯曲,正是第二次发力夺­鸡­的先兆——汤森嘴角溢出冷笑,五指一紧、硬是没让对方得逞。

“跟我抢?还早了一万年!”汤森面带得­色­一仰头,把目光放到对方的脸上。

对面的盗贼脸上蒙着灰黑­色­的蒙脸布,连头发的包得挺严实,但这块布却让他的脸部轮廓更加明显,也掩不住稍有些消瘦的面颊。

他五官端正、淡褐­色­双眉长的很秀气,眉梢也挺长挺雅致。

大眼睛、双眼皮、鼻梁挺拔,肤­色­白皙,这正是迷死人不赔命的小白脸长相。但在那双纯净沉默的湛蓝眼珠里,此时涌动的愤怒又使他的气质显得很锋利。

“孙子——别跟我抢。”汤森冲他呲牙,这厮的打扮绝不是主人:“你不会是个娘炮吧?”

“放手!”对方听了汤森的话更加愤怒:“你想变猪头吗?”

“哟呵——”汤森被气笑了,娘的什么时候一个乡间小贼也如此嚣张了?西海岸真是出人才啊!这样想着,他的拳头已经握起来了。

“你们……”汤森正要出拳,靠里的侧门边突然走出一个小女孩,她头发上扎着黑­色­蝴蝶结,穿着漂亮的蕾丝宫装裙,怀里还抱着一个布娃娃,睁着一双大眼睛问:“你们是谁?”

这才是主人吧?汤森顾不得打人,清清嗓子就要开口——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旁边的小贼先开口了。

他对小女孩说:“你猜。”

汤森当场噎住了,同样一句回答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整张脸上泛起了真正的愤怒。但就是这一分神的时候,乡间小贼已经“嗖”的一声抢了烤­鸡­夺门逃走!

汤森差点没骂出来,但小女孩的目光却笼罩住了他,对着一个如此可爱的小萝莉,他可骂不出脏话来——这个就是家教,他老子拿武装带抽出来的家教。

“你是谁?”小女孩还是瞪着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是谁?”

“我……我……”汤森笑了笑,用温柔的语气对小女孩说:“我是雷,我是风。”

他转过桌子边,停下脚步又一笑,娘炮的文艺腔脱口而出:“我是朝霞,我是彩虹。”

“我——”汤森背过手去,终于摸到一只猪蹄子:“我就是天空!”

然后身影一缩,汤森从窗子上倒翻而出,偌大的厨房里,只留下一个膛目结舌的小萝莉。

翻上屋顶的汤森也顾不得暴露行踪,两眼一扫,就瞅见正在往村外飞驰的黑灰­色­身影。

“孙子——给爷站住!”村落上空顿时响起汤森无比愤怒的吼声:“你居然敢抢我台词!”

汤森的怒火不是乱来的,身为一个衙内,最不能忍受的事情里有这么两样——参加晚会撞衫(军装不算)、跟人说话的时候被人抢了台词。这可是大仇!怎能不报?

“你想变猪头了?”可恨的是,那抱着烤­鸡­的乡间小贼还回头,轻蔑而冷淡的喵了他一眼:“只要你追的上,我可以成全你。”

“我就靠啊!孙子你等着!你等着!”汤森又气又急,差点没用一个咆哮给他轰上天去,但不行,男人的事情必须用男人的手段来解决,一定要追上他,一定要把他打成猪头才行!

必须用烤­鸡­噎死他!

任何一个人,无论他多么的普通多么的卑贱,只要不是傻子,那么在他内心中就至少有一处不能被触犯的范围。

这里所保存着的,有可能是一段零散记忆,也有可能是一个模糊的名字,但无疑都是能令他赤诚面对的存在——俗话也说了,伤不起。

只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面对巨大的现实压力,普通人知道自己不够资格把这个叫着“逆鳞”或者“底线”,所以他们大多选择把这块蕴含怒火的隐秘深深埋藏起来,以免引发悲剧而自我毁灭;但衙内却完全不一样,他们不但有很多片逆鳞,而且从不隐藏,甚至就那么明晃晃的挂在脖子上,专等着某些倒霉蛋撞上来。

因为衙内的生活也会乏味,而这是个发飙的好借口——喂,这是小爷的逆鳞哟!

当然,这也包括汤森在内。他的确­干­过那种只说“我是某某”然后借口别人不认识而发飙的无聊事,至于跟别人微笑寒暄然后转头问熟人“这孙子谁啊?”的事情也经常复习……所以说衙内这种生物,在某些事情上、在某些时候还真是有点故意耍贱。

当然,能撞在衙内逆鳞上的倒霉蛋都不会是普通人,因为衙内对神智正常的普通人有很大的包容心。你是一个衙内,你好意思跟普通人打对台?除非像汤森这种例外——在汤森心情不好或者特别好的情况下,他会把自己压制到普通人的程度,然后跟人比谁的板砖抡得圆。

不过在苏醒过来之后,首先要为自己和手下兄弟的身家­性­命拼搏,这种事情汤森就完全顾不上了。但是现在兄弟有了,军队也不少,而且还有地盘,往日作派自然就悄悄滋长。

所以,被抢了台词这个意外,已经把汤森这一副衙内小心肝烘的美滋滋的。加之对方鄙视、轻视、漠视的神态,他的怒火开始熊熊燃烧,哪怕是一路追到光辉圣城去,他也要把前面这个乡下土贼给收拾了!狠狠的收拾!

事实上,他已经追出十多里的,而且一路上还丢了不少石块土疙瘩打人家。

“孙子!看招!”又一块小石头飞出汤森的手心:“别客气,吃了它!”

一路东躲西藏累得气喘吁吁的乡下土贼终于忍受不住了,他脚后跟“吱”的一声来了个急刹车,然后左脚尖一旋,右脚瞬间弹起,“啪”的一声就把石头踢了回来。

但他却没想到自己的对手­阴­险狡诈的程度,汤森手里拿布包了三十多个石块,趁土贼转身的时候两手一抖,把石块劈头盖脸地泼了过去——土贼那能想到自己有这种待遇?但一时之间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忍痛丢了烤­鸡­全神应对,专挑那些大的、棱角尖锐的石块躲。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贼,他的观察力很强,动作也很灵活,甚至带出一些姿态风雅步伐飘逸的意味来——只是­干­净利落的踏出两步,他就把自己移出石块的攻击范围!

但即便有这样的本事,土贼最后还是载了,而且是载在某人混在石块里的各种调味品上。几声轻响过后,他头上已经染上了红­色­的粉末,肩上斜挂一片淡黄|­色­的胡椒面,腰侧还有几点酱油的痕迹……总之,现在的土贼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烧烤香气。

“哈哈哈哈——你以为你是黄金右脚?”汤森意气风发,两手叉腰大喊:“孙子,服吗?!”

其实在土贼停步转身的时候,汤森就看出土贼不简单,但这不妨碍他有所建树的快感——酣畅嚣张的笑声还在天上回荡,就听“啪!”的一声轻响,一块泥巴盖在汤森左脸上,很明显,乐极生悲说的就是这种景象。

“看不出来你还有胎记啊!这形状真别致。”乡下土贼冷漠的回应着汤森,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压着嗓子说话,声音立即就变得清朗起来。

他带着讥讽语气,但腔调显得柔和文雅,能跟西海岸的蛮荒背景相互融合,哪怕是跟土著混了很久的汤森,此时听起来也不会感到怪异。

衙内吃亏了,第一反应不是哭着转身抱大腿,也不是面­色­狰狞的吹哨子,而是豪迈地笑。

“哈哈哈哈哈!”汤森抹去泥巴,放声大笑之后脸­色­一正:“你!去!死!”

起步、腾身、飞腿!

两条身影不约而同地飞起、两条同时弹出的飞腿“噗”的撞在一起!

“丝——”两人都痛的倒吸一口凉气,汤森落地时踉跄,土贼也退了两步才站稳。他们相互打量的目光中不但又怒又恨,还多了点疑惑与谨慎。

“对方不简单!”汤森和土贼同时顿悟了,而且,两人的下一个顿悟都发生了奇异的转变:“管他什么玩意,机会不好找,先打了再说!”

于是“啪!”的一声响起,这回是两只拳头撞在一起。

“嗯——!”汤森挺胸抬头,土贼目光如电,但都把痛到抽搐的右手背到身后去。

“土贼,有两下子。”汤森嬉皮笑脸;土贼冷若冰霜:“流氓,也不差嘛!”

“取你狗命!”针尖对麦芒:“送你归西!”

这一回,汤森没敢再用打老师傅的乱拳,而是换了厉害很多的擒敌拳;土贼不退不让,踏着一种沉着稳健的步伐迎上来,拳头走了个圆弧砸向汤森下颚——汤森变拳为掌挡住对方攻击,同时一肘撞向土贼胸口。

土贼临危不乱,膝盖暴起回撞,典型的两败俱伤打法。

“砰!”地撞击声中,两人身体错开,居然是谁也没占到便宜。郁闷到极点的土贼转身,正想提升威力给这流氓来个狠的,却没想一粒黑影飞闪过来,然后眉间就是一痛!

如此要紧的部位被袭,土贼不由一愣。然后有一粒红通通的东西从他额头上掉下来,原来是一枚染了­色­的松软草籽。说起来,被这东西打到也不是很痛,但代表的含义不一样。

“你——”汤森一脸冷酷地把小弹弓Сhā到腰带上,目光中带着一股不屑:“已经死了!”

土贼又愣了一下,才明白对方的意思是“你死了”。

“我低估了你的无耻,但这种错误我只会犯一次。”土贼并没反驳,相反他的目光更加镇定了些。说着这样的话,他伸手取下了自己头上套的布——坦白说,在这个头套还在的时候,汤森已经看出土贼长相不凡,但其实,土贼的长相比他预想的还要出­色­。

他有一头灿烂蓬松的金黄|­色­长发,五官清秀俊美,但神情刚毅,有点英武逼人的意思——但是有这种长相的人不是应该选择其他的职业吗?

“我看见长得像小白脸的家伙,就想打他的脸。你说你长得……啊!这个模样,去勾引良家­妇­女多好,为什么要跑来偷烤­鸡­?而且还专挑我选的?”汤森带着一脸不解的表情:“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是想被打左脸呢?还是想被打右脸啊?现在投降的话,还有优惠给你。”

“优惠吗?承蒙关照,真是不胜感激。”他拿出一块­精­美的手帕,落落大方的擦去额头上的红­色­颜料,然后对着汤森微微一笑。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土贼这笑容是如此的真诚善良、温柔坦荡,汤森一时吃不准这个很有艺术气质的家伙想怎么做,所以这次换他楞了一下。

但就在这个发愣的瞬间,他看到了土贼的鞋底——对方这一脚来得毫无预兆、极其讯猛。

“我靠!”汤森两手上举,“嘭!”的一声,他虽然勉强挡住了,但没想到会被这脚踢退了半步。而且土贼得势不饶人,一脚更比一脚快。“嘭!嘭!嘭!”又是几脚瞪上来,汤森下盘不稳无法反击,两只手臂都被踢得麻木了。

他从两臂的缝隙中看过去,土贼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而且他看汤森的目光中明显带上了敌意,而不是之前的单纯愤怒。

“啊——呸!”眼看自己就要被踢下山坡,万般无奈的汤森只好冲他吐了一口唾沫。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通常帅哥们会极力避免此类打击,对手越帅越管用。

果然,占据主动土贼有惊无险地避开了,他站在上风,眼中闪过不能置信的惊讶和鄙视,而且激动得手指发抖。汤森心中苦笑,知道自己疏忽大意,这下算是把土贼给真正得罪了……

没错,在之前的交手中,汤森和土贼算是半斤八两,而且两人风格近似。可以说这不是真打架,虽然你来我往打得热闹激烈,但其实算是很有格调的切磋,谁也没下过重手黑手,更像是一场游戏,没有必要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汤森一时不查,让这口唾沫把良好的气氛给破坏殆尽了。

“这是个令人无奈的意外啊……”汤森嘴里解释了一句,却不是解释给对方听的,而是为了安慰自己。

土贼脸­色­一变,因为他看出汤森这次所用的不再是打架手法,于是他侧身回避、之后甩臂砸向汤森面门。汤森举臂架住,右脚脚尖闪电般弹出,直取对方小­鸡­­鸡­!土贼再次侧身,腰身一扭开始反攻。

汤森踢空的右脚顺势下踏,重重踩向土贼的膝盖。

土贼的脸­色­再变,终于侧滑避让。

汤森却没有任何停手的意思,趁着对方后退,他欺身上前,Сhā眼、锁喉、踢裆三管齐下,全是一招制敌、非死即残的招数!

土贼依靠灵动的步伐连续退让,但汤森又“啊”的一声,吓得土贼一个冷战,终于让无耻到极点的汤森一肘扫中肋下,然后“砰”的腰侧中一拳,跟着被汤森一脚踢到膝弯!

“混账!”土贼踉跄着移开几步,眼中不但有痛楚,还有深深的悔恨:“你——居然如此肮脏!”

“有洁癖就不要出来乱晃了,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汤森晃晃手里的铜制通行证,脸­色­很是平静:“这东西就归我了,用完了有机会就还你。”

事实上他早看见土贼腰带上掖着这东西,这也是他穷追不舍的最根本原因。只是大家刚刚在玩,他不好直接下手。可是呢,现在的情势发展已经不能让汤森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那就直接拿了东西走人最­干­脆……这就是汤森的­性­格,惋惜可以,但绝不后悔。

“你,很好,很有意思。”土贼看了看汤森手里的铜牌,脸­色­恢复了平静,并没有说不入流的套话。

“你打不赢我,你信吗?”汤森把通行证放好,微笑着对土贼说。

“不信。”土贼认认真真的回答:“我觉得,这种事有的是机会。”

“凶狠程度上,我们差不多,但你没我卑鄙。”汤森指指土贼:“所以你不要来坏我的事。”

“不要坏你的事?”土贼似乎没想到汤森会这么说。

“比如今天这种事,我不会记恨在心。”汤森的语气变得平淡,然而话里充斥着极强大的自信:“改天你想要找回场子的话,我可以奉陪。只是我最近会很忙,如果你来找我麻烦,我会视你为敌。”

“视我为敌又能怎么样?”土贼脸上又露出微笑了。

“不管你是谁都好,最好不要跟我为敌。”汤森转身就走,留下一句令土贼莫名其妙的话:“你这人不坏,死了比较可惜。所以我们……别做敌人。”

离开的时候很洒脱,但汤森心里却远不如表明那么平静。

事情搞成现在这样子,他内心比较郁闷。因为对方的身份很可能不一般,只看土贼的气质、还有动手时的悠然,他怎么也不像是个普通人——其实跟他打架时,汤森在感觉上就很熟悉,有点像照镜子跟自己打一样,所以土贼家里肯定有背景。

无论他家是贵族还是世家,土贼都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这可以从他杀伐果断的风格中看出来,一边露出迷人的微笑一边抽冷子亮鞋底,无论放在什么地方都是青年才俊啊!

这样的人既然出现在银­色­海岸附近,那么肯定跟银­色­海岸的高级阶层有瓜葛,而荆棘玫瑰接下来的事情有大半是跟银­色­海岸打交道,这当中难免会有交集。而类似土贼这样的家伙,帮忙办事或许不够给力,但搞破坏的本事绝对一流。

所以,只要他下了决心像疯狗似的穷追不舍,无疑会给自己造成很多麻烦。

汤森最后的几句话,可以被视为威胁,也可以是一种事实陈述——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有人在大事上跟他捣乱,他的反应将是最激烈最彻底的那种,就像当初的异能师小妞那样直接杀掉,无视家世背景,没有任何例外,也不带任何私人因素。

但其实,谭森内心对土贼还是有些好奇的,因为土贼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犹如梦回红­色­帝国军事议会家属大院、回到又跟小玩伴们打成一片的日子里……

兄弟们,你们在哪?

你们……还好吗?

回到车队,汤森的兴致不怎么高,直接把通行证抛给了近卫队长亚恒,让他再次去办理通关手续。看到汤森不高兴,近卫和军官们自然知道回避。小副官们正在忙上忙下跟一群小蜜蜂似的,也没有凑上来添乱……

这一次的手续很快就办好了,根据亚恒的说法,关口那军官看见这通行证的时候,膛目结舌了好一阵才能说话,盘问的态度也挺奇怪,亚恒紧张得差点就要拔刀。但之后出现的中级军官解决了问题,很爽快地把手一挥放他们进关了。

“车队分两半,前面我带队先进,进关之后,分出人手至要害处。”汤森永远不会把安全寄托在别人身上:“后面的瓦胡带队,关口没情况的话越过前队马车向前,交替掩护。”

“那我呢?”玛西亚问。

“看住关口,别让人把我们截成两段。”汤森说:“大家准备,出发吧!”

长长的车队出发了,在距离关口稍远的地段,一辆马车似乎出了点什么问题,人们吵吵嚷嚷的忙乎着,并不太宽的道路被堵了一阵子,车队也就顺理成章的分成了两截。

堵车而已,在外人看来这很正常,甚至那些攀爬在车厢上的小孩跟奴隶也没啥区别。但不会有人想到,别说车队不简单,这些小“奴隶”也是见过厮杀的­精­兵,身下压着的都是弩机一类的厉害玩意,只要长官一声令下,单凭这些单发弩箭就足以放倒关门前的那排卫兵。

在车厢的轻微摇晃中,汤森所乘的马车进入了关口。在被关墙的巨大­阴­影覆盖之前,汤森不由微微昂头,快速浏览了关口上下的一切。

因为这次战略转移很是仓促,所以荆棘玫瑰对银­色­海岸的情报几乎是一片空白,瓦胡部落里的三个长老曾经来过这里,但他们早已在战争中牺牲了。所以到现在为止,荆棘玫瑰手里没有满足基本需要的情报,也没有忠于自己地向导,他们一路上甚至要找人问路。

汤森手上仅有的一份资料,反而是从异能师公会派去撑场面的两位异能师处得到的。但这两位先生并不是本地人,而且身为已经习惯了俯视众生的异能师,他们看待事物的眼光很奇特,自然也就没法为汤森提供关于银­色­海岸高层的情报,甚至连姓名也没有。

也许在异能师心中,西海岸的贵族根本没有存在感。所以有关银­色­海岸势力的一切情报,都要靠荆棘玫瑰自己去收集。

汤森面前的关卡地处险要,名叫“梅林”。从大处着眼的话,它无疑很雄伟很壮美,岗楼高耸,墙体厚重,整个关卡的防御设计是下过功夫的,正门与道路、关墙的配合十分考究,关墙顶上的垛口阵列排列合理,最大限度的利用了地形优势。

银­色­海岸的波涛三叉戟旗帜飘扬在莎曼撤的山峰上,显得气势十足。

但在驻军数量和其他细节上,你丝毫看不出它有被银­色­海岸重视的迹象:大门附近执勤的那些士兵,盔甲武器都稍显短缺,军服也不是今年的,个别人的靴子上还有破损……就连关墙的缝隙中,也有多处冒出了青草,各种颜­色­的小花开得鲜艳。

攀爬在墙体上的植物仿佛在无声的宣告——这里有段时间没清理了。

汤森内心挺疑惑,因为以纯军事眼光来看,这些现象显然有相互矛盾之处。好好的一座关卡,守卫部队却不用心去打理,难道这世界的战争,真跟自己记忆中的战争有如此大的区别吗?当然,也有可能是银­色­海岸的高阶力量足够强大,已经到了可以无视低级军队的程度。

前面的车队进了大门,稍微散开之后顺着石条拼接的道路前进,一路上在各个要害地点放下人手,准备接应后面的车队——近卫队的作战方式与普通军队不一样,所以他们停留的地方也不是普通的要害地点,不大可能引起守军注意。

但整个车队没有在梅林关口遇上麻烦,过了不久,后队也无惊也无险的进来了。这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车队做出了最严密的防御,但包括汤森在内没有人希望在这里出事。

没有异状发生,但后队依然按照汤森事先的命令向前走,一直行进到合适位置上,开始布置兵力反向掩护前队。骑术最好的几个近卫散开,看似悠然的在道路两侧缓行,他们实际上担任了尖兵的角­色­。玛西亚亮出异能学徒的身份,她其实是负责殿后的。

用这种近卫队已经熟悉的方式,荆棘玫瑰的车队相互交替离开了梅林关,走的有条不紊,悠闲处仿若出游踏春……这种情形,让那些在暗处窥看荆棘玫瑰的目光混杂了惊讶与不解。

中年人先是轻手轻脚的脱下身上的草绿­色­袍子,两手拎着抖了抖,再细心地把它折叠到手帕那么大放进衣兜。

接着,他审视了自己一翻,又伸出手去抚平黑­色­礼服上的一处褶皱之后,这才一手垂在身侧、一手背在腰后、微昂着头走进旁边的树林。

这是一片浓密的、没有任何缝隙的树林,在中年人轻微的脚步声里,他面前那些挤成一团的荆棘灌木开始摇摆、抽离、后退,最后让出一米来宽的道路——中年人顺着这条小径,缓缓走到林中的空地边缘,平静如同死水的面孔上泛起温和的微笑。

“我的主人。”中年人躬身行礼,仪态一丝不苟:“我前来复命。”

空地上只有一个穿着蕾丝公主裙的小女孩,她一手抱着个布娃娃,另一手捏着根细树枝,正垂着头在地面上信手涂鸦。听到中年人的话,她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只用稚­嫩­可爱的童声问:“他们离开了?”

“是的,我的主人,他们拿着特别通行证过了关卡。”中年人回答说:“车队一共八辆马车,另有战马五十余匹,驮马六十匹,至少有两名异能学徒……另有童奴五十人左右。”

“童奴?”小女孩紧了紧怀中的布娃娃:“银­色­海岸已经废除了童奴交易。”

“但私下里的交易还是存在的,我的主人。”中年人说:“新生势力不熟悉规则,无心犯禁的事情之前就出现过。而且这类事情,属于内政那些人的管理范畴,我们无法Сhā手。”

然后,看了看小主人的脸­色­,中年人又极为体贴的补充说:“当然,如果主人有新奇的设想,我们也可以通过别的手段去­干­涉,比如用钱把这些童奴解救出来。毫无疑问我们有这个能力。我们不但能保证他们吃饱穿暖,还能为主人挑选一些玩伴……”

“难道你曾经听说过……”小女孩抬眼看了中年人一眼,微圆的侧脸白中透红,很显然就是之前跟汤森有过一面之缘的可爱小萝莉。但现在,在她那双漂亮的、如同宝石的大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异能师需要玩伴?”

只是一眼,中年人额头上就沁出一层冷汗:“请原谅,我的主人,我冒昧了。”

“他们战力如何?”小女孩并没追究,而是转回头去,继续自己的涂鸦——空地上,一个憨态可掬的巨大布娃娃,正被她划下的细细线条勾勒出来。

“最显眼的那位,是带着中级学徒徽章的女­性­,别人称呼她为‘玛西亚’。但从细节上观察,她至少也是个高级学徒,甚至有可能是初级异能师。”中年人回答说:“我已经对照了手里的名册,本地异能师分会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学徒。这个现象说明,她是外地来的。”

“玛西亚?玛西亚,玛西亚……啊!原来是你啊!”女孩手里的树枝点着地面:“身为安道尔联盟雷吉诺德家族的传人,却在外面组建佣兵团的大姐姐,你为什么跑来西海岸呢?”

“另一个男­性­,被人称呼为‘瓦胡’,我推断他是个中级学徒,说话带着奎尔萨平原北方的部落口音,穿戴上也有比较浓厚的部族­色­彩。”

“他们不说部落语?”

“他们都说通用语。这点很奇怪,因为他们队伍中多半是部落土著。”中年人回答:“另外,他们的组织名叫‘荆棘玫瑰’。而那个面­色­­阴­沉的小伙子就是首领,手下都叫他汤森。”

“汤森?”小女孩手中的树枝停顿了一下:“这不像是个本地名字。”

“的确不是,本地的姓氏谱系我都记着。”中年人说:“令人感到疑惑的是,荆棘玫瑰的风格也跟西海岸有很大区别。他们进关时的防御手法令人感到新奇,警戒范围拉得很大。队中的人员一部分很­精­悍,另一部分的表现却不怎么样……”

“这些细节就不必说了。”小女孩缓慢而均匀的勾画起一根线条:“玛西亚的身份清楚了,汤森不知道从哪里来,这个瓦胡是谁?”

“综合他的体型、外貌,我可以确定他是奎尔萨平原北方的部落酋长之子。根据我所知的情报,瓦胡跟他的那些哥哥们不一样,常年在外游历,甚至去过晨曦议会的地盘。他之所以成为学徒,可能是偶然之中找到了导师。”中年人继续汇报:“另一方面,他的部落与银­色­海岸是友好的,跟很多小部落一样,瓦胡部落以前每年都会送来供奉,顺便接受援助。”

“不友好就不会来了。”小女孩的语气很平静:“关键是看他们现在想跟谁友好。”

“我的主人,我私下里觉得,土著并不明白体系这个名词。在他们眼中,银­色­海岸就是一个整体。”

“小看人是不对的,尤其是你。”小女孩的语气没有变化,但围绕着中年人的压力却增大了:“西海岸的土著是人。”

“是的我的主人。我坚决拥护您的说法!”中年人用正式礼节来挽回自己的语法错误:“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很善良很淳朴,很可能就在不经意中忽略了这一点。”

“那就需要有人去提醒他们,让他们醒悟这一点。”小女孩偏转目光,看了中年人第二眼:“其他的事情我不知道,但现在这个时候,他们不能被坏人诱惑拉拢转头来对付菲斯特。”

“菲斯特王子殿下?”

“奎尔萨平原北方的战乱发生得太快了,这是早有预谋的计划,菲斯特根本来不及援手。而城里那些肥头大耳的家伙们收了钱,异口同声放过了马奇部落,还绕过菲斯特认可了马奇部落的地位。”小女孩说:“不过,幸好有这件事,菲斯特才发现他们都变成坏人了。”

“但这跟我们监视这支车队有什么关系呢?主人。”

“我们本来要赶去奎尔萨平原,至少要救出幸存的瓦胡人,但半路上接到马奇人被打败的消息。这车队里的人,就是奎尔萨北方的新主人。”小女孩说:“你知道奎尔萨的用处吗?”

“银­色­海岸与晨曦议会的缓冲区之一。”

“你说过,他们以前每年都来,对银­色­海岸很亲近,他们应该变成菲斯特的好伙伴才对。”小女孩说:“菲斯特真孤单,都没有人跟他一起玩。”

“王子殿下一定会很顺利的,我的主人,我会竭尽全力的为这件事出谋划策。”中年人回答:“那么,主人打算派谁去提醒他们呢?”

“你。”小女孩的回答简单明了。

“我的主人,毫无疑问我整个身心都效忠于您,但为什么是我呢?”

“你离我最近。”面无表情的小女孩终于完成了涂鸦的最后一笔,树枝画出的最后一根线条,让娃娃脸上的笑容活灵活现。

越过村庄和城镇,荆棘玫瑰的车队正在接近银­色­海岸主城,但汤森却越来越头疼。

异能师很少会从战争和统治的角度去看待事物,更多的时候,他们会选择地理和资源作为了解某地的切入点,西海岸这样的偏远地方就更是如此。所以汤森手里这份情报,就像是外行人写的地理报告书,满篇都是简略的数字,生涩无趣不说,还根本让人抓不住重点。

荆棘玫瑰现在最需要的,其实是一份银­色­海岸的战略(战前)情报,其中要涵盖民生、军事、高层各方面,因为马上就要跟银­色­海岸高层接洽,什么都不知道还谈什么?

说直白点,如果汤森不能把荆棘玫瑰的利益跟对方的利益绑在一起,那么除了几句客气话之外荆棘玫瑰啥好处也捞不着。

那么,现在就对银­色­海岸展开全方位的战略侦察吗?

以初来乍到的客人身份,荆棘玫瑰立即就在银­色­海岸做种事的话,先不说人力上是否能满足需求,从态度上讲也太嚣张了,很有玩火的意思。万一被发现,汤森解释起来会很费事。

现在唯一的选择是重质不重量,就是动用尽可能少的人手,去做尽可能多的情报收集……而且某些在刀尖上舞蹈的行动,其他人暂时不具备这种能力,只能由汤森自己顶上去。想通了这点,汤森已经有了打算,心里的烦躁情绪渐渐平复。

首先,他要把资料的数字跟周围环境挂上勾,要把银­色­城邦塑一个更加直观鲜活的沙盘……于是他爬上车顶盘坐下来,一边举目四望一边说着什么,在他身下的车厢中,几个最有天份的小副官正手拿纸笔,一字不漏的记下汤森的描述。

其实小副官们并不是来游玩的,他们都各有职责。有人在辨认路上的植物、有人在描绘周围的地形、有人在搭建途中的村落与部族构成模型。甚至在车队的某俩马车上,还有三个小副官­操­纵着一套简陋的、用皮带连接车轴的计程设备,仔细计量着每段道路的确切里程。

现在,银­色­海岸最外围、最初略的几根线条已经显露出来。

作为西海岸历史最悠久的传统势力,银­色­海岸应该被称为“城邦”。因为它是由好些个城市组成的。围绕首都银涛城和另外几个城市的广袤地区是它的核心部位,核心区域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它处于西海岸核心地区偏北方向,形状呈椭圆形,与海岸平行的轴线长达八百里,向内陆拓展的纵深是六百里。

在它的东北方有莎曼撤山脉作为屏障,西南方有德朗山脉保护,这种圆形封闭、两臂环抱的地形会让大多数敌人望而却步。

两条山脉有一部分前后交叠但不相连,中间就形成了一片“S”形走向的肥沃平原,虽然造型上比较怪异,但雨水充沛、物产丰富,被誉为“罗莎琳”平原。

平坦的地势由罗莎琳平原开始缓缓下降,又在距离银­色­海岸主城百多里时重归平坦。顺势而下的几条大河被两个湖泊减缓了水势,充足的水量让第二片平原、也就是布雷尔平原变成水网地形。

平缓的水道把无数乡镇部落连接起来,再配合着关键处的桥梁关隘,不但使交通更便利,风光更旖旎,而且对防御的加成也很大。银­色­海岸的两个防御­性­中型城市就卡在水陆交通枢纽上,恰好将整片原野纳入自己的有效管制范围。

从这种选择和布置来看,银­色­海岸的开创者无疑是极具战略眼光的高人,历代延续下来也不缺优秀的规划工程人才,他们非常善于利用地形,道路以及城市的设计很注重效率。就算什么都懂一点的汤森,也在心里对银­色­海岸这个势力做出了高度评价。

他现在亲眼见到的这些设计,已经远超安道尔联盟的同类设施。

荆棘玫瑰的车队一路跋涉,几天之后,银­色­海岸的主城映入汤森眼帘。

银­色­海岸的主城叫银涛城,它其实是一个体积庞大、三面环水的半岛。半岛主体由岩山构成,边缘处万仞绝壁,高出海面三百米以上。连接大陆的方向最宽,有接近二十里,入水部分的长度有接近三十里,逐渐收窄,尖端部位从西南方向倒弯回来,成为一道天然防波提。

这道防波提保护着一个巨大的深水良港,其内碧波清澄,千帆竞发,一片繁忙景象。

放眼望去,整个半岛上的建筑不计其数,但要数最远处的银白­色­宫殿群最为显眼。这些宫殿位于半岛尖端部位,顺着半岛的走势临海而筑。不但美轮美奂,而且气势磅礴。

即使是在二十多里之外,人们都能看到宫殿的大致构成——最高处,林立的尖塔高高耸立,其上旗帜如浪花一样飘荡翻涌;稍低一点是地方布满了半圆形的拱顶,远远近近不知有多少;再下来的空间里,是几个平顶金字塔一样的建筑,宽广的平台上有山有水,姹紫嫣红。

犹如传说中的空中花园一样!

底层的宫殿已经跟岩山融为一体,甚至在半岛地平线以下的悬崖上开凿出环形的梯田状空间,上面依次布设各种­精­美建筑。那些银光闪闪、点缀着绯红­色­巨大宝石的尖塔和穹顶,好像给半岛戴上的腰带。

美景当面,别说西海岸的土著们瞠目结舌,汤森在估算了宫殿群的修筑难度和工作量之后都有点发呆。这不是一个宫殿群,也不是一个城市,而是他娘的一个奇迹!她的华美、她的壮丽、她的不可动摇都仿若永恒。

“酋长们!欢迎你们来到银­色­海岸,这是西海岸最繁华、最高雅的城市!”洪亮的声音传到了打击耳朵里,汤森转头,看到路口处建了一个很有本地风味的木制高台。

税官站在上面大声致辞,或许是因为汤森的车队里Сhā着好多旗帜,所以他使用了奇怪的称呼:“现在请交纳入城税,每辆马车一个金币,每个人十个银币,散货三十抽一!”

“酋长们,请约束你们的手下,买东西要问价格给钱、漂亮女人不能扛着就走、不然我们的王子殿下会不高兴的!”税官在台子上拍着手吆喝着,就差载歌载舞了:“速度速度!酋长们不要耽搁时间,进城之后有更好的房子和女人看!”

“我靠,太臭屁了吧?”坐在驾车位的汤森问瓦胡:“他说的王子……”

“我们的王子就是菲斯特·奥德里奇·康纳理惟士殿下!”还没等瓦胡回答,路边的简易房子里就跑出两个瘦小的年轻人,边喊边跑。

后面那个小伙子一蹦一跳就窜到了前面,而且用轻灵的身法闪过了近卫的坐骑,最后在近卫的呵斥声耍了个急刹车,把他那张热情洋溢的脸蛋搁到汤森脚边。

“强壮富有的酋长啊!您需要向导吗?我是本地区最好的!”

“向导嘛!倒是需要。但是……”汤森坏坏一笑,手里的带鞘弯刀伸出去,当场挑开年轻人的帽子:“女向导的话就更加需要了,你是不是要向我们提供特殊服务啊?”

“酋长不要开玩笑了!我是正经人!”年轻人一边戴帽子,一边手忙脚乱地把暗红­色­长发塞到帽子下面去,虽然神­色­尴尬但并不很慌张:“虽然我是女的,但是我对银涛城很熟悉,闭着眼睛都能走三个来回!”

“酋长你别相信一个娘们,我能闭上眼走五个来回哟!”后面那个瘦小子被近卫用马隔开,急得不得了,边跳边喊:“赛拉你居然敢Сhā队,我回去要告诉大哥,我要让大哥教训你!”

“酋长你就雇我吧!我保证你能得找到最好的店铺商行,买到最便宜的东西!我保证酋长不会被小偷­骚­扰,也绝不会被­奸­商讹诈,而且还能避开不能得罪的人!甚至……”戴好帽子的女向导看看后面的同伴,回过头咬咬嘴­唇­对汤森说:“最好的女人我也知道在哪里找!”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好?”汤森很久没有调戏少女,心中不由大乐。

“我……我虽然也很好,但不是那种好!”女向导并没有脸红,但却悄悄捏着拳头:“酋长你明白的,我只当向导,而且我是个好向导。”

“是吗?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试试吧!”

汤森这种人从不白白调戏少女,在遥远的记忆里,他经常把买零食的小姑娘逗得两眼含泪才把人家卖的东西全部包圆,于是点点头说:“雇你的话多少钱一天?”

“我的报酬是一个银币。”女向导恢复了热情的表情:“去东市、西市、奴隶市的店铺商行不加收任何费用,贵族区的过路费由酋长承担,学院区、奥秘区除了过路费还加收一银币。”

“如果你把脸上东西洗­干­净,再恢复正常装扮,我可以给三银币一天。”汤森同意:“友情提醒你,下次伪装的时候要连脖子一起,你这一截黑一截白的算是怎么回事?”

“谢谢……”女向导愣了一下:“酋长你可以叫我赛拉,你需要观景马车吗?”

“需要三辆。”汤森转头对瓦胡说:“随便说三个数字,马上。”

“呃……”瓦胡想想:“三、九、十一。”

“你去那边的房子里,按照你说的数字再拎三个向导出来。你一个,玛西亚一个,商队那边一个。”汤森转头看着女向导:“说三个合适我们住的大旅社名字。”

“太阳部落、高山雄鹰、罗莎琳。”女向导想也不想就回答:“这三家都是大旅社,能停下所有的马车,我还能为酋长租到单独的院子。”

“我们去罗莎琳安顿。”汤森选择了最后一个旅社:“赛拉,去办我们的入城手续。”

“好嘞——!”拉到生意的赛拉做了个夸张的礼节,活力十足的跑向税官所在的高台,一阵“激烈”的对峙和手舞足蹈之后,赛拉兴冲冲地跑回来:“酋长,货物没办法讲价,但我为您争取到了人的打包价,不论马车人数您给十二个金币就好!”

“你跟他讲,我们其实是从奎尔萨平原逃难来的,要钱没有,要命多得是。”汤森说:“我们还指望王子给我们钱呢。”

“酋长……这种玩笑……”赛拉很为难:“这种玩笑不能开啊!”

“我长了一张开玩笑的脸吗?马车里还有异能师,这可不是开玩笑。”

“如果有高贵的异能师在,就不用缴纳入城费用。”汤森的话让赛拉惊讶:“我马上去说。”

汤森做出这种行为,倒不是为了抵赖入城费,再穷也不差这点钱,他其实是在试探银­色­海岸对普通部落和异能师的态度,虽然不会很准,但多多少少也能反映一些问题。

果然,在赛拉新一轮的交涉之后,税官亲自跑过来致意,在确认了玛西亚佩戴的徽章之后,税官不但没有收取任何费用,还送了张注意事项之类的单子。

观景马车可以坐四个人,但一般没人这么­干­,塞满所有座位会被人当难民看待,也会给人很不好的印象。

汤森和玛西亚上了第一辆,瓦胡和他的随行长老上第二辆,商队的两个管事上第三辆。前头的车夫吆呼一声,马车缓缓起步,大队人马终于进入了这座西海岸最繁华的城市。

只配一匹马的观景马车并不豪华,但座位舒适视野开阔,车夫把速度控制得很好,能让乘客看到最想看的东西。

银涛城的城墙非常雄伟,墙体高三十五米,那些突出墙体的塔楼,犹如举万钧之力的力士,给人以很强的压迫感。城门处更加威严,略微内倾的墙体顶着一排圆柱形的堡垒,平台边垂下一面面长条状的旗帜,全是波涛三叉戟图案,只是细节处的饰纹颜­色­有所不同。

城墙上面地将士盔甲锃亮,外披鲜红­色­的战袍,一个个眼神凌厉,神态肃穆,就像被雕琢出来的冷硬岩石,与城下税官的爽朗笑脸有天壤之别。

从长达三十米的门洞穿过之后,就进入纯军事用途的小城,向导的解说也由此开始。

“尊贵的大师、酋长请看,这是我们银涛城的卫城。它顺着城墙修筑,宽度不一,里面住着我们的­精­锐军队,听说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倒坐在车夫位置的赛拉清清嗓子开始解说,看得出来,她对导游事务很­精­通:“遗憾的是我们不能去游玩,因为这里是军事禁区,也是军队保持神秘和威严的场所——我们就大度一点,放过他们好了。”

“说辞不错,也懂得讨人欢心。”带着汤森进了银涛城,玛西亚整个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变得很好,她的目光从城墙上移到向导身上,肯定地说:“你识字。”

“尊贵的异能大师,我其实只认得一点点字。”赛拉做了个谦卑的姿势表明自己很渺小,然后又把表情调整到极端自信:“酋长请看,我们车下的路面是用彩­色­地砖铺设的,在整个大陆上,能用彩­色­地砖铺路的城市一只手就能数的出来——也许有点夸张,但您知道有些人的手指头比较多。”

“我信你只读了一点点书,因为你讨好人的手段略微欠缺了些。”玛西亚忍不住笑了:“不过你的态度可以弥补这个缺憾。”

玛西亚说得没错,赛拉从来只说“您知道”“您明白”,而不会在后面加“吗?”,细微的语气差别,但听起来感觉完全不一样——这很像标准的贵族管家口吻,但使用得频繁了些。

“那边……”汤森没有加入这种交谈,他对着侧方的喧嚣扬了扬头:“是帐篷?”

“是的酋长,那边都是帐篷,数不清的帐篷。”赛拉不用回头就知道汤森说的是哪里,于是用两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造型:“银­色­城邦是西海岸的大首领、大酋长,最有号召力和权威的象征,也是西海岸生意人的聚集的,所以有很多部落派人在这里长住,也做买卖。”

“我们在这里给每个部落划出一块地盘,他们就可以按照自己的习惯在这里生活……不过他们要首先清理出一块地方,地面道路什么的都要按我们的规矩来,而且还要交钱才行。”

“酋长请看,在我们左手的帐篷区属于西海岸东方的部落,右侧的帐篷区属于北方部落,再往前还有其他方向的部落,另外还有按图腾来区分的。在靠近内城墙的地方,还有少见的海外岛屿部落等等……”赛拉滔滔不绝,但说的极有条理:“帐篷区是银涛城的特­色­,几乎占去了半岛的一半面积,奴隶区、东市、西市都在这里面。”

“如果我要跟这些部落做生意,都有哪些禁忌?”汤森远眺着花花绿绿的帐篷海洋,不由将眉头微微皱起。

“特别的禁忌不多,我都记得,会随时供酋长参考。”赛拉用手掌拍拍平坦的胸口,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会受伤:“做生意的部落酋长们都多少会点通用语,谈价钱的话足够了,就怕有些人故意装听不懂你说话趁机讹诈。有时候你问多少钱一斤,他说一银币,然后给了你东西就变成一银币一两,还不准你申辩。”

“真有趣。”汤森微微一笑:“如果不给钱,就会钻出一堆人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吼叫吧?”

“大概就是这样了。”赛拉点头:“但是我都记得他们的长相,我们可以避开他们。”

“认不出来也不用怕,最多就是打架而已,咱们可不是吓大的乖宝宝。”汤森又笑:“没想到啊!在银涛城做导游真不简单。这些细节都很实用,你下了不少功夫吧?”

“酋长夸奖了,我力气小,不能抬不能背,如果自己再不机灵点,那真是找不到饭钱了。”赛拉很认真的回答:“在城门等生意得先交钱才行,如果一天没拉到生意,这钱就白交啦。”

“我明白你的意思。”汤森脸上的笑容大了点:“如果你这次做得好,我就长期雇用你。”

“谢谢酋长!”赛拉很配合的给出笑脸,还拍着手,很专业很懂事的模样:“我们要进第二道城门啦,大师,酋长,过了这道城门,我们才算进了真正的银涛城!”

仿佛是在配合赛拉,车夫打起­精­神甩了个响鞭,在清脆的马蹄声中,马车穿过这道更加雄壮威武的城门。

一出门洞,眼前的景­色­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按照赛拉的说法,银涛城分为帐篷区、外城和内城三个部分,其中帐篷区是给那些不喜欢砖石建筑、或者不能改变生活习惯的部落人居住的;外城是给银涛城本地人居住的,当然也住了一些高档部落人士;内城是贵族和另一些特殊人士居住的,平常人进不去。

内城中的宫殿区自然是王族的居所,但那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小城市,有专门的出入通道。

帐篷区十分热闹,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除了几个大市场,还有无数的小商贩和小商铺,但另一方面也显得喧嚣杂乱,特别是那些横七竖八的帐篷,挤压出来的小街小巷更是不计其数。除了主要街道、饮用水槽和下水道之外,其他的公共设施很少见。

但外城的环境大不一样,首先在城墙外有三十米宽的护城河,其后的城墙完全隔绝了帐篷区的喧嚣声。出了门洞之后,人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郁郁葱葱的行道树。后面是连绵高大的树荫,前面是­精­心种植的观赏花卉,让人疑惑是不是走进入了一个园艺展示区。

马车下的彩­色­地砖洗得很­干­净,道路两旁往来的行人衣着整齐,林立的商铺装潢考究、连店铺的招牌都显得很­精­细。这里给人的第一感觉,完全就是一个繁荣富足的内陆城市,根本不会让你想到它其实在野蛮荒芜的西海岸地区。

相比之下,在帐篷区流连的那些家伙只能被称为野人,他们连内城的孩子们都比不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顽童光着脚嬉笑追逐,跑得满头是汗后冲到街道拐角上的小喷泉边狂饮一通……他们会冲着马车做鬼脸,然后丢下一地的笑声,消失在观赏灌木丛中。

大人们的表现更加让人亲切,丝毫没有帐篷区那样的戒备和忙乱,他们表情舒缓,动作文静,而且都使用通用语做文雅的交谈。但在很多细节上依然看得出文化混合的差异——有的人还是作部落打扮,更多的人是内陆打扮,但不管身上穿的是兽皮或者穿长袍,是戴项链还是穿鼻环,人们都会考虑一下搭配和风格,不会随­性­乱来。

甚至连一部分女子戴的面纱都相当考究,当然了,一个戴面纱露出小蛮腰的女子,她的女伴说不定就穿着弹簧裙撑着蕾丝太阳伞……有的女子比较矜持,对汤森等人只是匆匆一瞥就算了,而有的女子却火辣大胆,她们敢对玛西亚吹口哨,完全无视她的异能学徒徽章。

“大师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她们是海外部落的使节,她们的部落全是女人做主。”赛拉很警觉,立即解释说:“这种习惯她们完全改不了,看到美女就吹口哨,还经常跟人打架,完事之后大把赔钱……”

“伊塔部落都是赔珍珠,”玛西亚微微一笑,先把赛拉说了个哑口无言,然后对着那几位女中豪杰做了个手势,气得对方怒发冲冠,然后“嚣张至极”的笑着——看看了汤森。

自打进了外城之后,汤森就没有说话,他一直保持着沉默,但目光却在不断移动——因为中城的景象太出乎他预料了——城市的整洁健全,居民的种种表现,各种文化的融合共处,这些细节他之前完全无法想象到。

现在,他对银­色­海岸的主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罗莎琳旅社的确是家“大”旅社,前门进去的大厅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那就是宽阔——旅社大厅居然能给人“宽阔”之感,那它到底该有多大?反正拿来做礼堂是足够了。

大家跨进罗莎琳旅社的时候正是午饭前一刻,大厅左右两边分别坐着百多个食客,但就算已经坐了两百多人,还是留有大量空位,显得稀稀拉拉。

大厅被可以并行五人的过道一分为二,左手是很明显是部落风格,摆着长条形的大桌子,整只的烤制禽类用大盆子装着,脊背上还Сhā满大小刀子,袒胸露怀的食客人手一个大酒杯,吃相很是豪放;但右侧的空间里,摆设则充满了内陆时尚,秀气的圆桌,有靠背的座位,碟子装着切好的主菜,旁边放着十几个漂亮的配料容器,客人们轻言细语,小口慢嚼。

但奇怪的是,左边部落区的喧嚣却不会传到右边去,连烤­肉­的浓烈香气都闻不到。

对于汤森的探寻目光,赛拉并没有出头解说,因为这是客人的质疑,贸然去解释这种明显的质疑,有可能带来不好的效果——说不定某人张嘴就会骂,你以为我们是乡下来的?!

但汤森很快找到了关键,在过道的两侧,旅店放置了一种细叶观赏植物。

这种植物的形状有点像是柳叶,藤子有点像爬山虎,还有葡萄一样垂下的小果实串。在那些过于巨大的音量响起之时,满过道的叶片会开始震颤,特别尖利的音声中还会有果实爆开,喷出股股清淡的香气——似乎那些声音都被植物给吸收了。

“幽夜芳香草,低阶异能植物,能隔绝噪音和异味,为数不多能移植的种类。”玛西亚走在汤森身边,轻声说:“三个月换一次,大概是某个小学徒手紧,拿出来换零花钱的。”

隔音除味的植物?汤森微微一笑,心里的感觉是——异能行业果然有搞头啊!就是只是小学徒,但混个小康绝对没问题!幸好没有人知道汤森此时的想法,否则堂堂荆棘玫瑰的首领却考虑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你还真是够出息!

“赛拉去租院子,然后安排吃饭。”汤森当然知道玛西亚心里最想做的事情:“饭后我们就去异能师公会,需要做什么特殊准备吗?”

“这倒不需要,换了衣服直接去就好,亮相这种事情你一向拿手。”玛西亚转头对赛拉说:“这些孩子不是奴隶,也要跟我们住一起,这事你必须留心,不能让他们被人欺负了。也给你自己弄个房间,再弄几身衣服,我身边不留假小子。”

并不是玛西亚的态度不好,事实上她肯对一个向导讲话,这已经算是非常给面子。赛拉自然看出玛西亚的地位显要,对她是言听计从:“是,大师。我会好好安排孩子们。”

汤森不缺钱,赛拉口齿伶俐,所以很快租下了相邻的三个独院,位置很好,一面临街还有马厩,所有的马车马匹都能装下。只是大人小孩加起来一百多,让准备饮食的人手忙脚乱,好在荆棘玫瑰的人苦惯了,对饮食之类不算挑剔,蹲在门槛上吃都行,这才勉强对付下来。

“……三天之内,你们带着向导出去转,每个人负责一个片区,再带两个能绘图的小副官。”汤森边吃东西,边安排管事的任务:“什么买卖都不要做,但什么都要弄的一清二楚,这里缺什么、卖什么、什么价格、怎么运输,都给我记在心里,晚上回来做成文字。”

“近卫分成三部分,一部分留守,一部分跟随外出的管事,我们身边带几个就好。”汤森咬了几口烤­肉­:“我估计银­色­海岸方面会有反应,所以这三天之内可能会有人来试探之类,你们用瓦胡部落逃难的借口敷衍,大家尽量多看多问多记录,遇到麻烦也要夹着尾巴做人。”

“三天之后呢?”有人轻声问。

“估计找麻烦的也就是三天而已,瓦胡部落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部落。”汤森哈哈一笑:“这世界上的事情,有因就有果,有果就有因。等有了异能师,算起总账来会很痛快!”

这也是首领的御下手段,你可以压制手下的情绪,但要给一个期限,要让他们发泄。

三下五除二把饭吃完,再抹了把脸,汤森就带着瓦胡到玛西亚的院子。玛西亚几乎没吃东西,而是在准备着什么。走进房间之后汤森才知道,原来她在整理服装——这是一件质朴宽大的袍子,上面没有任何装饰,连腰带都没有,怪异的是还配了一顶无檐圆帽。

但玛西亚却小心翼翼的抚平袍子上的皱褶,哪怕一根小线头也会挑出来。

“呃……”汤森惊讶的张了张嘴:“我说玛西亚,这衣服一点也对不起你的身材啊!”

“真新鲜!我在你这种臭男人眼里还有身材?”在没有旁人的时候,玛西亚是相当率­性­的大姐头:“你们都拿我当管家婆,这点我很清楚!”

“就算是管家婆,也是一个迷人的管家婆。”汤森脸皮的厚度是无法测量的,当即就跟着她的话说:“美女杀人不带刀,勾魂夺魄全在腰——这衣服真是暴殄天物啊!”

“你老实点,这是异能学徒段位袍!”玛西亚又好气又好笑:“你以为我没事折腾这个做什么?穿起来像个老婆婆,但要去公会分会的话,不穿这个进不了门。”

“那我们……不用穿这个吧?”

“做什么白日梦?你们都是白板,只能穿应试袍,赶紧套上走了。”玛西亚丢过来两个包:“分会这种地方等级不高架子不小,官僚做派十足,去晚了肯定是白跑一趟。”

“我从来不怕官僚,真的。”汤森抖开这件布袍子,嘴立即就瘪了起来。

这什么样式啊!基本上就是一块布上开了个洞,脑袋钻过去就算完事,但好歹还有个领口,也算挺合身——枯叶球们十分不满,也许是这件袍子风格太怪异,让一向适应­性­很好的球球们不满,反正它们叽叽咕咕好一阵才重新分配好了位置。

但旁边的瓦胡就悲剧了,因为他跟汤森一样高,但其实际上身材要魁梧些,所以袍子前面盖不住膝盖、后面只垂到ρi股上,偏偏他手里还提着根狼牙­棒­,就像个半道打劫的怪物。但很明显,让大姐头玛西亚准备衣服已经是大人情,她不可能照顾到这种细节上。

三人出了门,已经换了女装的赛拉立即跟了上来。这时她已经洗净了脸,两眼清亮,双眉修长,人也变得安静了,于是在清秀中透出几分­干­练——遗憾的是,赛拉的胸依然是平的。

汤森三人以新形象穿过走廊时,喧嚣的大厅慢慢清静下来,两边的人用震惊的眼神看着这个奇异的组合,表情都是疑惑不解。

汤森挺纳闷的,他上了马车之后问玛西亚。

“简单的说,异能学徒不会住这种店里。而且瓦胡这种部落异能学徒非常少见,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从立志学异能的那天开始,他们就在一切方面向内陆人士看齐。”玛西亚倒是挺直接:“什么兽皮衣服,狼牙­棒­,吹箭投枪之类的东西,那都是异能学徒的封喉毒药啊……”

玛西亚这样一说说,坐她对面的瓦胡就变得很紧张,因为马西亚说的每一条他都犯了,而且在可预见的将来会一犯再犯,所以他使劲抱着自己的狼牙­棒­,求助的眼神看着汤森。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汤森无所谓的笑笑,伸手拍了瓦胡的肩膀:“在荆棘玫瑰,只要还是我当首领,你想用什么就用什么,不用强迫自己。”

“嘿嘿……”瓦胡咧嘴一笑:“我就知道首领你会这样说……”

“你知道什么?用是可以用,但要注意影响,还不赶紧把­棒­子放下!”这回轮到汤森哭笑不得:“你带着这玩意是上门砸场子的吗?闭嘴,不准惹玛西亚生气了!是吧?玛西亚?”

“我尽量掩盖吧!这些细节其实不用太在意。不过现在我们要说说异能师学徒的隐秘了,都是关于异能师公会的内部资料,这种事情之前一直没机会跟你们解释,但非常重要。”玛西亚正­色­说:“如果不是你们实际等级已经提升,我也不能提前告诉你们,犯忌讳。”

“嗯!你说。”汤森收起笑脸,坐直了身子。

“首先,你们俩通过学徒考核绝不是问题,瓦胡稳拿中级学徒,也可以冲击高级学徒。”玛西亚说:“在成为正式学徒之后,你的名字、头衔、特征还有志愿就会被上呈公会总部,供适宜的异能师挑选。比如你想往植物系发展,而且本身有这方面的成绩,资料就会被送到植物系异能师哪里,供他们挑选,一般来说,导师与学生的差距不会超过三个等级。”

“没错,越往上,这个界限就越小。常常有五级异能师的导师带四级异能师的弟子。但也不是绝对,甚至有初级异能师导师带初级异能师弟子的实例,当然这个极端了点。”玛西亚说:“但是,这种流程只是官面文章,几乎没有人按照这个去做。”

“呃?”汤森问:“这当中有黑幕?”

“坦白的说其实算不上黑幕。实际情况是,在一个初级学徒通过考试之后,他就会千方百计的寻找发展方向和导师,反正一切事情都会在刚开始就安排好。至少会打听好公会内部的情况,疏通关系这种事肯定会走在前面,哪怕拐弯抹角的找个熟人也行。”

“一切提前安排好?包括跟谁学习异能?”

“因为投身异能是天大的事情,而且耗费极高。考个初级学徒也能让中等家庭倾尽家产,但每往上挪动一级,就会有相应的待遇和好处,养家糊口全看等级,你以为这是玩啊?”玛西亚用手支着额头:“当然,你这种怪胎是个例外,瓦胡也算是进步神速那种人。”

“你是意思就是说,我们这种事到临头还没为自己打算的愣头青是特例?”

“你们选导师不着急,考试完了再说。”玛西亚忍不住被汤森一本正经的回答给逗笑了:“嗯!初级异能师的身份对你很有用,所以你先把这个拿下来,至于异能分系和导师要慎重。要不然,我先想办法请人给你做一个细致的评估?至少也要让你获得足够的资料再说。因为这种导师你可能要跟一辈子,他们的出身和背景会直接影响你日后的发展。”

“麻烦你了。”汤森点点头:“感觉你在这件事上很小心啊!”

“除了刚才说的那些,还有另外一些更现实的情况要考虑,比如说银­色­海岸分会,它的规模其实很小。突然多出两个高级学徒甚至多出一个初级异能师,这无疑会引起各方争夺,一不小心,就会把你们带进漩涡里。”

“争夺?”汤森这下就奇怪了:“不是挂个名找个老师买几本书自己练吗?争什么?”

“异能师也是人,为什么没有争夺?别的不说,异能分系之间的相生相克和学说冲突,就足够制造出矛盾了。蛮荒系的看不起元素系的,生命系地跟神圣系总是说不到一起……所以,每年各系能进多少学徒、多少初级异能师都有定额,多出来的就要争夺一番。”玛西亚的脸­色­严肃了:“另外,异能师公会内部还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派系……”

“还有另外的派系?是什么?”汤森和瓦胡听得相当认真。但玛西亚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她冷声看着车夫的背影说:“听得很投入是吧?到这个时候都不知回避。”

瓦胡已经在连场的战争中得到了锻炼,玛西亚眼神一变,他就是一个后肘要飞出去,却被汤森用一根手指压住——只听车夫用颤抖的声音说:“大师……饶命……”

“回去时记得告诉你的主人,不怕死的就继续来好了,派个异能学徒来也是可以的。”玛西亚目光一转,汤森手指一松,瓦胡的后肘“呼”的一声飞出,直接击中车夫的后心!车夫一声惨叫被直接撞飞——街上的行人惊叫着躲避,车夫的身体翻滚着直到路沿才停下来。

蹄声清亮,无人驾驭的马车稳步前进,车轮越过了趴在地上不断呕血的车夫。几个听到声响从街角飞奔过来的卫兵,在看到玛西亚的穿着之后停下步伐不说,还站在街边向她行礼。

“一个­奸­细,麻烦你们了。”玛西亚对卫兵抛下这句话,然后转头过来:“我们接着说。”

“之前我们说到的那些小争斗,不过是受到两大派系的纷争影响所致,这其实也算是异能师公会的一大特­色­,但只有初级异能师以上的人才知道。”虽然车夫已经被清除,但玛西亚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汤森,以你的能力,其实可以直接冲击初级异能师,我保证考试是绝无问题。但接下来你会遇到一个比异能选修更困难的事情——研修等级评定。”

“研修等级评定?”汤森眉头一皱:“这是个什么说法?”

“这是公会内部,对异能师的另一种评价标准,就好像是异能师的军衔一样,但它却涉及到一种从上到下的派系对峙。”玛西亚解释说:“详细情况很复杂,现在时间紧迫不便细说,但你一定要记得,在通过考试之后,如果有异能师询问你研修之类的话题,你就回答什么都不知道。对于他们的招揽,例如进学院进修、又或者进战斗团之类,一定要婉言谢绝。”

“我事实上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啊!”汤森摊手:“再说我白板一块,有什么权利拒绝?”

“因为你的­性­格有时过于犀利,所以我才专门提醒你。等你考试通过,我会专门找时间跟你详细解释的,一定满足你的好奇心。现在告诉你,就是强迫你选边站位,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玛西亚说:“至于说拒绝的权利,这点你不用担心,我的姓氏还算比较好用。”

“好风范!大姐头就是大姐头!”

“你们别嬉皮笑脸的,严肃点——让我们来说说考试本身。”

“我同意。”既然玛西亚把话说到这个程度,汤森也不会抓住不放,长久以来共同战斗的经历,让双方建立起深厚的情谊,汤森相信玛西亚不会害自己。况且他对异能师的“军衔”并不看重,也不是很八卦的人。

“如果是我考试,那么就会有三个属­性­,首先我是安道尔联盟的人,所以属于跨区考试。”玛西亚说:“比方说我是中级学徒,今天要考初级异能师,那么我的考试就是越级晋升。另外学徒到正式异能师是个飞跃,而且考试牵扯到其他方面,所以这种考试被称为特殊晋级。”

“那我的考试就是越级晋级,外加特殊晋级?”汤森思索着开口。

“你忘记了一点,还要加上报备。”玛西亚说:“报备、越级晋级、特殊晋级,你的出场很华丽。瓦胡你也是报备加越级,同样不可小看。”

“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别的暂且不说,你们俩一旦通过就变得受人瞩目,资料会直接呈报异能师公会总部。”

“这没什么实际作用吧?谁清楚我们的学习速度?万一我们是资质平庸的那种人呢?”

“有很大的不同,除了公会初次奖励会加成之外,也意味着你们的起点跟其他人不一样。”玛西亚说:“直接跨越萌芽和学徒三级,你不清楚这中间的跨度有多大、正常人达到这一步要付出多少代价。可以说,以前敢这么做的,只有异能世家或者王室贵族的继承人。”

“明白了。”汤森点点头:“你替我如此安排,难道是……”

“我家勉强算是安道尔联盟的异能世家,所以后面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们只需要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板,专心考试就好。万千记住,别卷入上层站位的纷争。”玛西亚说:“另外,特殊晋级里面有个小惊喜,我有意留着不说……总之,你通过这场考试绝无问题。”

“好吧!我先渡过初级异能师这关再说……”汤森笑笑:“不过玛西亚,你属于那边?”

“我父亲是一边,我母亲是另一边,当初为他们的婚姻,公会里还闹过一场风波,你说我属于哪一边呢?”玛西亚苦笑:“我就是个可悲可怜的中立派、墙头草啊……”

“一家三个异能师还可怜?!”瓦胡别的东西也许听不太懂,但对这种数字非常敏感,听到这里他终于­色­变了:“这还叫可怜?!祖先在上——玛西亚大师,我才是可怜人啊!”

“没你的事!”玛西亚眼睛一鼓瓦胡就焉了:“汤森,就这样决定吧!”

“正合我意。”汤森轻轻点头,嘴角露出一点笑意:“别说白板,就是让我当你弟子也行。”

“你从不曾属于我,与你同行是我的荣幸。”玛西亚郑重其事地说:“汤森,你前途无量。”

“你从不曾抛离我,与你同行是我的幸运。”汤森单手抚胸,向玛西亚行了个后辈礼节:“玛西亚,我们永远是朋友。”

“那我以后可要拉你去打架。”看到汤森一本正经地向自己行礼,玛西亚的双眼顿时蒙上一层水光,犹如看到自己最调皮的小弟突然懂事了一样。她把头转向一边:“我们快到了,前面那栋建筑就应该是银­色­海岸的异能师分会。”

汤森和瓦胡转头,看到一栋马车已经来到了一栋巨大的平顶金字塔脚下——因为对谈话太过投入,他们都没发觉马车早已进入行人稀少却美轮美奂的奥秘区了。

奥秘区位于内城,跟宫殿群融为一体。

街道两边的景­色­­精­心安排过,观赏植物错落有致,芳香四溢,甚至每一棵树木都经过­精­心的修剪。沿路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连绵不绝,街边的水池中,全是名贵石材堆砌和雕琢的景观和塑像。

从身边经过的一切陈设和安排,只要是人力可及的东西,都是异常­精­美,几乎可以说到了偏执的地步。

导游赛拉早就没有乘马车了,而是悄悄下到街面上,两手提着裙角、快步跟在马车后面。跑动中,她微微喘着气、但一点疲惫感都没有,两眼盯着金字塔,目醉神迷,仿若是在凝视自己的梦中王子……

“她也是无数想踏上这条征途的候选者之一。她的学识、她的坚韧,都出自一本三页的启蒙册。”玛西亚轻声说:“在大多数国家,这本小册子是普通人能接够触到的唯一书籍,无数人接触异能的第一步,就是学习这本小册子上的文字。就算日后他们无法踏进异能的道路,学习到的文字也足够用来糊口。”

“我明白自己有多幸运了,玛西亚大师。”沉默许久的瓦胡突然开口:“大师,我诚心诚意的请求,请求你来当我的导师。以祖先的名义起誓,我会像对待我老子那样孝敬你!”

“这件事情不急,等你考出来再说。”玛西亚莞尔一笑:“下车吧!”

“请——肃静!”马车前方二十米处站着一个穿戴整齐、表情严肃的异能学徒,他用审视的目光扫视着走下马车的三个人,先是在瓦湖啧啧炎炎的狼牙­棒­上停留了一瞬,后来又在玛西亚的徽章上停留了一瞬,完了之后才把手一挥:“疲倦的雏鸟回巢,请移步!”

“走。”玛西亚向对方点头示意,领着三个人向前走了三十米,然后低声对两人说:“看看吧!这就是占据我们生命中重要位置的建筑,最巍峨的异能殿堂。”

站在高度五十米的台阶最下面,人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昂望——并不太高的金字塔,现在看起来居然是如此浑厚大气,它的每一条轮廓线都很简单很笔直,组合起来,却构成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在宽达九米的台阶上,除了栏杆之外都布满了用各种手法雕刻的文字,字迹有大有小,篇幅有长有短,颜­色­有深有浅,一幅幅的紧挨着,似乎另有寓意。

“这是犯错的前辈刻下的异能心得,如果你犯了错,就要来这里抄写。”玛西亚解说:“这是特殊路径,我们要从左侧上去,一路直行不要停留,因为上面很多人都在看着我们。”

“大师!”后面出来一声低低的呼喊,玛西亚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她只是看了看汤森,汤森回以淡淡一笑。

对这个向导,汤森并没有恶感,他不清楚普通人上这个塔有多艰难,但人若自强就不应阻挡,人啊!很多时候就是缺这么一点勇气,或者说缺少一点果决和赌­性­。

她现在敢出声,也算是个有勇气有眼力的小姑娘——成|人之美没有错,但前提是对方要值得!

“太聪明了不好。”玛西亚把一个包裹丢向身后,语气严苛:“替我拿着。”

“谢谢大师!”得到应允,本来以为没希望的赛拉不禁喜极而泣。

四个人排成一列拾级而上,随着距离平顶越来越近,每个人都有点芒刺在背的感觉,似乎有人在隐秘处窥视着自己,“嗖!嗖!”的气流声不时掠过身旁,又好像是一种晦暗的恐吓。

汤森嘴角一撇,心里已经不乐意了,因为他看到平顶边缘有异能光点在闪烁,这些小型的咆哮就是对着瓦胡的狼牙­棒­去的。几次三番之后,瓦胡也有了觉悟,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但依然紧抿着嘴——其实在早年的颠沛中他已经明白,在异能师眼里,部落人根本就不是人。

“他们不敢伤人,你们就当是锻炼心­性­了。”玛西亚语气平静:“这是必经的过程。”

“嗯嗯!那是那是。”汤森点着头,他最喜欢欺负人,但自己人被欺负是另外一回事。

足足走了三分钟,四个人才踏上平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广的广场,然后才是一排气宇非凡的三层楼房。所有建筑的墙体都用|­乳­白­色­岩石贴面,柱子上雕琢着­精­美的图画故事,厚重的大门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看起来相当古朴、相当有历史。

大门里面是另一个广场,远远可以看见高耸尖塔和华美穹顶,花园类的景致自然也是少不了的,甚至有两挂瀑布从更高处的金字塔上直泻而下,注入几塔之间的浮空小花园,一路辗转回旋,最后落到左侧的一个小湖泊中——这种别致的安排看似奢华无度,但却比一般赤­祼­­祼­的威慑“老子拳头又大又硬”的效果好得多,而且不易惹人反感。

“我们等。”玛西亚两手叠放身前,安静的伫立着;瓦胡“哦”了一声就没声响了,两只眼睛转来转去不知看那边才好,而汤森却打量着阶梯旁边的另外一圈人。

广场上有很多人,但绝大多数是在大门边排着队,只有这群人悠闲地站在阶梯旁边。

汤森一眼就找到了刚刚使用异能的人,这家伙神情还算和善,胸前戴着中级学徒的徽章。彼此目光一交错,汤森就看出他明显是笑里藏刀那种小虾米。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家里还一堆事情呢。”汤森说:“不如让我做个挑剔的客人吧!”

“随你。”玛西亚暗中叹了口气,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汤森:“要做到能收能放啊!”

“那就要用最拿手的了。”汤森咕哝一声,随即往中级学徒那边走过去,但在这种时候,他脸上带着诚挚的微笑:“这位先生……想跟您打听点事……”

之所以要笑脸向人,是因为汤森怕把人吓跑了——如果跑去追的话,就没格调了。

“哎呀!好像有人在说话?”中级学徒的目光移开,拿出人生赢家的气势,和颜悦­色­地问同伴:“大家听到了没有——啊!”

汤森侧身、毫不客气的一脚扫出,直接把中级学徒踢下了台阶!

这倒霉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穿应试袍的人敢对自己出手,而且是用这样的方式——他先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惨叫,然后被沉重地撞击打断,而随着他每一次跟阶梯的碰撞,这种时断时续的惨叫声渐渐远去。

等一路滚到台阶下面的时候,倒霉蛋已经满面是血,两手在身前乱抓,却根本站不起来。

“还有谁?”汤森的微笑依然温柔:“站出来。”

他是来考初级异能师的,这些小角­色­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这种人!

剩下的中级、初级学徒们面­色­惊恐同时后退,他们虽然并没出手,但无一不用愤恨的目光盯着汤森。汤森无辜的耸耸肩,转身走回玛西亚身边——不过他高估了这些学徒的胆量,或者低估了他们的光明磊落,反正他们没有在背后出手,这让汤森非常失望。

“怎么回事?”一声威严的质问,主持正义的人马上就出现了。

这是个戴着高级学徒徽章的年轻女子,她排开大门处的人潮走了过来,首先就看到了静立在原地的玛西亚。在这个惊艳的瞬间,她眼中闪过奇异的光华,原本轻盈的脚步在十步之外站住,而且谨慎地问了一句:“请问你是?”

“我们,是来分会报备的,外加特殊晋级。”虽然穿着宽大的段位袍,虽然不苟言笑,但玛西亚依然艳丽逼人,事实上,她骄人的风姿真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甚至话中的停顿都带着天生的诱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空位?”

“既然是特殊晋级这种大事,当然无需等候,我这就安排人带各位进去。”年轻女子踌躇了一下,才明知故问的开口问:“请问,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谁知道?”玛西亚耸耸肩,摆明了不承认,抬脚就往前走。后面三个人跟上,瓦胡一脸憨厚啥不不知道,导游低着头不敢看人,汤森走过的时候嘿然一笑,对她轻声说了一句话。

高级学徒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她盯着汤森两眼直喷火星,拳头也捏的“咯咯”直响。

“你说什么了?”玛西亚非常好奇:“她好歹是中级学徒,你没骂人吧?”

“没有啊!”汤森摇头:“我看她很了不得的样子,就跟她说这裙子是前年的款式……”

“你确定那是前年的?”玛西亚问。

“谁耐烦研究这个?”汤森笑:“但这个最有效了。”

“你别把运气都用光了,”因为汤森,玛西亚一天不知要摇多少次头:“你是来考试的!”

“不会不会,这跟运气无关,”汤森说:“只是践行生活的真谛。”

“生活的真谛是什么?”玛西亚问。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瓦胡在后面低声回答。

第031

异能师公会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要是从头说起可能太长了,如果简单概括的话,那么无论是规模、人数以及存在意义,它跟一般的行业公会完全是两回事,除了老冤家光辉教会之外,其他的组织——结社也好政权也好——都不敢冲异能师公会的背影吐一口唾沫。

所以即使是贫瘠的西海岸地区,即使是异能师公会的分会,这个总部依然大得让人咋舌。

银涛城里最具象征意义的七座平顶金字塔,异能师公会独占三座,而且是个头最大的。汤森目前所在的这一座金字塔还是其中最小的,主要作为本地公会鉴别、培养学徒之用。当然了,作为最顶级的考试,初级异能师的晋级也是在这里举行。

那些毕恭毕敬等在大门外的人,全都是被确认了具有技能天赋、正等着萌芽考试的准学徒。在这个整齐排列的队伍里,大家穿的整整齐齐,脸上都是严肃认真的表情。其中有男也有女,他们的年龄跨度之大更是令人难以置信,从七八岁的儿童直到七八十岁的寿星。

“上百人啊!”汤森心中充满了感慨:“老年人也来考?还走得动路吗?夸张了点吧?”

“他们都是本地人,成为初级学徒,是很多人的毕生夙愿。”在这件事情上,导游赛拉显然更有发言权:“王子殿下与异能师公会有约定,银涛城居民考试只需要交纳三分之一的费用,有两月轮考一次的宽松条例……只要能通过初级考试,以后的生活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么考过的几率有多大?”汤森好奇地问:“考试收多少钱?”

“如果没有公会人员的引荐,考试会分成三个部分。能够上塔来的人,其实都已经通过前两个部分。最后一次考试收费半个金币,大多数人都卡在这里,经年累月下来倾家荡产。”赛拉说:“去年全年,银­色­海岸成功晋升初级学徒的幸运者只有六十七人。”

“你卡在哪一步?”汤森不经意地问。

“身世。”赛拉已经不叫汤森酋长了:“我是孤儿,没人能证明我的身世。”

“真遗憾。”汤森摇摇头,顺手掏出一个金币递给她:“拿着,这是雇用你三天的费用。”

“谢谢您预支薪金,我会为您提供最好地向导服务。”赛拉拿着这枚金币并道了谢:“各位大师,因为我的身份,我无法跟随各位深入其他建筑了。”

“嗯!”玛西亚答应了一声:“一会在这等,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你是我带进来的。”

“我明白了,谢谢大师。”赛拉深深一礼,然后退开两步,恭送三人离开。

“奇怪了,我给钱都没得到一声谢。”汤森问:“怎么你一句话就让她感激到不行?”

“很简单,我带她进来,就是为她担保的意思。初级学徒的考试地点就在这里,她可以直接去考,连排队都省了。”玛西亚瞄了汤森一眼,此人当初对待瓦胡的冷酷态度令她记忆犹新:“你大概需要她做点什么吧?要不然怎么只给一个金币。”

“我不欺压人,但也不是慈善家。”汤森说:“宁愿挣辛苦钱,就说明这个小向导不乐意当花瓶,如果要她做事,我会明码标价的。”

接近主楼之后,一位穿戴得体、神情和蔼的高级学徒迎了上来,他先向玛西亚行了个日常简单礼节,然后才开口问:“午安,几位是前来报备的吗?”

“两个报备,两个越级晋级。其中还有一个特殊晋级。”玛西亚说得轻描淡写,但负责接待的高级学徒眼睛越瞪越大,好半天才把这些名目跟眼前的人数联系起来。

“请……请等待片刻,我立即通知当值导师!”

“至于吗?”看到学徒狼狈不堪地往主楼里狂奔,汤森说:“我们又不是来踢场子。”

“其实轰动程度差不多,在我们三个人当中,至少也会诞生一个本地的初级异能师。”玛西亚说:“越级晋级本来就少,特殊晋级更不是小事,这里面的意义你很快就明白了。这位学徒如果手脚麻利的话,单凭这个消息就能挣出一座宅子来。”

“那我们不是吃亏了?”瓦胡开口说:“咱们还在住旅店,凭什么让他把宅子挣了?”

“蹲下。”玛西亚转过身对瓦胡说。后者立刻照做,然后额头上就挨了一巴掌。

“少想这些琐事!记住你现在是异能学徒,不是部落酋长!”玛西亚已经拿出了导师的威严:“等你成了高级学徒,公会还能亏了你?”

“说得对!”一个苍老的声音接过了玛西亚的话:“只要考试合格,我们绝不会亏待!”

大家回头,看到一个佩戴二级异能师徽章的­干­瘦老头走过来,于是行后辈礼节问好。老头很爽朗的笑着回了礼,然后转头对接待学徒说:“几位客人都说了,你还不去挣你的宅子?”

“是!是!谢谢各位!”高级学徒又是尴尬又是欢喜的跑开了,脚步嗖嗖的。

“很好!看起来,这位鲜花般娇艳的女士就是带领者?”老头端详着玛西亚,然后脸­色­一变:“全系研修士?女士你是……雷吉诺德家的小姐吗?”

“是的前辈,我就是玛西亚·雷吉诺德。”

“这样就正常了,哈哈!雷吉诺德小姐,我们可等了好多天呢!因为巡视官的行程不能耽搁,所以分会长只能陪着他离开了。”老头笑呵呵地说:“没想到分会长念念不忘的贵客,会由我来接待啊!请跟我来,我这就为大家安排。雷吉诺德小姐,你可没说带领其他人的事。”

“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玛西亚面带微笑,应付得十分得体。

“其实雷吉诺德小姐肯来西海岸跨区晋级,这已经是个大惊喜了。”老头说:“难道老天如此看顾我,小姐刚刚说的特殊晋级……不是本人全包?”

“当然不是,我还没有狂妄到一口气升到二级的地步,而且我还想把自己的特殊晋升押后几天。”玛西亚回答:“我这次造访西海岸,主要是因为这两位还未报备的同行者,他们一个要考高级学徒,一个要考初级异能师……这件事情的关键之处在于,他们都是本地人。”

“真的?这下我也能赚到宅子了!”只是瞬间,老头的笑声就变得更大:“玩笑玩笑,请原谅我兴奋的心情,西海岸人直接报考初级异能师,这种事多少年没有过了,真是年轻有为啊!分会长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谈笑间进了大门,自然有些闲人迎上来为三人办理手续。玛西亚取出自己的徽章进行验证,然后为汤森和瓦胡进行担保报备,也就是登记注册。

“其实玛西亚小姐不用太在意,一起参加晋升考试不是更好吗?”老头问:“如果分会长说的没错,玛西亚小姐也到了申请进行特殊晋升的时候了吧?”

“我的特殊晋升暂且押后,几天时间不妨碍的。”玛西亚指指汤森和瓦胡:“我这次的第一要务,就是监督这两位完成晋升,他们可是西海岸分会本年度的瑰宝。请不要误解,我跟他们只是志同道合的挚友,不会把他们拉到安道尔分会去的。”

“呵呵!人才流动很正常,我们也需要玛西亚小姐这样的人才……既然您这样说了,那我一定会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老头欣喜的摸摸下巴:“你们手脚快点,我都等得心急了!”

“汤森先生的姓氏是?”办理报备的人赶紧开始询问资料,因为公会内部等级森严,他都不敢用把两个人的问题同时问了:“瓦胡先生的姓氏是?”

“奎尔萨。”汤森并不想解释自己的姓名问题,随口说:“我们都姓奎尔萨。”

“奎尔萨?汤森先生,这好像是个地名?”

“从今天起就是姓氏。”汤森的回答若无其事,却让满屋子的人发愣。因为拿地名做姓氏有违大陆法律,这通常是大领主才有的特权。虽然说高高在上的异能师不受普通法令约束,但多少要给地方势力留点面子——这其实也算是一种潜规则。

异能师老头看看玛西亚,发现这位来头不小的小姐并未反对,于是向提问的人使了个眼­色­,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于是在官方文件上,汤森就有了这个奎尔萨的姓氏。

接来下就是正经考试,因为高级学徒晋升初级异能师是一件非常复杂且盛大的事情,所以等候是必然的。反而初级学徒晋升中级学徒、中级学徒晋升高级学徒这种中等考试最方便——考这种的学徒都榜上有名,基本都是按计划来,突然冒出一两个计划外的也不是问题。

于是,名叫瓦胡·奎尔萨的部落人士首先登场了!

第032

消息传出之后,具有旁观身份的本地学徒们,几乎一个不漏全都涌到了晋升靶场周围看热闹。他们把这个小靶场挤得水泄不通,脸上的表情大致分为两种——幸灾乐祸,将信将疑。

“一个部落人!”他们交头接耳:“狼牙­棒­!他还有狼牙­棒­,圣器啊!”

“不会是守城门那些人叫他一声酋长,他就当真了吧?”他们窃窃私语。

“我们建议……本地分会应该在法令上添加晋升失败的处罚条款,特别是带着­棒­子来的。”还有人在煽风点火:“嗯嗯!为了纯洁伟大的异能师队伍,我们认为这种法令很有必要!”

在数百人的残忍围观中,瓦胡一脸拘谨地站在小靶场的表现之外。他此时微微佝偻着腰,憨厚的脸上带着些腼腆的笑容,喉结也不断做出吞咽的动作。一根极其三俗的狼牙­棒­倒立在脚边,缠着兽皮地把手不断在左右两手中交换……

汤森暗暗好笑,因为瓦胡做出如此表情,正是之前在战争拉练中反复练习并掌握的一招,有个很贴切的名字叫“扮猪”,也可以叫“装怂”。

果不其然,靶场边围观的人群逐渐移动脚步,越来越近。

“差不多啦,开始吧!”汤森趁着情况尚在掌握中,扯开嗓子喊:“瓦胡,赶紧砸完这两个靶子,我们好回去吃­肉­啊!”

玛西亚对这对活宝的表演感到很丢脸、也很无可奈何,事实上好青年瓦胡的坏习惯都是汤森身体力行教出来的——玛西亚旁边的异能师老头显然是个人­精­,对围观人群和汤森瓦胡的各种表现,他从始至终都含笑不语,只是用一根手指磨着下巴上的胡茬子。

“哦!好!”瓦胡有点惊慌:“可是……”

“赶紧!”汤森咋咋呼呼的喊:“你敢缩,就揍你!”

“哦……我去……”在身后几声礼节­性­的祝福声中,瓦胡迈着小步走到靶场中间。

总算记得汤森的提醒,瓦胡找地方把狼牙­棒­放下了,但应试袍下的部落装束还是那么销魂……土著出身的异能师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毫不避讳的人还真没几个,真是个野蛮人啊!

“瓦胡·奎尔萨,中级异能学徒晋升考试——”考官才一张嘴,瓦胡脸上的神­色­就变了,变得有点儿绝望……只见他踏步上前,举臂抬手,做出的是一个标准的扔石头动作,而且是两只手同时做,这让他的姿态看起来很滑稽。

数百围观的无聊人刚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嘲笑声,就听到靶场上传出一声极其彪悍的部族土语:“咆哮!”

“轰隆!”一声巨响,距离瓦胡三十米外的两个靶子当场被炸得四分五裂!

强烈的震动让站在近处观摩的人两耳长鸣,翻卷的气流“呼”的一声向外扩散,如同飓风一般猛烈,其中夹带的碎石片破木条像弹片一样飞­射­,在那些想嘲笑瓦胡的人脸上刮出一道道血丝……

等碎片掉了一地之后,被震撼了一把的主考官才把话喊完:“——现在开始。”

“现在才正式开始?”瓦胡明显发了下愣,然后向旁边踏出一步:“咆哮!”

在巨大的爆炸声中,仅剩的一个靶子被磅礴奔涌的异能力量击中,涂着颜料的主体部分瞬间分解,被炸得只剩下一个边角“呜呜”的飞旋着砸上后面的围墙,直接穿出一个大洞来!细碎的砖石四下横扫,打的那群看热闹的学徒变成滚地葫芦。

三个考官的目光马上就变了,他们完全忽略了那些灰头土脸、鬼哭狼嚎的初中级学徒们。

因为中级学徒晋升,考试内容是连续释放咆哮,同时释放是高出连续释放一个数量级的技能。更别说瓦胡这种准备时间极短、威力巨大的咆哮。而且看瓦胡­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的释放流程,他肯定还留有余力……仅凭这一点,就说明他早已超过了中级学徒的标准。

于是,瓦胡的部落装束在旁人眼里就成了自信的表现,刻板的表情也变成了谨慎严肃——其实瓦胡就是上塔的时候受了气,存心搞破坏,靶场的地板全给他的咆哮震裂了。

“好好好!雷吉诺德小姐带来的人果然是出手不凡!”老头开始带头鼓掌:“你们带瓦胡去高级学徒考场吧!瓦胡你别紧张,先休息一会,然后再这么来一次就可以了,我保你过关。”

不过才是怪事,西海岸这种落后地区,每年能晋级到高级学徒的人本来就不多。这种意外冒出来的高级学徒,向来是可遇不可求的财富,要知道,他是最不易流失的本地人啊!

“导师,我们准备好了。”趁着这个时机,跑出去赚宅子的高级学徒回来了:“特殊晋级考试的配合人选都已经等在考场外,静候应试者挑选。”

“那么,两位,我们开始准备特殊晋级的事情吧!”老头客客气气的在前面带路:“雷吉诺德小姐,你的朋友知悉特殊晋级的规则吗?”

“他并不知情。”玛西亚对汤森做了个眼­色­:“我想应当由当值前辈来行使这种义务。”

“雷吉诺德小姐真是太客气了,那我就愧领这份好意。”老头面带喜­色­,示意汤森靠近一点:“汤森,特殊晋级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已经知道了。现在,你愿意我作为你的监督者吗?”

“我很乐意。”汤森知道玛西亚不会害自己,事实上“雷吉诺德小姐”这种头衔汤森之前并不知道,不过这可以事后逼问——对于特殊晋级,玛西亚好像只说了一句有惊喜?

“那么我们的关系就近了一层,我名叫萨米·舍维奇。”

“汤森,你要称呼萨米·舍维奇先生为导师。”玛西亚在旁边提醒。

“萨米·舍维奇导师午安。”汤森心里苦笑,这就被人卖了啊!

“老头子愧领这声尊称。”老头微微一笑后说:“汤森,我现在要告诉你考试的内容,这考试分成两部分。其一,你要让我们相信,你已经熟练掌握了一个分系异能;其二,你要负责引领十个萌芽失败的落选学徒,你必须以一己之力让他们成功萌芽。”

“引领?十个落选的学徒?!”汤森脸上的吃惊完全是自然反应,惊倒是够惊了,可是喜从何来?

喜从何来啊大姐头?!

“你真不知道?你不是雷吉诺德小姐的朋友吗?”萨米也同样吃惊:“你可以在本分会的所有落选学徒中挑选,只要在十天之内完成,就都算是晋级成功。”

这回,轮到玛西亚含笑不语了,其实她内心有点小得意——说起来她对汤森的所有期望可以分成两部分,一是汤森强大的异能掌控力,二是汤森­精­妙的异能感知力。前者通过战斗已经表现的淋漓尽致,汤森是个使用异能的天才,单单一个咆哮在他手上被玩出多少花样?

另外一方面,汤森对异能的感知力,完全可以放在教导后辈身上。其实从汤森指导瓦胡的进程中,玛西亚就看出了端倪,他以后一定会是个优秀的异能导师!但是呢,汤森根本不是那种积极投身教育事业的人……除非是他看对眼的人,否则要他做这种事就只有逼迫。

就像现在这个情况,装耸无路、后退无门,汤森说不教都不行。

“玛西亚,你这不是害人吗?”汤森非常不满地瞪着玛西亚。而玛西亚看着萨米说:“你看,如果我事前告诉他,他还会来考试吗?呃,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他不尊重异能,只是他这个人鬼点子太多,人又懒,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让你哭笑不得的事情来。”

“例如把中级学徒踢下塔?”萨米在猜疑汤森的身份,他直觉汤森应该是玛西亚的亲戚。

“那只是替我出气而已。”玛西亚轻描淡写的扛起了责任:“请您海涵。”

“为了你这句话——来人,去把那个学徒除名,让他立即离开。”萨米吩咐完手下,又转头过来对汤森说:“好吧汤森,我们接着说。引领十个落选学徒,这是整个异能师公会的标准晋升条件,全大陆通用,无论到哪里都一样。”

“导师,可以用其他方式代替吗?”汤森还抱着一线希望。他明白玛西亚为什么这样做,而且也不认为玛西亚做错了,但天底下最难的事情是战胜自己——他向来觉得教书育人这种事不适合自己,因为他所掌握的都是很私人的知识。

“除非你把异能师公会改名成异能士公会,”萨米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停下脚步正­色­说:“汤森,不是我倚老卖老,你应该明白这个‘师’的意义所在,我们的荣誉有一半来自传承。”

汤森也跟着停下脚步,以出身背景讲,他很不乐意被一个老头子教训,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用“恶魔语”轻声念出这一句,汤森压下心中的不耐,对萨米说:“谢谢导师的指点,我决定接受特殊晋级的考验。”

“很好,我期待着你成功。”萨米指着门外的广场:“现在,你们去挑选十个落选学徒。玛西亚,为了我那小徒弟的宅子,你也一起逃选了吧!省的之后再麻烦一次。我可以把你的晋升日期往后挪挪,等汤森成功之后再进行。”

汤森往门外瞥了一眼,乖乖不得了,广场上黑压压的全是人!

难怪玛西亚说萨米的小学徒能赚到宅子,看这人头攒动的规模,足足有七八百人。

按人数收费的话,十套宅子也没问题啊——要知道外面这些人全是前途渺茫的落选学徒,而特殊晋升的考试内容是一次­性­引领十个,而且要保证萌芽成功。

引领是一种教导方式,而萌芽是一种实际成果。按照公会的晋升规则,每个晋级成功的初级异能师,都会硬生生的造出十个初级学徒来……

也就是说,只要汤森顺利成为初级异能师,这些人里就肯定会出现十个初级学徒。

打个比喻,这是比保送还牛掰的手段!特殊晋级的特殊之处,其实也就是指这个。

异能师公会,他们还真不辱没这个“师”字。而且他们的算盘打得也很高明,来特殊晋级的人明显要白打工,十个初级学徒啊!还能再穷凶极恶一点吗?!

玛西亚看准了汤森的­性­子,所以才不事先知会他,否则汤森还真有可能玩出花样来。但她却没有想到汤森的另一种­性­子——哪怕是再枯燥的事情,只要他愿意或者被逼无奈,汤森都能玩出乐趣来。

所以为了乐趣,汤森客气了一下,他让玛西亚先挑。

玛西亚走进人群,按照自己的判断标准挑了十个人。

汤森留心到她选人的时候,侧重挑选那些衣着普通但神情坚毅、而且是年纪稍大的人……于是汤森在心里叹口气,这傻大姐的面冷心热的脾气看来是改不了啦,找机会一定要规劝下,要是别人拿这个设计她怎么办?

轮到汤森的时候,他专挑美少女,而且是那种害羞青涩、柔婉温情的美女。

“你……”玛西亚看着汤森带着十个少女回来,顿时哭笑不得:“她们还年轻,来日方长啊!你应该多考虑一下那些久试不过的人啊!这对他们来说是最难得的机会。”

“你开玩笑啊!这是引领,要贴身的!弄个络腮胡子大叔的话,杀了我也不去!”汤森振振有词:“学习异能是他们自己选的路,不能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就是掉,它也不能从我这掉。”

汤森明显忘记自己引领瓦胡的事情了,哪有什么贴身,他是直接把人家打的满头是包。

玛西亚当然也不会煞风景去提这茬,不然汤森马上就会得到“好­色­”的坏名声……虽然每个男人都这样,但是……有些布的名字大家都知道。

“也许,你说得对。”虽然知道汤森是故意拧着来,但玛西亚却不生气,反而认真考虑了汤森的话。她沉思的模样让身后十个落选学徒面如死灰,生怕玛西亚丢下他们去人群中挑出十个帅小伙来……

好在玛西亚很快转身,训斥他们说:“你们站着做什么?还不去准备场地?!需要的东西难道还要我告诉你们吗?”

“你们也去准备,特别是衣服要多准备几套。”汤森对自己挑选的少女们说,他当然知道,自己以后很可能就是这些少女的导师了,言听计从这种事情,要从一开始就养成习惯啊!

两人不同的挑选标准,在萨米看来完全无所谓,反正他已经可以从今天的事情里分到不少好处,于是面带微笑对两人交代细节。

“既然大家都已经挑选好了,那么我们会把汤森的特殊晋升安排在三天之后,正好瓦胡的徽章也要花时间去制造。还有,玛西亚你是要等到汤森成为初级异能师之后才进行是吗?”

“是的,他先进行特殊晋升的话,我会放心一些。”玛西亚回答。

“既然这样,我也会多注意一些。你放心,至少我能保证在晋升的时候无人去打扰他。”萨米看出玛西亚的关切发自真心,于是应承说:“汤森,你要好好利用这几天时间做准备啊!”

“谢谢导师的提醒。”汤森点头回应:“我铭记在心。”

“具有这份沉着和冷静,我预感你以后会是个好的异能师。”萨米微微一笑:“安排特殊晋升还要费些­精­力,我是年老体衰无法两头兼顾了,就让我的小徒弟带你去各处看看吧!几位都是第一次来,也算带大家认认门。”

萨米导师的小徒弟是个热情而跳脱的年轻人,外加今天从三人得到了好处,他也很乐意带着马西亚等三人在金字塔上游玩。

已经从高级学徒晋升考试场回来的瓦胡悄悄地问了,诧异地发现小学徒(其实是高级学徒)挣到的宅子不止一座。

因为这家伙居然按不同标准收费,只要站到院子里的人都要给他交钱,第一排的钱是最后一排的十倍,被挑中的会再加倍,而且事成之后还要加倍!

“贪财贪财,”小学徒一点不好意思的意思都没有:“我不像各位先生那样前途远大,努力了这些年一点进步都没有,很可能只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谢谢各位给我这个挣家产的机会……以后大家来我家做客,我绝对用最好的东西招待各位。”

“三只烤鎏金麟!”瓦胡想也不想就比出一个手势,紧接着醒悟过来把手翻了两次:“九只,我说的是九只!”

“没问题!”小学徒重重点头:“瓦胡前辈肯来我家做客,我一次抬十只烤鎏金麟出来!只要瓦胡你特殊晋升还是挑我值班的时候就好!”

“那不行!”瓦胡的头猛烈摇摆,很有一个部落生意人的风采:“我要你半套宅子!”

“没问题!”小学徒一把抓住瓦胡的手,满怀感激的叫喊:“好兄弟!”

“好兄弟!”瓦胡照样回握着小学徒的手,夸张的叫喊着。

“哟哟!”汤森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人表演:“你们到荆棘玫瑰当骗子吧!待遇从优。”

“汤森先生看得真准,”小学徒腼腆地笑了笑:“其实我真的有部落血统啊……”

“难怪你们谈得来,”汤森点点头:“那你们尽情发展,我等着喝你们喜酒。”

明白了汤森的调笑,瓦胡立即恢复到木然憨厚的表情,小学徒也乖巧地收起激动神­色­,讪笑两声跑到前面去领路了——就是在这种时候,他还不忘悄悄对瓦胡比个“好兄弟、讲义气”的手势,看起来,这家伙的脑子在挣钱钻营方面不是一般的灵活。

接下来小学徒就行使其公会内部导游职能,他先从大家脚下的金字塔开始讲起,从建造时间、所用的材料、消耗的工时再到艺术价值等等——在他的解说中,艺术这个词所占的比重很大,这点有些让汤森意外,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异能师公会是个注重实际利益的组织。

“那可不是哦!”小学徒摇着头说:“我们公会从成立之时就很有艺术气质,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的确是这样,你看塔上的一砖一瓦都是如此。相反后来造的东西简单些。”

直到这个时候,汤森才发现金字塔的构造不是自己之前才想的那样简单。别说另外两座体积更大的,就是自己游玩的这座都别有玄机,甚至可以说是巧夺天工——因为这金字塔是中空的,也就是说,除了平顶上的建筑是可见的之外,还有大量建筑藏在金字塔的轮廓线里。

三人之前走上来那一面是东方,只算是这金字塔的侧面。而正面,也就是朝南的那一面,仅阶梯就足有二十米宽,装饰之豪华­精­美,比银涛城的王族宫殿都不逊­色­。

朝西面没有阶梯,但有上下整齐排列的五梯次内藏式大厅,容积颇大,光线通透,这里是各级导师公开讲学的地方,另有一些单间供给学徒们作练习用。

西海岸分会的各级学徒加起来有近千名,除了外出的都被装在这些大厅和小间里,为他们的明天与梦想而奋力耕耘。

金字塔北面,却只有一个月牙形平台孤零零地伸出平直的轮廓线外,其圆润的形体跟金字塔的风格并不十分契合,而且内侧也不是那种厚到推不动的双开大门,而是一排秀气­精­致的窄门,上面镂空雕花的风格也全是走空灵唯美路线,取材跟异能无关,这让汤森有点奇怪。

“这个啊!这其实是所有异能是分会都有的建筑,玛西亚前辈应该知道的吧?”小学徒解释说:“这就是我们西海岸分会的梦想大厅啊!”

“原来这就是本地的梦想大厅……”玛西亚点点头,轻叹一声:“初看的话跟安道尔联盟分会的风格不太一样,但多看一眼又觉得本质上是契合的。”

“梦想大厅?”白班学徒汤森可以说是什么都不懂:“这是什么地方?”

“梦想大厅,其实是异能师公会诞生之初就有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最伟大的异能开拓者和异能导师、异能师公会创始人和首任会长,腓特烈大师亲手设计的测试殿堂。”马西亚当仁不让地接过这个话头,她对汤森说:“异能师公会在各地的分会各有不同,甚至会多出些职位或者少掉些机构,但唯一不变的是梦想大厅。”

“你可以把梦想大厅看成一个另类的测试的,这种测试没有异能等级的要求,也没有监督者,但考验方向跟你即将进行的晋升不同。有些当代大师去尝试过,但还没人能完全成功。据他们说,里面的考题都是­精­妙深奥到极点的异能。”玛西亚说:“而且毫无疑问,大厅里存放着腓特烈师留给后人的神秘礼物,这点被写在公会章程中。”

“神秘礼物!我们怎么知道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成功?万一有人拿走了礼物却隐瞒呢?”

“这怎么可能,只要通过,你就一定会拿到礼物,”玛西亚伸出手指对着天上:“异能史诗中记载,梦想大厅里有腓特烈大师的笔记,那是公会所有人朝思慕想的瑰宝!随便一个边角都是无价之宝。腓特烈大师在预言里说道,谁能得到他的笔记,就能开启黄金时代的序幕。”

“史诗!”汤森夸张的张着嘴:“就是那种又臭又长完全让人不知所云的玩意儿吗?”

“砰!”的一声,玛西亚对着汤森来了个马步冲拳,直接把汤森打的倒退七八步——当然了,玛西亚只想让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住嘴而已,之所以要退开这么多步,只是汤森为了让她消气而装出来的。

“砰!”的又一声,演戏的汤森终于受到了老天的惩罚,脚下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溜溜的顺着阶梯翻下去,一直滚到那个月牙形的露台上。

“谁这么不讲公德在地上乱扔东西?!”汤森翻起身来怒骂:“谁呀这是?!”

“好了好了,没摔着你就赶紧起来走吧!”玛西亚当然知道汤森这是借机下去看稀奇,她很担心汤森在这种神圣的地方玩猫腻:“我们还有很多地方没去呢。”

“知道啦!”汤森慢腾腾地站起身来,余光往高窄门上的镂空雕花上瞅过去,但令人失望的是里面还是一个平台,脚下这个月牙形平台只是这个圆形平台的一个边角——自己付出摔一跤的代价只得到这点东西,汤森心里泛起一种很不值的感觉。

“也不是每次都见效。”正在汤森打量从什么地方爬上去比较省力的时候,他腰间的小袋子突然毫无理由地跳了一下,就跟什么东西撞击在小袋子上一样——这个力量并不大,旁人也无从得知,但足以让唐森警觉了。

“怎么了?”玛西亚察觉汤森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个瞬间:“有事?”

“没有事。”汤森微笑着摇摇头:“我突然发现自己变得热爱学习了,所以你们等等,我要翻书研究个问题。”

汤森说出了之前跟自己人商定好的暗语“没有事”,这就说明他需要掩护,于是面相憨厚的瓦胡一把揽住小学徒的肩膀,跟对方详细研究城中宅子的方位优劣来;玛西亚则依然站在高处,表面上在做顾盼生姿的美妙造型,暗中却是在为汤森警戒。

汤森一翻腰侧的小袋子,迟疑片刻之后,他拿出一本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书本来——明亮的光线下,可以看出这书的封面是由不知名的蔚蓝­色­皮质制作,表皮上有菱形的暗纹整齐排列,一个雨滴状的金属纹章被三只猛兽爪子抱住,稳稳的镶嵌在书本正中心。

这是汤森跟神秘商人·鱼人族美女斯交易时,斯赠送给汤森的最低等级商品目录。斯说这玩意具有自动探寻一定范围内合格商品的能力,听说以后还会变成高级的完整商品图鉴。

只不过自从汤森装备上这玩意之后,它都不曾发现过什么,以致于汤森怀疑自己被人晃点了。于是这本书在汤森身上的位置一变再变,最后流落到腰侧的小口袋中去与零钱为伍。

它在此时此地一跳,如果说汤森心里一点期待都没有肯定是骗人的。之所以还会迟疑,是汤森直觉触动这本商品目录的东西,应该属于很难到手那种——这里是异能师公会的核心建筑啊!让你简简单单、大摇大摆把东西拿走了,异能师公会的脸往哪放?

但是……从神秘商人手里换来的盔甲武器真得很好用……

“明知是个坑还要往下跳,这就是我的人生啊!”汤森吐出一口气,缓缓地翻开了封面:“好吧!看看你给我出什么么蛾子。”

首先,他在扉页上看到了这本书的名字——试用级商品图鉴,持有人汤森。

接下来是一串令人发笑的说明:汤森,种族不肯说(目测人类);­性­别不肯说(目测男­性­);年龄不肯说(目测二十余岁);职业不肯说(目测流寇领袖型);特长不肯说(目测……)

“又不是征婚,说那么清楚­干­什么?我跟你一做生意的说得着吗?”汤森晒然一笑,不再理会这种细节,翻过扉页,他终于看到了商品图鉴的正式内容,而且还不止一件!

刚刚翻开正文第一页,上面立即浮现出一副昏暗的图画,简陋模糊的线条描绘出一根形状古旧的物品。这玩意大概一尺半长,看起来像是木头做的,很有点浑然天成的意味……顶端四寸有手腕粗细,外面还套着金属罩。然后缓缓缩小体积,到末端有一个缠着织物地把手。

无论从质地还是形状来判断,这都绝不是一件武器,当然汤森不清楚异能师会不会把这东西当武器来用。万一人家练到极致,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怎么办?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下面的注解浮现出来。

“黎明……火炬……”商品图鉴上的文字带着浓厚的艺术气质,但歪歪扭扭跟蝌蚪似的很难辨认:“不会吧?居然是根火炬?这种玩意只能算是古董吧!也能换东西吗?”

看到是对自己没用的东西,汤森有点郁闷,同时又很奇怪,于是目光继续下移。

“黎明火炬,主体残缺,资料不详。初步评估价格——三个通行货币单位!”看到最后的标价,汤森彻底惊诧了,要知道他上次跟神密商人交易,费尽心机准备了一大堆东西,总价值大概是百分之一个的通行货币单位!结果他换了三套盔甲十多件武器,用得很是顺手。

而这根木头火炬的价格,是上次的三百倍!

汤森顿时感受到了幸福之风在吹拂自己,但他不动声­色­,手指一划翻开了第二页,霎时,第二件物品的图像也被简陋模糊的线条描绘出来。

这是一枚戒指,确切的说这是一枚用植物编织的女式戒指,虽然在草图上看不出来颜­色­,但大致形状却一览无遗,细长的草茎疏密有致的缠绕在一起,几个含苞待放的花蕾相互依偎在顶端处,似乎组成个文字。

这枚戒指看起来很平凡,很古老,但仔细看来却异常别致,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巧思,都彰显着编织者的温柔和全心全意。属于第二眼、甚至第三眼完美饰品,绝对不是小孩子一时兴起制作的玩具。就算以汤森的审美标准看,这枚戒指都堪称­精­品。

遥想当年,够资格佩戴这枚戒指的女士,不知她该是何种的风情。

“纯真指环,主体完整,资料不详。初步评估价格——五个通行货币单位。”跟汤森心中的感触相比,这个比黎明火炬更加高昂的价格评估,其实不算太公道。

两样东西加起来,一共是八个通行货币单位,看起来好像很少,但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待,这都是一笔巨额资金,就是去交换最廉价的东西,也能极大提高经济玫瑰的实力!

退一万步来说,就是失败了汤森也不用付出什么代价,进梦想大厅连考试费都不用交啊……

“啪!”的一声,汤森合上图鉴并顺手往腰包里一放,抬头对玛西亚笑笑说:“好了!”

“那还不上来?我们应该回旅社去了。”玛西亚随口应答着,眉梢泛起了点点忧虑——以她对汤森的了解,他脸上此时的豪爽属于“拿定了主意”那种。但是,汤森在异能师公会圣神之地做出的决定,真的没有问题吗?

汤森,大概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吧?

对玛西亚来说,汤森是个亲弟弟一样的小家伙,大家一路历险到现在,她对他已经不是单纯的保护“公会资产”的态度,而是有了一种近乎亲情的感情。然而,异能师公会与她却是家园一般的存在,如果,如果这两者之间出现矛盾,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毫无疑问,汤森是个非常不听话的弟弟,这世上,能在­性­格上压制他的人大概还没出现。

“你在纠结什么?”汤森几步跃过台阶,瞟了心中波澜阵阵的玛西亚一眼:“这个梦想大厅,真的不需要资历验证就能进去?”

“……”玛西亚沉默着,她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长发,才在汤森的期待目光中开口:“只要是异能师公会的人就可以,没有任何等级方面的限制。”

“那真是太好了。”汤森指指自己:“我现在算是异能师公会的人吧?”

“严格的说不是,但其实也不差这步,毕竟你连特殊晋升的配合者都选好了。”玛西亚已经肯定汤森要做什么了,于是郑重回答:“你可以去,这并不危险,但一定要依照规矩来。”

汤森先在晚餐时说服了马西亚,顺带又给管事们布置了这几天的任务,然后才开始着手研究梦想大厅的行程。

对任何事情、特别是探索这样的高风险事件来说,事前的准备工作非常重要。一定要够细致够全面才行,不能因为地点在公会里面就粗心大意,那会出事的。

在得到“绝对守规矩、绝对不乱来、失败之后立即退出”的承诺之后,玛西亚才把所有关于梦想大厅的传闻告诉了汤森。其实这类资料很少,连说带解释也让就花了玛西亚十几分钟的时间。

因为之前敢进入梦想大厅的人,大都是当代大师之类的杰出人物。这些大人物很爱面子,不是很好打交道,况且谁也不会把失败挂在嘴边上。

所以旁人能从他们嘴里得到些概略描述已经很不容易了,玛西亚之所以知道一点,主要还是因为家世显赫的关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梦想大厅不是个要人命的地方,它里面并没有那种凶恶丑陋不可战胜的怪物、也不会让人脱了鞋在绕红的铁板上跳舞。它所有的艰难和恐怖体现在一系列独具魅力的考题上。

就是那种只要被相关人士看到就再也放不下的问题——最多要人半条命。

说白了,这些引人入胜的问题都指向更华丽、更深奥的异能。历史上有很多“当代大师”为了这些问题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更有甚者变得疯疯癫癫。

另一个离奇的现象,是梦想大厅并不限制进入等级。这就说明大厅内的考题涉及到的应该是异能的本质和原理,而不是需要蛮力的那种。

事实上,挑战梦想大厅最多的人群是学徒,这些年轻冲动又有空闲的家伙进去之后,大多数的人却连大厅的内门都打不开。几天之后累得筋疲力尽才被人拎出来,以后再不敢鲁莽行事。

久而久之,就再没学徒进去梦想大厅,再久而久之,连中级异能师也不去了——就算费尽心机打开内门,等待他们的却是更加绝望的谜题,而且是一环套一环的谜题。

异能大师级的显赫存在,也是从学徒成长起来的,少年时期就受够了梦想大厅的折磨,有兴趣进去的人更少——那么多的前车之鉴,他们宁肯把时间和­精­力花在更容易出成绩的领域,而不是颠颠地跑来这里找虐。

失败啊!大师之中有多少人丢得起这个脸?

所以,异能黄金时代的先兆就一直没能出现。

“爱一个异能师,送他去梦想大厅,因为那里是乐园;恨一个异能师,送他去梦想大厅,因为那里是地狱……”汤森微眯着双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真是个诡异的地方,令人迷惘啊!”

天还没有黑尽,但房间中已经点起了明亮的灯火,橘黄的光线照耀着汤森面前的包袱。

包袱已经被打开,里面的各种物品整齐摆放在桌面上,有卷轴、笔记、手套、道具等等……

这就是他第一次跟神秘商人见面时,从白猫·琼手上淘换来的东西,它们都属于一个嗝屁二十年之久的三级异能师。当然汤森不会随身带着三级徽章,那东西被人发现会非常麻烦,所以早被他刨坑埋了,只留下这些不需要解释来路的东西。

无组织无纪律、抛弃公会自己单­干­、甚至投靠敌对势力的异能师虽然数量不多,但的确存在。流落在外的异能道具也有相当数量,件件都要说清楚来历的话,那么大家也不用做事了。

因为等级的关系,道具和笔记暂时用不上,所以相比之下,汤森更看重“黑纹夜枭”这个身份,这本来就是个什么坏事都肯做的家伙,用来­干­坏事很合适,而且他是真正的无影无踪。

黑纹夜枭是一种狡诈迅猛的飞禽,浑身都是不起眼的灰­色­短羽,但有一根黑亮纹路从头开始一直延伸到腹部。暗淡无光的黑夜是它的猎食时间,它的猎场包含森林、高山、平原沼泽,嗜好扑食中小型的­肉­食动物,通常都是一击致命。

三级异能师之所以有这个凶残的绰号,大半是因为他的工作服就是这个样式。从头到脚全是深灰­色­,整张脸也被掩盖起来,一根极细的黑线从额头部位开始,穿过面部、胸部、腹部直到下摆——这根线似乎别有用途,因为枯叶球们喜欢在这根线上打滚。

汤森没有洁癖,但起码爱­干­净,当然不会穿死人的袍子,所以他早就做了一身新的工作服,拆下黑线镶了上去,穿起来倒也像模像样。然后他打开自己的箱子,把一些小工具分门别类的装备在各个部位,这些临时打造的工具能起到多大作用说不准,但总比没有好。

八个通行货币单位啊!对汤森来说这是巨大的财富和资源!

为了荆棘玫瑰快速壮大,汤森必须去梦想大厅努力一把。但在听说了梦想大厅的传说之后,他却绝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进去过。这原因很简单,人怕出名猪怕壮,老虎最怕是猎枪……而且,他可以为目标去努力奋斗,但从没奢望过自己能解答梦想大厅里的问题。

他的根本打算是:小爷就算挖墙打洞,也能弄出一样东西来吧?

至于先前对玛西亚的保证,其实挖墙打洞这种事情在汤森来看来完全不犯禁,在崇高目标感召之下,怎么能纠结这种小小的细节呢是不是?汤森兜里就揣着两个仿造的黎明火炬和十几个草戒……可以说,内心如此蔑视异能师公会的人物,放眼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收拾好东西,又在外面套了件黑­色­斗篷,汤森才出了门。

玛西亚和另一些人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两边汇合之后直接上马车,三辆同样的马车从侧门出旅社,分别去往不同的方向。

还别说,三辆马车后面还真有人跟踪……直到接近异能师公会的时候,这些老鼠才依依不舍的停下脚步。

打着借阅图书的幌子,玛西亚带汤森从另外一个侧门进了工会。

值得庆幸的是,夜里依然是白天导游的小学徒当值。趁着他跟玛西亚寒暄的机会,汤森看准时机隐入路边花丛,一路扭转穿行,“嗖嗖”的窜到梦想大厅上面。

很神奇,汤森路上基本没有遇到巡查的人手,这边好像是不设防的。

英勇无畏的汤森昂首向天,无声无息的大笑三声,然后扯下伪装用的外套,瞟一眼下面的月牙形小平台,直接就是一个空翻——轻微的破空声响起,深灰­色­长袍在空中伸展开来,偶尔闪出一点黑丝状的幽光,映衬着头顶的群星银河。

他就犹如扑食中的凶残飞禽!

——银涛城·异能师公会·晋升金字塔·梦想大厅外露台。

靠近雕花木门的石壁上,挂着两盏小巧玲珑的琉璃灯,隐隐浮动的雅致淡香中,柔和但明亮的灯光完全笼罩住了这块并不大的平台,还有一个蹲在地上的人影。

他整个身体都裹在一件披风里,连双手都带着手套,严严实实几乎不留任何缝隙。

此时,他低垂着头,微侧着身,腰身却挺直得像个固执的孩童,握着个石制酒杯的左手微微举起,右手用三根指头捏着根粉笔样的东西,不住在地面上画出一些奇怪的文字符号。

月牙形平台上,几乎每寸地面都写满了这种文字,它们被一些符号和线条连接起来,并以奇异的螺旋形方式排列,就像是从他手里流淌出来的一道小小溪流……

再次写下一串字符,他略微转动了一下角度,但整个头部的轮廓还是隐藏在帽檐­阴­影中。身后交错而来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头在极缓慢的转动,似乎在浏览自己先前写下的东西。

而事实上,那些字符的确正从他的瞳孔中流转而过……

几乎凝固的姿态,专注的神态,寂静的灯光,加在一起等于孤单。

或者,这就是宅。

“呼——”的一声,头顶有东西坠下,蹲在地上的人却不为所动,直到一双大脚“啪”的一声踏上平台,又“吱”的旋了一下擦掉三个半文字为止。

“啊——”蹲着的人发出一声低沉、惊讶的颤音,握住酒杯的左右手指瞬间扣紧。另一只手“呼”地伸出,粉笔直指来人脚下的另一串文字:“别动!”

在他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坠下的人的已经翻腾在半空中了——从十多米的高度掉下来,不打几个空翻的话还不被要了老命去?

但总算是听到了这句话,整个身体翻起来的人向下伸出右手,手掌在没有字符的空处一垫,然后身体翻过来换了脚尖在空白处又一垫,最后“呼”的一声又翻了个大的,两脚稳稳当当的落到对方面前——居然纹丝不动!

蹲在地上的人抬起了头,面部的­阴­影终于被灯光驱散,但依然看不见他的脸,因为他脸上带着一个颜­色­斑驳的陈旧面具,两眼部位只有一组细密的小孔,连眼睛的颜­色­都看不出来。

而从天上掉下来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则穿着一件宽大的深灰­色­束腰长袍,外加帽子和蒙脸布,一道黑亮的纹路从额头开始一直延伸到下摆。这造型很怪异,就好像长袍被什么武器给切开后再缝上的样子……简而言之,这两个正在对视的家伙,其实都是套中人。

“你看到什么了?”站着的人问,他的声音嘶哑、苍老、冷酷,但明显是伪装的。

“……”蹲着的人地摇摇头。

“很好。”站着的人点点头:“说,你会成功。”

“你……”蹲着的人略一踌躇,还是按照要求复述了,声音更加嘶哑苍老:“会成功。”

“很好。”站着人又点点头:“说,你是最帅的。”

“你……”蹲着的人踌躇了更长时间,然后才以一种极端忍耐的心情复述:“是最帅的。”

“很好,那就不打扰你了。”站着的人径直走向梦想大厅的雕花木门,而蹲在地上的人也跟随对方的步幅转动身体,很明显是在紧张地上的字迹——直到看见对方从始至终都在空白处落脚、没再踩坏任何字符时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刚刚垂下的头立即又抬了起来,因为那个从上面掉下来的家伙,已经伸出手要去推门了——而且,这家伙居然是用单根指头去推门,极其无礼,极其粗鄙!

这里是梦想大厅啊!那扇门后面,就是异能师公会得的神圣之的,居然会有人在这个时间,以这副打扮前来造访?是自己眼花了吧?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你这么嫌弃公会梦想大厅,­干­嘛还要来?

“咔哒”一声,正中的雕花木门被推开了,这家伙左右摇晃脑袋观察了一下,才谨慎的迈进一只腿。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又转过身来,灰­色­长袍上那根黑­色­线条在灯光下闪闪反光。

“这个,是你的。”他举起手来把拇指一弹,然后转身进去,一脚踢上门。

很耀眼的金­色­光芒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向蹲在地上的套中人飞去,然后“波”的一声掉进石制酒杯中。后者探头一看,荡漾的酒汁中映出一枚八角金币的影子。

居然、居然被他当成乞丐了!!!

“混账!”石制酒杯瞬间被收拢的五指捏成碎片,蹲在地上的人与飞溅的酒汁同时窜起,捏着粉笔的右手向前一点,巨大的气旋状光芒闪现,对着刚刚闭合的雕花木门飞­射­。

一层半透明的水幕在木门之外显露出来,把飞到的气旋挡住,撞击当中,宽大的水幕略微内陷,尔后轻轻一颤,彩­色­光芒在周围闪耀,瞬间汇流到撞击点上——“噼啪!”一声,喷薄而出的银­色­洪流直冲始作俑者而去。

面具男轻轻抬手一挥,另一个气旋出现,就停留在他身前五米处急速旋转,呼啸的气流声中,从水幕处喷­射­而来的巨大银芒被气旋从中剖成两半,变成两根银­色­光柱,呈“v”字形冲出月牙平台,张牙舞爪的横亘夜空近百米!

金字塔这一侧完全照亮了,甚至半个城市都在银光中闪耀不休。浩大而绚丽的景象引发无数的议论,除了大多数上不得台面惊叹、恐惧和羡慕之外,还有点特殊的评论。

“啊啊啊!今天晚上还是我值班啊!”陪伴玛西亚借阅图书的小学徒看了看方位,立即痛苦的抱住了脑袋:“失败也不要拿公会财产撒气啊!报告很难写啊!”

“每个月都要被吵醒啊……”内城的某个房间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年轻呢,就是年轻,不能成熟的面对挫折。找人去问问吧!问问有多少人愿意把家业和生命交给他。”

“又失败了吗。”宫殿区的一个高塔尖顶中,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闻声抬起头,将清冷的面庞朝向异能师公会:“不过这个夜祈用得倒是很有活力嘛!”

月牙平台上的套中人已经站直了,周围的气流犹在激荡回旋,吹拂他的长袍,显出一副高挑的身形轮廓,在他心口位置的黑­色­衣料上,有一个银­色­丝线绣的繁复纹章,正中的图案在银涛城可以说是随处可见——波涛三叉戟。

“混账!”朝着大门的古旧面具下传出喘息声,随即恢复成悠长平和的呼吸:“真是混账!”

“尊贵的殿下——”平台一侧的­阴­影处,有个低微的声音说:“已经到了休息的时候了。”

“搬床来!”被称呼为“殿下”的人站得像是一根标枪,语音冷清:“我要在这里等!”

“殿下,这种事与异能师公会交涉起来很麻烦,分会长不在……”

“解决麻烦,正是宫廷执事的存在意义。”“殿下”头也没回,但威严和强硬的意味却从平淡的语气中流露出来,根本不容任何劝解与反对:“另外,我饿了。”

“我立即为殿下安排夜宵,此地稍后就会被设为禁区。”­阴­影中的宫廷执事轻声回答:“请殿下稍候片刻。”

“倒要看看,你能在里面呆多久。”“殿下”伫立的身姿纹丝不动,橘黄|­色­的灯光映照下,他脸上的面具泛起一层涌动的银­色­金属光泽,如同海面鳞波反­射­的月光,冷冽而深沉。

其实那声突兀的巨响,刚刚进入梦想大厅踢上门的套中人也听到了,只不过传进去的声音低沉了很多。当身后十多扇雕花木门在爆裂声中微微震颤的时候,他还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个闯入梦想大厅的家伙不会是别人,只能是心怀不轨的汤森。

“外面看着光鲜,其实质量不怎么样嘛!”他根本没去探寻缘由的兴致,而是摇头叹息:“关个门都要晃半天,维护经费都被人贪了吧?”

冒了一句酸他才回过头去,打量起身边的状况来——按照玛西亚提供的资料,门内这一块空间应该是“内平台”,也是进入梦想大厅的门户,把好好的一个平台用石墙和雕花木门隔成两片,这属于比较少见且怪异的建筑风格。

但这地方不能被小看,因为无数的异能专业人士就是在这里撞得满头包,费尽心机都找不到继续前进的途径,最后被人拎出去时已经变得神志不清、风吹就倒。

内平台很像一个集会场所,最长处二十米,最宽处三十米,高度二十米,这偌大的空间里连一根柱子都看不见,没有浮雕壁画也没有任何的照明设施。但充足的光线却直接从天花板上垂直照­射­下来,没有在地板上留下哪怕一丝的­阴­影。

墙壁和地板都是略显土黄的岩石原­色­,只经过简单的平整工序,没有抛光和装饰痕迹。这个细节也让汤森感觉奇怪,要知道在银涛城里,只要是个像样的地方都是­精­雕细琢过的,而且这是在异能师公会啊!怎么可能如此粗糙?

“体制问题,一定是体制问题。”汤森摇摇头,悠闲的顺着平台边缘的弧线漫步,他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墙壁跟地板——全是相同体积的石块垒砌拼接的,而且缝隙极小,细到连匕首都Сhā不进去的程度。

走了一圈,什么特殊的东西都没能发现,汤森不禁有点烦躁。如果这真是进梦想大厅的门户,至少应该给个提示吧?但放眼整个空间,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和提示,连根线条之类的玩意都没有。这么清洁溜溜一眼尽览,是在逗小爷玩吗?

如果这里不是进入的途径,那么图鉴为什么会被激活?真的要穿墙打洞吗?但很明显,这会是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

“所谓的梦想大厅难道是个哲学问题?异能梦想啊!就是虚无!”汤森摊了摊手,大声吼出一句:“装神弄鬼,出来吧!我已经发现你了!”

回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一声声的交叠混杂,浪涛一样撞击着汤森的耳膜,好一阵之后才慢慢的消退下去……但内平台中的景物依然如故,任何变故都没有。

“奇怪了,连人也没有。”汤森很苦恼,他最善于解决问题,但现在的问题是没有问题……但要这样回头的话,他绝对接受不了,小爷花了很多时间准备的好不好?

“很难想象,居然会有人对着石头疯癫,异能师公会的创始人绝不会跟后人开这样的玩笑。”来回走了几步,瞅瞅面前的巨石墙壁,汤森摇摇头:“一定是我忽略了什么……平静,平静。进门,关门,看见墙……”

“啪!”的一声,沉思中的汤森打个响指:“娘的我傻掰了!这是异能师公会的地方啊!当然所有的问题都要站在异能的立场上思考才对——这种形状的平台,分明就是个靶场嘛!”

“说起来,我也是个异能师啊!”恍然醒悟的汤森几步走回内平台中心点,缓缓闭上双眼,凝神伫立不动……没错,这是异能师公会的梦想大厅,想进去的话,汤森当然要站在异能师的角度思考一切问题,也就是说,进入梦想大厅的敲门砖是异能。

然而汤森没有这种自然而然的异能归属感,虽然他已经申请了特殊晋升,但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一个异能师。或者连汤森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内心中轻视和忽略,其实源自一种蔑视。

他看不起异能师,看不起异能——但最深层的原因是他敌视异能!

谁叫他首先遇到的异能人士并不友善呢?第一印象真是要人命啊!

明白症结所在,汤森呼出一口长气,慢慢地睁开眼睛,他的两臂依然保持在自然垂下的状态,但唤醒已经悄然开始——汤森就像一粒坠入水面的小石子,在这个平静的空间里激起了波动,无形的涟漪正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四周荡开,逐渐扩大、再扩大。

晶莹剔透的异能力量浮现出来,就像从空气中析出的水滴、然后又凝结成钻石样的晶体,它们翻转闪烁,相互依偎,构成一副炫丽的星河图案,围绕着汤森回旋……

宽广的内平台轻颤了一下,从头顶泻下的光线的开始流转,渐渐的,内平台的空间好像变得更大了一些,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吧!又似乎是汤森本人缩小了一点。

腓特烈平原·沃尔夫冈·异能师公会总部。

沃尔夫冈,它是异能师公会总部所在的,它是一座没有城墙的繁华都市。

宽敞笔直的街道把建筑群分隔开来,整齐得就像生字本上的小方格,却并不给人生硬与禁锢的感觉。那些­精­心营造的观赏植被、还有蜿蜒穿行在城区中的河流、甚至建筑本身的神韵气质,给这城市带去浓郁的书卷气和灵动感。

如果说光辉圣城是光辉教会权杖顶端的宝石,那么沃尔夫冈就是异能师公会这顶皇冠上的珍珠;如果说笼罩在祥和气氛里的光辉圣城是静逸的美景,那么散发着无穷活力的沃尔夫冈就是跳跃的音符;如果说光辉圣城是一座巨大神殿,那么沃尔夫冈就是一座超级学院。

清晨时,城市郊区的启蒙学校中会传出孩童的朗读声;华灯初上时,城区楼房中还有无数青年学子在灯下苦读;即使时至深夜,晋升院、研习院那边依然灯火通明。

绵延成片的灯火,随着城市的地势而上升,越来越明亮密集,最后在城市北侧的巍峨山峰上达到极致——那就是这片平原的核心,也是由腓特烈大师选定的异能师公会总部。

遥望山巅,遥望公会总部的璀璨,无论是凡人又或异能师,景仰之情都会油然而生。异能不是宗教,但它绝对是一种凝聚了无数人的信仰!

或者说,它是无数人的希望!

沃尔夫冈这座城市,就是环绕着山峰而建,并以此山峰而得名。螺旋形的盘山大道犹如一条彩练,把两者连接,也把巅峰与普通的界限划分得极为清晰。如果有幸乘坐公会的专用马车向上,那么人们就能真切体会到这两种意境的天壤之别,以及等级制度的森严。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绝不混淆,也没有资历和人情的牵绊。

就算在山峰上,级别界限都表现得很明显。山峰一共分为十二个基本平台,每个平台都有相对应的建筑群,有的甚至是两个、三个。

当然,作为异能师公会的象征和标志,总会的梦想大厅具有相当高的地位。它位于紧挨山巅的第二层,跟腓特烈大师博物馆并列,头顶上就是两个异能公会的最高权力机构——星光灯塔和朝霞宫殿。

出于传统和寓意,梦想大厅的巍峨正门之外有一条直通山下的石制阶梯,总数达到一万两千级。

这种直上直下、宽达二十米的阶梯是梦想大厅最显眼的标志。虽然起来是给人走的,而且不限身份谁都可以上,但近百年来没有任何人踏上阶梯……

实际上,这些年到梦想大厅叩门的人越来越少。

所以在在公会内部,到梦想大厅当值算是一件清闲惬意的差事,虽然这也是无权无势无油水的写照,但胜在轻松。想想啊!不用担心考评,也不用害怕派系争斗,真是懒到死都不会出篓子。

所以,这里历来就是公会第三派系的乐园。

甚至有流言说,梦想大厅的人还在当值的时候织毛衣……

“织毛衣?”灯火通明的轮值厅里,一个佩戴三级徽章、穿得甚为整齐的胖异能师提起酒壶,轻蔑一笑:“前有大师挡路,后有学徒追尾,居然会有傻瓜在梦想大厅当值时织毛衣?”

在他对面,同样佩戴着三级异能师徽章的另一位消瘦男子伸手接过琉璃酒杯,用值得玩味的眼神回望着他,含笑不语。

“嘉嘉……”拿着酒壶的异能师有点踌躇:“你别告诉我真有人在梦想大厅里面织毛衣。”

“卡卡,你知道我不说谎。”被称为嘉嘉的异能师回答:“所以,如果海柔尔先生问我……”

“海柔尔先生?那我就死定了!”卡卡的手抖了抖:“如何才能让你忘记今晚发生的事?”

“哦!我家里还有一个小子要申请特殊晋升,想请那个号称特殊晋升第一指导大师的家伙关心关心。”嘉嘉喝了一小口红酒:“你最近应该有空吧?”

“下不为例!”卡卡脸上的肥­肉­抖了抖:“你谈起这个话题就是要引我上钩的吧?”

“哦哦!好稀罕啊!居然有人在叩门想进梦想大厅呢!”嘉嘉大惊小怪的指着身侧的昏暗墙壁,完全是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但在他手指的方向上,在一片平滑的墙面上,此时正有一根线条微微亮起,向外散发着幽蓝光芒。

“你少来这套,今天晚上本来就会有人叩门,这小子半个月一次风雨无阻,听说是个西海岸人,等级还要高过我们。”卡卡气呼呼地把酒壶放下,吐出一口长气:“说起来,肯进梦想大厅的人越来越少了,这么多分会,昨天只有两人叩门,前天只有一个……”

“要不然我帮你看着,你出门左拐进去凑个数?”嘉嘉的脸­色­很平静,似乎不是感情外露的人:“万一你走运,或者腓特烈大师保佑,让你打通三关点亮了第一幅壁画呢?”

“就算是英格玛大师这样的天才,耗尽心力也只能点亮一个边框而已,我这样的能更进一步?这种永远高出自身实力的考试,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去了!你这连门都差点没摸到的家伙也敢笑话我吗?早知道当年就不带你出来,让你饿死在内平台上好了。”

卡卡冷哼两声,目光掠过墙壁的闪光处,目光微微一闪:“咦?看起来似乎不是那小子。”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在今天叩门?”嘉嘉也转过头去,却发现那根微微闪光的线条正在伸长,而且幽蓝­色­光芒开始渲染周围的范围,蓝光侵蚀的方位和速度时快时慢,还有回缩现象——卡卡打开抽屉抽出一本图册,几步走到壁画前面翻查起来,少时抬头说:“是新人。”

嘉嘉打开一个箱子,拿出块手掌大小的石板,手指一划破成两半,相互摩擦着走了过去。然后“砰”的一声把石板剖面盖在闪亮的壁画装饰纹路上,半分钟之后提起来,又把另半块石板压了上去,就个过程就像是拓印字迹一样。

在提起的石板上,一道幽蓝­色­的线条正在闪动,跟墙上那条没有任何区别。

“这纹路比我的漂亮,也比你的漂亮。”卡卡拿起拓片,观察着幽蓝­色­线条:“咦,异能纯度高、唤醒总量小,是个发展很不均衡的家伙——等等,他没有异能师名纹,应该还是个学徒。”

“会不会这家伙是想隐藏身份?也有异能师知道晋升奖励中包含名纹,所以在­干­坏事的时候想尽办法去掩饰。”嘉嘉也在观察刚刚印好的第二块拓片,眉间稍显异­色­:“没错,他是个学徒。但除了没有异能师名纹之外,其他表现已经达到初级异能师水准了。”

“会不会是你家的小子?”卡卡问了一句:“即将特殊晋升的那个?”

“特殊晋升之前夜闯梦想大厅?你以为他是傻的,还是天生爱虐待自己?”嘉嘉哼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算是有事做了,我先把桌子搬过来。”

“各位,梦想大厅有新人叩门——”卡卡走到大厅侧门,大喊一声:“开赌局了!老规矩当值的做庄,每注是一月份的标配材料。赔率是一小时无视,两小时一赔一,三小时一赔二,一天一赔五,两天一赔十,三天一赔二十!”

“新人?我押两小时,十注。”侧门外传出一些懒洋洋的声音:“三小时五注、两小时……”

“你们不能大方点吗?”卡卡说:“上次我们可是很豪迈的押了叩门成功啊!”

“但你们不是输到以身抵债替我们当班吗?我们才没你那么傻,”侧门那边传出一阵哄笑声:“说的是啊!这可是个新人,谁敢押一个新人叩门成功?卡卡嘉嘉,好好地­干­你们这份很有前途的代班工作吧!”

“你们太没人­性­了!”嘉嘉在后面喊:“要不然换庄,我们来押他叩关成功!”

“好啊好啊!”侧门里又是一阵哄笑声:“换庄就换庄,我们来吧!叩关成功一赔五十!”

“十二注叩关成功!”卡卡转身,冲墙壁上微微闪亮的幽蓝线条叫嚣:“新人,你一定要争气啊!”

但在这时候,万里之外的新人却遇到了大麻烦。

在汤森的唤醒进行途中,他所驻足的内平台就变得越来越大,身体之外的空间在扭曲、抽离,直至他整个人看起来变得极为渺小。

在汤森的唤醒完成、异能力量构成星盘的那一瞬间,奇异的轻鸣在他耳边回响起来,犹如金属的震颤。

浪涌般的压力,正一波波从四面八方冲刷过来!

这种压力并不直接作用于汤森的­肉­体,而是联接在异能力量上,只是短短的一瞬,就将十米直径的星盘压迫到只剩三米!而且还在继续压缩!

如果是看不见也还罢了,但汤森的异能天赋就是可以用­肉­眼观察到异能细节,所以在发现钻石状异能被强力压迫、不断向自己靠近之后,汤森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吃惊的同时,汤森下意识的控制所有异能力量,力图在强大压力之下恢复星盘的原有范围。

才刚刚开始这个­操­作,他就发现了异常,心中一阵暗骂!

因为异能力量被压迫后,在改变形态时并不是按比例来的,所以异能钻石之间的联系全部被切断,正处于要失控的边缘。

或许,情况还要更加糟糕些。

强大的压力已经突入星盘内部,形成全新的外部环境。也就是说,之前的异能星盘是在空气中盘旋,现在却像是掉进了水里,而且还是水文情况非常复杂的激流!

四面八方的压力一波波冲击过来,以汤森的异能星盘为中心,不断拉扯纠缠,乱得就像台风眼一样,猛烈、变化无方。

以汤森这种最直观的观察力和超强控制力,都已经掌控不了局面。

前一瞬间,一粒异能力量还在好好的盘旋,下一刻却会被突如其来的压力挤到一边,或者直接被撞回原处。钻石颗粒状的异能力量有将近五十个,汤森是顾得上前面顾不了后面,管得了左边管不了右边,而任何一颗异能力量的意外移动,都会引起连锁反应破坏整个星盘!

在外面,只有在每次释放异能完毕之后才会出现异能力量重新排列的情况,但那是有心理准备的,而且时间方位都掌握在异能师手里,但眼前这种情形,说白了就是在坑人……一个异能师,如果不能维持住起码的异能联系,那么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包括开梦想大厅的门。

这样看来,围绕汤森的异能星盘不仅是他进一步施展异能叩门的基础,而且也是一道保护他不受压力困扰的屏障。

“欺负我?”汤森再也不能扮高手了,两手也加入到控制当中,左手手掌快速划过,推动一颗快要失控的异能钻石回到正常轨道上,然后旋转身体,右手隔开两粒即将相撞的异能钻石、手指探出一拨,让另一粒异能钻石向前冲击,填补到一处空缺处。

眼看各钻归位、异能星盘即将重组完成,但侧面却有一股压力直冲过来,等汤森发现时已经完全来不及阻止,它带已经着无声的呼啸,披荆斩棘、吹枯拉朽一般撞飞了十几粒异能钻石——远离汤森的异能钻石在虚空中碎裂了,爆成一蓬蓬璀璨的粉末。

星盘崩裂,压力汇集!

“敢­阴­我!”汤森怒火上冲,但灵智清明,右手一招,以急旋移动的方式保住剩下的异能钻石,另一只手同时开始引导唤醒。手指开合翻转如同变戏法一样,用前所未有的效率和速度唤醒新的异能钻石,然后用指尖弹动的方式赋予异能钻石回旋力道,让它们去弥补空缺。

所有的动作都要在极小的空间内完成,所有的动作都要求非常­精­准,但即使做到这个地步汤森还是不能摆脱窘境,因为上一次的冲击已经说明,­干­扰的压力波并不只是身边这些,还有另一些波动引而不发、隐藏在周围等着在最关键时刻才出现。

蒙脸布之下,汤森的脸上已经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点狰狞,这完全是搏杀的表情!

如果说进来之前,他还带着一点玩闹之心和蔑视的话,这时的汤森已经激活了自己的全部战力——毫无疑问,汤森是那种没有敌人就会感觉迷惘的人,他的­性­格是敌人越强、反弹就越大越猛,至于敌人是谁、是人还是环境,这一点根本不重要。

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战争!

狮子搏兔不留余力,让我眼观六路、让我耳听八方,因为我要赢!

汤森怒吼一声,尚有保留的感知平铺开去,以身体为中心扩大范围,霎时就包裹住身边二十米内的激流状压力波——异能!这种压力居然是另一种异能,它来自周围的墙壁和天花板,就在汤森十几米外盘成一个空心飞碟,时不时分出几股冲击异能钻石。

“逮住你了!”汤森两手同时加入到控制行动中,手掌和手指的动作已经快到看不清——无形的联系通道重新建立,看似全无头绪、正在乱飞的异能钻石开始加速,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组合穿梭,“嗡”的一声轻响,星盘眼看就要再次组成。

奇异地鸣响声变大,另一股压迫力从汤森背后浮现,直接朝着星盘中心撞击过来!

“我是天才!”汤森嚎叫一声,两臂上举、握拳,临时凝固了所有异能钻石的移动,然后身体一转,顶着整个即将成型的星盘向左边跨出三步。只听“咻”的一声,压迫力撞在了空处,不但没沾上异能的边,相反在汤森身边清理出一个没有压迫力的空白地带。

“我就是天才!”汤森扛着凝固的星盘旋回原位,在脚尖点到移动前的那个点上时,姿态凝固的异能钻石同时挣脱束缚,“嗡嗡”声中,星盘终于重组完毕!

这就像是把一团乱麻清理成了最合适的麻束形状,汤森对异能的控制力理顺之后,星盘范围瞬间就向外扩大了一米——这种间距的拉大是正面的,会让释放出来的异能更­精­准更具威力,控制力方面也会更强。

星盘的重新组合刺激了无形的对手,因为再次冲上来的压迫力比之前更加强大,但好在汤森的感知力场在星盘帮助下再次扩大,压迫力一旦进入三十米范围内立即就会引起汤森的警觉,而且重新组合的星盘极其重视完整­性­和协调度,抗­干­扰能力了增强很多。

但最重要的是,汤森改变了星盘的旋转方向,由刚才的逆时针方向变成现在的顺时针方向,这就跟外圈的压迫力旋转方式同向。

即便异能钻石不小心被撞上一个,也不会出现之前那种向后倒飞­干­扰其他异能钻石的情况,而只是会加速星盘的盘旋速度。而且在汤森加强了联系管道之后,星盘是作为一个整体出现的,这种强大地撞击力会被均匀的传递到所有异能钻石上,变成共享的加速度——盘旋速度会使星盘结构更加稳定,所以破坏力就变成了稳定力。

只不过汤森的­操­纵手段还有点跟不上,因为这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很极端的现象,但意外并不能使汤森低头,他可是直接用暴力方式萌芽的人,所谓的救场,也不过是左扑右抓、上窜下跳而已——于是在一次次地撞击中,汤森的异能星盘越来越大,感知范围也越来越广。

反倒是从墙体中溢出的压力被星盘逼得节节倒退!

星盘的旋转速度已经很快,快到汤森本人都有点忐忑的地步,同时蕴藏在星盘和每一颗异能钻石中的能量也变得很可观,这可不是普通的、靠人的肌­肉­积累的“力量”,而是能够推动异能的驱动能——能把星盘撑的这么大,这股驱动能已经超过汤森平常使用的几十倍。

也可以说,汤森正被一匹即将脱缰的野马的围绕。但他依然要咬牙稳住,因为场中唯一的变化就是压力波在退缩,如果汤森要找到进入梦想大厅的门户,就只有盯着这个关键。所以,他一定要坚持下去。

仿佛无穷无尽的压力,终于倒涌到溢出点,变成薄薄的一层贴到了墙壁上。

“轰隆隆”的巨响声中,整个内广场都在开始颤抖,宽大的弧形石墙起了变化——有的石块在下陷、有的石块在凸起,天花板上的十几块石头­干­脆就直接掉下来了!

看到这种“变化”,汤森额头的冷汗跟着就下来了。这全是同样大小,边长两尺的正方六面体,有棱有角的实物,要是被擦着一下,不死也得重伤。

“别……”做了这么一场还没看见门,汤森就有点郁闷了:“别这么坑爹行吗?!”

汤森在震颤中郁闷,而在内平台之外,在隔着一道雕花木门和无形的屏障的月牙形平台上,还有另一个人也感受到了这种震颤——不用说,就是等着看汤森能坚持多久才出来、顺便还要报仇的那位戴面具的贵人。

在汤森在里面伤脑筋活动身体的这段时间,面具男的手下们已经做了很多事情——外广场上的字迹已经被清洗得­干­­干­净净,一点字迹也看不见了,一张宽广舒适的躺椅在针对大门的方向上靠拦而放,周围还围着一圈华贵的金­色­薄纱。

面具男端端正正在坐在躺椅边缘,腰身挺直,面具略微俯视像是在沉思,他面前摆放着一张单人茶桌,一位身穿宫廷管家礼服的中年男子正把几样­精­美的菜肴送上去。

一个年轻些的侍从用托盘呈上一大袋金币,看面具男没反应,于是轻手轻脚的袋子放到面具男脚边,然后抬头看看中年管家的脸­色­,转身出去再呈上两袋——能在短短时间内,收集到这么多八角金币,其实也很不容易啊!

管家布好餐具,轻声禀告一声,再小心翼翼的放下了金­色­薄纱。

面具男伸手取下面具的下半截,露出鼻尖以下的部位,薄而紧抿的双­唇­,不方不尖的下巴。虽然只有半张脸,但可以看出他的实际年纪非常年轻,皮肤白皙细腻的程度,只怕玛西亚看了都要发出尖叫。

接着,他好整以暇的脱下手套,在金盆中净了手,又用太阳花编织的毛巾擦­干­水渍,这才把身体向前移动了一下。就在面具男伸手拿起酒杯的时候,极其轻微的震颤沿着地面传来,于是,他举起的酒杯在身前停住了。

就在汤森郁闷、面具男困惑的同时,万里之外的沃尔夫冈、异能师公会的梦想大厅轮值厅中,却是静寂无声的。

这种怪异的沉静,其原因并不是厅中无人,此时,不但有当值的卡卡和嘉嘉在,轮空的人不管是否参与了赌局,在得知消息后全都来到轮值厅中。

轮值厅这地方,其实就是梦想大厅的值班室,虽然美轮美奂,但也象征着义务与禁锢,异能师们绝不愿意再在里多呆哪怕一分钟。所以现在出现的这种景象,当然不完全是赌局的缘故。

事实上,赌局只是清闲无聊的梦想大厅管理者的消遣,别说用一月的配额当赌注,一年的配额也不高。因为他们是异能师公会的皇牌异能师,家世、师承、后援条件都是最好的。

他们在关注叩门的新人。

包括三名佩戴四级徽章的异能师在内,二十来个人两眼紧盯着墙面默不作声,只有卡卡和嘉嘉各抱着一摞拓板,适时印下墙上那根幽蓝线条的形态变化——到了现在,这条原本只有头发丝粗细地扭曲线条已经变得像根拇指,幽蓝光芒也不再闪烁,但却带上了一种质感。

犹如金属汁液般的质感,凝重而饱满,它以一种呼吸似的频率在略微涨缩。但每一次循环过后,异能师们都看出它的长度和宽度又有了增长。直至刚才的瞬间,它终于突破了五厘米这个界限,随后在轮值大厅中引发一片惊讶的声音。

梦想大厅本身就是一个异能奇迹——每个叩门的异能师或者学徒,不管他从哪个分会向梦想大厅发起挑战,只要他使用异能,就会在总会当值厅的墙壁上、以彩­色­线条的方式留下痕迹。

而且显露出来的线条会像面容一般独特,还能真实反映出挑战者的异能水平和特征。

这种痕迹是独一无二的,它携带者大量挑战者的原始信息,无法伪装也无法改变。经验丰富的总会轮值者,像卡卡和嘉嘉这样的异能师甚至可以不经分析,仅凭线条形态判断出挑战者的能力和等级……

也就是说,梦想大厅具备很强大的评估和分析能力,也带有实时监控的能力,但这种高度秘密很少有人知道,就算总会也不是人人都清楚——因为它最直接的功用就是发现人才,就像现在挑战的这位新人。

卡卡背过身去、捏着拳头在胸前一晃,嘉嘉含笑不语,但与卡卡的对视中却多出几分欣喜。

因为墙上的线条刚好突破了五厘米长度,就意味着这个新人的叩门行动已经成功了一半,不管他是否能够进入真正的梦想大厅,卡卡和嘉嘉都有很大几率在赌局中获胜。

“这是真的吗?”一个并未参加赌局的人开口:“新人首次进梦想大厅就有这种表现?”

“那可不一定哟!虽然没有名纹,但他具备初级异能师实力这一点却毫无疑问。”后面有人提出异议,说这种话,他明显是在赌局中下了重注:“也许是有人之前赌输了心疼,或者有其他想法,私下安排有实力的家里人或者亲近学徒入局,要把之前输的东西赢回去啦!”

“前辈,虽然你说的情况无法完全排除,但我们俩的家人和学徒全都有据可查。如果为了一个赌局,就让类似身份的人去挑战梦想大厅,我们还真是狠不下心。”嘉嘉面带微笑,向着发出声音的方位说:“初级异能师就能成功?别忘记梦想大厅永远高出挑战者的级别。”

“嘉嘉说的对,这种事情的出现几率太小了。”一位穿着红袍的四级异能师开口:“公会虽然人才辈出,但梦想大厅却不是任凭来去的地方……最近叩门成功的人是什么情况啊?”

“今年四月,安道尔分会的三级异能师哥达·西顿叩门成功。”嘉嘉不假思索地回答:“他的情况比较复杂,出身一个名叫雅修的小公国,是世袭贵族和军官,今年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的三级异能师,年轻啊!”红袍四级异能师感叹一句:“但依然比不上疯子。”

“疯子啊……康纳理惟士家族就是为异能和梦想大厅而生的吧?”另一位站在队伍前面的四级异能师开口:“到菲斯特十二岁叩门成功为止,他们家已经刷新七次最低年龄的记录了,谁能跟他家比这个?不过说起来,今天不是菲斯特固定的挑战日吗?真巧啊!”

“好几年之前他就不叩门了,只是呆在地海岸分会梦想大厅门外进行演算,似乎对解题并无把握。”红袍异能师说:“你知道那件事情之后,他就不能每月都进梦想大厅消磨时间了。”

“前辈,康纳理惟士家族发生什么事了?”一位新近加入的异能师开口问:“还有比研习异能更重要的事情吗?”

“对康纳理惟士家族来说,的确有比异能更重要的事情。”红袍异能师解释:“菲斯特的父亲去世了,他是独子,是银­色­海岸第一顺位继承人。作为一个首领,身不由己是很正常的,你能想象我们的会长大人十天半月不见人影吗?”

“俗世俗事真是拖累人。”前面的四级异能师感叹:“我还想着他能早日参观总部,我好跟他讨论关于梦想大厅里面的谜题呢。毕竟我们这代,菲斯特是唯一拥有解题经验的人。”

“五岁萌芽、十二岁进梦想大厅、十四岁完成特殊晋升……真是当之无愧的异能天才,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英格玛大师那样的人物。”红袍四级异能师长叹:“可惜这个家族的人从来不肯继续参加晋升考试,要不然的话,他现在至少也是三级异能师了。”

“西海岸分会长跟我说,他私下跟菲斯特比试过,发现菲斯特的战斗等级已经接近四级了,”站在前面的四级异能师说:“而且他的研修等级只高不低,他在梦想大厅门外的演算稿件,总有一些会流传出来,听说总会研修院有人专门在收集。”

“如果不是西海岸这个大包袱,恐怕他还不止这种程度吧?”

“这个难说,康纳理惟士家族每代当家人都是要兼顾异能和领的,或许他们家族真有特别的法子,但我们这些外人也不好猜测。”站前面的四级异能师说:“我在想,每一个康纳理惟士族人进梦想大厅的时候,是不是也想像今晚的新人这样引人关注?”

“好像要盛大很多,赌盘也开得很大。”红袍异能师说:“今天晚上这位新人是个惊喜,如果他能叩门成功,那至少能平了菲斯特一次成功的记录……”

“历史上只有五个人一次叩门成功,现在活着的只有英格玛大师和菲斯特……”

“是啊!一次叩门成功这种事就不要想了,”红袍异能师哈哈大笑:“可惜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挑战,要不然可以私下关注,继续我们的赌局。”

“至少可以排除西海岸啊!菲斯特堵在门口演算,谁敢踩着他的草稿走?也可以排除总部。”有人凑趣发言,但是分析得相当有道理:“剩下的分会,也可以开新盘口啊——谁来当庄?我热爱家乡、我押远望城分会!三注!”

“爱家乡才爱到三注这种程度吗?真是太没气势了!”赌局一起,立即引发无数人响应:“我押我的家乡米兰帝国,四注!”

“才加一注?这是爱国心还是恶心人啊?”哄笑声中有人大喊:“我押冰雪联盟,十注!”

“纽伦拜尔群岛联盟,十注!”大家纷纷开口:“我是塔那托斯帝国人,押十注!”

“我爱雷克雅帝国,来十注!”

“以瓦杜别联盟之名,我热情高涨的押上十注啊……”

如果让某人知道正有人拿自己打赌的话,那么他只会有两种反应,第一种后果就是自己下注并­操­纵赌局,第二种就是在自己下注并­操­纵赌局成功之后把这群人搞个半死。但是作为一个挑战者,汤森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其实,就算知道了他现在也顾不上。

轮值厅里的人只能看到代表挑战者的彩­色­线条,那玩意多么粗壮多么有活力,可他们根本看不到汤森脑门上的汗——事实上不会有人去关注挑战者遇到的难题,因为每个进入梦想大厅的挑战者,特别是在叩门这个部分,他们遇到的题目都不一样。

梦想大厅是活的,它会根据每个挑战者的等级和实力来出题,直接打击挑战者的软肋。而且它会记住挑战者的身份,上次解不开的题目,你下次还是会遇到,而且强度会加大。所以,关注别人的题目解析对自己的帮助意义不大。

就像面具男在外平台上演算的内容,就算汤森事前学个透彻,对自己的挑战也没有意义,因为那是面具男的题,答案也是面具男的答案。

环形墙壁外加天花板地板,所有的石头都同时活动起来,不断起伏、滑动、相互撞击改变轨迹……汤森就像是被丢进万花筒中的小虫子,头寻目眩、应接不暇;又像是被丢进怪兽嘴里的食物,心惊胆战、险象环生。

更别说几十块石头围绕着星盘外缘飞舞,棱角带起的尖利风声直入耳膜。

谁说梦想大厅里没有吃人的怪物?谁说梦想大厅里没有脱了鞋在火上走的难题?都他娘的是骗子!现在的状况比那两样都还要凶险好不好!

不过在手忙脚乱中,汤森心中却并不愤怒,反而有一种欣喜的感受:跟挑战和考验比起来,梦想大厅的最可贵之处,其实是它对挑战者的异能修为锻炼——仅仅刚才那一轮压力波大战,汤森就得到了极其宝贵的异能使用经验,其重要程度甚至堪比实战。

他明白到,自己唤醒的异能力量有可能被外部力量­干­扰甚至摧毁,也有了补救和重新控制的经验。他以前的站位是身体迁就异能,释放异能的时候本身不能移动,他从未想过能在绝对的控制力之下、扛着整个异能星盘移动——虽然只是六步,却为他指出接下来的方向。

当然,如果汤森只是个普通异能师的话,他早就跟其他人一样失败甚至出局了。因为他的基础真是薄弱,而且理论研修基本处于空白状态。这样的本事远远不够支持他走到这一步,也无法分析出这些道理……

就算他战斗与研修都在水准之上也不行,因为梦想大厅要的是天才。

天才的含义是什么?这里面没有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那个只是人才。

天才,是天生就对异能力量有超强的感知力和控制力,是对异能有超乎寻常的敏感­性­和领悟力,是毫无难度的萌芽、毫无难度的晋升、毫无难度的掌握高级能力——直到到最后,才有可能另辟蹊径、脱颖而出、冲击巅峰、开场出全新的局面!

战斗方面,汤森可以一打五,而且一些高级技能他也可以无师自通。这样算起来,他的真实价值是在人才和天才之间,但就他目前的现状,已经可以归类到百年一遇的妖孽里面去。

因为这只妖孽已经掌握了星盘的雏形,在研修总院机密教材上,这玩意的真实名称是异能源阵列。而通常情况下阵列是这么来的——异能源点、异能源链、异能源阵列。

就算是标准的三级异能师,也无法掌握类似星盘这样的异能力量阵列,那是五级以上才能触碰的高级区域,普通优秀的异能师花二十年时间能走完这个过程都是烧了高香。但汤森有特殊的天赋,他能直接看到异能,所以他能直接分析,由点向线、由线向面,这种发展道路对汤森来说都不用去考虑,天经地义,不就是控制上麻烦些吗?

他老早就能用异能钻石组合星盘了,只是数量少,排列的稀稀拉拉而已——虽然汤森本身对这个问题浑浑噩噩、不明真相,但跟他这样的人讲循序渐进的话你就输了。

梦想大厅先前赋予汤森的经验,或者说为他弥补的缺陷,就是无师自通时留下的遗憾——汤森开始没想过自己可以解题,只是下意识里不愿认输,但在这种收获之下,他正视梦想大厅了,重视自己面前的难题了。他隐约知道,只要自己越过这一步去,那就是突飞猛进!

所以,他不愤怒,他只是认真。但是认真起来的汤森,要比愤怒的汤森可怕很多。

汤森就像一架没有感情的人形机械,在全力维持异能力量的同时、在托着星盘躲避乱石冲击的同时,他站在完完全全的异能角度,用镇定深沉的目光扫视全场,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逐渐的,凌乱不堪的外部环境被他分解成两个层面。

第一个层面是墙壁地面天花板,虽然变化多端令人捉摸不透,但它们依然保持着“平面”的形态,那些起伏滑动,一方面是为了­干­扰挑战者的判断,另一方面也是运动所需——这些平面上不断有空腔形成,有大有小,有长有短,但都是可以用正方体组合成形的形状。

第二个层面,就是飞旋在星盘外缘的正方体石块,既然平面上有空腔,那么它们就是填补空腔的材料。但是难点在于,这些飞旋石块的控制权并不在汤森手上,而且平面的变化和石块的移动频率不一样。

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汤森决定先解决石块控制权的问题,这个答案很简单,抢!

梦想大厅里的一切都关乎异能,石块的飞行自然不会例外,在星盘的加成作用之下,汤再次铺开的感知力笼罩了一半数量以上的石块,也发现了石块飞行的奥秘——它们就等若另一个异能师的星盘,或者说是异能源阵列,只不过比汤森的星盘复杂很多。

“为什么只是星盘?而不是攻击­性­的东西?”得知这个真相的瞬间,汤森有点失神,他注视着这些以不同速度、不同轨迹运行的石块,感觉有点迷惘:“不管了,直接抢了!”

这句话要是被别的异能师听到,肯定会被吓一跳——抢别人的星盘,这种事情也敢做?

但汤森一点压力也没有,偷取别人异能的经验他很丰富,所以对他来说,抢夺控制权这种事情很顺理成章——不过汤森第一次出手就吃了暗亏,石块携带的能量很大,运行的稳固­性­远超汤森的预估,这一下贸然出手不但没得手,还让反冲的力量把汤森带了个踉跄。

汤森就像被雷电扫过,每一块肌­肉­都痛楚难忍。

方法错了!他紧咬牙关稳住脚步,一声不吭把感知力再次铺开,硬的不行就换软的、断头不行就截尾,这次他把感知重点放在石块的运行轨迹上——轨迹这种东西是可以推算的。

汤森脑海中开始进行模拟,追踪、同步、超越、验证,并逐步扩大数量范围。一个大致的石块运行轨迹图在汤森脑海中成型了,并不­精­准但已经够用。

不久之后,他就把整个石块阵列做成一个立体的模型,而且结合上一次的教训得出结论——直接控制石块是不可能的,因为控制石块的前提是保证自己的星盘运行稳定,他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既然细节上是死路,那就从全局着手,于是汤森的余光放到了第一层面上,看准正面墙体上的空腔正在成型,“啪”的一个响指打出,轰鸣声中,一个袖珍咆哮炸开,却没有对石块造成任何影响。

“成型异能不行。”汤森补上消耗的异能钻石,趁着另一个空腔成型的短暂时机,全力驱动星盘,将数条控制通道集合起来,瞄准一块飞过的石头撞过去——就像是一记平白无奇的直拳,轻轻巧巧地打在石块的后侧方。

“呜——”的一声,石块脱出既定运行轨道,以一个歪歪扭扭的曲线撞上墙壁,又“啪嚓”一声弹开。但就像凉水掉进油锅,石块虽然弹飞,却引起极其巨大的变化——由撞击点开始,组成“平面”的墙壁地板天花板开始“荡漾”,好一阵才恢复到正常的起伏中。

就连飞舞在星盘外缘的石块,也经历了凌乱到重组的过程。

“你大爷的,蒙对了!”汤森信心爆涨!摩拳擦掌之后,他打出了第二记“直拳”!

梦想大厅轮值厅中,下注活动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有四级异能师带头,还夹杂着爱国爱家乡的情愫,所以账面上累积的赌注已经到了令人垂涎三尺的地步。叫喊与打趣响成一片,揶揄和讥讽此起彼伏,现场气氛比真正的赌场还要好。

唯一区别就是赌客的身份更高贵也更守规矩,虽然大家嘴上叫得欢,却并没有挤成一团。

卡卡和嘉嘉比较难受,因为他俩在当值,不能频频回头看后面,反而要抱着拓板面壁。嘉嘉还好,这家伙站着都能睡着,但卡卡却是个七情上脸的­性­格,此时听到身后的热闹欢腾,心里想猫抓似的难受。

但是没办法,在梦想大厅的内部小圈子里,他们俩其实是跟着四级异能师海柔尔混的,现在海柔尔不在,他们就要谨言慎行才行。

无奈之下,卡卡只有把目光放到墙壁上,打算用分析新人特征的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恍惚之间,他觉得那道已经突破了五厘米界限的幽蓝线条又涨了一截——惊诧中,卡卡摇了摇头,眨眨眼再看时却没发现异常,于是他松了口气。

想想也是啊!异能人才又不是大白菜,那这么容易出现?但卡卡这口气息放松到半途就变成倒吸,差点没把自己呛到——幽蓝线条暴涨!

半张着嘴的卡卡转头去看嘉嘉,发现嘉嘉也用瞪得溜圆的眼睛看自己,再也无法保持含笑不语的淡定——面面相觑之后,两人的目光再次回到墙壁上,发现幽蓝线条又缩回去了。

第033

幽蓝线条这种伸缩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挑战梦想大厅的新人,此时已经找到了叩门的关键。打个比方,这位新人已经把挂锁捏在手里,正在用自己的能力配“钥匙”试着开锁,而且半分钟之内就能配一把。

卡卡嘉嘉都是多次叩门后成功的人,他们当然知道这个速度意味着什么。

“两次了。”卡卡轻声念叨,两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拓板,身后的热闹在这一瞬间已经远离了他,再也无法令他的注意力转移。因为两个人是面壁而站的,并列的身体完全挡住了旁人的观察视线,别人的目光即使偶尔扫过也没发现异常。

“七次。”嘉嘉单手抱着拓板比出这个手势,然后再比出“三分钟”的手势。

别的不说,新人这种从失败到重整旗鼓的时间间隔就能让人心惊­肉­跳!这个速度,几乎跟异能力量洗牌重组的频率保持着一致……但异能师是活生生的人,是要喘气的人,不是不知疲倦的异能机械!这种对异能细节的掌控力,早就超越了优秀的范畴!

“当然是米兰帝国赢面大,我们的异能传统相当悠久!”

“瓦杜别联盟才最有希望吧!英格玛大师就是在瓦杜别联盟成长起来的。”

“但英格玛大师其实是安道尔人……”

“海柔尔前辈好像也是安道尔人啊……”

“嘘,这玩笑不能开,你千万别在海柔尔前辈面前提到英格玛大师,会引发惨案的……”

“噗”七嘴八舌的话语声中,墙壁那边响起一声低沉地撞击声,很轻微,很不明显,却像是一声洪亮的号令,让闲聊中的异能师们同时回头——异能师们不仅感官敏锐,而且对这种声音非常熟悉,因为这是拓板上墙的声音,也就是说,挑战的新人又有新的变化了。

“结束了吗?”有人问:“新人才坚持了一个小时而已,卡卡嘉嘉,你们真是悲剧啊……”

卡卡肩头微动,不管不顾的“噗”的一声把另一块拓板印上墙面。旁边的嘉嘉缓缓转头过来,脸­色­却不是常见的云淡风轻,而是一脸严肃,非常严肃。

“请通知研习院和档案馆的人过来拿拓板。”嘉嘉说:“再帮忙去领一箱空白拓板过来。”

听了这话,后面的人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其实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

“难道……”在红袍异能师质询的目光中,嘉嘉默默地点了下头,然后举起卡卡刚刚印好的拓板——在洁白的拓板上,一道幽蓝­色­的线条已经快突破边框了!

“去仓库领取拓板,”红袍异能师倒吸一口凉气:“去跟七院五馆的人说,新人要破门了!”

“是!新人要破门了!”十来个等级和资历最低的异能师立即行动起来,顺着各条通道跑出轮值厅去。虽然第一个赌局他们都输了,但他们脸上却写满了兴奋,因为拓板上那条粗壮而笔直的线条只表明一件事,新人已经找到正确的方式,而且即将成功!

其实,异能公会里叩门成功的人不少,至少在轮值厅当值的异能师,无论等级,硬­性­要求之一就是已经叩门成功。但今天这事的关键在于“新人”的表现……此前的历史记录,只有为数不多的新人首次挑战就成功。

在正式记录上,这样的人只有五个。五个人当中,现在还能喘气的只有两个。

第一个是当代异能大师英格玛。

第二个是西海岸异能豪族传人,菲斯特·奥德里奇·康纳理惟士。

这两位的本事与能力……英格玛就不说了,他的名头尽人皆知。在某些高级异能师心目中,就算在内陆名声不显的菲斯特也有强大的实力,至少他能单枪匹马的镇住银­色­海岸这个大场面——以未成年继承人的身份,同时面对内外双重压力,没点真本事的话他早就千古了。

今天,现在,异能师公会等到了第三个这样的人物!

虽然异能师公会的低调和传统已经注定了,他们不会像年初光辉教会宣扬那个什么奥斯顿似的大事铺张,但得到一个优秀的异能人才,这无疑是比光辉教会得到神眷者还要有意义的事,而且新人的年纪越小、等级越低、这个意义就越重大。

所以轮值厅必须通报总会的职能院馆,他们会密切关注这件事,以便尽快找到这个新人,教导他、爱护他、鞭策他,直到让他明白自己的责任,接受公会赋予他的使命为止。

嗯!因为英格玛和菲斯特……这两位都有点特立独行……

异能师公会的­骚­动,影响不到汤森这个始作俑者,而且,他此时正陷入另一个艰难境地。

他走的路子没错,起伏的平面和飞旋的石块,其实就相当于是一个立体拼图游戏,只不过比普通的拼图游戏艰难一万倍——首先,汤森要在维持星盘的同时建立大局观,因为平面上出现的空腔都有特殊形状,汤森要在发现空腔的瞬间,从满天飞旋的石块中挑选出三到五块合适的石块,电光火石一般组合起来,再分毫不差的放进那些稍纵即逝的空腔中。

这过程似乎很简单,但除了­精­确的判断之外,撬动石块使其离开原本轨迹的不是蛮力,而是异能控制力。普通人即使有这份控制力,也无法如此­精­妙的使用出来。硬撬石块的话是会倒霉的,它携带的力量永远超出汤森的承受能力,多蛮­干­几次的话,汤森也会遇风就倒。

这已经不是技法了,而是创造的艺术,艺术懂吧?只能顺势而行、借力打力,在适合的点上用适量的力,瞬息间完成组合,再他娘的来个一杆进洞!

万里之外的人们看得身心俱醉,可谁知道汤森的苦?他连续失败了足足十三次,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早就屁滚尿流、连灵魂都开始痛哭流涕了!

但汤森把自己的军人­性­格发挥到极限,牙关几乎咬碎,这才把第一组拼好的石块放进空腔。

引发的变化令他忘记了疲惫,在汤森正对的地面上,十米长、一米宽范围内的石块不再起伏变化,很明显,这就是梦想大厅的门户。

“抓到——你了!”悲慨的吼声中,汤森挺直身躯,榨出自己的全部能力,血脉贲张。

第二组石块契合,二十米通道成型,穿过正面墙壁!

第三组石块契合,通道尽头分出五米岔路,尽头处各升起一根石柱!

第四组石块契合,左侧石柱上出现黎明火炬!右侧石柱上出现纯真指环!

第五组石块契合,这一次,就像有人把内平台的运转中枢给拔掉了一样,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满天飞旋的石块向上升起,身边脚下起伏不定的平面恢复成真正的平面。

门开了!这是门开了吗!?

“世界,从来就不公平。”正在汤森想要欢呼的时候,一个年轻人却毫无预兆的出现在纯真指环边。他穿着一身古旧的异能师长袍,冷冷地看着汤森,脸­色­木然到极点:“然而命运留给你的机会只有一个,现在,你选火炬?或者是指环?”

“啊?”汤森看见第一个活物,而且还像个主持人,心中不禁有些快慰:“你说啥?”

“咻!”的一声,久违的压力波重现,它来的毫无预兆,也不再是作用在星盘上,而是直接冲向汤森本身。仅仅是第一波,就直接把汤森打了个嘴啃泥!

“你娘啊——!”汤森本来已经筋疲力尽,而且他根本想不到梦想大厅会耍赖,于是惨叫一声飞出去,星盘瞬时崩裂不说,还重重地摔在地上!

汤森再次发出一声惨叫,他辛辛苦苦撑到现在,决不能就这样失败啊!但神奇的是,在星盘破碎之时,内平台并没有再发生变化,要说其实有也有,就是涌来的压力波更强更多!

“选择,你必须选择。”年轻人的语音­干­巴巴的:“只能一次。”

“我选弄死你啊!”好好的文斗突然变成了­肉­搏,这赖皮耍得可够­阴­暗——但汤森完全顾不上这个,他知道那玩意打在身上有多痛,翻身起来就向前跑,但才仅仅跑了两步,他就被另一股压力波擦着胳膊,灰­色­长袍瞬间破碎,露出里面的贴身皮甲。

“火炬,指环,”腹黑年轻人手指汤森:“你只能得到一样。”

“你妈的先让我站稳啊!”在汤森脚步踉跄时,迎面却来了个更厉害的压力波,如果这下被打中了他只有被横着抬出去。

汤森意识到了危险,但他避不开,他都已经绝望到开始考虑是用ρi股挡还是用手臂去挡。

现在这个状况,别说拿到火炬指环,他被活活打死都有可能。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模糊的­阴­影从汤森肩头的长袍破洞中冲出,迎风一晃、“呼”的一声他面前展开。汤森凝神一看,这圆形的、又像扇子又像盾牌的东西居然是由片片枯叶构成,而且枯叶的颜­色­也从枯黄转变成金黄。

第034

“砰!”压力波撞上了枯叶盾。

前者遇阻偏移,后者瞬间变形、凹下去一大块,软趴趴的掉进汤森的怀里,回缩成球状,奄奄一息。但第二个枯叶球毫不犹豫的冲上去,“砰!”的一声挡住另一股压力波、然后又冲出了第三个!

“啊!”眼见枯叶球们英勇惨烈的行为,汤森心头掠过跟它们相遇相识的经历,热血直接到涌上头。他嚎叫一声化身成蛮力斗士,在另外几只枯叶球的保护之下,二十米的距离几乎是一掠而过,飞身跃起,伸手抓了纯真指环的同时、重重一脚踏在腹黑年轻人的胸膛上!

“啪!”脚底传来的感觉极其生硬,似乎不是­肉­体——腹黑年轻人向后弹开,胸膛已经炸开,丝线螺栓什么的小玩意喷涌而出。

居然是个惟妙惟肖的人偶!

“靠!”汤森怒骂一声,接下来要用的招数自然收了,任凭借力腾空的身体飞退向左侧石柱,估计好距离伸出右臂,直接把黎明火炬捞到手中。

其实在汤森抢下纯真指环的瞬间,通道周围的石块就翻卷而起,在他捞到黎明火炬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已经被包裹在一个石球空腔的内部——石球表面出现数十根金­色­线条,呈网状把汤森紧紧包裹住,然后在瞬间收拢成指尖那么大的一个光点,闪了闪,消散成一蓬粉尘。

汤森整个人不见了!

内广场开始第二次整体运转,上下左右的石块开始翻转,只是翻个面就抹去了汤森刚刚留下的一切痕迹……两根伸起的石柱降下了,二十多米的通道湮没了,墙壁上的通道口消失了,就连汤森肩上掉下的布料碎片,也被一阵旋风刮得不知去向……

只有一阵轻微的、常人难以察觉的震颤感顺着地面传出,传向月牙平台边缘。

“……黑纹夜枭,本名阿尔瓦,男,家世不详,今年五十一岁,籍贯是纽伦拜尔群岛联盟,二十四年前晋升异能师公会三级异能师……”这个时候,身穿宫廷管家礼服的执事正在面具男侧方,用一种悠扬的语调轻声阅读着情报。

面具男一边听,一边利用盘子里的食物和餐具展示高雅的餐桌礼仪和……­精­妙的刀法。

“因为行为乖张,手段狠毒,阿尔瓦不受公会同仁认同,在晋升三级异能师之后离开纽伦拜尔群岛游历,已经有整整二十多年没有现身。但从他游历开始,到最后一次现身的这段时间里,此人至少跟五起暗杀事件有关,另有两起绑架、十二宗抢劫、一起灭门惨案……”

“他的个人习惯之一,”执事的声音顿了顿:“就是喜欢使用含金量不足的八角金币。”

“我要的不是这个人,但可以保持关注。”面具男的刀法展示暂停了一下,因为他感受到了第二次地面震动:“黑纹夜枭……这种飞禽的毛能做什么吗?”

“大概……”执事认真的想了想:“殿下,我想这种毛可以用来做鞋刷。”

“我需要一个鞋刷,没毛那种。”面具男挥了挥手,让执事退下。

“殿下,真的很晚了。”为职责故,执事再次开口。

“我现在胃口很好。”面具男的声调没有任何起伏,而且答非所问:“思绪也很活跃。”

“祝殿下愉快。”执事收拾起无奈又无力的心情,向面具男行礼后退出金黄|­色­薄纱外。

“黑纹夜枭,阿尔瓦,这就是你用来掩饰的身份?五十一岁的糟老头子还能叩门成功?真是滑稽!”面具男轻哼一声:“但愿你出来的时候,还有一战之力!”

就在面具男孜孜不倦的谋划逮住“黑纹夜枭”之后的折磨手段时,当事人汤森正在努力的活动手指……虽然他并没有被人逮住拔毛什么的,但待遇也好不到哪去,甚至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当初从地底遗迹中苏醒过来时,跟现在的身体状态差不多。

刚才,他就像是被人塞进火炮,然后在ρi股后面塞满火药,砰的一声发­射­上天飞了几十里再一头栽下来似的——真实情况是,他现在躺在一片冰凉的地面上,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全断了,甚至每一块肌­肉­都不听他使唤。

唯一的好消息,是枯叶球的状况并不如先前所见的那么糟糕,它们现在都回到了老位置上,又变成薄薄的一层贴在皮甲上,这让汤森感到很安慰。

小风嗖嗖地吹着,一片迷雾掠过汤森的身体,寒冷的水汽挂在眉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渐渐的,雾气慢慢散去,一双­精­美的靴子出现在他视野里。

虽然靴子的式样简单,而且还是布料制成,但上面的繁复花纹和镶嵌的异能材料还是让汤森­精­神一振——无论怎样,跟人打交道都算是他的强项。

他努力的抬头,视线掠过浅灰­色­的长袍下摆、云纹腰带、点点反光的胸口刺绣、雅致含蓄的交叠立领,终于看见一张中年男子的面孔,和蔼,宽厚,眉目中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他很随意的站着,背着手,用一种忧郁而神秘的目光俯视汤森,一缕灿烂的阳光斜挂在他肩头,像是给他半边身躯套上了金边。

汤森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回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冷漠目光,因为这个中年人的面部特征跟之前被他一脚踢爆的人偶很相似,只是额头添了皱纹、眼中多了深沉,简直就是人偶的未来现实版——不是正主,就是它老子,反正都不是善类。

黎明火炬明晃晃地Сhā在腰带上,汤森只好把拳头捏紧了些,他根本没时间把纯真指环放进兜里。坏规矩的人哪里都不欢迎,要是被他发现汤森抢了两样东西的话……汤森只能期望他的脑容量没有随年龄增长。

“你很快就会复原。”中年人缓缓开口,语音平缓飘逸,令人倍感亲切:“无需为自己感到羞愧,因为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如此。”

“你……”汤森用嘶哑的声音回了他一句:“你人格分裂啊!”

“因为异能传送的痛楚,我容忍你的无礼了。”中年人的话音里带着一股奇异的质感,像是沙砾洒落的感觉:“黎明火炬,纯真指环,你选择了什么?”

“这……这是哪里?”汤森当即施展话题转移大法。

“自己看。”中年人侧身,让出一条观察通道。汤森的目光顺势投­射­过去,首先看到的是远方一座云遮雾绕的山峰,但不同寻常的是这座山峰在自己下方。他艰难地转过头,一群外形怪异的飞禽滑过视野,隐入洁白的云团中——刚刚那些雾气是白云?

汤森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他强忍酸痛伸出手去,撑起身子向外一探头。没错,他身下的平台是漂浮在高空中的——非常高的高空!

“这个……”识时务者为俊杰,汤森把脏话跟唾沫一起咽下,­肉­麻的呼喊一声:“赞啊!”

“太久没有人造访这里,也太久没有听到这种赞美了。”中年人在身后感叹:“在你等待身体恢复的同时,我来告诉你这两样叩门奖励的寓意。”

“不是单纯的奖品吗?”汤森问。

“严格说来那不是奖品,而是一个过往者的提示。”中年人轻轻摇头:“你已经见过前面的人偶了,那是我年轻时的样子,确切的说是我二十岁时的形象。”

“呃——有什么特殊之处?”汤森心说你不会去检查吧?不会现在去检查吧?不会让爷赔钱吧?

“在这个紊乱的年纪,不是面临着抉择吗?正反,爱恨,真理谎言,勇敢懦弱,忠诚背叛,这些都只是你头脑中的一个闪念,仅仅如此而已,无关对错,无关命运。”

“黎明火炬寄托着对事业的追求;纯真指环则代表亲人和爱情。”中年人似乎沉溺在对岁月的追忆中,好半天之后才开口说:“如果你选择火炬,就等若选择了一条孤单艰难的路;如果你选择了指环,就说明你更看重感情和亲人……或者是私欲。”

“其实我是看重指环体积小好隐藏。”汤森心中暗暗反驳,但脸上一副大气浩然状。

“但是,情爱亲人终会离你而去,放纵私欲也有厌倦的一天。”中年人低下目光:“唯一不变和永存的,是你树立的丰碑!”

“严重同意!”汤森已经能坐起来了,他拍着手说:“你这说法太浪漫了!”

“更实际的在后面,”中年人不以为然:“你刚才问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里叫梦想大厅。叩门成功,只是一个开始。”

“这个……梦想大厅?!”汤森有点发呆,因为没人告诉他梦想大厅的真实内幕,但目前纠结于此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哪,这里可以让人实现梦想吗?”

高空上,云雾中,小小平台若隐若现。

汤森背靠平台栏杆,半躺半坐,嘴里喘着粗气。中年男子背手伫立,而那句浑厚深沉的质问,却像是闷雷一般炸开,话语里携带着睥睨万物的威势,也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有多大的决心、你要用什么为代价,来换取梦想的实现?!”

在发出这句质问的同时,中年人脸上的表情可以用“清冷”来形容,就好像依靠栏杆而坐的汤森是他的学生、是他的晚辈、甚至可以说是个渣一样的存在。

跟这样的小家伙交流,即便是出言威吓都不用添加表情——他目光没放在汤森身上,而是由近及远,一副观海听涛的模样。

汤森有点发蒙,在他最初的想法里,偷偷溜进梦想大厅、捞到黎明火炬或者纯真指环就是胜利,可没后面这种紧张刺激的节目——小爷只是跑来吃夜草发横财的,你不要添堵好不好?

如果换了别的人施展这种音波攻击,汤森内心不会有任何纠结,他必然第一时间站起来,给对方上一堂拳拳到­肉­、触及灵魂的现实主义社交课。

但眼前的情况不是这样,汤森也不是个莽撞的家伙,相反他遇事时很冷静,因为他很早就从自家老爷子的皮带下明白一个道理。

暴力不能滥用,特别是在无法确保取胜的时候。

而眼下汤森不能取胜的原因,一方面是自己的身体状态不行,别一方面是中年人的确看起来很强大。

对于强大这个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释,有的人认为强大是一种态度,有的人觉得强大是一种表达,还有人觉得强大是一种存在。但简而言之,这些说法都不够完整。在汤森的认知里,强大是由“内、外”两部分组成,二者缺一不可。

用一种最为相衬的方式、将源自内在或心灵的力量释放发挥,这才是真正的强大。

眼前这个中年人还没有施展任何耸人听闻的手段,但一点都不妨碍汤森对他进行判断。因为强大这东西是藏不住的,它能通过一个人的言淡、行为和气质逸散出来。

首先,中年人出现在梦想大厅里,虽然汤森对梦想大厅的了解还停留在很模糊的程度,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绝不是买张门票就能进来的地方。

异能传送啊!在听见这个这个名词之后,汤森的兴奋感已经全面压倒了­肉­体上的痛楚……在这里溜达的人,可能会是个打酱油的吗?

其次,是中年人流露出来的气质和风度让汤森感觉熟悉,而且是汤森不喜欢的那种。虽然在彼此的交流中,汤森毫无疑问的处于弱势地位,但这正表现出中年人的心态,他对汤森的态度中有轻视但没算计。

或者换一个角度来说,千辛万苦进得门来的汤森,却还不够资格让中年人算计他……

牛掰到这个程度,中年人难道不强大?

打不赢的对手,就是你的好盆友;想做好盆友,就要去了解他。所以汤森想了想,伸出手来取下自己的蒙脸布套,在这种人面前,普通的隐瞒手段没有意义,他早被人看透了。

“我似乎……”汤森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没有你看得上的东西。”

“你这样的想法不对。但你踏上这个平台,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中年人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平台外的云卷云舒上,嘴里随意地说:“异能的伟大浩瀚,异能的瑰丽万方,值得人们用整个生命去探索,你应该感到无上荣幸,并以一种谦虚、谨慎的自信来面对这种命运。”

“呃……抱歉,我有点没听懂。”汤森的体力逐渐恢复,他眨着眼睛问:“您说的是异能?”

“投身异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要张大双眼,投入包括热情和智慧的整个生命,才有可能领略到它无尽的魅力。”中年人的目光转动着,终于落到了汤森脸上,但却没对汤森随意放荡的坐姿表示不满:“虽然异能对探索它的人没有身份要求,但你不能用一个铜币就能换取一个面包的心态来对待异能。”

“我大概明白了,你希望我正视这个伟大的事业,做好战胜一切挫折的准备,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激流勇进、不屈不挠、勇攀高峰是吧?”汤森终于确定了中年人带给自己的熟悉感——小时候他被很多长辈联袂教导,他那个走科技线的书呆子大伯用的就是这种口吻。

衙内不是那么好做的,家庭背景虽然给予汤森丰富的经历、极强极广泛的专业技能,却也把汤森压得喘不过气起来。

在长辈们的逼迫下,汤森从小就是个牵线木偶,被迫学这个学那个而且都要做到最好,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学,稍有犹豫松动,皮带就劈头盖脸而来。

他们永远正确,永远带着轻视和蛮横,永远占据力量和道德的制高点。

汤森不流泪,不迷惘,只是因为没人能发现而已,也许只有他家的狗,才了解汤森的内心苦楚。事实上在汤森的记忆里,他从来不是为自己而活……他只能按照已经被安排好的人生道路一步步的走下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兴趣在哪里,自己想要做什么。

“我不会贸然使用‘高贵’‘极致’之类的词汇,但异能的确如此。”中年人淡淡一笑,看了看沉默的汤森,面­色­缓和了一些:“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你可以跟我来了。”

“去哪?”汤森扶着栏杆站起来,面带疑惑地问:“你还没有自我介绍……”

“我的身份很重要吗?或者说你必须知道一个名字才能战胜对未知的恐惧?年轻人,投身异能的人可不能这么怯懦。”中年人不以为然的挥手,平台后方的云层翻卷着向两旁退开。

“这只是相互交流的礼貌而已……”汤森的话没有能继续下去,因为眼前的云层退开之后,露出一个比脚下平台大几十倍的圆形平台来。它的栏杆、地板、台阶全是用近乎透明的材质制造,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之前那边什么东西都没有,连一丝云也没有,而且汤森没发现任何唤醒异能力量的迹象!

“你可以把我看成引导你的人,名称之类的称谓无所谓。”中年人再一挥手,脚下的平台缓缓移动过去,两个平台的边缘处衔接起来,带着奇异花纹的通道从大平台上伸出来,中年人拾级而上:“这里是你第一个要挑战的地方,来吧!证明你可以前进,证明你无愧此行。”

看到人家摆开了阵势,汤森只得收起脚底抹油的想法,他跟着中年人的脚步走上大平台——虽然不清楚接下来要面对什么,虽然不喜欢这种被逼迫的感觉,但俗话也说了,形势比人强。

透过脚下晶莹的地板,汤森看到飘逸的云层,他甚至能在云层的空隙中看到地面的情景,山峦叠嶂、河如玉带,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登高远眺的机会了。

风声中,灰­色­的衣袍在飘荡,丝丝云镂绕身而过,一种豪迈自汤森心底悄然升起。

事到临头还有什么好怕的?最多就是挑战失败被丢回去而已。所以,战了!

“你似乎不清楚这里的事情,我跟你解释一下。”中年人把汤森的转变看在眼里,但自己的表情却没有改变:“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梦想大厅,之前经过的只是门厅而已。大门的意义在于鉴别,每一个通过大门的人,会因为各自的叩门表现和不同选择,来到不同的地方、面对不同的挑战和难题。”

“不同的挑战和难题,会让我遇到不同的遭遇吗?”汤森专注地听着。

“虽然顺序不同,但追求的东西一样,都是异能的本质。”中年人说:“一般来说,选择黎明火炬的人不会来这里,选择纯真指环的人也不会来这里。”

“那为什么我会到这里?”汤森有点小郁闷。

“因为你同时选择了黎明火炬和纯真指环,还踢坏了门厅的人偶,完全符合条件。”中年人点出汤森心中的忐忑,但没有纠缠这个问题:“这个平台叫天空之城,第一顺位。”

“好吧!天空之城跟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汤森问。

“挑战的难度处于同一水平,但数量比其他地点多一倍,你想兼顾两种选择,付出的辛劳自然会更多。”中年人微微一笑:“黎明火炬的意义在于探索,纯真指环的意义在于保留,这两种期望原本就是自相矛盾的,希望你不会对这个选择后悔。”

“我很少后悔,”汤森大大方方地把火炬跟指环放进合适的口袋:“挑战失败了会怎样?”

“失败的话,除了失败本身也不会怎样。”

“成功的话,你能将黎明火炬点燃,同时也能令纯真指环散发光辉。”中年人用手指在身前一划,平台正中出现一个巨大的琉璃沙漏,至少有二十米高。

“十天!?”汤森心中暗骂,却又说不出这个时间自己无法接受之类的话来。

于是,他拿出自己的水袋,灌了一口酒:“听你的解释,我同时选择了火炬和指环,这似乎已经算最高难度吧?成功的话,就没有其他奖励吗?”

“虽然机会渺茫,但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如果你成功了,那么你可以得到的奖品是……”中年人看着汤森的目光充满了蔑视:“是我。”

“噗——”的一声,汤森嘴里的酒汁喷出了大半,两眼也瞪得老大。

不管是打架还是吵架,汤森很少有败退吃瘪的时候,但中年人这个答案却让他无言以对。

汤森第一感觉是自己被羞辱了,但仔细想想又不像那么回事,因为对方明显不是开玩笑,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如果汤森回答不妥,有可能会让对方觉得被羞辱,直接把自己丢出去。

这里很高,摔死了划不来,所以汤森只能保持沉默。

“你可以开始了。”中年人对汤森的古怪脸­色­视而不见,手指轻轻一点,琉璃沙漏中的金黄|­色­沙砾泻下,垂成一根漂亮的细线。

与此同时,沙漏下方的地板纷纷向上升起,变成十二个书桌般的平面,纷纷浮现出文字和图案,沙漏正下方还浮起个相同形状但气势超凡的。

两个表情木然的人偶脚踏流云而来,在平台边沿处站定,它们八只手臂放下,巨大的手掌中捧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纸笔、食物美酒什么的一样都不缺,足够汤森十天所用。

“孙子,你等着!”汤森面­色­平静,心中却在恶毒地叫骂:“看爷弄懂了规则之后怎么收拾你!”

汤森先抓过一条手绢,擦­干­嘴边残余的酒汁后恨恨的摔掉,然后走到最靠近自己的桌台边,先稳定了一下心绪,才仔细查看起上面的字迹。

银涛城·异能师公会·晋升金字塔。

小阅览室里,玛西亚明显心不在焉,虽然手指还在轻轻翻动着书籍,但目光全然不在文字上,而是透过旁边的窗户望向梦想大厅那边,都没察觉两个学徒躲在书架后面偷看自己。

就在不久之前,梦想大厅的月牙平台处爆出一个高级异能,是三级异能师才能掌握的“夜祈”,有大范围禁锢的功效。

虽然从声音中分析,夜祈应该是直接打在梦想大厅的异能结界上,但玛西亚知道汤森去了梦想大厅,心急火燎的就想过去查看,却被小学徒劝阻了。

“前辈,今天晚上我们不好过去。”小学徒解释说:“今天比较特殊,每月两次,菲斯特王子殿下会到梦想大厅门外……分会长特许他不受任何­干­扰。”

“是这样?”听到是菲斯特王子,又听到那边没有后续,玛西亚提起的心放下大半。

因为汤森的实力她很清楚,显然不是那种会被夜祈收拾掉的软脚虾,如果真吃亏的话那边早就打起来了,既然平静,那就说明汤森有惊无险。

传闻中,菲斯特王子并不是一个残暴的人,至少当人们知道他是菲斯特王子的时候如此,而且他的­性­格在异能世界里也不算秘密。

于是玛西亚一边继续“查阅”资料,一边打听菲斯特王子什么时候才会离开。但在刚才,有人神神秘秘地叫走了小学徒,小学徒跟对方交谈一阵,面带喜­色­走了回来,告诉一个让玛西亚大吃一惊的震撼消息。

“总会那边的消息说,今晚梦想大厅有新人叩门而且成功了,总会已经正式发布命令,要各地分会上报情况。”小学徒很兴奋:“前辈,这可是一次叩门就成功的新人啊!就是像菲斯特王子那样的强大人物啊!不知道会出现在哪个分会。”

“为什么不会出现在西海岸呢?”玛西亚心中虽然很期盼这个新人就是汤森,但理智告诉她这种几率近乎等于零。

她之所以配合汤森还亲自打掩护,只是希望汤森能通过这样的经历坚定自己对异能的信念,哪怕一开始是冲着奖品去的也无所谓。

“近两年来,菲斯特王子已经不进门了,他就在外平台上演算,每回都能写满整个平台,甚至擦了再写。”

小学徒说:“那些草稿,我这种学徒是看不懂的,但总会那边很重视,只要是菲斯特王子走的时候没有擦掉,他们都会要一份复制的,我们分会也会留一份……这种事情在我们这人尽皆知,没人会打扰菲斯特王子殿下,所以进梦想大厅的人自然不在我们这。”

“原来如此。”玛西亚心想你们西海岸的规矩真奇怪,要早知道我就让汤森错开今天了。

“但总会的命令到了,所以当值的导师会过去询问。”小学徒说:“说起来,我今天这次当值真是遇到好多事啊……但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我们公会又强大了一些!”

“异能师公会从来都这么强大。”玛西亚点点头,不禁又开始为汤森担心起来,不知道叩门的汤森遇到了怎样的难题?是不是能在那种严酷的环境下多呆一会?要知道,只要在叩门时多坚持一阵,多尝试一次,即便最后还是失败,但对异能师日后的发展却大有好处。

以汤森的敏锐度和领悟力,他必定会受益良多,比自己当初更多……

天空之城的平台上,汤森没有咬牙也没有苦撑,因为他现在面对的是真正的考题,而不是之前那种要拼命的险恶环境——他已经绕着十三个桌台走了一圈,发现其中十二个小点的桌台上有题目,在每个题目后面有数量不等的答案选项,少的有三五项,多的有十几项。

而正中那个大型桌台是一片空白。

在汤森看来,这些问题本身并没有绝对难度,大约就是一些“在释放某某异能时,转换联系通道的最佳方式与时机?”和“施展某某异能时,初始驱动力与异能源点转移速度的关系?”或者是“驱动异能源点时,暂时脱离的最高时限与重新控制的时机?”等等。

这些问题没有确切等级需求,只要对异能有一定使用经验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体会和方向感,即使问题涉及汤森还没有掌握的异能,旁边也有详尽的图示和说明。

“居然全是异能理论啊!”看了这些题目,汤森已经大概猜到了考题的范畴。

之前他就听说异能注重理论研究,现在总算实际接触到了——这些题目虽然不成体系,但涉及的面很广;虽然不需要通晓很多高等级异能,却需要很深厚的使用经验和感悟力。

但在这些问题中,任何一个都不是轻易能够解答的,其原因就在于一般异能师根本接触不到这个层面。无视异能学徒这种级别,就汤森目前所知,综合玛西亚的常年传授和得到的几本笔记、就算黑纹夜枭这种厉害人物,也从没有提到过诸如此类的话,因为他们不需要。

咆哮的特­色­之一就是容错率非常大,之后的异能,比如汤森只练了半截的金属系一级异能,容错率已经开始减少,到黑纹夜枭笔记中记载的四级异能时,容错率已经变得很小,但依然没有涉及到面前这类问题……三级异能师的­射­程还不到百米,即使有点失误也能挽救。

汤森虽然经验不多,但对这个神奇的领域,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认识。

其实在这点上,汤森跟大多数学徒的心思一模一样,异能这东西是用来打架的,能用就行了呗!想那么多做啥?

只要出效果,谁还在乎背后的原理和数字?清楚微观原理又能增效多少?一门心思钻研这个,那叫偏执,或者叫傻!

所以,汤森面对这样的题目就有点蒙……

但好在都是选择题,而选择题的威武之处在于它有备选答案,你想交白卷都不容易。

于是汤森开始试着解题了,按照桌台边缘处的注解,他从人偶那边拿了笔开始点选答案,两三次失败之后,第一个正确答案出炉——风铃般的清脆响声回想起来,汤森转头看去,发现中间的大型桌台上升起一团起雾状的彩­色­线条,正在缓缓的漂浮。

“嗯……有点意思。”汤森明白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了,这大概有点类似解锁,十二个桌台上的问题只是热身用的,当这些正确答案汇总后,应该出来一个综合­性­难题,吓死人那种。

“让你见识一下无脑流应试大法!”既然得出了这个判断,而且时间又比较紧张,所以汤森决定速战速决——接下去的问题根本不经任何考虑,直接拿笔勾答案。反正最多也就十几个答案,从头选到尾也就是几笔了事。

在这种暴力破解方式之下,汤森的战绩自然是惨不忍睹,但得出正确答案的速度也很快。

不大一会,十二个桌台上的题目就被他做完了,而中间的大型桌台上也漂浮着十二团云雾状的彩­色­线条,它们的形态和颜­色­各不相同,很像是水族箱里养着的一群漂亮水母。

仿若一拳打在空处,感觉有些感受。

汤森瘪瘪嘴,站到中间的大型桌台旁边,发现这次桌面上已经没有备选答案了,而是一副立体图画。虽然在汤森看来,这图的透视比例和­精­确度都不够标准,但已经能让人理解了。

而且,这个题目的要求是唤醒异能,按照图示的流程和步骤控制彩­色­光影……

“这就转移到实际运用了,但似乎也不是很难嘛!”汤森心里有点奇怪,因为无论是在玛西亚的观念里又或是中年人的解释里,这些问题都不该如此简单。

叩门那么艰难,反而在这里放水,完全没道理啊!

环顾左右之后,汤森小心翼翼的开始唤醒,十二颗异能钻石浮现身前,缓缓的移向到大型桌台边缘。就在异能钻石接触到桌台边缘的同时,汤森的眼角余光发现异状——平台周边的巨大云团瞬间消散,瞬间过后,他正面的天空中已经空空荡荡。

惊讶中汤森一扭头,发现在平台的左右两侧整齐排列着数不清的云团,而且颜­色­各不相同。

虽然这些云团五光十­色­绚丽多彩,还很温驯的一团团排列起来,但它们功用不明,更给汤森带来一种心惊­肉­跳的压迫感——万一炸了怎么办?

“就算出事,也只是皮­肉­之苦而已。”想想中年人所说的失败结局,汤森做出了判断,因为他不甘心在中年人面前未曾尝试就认输,于是瞟了一眼桌台上的图示,狠狠心开始按照动手了。

一粒异能钻石滴溜溜转动着,画出弧线侵入桌台范围。

“呼!”轰然巨响中,一条巨大的金黄|­色­云块从云海阵列中冲出,拉成长长的丝带状,宛如贯日长虹一般、以同样的角度和弧线冲向汤森正前方的天空!

突如其来的巨大呼啸声掠过头顶,吓得汤森指尖微微一颤,桌台上的异能钻石“啪”的一声碎成粉末,几乎同时,横亘长空的金黄|­色­云带也随之消散,转眼过后不留一丝痕迹!

中年人那边传来的一声冷笑,其中的蔑视意味非常明显。

但汤森却像没有听到一样,他只用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指尖、再抬头去看着空澄明净的天空,并重复着这种简单而困惑的动作,就像被引发的巨变吓傻了一样。

但与其说汤森是受了惊吓,还不如说他是被眼前的浩瀚景象所震撼。

因为在他轻轻移动异能钻石、引发云团变化并改变广阔天空的那个瞬间里,有种强烈的感觉充斥在汤森的内心和身体中,让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金黄|­色­云带能做什么,汤森不知道,但它的运行范围已经远远超过第九使徒当天毁灭哈维镇的异能!至少在响应时间上判断,两者不是同一级别。

在汤森之前的判断中,第九使徒的强大无可比拟,但他现在所见的力量比第九使徒更强大,这一点确凿无疑!

用指尖拨动一粒小小的异能钻石,就能在广阔无垠的苍穹上留下如此灿烂的痕迹?异能的威力,居然能达到这种程度?异能的范围,居然能涵盖如此广大的区域?异能的功效,居然能毫无凝滞的立即实现?

所以,这情景带给汤森的最初感觉是深深的疑惑,是我做的吗?

然后疑惑化作惊喜——这真是我做的!

接着又变成感动和激励——我最终可以不借助外力达到这一步!

最终,这种感觉转化成豪情——第九使徒,光辉教会,你他妈给我等着!

汹涌澎湃的情感,在汤森的内心中翻滚激荡,强烈的麻痹感从他头皮一路冲刷到脚趾头。仿佛他看到的不是一道长虹,而是战胜死敌的希望、也是解除他内心隐忧的途径!

在逃离途中、在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时,汤森都告诉自己必将手刃死敌。但他内心深处却明白,这只是一种聊胜于无的安慰,是让自己免受消沉影响的强心剂。

因为第九使徒的强大,不是汤森想追就能追上的。

他学会了异能不假,他大步跨越晋级也不假,但他现在甚至连望其项背的资格都没有。除了勇气和目标之外,汤森可以说一无所有,但他是荆棘玫瑰的首领,他是麾下的信心源泉,所以他必须坚定!

其实,在前景一片昏暗的情况下,汤森还能让自己保持在“追赶”的状态中,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现在,他亲眼看到了,虽然这壮观宏伟的景象和他没有太大关系,却依然令他激动到浑身颤抖!这就好像盲人重新察觉到光明,而且被五光十­色­的未来迎头撞上,能使人彻底晕眩。

在这种强烈的刺激之下,汤森的思维出现短暂空白,自然也失去了对异能的控制……不知过了多久,汤森才回味过来,发现自己不但汗湿衣襟,两手还紧扣着透明桌面,指甲下已经溢出丝丝鲜红的血迹。

指尖传来的痛楚异常清晰,很真实,无需再掐自己一把以辨真伪。

汤森嘴里吸着凉气,去人偶那边拿了东西,一边给自己清洗包扎,一边使自己冷静下来。

看到希望这没错,但希望能不能实现却是另外一回事。自己最多在这里停留十天,能捞到多少有用的东西,全看自己的临场发挥。

为此,他必须清理好纷乱的思绪,也必须放下能战胜死敌的激动。中年人的嘲笑他充耳不闻,因为这时的汤森,已经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桌台上。

如果说他之前的慎重是迫不得已,那么现在,汤森已经主动把探究异能的油门踩到底了——凝神静气片刻,他再次唤醒了异能,按图示上的线条驱动异能钻石运动。

巨大的呼啸再次降临,金黄|­色­的云带以雷霆万钧之势掠过头顶,一道灿烂光痕高高挂起。

汤森左手稳住桌台上方的异能钻石,眼角余光瞟向天空,发现金黄|­色­光痕凝聚如故,没有任何消散的迹象显露,于是放心低下头来,按照图示上的第二个提示启动另一粒异能钻石。随着右手手指的游移,一抹嫣红脱出无尽云海,以近似的轨迹绕着先前的云带翩然而至。

桌台上的第三条图示线条已经亮起,明晰的线条指示了接下来的步骤,但当汤森要按图动作之时,他却发现了一道绕不过去坎:先前自己是用最自然的方式控制异能力量,所以左右手分别控制一颗,现在要画第三根线条,这就涉及到交互控制、转移联系通道的问题了。

汤森记得这个问题在小桌台的选择题当中出现过,而且就在第一个桌台上。他当时一阵无脑乱选,几经周折才点出正确答案过关,可现在这么一上手,却发现怎么做怎么不对。

汤森能控制由异能钻石组成的星盘,但控制通道却是单一的,有点像是用同一根线穿过几十个针眼,只有先后顺序的区别。其实早先汤森并没有把控制力分配到手指上,刚刚在叩门时,为了凝聚撬动石块的驱动力他才试着这样做,发现效果不错,所以就保留了这个方式。

在汤森两手十指中,控制力最强的是两根食指,通常他也会用食指来做细节控制。现在,他要把归食指控制的异能源点交给其他手指,异能源点就有点不情愿——这种现象其实不复杂,异能源点就像是一根已经被大块磁铁吸住的钉子,不可能被吸力更小的磁铁吸走。

当他试图去削弱食指的控制力时,异能钻石会产生微小反应,引发天空中的云带发生剧烈抖动,幅度甚至会超过十里。汤森踌躇一阵,又尝试着控制了几次,结果毫无意外的失败了,两条亮丽的玉带顿时消散无踪。

虽然他明白有挫折是必然,可实际遭遇上却别有一番感受。在这个瞬间,看着空空如也的天空,汤森心里也空落落得很不是滋味。

但他不是那种一拳就能打死的人,只低头沉思一阵就重振旗鼓了——有了这次的经验,汤森已经猜到,所有小桌台上的难题,大概都会在大桌台的实际­操­作中体现出来,共同构成令人纠结的大难题。

想轻松过关不现实,想一次解决也属痴人说梦,但只要解决掉一个难题的实际运用,自己就涨一分本事、就向最终的成功跨进一步,所以类似的失败不算什么。

首先要通过实际尝试弄清难题本身到底有多难,所以这次汤森用控制力最弱的小指驱动异能,以求回避食指控制力太强交不了货的状况。果然,在两道云带挂起之后出现了新问题——因为控制力不一样,接­棒­的无名指把异能钻石给挑飞了,于是相对应的云带飞出了视野。

“强也不行?弱也不行?”汤森皱眉:“用单手控制呢?”

不同手指同时牵引的云带,在天空中画出不规则的轨迹,失败!

压缩每颗异能钻石的运转时间,失败!调节每根手指的控制力道,失败!一根手指控制两颗异能钻石,失败!

短时间内,能做出这么多次的尝试,已经说明汤森非常努力了。

但这种连续的、完全看不到成效的失败,也意味着他解题的大方向出了问题。所以现在汤森必须回到出发点,选择另外的解决途径。

很显然,这些问题牵扯的层面很广,从最基础的咆哮开始,到汤森所知的最高级异能都可以用到。之前小桌台上的答案,其正确­性­也是无疑的,可是,为什么实际使用中会出问题?

“不可能这么简单!”汤森变坐为躺,两眼盯着上方的湛蓝天空,脑袋却在高速运转。

按捺住急躁之后,他不但按照另外的思路去考虑问题,甚至尝试将解题思路逆反过来考虑——小桌台上所有的难题,其实都属于异能基础,弄明白了这些原理,直接好处就是能在实际使用中­精­益求­精­、避免误差。

一般异能师肯定不会去研究这些问题,因为他们根本用不上。他们等级不到,释放异能时还可以容忍这种误差。想想看,­射­程都差不多百来米,异能打偏了也歪不到哪去。

就算“切菜刀”这种空气系的异能,不能戳上目标,可你拿他横扫不就结了吗?而且效果也不错。

可是,为什么天上的云带会有那么多误差?难道这两者之间有直接关联?

“映­射­!”汤森终于确定了一个词汇:“没错,天上的云带是映­射­大桌台上的景象!”

他确定自己的实际­操­作范围只在大桌台上,而天空中的景象只是将大桌台上的一切忠实再现并被扩大。

所以,这片天空就像是一个显微镜,会令桌台上的一切瑕疵无限扩大,变得非常直观非常明显——真是个有趣的发现,这里的原主人也是个聪明的家伙。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显微镜这种东西,分明是实验室里搞研究用的啊!难道,这里是异能师公会创始人腓特烈的异能实验室?是他搞异能研究的地方?

呃……好像有点离题了……不!这个假设没有离题,而是歪打正着切中了主题!

想要在天空中达到标准,大桌台上的­操­作就必须完美无缺。完美状态下的异能,这难道是腓特烈的追求目标?

汤森翻身坐起,他察觉自己好像摸到一点边了,但他还无法真切把握到关键……这种感觉是什么?重点在哪里?小桌台上的答案对,为什么天空的云带会出问题?

自己的控制力就算再烂,也不至于烂到这种地步吧?无论哪根手指启动,第一条云带分明都是合乎要求的!

汤森跃起,一个箭步冲到第一个小桌台旁边。

他两眼微眯,锐利的目光掠过了题目和答案。没错,就是这样,这个题目本身是为了弄清楚在释放异能时联系通道的转移时机,但在天空中显现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异能。

两者虽然有相通之处,但在表现方式上有极大的差别。如果把小桌台上的答案生搬硬套过去,结果只能是失败!

“陷阱,这是个陷阱……”汤森喃喃自语,却没注意到远处的中年人正用略带惊异的目光打量自己:“把真相藏得这么深,腹黑莫过老头子这话真是不假。”

汤森终于明白,腓特烈留给后人的启示就是——快去追求异能的本质!

这才是他安排这些题目的真正用意。

抬起头来,汤森的眉头已经紧紧皱起。虽然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但解决方法却还没应运而生,甚至连方向都没有掌握到,环顾空荡荡的天空,他的脑海中也是空荡荡的。

“叮。”一枚金币随着他身体的晃动掉到晶莹地板上,滴溜溜的打转,旋出一片金­色­幻影。

汤森弯腰下去捡起金币,小小的八角金币躺在手心里,就是进门前赏给乞丐的那种。其实,那个面具男应该不是乞丐吧!他更像个书呆子,还辛辛苦苦地蹲在月牙平台上演算呢——等等,演算?他在演算?

在梦想大厅外面随手涂鸦显然是无稽之谈,难道他是在演算异能?

等等,他的演算能得到什么?当然是结论——结论是什么?当然是原理——原理如何表达?用普通语言描述?不,语言描述误差太大了——难道是数据?

数据!能够嵌进各种异能释放当中、能够支持不同表现方式的东西,只能是原理­性­数据!

掩盖这玩意的迷雾可不是一般的厚……腓特烈,你坑爹啊!

“妈的!差点让这死老头带进沟里!”恍然大悟的汤森一拍脑袋,心中愤恨不已,他哪知道异能这一行还有演算和数据这种事?

汤森一旦明白过来,那就等若是扒开云雾见青天了。

为什么?因为他从小到大、一路接受的各种教育可不是摆设,帝都景山学校九年虽未全程读满,但每年前三名却是稳拿。

而且在他步入军界之后,愕然发现许多岗位对专业知识的要求更是高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常用数据、各种定律全得记在脑子里,说个最简单的,圆周率张嘴就要背到小数点之后三十五位。

在这块大陆上,只凭经验行事的异能师,大概连三点一四代表的意义都不清楚吧?

汤森几步冲到人偶旁边拿了纸笔,扑到小桌台上就开始了演算。

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无意之间跨越了异能领域的第一道分水岭,也就是经验累积向­精­确推算的跨越。

通常而言,绝大多数异能师并不真正看重战斗等级和研究等级并行的规则,因为他们一辈子都到达不到需要­精­确数据的程度。

即使某些高级异能师,也是在即将获得重大突破时,才意识到自己仅靠经验已经撑不下去了。但那时想回头再来已为时过晚,这不仅因为他们身体和心理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时间和­精­力也不允许。

除非像汤森遇到的面具男那样,一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为将来打下坚实基础。或者像汤森这样,在恰当的时机的悟出关键——而且汤森的优势还不止这点,所谓的实验室研究这套东西,他可是再熟悉也没有了。

穿上白大褂就能冒充科学家,这话用在汤森身上一点也不夸张。

这会,他的大脑已经进入数学模式了。

要想真正解决一个问题,首先要将之拆解,比如“在释放某某异能时,转换联系通道的最佳方式与时机?”这个问题里面,重点不在于释放某某异能,这只是一个限定条件,也可以将之看成是一个变化率,真正关键的信息在于后半句,就是“方式”和“时机”。

这是两个数据,可以看做是问题的关键元素。它是由原始核心数据乘以变化量才形成的正确结果,只要除去变量,汤森就能得到原始核心数据,并将之运用到其他异能当中去。

一通,百通!

但变量怎么确定?在别人看来也许很艰难,但汤森做起来却很简单,因为他有先天优势,他能直接看到异能力量——只需要多释放两个异能做实验,测出不同的结果,再用最简单的方程式,汤森就能得到不同数据之间的逻辑关系。

如果要把数据和结论套用到大桌台的综合使用中去,那么首先拿出最原始的数据,再结合大桌台的条件限定或者说乘以变化量,自然就得到正确答案,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刨除其他,仅仅计算的话,这是小学生也能办到的事!

说­干­就­干­,汤森单手唤醒。

从咆哮开始,他把所有自己会用的异能都使用了一遍,右手在纸上记下数据,查看一遍后发现并不­精­确,于是又冲到人偶身边,翻找出合适的记时衡量工具从头开始。

小小的纸张已经不能满足他的书写需求,汤森也腾不出手去翻页,于是顺理成章的像面具男那样蹲下身去,把透明地板当成了稿纸——就跟面具男的做法一样。

小桌台问题的运算,衍生异能的运算,限定条件变化量的运算,原始数据的运算和检验,综合条件检验……毫不夸张的说,汤森面临着海量的解算工作。

饿了嚼几口­干­瘪的面包,渴了灌两口冰凉的红酒……

永不停息的时间缓缓流逝,身旁的一切都被汤森漠视,他已经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潦草的方块字和陌生符号在地板上延伸着,渐渐越过第一个小桌台、第二个小桌台、第三个小桌台……

血丝攀上了­干­涩的眼珠,但汤森不累也不乏,无论手中的笔是在书写又或者悬停,他的神情都非常认真非常专注……因为这看似无穷无尽的运算,已经刺激到汤森的隐藏­性­格,可以说他现在不是衙内,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宅男。

而宅的热情和偏执,无药可救。

看着晶莹剔透的地板被逐渐写满字迹,中年人的表情已经从惊异变成震撼。虽然他看不懂汤森所用的文字和符号,但哪怕是一个白痴,都能从汤森的行为中推断出他的大致进度!

更何况汤森还会随时释放异能做验证,不管是各种形态的初级异能咆哮,也不管是被汤森称作切菜刀的元素系异能,其中的误差和瑕疵已经变得越来越少,收放之间,几近完美……

沃尔夫冈·异能师公会总部·梦想大厅轮值厅。

新人夜闯梦想大厅并叩门成功的事情,就像是往平静的水里丢了个小石子,让异能师总会这边很是热闹了两天。别的不说,各院各部都在争论新人的来历,关系融洽的打赌,关系不好的吵架,甚至有些人未雨绸缪、开始惦记新人的归属问题了。

首先,总会各院部有个共识,那就是杰出人才不能被某个分会所掌握,为了新人自己,更为了异能师这个整体,他必须直属总会才行。

其实看看公会另外两个杰出人才,就知道这种共识是很有必要的——青年才俊菲斯特·奥德里奇·康纳理惟士,他高举家族继承人这面挡箭牌,几乎不出银涛城,公会有事完全指望不上。

而中年才俊、当代大师英格玛虽然人在总部,却因为奴仆出身早年又在外游荡,以至于­性­格变得孤傲怪异、骄傲不逊,会长都不放在眼里,等闲小事也没人敢去麻烦他。

好不容易等到第三个人才,可不能这样毁了。

于是大家伙热情高涨的发布命令要把他找出来,但各个分会报上来的消息却令人疑惑,因为综合起来的消息表明当夜没人进入梦想大厅……这当然不是真的,因为轮值厅的墙壁和拓板不会说谎,那么说谎的只能是某个分会。

所以呢,事情发展到这里就有点变味了。

很明显,无论是哪个分会在撒谎,他肯定是打着吃独食的小算盘,可分会为什么要吃独食呢?难道是他们暗地里有了不好的图谋?各地分会的高层并不是一股绳,分会长和重要副手之间有相互制衡的机制,隐瞒消息,就说明他们找到了共同利益。

任其发展下去,这还得了!?

于是,新人夜闯梦想大厅的影响力超出了事件本身,引发了更大范围的动荡和怀疑。但在这种浓厚的怀疑氛围当中,却没人注意到西海岸分会。西海岸已经有一个人才了,再出一个的几率很小,而且,真有人敢踩着菲斯特的草稿进门吗?

听说菲斯特本人这两天就一直待在梦想大厅门外,连吃饭带睡觉,一步都没动过。

总部最敏感的神经被牵动,整个公会外松内紧,在短短两天时间里,这件事情的热度快速冷却。至少在异能师总会这边,消息灵通的人们不会再公开谈论这件事和这个人,但某些后知后觉、排不上号的小虾米却不甚敏感,比如再次在轮值厅当班的某对活宝。

“说起来,都两天了呢。”卡卡上半身摊在桌子上,嘴里不满的嘟啷着:“分会也真是的,拖拖拉拉的还没查清楚是谁……总部这边也不说派人下去核对一下。”

“怎么?找到人之后,你会把赢得的赌注分给人家一部分吗?”坐在对面嘉嘉腰身挺直,神情一片平静:“没想到你这守财奴也有开窍的一天,不如先救济我吧?”

“去去去!一边玩去!”卡卡把脸换了个方向:“谁开窍了?我就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看看到底是那路豪杰,居然把伟岸如我者都比下去了……老子叩门足足三十八次,憔悴到皮包骨头整个人只剩二两重,这才跌跌撞撞的进去转了一圈……”

“转了一圈?”嘉嘉毫不客气的戳穿谎言:“比上次多了足足半圈啊!”

“你这张嘴真臭,但我大度的原谅你了。”卡卡哼哼两声,然后叹了口气:“不知道新人能在里面坚持多久啊?”

“这种事情谁知道?那里面可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嘉嘉像是想起了不堪回首的事情,表情有了些变化,伸手去拿酒壶却没有拿动——仔细看看,发现是对面的卡卡用手捏着酒壶不松手,还一脸白痴相。

“不要装疯卖傻,这壶酒说好一人一半的。”嘉嘉对卡卡的各种赖皮相了若指掌,这混蛋大概又想捡便宜了。

“不是吧……”卡卡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嘴里念叨着:“不是吧……”

“不是什么?”嘉嘉有点疑惑:“你装得挺像啊!混蛋。”

“上次轮值遇到好事,这次又来啊……”卡卡瞪着墙壁的目光丝毫不动,嘴里却压低了声音说:“装个屁啊!这次大条了,赶紧把英格玛大师的拓板翻出来!”

嘉嘉吃过太多的亏,所以即便内心分析出卡卡的神情不似作伪,也还是伸出另一只手掩住酒壶盖子,然后才迅速转头去看了一眼墙壁——这一来一回的晃动不要紧,他差点没把脖子给生生地扭断,因为他又以闪电般的速度、再次转头去看了身后的墙壁。

事情真的大条了!

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此时正有一个金黄|­色­的边框显露出来,围成长九米、高四米的长方体,边框的宽度有三十厘米,正流转着金属般的灿烂光辉!

“骗人的吧!?”嘉嘉“哐当”一声打翻了酒壶,两手扶住脖子跳了起来:“你娘的西瓜这是骗人的吧!?”

“拓板!拓板!英格玛大师的拓板——”卡卡已经弯下腰去,手忙脚乱地翻着抽屉,最后拖出一个金属匣子“当”地砸在桌子上,三下五除二的解了锁,拿出一块上了年纪的拓板来,翻开只看了一眼,立即就眼歪嘴斜的倒吸凉气。

两人的呆滞只维持了一瞬,然后卡卡就面带悲愤与狂喜,两手高举起空白拓板、尖叫着扑向了墙壁。

“你们俩安静点,”隔壁的人不满意了,一通呵斥声通过门户传了过来:“又叫又跳的瞎折腾什么?不识字吗?门上写着肃静你们看不见?”

“肃静你娘的西瓜呀!”嘉嘉高声喝骂:“赶紧长鸣警钟!直报星光灯塔和朝霞宫殿——梦想大厅实景画框浮现!”

在嘉嘉地叫骂声中,门那边倒是肃静了一下,然后就是一通掀桌子丢板凳的杂音,接着“轰隆隆”的脚步声涌来——穿红袍的、穿蓝袍、穿灰袍的各级异能师蜂拥而出,他们像冲锋一样杀进轮值厅、杀向闪动着金黄画框的墙壁!

“卡卡!”穿红袍的四级异能师嗓音沙哑,神情异常严厉:“你辨认过了没有?”

“不是英格玛大师!”卡卡的回答声也严重失真:“不是英格玛大师!”

“我不信。”穿蓝袍的四级异能师风一样掠过卡卡嘉嘉之前的桌子,长袍挥动间卷起英格玛大师的拓片,下一刻人已经到画框下面,强作镇定的目光在墙壁与拓片上不断游移,手背上青筋高凸,却是久久无言。

闪动的金光之下,真相已经出现了,所有怀疑一扫而空。

“长鸣警钟。”红袍异能师手抚胸口,缓缓对身边的人说:“海柔尔不在,我亲自去通报星光灯塔和朝霞宫殿。”

看着一个三级异能师拉动红­色­绳索,红袍异能师才向大门走去,才走了两步又回身过来对旁人说:“为了公会!为了异能!你们一定要严密监视,不能有任何的遗漏!”

“请放心,我们一定做到。”穿灰袍的四级异能师连连点头,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墙壁吩咐说:“去拿最好的拓板!关门落锁封闭全部通道!除了上面来查验的人,不允许任何人进来,也不允许任何人离开,违者不经审判直接送往黑狱!”

听到黑狱两字,等级低些的异能师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但却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因为在眼前的景象中,出现这个冷酷的词汇合情合理——异能师公会自成立以来,自梦想大厅诞生以来,这个画框还是第二次出现。

之前唯一使画框浮现的人,就是当代异能大师英格玛,他当时只做到了这一步,此后的漫长时间里再没进过梦想大厅,但就算这样,他也被誉为公会有史以来最接近创始者的人物。

英格玛有多重要呢?

毫不夸张的说,他是异能师公会的战略级威慑力量,是公会强大形象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公会抗衡光辉教会的支柱之一。

现在,画框第二次出现了,这也就意味着,异能师公会将拥有第二个英格玛一样的成员!但是,光辉教会和一些其他势力,它们绝不会放任这种人才成长起来!

所以这个人现在很危险。

他也许非常虚弱,他有可能才五级,也许才四级,经受不起任何打击……所以,为公会故,为异能故,这个人一定要保下来!

轮值厅里发生的事情,绝不能向外泄露一丝一毫!

世界上有很多难以令人信服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在异能师公会总部里,连接几个要害部门的报讯装置不是变化莫测的异能,而是一条毫不起眼的红­色­绳索。

这种绳索一头是拉环,另一头连接着小铃铛,这边一拉那头就“叮叮”乱响,就像连接贵族餐厅与厨房的铃铛一样。

如果拉绳的人心情好够熟练,拉出一首节奏明快的小调都不是问题……关键在于这不是玩笑,重点在于听到铃声的人脸­色­无不凝重,这还真是够讽刺。

穿红袍的四级异能师跟熟人打着哈哈!镇定自若地走进朝霞宫殿侧门。

朝霞宫殿,是异能师公会最高管理机构所在地。

当然,这个最高机构是名义上的,所管理的也只是日常事务,近似于帝国首相府这种官僚机构。可以说,除了当值的副会长和中枢厅之外,其他人都会被文山会海淹没。

所以跑来报讯的红袍异能师只能以“私人原因”晋见当值副会长,在密不透风的会议室里,红袍异能师用隐秘的手势传递了这个令人震惊的信息,然后就在当值副会长带领下,走密道去往了星光灯塔——那是总部实质上的最高管理机构,也是各种老怪物的盘踞之所。

老怪物们已经被铃声惊动了,对这些常年自我封闭的人而言,被打扰是不可原谅的。最温暖的阳光也融化不了他们的冷淡目光,偶尔,熟人间才会响起一句­干­巴巴的寒暄。

窗明几净的大厅中,很少被惊动的老怪物们或站或坐,正在等待确切的消息。他们脸上都是一幅不耐烦的神情,仿佛随时有可能发飙!

当值副会长和红袍异能师出现的时候,他们的冷漠和烦躁到达了顶峰。

但两人的汇报出乎老怪物们的预料,居然不是有人闯祸?还是一件好事?

老怪物们的兴趣立即被这个传说中的“新人”提起,他们围拢过来,兴奋地搓着手,还有流口水的奇特现象——不用怀疑,在某些人眼中,世界上的一切事务都是异能研究对象。

碰头会很快就结束了,有­奸­滑狡计的老怪物们安排一切,再大的困难都不算什么。几道命令立即被发布下去:当值的防卫力量不动,轮休的­精­锐力量被抽调出一支,去封锁梦想大厅轮值厅。

另外几只隐秘力量立即出动、分别赶往几个重要地点做好策应准备。

然后才是向所有的异能师分会派遣巡查大使,他们的使命是查明“新人”的确切行踪并及时上报。当然,掩饰使命的名义也是必须的,老怪物们临时想出一个令人喷饭却合情合理的理由。

“检查各分会中级异能师婚姻以及子嗣状况。”

对于重大事件而言,这些明面上的安排虽然严密,却还是有欠缺之处,所以老怪物们还有暗地里的保险手段。

他们决定派出公会的战略级威慑力量、当代异能大师英格玛——别的事情或者调不动他,但让他去寻找并保护公会未来的战略级威慑力量,这种使命想必他会乐意的。

当值副会长悲催的接受了游说木头疙瘩英格玛的重任,顿时换了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报信的红袍异能师倒是想去见见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可惜他本身才区区四级,连抱个痰盂听墙角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英格玛大师的身份太特殊,也太重要了。

公会里没几个人知道英格玛大师的级别,因为他不发表任何研究成果,也不教导后辈。大部分清楚英格玛大师实力的人,都在他的异能下化作飞灰——当代异能大师的上一个绰号不怎么和谐,在那个时候,长发飘飘还有大肚腩的英格玛被人称为“异能屠夫”。

光辉教会这一代的使徒,在他手上就栽了两个,都是尸骨无存那种。

在这种举手投足都能惊天动地的人物面前,普通异能师站稳了就算有本事。

所以在场的人都知道,当值副会长这差事不好应付——尽人皆知,英格玛的脾气很臭,讥讽挖苦就是他最温柔的交流风格,公会上下,能让他落荒而逃的人只有一个。

她叫海柔尔,是英格玛幼年时期的伙伴……但很不巧,四级异能师海柔尔目前正在度假中,宣称回家乡去处理一些私人事务,至少她的假条上是这么说的。

所以,当值副会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谁叫他赶在这个时候当值呢?

正当副会长阁下愁眉苦脸地攀登阶梯时,在遥远的天空之城上,汤森也同样痛苦万分的做着体­操­。

十二个小桌台上的题目他已经全部算出来了,最终答案也全部数据化,在他兴致勃勃进行实­操­的时候,却不一小心把腰扭了……!

整整两天不眠不休,蹲在地上写满整个平台地板,数十次检验答案,为比对数据好几次耗­干­了异能力量,他居然能撑下来,而且不觉得苦闷!

“宅男之魂熊熊燃烧啊!”一边活动身体一边检视成果,汤森欣慰的表情中夹杂着痛苦。

他蓬头垢面,脸­色­晦暗,眼里全是血丝。

“来吧!趁着还有点力气,搞定丫挺的好回去睡觉。”胡乱嚼了几口食物,汤森打着晃来到大桌台面前,先仔细研究了一下图示,然后闭上眼,在心里推算着实施这个复杂异能的方案……

良久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长气。

在伸手出去的那一瞬,汤森的眼神变了,在那张疲倦不堪的脸上,突然焕发出奇异的光彩!

左手五指柔柔划出,呈扇形缓缓展开,犹如拨动无形的琴弦,又好像要掬起虚空中的水汽,五颗闪动迷人光芒的异能钻石随他的指尖荡起来,飘向巨大桌台上方——呼啸声连续响起,五条带着艳丽颜­色­的云带划过长空,循着分毫不差的轨迹奔向远方。

左手腕一转,汤森放开了对异能钻石的控制,而后五指再次连续拨出,另五颗异能钻石随即加入到桌台上方,呼啸声再起,相应的云带从另一方向飞掠进场,后发先至,在视野的尽头绕了个弯再转回来,与先前的五条云带交织在一起。

汤森微微收手再探出,指尖左右摇摆,仿佛在点击两组不同的琴键,都是一触即收,而两组异能钻石保持着完美的姿态,互不­干­扰的在桌台上方回转盘旋起来——天空中,彩­色­云带已经绕成了气势超凡的双螺旋状,而且尾痕越来越长,渐渐构成令人目眩神迷的立体图案。

汤森目光回缩,始终未动的右手伸出去一挥,最后两颗异能钻石也飞旋起来,加入到本就很复杂的桌台中去,加入到这历史­性­的异能演示当中——这次进入天幕的不再是云带了,而是一团团的巨大云雾。

它们就像是填图游戏中的颜料块一样,在十条云带分隔出来的通道中急速前进。

汤森手指翻飞,做出一组组繁复而千变万化的姿势,­精­妙万分的控制着十二颗异能钻石的运动,两手动作快的甚至让人看不清……

如果有高级异能师在此,那么他会惊恐的发现,汤森的十根指头上,居然同时维持着至少五十条控制通道!

苍穹之上,五光十­色­的云团已经填满了所有空缺,就在云彩即将溢出的前一个瞬间,汤森猛地收回两手,手腕一抖,“啪”的一声打出响指。

这声轻响穿透了时空,天幕上随之产生强烈的光线,最初只是核心处的一点闪光,而后像冲击波一样迅速扩大!

汤森只觉得视野一亮再一黑,双眼感觉刺痛,他无法抗拒地闭上眼,两脚一软坐倒在地。

沃尔夫冈·异能师公会总部·星光灯塔中间平台。

“英格玛大师,虽然我知道这会令您不开心,但毫无疑问,这件事对异能师公会非常重要。”当值副会长站在石制拱门边上,微微低着头对花园里说:“而且,这也是大家的共同看法……”

“再啰嗦这么愚蠢的话,我就把你丢下去。”绿荫深处传出一个冷酷、刻薄、咄咄逼人的声音:“你这种每个毛孔都溢出商人恶臭的家伙,没资格踏上我的地盘!”

“呃……大师的话我无法理解。”副会长脸上的肌­肉­抽动着,他带着点惊异,也是真的很无辜:“我此行是坦诚的,没有任何狡诈和虚伪的心思在里面,你必须向我道歉!”

“向你道歉?就算普通人,也只有说错了话才需要道歉,我说错了吗?”那边传出冷冷的笑声:“在这个世界上,能让我道歉的人还没有出现呢。”

“就算大师你地位崇高,也不能不讲道理!”副会长义正词严的反驳:“我怎么就说愚蠢的话了?我怎么就每个毛孔都溢出商人恶臭了?我怎么就没资格来这里了?请大师您牺牲一点时间和­精­力,去挽救公会未来的­精­英,这种事难道不合理吗?不合算吗?”

“你这样的人也能当副会长,真是难得。”令人厌恶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反悔之意:“看来你不仅愚昧,而且领悟力也有问题——我问问看,你真是异能师吗?”

“我是异能师!热爱异能的异能师!”副会长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自己的怒气,自从站到这个位置上,再没人跟他这样说话——面对英格玛大师,真是再充足的准备工作都嫌不够啊!

“热爱?”一声轻蔑的嗤笑,“那我问问你,异能是什么?”

“杀人的刀,”副会长稳定了自己的心绪,凝重而且慎重地说:“自救的剑!”

英格玛大师遥遥传来:“没错,你是个直白的人,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副会长很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定会引发大师暴风骤雨般的辱骂。

“在普通人的观感中,异能不但可以杀人和自救,拿来泡妞都行,这很正常,因为他们并没踏进这个领域。但你嘛……好歹也是个副会长,在你心里,异能依然是个工具?”

很难得,大师这次开始将道理了。

“刀剑金钱一样可以达成此类目的,为什么还有无数的豪杰英雄穷尽一生去钻研异能?就为了一件工具,值得吗?”

“很简单,”副会长没有想到这次会面变成了异能哲学讨论,虽然脸­色­生硬,但还是认真回答说:“因为异能……比较厉害!”

“差距太大,所以我得用你能理解的方式来说话。”

“异能跟其他工具的区别在于,它不是那种你拿钱就能买到的东西。你把它看做工具,这真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侮辱……”

大师沉吟片刻后才开口:“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这是常理。做任何艰难的事情都需要决心和毅力,这也是常理。你的问题,你们的问题,在于内心对异能的态度。”

“也许我不该说这个话题,但你对异能的态度不做改变,那么异能这条路你就走不下去。无论你之前怎样想,也无论今天的世界如何势利污秽,异能永远是异能,它的本质永存。”

“可这跟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听了这段隐含深意的话,副会长内心的愤怒已经降低了很多,其实就算被连番挖苦羞辱,他也没有怨恨过大师。

“找到他会怎么样?把他交给你们,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猜了。”英格玛大师冷哼一声:“结果嘛!这世上抱着势利之心对待异能的人,从此就多了一个。那还有什么必要去找他?把他放养在俗世,说不定未来成就还会高些。”

“大师,您的高风亮节,我其实很敬佩。”副会长终于琢磨到一点英格玛大师的用意:“但是,无论我们有多美好的愿望,首先要确保异能师公会的存在啊……如果公会没有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看来这段时间,你们惹了不少事啊!”绿荫深处传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等不到就是等不到,想不通就是想不通,你们能在这条路上能走多远,说到底与我无关。”

“所以,现在,你,可以滚了。”

被挖苦、讥讽、抢白的当值副会长顺着阶梯走下。他心中充满了挫败感,即使身上穿着最笔挺最昂贵的制服,也无法恢复起码的自信。

在最后几级阶梯上,当值副会长用力拍打自己的双颊,力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精­神一点,然后强撑着迈出门口。

毫无预兆,一道金黄|­色­光柱从天而降,几乎刺瞎他的眼睛。

副会长惨叫一声,二话不说就往后栽倒。

与此同时,沃尔夫冈附近百里的人,都看到这根金­色­光柱从天而降,而且它的体积还在扩大,逐渐把整个公会总部给笼罩进去!

与此同时,异能师公会所有分会、包括西海岸分会在内,都被同样的金黄|­色­光柱笼罩住了!

这种令人震惊的景象,华丽而恐怖,引发了无数尖叫声。

灿烂的金黄光辉维持了一分钟左右,慢慢的收敛、淡薄,但在这段时间之内,所有应该知道这事的人,都已经接到了汇报,他们纷纷把目光转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异能师分会。

金­色­光芒缓缓落下,就像一片降下的幕布,匀匀的铺陈在地面——在正上方的空中,却又有一个巨大的、像是油画边框一样的东西浮现出来,连波浪状的装饰纹路都无比的清晰。

但它的巨大超乎想象,处于正下方的人,要努力转动脖子才能看到全貌。

不但是室外,在异能师总会和所有的分会,在所有学徒大厅的穹顶、仪式大厅的穹顶、研修院战斗团的穹顶上,都浮现出相同造型的油画边框……

大多数看到这一幕的人,不管是异能师、异能学徒又或普通人,他们都不清楚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异能师总会,绿荫深处的西格玛大师抬起头,两眼中­精­光闪烁。

西海岸分会,手中捧着书册的玛西亚抬起头,美艳的面孔上震惊不已。

梦想大厅门外,安坐在躺椅上的菲斯特王子手中一抖,正在切割牛排的白银餐刀直接向下一压,切碎了白瓷的盘子和大理石的桌面,而他却毫无察觉,他张大的嘴里可以塞下­鸡­蛋。

无尽的苍穹上,悠扬的音乐渐渐响起。

这是一段纯净的音乐,轻柔而轻缓,她像是拂去尘埃的微风,像是翻起往事的呢喃,她搅动着沉淀在夕阳里的旧日时光,她令人回忆起无法忘怀的低吟浅唱……昂首注目的人们被这音乐挑起怀念,天空中的画框也像是被撩开岁月的薄纱。

渐渐的,清浅的影像显露出来。

这是梦幻般的、海市蜃楼一样的壮观景象,远处有绵延的高山,近处有辽阔的大海,中间是万仞壁立的海岸线——陡直的悬崖上,两个微微蠕动的小身影一前一后在向上攀登,似乎不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因为他们所穿的只是普通皮袍,肘部还打着补丁。

“加油!”稚­嫩­清亮的小女孩在喊:“加油啊!腓特烈!”

腓特烈!无数人心头震颤,天空中的声音在叫腓特烈?!

“我在加油,马上就好、马上就好!”爽朗明快的男童在回应:“我会比你快一步哟!”

“你才快不了呢。”缓缓旋转的镜像中,两个幼小的身影同时爬上峭壁,他们迎着强劲的海风走向最高的巨石,手牵手依偎着远眺大海:“看!就是那里!”

视角高高跃起,掠过海岸也掠过层层波涛,让人们看到远处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战舰!

也让人们看到战舰航路上那块巨大的黑­色­礁石。

视角渐渐靠近,黑­色­礁石的轮廓中凸起一个男子的背影,他穿着银­色­的长袍,手中握着一支火炬,金黄|­色­的火焰正在跳跃,将一里之内的海面染成黄金般的颜­色­——猛然擂响的战鼓声中,战舰­射­出漫天的弩箭和火球,统统都是瞄准礁石的!

“异能师——”小男孩激动的大叫起来:“快用异能火炬呀!”

“快打败海盗!”小女孩也跟着叫喊:“海盗都是坏人!”

身穿银­色­长袍的男子怒吼一声,将手中火炬高高举起,金黄|­色­的华丽火焰炸开了,变成无数飞散的光点,遇风成雾,连接成片,洒向那些弩箭火球,也洒向那些劈波斩浪的战舰——­肉­眼可见的涟漪在空中扩散,边缘所到住处,弩箭折断、火球崩散、战舰打着旋相互撞击!

业内人士同时产生一个疑惑:异能?这是什么异能?有如此威力却怎么未见典籍记载?但海面上的战舰残骸却不像是假的……难道这个厉害异能已经失传了?

“胜利!我们胜利了!”小女孩激动地拍着手掌:“海盗被打败了,不会抢走东西了!异能师好厉害啊!是不是腓特烈?”

“是啊!好厉害的异能。”小男孩久久的凝视着海面,然后用坚定的语气说:“我决定了,我也要学习异能,我也要做一个异能师,无所不能的异能师!”

“你才不行呢,你又没有血统。”小女孩对小男孩做着鬼脸:“你骗人,你骗人!”

“我不骗人,我一定可以学会!我又不比别人少只手脚。”小小的腓特烈挺起胸脯,像只骄傲的小公­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学呢?”

“嗯……你答应我丰收节送我小狗。”

“好,我答应你!”

“你答应远洋节送我彩虹鱼。”

“好,我答应你!”

“你答应满月节送我月光草指环。”

“好,我答应你!”

“这样啊!那我就勉强跟你一起学吧……”

稚­嫩­的语音未落,画面已经转换、或者说是无数个画面的重叠。

交错的线条中,纠缠的­色­素中,小小身影已经慢慢长大。

稚­嫩­的面孔,已经换成青春洋溢的容颜,男­性­的阳刚明亮,女­性­的婉约圆润。碧海银沙间,伴着跃出海平面的火红朝阳,他们在海滩上并肩前行,身后留下两串深深浅浅的足迹……

星空,夜曲,一对身影在月光下翩翩起舞;群山,骄阳,两人以平静神情面对凶恶野兽;平原,暴雨,他们挤在狭小帐篷中面面相觑……丰收节的小狗,远洋节的彩虹鱼,满月节的月光草指环……

还有,还有喜滋滋的腓特烈,他终于高举着有金黄|­色­火焰的火炬……

在这个时候,他的目光完全停留在手中的火炬上,专注而唯一。在他身旁,美丽的伊人用单手支着下颚,忧郁的目光却望向了窗外,望向那些怒放的鲜花,跳跃奔跑的动物……

西海岸梦想大厅门外,抬头昂望天空的菲斯特王子殿下,他的手在发抖,餐刀不住撞击着餐盘的碎片;而在距此不远的阅览室中,玛西亚却震惊的用手掩住了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现在看来,这短短的影像并不能涵盖太多信息,但对影像中的男女来说,那确是最宝贵的似水年华。玛西亚是女人,她是异能师,她知道投身异能的代价不可避免,但她也理解女­性­的内心渴求,所以她明白小女孩为何会将视线缓缓抽离。

真实的结局,她为这个定格悲伤。

但是会像玛西亚这样想的人不多,包括很多异能师公会的人,他们只会以价值衡量人和事。比起之前新人叩门成功、画框显露这两种现象,刚刚这轮影像,令他们有点手足无措。

新人叩门成功,他相当于菲斯特王子那种人才;画框浮现,说明新人在异能天分上与英格玛比肩;而现在,新人已经大幅超越了这两个人,至少,他相当于是前两人的混合体。

之前像是是小石头掉进湖里,现在是大石头砸进脸盆,造成的影响不可同日而语。

“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老怪物们已经彻彻底底的疯癫了:“派出所有的人,不惜任何代价,挖地三尺也一定要把他找到!他可能是有史以来最杰出伟大的异能师,他是天才!”

“新人,这会是新人吗?”当代大师英格玛已经穿上了大氅,正在一张便签上潦草的书写着什么,他的声音又兴奋又郁闷:“到底是什么样的怪胎,才能一次­性­叩门成功外加引发这个异象啊……你别死,你千万别死,至少在我找到你之前别死在别人手里……”

“腓特烈大师也有如此荡气回肠的故事啊……”轮值厅中,卡卡悄悄对嘉嘉说:“跟公会宣传册上写的完全不一样啊!男儿怀柔情,果然是我辈中人……”

“腓特烈大师这个是青梅竹马,真正的爱人,跟你这种逛芳香花园还养情人的人渣绝对不一样!”嘉嘉呸了卡卡一口:“还你辈中人呢,你小心被扒皮抽筋!”

就算在遥远的光辉圣城,异象引发的震撼都很大。

光辉教会的高层临时会议,甚至是在轮值主教的露台上召开的,一个西瓜大的水晶球,完整的再现了几百里之外的浩大景象。

“查到了吗?”轮值主席杵着权杖,一脸慎重神­色­:“这是什么?”

“已经确定了,冕下,这是异能师公会创始人留在梦想大厅的谜题被破解了。”有人轻声回答:“根据腓特烈亲手写下的预言书,这个景象的出现,意味着异能黄金时代的降临。”

“如果在百年以前,这还真是异能师公会的家务事,但现在嘛!却不是他一家能说了算的。”轮值主席沉默片刻后开口了:“异能黄金时代的降临?这得问问我们答不答应……去找到他。尽量活捉,死的也可以,反正不能让异能师公会得到这个人。”

“冕下请不要担心,我们将会派出经验最丰富的人去办这件事。”手下回答说:“只要这个人存在,他绝对逃不出我们的掌握!”

当天,无数人抬头仰望,完完整整的看完了黄金时代的降临。这些出现在天空中和穹顶上的影像,都远没有梦想大厅天空之城的源头壮观细腻,而且在影像源头处,观众只有一个。

就像在影城包场的土豪一样,汤森左手美食右手美酒,看完了这段浓缩的、荡气回肠的故事……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差个陪看的美妞。

汤森是个没心没肺的衙内,他不会像玛西亚那样从女孩的角度看待问题,相反他看见了梦想的延伸、拼搏的热忱,重中之重是威力惊人的异能,最后看得自己热血沸腾,豪情满怀。

至于影像中的那个小妞嘛!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简单说汤森现在还顾不上这个。

宅男有个特点,就是不太中意三维血­肉­版的小妞,而衙内,没感情没机缘的话,他们更喜欢样样拔尖有气质那种,这跟挑衣服一个道理,必须是手工缝制不重样的,水洗后再穿也不是艰苦朴素,是为了追求特殊的质感。

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天空之城这边的影像凝固之后不久就开始消散,但不是褪­色­那种,而是缓缓散去,像是把两张面孔嵌入无尽的虚空,又似乎要将这段故事沉入记忆深处……以至于汤森最后都受到感染,他再也笑不出声,反而有点淡淡的忧伤攀上心头。

汤森站起来,适应了疲惫乏力的身躯之后,他走向自己的引导者,孙子,你认命吧!

“听说你是我通关的奖励。”汤森平视着中年人,嘴里不咸不淡地说:“我没记错吧?”

“你没记错,我的确被包含在奖励之内。”中年人点点头,眼中的倨傲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但遗憾的是,你并未完全通关。”

“少来这套,爷已经撑过来了,你就要有东西给我。”汤森哈哈一笑:“什么所谓的奖励,什么所谓的规则,反正都是你一张嘴在说。你现在最好爽快点,我不想把这弄的乌烟瘴气。”

“如果你想知道缘由,我可以把天空之城的来历告诉你,你就能以此做出恰当的判断。”中年人没有责怪汤森气焰嚣张的意思,但也没有任何惧怕汤森的表现:“当然,黎明火炬与纯真指环你可以得到,这点毫无问题。”

“哦?”汤森本来就对中年人充当奖励这件事当真:“这里还有内幕?”

“天空之城虽然处于梦想大厅的第一顺位,但就考验而言绝不是最简单的。我想你应该知道,这里是腓特烈的私人空间。”中年人说:“你刚刚实现的景象,其实是腓特烈最初投身异的阶段里,他对异能的期望和假设,这些问题,就是他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嗯!这倒没错,但我已经全部解决了。”汤森回答:“你怎么说没有完全解决?”

“腓特烈是伟大的异能先行者,他怎么会忘记审视自身这种事呢?”中年人淡淡一笑:“每当腓特烈遇到挫败和阻碍时,他就会转回头去看自己以前的足迹。所以天空之城不是只有这一层,而你解开的难题,只是腓特烈年轻时的疑问……”

“这些问题都是腓特烈大师年轻时遇到过的?”汤森有些惊讶:“也就是说,我踩到了异能先驱者的脚印上?”

“可以这样理解,你的表现极好,远远超过我的预计。”中年人点头:“按照天空之城的规则,你既然解开了这一层的难题,那么别的挑战者就再也无法进入……所以这个平台从今以后就是属于你一个人了,你可以通过任何一个入口直达此处。”

“呃,虽然亮晶晶的挺漂亮,但这里有什么特殊功效吗?”汤森不禁有些饶头。

“简单的说,这个平台可以用来检验你的异能,它最大的功效就在于此。”中年人想想:“另外嘛!这层平台还有些消耗品仓库,大概能支持你探索一段时间。”

“这个我喜欢!”汤森哈哈一笑,随即压低了声音问:“天空之城还有其他层面?”

“每一次回溯自己的路,腓特烈就会为梦想大厅添加点什么,但不仅限于天空之城。”中年人说:“如果你还想继续挑战,我会很乐意为你打开通道,不但是天空之城的上层,别的地点也可以。”

“你看我这副惨样,还能继续挑战吗?随便来个什么两条腿的家伙就能灭了我!”汤森哼哼两声:“下次吧!今天真的不成了……我的世界并不是只有异能。”

“你这种看法我无法同意,”中年人说:“你已经用实力证明,你可以在异能这条路上走得很远,那为什么还要被其他事情牵绊?你应该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这条路上,去攻克一个接一个的难关和高峰!这份荣耀和光荣,足够让你不虚此生!”

“我已经说过,我的生活并不是只有异能。”汤森轻轻摇头:“这就像吃东西一样,你不能从小到大都吃烤­肉­吧?”

“为什么不行?”中年人有点茫然:“为什么不能只吃烤­肉­?”

“喂!你管得太宽了。”汤森瞟了中年人一眼:“你可以进行潜移默化,但不要试图去安排别人的路。不给人思考和选择的时间,这就是一种侵略意识,会引发暴力反抗的!”

“好吧!”中年人沉默一阵,终于放弃了立即说服汤森的打算:“把你从门厅带来的火炬和指环给我……”

汤森把这两样拿出来,一个人偶接过,然后走向平台边的虚空中。看人偶在旁边忙乎,汤森不禁想起神秘商人的商品图鉴来,于是问:“黎明火炬跟纯真指环有什么用处吗?”

“除了象征意义之外,这也算是两样异能道具。”中年人说:“虽然你解开了这层平台上的难题,但你本身的异能修为非常低,恐怕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明白它们的用途……”

第035

“多拿一套对你没有任何帮助。”中年人感觉很奇怪,他哪知道汤森要拿这两样东西去跟神秘商人交换:“而且激活这两样东西比较麻烦。”

“不用激活,就门厅里那个状态就好。”汤森说:“有象征意义的东西通常很麻烦,说不定就会有人跑来偷,我弄俩赝品放在明处,真正的好好保存着……这才是万全之策。”

“未激活的火炬根指环,这层平台的仓库就有。”中年人明显被汤森忽悠了,他点点头说:“看来你所处的环境并不乐观,这样的话,你还可以去仓库里挑选些用得上的物品——这件袍子别再穿了,上面这条雾丝没有提纯过,杂质对身体有害。”

“雾丝?”汤森低头看看自己的袍子:“我只知道这是一种有用的东西……”

“这种原料被激活之后,有扭曲空气的功效,会­干­扰对手的异能锁定,多用在异能师的直接对抗中,仓库里有提纯过的。”中年人解释着,又惋惜地摇着头:“你现在的异能修为真是太低了,能用上的东西不多。”

“等级是急不来的,”汤森说:“我还怕身上放的东西太多呢,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异能师还能缺少隐藏手段?”久违的蔑视又在中年人眼中浮现,在他面前,汤森就等若是个乡巴佬:“等着!”

汤森内心不乐意被人教训,但这里有个例外,就是对方必须言之有理。中年人再回来时,后面跟随的人偶拿着很多东西,于是他就占了道理——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可是优良传统。

所以在离开天空之城的时候,虽然汤森看上去还是之前的打扮,但里里外外的装备换了一半以上。中年人有感于汤森的低微和脆弱,对汤森之后的安全表示了极大的担忧,于是又帮他挑选了好几样适用的东西,包括异能道具的装具,伪装用的材料,一次­性­­干­扰水晶……

其中最有特­色­的是­干­扰水晶,这东西跟震撼弹似的,可以令对手的异能力量失控崩溃,拿来救命很好用,就是数量少了点。另外还有一套贴身的软皮甲,当汤森追问来历的时候,中年人最后没办法,只好叹了口气说:“这是上层的标靶。”

听到这个答案,汤森的心灵被深深的震撼和伤害了,因为他之前觉得这副又轻又薄的软皮甲真是少见的­精­品,最后却是被腓特烈拿来打着玩的靶子……

天空之城的上层,究竟藏着多少好东西啊?带着这样的疑问,汤森回到了西海岸银涛城,这一次的异能传送要柔和得多,只有一点短暂的眩晕感。

汤森眼前的黑暗被明亮光线驱散,轻柔的海风吹透过围栏吹过来,远方是湛蓝的天空。

翱翔的海鸥、摇动的椰树、翻涌的碧浪、铺陈的银沙都一一进入他的眼帘。

这不是梦想大厅的门厅,更像是修建在海岸悬崖边的石窟,周围全是彩绘壁画。汤森深吸了一口带着腥咸味的空气,感觉特别真实。

内心这样感叹着,他信步走出石窟。

这里应该位于异能师公会与王城的结合部,也应该是银涛城的高级景点之一,有点像是修建在悬崖腰线上的观景平台,上下以栈道相连,汤森在上面,下面还有三三两两的游客——不得不说,这种隐秘的安排很合他的心思,他不喜欢被人一眼看穿实力。

“新人。”旁边传来的声音却破坏了一切:“幸会。”

汤森悚然转身,蒙脸布下面露狰狞,然而转头之后,他看到一个熟悉的、颜­色­斑斓的金属面具——面具男身穿淡青­色­长袍,背靠在那些壁画和雕像中,很有欺骗­性­。

怎么是他?汤森上下打量对方,心想不会来打架的吧:“是你?我身上已经没零钱了。”

“我不缺钱。”面具男抱着两手摇摇头:“可以知道你的名讳吗?”

“做梦。”汤森的手掌Сhā在腰带上,冷酷地回答:“没有人,可以知道我的名字!”

“其实名字什么的无所谓,因为你已经出名了,大大的有名。”面具男的语气中带着点戏谑,又带着些感叹:“此时此刻,大概每个上规模的势力都在全力寻找你,特别是异能师公会和光辉教会,你可真是炙手可热。”

“出名?”汤森眉头一挑,心想这可不妙:“为什么我会出名?”

“因为在腓特烈大师的预言里,你会让异能黄金时代降临。你在梦想大厅挑战的时候,所有异能师公会分会的上空,都有巨大的影像浮现。”

“我靠!”汤森却像是被猜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出现什么影像?!”

“一个爱情故事,而且是悲剧收场。”面具男说:“本来我还以为这件事舍我其谁,没想到被你抢先,这让我感到惊讶,也感到遗憾。”

“你多心了,其实这种事情与我无关。”汤森打着哈哈:“你的梦想依然在前方,勇敢的少年啊!快去追逐吧!”

“这个时间闯进梦想大厅的人只有你,全世界的人都看到黄金时代的降临。所以你就别推辞了,作为始作俑者的你,怎么可能不让人感到好奇?”面具男嘴角露出冷冷的笑意:“如果你的理想是万人昂望的话,你已经做到了——至于我,我是康纳理惟士家族的人。”

“我是陌生人。”汤森随意回答着,心中却是一惊,康纳理惟士?银­色­海岸王族啊!

“别误会,我把自己的姓氏告诉你,不是希望你惊讶,也不是要你恭维,而是提醒你别贸然对我伸爪子。”面具男像是猜着了汤森的心思:“你似乎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这不正常啊!能够让黄金时代降临的人物,无疑会成为异能师公会的贵宾,他们会出大价钱收买你。”

“也有很多人想­干­掉我吧?”汤森的语音变冷了:“或者,这些人中也包括你?”

“如果你有朝一日站在我的对立面,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面具男点点头,语气认真:“不过站在个人的角度,我还是希望你活得久一点。”

“别告诉我你是个好人。”汤森已经收起所有不正经的神情:“你眼巴巴地躲在这等我,就只是为了提醒我小心?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出现?”

“首先,这地方我很熟悉,因为我每次就从这出来,异能传送的感觉真不怎么样。”面具男说:“其次,我很想看看超过我的是个什么人物……”

“好看吗?”汤森问:“你的好奇心太浓烈了。”

“坦白说,黑纹夜枭的打扮不适合你。”面具男说:“这不是好奇心,而是欣慰,青年才俊的帽子太重了,我很乐意有人替我分担这种压力。”

“青年才俊?”汤森脑子转了转,终于确定了眼前面具男的确切身份:“你是菲斯特·奥德里奇·康纳理惟士?”

“别自不量力的称呼我的全名。”面具男这样的回答,等若是承认了自己的王子身份:“你在我的辖的,称呼全名时要加上王子殿下,还要加上慎重的礼节。”

“礼节什么的以后再说,反正我也是猜的,最起码你还可以不承认嘛!”汤森心中苦笑,虽然此行来到银涛城的目的之一是跟王子拉上关系,但在目前这种状况下,他却绝对不能揭开自己的身份:“有这种尊贵的身份,黑灯瞎火的在地上涂鸦,被人当成乞丐你亏不亏?”

这句话是预防针,以后面具男要是翻旧账的话,汤森就可以说你自找的,别怪在我头上。但面具男似乎并不在乎这个,又或者他根本没意识到汤森的狡猾之处,轻轻放过这个话题:“你可以叫我菲斯特,也可以按照公会的传统,叫我菲斯特前辈。”

“你……也是异能师?”汤森打量着面具男:“公会异能师?”

“当然,我是初级异能师。”面具男之间翻出一个异能师徽章:“或许你比我的等级高,但公会规则,不出示徽章者以初级学徒看待。”

“初级异能师?”汤森心里可就纳闷了,这厮无论气质还是做派都算上档次,怎么才是一级异能师?就算分会为他开后门,也不是这种开法吧?而且他仔细观察过对方,结果发现菲斯特身上有几样异能道具比较高级,这可不是一级异能师玩得转的东西。

事实上,汤森觉得对方等级很高,自己现在不一定打得过他。但他自从出现开始,一直没有对自己表现出敌意,这点很重要,要不然汤森早就暴起了。

“那么,一级异能师,说说你的用意吧!”汤森没按公会规则问候菲斯特:“大家都很忙。”

第036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汤森笑着说:“你的脸皮,居然可以厚到一种可爱的程度……”

“那么,你这是在拒绝为我服务?”菲斯特王子不为所动。

“不不不,我可没拒绝,”汤森摆着手说:“因为你还没开价呢。”

“开价?”菲斯特愣了一下。

“当然了,找人做事就要付出代价。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打仗?杀人?泡妞?”汤森掰指头给他看:“每种委托的价格都不一样,你得有这个心理准备,我收费不便宜。”

“算了,你走吧!”微微的惊异之后,菲斯特王子沉默片刻:“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拿着这个徽章去烈酒屋,那边的人会替你安排。”

菲斯特王子的心态转变,汤森感到有些奇怪,但他并不打算去追问。他毕竟不是银涛城圈子里的人,多说一句话都有泄露身份的可能,于是接过菲斯特丢来的徽章,点头示意知道了。

“等等,”菲斯特王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差点忘记了,我应该走前面,这才好掩饰你的出现。”

“你考虑得真周全。”汤森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表达一点善意:“我欠你个人情。”

“这条栈道通向外城,这条栈道通向帐篷区,我会吩咐卫兵不检查出去的人。”菲斯特走到平台的围栏边上,伸出两根指头,捏起一根不起眼的线头:“你看见这个了吗?”

“当然。”汤森点点头,心想这东西有什么用?然后他看见菲斯特王子轻轻把线头一拉。

“哗啦啦——”几百枚八角金币从天而降,纷乱如雨,晃出漫天金光,砸在汤森的脑袋和肩膀上。

“我靠!能不能别这么小气啊!”汤森大骂,他只是丢给他一枚金币,这厮居然要几百倍的报复回来,这真是……太扭曲了!太狭隘了!

“我很大方。”菲斯特已经不见人影,只有声音远远传来:“全是赏你的。”

“什么王子?痞子还差不多,我呸!”

回到旅社之后,疲惫不堪的汤森睡了足足一天才缓过气来,要不是有大量事情等着处理,他还能再睡一天。

因为之前在梦想大厅里耗费了无数心力,所以在醒来之后,汤森不想再去回忆任何挑战的细节,他只跟玛西亚说了叩门的大概过程。

夜闯梦想大厅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其实已经很严重了,汤森的处境也很危险。但同时他也感到庆幸,因为自己有玛西亚、瓦胡这样的伙伴,还有很多忠心耿耿的属下。

多亏了他们,自己才不必急急忙忙的跑路。

虽然天空之城没有白昼黑夜的分别,但汤森知道自己待了两天两夜,在这段时间里面,负责打掩护的玛西亚和瓦胡可没闲着,这也多亏汤森进梦想大厅的动机不纯,所以之前就准备了替身。

玛西亚负责内圈,一心一意钉在公会;瓦胡负责外围,利用汤森的替身不断搞事增加存在感,甚至还跟帐篷区的部落商人扯皮打架,接着就是交罚款、赔钱……

汤森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在帐篷区有了个“淤泥野牛”的外号。

不得不说,玛西亚的镇定自若、瓦胡的本­色­演出都非常到位,他们把汤森的嫌疑降至最低。这或者是连场战争的经验,他们的处事方法已经变得成熟起来。

那么接下来,汤森要考虑的问题就是继续隐藏,千万不能再发生被王子逮住这种事了。

菲斯特王子的警告之后,汤森曾经考虑过自己的处境——危险肯定存在,他也必须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绝不能让人知道他就是那个新人天才。

如果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他多半要马上完蛋,就算是落在异能师公会手里,大概也是被人研究的命。因为他太弱小了,荆棘玫瑰也是一样,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玛西亚很体谅他,她并没有追问汤森任何问题,但大姐头的眼神已经表明,她知道那个闹得全公会沸沸扬扬的人就是汤森。她也很佩服自己的眼光还有运气,随便在路上捡个叫汤森的家伙,居然会成为全公会排得上号的天才。

所以玛西亚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意志,一定要把这个家伙看管好,保护好。

首先要面对的问题,是汤森的特殊晋升,也就是引导落选学徒这个部分。玛西亚在公会这两天没有白混,她通过多种途径,尽全力去了解公会内部对“新人天才”的判断。

这类信息很杂乱,不同阶层的异能师对“新人天才”的看法很不一样,有的说某分会的高级异能师,有的说是游历的中级异能师,也有人说是总部培养的秘密武器。

异能师公会的判断标准,或者说绝大部分人的判断标准来自英格玛,这位当代异能大师在使画框浮现那年已经三十岁,而且在进去之前,还­干­掉了一个光辉教会的使徒……所以没有人能想到会是汤森这种人,严格说来,他目前还是个高级学徒呢。

综合自己和荆棘玫瑰的现实状况,汤森得出了最佳掩饰方案——把自己装扮成平庸异能师肯定不行,说不定回弄巧反拙,而且自己也需要拿一个响亮的头衔,这玩意镇场子好用。

既然没有人想到“新人天才”是初级异能师,那么自己在初级到三级这个范畴内就不会被怀疑,人家找的是一百分的天才,你一个十分的人才只能靠边站。也就是说,汤森可以适当的发挥一些天分,让别人发现自己是“很努力很上进的人才”。

战略定下,接下来就是细节问题了。

汤森之前闯了天空之城,然后回头来做特殊晋升,当中的差距不可谓不大。他本身对异能力量的感知力和观察力不需多说,在对异能力量的研究、理解和运用上,汤森也有极大地提升。最要命的是,经过这种奇遇,他对异能的独特看法正在酝酿之中。

以上这些特征,就是他要隐藏的东西。

他决定把自己装扮成实际使用经验比较丰富、不知道研修为何物、但又不甘心落在别人后面的那种初级异能师……汤森这个想法获得玛西亚的赞同,因为这个形象就是他之前的真实写照,装起来一点难度都没有,只要不跟人谈理论基础等等,就不会露马脚。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要去公会办事。瓦胡要去领徽章,汤森要去做苦力,玛西亚嘛!她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跟两人一起去。在汤森闯梦想大厅的两天里,她已经在晋升金字塔讲过两次异能基础理论课,在那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让她聚集起一堆仰慕者。

三人乘着马车,悠悠然的去往异能师公会。

趁此机会,玛西亚也给汤森补了一课。所谓特殊晋升其实包含了两个部分,引领和献礼。从时间上说,引领在前面,献礼排在后面。

公平地讲,献礼这个程序在特殊晋级当中不是最关键的,甚至是一个可以被人为­操­纵的环节,因为没有很硬­性­的标准。从功利的角度去解读,这大概是向前辈们自报家门、委婉表达自我发展方向的手段。

想要晋级异能师的后辈,怎么说也要在公开场合露一小脸才行啊!如果考试的人有真本事,那就不会被埋没;如果不是很强力,那就早点混个脸熟。所以搞到后来,献礼就变成了具备社交功能的仪式,通常跟酒会安排在一起。

所以,排在前面的引领才是特殊晋级中实打实、最没有人情可讲的一环。

当然了,谁也不能排除有人肯下大本钱、预先准备已经萌芽的初级学徒假装落选来当托的情况,但这种事情­操­作起来太难了,因为之前还有甄选程序,当事人至少要准备五十个初级学徒才够用。

但具备这种能力的无疑是大家族,花这样的本钱,不如请高级异能师亲临指导会比较有效。所以这一环节几乎没有作假的空间和必要,也最能衡量一个准初级异能师的综合能力。

汤森现在要去面对的,就是这个没有花招可耍的难关,一个将无数高级学徒拦在原地、终生不得寸进的险恶难关。不过想想也是,异能学徒的晋级已经涉及到方方面面,更何况差别非常大的正式异能师?

其实一路探索到这里,汤森已经理解异能师公会的低级分级标准了:初级学徒能用咆哮,中级学徒能用好咆哮,高级学徒开始尝试自我突破、去选择自己的未来,而初级异能师就要把自己掌握的异能知识向外辐­射­,去影响更多的人。

也就是说,异能师与异能学徒的根本区别,并不是看谁的咆哮耍得漂亮,也不是说练两个跟高级别的分系异能就行,而是在于教授学生的能力。

“引领”的关键意义就在这里。

说句心里话,引领对汤森来说不难,如果是引领一两个他闭着眼都做了,但现在是十个,量变会引发质变啊!

十个即将接受引领的对象,都曾经冲击正常萌芽,都未获成果。

客气点说,她们只是没成功,但谁都明白,她们是那种最悲惨的失败者。但不同于别的挫折,萌芽环节失败后还想咸鱼翻身,真是特别难!

就好像在孩子里筛选长号手,音乐老师会把大家的嘴掰开看牙齿,然后啥也不说就丢把脏兮兮的长号,让粗选过关的孩子吹响它——啥也不知道怎么吹?答案很简单,靠蒙!

蒙对的孩子选上了,从此趾高气扬、期末考试还给加分。但没蒙对的孩子呢?他们会怀疑自个儿牙齿没长好,或者身高不够体重超标五官丑陋­性­格孤僻家里没钱……从此对长号望而生畏,从此对号手羡慕嫉妒恨。

萌芽失败的结局中,最严重的是家破人亡,最轻松的是百年孤独,最幸运的是……接受引领。

十个美少女,无疑是非常幸运的。

她们的问题都转嫁到导师身上——汤森必须考虑到,她们有不同的­性­格、有不同的个体情况,甚至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失败原因。

虽然说一个优秀的导师可以有教无类、对症下药,但想在十天之内让十个人成功萌芽……即使是家学渊源中规中矩一路苦练上来的玛西亚,也会倍感压力吧?

汤森当天挑选害羞温婉的美少女,并不是随意而为,这里面大有讲究。至少这个挑选标准帮他统一了引导对象的­性­别、年纪、应对普通情况的方式。汤森现在只希望她们的­性­格差距不会太大。

说到底,他还是懒,能省事就省事。至于少女们的美貌嘛!这完全属于附加标准,也是他的个人爱好,或者说恶趣味。

其实,汤森不怕教学生,甚至连懒惰也是挡箭牌。

汤森的真实想法,是避免自己做出太耀眼的成绩。他知道自己一定成功,­干­净利落、无可质疑!所以整件事的真正难点在汤森这里转移了,他要在成功的同时掩盖自己的光芒。

无技傍生,那么装怂很正常。可汤森有本事还得装怂,真是太悲催了!

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开明的组织,那一定是异能师公会,因为公会上下很注重隐私——虽然他们厚颜无耻的强迫晋级者教学生,但在实际教学过程中,公会方面一定不会横加­干­涉,也不会有人跑来观摩学习。

即便是晋级考试也如此,他们给汤森安排了一个完全封闭的院落。

神奇的是,玛西亚居然获得了一个客座讲师的身份,也捞到一个封闭的院落,专门用来教授初基础课程。学生里不但包括十个落选学徒,甚至还有一些初中级学徒。

公会上下似乎很看重玛西亚,尽力满足她的要求,为她创造便利条件。

就三人所见所闻,西海岸分会没有投入多大­精­力去寻找所谓的新人天才,最初的兴奋之后,大家就该­干­嘛­干­嘛了。这种不重视的环境让汤森松了一口气,他问明地点,带上东西就走。

他所要扮演的,是一个野兽派异能导师。

幽静整洁的院落里,十个美少女已经在站成一排,以最虔诚的心态等待着导师。

在她们每人面前都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放着自己拥有的全部异能用品,有皮甲、腰带、手套、甚至蒙面纱巾,还有颜­色­各异、粗细不一的异能粉末。知道的人,知道她们在等候导师指点检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在摆摊卖娘们货呢。

大门开了,汤森叼着烟草,吞云吐雾的跨进来,然后转身一脚把门踢上。

够粗鲁,也够简洁。

“导师早安。”神情紧张的少女们,非常乖巧地向汤森施礼。

这个导师的称呼,跟之前指点汤森的萨米那种称谓不一样,萨米那是名义上的,而汤森则是她们此生的异能启蒙导师,搞不好还是一辈子的导师。她们以后吃什么穿什么,能发展到什么地步,很大程度上要看汤森的心情。

“全部给我站出来,”汤森看都没看她们,顺手在屋檐下拖了把靠背椅到院子里,坐下之后手指一点院子边缘:“从高到矮,站成一排,速度!”

见汤森语气不善,少女们忐忑不安的行动起来。

她们绕过桌子,往导师指定的方位走去,弱柳扶风的有,动若脱兔的也有——因为列队时还有高矮的要求,她们会相互比较身高,迟钝点人走到差不多位置才开始观察,聪明一点的人一边走一边观察。

其中只有两个少女,是在汤森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就开始观察。但这两个少女的­性­格却又有不同之处,穿着淡黄|­色­裙装少女比较主动,她在途中加快脚步,轻声安排了先头几个同伴的位置;而穿着绯红居家服的少女,她只是不声不响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都看着我。”汤森冷眼看完她们的反应,用手指点了点淡黄少女和绯红少女:“你,你,站在另一边去。其他人重新列队,以年纪大小为标准,从大到小,最快越好,开始!”

被单独拎出来的两个少女面­色­有些惊慌,因为她们不知道汤森的用意何在。而离开了这两个最能处理突发状况的同伴,剩下八名少女很是纠结了一阵,最后才在一名对数字比较敏感的少女调整下列队完毕——她也马上被汤森单拎出来了。

“其他人重新列队,以漂亮程度为标准,从漂亮到丑陋,越快越好,开始!”汤森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吐着烟圈,看着这群长像都不赖的姑娘们横眉竖眼,差点在他这个导师面前打起来——这回被他找出最在意外在评价和最顾全大局的姑娘,不过没有拎出来的必要。

“重新以身高为准排成一排。”看完了戏,汤森弹弹烟灰:“挨着自报家门,家里有多少钱,是什么地位,识字多少,都学过些什么,开始。”

学过什么、识字多少这个好理解,因为异能师公会的基础就是建立在文字上面,但家里的财富地位嘛!难道导师还想收钱?

这一番稀奇古怪的程序走下来,汤森心里对这些少女的情况也了解得七七八八,少女们也被他折腾得云里雾里,还有俩个处处都矮人一截的姑娘委屈得快哭了,然后被导师一句话吓得把眼泪憋回去了——

“你敢哭出来,我就把你卖到妓院去!”紧接着,汤森瞄了一眼那些自鸣得意的:“想笑是吧?笑出来的人,就要舔我的脚趾头。”

不管导师是否有这种权利,妓院永远是小姑娘最恐怖的地方,舔脚趾头大概排在第二位。

“黄金时代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它的意义,也不用我再说了。”汤森沉默片刻,看看少女们的兴奋神情:“这个天才是公会的,跟你们毫无关系,你们连初级学徒都不是。或者有一点关系,就是你们会受罪,为什么呢?因为我也想当天才,我要拿你们练手!”

“所以不要恨我,去恨天才去吧!”汤森这算是开宗明义:“是这混蛋把我逼到这份上的,这混蛋把我特殊晋级的风光都抢走了!”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配合我晋级的材料,如果不好好配合,那就是与我为敌,我绝对会让你们得到应有的惩罚。”汤森面­色­­阴­森,指指院子中心:“轮着来用一次咆哮,用你们最大的努力,成功了有奖。记住了,既然成功了有奖,失败了就要被处罚。”

姑娘们开始腹诽——我们可以的话还要你来­干­什么?你是专门来处罚我们的吧?混蛋!

“我听见你们骂我了。”汤森显然有先见之明:“第一个出来,拖拖拉拉的耽误我的时间。”

“导师,”少女腼腆的微笑着,白皙的脸蛋上透出可爱的嫣红:“我叫——”

“除了好盆友之外,只有两种女人能让我记住名字。”汤森说:“一是跟我上床然后被我始乱终弃的女人,二是能用出异能的女人,你选哪一种?”

虽然从汤森专挑美女的行为上猜到汤森可能有点不正经,但没人会想到他居然有这么流氓、这么变态——少女脸上的微笑顿时崩塌了,结结巴巴地说:“异……异能。”

“那你还等什么?是不是没吃早饭等我请?”汤森­阴­沉着脸­色­“嗯”了一声。吓得少女一个箭步蹦到院子中心,三下五除二的释放起咆哮来——理所当然,她失败了,所有人都失败了。因为她们本就是落选的人,吓一吓就能成功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汤森现在的眼光很准,在他看来,这些学生们的毛病都大同小异。

任何被鉴定出来具有异能潜质的人,理论上通过锻炼都能够释放出咆哮来。因为检测潜质的标准就是咆哮最小耗能的一半,即便有点偏差也大不到那里去。能来参加考试,说明她们都是练过的,基础能力和唤醒方面没有致命缺陷。

导致学生们失败的关键点,是她们自身对异能力量的感知水准低,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生搬硬套的手法,一成不变的准备程序,完全没有个体与异能力量的配合,经常是南辕北撤。

这些学徒,到底在用怎样的态度面对异能呢?

首先是怯弱;家境不好的美少女学徒,自然勤学苦练,谨小慎微。她们只知道榨­干­自己的每一分­精­力,却从没想过咆哮这东西,其实是人与异能力量相互作用的结果。

然后是轻浮:几个身世家境不错的学徒,她们纯粹把异能当舞蹈在练,身姿神态什么的­精­益求­精­,动作中充满艺术韵律,最后却连力量的边都摸不着,基础远不如普通出身的少女。

这体现出各阶层对异能的态度,生活压力其实是促使人们前进的主要动力。不过现在,汤森准备给美少女们换上别的压力,压在她们所有人头上!

“蠢得跟……那啥一样。”汤森站起身来,冷笑一声:“不是给你们面子,是给那啥面子。”

这话真是说得太­阴­毒了,少女们大多红了眼眶,她们别开脸去用手抹掉,还做深呼吸——汤森说了,哭出来的话会被卖去……那种地方的。

“处罚就先行记下了,因为你们只穿着一件外衣,脱光了会­干­扰别人发挥。”汤森走到旁边去折了根树枝,指了指其中一个少女:“但是你不同,你给我出来!”

“我?”被指着的少女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是我吗?”

她是所有人中最害羞最腼腆的一个,长的也最好看。面庞清秀,双瞳如水,更难得身材匀称凹凸有致,属于汤森中意的那种类型。

她刚才被评为第五漂亮,虽然觉得很委屈,却咬着嘴­唇­认了。

“没错,就是你。”汤森让她站到近处,用树枝挑起她的下巴:“很有心计嘛!居然比挑选的时候穿多了一件!看来你已经有足够的觉悟了?你应该知道,犯了错就会被处罚吧?”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听到要被扒衣服,少女吓得魂飞魄散,手足无措的辨别:“导师!我没买到高级异能粉末,但我的皮肤对这种异能粉末过敏,所以才把手臂包起来的!”

“原来是敏感体质!”汤森做出一副很严肃的模样:“那我,就大度饶你一次?”

“嗯嗯!我觉得……可以饶我一次……吧?”

“真的吗?”听了这回答,汤森心里差点没笑抽过去:“凭什么?”

“我……”少女发出蚊子式的声音:“我会加油练习的。”

“大声说!”

“我、我会加油练习的!”

“练什么?”

“练习异能!加油练习异能!”可怜的少女脸都憋红了,可她的声音还是没传出院墙去。

“很好,你们都听好了,在没有成功用出咆哮之前,你们都归我管。我可以随时让你们滚蛋,让其他人加入!”汤森看着其他少女说:“只要是人,就会犯错,但我只饶恕一种人!那就是不放弃自己的人!”

“放弃自己,就失去了底线!失去底线,就没有是非对错!就是行尸走­肉­!”

也不管她们听懂了没有,汤森手里的树枝伸出,把害羞少女划拉到自己身前。两人的身体距离不过半尺,少女能听到汤森的呼吸声、汤森能看清少女颈脖上的红潮。

“集中注意力!”汤森换了一种语气对她说:“准备接受引导。”

“是、是。”少女满脸通红,脑袋几乎埋到胸膛里去了:“导师,我正在准备!”

她的声音慌乱,甚至带着点哭腔,身体微微颤动,发髻边荡起缕缕青草芳香。其实,之所以选这样腼腆的美少女,就是因为汤衙内喜欢暧昧,他是打心底里喜欢跟妹子们玩暧昧游戏。

所以他绝不选男学徒,如果跟胡子拉碴的大叔站这么近,说不定连昨天的饭都会吐出来!

“咆哮,就是条野狗!只要你比它有力,你就能抓住这龟孙!”用严肃的目光扫视了其他少女们,特别在三个单拎出来的少女脸上做了短暂停留,汤森说:“睁大眼睛给我看着!”

“稳定呼吸,不想其他。”汤森的语声忽然变得温柔了,听在腼腆少女耳中,居然有股暖洋洋的亲切感:“准备起手,唤醒慢慢来。”

“是,导师。”腼腆少女咬住下­唇­,缓缓抬头,在轻轻呼气的同时抬起了手臂。

其实在十个人当中,就数这个少女的底子打得最好,要不然汤森也不会拿她来当榜样。

“继续唤醒——稳住状态。”汤森微微退开一点,托着她的手肘修正动作:“感知提升到极致,记住这个感觉——它就在你正前方,距离不远,你把身体右倾,左倾,感觉到没有?”

“有一点……有点模糊?”

“稳住唤醒状态,别泄气,现在退后、再退后,好,它现在在你正前方,前进,前进,又回到刚才的距离了,记住这个感觉没有?”

“记住了——大概。”腼腆少女的回答里带着一丝惊喜。

“不要慌,按照我的话去做。”汤森缓缓引导少女的姿态:“身体左倾,以左脚脚尖为中心转动、转动,好,保持着这个速度,它就在不远处的地方围着你转圈,感觉到没有?”

“感觉到了……有点像风……不对,应该是一点轻轻的气流……”

“闭上眼,”汤森带着少女转了个圈子:“它现在哪里?”

“是,导师。”少女闭着双眼说:“它在右方靠左,好像一伸手就能抓住它。”

“很好,慢慢靠近,准备捕获它。”汤森一边说,一边把少女的肘部送出去:“手指张开,手掌往上托,越来越近了——好!记住它被握在手心的感觉,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异能力量,可以再抓紧一点,它就是你的白马王子,一生的白马王子!”

“不要激动,现在你可以尽情享受了,集中你全部的力量——咆哮准备,”汤森给少女换了个方向:“跟我数,一、二、三——咆哮!”

“咆哮!”一声清亮、充满喜悦的呼喊响起,直接穿透了院子的围墙。

“砰!”的一声,正前方的一扇窗户被打得粉碎!

咆哮的爆响在金字塔平顶上回荡着,因为威力较小,所以能听到的人并不多。

邻近院子里,正在给学生们上基础理论课的玛西亚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然后看着自己的学生们:“听见了吗?汤森先生的第一个学生,已经能在被引导状态下放咆哮了。她们的基础并不好,但我相信,在汤森先生的指导下,她们一定会有长足的进步。”

晋级大厅中闲聊的异能师们,同样听到了咆哮的回声,纷纷转头往那边望了一眼,有人不禁问:“汤森先生才过去,他的学生们就有人被引导成功了?不过这威力真是小了点。”

“落选学徒,能做到这步不容易了。看来黄金时代很能刺激人啊!或者汤森先生本身很适合教导学生。”有人说:“大家不妨来猜猜看,汤森·奎尔萨先生需要多久时间,才能把这十个学生教出来?他是否会比玛西亚·雷吉诺德小姐快?玛西亚小姐的异能底子很深厚啊!”

“无论谁快谁慢,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吧?”萨米呵呵笑着说:“就算汤森·奎尔萨跟玛西亚·雷吉诺德小姐是亲戚,将来会回去安道尔联盟,但这二十个初级学徒,却永远属于我们分会了。可怜的,去年就那么点初级学徒,连商团的缺额都补不起啊!”

“我们还有一个高级学徒呢,而且是本地人啊!”有个作风豪爽的异能师凑趣:“我觉得瓦胡很亲切啊……正好我也是部落出身,不如就让瓦胡跟着我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部落出身的学徒,就一定要加入战斗团吗?”有人冷哼一声:“你怎么知道瓦胡·奎尔萨就乐意跟着你?我觉得此人­性­格纯朴,天资聪慧,正该进入研修院打个好基础。”

“哎呀!埋头书本眼高于顶的贵人,什么时候肯低下头看看部落人了?”被抢白的爽朗异能师冷笑两声:“你研修院的人打得好基础?瓦胡·奎尔萨进去了,这辈子都只能打基础!”

晋级大厅里已经­唇­枪舌剑,两边的人几乎快打起来了。

而在晋升大厅的楼下,“­性­格纯朴、天资聪慧”的高级异能学徒瓦胡·奎尔萨正盘坐在门边,他一手抱着狼牙­棒­,一手拿着个大肘子在啃,对楼顶的吵闹置若罔闻。

他们吵得再厉害,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砰!”远远的又传来一声回响,瓦胡这才停下嘴来,虽然表情还是木然,但在眼底深处,却有一丝温馨的回忆闪过。

“我快有妹妹了。”他含混不清的说着,又咬下一大块­肉­:“漂亮妹妹!”

因为自己的切身经历,所以瓦胡很清楚汤森一定会成功的,这事情不可能有其他的结局。而汤森教出来的弟子,不是他的妹妹是什么?

院落中,九个少女惊讶地看着汤森,也看着瘫软在汤森怀里的腼腆少女。

就是她,刚刚已经连续释放了两个咆哮。即使是在有导师进行引导的状态下释放,可那也是咆哮!能够成功释放,就是对她最大的肯定和鼓励,因为这说明她已经具备了释放能力,只是火候不到而已。

而且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两个咆哮是腼腆少女连续释放的。

虽然她被耗­干­了全部力量,累得香汗淋漓脸­色­苍白,但她眼中绽放的神采大家都看的一清二楚,那是由衷的兴奋,也是脱离迷惘后的狂喜!

她甚至忘记自己正贴身依靠在一个年轻男子的怀抱中、正被他环腰搂着,她那饱满胸口肆无忌惮的起伏着,嘴里微微娇喘,发出梦呓般的呻吟。

“这咆哮还算凑合吧!”汤森的语气恢复到冰冷状态:“来两个人把她拉开,浑身都是汗。”

在汤森的目光提示下,淡黄少女和绯红少女快步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乏力的腼腆少女。或许其他少女对异能的感触还不够深,但这两人的意识和反应都不错,看事情也看得更深一点,毫无疑问,汤森表露出来的能力已经令她们折服。

汤森导师有­精­准的描述语言,也有丰富的使用经验,而且有适合少女们的教导方式,别的不说,他首先强调的是对异能力量的感觉啊!比那种还没开口就憋红整张脸的人强多了。

只要再被引导几次,记住了异能力量的感觉,相信腼腆少女就能自己释放出咆哮了。那么从此之后,萌芽不再是梦,异能也不再是梦,她会很快成为一名初级学徒。

这是最能令弟子感到幸福的事。

有本事的男人,永远都是耀眼伟岸、人见人爱的!敬仰之情在少女们心中快速滋长,自然而然的,汤森的形象也在少女们心中高大起来……

他不是变态,而是特立独行;他不是粗鲁,而是阳刚豪放!

如果现在有人在现场说汤森坏话,一定会被美少女们联袂群殴。

“我没多少空闲,你们一个个轮着来。”等腼腆少女被扶走之后,汤森对其他两眼冒星星的少女们说:“没轮到人都留心观察,每个人的感知力不一样,天底下没有两个咆哮是相同的。你们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主要是看你们的眼睛和内心,多看多想,这是个好习惯。”

在说后半句话的时候,汤森的目光直接放在淡黄少女和绯红少女身上,如果他的判断没出错,这两个少女的将来会比其他人更广阔,但前提是自己不抛弃她们。

十个人里,虽然腼腆少女的异能基础最好,但以她现在的个­性­来看,限制实在太多了,要全方面发展会很难——不过抱在怀里的感觉很不错,嗯嗯!气味也很清新。

第二个少女走上来,乖巧的行礼之后站到汤森面前,汤森没有任何开场白,照例托着她的两肘开始引导——不过在引导的时候,汤森的语气很温柔,他的语言中有一种让人集中全副­精­力、不由自主跟着他的提示去做的魔力。

汤森拿捏关节的力道不轻不重,绝不会让少女感觉自己被导师揩油了,更不至于因此分散了注意力。在他温柔的话语中,在他轻巧的推送间,少女无论是伸展手臂,又或是移动脚步,都像是被舞伴带领一般顺畅自然……

“砰!”又一扇窗户被咆哮震碎。

少女身体一颤,低下头去,用不能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真是自己的手?这双磨出了茧子、用冰凉井水清洗衣服、择去腐烂菜叶、就着昏暗的灯光做针线的手,就是这双手,在刚才释放出了咆哮?

“你发什么呆?”汤森的目光无论热烈或者冰寒,都是灼人的:“不想练就滚。”

“导师!”少女如同从迷梦中惊醒,赶紧抬起头:“我要练!请导师指正!”

两个咆哮一轮,汤森几乎没花多少时间,七个少女就被引导完了,除了三个比较迟钝的天然呆之外,其他人都磕磕绊绊的过关了。这个关口很关键,它能树立自学生们的信心,让她们知道自己可以——这个事实,跟别人的客气和鼓励完全两回事。

“趁着还没忘记这种感觉,你们要牢牢记住它。明天我会抽查,忘了的人,穿三件衣服都不够扒的。现在都站到一边去,保持安静。”汤森手一招:“你们三个过来。”

淡黄、绯红、会数数的少女赶紧过来站好。

到这个时候,其他少女们也看出来了,三个被拎出来站在一边的少女跟自己不一样,无论是好是坏,导师这种行为都有另外的目的。

“看了这么久,很过瘾吧?”汤森却没立即开始引导她们:“说说看,都有什么感想?”

三个少女都沉默着,她们并不是轻视汤森,而是在用力的回忆思索,目光各不一样……汤森的确更看重这三个人,即便她们只是特殊晋级的配合者,即便他连姓名都不想去问,但汤森但凡决定出手,效果就一定与别人不同。

“导师引导每个人的时间不一样。”会数数的少女首先开口:“最短的人只有一分钟,最长的人有两分半。但每个人的两次引导,时间都是一样长短没有变化。”

“是啊!可见我有多辛苦。”汤森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因为少女的回答很准确:“你对数字和时间敏感,这是你的特点,将来有可能会对使用异能有帮助,我说的。”

“谢谢导师。”少女难掩喜­色­。

“但现在一点帮助都没有。”汤森接着打击了她,然后目光一转,看着淡黄少女:“你呢?”

“导师引领每个人的动作都不一样。”穿着淡黄裙装的少女回答:“虽然都是让大家站在前面,但有的人唤醒过程比较简单,有的人唤醒过程细致很多,有的人注重捕获过程……”

“你观察力比较敏锐,但分析能力明显不足。”汤森点点头,看着身穿绯红居家服的少女:“到你了。时间关系我就直说了,而且只说一次,你不用跟我玩躲猫猫,否则就滚出去。”

“导师……”绯红少女对汤森的话相当意外,她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选择信汤森的话:老老实实地回答:“导师已经看穿了每一个人,导师所用的引导方式,是根据每个人的特点来的。时间短的人基础比较好,唤醒过程长的人感知力不够敏锐,起手方位不一致……”

“不一致怎么样?”汤森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是……是……”少女欲言又止,显然是在天人交战,直到汤森手里的树枝指向门口,她才用毅然决然、破罐子破碎的语气说出了答案:“导师是想打坏每一扇窗户……”

“真是新奇的答案,可我为什么要打烂每一扇窗户?那不是公会的财产吗?”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绯红少女非常委屈,她带着哭腔回答:“导师在引导咆哮的时候,都是顺着最适合每个人的方向开始的,咆哮出手的那一刻,无论方位时机都是最好……但我真的不知道……”

“我打烂每一扇窗户,只是因为我是个坏人,我做坏事从不需要理由。所以,你这小脑袋瓜是想不出来。”汤森用树枝点点绯红少女的头:“你过于自信了,你把其他人都当傻瓜。”

“我……”绯红少女下意识的要辩解,才一张嘴就咬到一截树枝。

“只有能控制自己的人,才能战胜别人,否则就只能待在一群蠢货中间悄悄聪明并且痛苦着。”汤森说话很直接:“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以为沉默、不跟别人说话就能把自己藏起来?愚蠢至极!坦白说,如果你们三人中注定会有一个会飞黄腾达,那绝不会是你。如果注定有两个人飞黄腾达,你就是落选的那一个。”

“我……”绯红少女虚心聆听的表情被硬生生的卡在脸上,她向后退了一步:“我不信!”

“就算我骗你好了,但你赌得起吗?我的实力,可是在战火厮杀中历练出来的。”汤森面带冷笑,神情冷淡如同路人:“不信?那就用你装满小聪明的脑袋分析分析?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是挺厉害吗?”

汤森显露出来的能力很强大,这让他的话可信度非常高——这种敲打不可谓不重,但除了当事人之外,旁人却无法感受到其中的滋味。

旁边的两位少女只看到绯红少女的脸­色­变了又变,那些不甘、委屈与挣扎一点点的裂开,最终停留在一片灰败中,虽然她的人还站立着,但意志却已蜷缩成一团,在汤森脚下悲泣着。

“你最好想想清楚,你们俩跟她一起想。”汤森转过目光对其他人说:“在成功萌芽之前,你们不能出这个院子。你们抓紧时间回忆揣摩,可以相互商量,有不懂的就去问她们三个。”

“可是导师。”会数数的少女焦急的开口:“我们并没有接受引导。”

大门,在汤森背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院子里的少女面面相觑,不知导师的安排意义何在,她们三个没有接受引导啊!真的可以给大家解惑吗?

“人生啊!如此寂寥!”门外的汤森伸了个懒腰,把刚刚深吸的一口气喷出去,这才施施然的迈步。

他走向玛西亚分得的院子。

“玛——西——亚!”敢在异能师公会里扯开嗓子喊的人肯定不多。但这事对汤森来说全无压力,他当初在帝国军事议会大楼下叫老头子就是这副腔调,而且是专门站在那个比他还高的“静”字底下吆喝:“回家吃饭了!”

正在对学生循循教诲的玛西亚,听到这声召唤差点直接栽倒在地——报复!这绝对是汤森的报复,但面对这样的汤森,认真你就输了。

于是玛西亚稳住仪态,跟学生们交代几句,又递出一本小册子给最年长的学生,然后才折纤腰以微步,款款出了大门。

“着什么急?”玛西亚绝不会在这里教训人,她跟汤森并肩而行:“十个学生用十天,这时间很紧张的,你不用心的话,说不定会出意外。”

“这种事情讲究的是领悟,死记硬背顶什么用?她们平时还不够用心苦练吗?”汤森一点也不担心:“家里一堆事情,初来乍到的,我们失踪太久不好。”

“说得也是,我们先去领了瓦胡的奖励和补贴,然后就可以回去了。”玛西亚想想也是,于是带着汤森回到晋级大厅跟瓦胡汇合了,然后三转两转来到物资库。

不得不说,公会的效率很不错,仅仅这么一会,有关瓦胡和汤森资料已经转到这里来了。

“瓦胡·奎尔萨,今天正式晋级的高级学徒。恭喜你。”管物资的人居然不是学徒,而是一个初级异能师。他拿着一本册子,照本宣科的念着。

“萌芽奖励物资一份,晋级中级学徒奖励一份,晋级高级学徒奖励一份,外加初级、中级学徒三年份的常规物资补贴……你在这里签字吧!”

“好。”瓦胡放下手里的狼牙­棒­,从怀里掏出一个石头盒子,打开,往右手的戒指上哈口气,把戒面往石头盒子里沾沾,然后气势十足地把戒面盖在文书上——是黑­色­的火焰图腾。

“这……也算!”

异能师有点哭笑不得,然后才详细解释说:“瓦胡,刚刚那些只是异能师公会规定的物资,我们西海岸分会也有一份贺礼送给你,这张契约你拿着,这是一栋位于内城的宅子,外带十个仆人。物资比较多,你一个人拿不走,我们会马上派人给你送过去。”

瓦胡还想逞强自个扛回去,但看到旁边有群人“嘿哟嘿哟”地把一大堆箱子柜子匣子从仓库里面抬出来之后,立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汤森暗自好笑,正要叫他走的时候,初级异能师叫出了汤森的名字:“汤森·奎尔萨,请到这里来。”

“嗯?难道我也有份?”汤森有点奇怪:“我的特殊晋级还没完成。”

“虽然特殊晋级没有完,但大家都把你今天的表现看在眼里,别的不说,参加特殊晋升就表明你至少具有高级异能学徒的等级。所以前面的物资和补贴,你现在就可以领取。”

初级异能师说:“各种奖励物资其实是和瓦胡一样,西海岸分会同样也送你一套与瓦胡相邻的住宅,带十个仆人。请在这里签字。”

“好吧!谢谢。”汤森接过笔,在文书上签下自己的全名。

“玛西亚·雷吉诺德小姐,公会感谢你发现以及发掘两位萌芽的学徒。这是奖励给你的物资。”初级异能师微笑着看看玛西亚:“等你通过了特殊晋级,西海岸分会也会赠送相应的贺礼,但现在还不是最恰当的时机,请你给予理解。”

“谢谢,这样安排我已经很满意了。”玛西亚签了自己的名:“请把我的物资也一并送去。”

“罗莎琳大旅社是吗?当然没问题。”初级异能师答应一声,招手找了个管事模样的人过来吩咐下去。更多的人开始忙碌,各种各样的物资堆积起来,体积越来越庞大,数量之多,瓦胡这样粗线条的人都看得有点发晕。

“走吧!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们呢。”汤森当然不能把瓦胡放在这里丢人,拉他出了门直接回去旅社。

没过多久,异能师公会配发给他们的三辆马车到达罗莎琳,都是装饰豪华、车厢上镶着公会徽章的私人专车,而且还带着车夫。

“好东西!”瓦胡二话不说走上去摸了几把:“坐着这车,撞着人不负责吧?”

“你从那听说这种事的?”玛西亚可没给瓦胡好脸­色­:“你脑袋里到底装着些什么?”

“我老子说的!”瓦胡叫屈:“我老子那年来银涛城,就被一辆马车给撞了,他就躺在床上摸着我的头跟我说——瓦胡啊!等你成了异能师,就可以坐着马车顺便撞人啦!”

“你老子被人撞了,你很开心吗?”玛西亚现在是瓦胡的导师,教训他是天经地义。对这种地位较高的手下,汤森反而不好在人前说过分严厉的话……

瓦胡委屈地说:“不,导师,我其实很难过。”

“你也知道难过,那你还想把这种感觉加在其他小孩头上?”玛西亚的话浅显易懂:“欺负弱者算什么本事?你学学汤森,要欺负就去找比你强的!”

“这话我喜欢。”汤森哈哈一笑,并以此结束这段导师的教诲:“瓦胡,欺负人就是要欺负比自己强的!这是一种态度,能令自己不断强大的态度。”

“可是……”瓦胡的声音小了点,带着徽章的胸口却挺起来:“我已经……”

“我们的路还长着呢。”汤森拍拍他的肩:“我们的征途,不止这么一点点!”

奖励和配额物资先行发放,但之外的事情却不能先做,比如说瓦胡晋级成功的仪式得押后举行。

另外一个,汤森、玛西亚和瓦胡三人明显是一起的,西海岸分会虽然地处偏僻,但每年晋级的异能师和学徒也有一定数量,不可能为每个人单独做一场晋级讲解。

特别是汤森和玛西亚,如果他们成功晋级的话,那么在地位上就与学徒有天壤之别,他们需要熟记于心的资料全是异能师公会的秘密,所以要由西海岸分会的会长亲自讲解。

不巧的是,会长先生现在外出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其他的人当然不能去触犯这种规则。

不过对于汤森这种半路出家的人来说,这个空闲期刚好可以用来学习公会资料。要知道一个人再厉害,单混也是不能长久的,个体无法挑战整体,这是人类社会最基础的道理。

分会的人显然考虑到了瓦胡的基本功问题,他以前是部落野人嘛!对很多东西不了解是正常的,所以他们派了一个学徒带着大量基础资料过来,专门给他补课。

汤森也可以蹭着听听——玛西亚毕竟不是西海岸人,对这边的人事体系不熟悉,更不清楚此地的种种隐秘。

然而大家没想到的是,公会派来的学徒居然是熟人,就是利用汤森他们挣到宅子、还跟瓦胡称兄道弟的小学徒——好吧!他的名字叫撒列维。

几句寒暄过后,大家在旅社院子里坐下,撒列维满脸笑容,像是很满意这个差事,而且他的说话方式也很对瓦胡的脾气,对了瓦胡的脾气,自然也就不会让别人讨厌。

想想也是,如果公会派个老学究来对瓦胡表示深切关怀,搞不好三句话就反目成仇了。但撒列维不一样,他才二十几岁,是个本地人,更重要的是有部落背景。

“如果三位有空闲的话,我建议大家早点搬离这家旅店。”撒列维面带微笑,拿起一个水果咬着,文邹邹的谈吐跟豪放的动作相映成趣:“别的不说,我敢担保从今天晚上开始,就会有人找上门来­骚­扰你们……”

“是­骚­扰而已呢,还是­骚­扰!”汤森问。

“­骚­扰而已。”撒列维的领悟力不错,他从汤森的语气里察觉到这个词的不同含义:“比如说,银涛城的小贵族们会送请柬来,小商行们也会跑来送礼,甚至有人跑来攀亲……”

“我们在这里没有亲戚。”瓦胡很肯定地摇头。

“偷偷把女儿塞你床上不就成亲戚了?俗话说的好,只要我们有心,你绝对防不住。”撒列维说话很直接:“分会送出来的房子在内城,周围秩序井然,地方也很宽敞,而且有深谙交际之道的管家和仆人,可以让大家免除这种烦恼。”

“这样说来,分会方面是希望我们保持现在这种单纯的身份?”汤森听出点别的意思:“住在这里,上门­骚­扰的不止是刚刚说的那些人吧?”

“的确。如果仅是瓦胡一个高级学徒的话,事情会简单些。因为学徒与异能师不可同日而语,而汤森先生和玛西亚女士有很大几率成功特殊晋级,最最重要的是,三位的关系很密切。”

私下谈话中,有人正经八百的说“力量”,还为“力量”做出若­干­界定,会有什么结果?

在场的人通常会想:如果此人不是丧心病狂就是极富野心,要不然就是白痴透顶,最起码也是轻浮造作……反正没他的好果子吃。

但是,眼前的情况略有不同。撒列维是带着官方身份而来,他这番话,明显有西海岸分会的授权。所以汤森心领神会,知道分会已经把自己纳入视线,正在就某重要事件打招呼。

分会高层是怕自己误入歧途。

这种被重视的感觉,还真是久违了。

“难道银涛城……”汤森回想起银­色­海岸的种种奇怪迹象:“不安稳?”

“银涛城看起来平静,其实很久没有安稳过了。”撒列维的语气充满了无奈:“我二十一岁晋级高级学徒,就是那一年,老陛下被祖先英灵召唤。到现在六年了,作为银­色­海岸首都的银涛城,居然没为王子殿下举行过大型生日宴会,也没有发布过王子直接签名的政令……”

“王子多大啊?”汤森想起面具男,好奇地问了一句:“会不会是年纪太小?”

“算起来,王子殿下今年应该是二十一岁,明年就到了可以铸印的年纪。哦!所谓铸印,就是登基的意思。”撒列维说:“我是个学徒,具体情况不清楚。但最近几年我领到的补贴里,银涛城送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重,而且包装上的徽记不一样……我感觉有点不好。”

“你的意思是说,银涛城上层的派系分野很明显,已经发展到要竞争本地异能师公会好感的地步了?”汤森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些事情跟王子的铸印有关?那个什么……”

“菲斯特·奥德里奇·康纳理惟士殿下。”这是瓦胡为数不多可以提醒汤森的地方。

“对,菲斯特,”汤森点头:“他名声不是很好吗?整个西海岸都在传诵,众望所归啊!”

“王子殿下的名声的确很好,而且这是康纳理惟士家族的传统,历代继承人中很少出现坏人。”撒列维解释说:“学徒当中有很多议论,多是流言,很难辨明真伪。具体的情况,只有正式异能师才有资格知道啊……”

这意思是说:学徒就别跟着凑热闹了,如果想玩,也得特殊晋升成功了再说。

“我跟两位说这个,是因为得到了萨米先生的提醒。他担心三位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被人设计,但会长不在,他不能贸然指示三位的选择方向。”

这意思是说:几位,你们千万把持住了,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们会小心的,被人当抢使一点都不好玩。”汤森郑重其事地回答:“谢谢。”

“汤森先生太客气啦!”最重要的事情办妥,撒列维笑得很开心:“好吧!咱们来说说其他的——瓦胡兄弟,你已经是高级异能学徒啦!除了每月领东西之外,你还可以到公会资料馆查阅你需要的资料,另外还可以去研修馆向前辈请教,如果需要实践异能的话,公会也有安排专人带领大家游历……”

“游历?”瓦胡问:“那是什么?”

“就是到处去走走,打点野兽、围剿点海盗什么的。每年度,我们高级学徒还有一个去内陆总会学习的机会。”撒列维眨眨眼睛:“如果你有特殊的需要,也可以提出申请,比如到自己的家乡走走、带着大家伙去跟自己的‘熟人’打招呼这种事也是经常发生的哟……”

“找人报仇啊?”瓦胡失望的啊了一声:“我的仇人都没剩几个了……”

“瓦胡兄弟还真有仇人?”撒列维有些意外,这么强悍的部落人真是很少见:“是谁?”

“晨曦议会!”瓦胡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就是这群粪便里的爬虫养的!”

“晨曦议会的名声的确……他们在西海岸­干­了很多不好的事。”撒列维带着些为难,因为他很清楚,部落人都是一副直来直去的­性­格:“但是瓦胡兄弟,我们异能师公会还没有跟晨曦议会宣战……所以一般而言,我们在处理方式上,要尽量避免直接冲突。”

“我听不懂。”瓦胡一脸憨厚加迷糊地望着对方。

“这么说吧!万一晨曦议会的人拿着你找茬的证据跑来分会闹,上面迫于无奈也只能打你的板子,当然我们一般不会被打板子,而是跪在阶梯上抄书。”撒列维说:“但是呢,如果是跟晨曦议会的人友好切磋……或者某些人不明不白失踪,他们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是吧?”

“也就是说你们不帮忙?”瓦胡也学会抓关键词了。

“不是不帮,是不用分会名义帮。”撒列维笑笑:“上头管天管的,管不了朋友交情。”

“这处理方式很成熟。不过我们对晨曦议会仇恨,并不集中在某个人身上,是整体。”汤森感叹一声,事实上,撒列维这人骨子里是很圆滑的:“其实也应该告诉公会了,我们之所以姓奎尔萨,是因为我们来自奎尔萨平原,我们已经掌握了奎尔萨平原北方。”

“上面隐约猜到了,虽然会长大人离开时没做交代,但之前外出公­干­的两位先生就是去奎尔萨的吧?”

撒列维说:“这方面,公会的惯例是不反对成员拥有产业领的,毕竟我们还有家族亲人要养;但公会也绝不支持,因为管理地盘和财产很耗费­精­力,会影响大家在异能方面的发展。一般的话,只有晋级困难的学徒才会走这条路,其他人多半会找代理人去管理。”

“我们有实际困难,肯定不能马上撒手。但请相信我们对异能的热诚,我们会安排好时间的。”西海岸异能师分会在汤森看来是条大粗腿,他肯定不会贸然挑战它的权威。

汤森知道,异能师对这类事件的态度就这样,不反对已经很给面子了。

“也请你转告分会方面,其实在报备身份之前,我们就得到了这片领地。”汤森说:“真刀真枪打下来的,不会让公会背上仗势欺人的恶名。”

“领地怎么得来的其实不重要,因为公会从来不担心名声,咱们偶尔欺负下当地小势力,就当是散心了。”撒列维笑的挺轻松:“不过,汤森先生的信心很强大啊!”

“一般一般。”汤森不太会谦虚:“也是为了解决吃饭问题。”

“汤森先生真会说笑。”撒列维没在这问题上纠缠:“差点忘记了,汤森先生虽然还没完成特殊晋级,但也具有同样的福利哦!查阅资料、请名师指点,这些都完全没问题,而且我还听说,上面的先生们对三位很看重。”

“是因为我们一块来的吧?”汤森假装没听懂话里的深意:“说起来,还真有事请教你。”

“千万别这么说,眼看汤森先生就是初级异能师了,地位比我高很多。”撒列维连连摆手:“有什么事情你问,我一定给你最细致的说明,哪怕我不知道的,我也会去想办法。”

“那真是太麻烦你了。”汤森说:“是这样,我这个异能学徒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导师……”

“砰”的一声,撒列维手里的果子掉了:“没有导师?真的没有导师?”

“我看见别人练异能,觉着好玩就胡乱学着练,但练着练着就萌芽了。”汤森坦然的解释,而且罕见地说了实话:“你也知道啊!无论在什么地方,异能师都像黑暗中的萤火虫一样……特殊,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像要去模仿,所以这样练起来,我比较擅长异能使用的细节。”

“玛西亚女士,”撒列维满脸期待地看着玛西亚:“雷吉诺德家族的人都这么强大吗?”

“没有的事,他这样的例子放在哪里都罕见。”玛西亚摇摇头:“我跟汤森认识之前,他就已经萌芽了,那时候他的优势还没有显露,但是后来进步明显,所以我也无法贸然建议。”

“汤森先生的学习能力一定很强,自学萌芽的不是没有,但我敢肯定没有像先生你这么强大的。”撒列维低下头想了想,明白了汤森的意思:“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汤森先生尽快补充基础知识,资料馆里有完备的资料,高级学徒以下级别的教材,要什么有什么。”

“那么,麻烦你明天帮我办理相关手续。”汤森虚心接受了对方的建议,还很认真的点点头:“但是你看,我还在特殊晋级当中,资料馆是否允许我把资料带回到晋级院落中?”

“我回去之后立即帮汤森先生申请!”撒列维揽下了这个差事:“虽然有破例的成分在里头,但我想上边还是会答应的,毕竟汤森先生情况不同,而且书籍也不会出公会。”

“这点我会保证,毕竟我也是公会的一员了。”汤森做出承诺。

他脸上一点异常也没有,但除了撒列维之外,另外两人都知道汤森别有用心。

接下来,撒列维又对异能师公会内部状况做了介绍。

异能师公会的规模很庞大,它的基本架构由总会、分会、临时分会这三级组成,另外还有些奇奇怪怪、神神秘秘的附属机构。

虽然不能像光辉教会那样,把传教所安Сhā在每个内陆城市,但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凭借异能力量,也编出一张笼罩大陆的巨网。

异能师公会的总部,位于“腓特烈平原”上的“沃尔夫冈”,那是公会创立人腓特烈大师亲手建立的城市,也是异能师们心中的圣地。

沃尔夫冈不是空壳子,它拥有异能师公会最高管理《文》和外交职能,甚至拥《人》有宣战权;还拥有公会《书》最高进修场所、最高研修学《屋》院、最珍贵全面的异能资料……

“宣战权?”汤森兴趣高涨:“用过吗?”

“没有吧?如果有谁不老实,总会发文关注一下、最多谴责一下就解决了。”撒列维吓了一跳,好半天才拘谨地回答:“总会宣战的话,那差不多就是世界末日了。”

“行,当我没问。”汤森在某大姐头的目光逼视中老实了:“你接着说吧!”

“接下来就要说分会了……”

在公会庞大的结构中,分会这一级不可或缺,因为每个分会都积蓄了相当强大的力量,直接跟当地势力打交道,甚至是各大势力维持稳定的重要保证……比如当地镇压造反啊!想换个国王啊!没有分会点头还真不好做。

从建立之后,公会对这类事的态度就没变过:没我同意,连根拔起!

令人遗憾的是,西海岸不是个好地方,本地的异能师分会也有点底气不足。毫无疑问,在所有的分会里,西海岸分会是最小的一个,甚至在人员规模上还不如某些临时分会。

在掌控力和影响力方面,西海岸分会远不如其他分会那么强大高效。

但这里有两个特殊情况要考虑进去,首先是西海岸地区的居民构成很特殊,公会启蒙宣传册(三页)的普及率还不到十分之一;其次是因为西海岸地区有晨曦议会这类存在,这些邪恶组织不但穷凶极恶,而且不顾吃相,甚至发生过大群烈火师追杀异能学徒的事……

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维持常态,分会上下已经尽心竭力了。

西海岸分会与其他分会保持一致的,仅仅是高层架构:分会长大人是五级异能师,两个副会长是四级异能师,六名巡查和六名导师都是三级异能师……正式的官员就这么多,除了研修、战斗、特殊物资外,其他杂务执事、管事都是由晋升无望的学徒担任。

西海岸分会的弱点在基础层面,二级异能师接近三十位,初级异能师四十多位,只有平均线的三只之一,各级学徒的数量就更不成比例了。

更要命的是,就这点人,还要分成三个群体:一是研修院,主导异能研究什么的;二是战斗团,负责撑场面和踢场子;第三是……按汤森的理解,这些人就是混吃等死的,上面来了人他们陪着喝酒,要不然就呼啦啦跑到其他分会找人喝酒去。

虽然撒列维没有明说,但汤森知道这三个团体涉及到了内部纷争,两个对立,一个中立。

但他记得玛西亚的嘱咐,所以没急着追问。这种事情特别重要,只有玛西亚的解释才算得上中肯。

而且汤森不知道撒列维属于那边,现在问,说不定会被撒列维带进沟里。但撒列维没有表露出招揽试探的意思,在做完详尽的介绍之后,他就起身告辞。

离开之前,他还交代几个商团管事,让他们尽快以“异能师随员”的名义去公会报备,分会所属的商团也好关照他们。这样的话在银涛城做买卖会很方便,只要不是涉及到王族独揽的生意,那就无需担保。

别人表现得如此贴心,汤森也不好太冷淡,于是他起身送撒列维到门外。然后惊讶的发现,在自己经过的半个旅馆,闲杂人等都不见了,而门外的墙下有一长串马车停着,只是被撒列维的随从挡住。

看样子是让撒列维说中了,这些人全是自己跑来拉关系的。

等撒列维离开之后,一个商队管事拿着叠名片上来给汤森,说都是那些客人送来的。

“商人的话,就由你们跟他们聊聊,生意上的事情不急,因为我们的地位还未确定,先拖着吧!”汤森接都没接:“不相­干­的人全部婉言谢绝。”

汤森是真没时间,玛西亚和瓦胡肯定还在等他。

果然,进院子的时候,汤森看见大姐头和瓦胡都在吃烤­肉­,动作异常豪迈。汤森挺无奈,只有拿了个水果意思意思。

“神神秘秘的,你有什么打算?”玛西亚消灭了整盘烤­肉­之后才放下餐具,看起来她今天挺用功,她大量使用异能的后果之一就是要吃­肉­,吃大量的­肉­。

“对我来说,异能师晋级不是此行的主要目的,为荆棘玫瑰打开局面才最重要。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们必须理顺银­色­海岸的上层关系。好在公会那边的事情还算顺利,接下来的细节不麻烦。”汤森直截了当地回答:“所以,我们是时候转换方向了。”

“转换方面?”玛西亚很吃惊:“可你的特殊晋级……”

“晋级的事情我心里有底,绝对误不了事。”汤森回答:“之前有管事回来报告,那个什么王子,他在半个月之前居然公开招募护卫队……”

“呃……征召护卫队而已,有什么特别的吗?”玛西亚满头雾水:“可能是人手不足吧?”

“玛西亚,你可能对俗世官僚的隐秘不熟悉,担你应该知道世家的惯例,比如你家,你家培养贴心护卫的话,会用公开招募的手段吗?”

“不会,”玛西亚回答:“我们会从小培养,大概七岁开始就要跟继承人一起成长。”

“没错,官僚贵族也是一样,只要条件允许,护卫绝不会公开征召。”汤森说:“是私人文件,署名是菲斯特王子。也就是说,我们这个王子要开始搞事了,而且规模还不小。”

“会吗?”玛西亚怀疑地看着汤森:“那你说说看,菲斯特殿下要做什么?”

“无非两种情况。首先,菲斯特王子觉得自己危险了,因为他面临着铸印,可能有人会因为这件事看他不顺眼。所以他需要人手,最好是招揽一批跟对手没瓜葛的力量。”

“比如说吧!想打倒旧官僚,你就要启用新生代官僚。如果用同样属­性­的力量去打对方,那你早晚会被手下卖掉。”汤森说:“这办法不是很靠谱,说白了,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临时招揽的人可能不顶用,除非想用他们摇旗呐喊、吸引注意力。”

“有点道理。”玛西亚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其次,我们这位菲斯特王子,也许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可能很腹黑很果断,一早就决定了要跟反对他的人打一场硬仗,”汤森笑了笑:“那么这个招募行为,就是他系列计划中的一环。这样做的目的,是想把银涛城的游离力量集中起来,控制住!”

“控制他们做什么?”

“能吸纳一部分对方的暗探,说不定王子殿下做事时,还能用这些人分散对手的注意力——这不是决定­性­的转换,但也能起到一定效果。”

“的确有可能……”玛西亚有基础,顺着汤森的思路往下一想就明白了:“那么你想?”

“我要想办法混进这个护卫队里。”汤森阻止了玛西亚即将出口的劝阻:“刚刚已经分析过了,我们目前对银­色­海岸内部一无所知,资料几乎空白。虽然这个护卫队不算什么核心,但里面肯定充斥着大量资讯,我进去转转,总能找到些有用的情报。”

“你去?太小题大做吧?”玛西亚一脸不解:“这种情报我可以在分会内部打听。”

“但层面不一样。”汤森打了个响指,两个在门边待命的小副官立刻小跑过来,支起小桌子,铺好纸笔,然后抬头看着汤森:“战略情报分成三个部分,平时、战前和战中。在战前情报里面,对方首领层的架构、权力分配和相互对应关系,就是玛西亚你能打听到的。”

“而另一个层面,例如对方首领的­性­格、喜好、生活习惯、决策习惯等等,在护卫队能够得到。这种细节,就是研判大事走向的佐证。”汤森说:“护卫队人多嘴杂,传言绝不会少,我可以通过近距离观察拿到最直观的东西……如果时机合适,我也会试着跟高层接触。”

“可是你还要完成特殊晋级啊!”玛西亚说:“你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这句不用记。”汤森交代完小副官,然后对玛西亚邪邪一笑:“其实我可以……”

汤森连翻解说下来,玛西亚还是不同意,她就是这样的­性­格,虽然不拖泥带水,但在原则问题上绝对坚定,特别是这种事情涉及到汤森的安危。

没办法,汤森只好把整套方案和盘托出,包括接应的后手,终于让大姐头相信汤森的确有必要去做,而且已经把危险将至最低。

“这样的话,一切小心,我会给你打好掩护的。”玛西亚叹了口气,想了想又说:“本来,关于异能师公会的内部派系问题,我是准备在你完成晋级之后才说的,但现在你要去做这件事牵连很广,我觉得,你先知道比较好。”

“的确,我估计银­色­海岸高层跟异能师公会有纠葛。”汤森点头:“资料越多越好。”

“瓦胡,你也要留心听,这是异能师公会内部纠纷的源头。”玛西亚的腰板挺直了:“你们知道,异能师公会诞生之前,就已经有异能存在了。那个时候,人们只能单纯的积累使用经验,完全不明白原理所在。所以异能发展非常慢,直到我们第一任会长出现才有所改变。”

“对,这是异能师公会的基础所在。”汤森点头。

“后来的事情有些出人意料,因为光辉教会太过强势,所以异能师公会或多或少的成为了反对教会的人们的期望。”玛西亚说:“虽然公会在发展初期并不想但当这种角­色­,可你无法改变大多数人的看法……越来越多的人想加入也加入了公会,所以,公会的构成也就变得越来越复杂,各国各族的人士都有,甚至有些­性­格比较偏激的人士。”

“异能师公会一视同仁的态度,是我决定加入的原因之一。”汤森赞许了一句,嘴甜的就像是抹了蜜:“仅次于你对我的帮助。”

“这种情况持续下来之后,公会内部就出现了很多不一致的声音,我们还是换个方式来解释这个状况……”玛西亚脸上带着点尴尬的笑容:“抱歉,有些词汇我不好说……”

“我理解,真是为难你了。”汤森是真的有点感动。

“这么说吧……如果你是一个正常修炼的异能学徒,那么从初级学徒开始,公会就要对你进行资助,不仅仅是金钱,还有各种合适你等级的异能材料。”玛西亚说:“但一个正式异能师需要的材料,跟学徒需要的数量相差极大,因为你的异能修习会涉及到大量实验……”

“实验?”汤森已经不会惊讶了,有了梦想大厅的经历,他确定自己不是在实验室埋头苦­干­的技术流——所谓的研修,现在他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没错,就是实验。”玛西亚点了点头:“异能公会的发展,很大程度上跟实验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从第一代会长开始,每一代大师取得的成就,都是以理论为基础、不断提出假设然后去验证才得到的。”

“所以探索、感悟、假设、验证这套成熟的手法,才是异能师真正的优势,也是我们能够抗衡光辉教会的真正本钱。”

汤森嘴里会不时蹦出些新词,玛西亚大都熟悉了,此时听他这么说,也只能报以苦笑。

“虽然我不愿意这样评价,但公会里的确有大量的学者,甚至是学究。从没跟人动过手的大师级异能师,公会里也一两个。”

玛西亚说:“他们所有的兴趣都集中在研究异能、发现更有效的传承方式上,而且拒绝改变。所以这个群体就被人们称为传统派,也是公会内的一大派系。”

“但是……”汤森提出了质疑:“我所见的异能师,他们不都是亲身上场厮杀的吗?”

“你看到的,其实是异能师公会的另一大派系,俗称激进派。”

“他们天­性­不受拘束不耐寂寞,主张异能实用化,主张在大量的实际使用中积累经验,再以雄厚的经验为基础达成突破。”玛西亚解答的很详尽:“历史上,有无数异能师选择这条路,其中很多人功成名就,成果斐然。”

“这不是很好吗?”汤森耸耸肩。

“不一样,这种成功只属于他们本人。”玛西亚反驳说:“这样的天才,即使再怎么璀璨夺目,因为人的成长经历不同、思路感悟不同,所以别人无法模仿和继承他们的经验,哪怕是亲传弟子都不行。”

“传承断代,”汤森缓缓点头:“我大概明白点意思了,这种天才无法复制。”

“没错!天才无法复制。他们快意恩仇,被万人敬仰,但对异能发展和传承的贡献很微小。”玛西亚说:“更多的人知道自己不是天才,所以选择走第一条路,用日复一日的埋头研究来寻求进步。”

“他们注重文字记录,他们会不断的尝试改良,好让自己的方法能被更多人掌握。”

“所以两者的矛盾,并不仅限于对异能的态度和认知,还有更加现实的因素在里面。久而久之,两个派系就形成了。矛盾日积月累,最后闹得不可开交……”

“难道要分道扬镳?”汤森沉声问。

“没闹到这一步,但曾经有过大范围内斗。因为公会的每一任会长都是有远见的人,都会尽力消弭这种纷争。”玛西亚说:“当年的内斗被称为‘雕像辩论’……”

“有文化就是好,”汤森神情挺严肃:“内斗都这么诗情画意!”

“因为双方争论的焦点问题,是首任会长雕像手里所持的物品,传统派说是书,激进派说是异能仗……出现流血事件之后,会长下令所有的雕像都改成一手持书,一手持异能仗。”

“和稀泥吗?”汤森皱着眉头:“我也只能想到这个。”

“到最后,公会宣布了持续到今天的等级制度,规定每一个异能师都要兼顾两方面的成长。”玛西亚说:“我们说某个异能几级,指的是实际运用等级,会外的说法是战斗等级。所以学徒能用分系异能,初级异能师也能用二级异能。”

“战斗等级和研修等级,两者合二为一之后,才是真正的等级。”玛西亚说:“公会徽章就是标志。”

“明白了,可有什么区别吗?”汤森问:“好像只是称呼上不同?”

“如果你只是某一方面出­色­的话,等级很难向上提升。公会的高级职务,都对异能师的等级有很高的要求,比如分会长必须五级以上。”玛西亚说:“最重要的是,公会的高级资源只对符合要求的异能师开放。也就是说,公会要求每个高级异能师都必须均衡发展。”

“举个例子?”

“比如说一个五级异能师,他至少也要达到研修三级,而研修五级的人,战斗等级也至少三级。否则的话,他不能成为实权人物,哪怕战斗力再怎么出众,也最多加入战斗团队。”

玛西亚解释说:“在你的角度……你可以把研修等级看成是军衔,必须要达到某个军衔之后,你才能晋级职务,才能得到更多的物资支持。”

“那就是说,我除了考初级异能师之外,还要考这个东西……?”

“不用,因为特殊晋级是综合­性­的,你的引导就包含研修在内了。”玛西亚说:“研究方面的等级跟普通评级对等,达到了,就意味着你能得到更多公会资助。别小看这个,就算是喜欢打架的异能师,也非常需要异能材料和前人笔记。”

“我明白了,所谓研修院,大概就是传统派的地盘;而战斗团应该是被激进派掌握吧?”汤森苦笑:“这些经验积累型的天才们在外面替公会打名声,公会内部有大批的专业人才进行理论研究……其实也算相得益彰……”

“是的,其实事情并不复杂,之所以还有派系对立,就是因为大多数人或多或少会偏向某一方,这跟­性­格有关,甚至有单纯的意气之争。就像尖兵看后勤兵不顺眼一样,定位偏差。”玛西亚说:“相信你也感觉到了,公会里还有另外一种人,就是两边都不沾,只管自己……”

“我觉得挺好,但这样的人很难做啊!”汤森苦笑:“那你在自己家里一定很为难吧?”

“我家还好,我父亲虽然属于激进派,平时大大咧咧,但在大事上从来不糊涂。我母亲­性­子又比较软,所以家里还算是平静,只是两边的亲戚朋友很烦人。”

说到自己家的事,玛西亚一脸无奈:“我要是在家的话,大半­精­力都要放在处理各种矛盾上,最后受不了就跑出来了。说起来,我的佣兵团还是我父亲帮忙组建的……”

“原来如此!我说呢,一个大小姐怎么会跑出来建佣兵团。”汤森释然地点点头:“你有把近况通知家里吧?别让人担心。”

“我估计老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玛西亚对她老爹非常信任:“所以你最近要忍耐,银­色­海岸毕竟是个大势力,等我老爹到了,就算你偶尔玩的过分点也丢不了小命。”

“放心好了,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啊!”汤森从玛西亚的话里判断出她老爹的身份不低,于是信心大振:“你家这种大粗腿我抱定了,但要在重要时刻才拿出来用啊……哇哈哈哈!”

“不过……我听说菲斯特王子殿下招募护卫很不一样。”一直闷声的瓦胡总算逮到个Сhā嘴的机会,把个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棒­子一丢:“那个管事跟我也说了,菲斯特王子殿下风度翩翩,所以护卫也要那种……那种……那种……有……”

“有格调的。”汤森等得那叫一个心急,所以­干­脆帮他说了。

“对!王子殿下要有格调的护卫!”瓦胡满脸自信,拍着胸口说:“我觉得吧!我可以!”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带上你呢?”汤森当然知道瓦胡的意思,但心里不禁好奇。

“因为他是菲斯特王子殿下啊!是我从小仰慕的人啊!”瓦胡一脸的理所当然,仿佛汤森是个不明事理的野人。

“好吧!就算我带上你,但你凭什么觉得你就能被招募呢?”汤森心里这叫一个不爽啊!你居然从小敬仰一个八竿子打不上的闲人?你让你老大我情何以堪?啊!

“我身体强壮,”瓦胡站起来比划个姿势,胳膊上的肌­肉­腱子“突突”的跳,然后又换了一个风­骚­的造型:“我能歌善舞!”

汤森无言以对,玛西亚“扑哧”一口笑出来:“你能歌善舞?路上没见你展示过啊!”

“忘记了。”瓦胡抓着头说:“那天考过了之后,在那楼下坐了很久,发过呆之后,以前很多东西哗啦哗啦的全记起来了……”

“嗯!满足你的表现欲,”汤森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来吧!酋长,唱一个。”

“绝对让你满意啊!我在部落里,唱歌从来都是第一!”瓦胡兴致勃勃的张开双臂,张口就来:“东方啊——日出头哇!我和阿妹走在小树林里头哇!”

汤森不置可否的吃着糕点,这原生态的嗓子,吼得还不错。但他没有料到,某人貌似正常的歌词急转直下——

“阿妹把我轻轻的搂哇——我把阿妹狠狠的揉哇!”瓦胡酋长唱的异常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汤森脸上的肌­肉­开始抽了:“那啥没有白——”

趁着瓦胡嘴里的三俗关键词还没有出现,汤森腾身向前,一脚就把瓦胡踹了出去!

“滚!别跟人说我认识你!”汤森气咻咻的转回身来,向忍俊不禁的玛西亚耸耸肩:“你看,你这当导师的任重道远啊……呃,大小姐,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有什么好在意的?部落的山歌本来就是这样唱的啊!我家的亲戚不少都会唱,而且在来银涛城的路上,那些部落人也是这样唱的,只是你听不懂他们的土话而已。”玛西亚摇摇头:“倒是你的反应很有趣,你刚才很像个研修派异能师……不过,瓦胡肯定会落选就是了。”

“此情此景,这歌词太惊悚了,真是服了他。”汤森自嘲一笑:“我去做安排了。”

“好的,公会那边我会配合。”玛西亚点点头:“你多留心安全。”

汤森应了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找了几个近卫进来详细教导了一通,还亲自动手准备了一些东西。

第二天,近卫们起了个大早,忙着张罗搬家的事。虽然有了新住处,但汤森还是安排旅社这边留两个院子几组人,以做临时据点应急用。

商队的管事们分成三拨,一些人去回访银涛城的商户,一些人去异能师公会报备认门,还有一些人继续在城里瞎逛。

瓦胡暂时不用去公会,所以汤森让他带着近卫搬家,因为是搬去内城,有个高级学徒在场会省很多事。

汤森和玛西亚则坐着新配的专车赶去公会,去公会继续他的特殊晋级。

一路上,两人已经感觉到旁人的目光有些改变,就算是进入公会大门之后也一样。有的目光是怀疑,有的目光是赞赏,有的目光纯粹就是羡慕嫉妒恨!

甚至有群明显是落选学徒的人,也在远处用哀怨的眼神看他们。

汤森挺疑惑,玛西亚大概给他解释了一下:特殊晋级时,晋级者挑选的对象可以随时替换。但汤森挑的美少女开始进入引导过程之后,今天居然一个也没有刷下来,更别提重新挑选的事了……

这种情况通常意味着,如果汤森不是草包的话,那他就比较厉害,随便挑十个人都能过关。

“我选的人还算老实听话,”汤森少见的谦虚几句:“那些小女孩,吓一吓就服帖了。”

“你不是特别讨好我才说这种话吧?”玛西亚瞥了他一眼:“我选的人虽然笨点,但基础打得好,也不会输给你的。”

“让要去做事的同伴保持心情愉快,这是应该的。”汤森对身后的随从说:“走了,跟上。”

两个随从捧着包裹跟在汤森身后,一路无惊无险,直接进了封闭小院。

在晋升金字塔这边,汤森现在算是有点“小身份”的人了,所以路上并没人来刁难他,两个随从还在大门那边拿到了身份牌——但没人注意到,其中一个随从的身材跟汤森很相似。

跟昨天一样,少女们已经站在院子里迎候导师。十个人不但安静顺从,每人连所站的位置都和昨天一模一样,院子打扫过,那张靠背椅也被擦得光可鉴人。

可见汤森在她们心中的地位。

汤森扫了少女们一眼,发现她们的­精­神不是很饱满,大概是兴奋过头了。

大而化之的坐下,汤森先点了根公会配发的高档烟草,然后用手指点了点少女中的三人组。

“导师早安。”三个人迈着同样大小的步伐走上来,给汤森行礼。

“有什么要报告的。”强势的人说话不用解释前因后果,在达成睥睨的同时还可以考验别人的领悟力。

“回禀导师,我们昨天夜里分成两组,讨论了第一天的收获跟感想。”散场数数的姑娘接过汤森的话:“大家都说了自己对于咆哮,还有对异能力量的感想,并且相互印证。”

“整夜?”汤森问。

“只讨论到半夜。”淡黄姑娘赶紧解释:“我们三人都站在旁观角度给了大家建议,每个人都给了。”

“你很喜欢大包大揽。”汤森脸上看不出表情,很让人猜疑他到底在想什么:“你们三个并没有被引导,说出来的话别人相信吗?”

“她们信任与否,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绯红姑娘一直低着头,这时开口说:“我们尽力尽到一块学习的义务……和情谊就好。”

“哈哈哈哈哈哈……”听了这个答案,汤森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块学习的义务和情谊?”

在导师肆意的笑声中,绯红少女的脸­色­渐渐苍白。

“这话,如果是她说还像那么回事。”汤森指了指淡黄少女,脸上的笑容消散了:“才一晚不见,你就从骄傲的公主变成仁慈的圣母了?我没这么大能耐,一天就能改变你的­性­格。”

“导师……”绯红少女满腔的委屈:“为什么……你为什么……”

“如果你学点表演,把我骗过去也还好,可你自己搞砸了。你这种行为让我不高兴,如此而已。”汤森冷笑:“你还敢再愚蠢一点吗?如果你肯把这点骗我的心思放到正事上,说不定你还真能找到答案。事情的关键,不在于你的谎话是否编得圆,而是你的心态。”

少女三人组毕恭毕敬的聆听教诲,但心里说不定都在翻白眼——这话真是没头没脑啊!

“如果你想走这条路,那真应该冷静一下。”结束了这个令绯红少女难堪的话题,汤森转头对淡黄少女说:“从今天起,由你们三个负责安排其他人的一切事务,你领头——记住不要大包大揽,也不要看人可怜就乱来,谨防好心办坏事。”

“是的导师,我谨记教诲。”淡黄少女低声问:“请问导师,我们能接受引导了吗?”

“还不到时候,继续旁观吧!至少等假圣母想清楚了再说。现在,都给我退开。”汤森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那个最怕羞的笨蛋呢?”

“导师……”蚊子似的声音响起来:“我……我在这里。”

“还不滚过来接受引导,等着吃午饭吗?!”

“是!来了!”害羞少女站到汤森面前,神情已经不像昨天那样紧张了,甚至带着期待。

汤森今天的引导比昨天更细致,耗时也更久,足足花去两个小时的时间才把七个人引导完。当然,在与导师耳鬓厮磨之际,七个美少女依然会变成了大红脸。

而且是一红再红。

“要习惯啊!”野兽派导师语重心长的嘱咐:“为了异能,你们要早点习惯啊!”

丢下一句“自习”,汤森离开院子,优哉游哉的去往资料馆……

属于异能师公会的三座平顶金字塔,体积高度都不一样。学徒的鉴别训练以及晋级都在最小的晋升金字塔上面。

相邻的另一座平顶金字塔不但更高,范围也更大,几乎是小兄弟的两倍。整个平顶被一条南北走向的中轴线分成两等份,左边是传统派执掌的研修院,而右边则属于激进派把持的战斗团。

派系之争,泾渭分明。

汤森要去的资料馆,位于研修院外围,靠近金字塔左侧的边缘。

三座金字塔之间,有多种联通的手段,还会对应身份地位。传统派的风格比较平和,他们使用了极具西海岸韵味的吊桥;但激进派那边搞出了很多花样,一根单索这种算是最普通,那些特殊的玩意才让人眼花缭乱。

比如,他们会让人坐在一株巨大的植物上,然后“咻”的一声弹到对面去;还有一群长得像海绵的东西,人站上去之后以异能催动,就能缓缓的漂移起来……总共才这么点距离,不用担心耗尽能力下不来。

汤森现在是个新人,需要谨言慎行,所以他绕了个圈子,走的是符合内陆审美的硬质梁架木桥。

宽阔的桥面,雕花的栏杆,纹丝不动的桥板,这种感觉让汤森很安心,那些游乐场似的玩意,还是留待以后去领略吧!

接待汤森的学徒态度端正,一路把汤森领到资料馆前,得到消息的撒列维没多久就赶来了,直接领了汤森进去。

途中遇到的几位异能师虽然稍显惊讶,但对汤森的态度还不错,这道理其实很简单:新人首先就来研修院,这是件好事,身为主人,无论怎样也不能给人脸­色­看啊!

资料馆面积不大,只有一栋楼,但在这座金字塔上,它的高度绝对排得上前三。

“资料馆是我们公会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防御异常严密。”撒列维一边进门一边解说,就像是个公会官方导游:“外面的小广场环绕主楼,不但有多位异能师日夜警戒,还被纳入整个研修院的核心防卫圈里。就算是四级异能师,也不可能强行闯入。”

“也就是说,到了五级就没问题啦。”汤森心中暗自点评,他看待事物的角度一向奇怪。

“先生,早安。”撒列维向一位闲坐在大门附近的中年异能师行礼:“这位是汤森·奎尔萨,他目前正在本分会进行特殊晋级。因为他之前没有正式导师,在异能基础资料方面有所欠缺,所以申请调阅高级学徒级别的资料。这个申请已经获得今天当值导师地批准。”

“学习异能的热情可嘉,能一路自学上来也不容易,但破例总归是不好的。”中年异能师嘴里唠叨一句,然后懒洋洋地伸出手:“手令。”

撒列维把一张印着公会徽章的公文信笺递上去,中年异能师扫了几眼,头也不抬地说:“高级异能学徒的资料在二楼,自己上去挑选,每次只能调阅三本——这栋楼里存放的都是公会秘密,绝对不能外流,先提醒你,如果带着资料你连大门都出不去。”

“明白了,谢谢。”汤森虽然没有打夹带的主意,但无缘无故被人教训总是不高兴的,于是在心里偷偷腹诽:“关你屁事!小爷不带走,小爷在上面画几个­祼­女总行吧?”

如果知道汤森从小到大的课本是个什么下场,中年异能师肯定会勃然大怒、飞起一脚把他踢出去。

第037

向撒列维询问了各种书目存放位置后,汤森挤进了书架中的狭窄通道。好一阵翻找过后,他下手挑了三本书:一本《高阶学徒综述》,一本《异能系列选择》,还有一本《引导综述》。

就这三本,拿来装样子足够了。

“你选书很有针对­性­嘛!”中年人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做了记录:“记得十天后归还。”

“如果十天之后我还没看完呢?”汤森有意逗他。

“依然要归还。”中年异能师不假辞­色­,一板一眼地回答:“预期不还,扣发公会补贴;延误两期,影响当年评价;如果延误三期,我们会派人上门收账的。”

“明白了。”汤森点点头,拿着书走出门,感叹一声:“公会这地方,果然规矩森严啊!”

“其实还好,馆长在这个位置上的时间非常长了,我还是中级学徒之前就是他,到现在快十年了吧!”撒列维含笑解释:“他这人挺严肃的,去年刚刚晋升三级异能师,异能造诣很强大。”

“但凡看见个人都比我强,真是大受打击啊!”汤森笑笑:“那我先回去,离开久了不好。”

把书丢给等在外面的随从捧着,汤森慢悠悠的晃回自己的院子。进了院子也不理会美少女们,他就斜躺在房间的椅子上开始翻书——这副好学不倦的模样,如果是真的,就太令人感动了。

遗憾的是,汤森做这些事不是为了学习,他另有目的。

首先,大家知道他带了两个随从,这种事其实挺常见的,高贵的异能师什么都自己的动手的话肯定会被累死。

其次,大家也看到了,他在特殊晋级的同时还去调阅资料。这样一来,大家就会认为,汤森。奎尔萨在引导十个准学徒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补课,真是个勤奋刻苦的新人啊!

新人一心两用,肯定忙得脚不沾地。这种印象扩散开来,公会的人自然不会为了些琐事来打扰汤森。

公会内部会这么看,银涛城各个势力也会这么看,所以啊!如果最近城里出了什么麻烦事,也就跟汤森没有关系了……行动前先撇清自己,这是每个腹黑人士首先要掌握的技能。

当然,情报侦察这种事绝不会如此简单,因为这是件很复杂的工作,牵扯到的细节极多。

汤森整天都待在院子里,不断指使两个随从进进出出,不是回家到仓库里去翻找某种东西,就是去打包水果或者点心。

异能师关心生活细节可不是矫情,而是对自己和异能负责,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饮食、衣料、生活方式非常重要,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说起来,汤森现在才做这个真是有点晚。

一天下来,无论是近在咫尺的少女们,还是看守大门的门卫,都已经习惯了两个随从的频繁进出。期间汤森还严厉训斥了擅自靠近的某少女,态度之粗鲁,用词之尖酸刻薄,让所有人都花容失­色­。

当天,汤森待在院落里的时间比较长,一直到群星在头顶闪烁之时,他才打开房门重新走出房间……这时候,少女们们已经列好队,等着汤森点评她们当天的表现。

汤森少有的鼓励了美少女,并建议她们下来之后相互探讨。在此过程中,汤森也明确了少女三人组的领导地位。

“以我横冲直撞、杀人如麻的经历来说,多练习绝对没有错,但也要多感悟,多思考。”

汤森有感于少女们当天的努力方向,终于说了点有用的东西:“你们七个人,都不是卡在唤醒上,而是在感知力方面有障碍——但对于异能力量的细节研究,首先是要熟悉它跟你的相互感应,我昨天就说了要当它是你们的爱人,如果不想被抛弃,就要尽全力去熟悉它。”

“现在解散,”汤森照例看看少女三人组,特别是其中的某人:“想得怎么样?”

“……”绯红少女整天都是脸­色­苍白,而她身边的两人也算熟悉了导师的风格,不敢贸然开口求情——她们甚至不用考虑就能猜到,汤森一定会说“我跟你们有什么情谊”的话来。

“那就继续吧!正房里有三本书,都是公会的秘密资料。就由你们三人轮流看守。”汤森不以为然,交代完事情就带着随从走了。

至于她们明不明白自己的话、又能领悟多少,这事不能强求。

两辆气势不凡的马车,载着汤森和玛西亚去往新家,位于内城的一条清静街道。

但令汤森没有想到的是,名义上仅仅只是两套宅子,可实际面积超大,占据了整条街道的三分之一宽度不说,还外加一个拐角。

围墙都是一尺多厚的条石垒砌,比部落的外墙还高。别说威风凛凛的正门,侧门都能进出双驾马车。

走进去一看,汤森就更能感觉到异能师公会的强盛。

从前门开始,说灯火辉煌可能有些夸大,但绝对没有任何一块地方是昏暗的。门厅两侧是佣人的值班房,后面是一个面积可观的庭院,再后面就是最重要的一栋三层建筑,会客厅、宴会厅都在这里。

这里也是宅子主人最主要的社交场所。

主楼之后是大花园和小花园,两个花园之间独立院落就是主人的私人空间了。

在这里,汤森第一次见到了西海岸的艺术风格,大体上跟内陆风格一致,但在很多细节上却更进了一步。比如雕像的表面处理,还有花园中对水的运用……潺潺流水把前后花园连成一体,其间的种种安排和巧思虽不至于让汤森惊叹,但也说得上匠心独运。

身穿礼服的管家带着十个人等着新主人训话,但汤森现在完全顾不上这个。他只是微笑着对这些人道了个歉,说明自己事情太多,过几天再跟大家详细谈,中庭之后暂由自己的护卫打理,请大家多配合……

然后就把这些人送出去了。

其实,公会配备的管家,还有他所带的十个仆人都不是普通货­色­。他们各有专长,能够帮助主人做很多事情,甚至包括一些­阴­暗的勾当。

但汤森以礼相待的原因却不在这里,这是家教——连身边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身边人都管不住,还当个屁的衙内。

忙了一天,护卫们总算把家搬完,大大小小的东西归类放进库房,还顺便在两座宅院的中庭连接部位打了两个通道。所以实际上,两套宅院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院子……

于是三个首脑人物照旧聚在一起,把各种吃食摆了一桌,边吃边处理各种事情。

汤森脱了白痴应试袍,先到旁边洗了个脸,然后问近卫小队长阿诺:“进行得怎么样?!”

“报告长官,一切顺利!”阿诺站直了身子,低声汇报:“我们今天上午在护卫募集的地方蹲点,在他们发布初选名单之后,我们动用一切手段跟踪了十三个人。确定了三个目标之后又再筛选了一下,最后找到了一个跟长官身材近似的人,他已经通过了初选。”

“背景调查进行得怎么样?”这种事情玛西亚和瓦胡完全Сhā不上嘴。

“我们按照长官吩咐的流程,先对他的大背景进行了调查。我们先派人假扮他的竞争者,用钱去收买关于他的情报,然后再次派人假扮官方的人,堂而皇之的走访他的街坊,最后我们还帮了一个他的熟人,用口供压榨情报来验证。”

“有引起怀疑吗?”汤森淡淡地问。

“有个向导可能看出来了,就是那个女的。”阿诺说:“我们已经她抓起来了。”

“你们别难为她,去跟她说,只要她把银涛城的全图画出来就放了她。如果她照做了……就把她交给玛西亚处理。”汤森问:“好吧!来说说目标的事情,你们凭什么认为他合适?”

“他叫沃尔夫·布雷恩……”

“你们找了个贵族?”汤森知道自己的人才刚刚开始学做事,但决不会犯原则­性­的错误,这个里面选择中一定有充足的理由。

“他母亲曾经宣称自己是贵族后裔,但实际上银­色­海岸从没承认这点,街坊邻居也只拿她当笑话看,后来他们自己不再坚持姓氏。根据熟悉他的邻居说,他最多是个私生子,从小就只有一个母亲,而且很早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阿诺说:“所以,他其实算是个孤儿。”

“哦?孤儿?”汤森带有点意外:“那他平常混哪里?”

“早些年,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说要去内陆寻找自己的家族,然后就一个人上路了,直到不久前才悄悄回来。我们调查的结论,其实他十四岁时就已经回来了,只是怕别人耻笑一直躲在外的,期间还跟流浪的佣兵身边打过下手。但我们绑他的时候,他的战斗力实在不怎么样。这一次大概是听到王子殿下招募护卫的消息,赶回来碰碰运气的。”

“虽然武技不行,但他识字,我们还在他家抄出一些书籍跟笔记。他的身材体型与长官很相识,脸部轮廓也差不多。”看汤森没有提出问题,阿诺继续汇报:“他在银涛城认识的人非常少,大多数人只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原先的房子也被其他人给抢占了,只能住在城外的帐篷区。跟他熟悉的几个人,我们用伪装身份将他们雇佣,已经送到去外海的船上了。”

“后面一部分处理得还算得体,但让向导发现了异常实在不应该。之后几天,继续派人去你们曾经取证过的地方,把那些曾经跟你们打过交道的人分批雇佣,让他们消失一段时间。剩下的收买,不容易收买的也要处理好。”汤森说:“总之,不能让人挖出证人来,也不能让人觉得他身边的人都出了问题……人在哪?”

“请长官放心,我们一定处理好。”阿诺回答:“人就在地窖。”

“连夜提审,先恐吓,再轻度拷问,后半夜我亲自去跟他谈心。”汤森说:“时间很紧,你们要抓紧些。”

“是!长官!”阿诺得了命令,转身跑开了。

在两个人连珠般地对话中,瓦胡和玛西亚完全Сhā不上嘴,而且他们俩对这种作­奸­犯科的东西一窍不通,瓦胡只晓得偷­鸡­摸狗,玛西亚只知道正经佣兵的业务,汤森……按他的话来说,他­干­这种事情太专业了!

“汤森,你不会是刺客世家出身吧?”玛西亚压低声音问:“居然­精­通这种事情……”

“刺客?真不是。”汤森苦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总而言之,我来自一个很特殊但又正常的家庭。”

“这听起来很不搭调,什么叫特殊又正常?”

“特殊,是因为一家人的职业区别很大,每个人做事情都不同。”汤森叹了口气:“正常,是说父亲像父亲,母亲像母亲,哥哥像哥哥。”

“明白了!”玛西亚洋洋得意地站起来,很豪迈地拍拍汤森的肩:“你没有姐姐!”

察觉到肩上传来痛楚,汤森并没有反应过来,但瓦胡却超水平发挥,完美的表现出部落人的狡诈,他嘿嘿地凑过脸,叫了一声:“玛西亚姐姐……”

“乖啊……”大姐头拍着瓦胡的肩。

“你敢占我便宜!”汤森这才醒悟过来,但好像为时已晚。

一夜的紧急审问,特别是后半夜汤森加入之后,沃尔夫·布雷恩那脆弱的心理防线完全崩溃。他一半招供是一半倾诉,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都说给汤森听了,这将近二十年的经历颇多悲痛苦楚,说到动情之处,他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简直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但此时在他身边的人都有一副铁石心肠,沃尔夫·布雷恩再惨,跟荆棘玫瑰的人还是有很大差距。所以大家该­干­嘛­干­嘛!在黎明到来之前,他的资料已经被整理得七七八八了。

基本上,沃尔夫·布雷恩是个命运坎坷的人,他的真实经历就像阿诺之前打探到的那样,而且在少年流浪途中吃了更多的苦,甚至被人抓去当过奴隶,还险些被饿死。好在他母亲小时候曾经教过他识字,也教过他点花拳绣腿,紧要关头这些东西救过他的命。

他之所以回到银涛城,一方面是听说王子殿下招募护卫队,另一方面也想要回自己的房子——因为他真的不能打,在势利的佣兵团里已经混不下去了。

还好,沃尔夫·布雷恩在外面用化名,否则汤森等人还要另花一翻功夫去掩饰。

“安排两班人,对他进行疲劳审问,有什么新进展随时通知我。”汤森走出地牢时如此吩咐:“大家都­精­神点,我们要开工了。准备马车,我们先去异能师公会。”

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吃了早饭,进了异能师公会之后直奔引导用的院落,把十个少女一顿训斥,然后再花一个小时的时间给七个人做了引导,汤森就进房间来研读资料了——门一关,汤森就和自己的随从之一对换了衣服,以去市场上挑选水果的借口离开了异能师公会。

拐过几个街角,汤森钻进近卫雇来的马车,小副官们早已经摆好了他需要用的器具。

汤森先将几种植物枝叶混合染了头发,再将一种极薄的海兽透明皮质覆盖在眼珠上,让自己的眼珠看起来变成碧绿­色­,又在嘴里塞了两片韧­性­十足的水果切片,再做些细微修饰……脸部轮廓看起来就比较相似了。

在修眉、加眼影、涂脂抹粉之后,汤森已经跟沃尔夫·布雷恩有了九分相似度。

换了一身利落的武士服,再把晾­干­的头发梳起用银环束好,一个全新的沃尔夫·布雷恩就出现在小副官面前——捧着镜子的小副官都看傻了。

在罗莎琳大旅社外下了车,汤森进去开了个小房间,然后才拿起一柄正主儿用来装门面的佩剑,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向护卫招募地点去报到——他当然不认路,但一路上都有近卫。

招募公告上已经说了,通过初选的人要报名参加下一轮终选,这个报名时间并不固定,从今天开始,持续三天随到随考。但汤森认为态度端正的人都会在今天报到,而且像沃尔夫·布雷恩这种处于半饥饿状态的人,通常都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报到地点是外城的东北方向,以前是个小型佣兵团的总部,里面有个大­操­场,靶子什么的也有几个,倒是符合武技考试的需求。汤森远远望着那个破败大门,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

他在心里默念着——从现在起,我就是沃尔夫·布雷恩,一个受生计压迫、不得不跑来这里混饭吃的倒霉蛋。我识字,吃过苦,见过血,而且宣称是贵族后裔!

他的步伐在悄然变化,他的气质在缓缓散发。

在转出街角到大门这段不到五十米的路上,汤森已经从一个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路人,变成一个眼神略带张扬、内心中却隐有不安的年轻武士——抓住佩剑的手指用多了一点力,所以指节有点发白,接近大门时他暗暗咬着牙,所以看上去嘴­唇­抿得比较紧。

但他的步伐没有紊乱,他坚定地走上台阶,对挡住大门的彪悍武士说:“我来参加终选。”

“你没走错,王子殿下私人护卫队招募的终选地方就是这里。”体型剽悍的武士叫住了要往里面走的沃尔夫·布雷恩:“喂!小子,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沃尔夫转头,专注地看着彪悍武士:“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没有别的意思,”彪悍武士轻蔑地看着他:“我就是让你意思意思。”

“我没有意思来意思意思。”沃尔夫·布雷恩摇了摇头:“你懂我意思吗?”

“那可就没意思了。”魁梧武士走过来,用慢动作低头,伸出一只手去撑住大门,然后转头凶狠地瞪着这个并不强壮的对手:“我就是这意思!”

如果他挡住的人是汤森,汤森多半是下面一脚让他蹲边哀嚎去,但沃尔夫·布雷恩不行,这位同学是个武技稀松、脸上没有杀气的半调子,他肯定不会使用暴力来解决问题,一个以贵族后裔的身份混迹街头的人,他应该有鲜明的个人风格。

“做人做事都要讲道理,亏本买卖谁都不会做。”沃尔夫·布雷恩冷着脸说:“王子殿下都没跟我意思,我拿什么跟你意思?你说是不是这意思?”

“小子,难不成你还想欠账?”彪悍武士冷哼一声:“想过去,就要给现的。”

“多新鲜呐!”沃尔夫同学瘪瘪嘴:“这叫不见兔子不撒鹰,懂吗?”

“不懂!”彪悍武士的眼睛又鼓起来了。

“那利息你懂吗?”沃尔夫同学脸上带着点冷冷地笑:“你开价多少?”

彪悍武士便秘似的“嗯”了个长声,然后说:“三金!”

“三金?你以为你在卖官呢?三银就顶天了!”沃尔夫同学咋咋呼呼的跳起来:“写条子,我选上了给你一银的利息,没选上的话一拍两散各不相欠!”

“写个屁的条子!我要现的!”彪悍武士不答应。

“要现的就是断我生路!”沃尔夫同学叱着牙,手里的佩剑往前移动了一点,抓住剑鞘的指节苍白:“我要是你,就得想想这笔买卖是不是划算。”

“小子你想吓唬我?”彪悍武士一愣,然后冷笑着说:“利息要两银!”

“拿纸笔来。”沃尔夫把佩剑挂到腰上:“我给你打条子。”

“你等着。”彪悍武士走了两步回过头来说:“你敢进门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没问题,我就站在这。”沃尔夫点点头,非常的配合:“你叫什么名字?”

“杰达!”彪悍武士走得比较急,声音已经去远了。

“杰达?”沃尔夫转过身来,脸上神­色­已经变作倨傲:“你要出名了……”

不过一分钟,街角那边过来一个武士打扮的小个子,他走上台阶,歪头瞟了沃尔夫一眼就要往门里走。

“喂!”沃尔夫叫住小个子:“小子,你什么意思?”

“我来应招的。”小个子停下脚步:“你什么意思?”

“没说不让你应招。”沃尔夫冷冷一笑:“什么意思?我就是让你意思意思。”

“你居然……”小个子惊诧地说:“居然敲诈来终选的武士?”

“说敲诈多没意思。”沃尔夫用尾指掏着耳朵:“不想进去的话,你可以回头啊!”

“你!”小个子咬咬牙,考虑再三,终于伸出手,艰难万分地从怀里拿出块手帕,层层打开,用两根指头捏了一枚看不清花纹的小金币,依依不舍地递到沃尔夫摊开的手心里。

“别说我不照顾你,里面有个木桩似的家伙,戴黑帽子那个,他是个卖考题的。”沃尔夫掂量着这枚小金币的分量:“早买早过啊……”

“谢谢!”小个子暗中怒骂:“请问你是……?”

“我叫杰达。”沃尔夫挥挥手:“赶紧进去,别妨碍我收钱——喂!小子,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第二个被拦下来的是个瘦高个,长像奇特,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那种,他在沃尔夫的吼声中打了个激灵,做出了防御姿态。

“什么意思?意思意思!”沃尔夫同学­干­这事真是有天赋:“懂吗?规矩!”

“跟我要钱?知道我是谁吗?”瘦高个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脸:“我可是帐篷南区金­鸡­部落大酋长的小姨子的亲弟弟的童年玩伴!”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沃尔夫举起手,张开。瘦高个摇头,表示不清楚。

“这叫巴掌,打在脸上很痛的。”沃尔夫­阴­­阴­地笑:“你想试试吗?”

两双眼睛的对视之中,帐篷南区金­鸡­部落大酋长的小姨子的亲弟弟的童年玩伴屈服了,他孝敬了半个金币,也得到“某人在卖考题”的温馨提示。

然后,沃尔夫的声音就没停歇过。

“喂!小子,你什么意思?”

“喂!小子,你什么意思?”

“喂!小子,你什么意思?”

等真正的杰达从一伙不知来路、叫嚷着要买考题的人中间脱身回到大门时,沃尔夫同学打着补丁的钱包已经赚满了。他把五个银币放到彪悍武士的手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优越感说:“五个银币,是这意思吧?”

杰达用一种哀怨的目光看着他。

走进大门之后,沃尔夫还回头过来说:“哦!我可一步也没动过哟!”

“我……”杰达满口牙齿都快被自己咬碎了,他紧攥着手里的银币:“我饶不了你!”

“尽管放马过来,本人随时候教。”沃尔夫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施施然的穿过前面的院子往主楼走去。

他进门,绕过一面宽大的屏风,抬头,看到一个人站在屋子正中。而那些给自己交过孝敬的软脚虾们,正垂头丧气地站在他身后两侧,像是被严厉的教训过了。

厅中伫立的人,他穿着­干­练合体的武士服,腰间挂着一柄­精­美的单手佩剑,正用他那双冰冷的眼睛打量着沃尔夫·布雷恩……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有灿烂蓬松的金黄|­色­长发,有清秀俊美的五官,有刚毅坚定的神情。

第038

算起来,沃尔夫·布雷恩已经是汤森的第三个掩饰身份了,他之前两个掩饰身份是倒霉蛋一号汤森·瓦胡嘉·塔塔,还有二十年前彻底悲剧的黑纹夜枭阿尔瓦。

但与之前的假身份不同,沃尔夫是专门为护卫队招募而准备的,目的­性­很强。

用谨慎的眼光看,他的身份不清不白,但这正是他初选过关的重要因素。因为这身份太像一个暗探了,而且是那种不上不下的中层暗探。对于现在的银涛城来说,对于王子殿下来说,沃尔夫这种人最应该被看管控制起来。

可一旦过了这个门槛、为了达到自己的真实目标,汤森又必须洗去身上的暗探嫌疑。不然的话,他不但弄不到情报,自身的安全也会成问题。因此,他利用了杰达的讹诈,事实上,这正是菲斯特王子特别为大家准备的“考题”之一。

汤森敢用掩饰身份在大门口狐假虎威收钱,是因为“沃尔夫”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命人,有钱不捞天打雷劈啊!

但在狡猾的狐狸眼中,这种举止不符合暗探的做事原则,因为太出格、太引人注意了,暗探肯定不会犯这种错——同理可证,犯这种错的人就绝不是暗探。

自污加自洗,这弯子绕得让人蛋疼,但条理清晰,逻辑合理,做吧!

\5\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汤森揣着讹来的钱,施施然穿过前面的院子,带着微笑走进主楼。绕过一面宽大的屏风,他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大厅正中。

\1\这人很年轻,他穿着一身­干­练合体的武士服,腰间挂着一柄­精­美的单手佩剑,安静伫立在厅中。汤森看他到时候,他正用不太友善的目光打量着“沃尔夫·布雷恩”。

\7\本来没事的,此情此景汤森早有预料,但他想不到,世界很奇妙——站在他面前的人,有一头灿烂蓬松的金黄|­色­长发,有清秀俊美的五官,有刚毅坚定的神情。

\z\没错,这个人,就是在梅林关前跟汤森抢过烤­鸡­打过架的乡下土贼!

\小\出现在这里,这个人应该是护卫队的高层吧!那为什么……在这个瞬间,震惊之后的汤森心神电转,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脸上却小心翼翼地挤出点笑容,被胶水覆盖的脸上浮现出被“识破”的尴尬,然后装模作样的抬手整理着衣襟,­干­咳了一声。

\说\“乡下土贼”的脸­色­很平静,但嫌恶的目光却泄露了他的心情。

\网\原因很简单,沃尔夫在门口敲诈他人的行为已经被他看在眼里,他也对这个人身份初步作出了判断——这家伙不可能是暗探,当然也不会是良民,他就是一个卑鄙下流的墙头草、滚刀­肉­、搅屎棍!

在很多“做正事”的大人物眼里,这种人别的什么都不会,就是专门给人添堵甚至添乱。

“乡下土贼”眼神中的严厉在加重,“沃尔夫”神情更加拘谨,他又咳嗽了一声,用自己那闪动的、贼兮兮的目光打断了这片沉闷­阴­郁的氛围。

“名字?”“乡下土贼”的锐利眼神微微回缩:“说出你的名字。”

“我是沃尔夫,沃尔夫·布雷恩。”汤森挺直了腰,扶着剑柄的左手向上抬起,在肋骨下端轻轻一磕,同时把眼皮微微向下一合:“很荣幸见到阁下。”

在说这句话之前,沃尔夫给人的印象是萎靡甚至可以说是猥琐的,但在开口之后,他的气质已经变了,就像一柄缓缓出鞘的长剑,正把自己那种金属的璀璨展现在众人前面!

“我真没看出来,”土贼的目光闪了闪,回答上稍有停顿。其实让他吃惊的并不是布雷恩这个姓氏,而是汤森说话时的态度和礼节:“你居然有姓。”

“从幼儿时期开始,家母就一再告诫,本人是布雷恩家族的后裔,具备正统的家族血脉,作为继承者,我应该时刻牢记这点。”汤森抬起了目光,脸上的窘迫和慌乱都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谦逊与自信:“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听闻阁下闪耀着光荣的名讳?”

如果两个不认识的贵族碰面,又没有共同信任的介绍人的话,验证的手段之一是验看徽章。但汤森的掩饰身份布雷恩是个没有徽章的破落户,所以只能用询问姓名这种低级方式了。

汤森这也等若告诉对方:本人没有徽章,你就别费那劲了。

“菲利克斯·波顿。”土贼收起脸上的调笑,回了一个简礼:“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布雷恩不是本地家族,最近的一支是在几千里外?”

在汤森目前收集到的情报上,波顿家族虽然处于银涛城上层势力行列,但远远不是如日中天那种。这个家族传自外海的某个岛屿,族人数量比较少,平时行事显得低调而神秘——土贼是波顿家的人,却不辞辛劳地跑来这个三流护卫队里做事,真是令人费解啊!

但任何令人费解的事情都是有理由的,前提是你得撑过这个关口才能知道缘由。

“阁下的渊博知识令人折服,没错,布雷恩家族最近的一支也很遥远。从银涛城出发的话,陆路四千七百里,海路三千六百里。”汤森点点头:“我走过一次,但遗憾的是,早在几年之前,布雷恩家族这一支就向更内陆的地方迁移了,听说去了光辉圣城附近。”

“那你为什么不跟上去申诉,拿回自己的东西?即使最后只能得到一枚最简单的徽章,也算是一个有力的证明。”土贼把左手搭在剑柄上,微偏着头看汤森:“就好像现在这种状况,如果你就能用徽章证明自己,至少也能得到一个队长的位置。”

汤森听明白了,原来土贼想用“高不成、低不就”的理由打发自己走。

你说你是贵族后裔,那我肯定不能让你担任一般护卫,但仅凭嘴上说,这证据可算不上“有力”,所以队长也不能给你——汤森已经宣扬了身份,按规矩他不能反对这种决定,因为贵族的名声很重要,既然自认后裔,他就只能接受这个结局。

“我曾经考虑过阁下所说的建议,这是人之常情,但当时缺乏实施的条件。”汤森收起谦和的笑容,换了一副与人探讨学问的神情:“深思熟虑之后,我得到了答案。我觉得在西海岸这片土地上,可能其他一些东西会比徽章更有说服力。”

“哦?真有这样的东西吗?”土贼挺感兴趣:“是什么东西,比家族徽章更能证明自己?”

“可能会绕个大点的圈子。”汤森回答:“徽章代表我的身份,身份证明我的血脉。在没有徽章的情况下,我只能用自己的实力与行为来证明这一切——徽章不会告诉别人,我内心的力量;徽章也不会告诉别人,我的理想和抱负;徽章更不会告诉别人,我如何实现这些!”

用跟菲利克斯·波顿一样的姿势,沃尔夫·布雷恩笔直地站在进门处,斜斜­射­进来的阳光照耀着他半边身躯,能让人看清他那洗的发白的衣服料子、磨得起毛的领子袖口。然而他的目光清亮坚定,语声铿锵有力,话中流露的豪放和激昂,隐隐震撼着厅中的每一个人。

其实,软脚虾们都发现事情的走向已经歪了,但没几个人能明白他们的话——每个字拆开都知道意思,为什么凑在一起,自己的脑袋变成浆糊了?

“你如何实现这些我的确不知道,”土贼淡淡一笑:“但我清楚,在门口敲诈勒索不行。”

很显然,菲利克斯·波顿对汤森的好奇心被提起了,他在用这个尴尬的话题为难汤森。

“我们的双眼不能盯着过于遥远的地方,否则就会被脚下的树根绊倒。”汤森娴熟的使用了西海岸谚语:“就我而言,理想的实现有三个要素,分别是能力、机遇、环境。”

“但在这些条件中,只有第一种可以被我自己把握,其他两种我无能为力,所以我只能被动的等待——然而在等待的过程中,我要小心翼翼的维持状态,这种维持需要资金。”

一个贵族后裔,只要他不是傻子,就可以把最黑暗的事情说得清清白白,也可以把自己的邪恶行为说得大义凛然,这算是他们的一种本能反应。例如汤森这样,一本正经地把自己在大门口敲诈说成是“募集必须资金”,还真是小菜一碟。

汤森的用意,不止于此。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没有徽章的沃尔夫·布雷恩,如果想要崛起的话,就需要机遇和大环境的支持。说得更确切一点,他需要眼前这位菲利克斯·波顿的认可——所以汤森临时调整计划,立即让沃尔夫抛弃“卑劣”面具,换了一副全新的面貌。

为什么?因为菲利克斯·波顿的认可,能给沃尔夫同学的崛起搭建稳固基础。

汤森假扮的沃尔夫为什么安全?

因为他已经表明自己要索取的东西,有目标就有动力,有动力就有行动,这种解释才符合逻辑,也符合常理。

横看竖看,他都比那些为了几个薪金就来应征的软脚虾们靠谱多了。

“这就是你对自己行为的辩解?你的表述能力很好,可我的观察力也不弱。”菲利克斯带着些惋惜,还叹了声气:“即便以你贵族后裔的身份,依然无法改变这件事情的本质,你犯规了……”

“请允许我为自己申辩一句,我没有犯规。”汤森平静的解释说:“虽然我只是贵族后裔,但我也知道贵族通行规范,而且一直遵循。其中并不禁止我向别人摊派、收取费用以及罚款。”

“奇怪,你分明站在别人的大门口,有什么权力摊派、收税和罚款?”

“阁下,他们在登上台阶的时候,都曾无礼斜视我。身为贵族后裔,我可以采取多种方式实施惩戒。而我选用的只不过是最轻微的罚款而已。”汤森不慌不忙的解释说:“在我收取罚款的时候,这些人并未就我的身份提出质疑,也未表明自己有任何可以免于惩罚的理由。”

“而且,我在收取罚款的过程中,并没有使用任何无力或以武力相威胁。”说到这里,汤森的目光扫视了后面那些软脚虾:“事实上,他们都清楚自己犯的错,他们幡然悔悟自愿缴纳罚款,连收条都不要。”

这是赤­祼­­祼­的谎言。

说这种话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当事人对脸皮厚度的要求肯定很高。

但另一方面,菲利克斯之所以这么问,却并不是奢望汤森真能解释出个道理,而是想观察他的态度和应对方式——在上位者眼中,无耻是一种技能。技能你懂伐?

菲利克斯似乎对汤森的态度满意了,他微微侧身过去,作梗的目光从左到右瞟过,嘴角带还着点邪恶微笑:“他说了,你们都是自愿交钱的。”

“看样子,我的谈话效果不明显。不过现在我给你们机会,大家可以自愿地把钱给要回来——终选就要开始了,我会在后面院子等你们。”

听了这话,软脚虾们立即来了­精­神。

他们点头哈腰的送走了菲利克斯,等这位真正的贵族走出大门之后,众人才纷纷转头过来——刹那间,无数道炯炯有神的目光望向沃尔夫·布雷恩,就像是在打量一个楚楚可人的弱女子。

这人渣怀里揣着一笔钱,菲利克斯大人已经说了,大家可以要回来!

谁要回来就是谁的,金币上又没写谁的名字,就算写了大家也不认识!

“小子,识相的话,把东西交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股子街头混混的腥气:“别跟大爷说你那些身份什么的,大爷听不懂,也不想听!”

“不想听?”汤森信步走到靠墙的一排坐椅边上,选了最靠外的一张坐下,带着点为难反问:“那你想怎么样呢?”

“交出钱来!”另一个­精­瘦的小个子跳出来,咬牙切齿的吼叫:“马上!”

“没问题,不就是钱吗?”汤森瞥了几个站在最前面的人:“但钱包只有一个,你们这么多人……究竟给谁?”

“给我!”尖利的叫喊声中,另一道身影直冲上前。这家伙几步跨出,一溜一滑就绕过前面那列人,好几个大个子被他甩在后面,这些人吃了一惊,但同时出手都没捞着他的衣角。

看这厮脚尖点地旋转身体的技法,倒是有点­干­盗贼的潜质几个并不­精­深的猛冲、急转、换位结合在一起,显得非常有效。他三下五除二就冲到最前面,在距离汤森七八步的距离上时,他抬头、两手一伸作势往汤森胸口抓去。

但在抬头的那瞬,他看到一把高高举起的座椅。再凝神一看,他发现这个叫沃尔夫的家伙正擎着椅子,戏谑目光直盯着自己,明显不怀好意。

他的身法再怎么敏捷,也逃不出这把椅子的横扫范围。

“不要——!”倒霉蛋伸出的两手还没来得及护住脑袋,沉重的木制靠背椅就砸到了。

“啪!”大大小小的碎木块四处飞散,被砸中的倒霉蛋一声哀嚎,整个身体先是一震,然后才向后飞倒——无力的身体落地之后还“吱溜”一声滑出去两三米。

“你娘!”后面接着冲上来的壮汉哪想到还有这种状况?脚下被倒霉蛋的身体一绊,前冲的步伐立即凌乱,结果就踉踉跄跄地打着晃撞向汤森这边。

汤森好整以暇的捡起两根最沉重的椅子腿,正等着他送上门来。

“你敢!”控制不住前冲姿势的壮汉已经看到汤森的动作,但自己现在走位飘忽,这神一样的步伐连自己都预料不到,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他只能呲牙咧嘴的吼叫着,声音里却带着一丝恐惧:“你敢打大爷一下试试?!”

“满足你。”汤森点头回应,然后半旋身体飞起一脚,脚弓轻敲在壮汉耳根后面!

壮汉只是“呃”了一声,二话不说直接躺倒,嘴巴一张,早饭喷了满地。

“你他妈是食草动物啊?”汤森脚下横移,避开这片污秽的地面。

跟在后面冲来的人,是两个更为雄壮的家伙,他们比汤森本人要高两个头以上,上身都只穿一件皮制背心,胳膊上鼓起的肌­肉­比汤森的大腿还粗。

两人的步伐一致,无论汤森攻击哪一个,另一个都可以顺势把汤森拿下,他们的拳头跟酒壶一样大,被砸上可不是小事。

汤森退了一步,再退一步,趁对方刚刚迈步上前的瞬间回冲,两手握着的椅子腿微微抬起,左右同时刺出,­精­准的点到对方腋窝下。

冲步直刺!

“嗷!”两人同时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一个抚住咯吱窝不住的跳脚,另一个夹住咯吱窝蹲在地上,已经痛得满头都是冷汗。

这三轮豪迈毒辣的打击一过,满厅大概五十人,剩下那些没动手的人不禁面面相嘘。

钱固然是好东西,但跟这种代价相比,是不是有点儿不划算?

他们好像很痛啊……

“他只有一个人!”无论何时何的,总缺不了扇­阴­风点鬼火的人:“我们一起上啊!”

“呼呼呼砰!”说话挑拨的倒霉蛋被一根飞来的椅子腿砸中面门,鼻血与两颗门牙一起飞出,他的身体筛糠似地抖着,晃了半圈软软倒下。

“没错,我只有一个人。”门边的汤森笑吟吟地看着这些软脚虾:“还有谁想上来试试?”

话音未落,半蹲在地、夹着咯吱窝的那位猛的暴起,从后面扑向汤森。汤森冷哼一声,左手的椅子腿反手刺出,再次戳中先前的位置,这回用力加重了些,收手之前还转了下手腕。

“啊——啊——啊!”偷袭者涕泪横流,饱含着不甘和痛楚倒下了。

虽然没有见血,但如此惨烈的景象让那些跃跃欲试的家伙们冷静下来,他们纷纷停下脚步,惊异不定的相互对望着,很显然,这些人已经失去了上前动手的勇气。

“我再问一次,还有谁?”汤森对身后的惨叫声无动于衷,他就这样随意站着大厅里。但被他那种平静目光扫到的人,眼神都下意识的开始回避。

“因为菲利克斯阁下的提议,所以我认为这是一次内部交流,这也是你们最后的机会。”汤森心平气和的开口:“为了避免悲剧,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只要出了这个门,再有人向我伸爪子的话。那就是手来手断、脚来脚断、脑袋来了稀巴烂!你们,可要想想清楚啊!”

“我知道有人心里不服,但我不是你们的家长,你服不服的关我屁事。”汤森笑了笑:“有的人觉得地点不对,有的人觉得时间不对。因为你们有的会下毒,有的会诅咒,有的会用吹箭套索……但我还是那句话,出了这个门向我下手就是找死,不信的话就来试试!”

先前还群情激奋的软脚虾们讪笑着,拘谨的移动脚步,一个个缩回队列里面去了。这部分的人数在三十人左右,如果一涌而上的话,虽不至于能把汤森怎么样,但至少能令他的伪装露出破绽。

但汤森出手刁钻狠辣,专打出头鸟,这份暴虐已经打消了他们那点可怜的战斗意志。

这种景象也说明一个问题,只有这些想抢钱的人,才是真正的地痞混混。后面那些看似老实厚道没打算动手的家伙们,才属于真正的高危人群。

老实厚道?现在跑来参加护卫队的人都生活在银涛城底层,根本没有受过王室家族的正规教育,大字不识几个,二话不说来找会见血的差事,这些人里会有老实的?

他们只是不想太过显眼,遇事会多做考虑,如果大家都上去抢钱他们也会跟随。但事出突然,他们的反应就慢了半拍,这也算汤森帮土贼一个忙……不大不小,但也是个人情吧?

“既然大家都同意我的话,那么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我希望以后跟大家成为好盆友,有钱一起赚,有妞一起泡。”汤森嘴角带着点残忍的笑容:“现在,都给我让开路!”

软脚虾们忙不迭的闪开,让出前后门之间的路线。

装扮贵族后裔,其实动作习惯并不算最重要,关键是气质要给够。

穿着一板一眼、在人前拿捏姿态还生怕行差踏错的家伙,顶天也就是个管家的命,因为他们不懂“贵”字的含义,或者他们懂,但挣脱不了——“贵”字的存在意义,是与“贱”字对立。繁琐规矩是为贱人而设,贵族有特权就够了,谁见过贵族谨言慎行?

汤森的远古记忆中倒是有,他自己都­干­过,可那都是公关行为,转过身一切照旧。但此时的沃尔夫·布雷恩应该不一样,他心里会充盈骄傲,还有一种翻身做人的感动。

施施然跨过门槛,汤森两脚并立,背脊挺直,脸­色­谦和。

他抬眼看了看主楼后面的小广场,发现乡下土贼菲利克斯·波顿已经在正对主楼的树荫下坐着,姿态随意,手里拿一本小册子翻看,面前的小茶几上还摆着几样不算­精­细的茶点——这家伙似乎不太讲规矩,而且这造型也很像在自家院子里纳凉查租的小地主。

当初叫他乡下土贼吗,还真没错!

汤森如此腹诽着,整理了一下因打斗而凌乱的衣服,然后缓步走了过去,在菲利克斯十步之外站定。如果还不清楚他就是话事人的话,那汤森的观察力也太逊了。

“沃尔夫·布雷恩?”菲利克斯没有抬眼,手指在面前的小册子上翻过一页。

“是的,阁下。”汤森轻声回答:“我就是沃尔夫·布雷恩。”

“籍贯银涛城,原住外城区,无父,幼年丧母。”菲利克斯轻声念着小册子上的记录:“识字,粗通武技,­性­格­奸­滑,犯有五十几宗轻度罪行。后离开银涛城去向不明,近期返回……”

听着自己的罪行,汤森脸­色­很平静。菲利克斯念出的这些记录虽然不光彩,但却是最不容辩解的事实,而且对方现在的用意也不是为难自己……居然有详尽至此的调查报告,看来王子这边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啊!

好半天之后,菲利克斯才结束了这种“清算”的前奏,抬头起来瞥了汤森一眼:“以这种平淡乏味的记录来看,你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来。难道在你外出的时候,有奇遇一类的事情发生吗?单手刺剑用得不赖啊!”

“并没有任何奇迹发生,我外出期间所遇见的,不过是更加现实和严酷的生活。”汤森摇了摇头:“我能现在走出后门,是因为我自小就拥有这种能力。”

“如果你之前就拥有这种能力,那么在你最困苦的时候,为什么不见你使用?这里面还有你异常穷困的记录。”菲利克斯合上小册子,终于正视着汤森问:“这种能力,至少可以让你在在帐篷区称霸三条街道,就算外城区也能有所收获,那边某些地段可以算是日进斗金。”

“我同意阁下的判断,但我不能做这种选择。”汤森回答:“显露能力称霸街道,在帐篷区收钱,我非但达不成目标,相反会让我变得出名,永远洗不去的名字……甚至会让我短命。”

“哦?有本事还会短命?银涛城居然如此违反常理吗?说来听听看。”

“很简单,阁下,如果我轻率显露自己的实力,那么别人就会看见。某些有势力的小家族,或者某位异能师的管家招揽我,让我替他们做些­阴­暗面的事情,例如去做杀人满门这种脏活,你觉得我要怎么办?”汤森用真诚的目光回望着土贼:“有本事的人不一定活得长。”

“那今天你为什么显示实力?”菲利克斯腰身往后靠了靠:“我看你一点犹豫都没有。”

“因为这个护卫队属于王子殿下,在整个银涛城来说,这是最­干­净也最正统的出路,没有之一。这就是我所说的机遇,在机遇面前,我当然要拼一下。”

“你不担心菲斯特王子派你去做些——嗯!注意我是说如果,你知道,即使是我们的王子殿下,也有不顺心的时候。”菲利克斯问:“护卫队也有可能帮王子殿下处理私人事务啊!”

“既然要向前走,垫脚石就是必须品。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王子殿下这边是正统光明的出路,如果护卫队要我去做这样的事,我会认可,而且愉快地执行。”汤森的话停顿了片刻:“我今天是来接受终选的,如果我不能显示自己的能力,王子殿下怎么知道我能顶用?”

“你很有自信,或者也可以说狂妄。”听了汤森的回答,菲利克斯不禁笑了笑:“好,我们先假定你有基本实力,但你的野心也不小。我怎么知道这样的你会乖乖听话、会顺从的做好分内事情、内心里不会对王子殿下生出别的念头?”

“对王子殿下来说,我无疑是安全的。对阁下来说,我也没有任何威胁,因为我仅是一个查无实据的贵族后裔,只能昂望诸位。”汤森回答:“现在的情况是,我这个小角­色­的确有点用处,我正期望着用功劳换取王子殿下对我的奖赏,所以我会尽心做事,做到最好!”

“在王子殿下面前,连我也不能说出这样大包大揽的话,你凭什么说自己能顶用?能帮殿下的忙?如果把这样的你推荐上去,出篓子的话我不是要背黑锅?”

“这世上不存在完全没用的人,关键要看上位者把他放在什么位置。”汤森摇了摇头:“另外,一个称职的上官,不是理所应当要为属下背黑锅吗?”

“这说法真新奇,上司背黑锅,属下做什么?”菲利克斯好奇地问。

“做事,专心做事。”汤森两手一摊,神情专注地说:“就我个人而言,我识字,见过血,懂点拳脚,在街头混过,我还熟悉一些别人不会太留心的东西……脑子也比较好用。”

“按道理讲,我不应该把你这样的人留在护卫队里。你内心充满了欲望,考虑问题十分现实,而且咬紧了就不会松口。”菲利克斯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现在把你丢出去的话,却证明我这番问话没有任何效果——所以你走运,你觉得我应该把你安排在什么位置上?”

“让我看大门的话,无疑会让王子殿下英名扫地;让我去厨房的话,我打赌大家伙的胃口会变得很不好。”汤森耸耸肩:“还有,我虽然识字,但对数字不敏感,所以别让我去算账。”

“你倒是想得美,这三个地方油水充沛,凭什么让你去?我这边亲戚故交一大帮人早就写条子推荐人了。”菲利克斯冷哼一声:“不过看你这滑头的模样,我倒想起一个适合你的。”

“任凭吩咐。”汤森垂下目光,颇有点荣辱不惊的风范。

“我没有办法给你的贵族身份做证明,但我不反对你是贵族后裔的说法,因为你的确具备一些贵族特征。所以我准备给你一个小队长的职务,至于你的手下嘛!不能在今天这些人里找。”菲利克斯压低了声音,身体向前微倾:“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知道我应该知道的那部分,而且在得到阁下的信任之前不会发问。”汤森低声回答:“阁下的看重令我感动,我很荣幸、很愉快的接受这个职务……那么我挑选手下的标准?”

“用得上,信得过,­干­得好。”菲利克斯轻声说:“你在街头混过,想必了解其中奥妙。”

“了解。”汤森点点头:“请阁下说明我要担负的使命,砍人跟送信的要求可不一样。”

“你这队专职负责挑事儿找茬,先在帐篷区试试身手吧!”菲利克斯嘴角又露出一丝坏笑:“以你自己的名义打乱帐篷区现有的局面,只要不死人,我这边就给你兜着。小队长的月薪是五枚金币,队员一枚金币,在帐篷区抽的钱,你的小队可以保留一成。”

“不会伤到自己人吗?”汤森露出点吃惊的神情:“一旦打起来的话,难以控制场面。”

“那边现有的几个团伙,不是我们的朋友。”菲利克斯说:“给你配个联络人,有信心吗?”

“就算扒掉我的皮也能­干­好!”汤森把这话说得斩钉截铁:“阁下要求什么时候开战?”

“明天开始吧!你顺便可以把你母亲的房子收回来,听说你去偷看好几回了。这份坚持的心态比较难得。”菲利克斯点点头说:“明早来领经费装备,会有人交代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谢谢长官!”汤森立正行了个简礼,沃尔夫·布雷恩的房子被一个帐篷区黑恶团伙小头目占据了,人家兵强马壮,这倒霉蛋虽然心中不平,却只是敢怒不敢言。

“你可以招揽十个手下,尽量不要用本地混混。”菲利克斯最后交代说:“另外,我是本护卫队的副队长。队长难得出现一次,她是我们波顿家的才女,我算替她照顾这一摊子事。”

“明白!”汤森才不管才女不才女的:“我会安排好自己的事务并及时汇报的。”

“很好,你可以走了。”菲利克斯丢过一面铁质的身份牌,举止当中一点贵族风范都没有。反倒是汤森这个半调子毕恭毕敬的接过放好,行礼之后才退开。

再一次穿过主楼的厅堂,在软脚虾们的惊异眼神中走出大门,汤森不禁长出一口闷气。

“杰达兄啊!”汤森转头,看着发出这个声音的家伙:“你这次又是什么意思?”

“打烂了椅子,就这么拍拍ρi股走人了?!”杰达还是一副彪悍的神情:“赔钱来!”

“咱们现在都成同伙,不,是同伴了。”汤森叹了口气:“能不能不要每次谈话都说钱?”

“说得轻松,你自己­干­的好事,难道要我掏腰包替你垫上?”杰达挥舞着手里的半块座椅垫子:“看见了没有,这张椅子市价一个半金币,拿来!”

“搞半天你是管账的啊?”汤森看了杰达一眼:“一个半金币,你骗谁呢?”

“不许老子看门兼管账啊?我就是长得壮点,怎么样?”杰达眼睛一瞪:“看好了,这是真正的天鹅绒好椅子,整块雷根木切削的板材,没算艺术价和古董价就是对得起你了!”

“算你狠!”汤森一脸恨恨地掏出鼓胀钱包,慢腾腾地从中挖出两枚磨损最厉害的金币,恋恋不舍的放到杰达摊开的掌心中,然后冷冷地看着对方。

“你等着请吃饭?”杰达被这吝啬鬼看得浑身不自在,但抽身就走的话显然弱了气势。

“不。”汤森严肃认真的摇着头,一字一句的回答他:“我在等你找钱!”

拿到杰达含恨找零的五个银币,汤森徒步走回到罗莎琳大旅社。关上门,打开窗,他在自己房间坐下,静静等待着事情的发展。汤森没有估计错,还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人来拜访他,而且是直接冲到房间——果不其然,来的是杰达和另外两个人。

他们打着送东西的名义而来,查验沃尔夫同学的住所和细节情况才是真实目的,如果沃尔夫同学回来之后立刻去什么地方通报消息或者正跟人碰头,那就会被逮个正着。可他们想不到,这里也算是汤森的老窝,隔壁院子里都是汤森的人,他们早留意到有人在周围徘徊。

皮不笑、­肉­也不笑的杰达送来了两套护卫队的制服,一柄全新的佩剑,还有另外一些零碎。跟他一起来的两人中,有一个是护卫队的管事,另一人是分配给汤森的联络人,他告诉汤森几处日常联络地点,也介绍了一些帐篷区的情况,顺便传达了菲利克斯队长的最新要求。

“闹得越大越好,但要掌握好分寸。别让我去警备队捞人,我丢不起那人。”联络人转达的这句话让汤森有掀桌的冲动——这孙子太坏了!

分明是一点责任都不沾!送死我去,背黑锅我也去?!娘的这种乡下贵族真是不好打交道!

送几人离开之后,汤森已经对目前的状况有了更多了解。很明显,自己的出现在菲利克斯的意料之外,而自己也在他那边获得了起码信任,否者菲利克斯不会把自己单拎出来,一个没用的家伙随手丢进护卫队再简单不过了……

同时,菲利克斯也不太好安排自己吧?所以他这才临时起意,让自己组织一伙人去帐篷区踢场子?

这种安排一来可以考验沃尔夫的全盘实力,二来可以拉起一个背景单纯的小队,至少比护卫队大院里的人管用。真有大事发生时,即便这个小队拼命不行,但敲边鼓打酱油这些事还是可以­干­。

万一捞着个顶用的人才呢?菲利克斯心里大概就是这种想法吧?其实说到底,他是不愿放过有实力的手下。

汤森不想做个一般顶用的人才,与异能师公会那边的生疏不一样,他对这类涉及到政治和家族集团的世俗斗争非常熟悉,置身其中也更有把握。

换句话说,银涛城的纷乱局面在他看来一点都不可怕,反而是能让他展翅高飞的天空、自由翱翔的海洋。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更喜欢在世俗里浑水摸鱼,感觉比异能师公会和光辉教会亲切些。因为要跟教会斗,自己就要先在异能师公会里打开局面,而在异能领域方面他所知有限。但世俗这块不同,他不是一个人,他有荆棘玫瑰,这是他现在责任和感情的唯一集聚之处。

荆棘玫瑰想要扎根在西海岸,确切的说是想要把奎尔萨平原收入囊中,那就必须得到银­色­海岸上层的认可与支持。因为奎尔萨平原的物产比较单一,自持都有点勉强,更别说银­色­海岸在名义上对整个西海岸的统治地位,恐怕银涛城一道讨伐命令,荆棘玫瑰就要疲于奔命。

但汤森最关键的考虑,却是出自哈维镇的深刻教训。

即使学会了这个世界的语言,甚至连异能都算沾了点边,但汤森不是在这种环境中成长的人,并不清楚这世界的政治到底是怎么个玩法。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哈维镇那样的惨剧,他必须了解本地的政治局势——想融入一个集团,或者说要在一个集团内部搞风搞雨,至少你得先了解它。

所以,综合这三个因素,汤森决定先用小人物的身份混日子,冷眼旁观银涛城上层的争斗,等波涛三叉戟的新主人真正出现的时候,他再下注也不迟。现在嘛!连这场赌局里有多少人都不清楚,汤森怎么下注?

目前走正常途径太危险了,接受菲利克斯的建议反而最合适……

为了自己和荆棘玫瑰的将来,汤森当然会去抱最粗的那条腿。他对任何人都谈不上好感或者恶感,无论现在忠实于谁,在将来的乱局中又背叛了谁,他一点心理压力都不会有。

从王子招募地痞流氓当护卫的事情看来,银涛城的高层争斗应该很激烈了,菲利克斯让他去帐篷区踢场子可不仅仅是考察他能力这么简单。表面上看,这只是护卫队小队长在外面偷偷捞钱打架,然而在幕后,这种事却不知道要牵动多少人的神经。

“凄风惨雨的天气总是会有。”汤森看着窗外的­阴­沉天­色­:“听说帐篷区有不少好东西,要不要先中饱私囊呢……”

卸完妆,换了衣服,汤森恢复了异能师随从的身份,拿好手下买来的水果样品,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晋升金字塔。

十个美少女们还在院子里用功,有的人在苦练唤醒,有的人凑团讨论,根本没发现从廊下走过的随从才是自己的导师。

在房中彻底恢复身份之后,汤森才有机会洗净一身浮尘,把心思放到学生们身上。说起来,虽然外部环境千头万绪,但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实际上只有两件。其一是顺利完成晋升,其二是打进银涛城内部,两件事同时进行,重要程度相差无几。

一边听手下的汇报,一边站起身,汤森在窗边观察着美少女们。

她们资质和家世各有不同,但在汤森的有意安排和区别对待下没发展出小圈子,每个人都把全副­精­力放到异能上。这种现象并不普通,因为它是在汤森的“控场”思想下产生的。

七个已经接受引领的少女其实资质平庸,因为她们的异能修为很低微,所以汤森给她们信心,让她们感受到成功的滋味,这样她们才会兴致勃勃的练习,没空胡思乱想;另三个被单拎出来的少女资质不错,所以汤森给了她们很大的压力,迫使她们无暇去考虑其他事情。

控制,这种意识已经深入汤森骨髓,因为他感觉自己并不安全。对汤森来说,这或者也是一种悲哀,因为任何跟他有接触的人,都会被汤森深深提防。美少女们也一样,即使她们现在没有任何威胁,也必须按照汤森定下的节奏走下去……

要到什么时候,他周围的环境才能安定些,日子才能过得随­性­一些呢?

汤森给别人施加压力,自己承担的压力也不会少。特别是目前,所有要害环节都要亲自顶上去,说不累是假的。累一点没什么,但自己总归是要回荆棘玫瑰的,到时候怎么办?银涛城这边谁能顶替?

汤森暗中叹了口气,转身,心中微微一动——银涛城上层固然要持续关注,异能师公会这边也应该留下点人才行吧?现在的一大缺陷是没有足够人手,但眼前这几个人,不是正可以拿来用用吗?反正十天的教导免不了,为什么不趁此机会训练点自己人呢?

汤森转头回去看着窗外,目光在三个少女身上游移:七个已经接受引领的没啥大用,最多就是跑个腿而已。另三个单拎出来的美少女嘛!悉心教导之下倒是有些进步空间。

公会方面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因为接受引领的人难免会触及初级异能师的隐秘,所以在晋升完成之后,初级异能师可以在这十个人中随意挑选弟子。

“她们,看过我留下的几本书没有?”汤森轻声问。

“看过了。”随从之一回答:“我们涂在书页上的香料,她们三人的手指上都有残留。”

“上进心倒是有了,就是不知道心­性­转变得怎么样。”汤森点点头:“叫她们进来。”

汤森在靠窗的桌边坐下不久,美少女三人组就进了房间。看得出来,到现在还没有接受引导这件事给她们造成了很大打击,受影响的也不止是喜欢穿绯红衣服的少女,另两位少女的神情也显憔悴。

也是,她们就没见汤森这样折磨人的导师,行不行你给句痛快话啊!

“我走进这个院子,已经是第三天了。”汤森用平淡的语气开口:“别人都接受了引导,你们三个被我晾在一边。你们嘴上没抱怨,但心里肯定有想法,或者,谁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们不知道原因。”淡黄少女轻轻摇头:“但我猜,导师肯定不会随便做出决定。”

“这答案通吃一切,你们就没考虑其他因素?”汤森的脸­色­没有变坏,语气也未加重,他转眼看着绯红少女:“不如你来说说看。”

绯红少女很惊讶,自从被拎出来之后,汤森就没给过她好脸­色­。汤森现在和颜悦­色­,难道准备了更厉害的后手?悲哀和恐惧在心头掠过,她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也没想过……”

“你想过。”汤森肯定地说:“说吧!有什么说什么。最多就是被我赶出去而已,怕什么?”

“是,导师。”听了汤森这话,特别是看到汤森现在都没变化的脸­色­,绯红少女明白了,这次不说老实话才会被赶出。

“为了萌芽,我以前想过很多办法。我也曾经向很多异能师请教过,一直没有突破。”她深深的吸气,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偶尔……我会拿他们跟导师比较,发现汤森导师比他们要神秘很多。”

“你是想说奇怪吧?”汤森居然对她笑了:“说说看,我有什么地方奇怪?”

看见这个笑容,别说绯红少女,另两个少女都快傻了!鉴于汤森之前的事迹,她们做出的最合理猜测是——导师这是要爆发呢?还是要爆发呢?

绯红少女已经绝望了,然后,她就豁出去了!

“首先,我们身上没有大缺陷,初次见面也不会让人讨厌;在异能天赋上来说,虽然我们没有比别人强太多,但也弱不到哪里去。”绯红少女终于能平视汤森的目光了:“汤森导师区别对待,如果说那种解释最合理,那大概是我们跟别人之间的差别……或者应该说不同。”

进院之后,绯红少女就没说过这么长的话。顶着汤森的压力发表意见,这消耗无疑很大,所以,耗尽气力的绯红少女正在等汤森吼出一个“滚”字。

“嗯!为了给你点信心,我认可你的猜测。”汤森轻轻巧巧的放过了她——三人都很吃惊,汤森导师,这是转­性­还是犯病啊?

汤森看向会数数的少女:“你呢?”

“大概是因为……”会数数的少女踌躇片刻:“我们比较强,导师要给我们更好的引导。”

“说得太笼统。”汤森摇摇头:“怕我都怕到这种程度了?”

三少女同时低头,心里肯定没念叨好话。

“你们有点毅力,也有点韧­性­,但还不能完全抗衡恐惧。我给了三天压力,你们的思维大受影响。”汤森一本正经地说:“好吧!我来告诉你们答案。”

“但你们要明白,今天放过你们,不是因为我突然变成好人,这种压力,是我安排给你们的课程——黄金时代盛况空前,生活在这种时代里,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你们现在只能撑三天,以后多锻炼吧!”

听了汤森的话,三个美少女面面相觑,发现别人的眼睛都变得神采熠熠。

之前的种种,居然都是课程?!导师对自己其实另眼相看?!

“你们跟其他人有点不同,十个人里面,你们三个要强点。我不是说异能修为,而是综合能力。”汤森喝了口水,淡泊目光在少女三人组的脸上掠过:“单拎你们出来,是希望敲打你们,让你们学得更好更快。”

美少女们还从震惊中回过神,所以在第一次被汤森夸奖时,都没人说谢谢。

“我刚接触异能的时候,走的是野路子,更没导师指导我。所以我看重的,是你们本身的能力。”汤森的语速放缓:“学异能,跟学别的东西不一样。不是说你投入­精­力就会有成果。从我个人的角度看,首先讲天赋,其次讲心态,最后才是方式方法。”

少女三人组听得非常专注,简直是目不转睛。

“你们有天赋,也许并不高,但有就是有,否则也不会待在备选的行列里。”说到这里,汤森笑了笑:“在挑人的时候,你们都看出我的标准其实很随意。因为对我来说,十天之内让你们萌芽成功不算太困难。你们三个更不是问题,肯定过!”

导师这样说,三人组的表情就有点疑惑了——没问题还折磨人,你是不是变态啊?

“给你们更大的压力,特别是给你更大压力,是因为第二个关键,那就是你们的心态。”汤森当然知道她们心里的想法,特别是绯红少女的想法。

“这是你们最大的问题,一个喜欢大包大揽替别人担心,不被别人认可就活不下去?一个骄傲却没放对地方,你连学徒都不是还骄傲什么?还有你,观察力敏锐,却没有任何主动­性­。”

对汤森指出的心态缺陷,三人都没有异议。

“我知道、但你们不知道原因就是,走异能这条路,首先要认清的不是异能,而是自己!”

“连自己的缺点跟长处都不了解,你怎么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认清自己,即使有目标也是虚妄的。”汤森解释说:“好吧!抛开这个笼统的话题,我们说说最实际的东西。”

“太早接受引导,不是好事。每个人唤醒的异能都不一样,感知力特­性­也不一样,如果你们本身对异能力量还没形成概念,就借助导师的感知力完成释放,以后会走很多弯路。”

美少女们有点茫然——汤森的话太深奥,她们已经有点听不懂了。

“如果自己摸索萌芽,你们会接触初始异能的各种细节;我的感知力越强大,就越达不到锻炼的目的。明白了吗?”汤森只好把问题掰碎了说:“缺少这块基础,你们以后就会犯低级错误。想改过来的话很麻烦,因为你们已经习惯了。”

汤森现在所说的这些,是他旁观别人的心得体会,在某种程度上,这是非常正确的经验。

美少女在茫然的同时又有些欣喜。喜的是知道汤森对自己另有安排,结果肯定比别的人好,茫然的却是自己基础一塌糊涂,不接受引领又能怎样?难道自己成为学徒后还能发展?

“如果我教出来十个人,最后都只能当学徒,那就太浪费我的时间了。”

“汤森·奎尔萨承认的学生,怎么可能当一辈子学徒?”汤森轻描淡写的话语里,却蕴含着非常强大的自信:“即使你们落选了,天生比其他学徒差,我也能把你们教成异能师!”

美少女们被汤森的话震撼了,她们的眼睛瞪得溜圆。本来还在学徒与否的线上挣扎,却突然听导师说自己还可以向上发展——这、这、这不是在做梦吧?!

有时候,当幸福来得太突然,也会让人手足无措。

“不敢相信也正常,毕竟这话说得有点大。”汤森平静地看看三人:“我们可以做个约定,如果在倒数第三天的时候,你们还不能凭自己的本事用出咆哮,那我就引领你们。”

汤森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三人怎么会不答应?她们又不是白痴。

“那……”还是绯红少女的反应最快,她张着泪蒙蒙的双眼问:“我们要做些什么呢?”

“在此之前,我会每天抽出时间来,用特殊方式教导你们,其他时间依然自己钻研。”汤森说:“详细的训练方法我还没完全想好,明天先给你们一部分。”

“谢谢导师!”淡黄少女拉了拉还没反应过来的其他两人,一起向汤森深深行礼下去:“我们绝不向外泄露一个字!以异能之路的名义发誓!”

“如果你们真能做到,另有奖励。”汤森笑了笑:“其他一切事情照旧,没事别来打扰我。”

“是!”一席话下来,绯红少女终于恢复点自新,应对能力也回到她身上:“我们告辞。”

激励美少女三人组之后,汤森照例为另外七个少女做引导。

不过这次,他让三人组靠近旁观。三个少女心结尽去,全程看下来几乎都不带眨眼的。虽然最后还是没有看出什么名堂,但经过汤森这翻折腾,她们的急躁、怀疑都不复存在,心态比较单纯。

“相互讨论重要,也要留出足够的休息时间。”丢下这句话,汤森出了院子,叫了玛西亚直接回家。

一到家,汤森就叫来审讯沃尔夫·布雷恩的人,询问这倒霉蛋的近况——既然在公会做出了安排,在银涛城这边自然也要作出安排,不能说到时自己一走,前面做的事情就白费了。

“整个人都焉了。”阿诺说:“现在一个劲的求饶,睡觉说梦话都是这样。”

“要是没有把柄怎么办?”阿诺有点为难:“他最多就做点偷­鸡­摸狗的事情……”

“那就制造一些把柄给他。”汤森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找到他的­性­格弱点,弄清楚他最怕什么,然后带他去做,留下证据就好。对了,想办法找个礼仪老师,训练一下他的仪态。”

“明白!”阿诺点头:“这事我一定办好。”

“进城的时候,我们撒在城里的闲人有多少?”

“八个。”阿诺回答:“五个在帐篷区,三个在外城区,都没混出名堂来。”

“挑两个­精­明点的,让他们明天在帐篷区城门边上等着揽活,伺机投入沃尔夫·布雷恩麾下。”汤森交代阿诺:“再把帐篷区的情报汇总一下送过来。”

阿诺答应一声离开,玛西亚疑惑地问汤森:“这是要做什么?沃尔夫,关着他不就好了?”

“我们总是要回去的,但离开银涛城之后,情报上不能留下空白。我打算让沃尔夫恢复本来身份,积极利用我们打下的局面,维持这条线。”汤森对玛西亚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但临时拉拢的人不是很保险,所以要在这个护卫小队中埋下自己人,以免沃尔夫背叛我们。”

“我真不知道该什么形容你,”玛西亚呆了呆:“好吧!你要怎么在帐篷区打开局面?”

“选个最强力的团伙,直接上门踢场子好了。”汤森回答:“我的上司菲利克斯需要的只是个事端,那我就给他制造一个,这种工作本来就是要新投靠的人去做。”

“如果你需要帐篷区情报的话,我想塞拉可以给你提供一部分。”玛西亚考虑了一下:“她这几天吃了很多苦,女孩子毕竟不同,如果撑不下去就糟糕了。”

“我们的导游吗?明白你的意思了。”汤森考虑了一下:“我这就去看看她。”

可怜的女导游被关在后院的一个小院落里,在汤森近卫的手上,她那种抢生意的敏捷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间里。连续几天下来,银涛城的各城区地图画了不少,但又惊又怕的人难免出错,结果地图出了很多废品,被粗鲁的护卫们威吓。

汤森出现的时候,塞拉就像只受惊的兔子那样蹦到墙角,玛西亚说的对,她还是小姑娘。

汤森掩上门,在桌边坐下,随手拿起一张地图半成品看了看,发现虽然线条简陋比例失衡,标注的文字也不得要领,但该有东西都有了,于是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说:“过来坐下。”

“我……我……”塞拉战战兢兢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绝对不说出去,你放了我!”

“可能吗?平时是个挺有主意的小姑娘,怎么钻起牛角尖了?就算我现在说放你,你信吗?”汤森笑笑,放了手里的地图:“不过放了你倒是我的目标,现在嘛!我们来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塞拉的眼泪噗噗落下,声音立即变嘶哑了。

“我们商量一下,你应该帮我做些什么事才能得到自由。”汤森诚恳的回答她:“目前的关键是,我们互相不信任,我担心你出去就把我卖了,你也担心我随手把你给做了——其实这是个意外,关着你还要分出人手看,你看多麻烦?我像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吗?”

“你……”塞拉终于哭出声来,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像!”

“别这样说,至少我还是个异能师呢,这能让你信任我一点吗?”汤森无可奈何的摸摸鼻子:“我来这里是因为玛西亚的建议,她也不希望你出事,你明白吗?现在,过来坐下。”

玛西亚的名字让塞拉安定了些,她胡乱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戒备心十足地走到桌边,却怎么也不坐,一副随时准备蹦开的架势——也不想想屋子就这么大,能蹦到哪去?

“我的全名叫汤森·奎尔萨,你可以叫我汤森。除了异能师公会的身份之外,我还是奎尔萨平原的拥有者,所以,我是个大势力的首领。”既然准备让塞拉为自己做事,汤森的谈话就很坦诚了:“现在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抓了吧?你恰好看破我们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

“我不是故意的!”塞拉对此十分在意,情急的分辨:“势力什么的与我无关啊!”

“我也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但目前我不能把宝全压在你身上,如果消息泄露,让别人对我有了戒心就麻烦了。”汤森说:“如果一切顺利你又肯配合的话,你大概要被关半个月左右。”

“半个月就让我走?”对汤森宣布的好消息,塞拉将信将疑。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会在半个月之后放你。我会按照导游的费用结算时间,这些地图也按量付钱给你。”汤森说:“而且我还想知道一些其他资料,你能提供的话最好不过。”

“我怎么知道你那时会放我走?而不是……而不是……”塞拉张着嘴,那词却没说出来。

“半个月之后,我不但会成为正式的初级异能师,而且要做的事情也差不多做完了。你一个小小的导游,有什么能力威胁到我?”汤森笑笑:“与之相反,如果你提供的资料真实详尽,能帮上我的忙,我会开出一个满意的价格招揽你。”

“我只做导游……”

“附送一本中级学徒的异能笔记,还有足额的初级异能材料。”汤森轻描淡写地说。

“成交!”被汤森的新报酬击中要害,塞拉顿时两眼放光一口答应。这种爽快的回答不但说明塞拉是个热爱异能的女孩,也说明她是个聪明人——汤森已经给了台阶和允诺,如果自己还不答应,极有可能被杀人灭口。

第二天一早,汤森照例穿上难看的袍子,去晋升金字塔进行教学引导工作。

不过在进院子之前,他先在金字塔各处转了一圈,在人前刷了一把存在感。这种行为看似漫无目的,却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虽然初级异能师是个小角­色­,但也说不准有人会犯病跑来查岗,所以谋划的时候汤森就得留下余地。

如果有人找上门,随从就能应付说:“汤森大人正在外面瞎转悠呢,要不你去找找看?”

一切准备完成,汤森丢给美少女三人组两张异能心得,就打着研究的名义闭门了。之后他按照老办法溜出来,在马车上化好装,再换上昨天拿到手的制服,摇身一变就成了银涛城王子殿下直属第六护卫队、第三小队队长——在平民阶层当中,这个身份算是很闪亮了。

汤森完全不用留在营地训练什么的,但正式报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走,就是站给别人看。

站在大部队中时,汤森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包括自己在内护卫队的人数是五十人,也就是说,他们终选时还是刷了将近一半的人下去。留下的这些人嘛!虽不能说是死有余辜,但从上到下都不算好东西。当然,汤森觉得自己只是个没立场的旁观者,俗称打酱油的。

五十人的护卫队,这规模倒是中规中矩,也不易引人侧目。

软脚虾们都穿着和汤森一样的制服,个个人模狗样、难掩兴奋之情。人多,院子里显得很热闹,但沉默寡言的人也不少。传说中的天才贵族女队长还是没有出现,只是由菲利克斯发表了一个简短的讲话,大概说明了第六护卫队的职责和近期任务——保护王子,­精­心训练。

轮番介绍了几个管事和教官之后,长官们就把一群人带去主楼学规矩了。

“沃尔夫·布雷恩,你穿这身不错。”菲利克斯招手让汤森走近,打量了他几眼说:“有点资料要你填写,跟我来。”

“是,长官。”汤森回应一声,跟在菲利克斯身后两步的距离上,一起走向隔壁的院落。

“昨天跟你说的事,你有计划了吗?”转过一个墙角,菲利克斯开口问。

“已经有了腹案——我原本知道一些帐篷区的情况,包括几大团伙的事情。但长官知道我离开了一段时间,这当中的变化还需要补补课。”汤森轻声回答:“长官说不要找本地人,这当中的要害我也考虑到了,我想待会直接去帐篷区找人,不够的话就买几个奴隶凑数。”

“哦?”菲利克斯有点意外:“这样人数是够了,但战力上得去吗?”

“时间仓促,想全用自己人肯定来不及,再说街头混战靠的就是个气势,十个人当中有一两个强力的就够了。”汤森回答说:“我打算直接挑最大的团伙,先把他们的头领……”

“不能杀人,死了人上头不好帮你们说话。”菲利克斯说:“你为什么要选最强的下手?”

“重点是什么?”菲利克斯问。

“帐篷区比较混是事实,但总归是个有规矩的地方。这种由民间势力制定和维护的规矩很脆弱,只要把他们当中最厉害的收拾了,没了镇场子的大哥,以前的规矩就不会有人遵守,甚至可能崩溃掉……”

汤森娓娓道来:“大团伙不管事,小团伙就会乱,跟着整个帐篷区都会乱,这样一来,我这十个人就能派上大用场。”

“大致想法不错,不愧是在街头混过啊!”菲利克斯点点头:“具体怎么做,你都想好了?”

“我打算以王子护卫队小队长的身份,勾结些外来的商人,这样才好以利益借口跟帐篷区的团伙产生矛盾。用这种借口挑事,我们可以在初期掩饰自己的意图,对手一时半会难以辨别真伪。”汤森解释说:“当然了,如果长官需要一次正面或者直接冲突,我也尽量做。”

“我不限制你的手法和方式,让你出面,就是希望你的手法尽量灵活些。”菲利克斯说:“上面的意思,是要帐篷区的势力重组。特别是东市西市,你能摸进去就是胜利。假如做不到,你掌握一部分外面的地盘也可以,实在控制不住,也要让那些人产生恐慌。”

“长官这是要打草惊蛇吧?”汤森点点头:“明白了,动手的时候我会显得凶恶些。”

“勾结商队这想法很有意思,有利益才有动力嘛!”菲利克斯笑笑:“你打算跟谁勾结?”

“我住的旅店里有很多外来商队,随便找一家就是。”汤森也笑了:“毕竟也是个小队长了,我这种苦日子过惯了的人,有身份之后不去狐假虎威才让人奇怪呢。”

“计划大致还行,我也不能太小气,这样,你去管事那边领点经费,但要省着点用。奴隶嘛!你直接去剑士营买,有我的面子他们会算你便宜点。”菲利克斯往前走了几步:“最后,我祝你旗开得胜。”

“谢谢长官!”汤森知道这是菲利克斯的结束语,于是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等等。”才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菲利克斯的声音,汤森转过头去看着他。

“沃尔夫……布雷恩。”菲利克斯想了想才记这个全名,他对汤森点点头:“注意安全。”

坦白说来,沃尔夫·布雷恩是个炮灰般的存在,汤森也是以这种心态做事,他就从没期望得到上面的正眼看待。

然而不经意间,听到直属长官这句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叮嘱,汤森不禁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这样的表情被菲利克斯看在眼里,却有另外一种解释——沃尔夫·布雷恩这人,虽然看起来很现实很自私,但似乎还有纯良之处啊!

汤森要是知道这评价,肯定吐他一脸唾沫。

口头汇报通过,被菲利克斯委以重任、怀揣着一笔活动资金的汤森出门了。但在信步走通往帐篷区道路上的时候,他眼里看的、心里想的,却完全不在自己的找茬使命上。

在这段从外城区到帐篷区的大道上,一向天塌了都不眨眼的汤森,仿佛突然间智力退化、变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傻小子。

他开始东张西望,看什么都很有兴趣。

没有过多久,汤森就开始拉着路人问东问西,甚至会不时跑进路边的店铺去流连一番,什么卖武器盔甲的店也就算了,连卖针线化妆品的店都不放过,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看他那一脸认真的神情,还不似作伪。

“沃尔夫·布雷恩”已经通过终选,而且直升小队长的事情瞒不了人。王子的对手们自然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汤森身后早就多出了两个暗中盯梢的尾巴。

但汤森如此诡异的变化,不但让两个探子百思不得其解,也让在事前安排在各个路口的自己人一头雾水。

属下在想,长官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想隐藏什么东西?

尾巴在想,这混球到底要­干­啥?没吃药就出门了?

汤森不是犯了病,也不是在学某些人做大事之前放松自己,而是在不经意间想到一个问题,而且得到了答案——那就是在获得银­色­海岸的承认和支持之后,荆棘玫瑰的发展方向。

虽然就目前来说,这个半商团半军队的势力发展顺利,但“扎根”这件事,做起来一点都不简单。

现在才想到这事有点晚了,但这也不能全怪汤森。

从哈维镇开始,汤森就一直处于仓皇逃命的状态中,全部­精­力都要用来考虑要命的细节,根本没时间做长远缜密的规划。

此时,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行走在渐渐苏醒过来的街道中,要去完成一件跟自己的目标关系不大的委托时,汤森的­精­神却意外的放松下来,脑中自然而然的蹦出了这个念头。

荆棘玫瑰此刻最急迫的问题不仅是管理体系,而且还需要功能完备的城市,至少两个!

想到城市,汤森就有点腿软。

城市这玩意,在聚居地形态中算是相当高级的一种。它的出现和形成需要几个先决条件,没有任何价钱可讲——首先,城市周边必须有庞大的人口基础,而且还要庞大的非农耕人口参与兴建和维护。

比方说,荆棘玫瑰虽然拿下了奎尔萨平原北方,保守估计汤森麾下也有了小二十万的人口。但这些人都是搞农牧的,所以汤森没好意思把聚居地叫城市,就是个营地而已。

从最现实、最功利的层面讲,城市的真正意义不是建筑群和居住区,城墙修得再高,也只是个标志。

健全的功能,才是一个城市的意义所在。

简单的说,一个城市,即使是小型城市也能大幅拉升周边地域的发展,它就像一架庞大机械上的核心组件,能把各个零散的行业组合起来,使之成为高效严密的综合体系。

这还只是对内的加成作用,对外的军事作用更是不能低估。别的不说,城市的后勤生产、支援能力和军备研发生产能力,比那些原始聚居地高了不知多少倍。

有鉴于此,荆棘玫瑰要想稳步发展,要想走出去,后院绝不能失火,那么建立和管理城市就是一门必修课。

有了城市,自己才会有底气,才有了真正跟银­色­海岸这种大势力对话的资本,自己才不会像现在这般蠢蠢欲动却碌碌无为……

这才是摆脱目前这种焦虑的根本办法!

于是,在西海岸风格的早餐叫卖声中,在顽童们纷乱的追逐嬉笑声中,汤森立下了目标,要在奎尔萨平原建立城市!

这将是荆棘玫瑰的发展方向,也是麾下部落脱离蛮荒的标志。

但建立和维持城市这种事,汤森没有涉猎过,从设计蓝图开始,他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暗中保护汤森的近卫,暗中盯梢的探子,他们都不知道此时汤森在想什么,他们只看到此人顺着街边一溜早餐店逛过去,不分新鲜水果还是油煎虫子都吃了一大堆,不禁纷纷咋舌。

要想在内陆和部落两种风格的吃食中纵横,无疑需要相当奇特的口味、相当惊人的耐受力,还有相当饭桶的肚量。

汤森这种豪气真是值得佩服,他居然一路吃下去都不带歇气啊……直到靠近城门的时候,汤森才从无意识的沉思中恢复过来。

汤森先是惊异地摸了摸肚子,再看看那些造型奇特的早点,然后二话不说转进一条小巷。

他扶着墙吐了……

也许是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向,那些长久以来积聚的忧虑也消失了大部分。所以,当把自己收拾­干­净之后,汤森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于是他振奋­精­神,准备用积极向上的态度、热情洋溢的面貌,投入到轰轰烈烈的黑道街头大作战当中。

衙内出身,汤森当然不用去混黑道,但他很了解这种民间底层势力。

简单说来,黑道跟白道在本质上是相通的,某种程度上嗨可以解释为一体两面,不过是低级和高级的区别而已——为了世界和平而战斗、为了争夺夜店而开扁,这两句话说的是一回事。

老话也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要翻译成今天的话,就是作为称霸世界的起点,让我先称霸脚下的这条街吧——翻过来想,只要霸占的街道多了,你自然就会想想国际问题。

所以这种事,汤森同学天生就懂。

当黑道老大,手下是不可或缺的,贴心手下更关键——好在汤森昨天晚上就有了安排,两个手下会在城门外打短工的人群中等待招揽,这就是他搅乱帐篷区的核心班底。

大摇大摆的走出城门,汤森脚步放缓,略微尖锐的目光往护城河边蹲着的人群里一扫,就看到了进城时悄悄撒下的两个手下。在这几天时间里,他们混的不怎么样,但已经很努力了,这可以从他们的蹲位和脸上看出来。

两个手下蹲在人群中部靠前的位置,表情­阴­沉,脸上有些瘀伤。虽然他们保持着蹲的动作,却是十足的戒备,垂下的手中甚至握着石块和木棍,随时可以跳起来跟人­干­一架。

汤森一身笔挺的官方制服,手握佩剑,面­色­不算和气,无论怎么看都像来逮人的。

这些等着打临工的人多半是流民,吃不饱是常事,所以夜里偷­鸡­摸狗打闷棍才是他们的主业。白天在这蹲着,除了养­精­蓄锐之外,也顺便给自己捞个说得过去的劳工身份,就是蒙混官方那种——半夜出去作­奸­犯科的人,看见官方的人必然是要提心吊胆。

这种法则叫食物链。

汤森一步步地走进人群,他的眼神更加严厉,不断从流民们脸上扫过。因为地位太过悬殊,蹲在地上的人不敢跟他对视,全都心虚地低下头去,只盼望这位大爷不会找自己的麻烦。

这样一路走过去,汤森没多久就来到两个手下面前,这两位当然不会怕汤森,于是就大眼瞪小眼,演了一出“愣头青偶遇愣头青”的桥段。

“胆子不小嘛!长的也挺壮。”虽然结果一定会发展成惺惺相惜,但演戏的话每个人都有不同方式,居高临下的汤森打着官腔问:“从哪来的?报备过没有啊?”

“不懂……”手下之一满脸木讷:“报……报啥?”

“报备!”汤森冲旁边吐了口唾沫:“就是交钱!”

“没有……”手下之二摆出同样的木讷神情:“我们没有钱!”

“没钱,这事就不好说了。”汤森冷哼一声:“你们知道银涛城怎么处罚你们这种人吗?”

“大不了这条命给你!”手下之一发出凄声喊叫:“反正也活不下去了!”

“拿命给我?那我还得找你零钱啊!可长官今天还没有进项,没零钱找给你。”汤森用小手指掏掏耳朵,气定神闲地说:“既然你说自己活不下去了,不如先把这条命抵押给我吧!替我做点跑腿的事,管你每天两顿饭、一年四身衣,过节还能存下个三瓜两枣的。怎么样?”

“你要我们……做什么?”手下之二满脸震惊,但事实上,他没完全听懂长官这句话。

“做什么你们不用问,反正不会比你们现在惨。你们这种外来人,空有一身蛮力什么都不懂,混不了多久就得被绑上石头丢进海里。”汤森不­阴­不阳地回答:“长官开的就这条件,你们如果不做,有的是人抢着做。”

“做!”手下之一赶紧回答,完全是悲愤着孤注一掷的模样:“我们做!”

“算你们识相,站起来。”汤森看看两人衣不遮体的模样,装模作样的目测了一下两人的体格,再转头看看周围蹲着的人,伸手出去点了两个衣着整齐的人:“你们,出来。”

“长官是还需要人手吗?”这两人是流民中的小头目,营养充足脸有红光,显然认识汤森身上的制服的标志,知道自己轻易不能得罪这个人:“队长大人,我们保证让您满意啊!”

“长官现在不要人手,”汤森微微一笑:“长官要你们的衣服。”

“啊?衣服?”两个小头目满头雾水,这混蛋唱的是哪出啊?居然无缘无故的敲诈起衣服来了——汤森两个手下也很是疑惑,但他们马上就想到了,长官这是要立即发飙,因为城门外的流民群也是团伙势力,而且零散掌握着大批壮劳力。

“嘿嘿!长官,您别看我们外面穿的还行,但其实就这么一件,里面什么都没有……”衣服无关­性­命,但某些时候却有高于­性­命,小头目之一在惊讶之后赶紧圆场:“要不,我们赶紧去给大人你弄几套?您要什么样的都有啊……”

“长官不想等,现在就要,就要你们身上这两套。”汤森摇摇头,脸上微笑依然。

“长官,您要几套衣服这是小事,我们不是不给,但是……”小头目用卑微的神情哀求说:“但这身衣服对我们很重要啊!我们这种小人物,不能在这里出丑,还要留着这张脸揽活呢……名声一坏的话,我们就活不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说自己不能出丑,所以长官可以出丑?所以长官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可以不算数?”汤森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点点,他这种身份,发飙耍无奈的时候完全没底线:“讲讲道理嘛!到底是长官的面子重要,要是你们这种渣滓重要?”

听到汤森这么说,小头目知道今天这事有点麻烦了,于是把求助目光瞟向在不远处巡视的城门卫兵——后者已经注意到这件事了,但王子护卫队的制服没人敢乱穿,这东西穿上就是别样身份,是好是坏还不一定,而且仓促之下他们不清楚汤森的用意,所以不太好­干­涉。

“要不要给你机会再看一眼?”汤森盯着两个小头目,调侃说:“似乎没什么效果嘛!”

“长官,真的不能缓一缓了吗?”另一个小头目没怎么开过口,但他看出汤森的大概用意了,虽然不清楚汤森的来历,但黑道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冲突是无缘无故的,于是小头目按程序说了一句尽人事听天命的话:“如果有什么误会,我们私低下该赔罪就赔罪……”

“你们……”汤森决定拿两个小头目立威,那就不可能放过,而且话说到这个程度,他要借众人之口散播的信息已经足够,于是不再废话:“给,我,脱。”

小头目们脸­色­一变,相互看了一眼,卑微讨好的表情全部消失,佝偻的腰身坚挺起来,狠毒的神­色­浮现出来——周围蹲着的人就知道事情闹大了,赶紧往外移动,顿时空出一块地。

“长官,你可不能不讲道理。”小头目斜着眼,­阴­森森地说:“这里可是银涛城,菲斯特·奥德里奇·康纳理惟士王子殿下的银涛城,是有王法的地方!”

“你说这个?”汤森用手指弹弹制服上的软标:“戴着这个,长官就是王法。”

“而你们,”汤森的语气变了:“两个蹲街头的贱人,也敢直呼殿下名讳!?”

小头目们目光一颤,汤森上前一步,笑容灿烂,两手不动,脚底却闪电般踹中一人的膝盖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才站起来没多久的小头目之一就嚎叫着蹲下去,抱着自己的膝盖开始跳圈。

“打上门来了!兄弟们——”剩下的小头目有些眼光,二话不说赶紧往后缩,还企图制造混乱。但他一句话还没喊完,就被半块彩­色­地砖砸在脑袋上,血珠子飚出一尺多高。

“砰”满脸的血的小头目倒在地上,他没顾得上去看是谁暗算了自己,只是伸出手指着汤森,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会后悔的……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

这种时候,首先要保住自己的命,这是他最后一招。

“长官不需要知道你的主人是谁,因为长官根本不承认你是人。”汤森笑眯眯的回了一句,然后语气一变:“扒光他的衣服,打断他指着长官的这只手。”

“是!长官!”老班底就是有悟­性­有魄力,当场丢了地砖把小头目翻过来,先扬手正反打了七八个耳光:“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让你抢老子的面包!让你抢老子的血汗钱!”

噼噼啪啪的耳光声中,汤森转头,笑着问另一个小头目:“你呢,有什么感想?”

“杀……”抱着膝盖的小头目可没有同伴的机灵劲,加上受伤站不起来,更别说拼命的话了,于是深吸一口气、用最大音量惨叫一声:“杀人了呀!”

汤森是等他叫完了这一句才出脚的,实实在在的一脚扫中腮帮子,小头目变形的嘴里喷出大团血沫,中间还混着几颗自由飞翔的牙齿——不等他完全倒下,另一个老班底就冲上前去把他的身体板正,不但扒了衣服顺了钱袋,连裹裆布都丢到旁边护城河里去了。

三下五除二,空地上就出现两条赤­祼­的­肉­虫,太阳当空照,白皙肌肤上的纹身很显眼。

“这是什么玩意?”汤森笑眯眯地走上去,好学不倦的研究了一番,脚下却踩着一人的手掌:“长官在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尼……尼……尼具染砍步处赖……”半昏迷的倒霉蛋缺了门牙,说话漏风,只好用最后的力气指指城门上。汤森对这个方向有点疑惑,但还是转头看过去——阳光中,几面不同颜­色­的旗帜正在城门上空缓缓飘扬,波涛三叉戟图案栩栩如生。

两个小头目的背心上,以黑­色­颜料纹了一个袖珍的三叉戟,手法很粗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条变异爬虫……不过,他们敢用这种图案做团伙纹身,似乎也是有故事的人啊!

内幕啊内幕,汤森心里暗叹一声,不过并未放在心上。

银涛城家族内斗什么的,说穿了跟汤森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不过眼下的场面还是要处理好才行,汤森出来做这种事,等若是在刷自己的知名度——无论王子这边还是王子的对立面,他们都看不上小角­色­,有能力的人才有拉拢价值。

“长官今天刚上任,名字嘛!你们自己去打听。”汤森慢慢的转动着身体,专往那些衣着整齐的人脸上看:“刚刚只是过来给你们打个招呼,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见面。长官高兴,你们就好过,长官不高兴,你们就难过……”

“这俩就是榜样!以后要怎么对待长官,你们自己先想想。”

衣着整齐的“流民”们都低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看在这个纹身的面子上,长官今天先饶了你们。”汤森看看脚下的­肉­虫:“下次记得找个手艺好点的人纹,也别长的太肥,害长官差点认不出来!”

两个穿着好衣服的流民小头目,就这样被汤森雷厉风行的碾压了,因为此人的手段毒辣,而且会扣罪名,所以混在流民中的同伙不敢出头,也不敢马上使绊子。

“懂了吗?”交代完场面话,汤森看着两个老班底:“这就是跟着长官要做的事。”

“懂了!懂了!”老班底点头哈腰:“这些事情我们最拿手!”

“懂了的话,还不把钱袋交出来?”

“是是,我们刚刚只是忘了……”两个油腻腻的钱袋递到汤森面前。

“下次再敢忘就扣工钱。这都是赃款,必须没收!”汤森只瞥了一眼就不再去看,大义凛然:“算了,你们先收着吧!一会回去还要开收条,一定要看好。长官要去采购了,跟上。”

三个人安步当车,气势十足的走出流民人群。

在他们身后,无数带着怨毒的目光纷纷抬起。

三人的背影刚刚消失,护城河这边就是一阵­骚­乱,有人抱着两条­肉­虫使劲摇晃,有人发号施令叫马车,还有人匆匆忙忙的跑进外城去……

无论帐篷区这潭水是否暗流汹涌,总之这平静的水面,已经被一粒小石子给荡起了涟漪。

时间还早,帐篷区还没有热闹起来。

因为酋长们沾染了城市气息,很少有人保持早睡早起的习惯,不会一大早就开始做生意。汤森失望之余,只能先往剑士营那边走。

通往剑士营的路比较远,要穿过大半个帐篷区,因为这个营地位于悬崖边上,扼守着帐篷区到民用港湾码头的唯一通道,不但有守卫职责,顺便也能收税。

“长官,刚刚我们怎么不趁胜追击?”走出老远之后,老班底之一才悄悄问汤森:“这股流民被好几个团伙控制,长官刚刚动的那个不是最大的,他们人手少,我们有机会。”

“不着急,我们先打个招呼,好戏要要放到后面。”汤森微微一笑:“找麻烦有找麻烦的程序,我们只有三个人,一上手就吃下这么大块面包的话,意图太明显了。”

“但现在他们有了警惕,会不会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另一个老班底有点担忧。

“打了小的,大的才会出来,要给他们点时间准备嘛!一个个的收拾也麻烦。”走到剑士营侧门,汤森拿出自己的身份牌给卫兵看,说明了来意,然后直接被领了进去。

作为银­色­海岸的继承人,菲斯特王子有自己的直属武装,剑士营就是其中比较上档次的。就汤森目前所知的情况,效忠菲斯特王子的军队,只占整个银涛城军队的三分之一弱。

说句实在话,这点人手真是不够看。而且,根据玛西亚这几天弄来的情报,菲斯特王子的整体处境并不是太好。

早先汤森还在奇怪,为什么城门上的旗帜都是波涛三叉戟,但底­色­却不相同。在玛西亚的情报回来之后,他终于知道了,旗帜上的每一种颜­色­,就代表着银­色­海岸内部的一股势力。

只有蔚蓝­色­的才代表直系王室,绯红­色­的代表元老院,­嫩­绿­色­的代表政事厅,还有些外海和军方体系……在所有势力当中,元老院和政事厅最顽固最难搞,也是菲斯特王子铸印的最大阻力。

就连汤森这种人物,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有点皱眉头。

因为王子在整个少年时代毫无政治影响力,更谈不上财力,所以今天的元老院已经与往日不同,它从家族事务协调者变成了总战略制定者。也就是说,元老院在行使摄政职权。

政事厅虽然还是政令的具体执行者,但它同样没有闲着,渐渐收回了行政监督权。

两个组织从王子他爹时期就是相互制约的,现在只剩下王子,那就没人管了,他们渐渐变得亲密起来,最后­干­脆就沆瀣一气——这一下,从战略制定到细节执行,他们就把菲斯特王子完全架空。

弄不好的话,王子就算勉勉强强铸印了,上台后也只是个摆设。

更要命的是,在菲斯特他爹撒手人寰、菲斯特本人没成年的时候,元老院有了直属军队,政事厅也有了直属军队,加在一起的话,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俨然压过了王室。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梅林关口年久失修,驻军的军械破旧——那支老牌部队是王子名下的,忠心不二。所以元老杨和政事厅都不爱他们。

玛西亚跟着汤森这段时间,已经开阔了政治眼界,她对菲斯特王子的评价比较高,这个判断汤森倒是挺赞同。能在夹缝中求生存的,都不是普通货­色­!

至少,菲斯特王子知道自己的长处,也能看到对方的弱点,所以他一方面紧紧抓住异能师分会,一方面着力培养自己的民间声望,用这一内一外的优势去抵挡压力。

综合起来看,王子和他的对手旗鼓相当,两边都假装看不见对方的作为,平静相处。但汤森觉得这只是表面现象,因为时间站在王子这边,随着他年纪的增长,铸印会逐渐成为一种必然,别的不论,西海岸的民间呼声会越来越强。

可执掌元老院跟政事厅的那些势力,他们甘愿把手中权力拱手相让吗?

目前这种态势,应该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猛烈对撞甚至最后解决手段,肯定已经写入两大势力的议事日程了,一旦实施,规模必然很大。

这种血雨腥风,不正是荆棘玫瑰浑水摸鱼的好机会吗?

只要想到这点,汤森就充满了­干­劲!

至于他自己在此过程中要付出的努力和代价,比如现在这差事,他认为完全合理——你站街边看个猴戏还要给钱呢,旁观政治打斗哪能不流一滴汗?只要不流血那就是好买卖!

银涛城宫殿区,某座高耸的尖塔顶层,身穿公主裙装的小女孩坐在高大的书桌后面,一手抱着布娃娃,另一手翻看着面前的公文。

她脸上的表情相当专注,相当严肃,跟实际年龄很不相称。

“我的主人。”门外响起谦逊的声音:“我回来了。”

“进来,事情进行的怎么样?”小女孩轻声回答着,拿起做工­精­细的粉红­色­笔在公文上签名,字迹俊秀飘逸,但内容令人冒冷汗。

计划已阅,遵照执行,尽快。菲斯特·奥德里奇·康纳理惟士——她居然在以银­色­海岸王子的名义签发文件!

“我往常负责的部分一切正常,他们的准备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年人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在门边低头垂手:“另外,我这条线也传来了关于荆棘玫瑰的情报。”

“说说看。”小女孩又拿起另一份公文。

“荆棘玫瑰是不久之前、从遥远的北边过来的。他们走的是海路,出发点应该是靠近隆达山脉那一小块地方。从那地段翻山过去,是内里安道尔联盟,他们那最近只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雅修公国的边境小镇哈维被完全摧毁,全镇几万人都死了。”

“这事,光辉教会说是晨曦议会­干­的。”中年人说:“但晨曦议会本身没有发表任何声明。我埋在晨曦议会的人也没有汇报,按说这么大的行动,至少会有些风声露出来。”

“晨曦议会有这种本钱的话,不是应该先在西海岸做点什么吗?那群疯老头还没傻到舍近求远的地步。”小女孩抬了下眼:“不过,你是说荆棘玫瑰的人跟哈维镇有关?难民?”

“荆棘玫瑰的首领汤森不是西海岸人,那位叫玛西亚的小姐本身就是安道尔联盟的人,而且有些人明显带有安道尔联盟口音。”中年人点点头说:“他们乘坐简陋的自造船只抵达奎尔萨平原,时间上大致吻合。随行人群中有很多小孩、­妇­女和老人,这点也能对的上。”

“奎尔萨平原北方的部落联盟,就是被一帮老弱病残给打败的?那几个部落不是挺强吗?他们有多少军队?”小女孩终于丢下手里的公文,把­精­力都放到中年人身上——之前她接到的情报很简略,丝毫没有提到荆棘玫瑰的内部构成和背景,只说是里应外合一战成功。

“荆棘玫瑰当时只有不到一千的武装。”中年人说:“奎尔萨北方几个部落得到政事厅的承认,正在高高兴兴的进行仲夏节围猎,没想到老窝被荆棘玫瑰端了,回去救的时候又轻敌大意中了埋伏……荆棘玫瑰立即收编了瓦胡部落的人,一鼓作气拿下了其他不服气的部落。”

第039

王子殿下不缺钙,大概也不缺爱,就是缺点军队。如果局势吃紧,安道尔人可能喊不动,但王子在瓦胡人心中的威望很高。

“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多些,情报上说荆棘玫瑰有至少三分之一是原瓦胡部落人,当中还有一个成为副首领,就是瓦胡本人,另两个长老担任高级管事。”

中年人的数据比较全面:“到目前为止,荆棘玫瑰收编了二十多个大小部落,总人数至少超过十万人,完全掌握了奎尔萨平原北方地区。”

“这样的话,荆棘玫瑰也许会延续对我方友好的传统……”小女孩支着下颚,目光看着窗外:“十几万人口,也能组建一只万人左右的武装了,至少弄一两千骑兵出来没问题。”

“是的主人,我们有机会争取他们,但目前还不好说,因为我们不知道荆棘玫瑰到底想要什么。”中年人回答说:“到目前为止,汤森并没去政事厅,也没有去元老院,更没有流露出要见王子的意思……他唯一去的地方是异能师公会,这几天正在专心致志的进行特殊晋升。”

“不需要太过担心,他们待在奎尔萨这块地方,必须要有银涛城的支持才行,特别是我们这边的支持。”小女孩问:“参加特殊晋升?引导学徒里能安排人进去吗?”

“目前还不能,在他挑选的学徒中,至今还没人被淘汰。”中年人说:“不过我们可以接近副首领瓦胡,他被公会承认为高级学徒了,这几天正在城里四处逛。”

“另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是玛西亚小姐,她在公会里义务讲学,我们也可以接近。”

“我们人手紧张,现在派不出身份相等的人。”小女孩有点皱眉:“他们这些天还­干­什么了?”

“荆棘玫瑰的下属商团,已经去异能师公会那边报备过了,他们的商队管事这几天正在各处市场上摸底,似乎有通商的意愿。”中年人说:“我个人感觉,他们已经知道了银涛城的局势,但没有考虑好对策,所以不敢贸然接触某一方。”

“现在这种情况,哪能允许这种小势力两边下注呢?”小女孩笑了笑:“不过我们事情太多,就让他们悠闲两天吧……跟他们的联系渠道要建立起来,别到时候找不到人。”

“是的主人,我会做好这件事。”中年人点头:“但是,关于王子殿下要找的人,我这边一点眉目都没有,所有被我关注的异能师,近期都没有异常。也没有任何黑纹夜枭情报。”

“菲斯特要的人不是那么好找,但他一定就在银涛城,而且他对我们非常重要。”小女孩的表情严肃起来:“即使不能把这个人拉到我们的阵营里,也绝对不能让他投入那边,他是一枚非常重要的砝码!”

“所有人都在找他。”她顿了顿,低声说:“为此,我已经把准备进帐篷区的人抽出来了,只留下个搅局的新人。”

“是,我明白了,我一定让手下都张大眼睛盯着。”中年人有点担忧:“但我们这么大的调整,他们那边会不会收到风声?万一被他们知道了……”

“风声肯定会漏出去,这事情不受我们控制,但他们近期绝不会清楚细节。”小女孩说:“正好,那些坏人不是喜欢猜吗?那就让他们猜去吧!一个真正的异能大师,呵呵……”

与此同时,宫殿区边缘的另一座高塔上,有个苍老的声音愕然响起,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一个真正的异能大师!?”阳光照在花白的胡须上,也照在苍白的、皱纹密布的肌肤上:“就在银涛城?”

“是的,议长大人。”匍匐在地板上的暗探说:“根据那边传回的消息,王子那边把准备进帐篷区去抢地盘的人手全都抽出来了,正在银涛城附近全力寻找这个人。”

“为什么会有一个异能大师突然出现?而我们居然没有得到消息?我们在异能师公会的人也没有传回消息?”老人的声音变得­阴­沉,还带着轻微的颤抖:“他的来意呢?谁清楚?”

“似乎……这个人并不是经由异能师公会过来的,而是偶然跟王子殿下遇上,但当时王子殿下并没有发现对方的身份,事后才醒悟过来。”暗探说:“根据这种推断,王子应该跟这个人有点交情,否则就算找到人,这个人也不可能帮他。”

“蠢货!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你应该知道他在异能师公会地位,要不是挂了个青年才俊的头衔,你以为他能把王子桂冠戴到现在?这样的身份,他很容易得到异能师的认同!”

老人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好半天才缓过劲:“派人去找!多派人!一定要赶在他前面找到这个人……”

“可是,我们目前没有太多的人手了……”暗探有点为难:“刚刚还有王子护卫队的人跑到帐篷区闹事……是个新收的小队长,原本出身外城的破落户地痞。”

“这种扰人视线的小角­色­也需要跑来问我吗?他们自己不会处理?”老人拿出手帕擦了擦嘴:“他们抽了帐篷区的人,我们也可以抽。一个异能大师完全可以改变局势,这才是最重要的……你先去政事厅那边通通消息,然后赶紧布置下去,异能师公会那边也要做出安排。”

“是,属下明白了!”暗探退出门外,身体融入了墙边的­阴­影。

“大师?好吧!异能师公会的大师可不止一个……”老人紧握着双拳,他冷笑着,浑浊的双眼­射­出寒光:“来人!立即给腓特烈平原发信,我们需要大师的帮助!”

就在银涛城的高层势力为“不请自来的异能大师”而匆忙布置时,汤森正在兴致勃勃的挑选手下。

剑士营这边显然得到了指示,接待的军官直接把汤森带到了奴隶们居住的围栏里。

跟汤森想象的不一样,这里的奴隶并不是戴着镣铐风吹就倒那种,虽然里面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家伙,但都骨骼粗大,肌­肉­发达,一看就知道久经锻炼,孔武有力。

他们的穿戴跟初级剑士们差不多,只在脖子上带一条细链,上面有个树叶状的薄铜片。

“他们都是低级剑士的陪练,食物完全一样,顿顿有­肉­,毕竟要玩十多斤的双手剑。”军官在一边解释:“这边是进来一年的,年轻有冲劲;这边是进来三年的,步伐剑法都有模有样了;这边是临近淘汰的,还是顶用……随便选,没水货,普通人打三个绝对不成问题!”

“我要的是混街头的人,威慑力第一,不需要他们去打仗。”汤森道了声谢,却没有理会军官的推荐,而是自己出手挑选起来——他这是在选亲近的手下,决不能假手于人,让上司的暗探混进来可就不好了,谁知道自己会不会疏忽露出个马脚来?

混街头的黑道,战斗力不是唯一追求目标,凭外形气质就能唬住人才是关键,就是传说中的霸气外露!

秃头大汉走着螃蟹步、套着金链子、还留巴掌宽的护胸毛,别以为这是求战或者求偶……搞这些恶心别人还恶心自己地把戏,他们的真实目的是避战。

因为黑道­干­的是长久生意,讲究的也是规矩,每天都用刀子说话的那是屠夫。

走了两圈,汤森已经随机选了六个人,其中两个是四条手臂的,这个种族汤森已经很熟悉了,属于高山部族,力气大,耐­性­好,是正面冲锋的­精­锐——双拳难敌四手嘛!

另外两个也是大个子,长着墨绿­色­的触须章鱼脸,他们来自一个罕见的外海部族,­性­格忠诚纯朴,但脸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肉­须开始蠕动的时候,普通人看了怕是要晕……

还有两个是头上有角、上半身闪动金属光泽的奴隶,普通刀剑砍在身上只能留下一道白印子,都不带破皮的。听他们说家乡在地底,打得一手好铁,所以他们不但当陪练,还可以帮剑士营修理装备……

汤森要这两人的时候,陪同的军官还有点踌躇。

但最后两个名额,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合适人选,转来转去,汤森已经走到老弱病残的栅栏里面去了。

放眼看去,满地坐着躺着的都是些上了年纪或者缺胳膊少腿的奴隶,大概也有三百多人,有些营养不良,但­精­神还好,几乎看不见颓废的神­色­。

“陪练也难免受伤,残废了就会被淘汰,这些人找不到下家,我们只能养着,十几年下来,人数是越来越多了。”军官跟汤森解释说:“剑士营的人都不肯吃白食,不能用武器了,但弄几条小船下海也能养活自己。”

“王子殿下仁慈。”汤森回了一句,这是他内心真实想法,淘汰但不抛弃残疾奴隶,这不是一般王室的做法。

“愿王子殿下一切如意!”军官严肃的回应一句,似乎有点不满汤森语气里的恭敬不够。

但汤森什么人?汤衙内还没名字时,就敢在红­色­帝国最高执政的怀里撒尿……恭敬?不好意思,他脑袋里没这概念。

第040

汤森的目光已经放到远处,在他的目光里,一个奴隶背靠门框而坐。

这家伙脸如铁铸,只看得出五官轮廓,表情可以说­阴­森也可以说是漠然;穿着宽大蓬松的皮袍,头上戴着一顶艳红­色­的帽子。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最惹眼的是,他帽子上缠着一条小蛇……活的,还在扭来扭去。

他四肢健全,而且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老态。

“这个人,”汤森问军官:“好像不是残疾。”

“他呀!半年前护航舰队打海盗救下来的,属于很少见的种族,原以为能顶用,也确实可以用,但习惯很不好,不让他穿袍子戴帽子就要跟我们拼命。”军官是一脸的无奈:“就是把他关在水牢里,那帽子上的花样每天也能换七八次……这是军营啊!那能让他乱搞?”

“不过这种打扮我喜欢,够新鲜”汤森很感兴趣:“不如让给我?”

“你能用就带走,我还得谢谢你。”军官说:“就算在这他都不受欢迎,那张脸太吓人。”

汤森走过去,站在奴隶面前,挡住了照在他身上的阳光。

奴隶缓缓地抬起头来,汤森终于看清他脸,那应该还是血­肉­,只是皮肤像被凝固住了,变成类似岩石的状态,根本不能有任何表情变化——但他帽子上的小蛇却昂起头,“丝丝”地吐着信子,十分凶恶。

“住在这开心吗?”汤森蹲下身去,和颜悦­色­地问。

奴隶漠然很久之后,摇了摇头。

“跟我走,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想戴什么就戴什么。”汤森脸上带着点微笑:“然后,帮我打架,帮我欺负人。”

奴隶看着汤森,目光依然漠然。

在汤森耐心的等待中,奴隶伸出手,把小蛇从帽子上取下来塞进怀里,却又掏出来一只大蛤蟆放上帽子。趴在帽子上,大蛤蟆立即张开了大嘴,冲着汤森不断开合,明显在嘲笑他。

虽然很诡异,虽然蛤蟆可能在打哈欠,但汤森知道这是嘲笑,而且还没完……果然,奴隶伸出一根手指,点点汤森,蛤蟆笑;奴隶的手指再向前探出一些,点点,蛤蟆大笑!

汤森心中了然,他看出自己易过容。

这奴隶其实在笑自己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敢到处招揽人手。真有趣!

“你跟着的是我,这里的我,懂了吗?”既然被看破易容,那就更不能放过奴隶了,汤森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心口:“跟着我,你就不是奴隶,而是我的手下!明白吗?”

蛤蟆慢慢地合上了嘴,奴隶却坐得直了些。他先考虑了一阵,然后深深地盯了汤森一眼,用手指了天空。

汤森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以我的真名发誓,我将善待你——你叫什么名字?”

“鲁——宾!”奴隶困难的说出一个名字,声带如同撕裂一般。

“以我的真名发誓,我将善待鲁宾,不将鲁宾看成奴隶。”汤森对鲁宾点点头:“到你。”

鲁宾站起来,拿下蛤蟆,郑重其事的给帽子上换了一个泥塑小雕像,用砂岩摩擦般的声音发了誓。然后赶紧把雕像放进怀里,不用别人提醒,很顺从的站到汤森身后。

看到这一幕,周围的奴隶们都是一脸快慰,似乎汤森挖走的是个麻烦制造者。

“现在,”汤森转身,面对自己的九个手下说:“全体列队!”

剑士营的奴隶多少受过些队列训练,他们立即就在汤森面前站成了一列,无论体格还是­精­神,都比当初尖兵队的第一印象好太多了,简直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我不问你们的过去,我只会说,你们只要跟着我,就不再是奴隶!而是我的手下!”汤森伸手解下鲁宾脖子上的铜牌,然后挨着个解下其他人的铜牌:“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长官,只要你们以忠心对我,听从我的命令,我必然善待你们——这就是我的承诺!”

“是的,长官!”解去身份牌的奴隶们轰然回答。

“从现在起,你们名义上是王子殿下护卫队的人,直属第六护卫队、第三小队。但你们实际上只听我的命令!这是我的副官,我如果不在,你们就听他的。”汤森把老班底之一介绍给手下们:“你们要牢记三条,就是听我说的话!打我要打的人!挣我要挣的钱!”

“明白!”队员们整齐回应。

别的不说,至少他们气势很够。想想也是啊!在哪打架不是打架?而且不用挂着奴隶的牌子,这事一点难度都没有啊!

简单训话之后,汤森走到陪同的军官面前:“就这么多了,最后一个名额等等再说吧!麻烦长官,给他们装备点东西。”

“早就准备好了,城里不能装备盔甲大剑,巡逻的人只能穿布衣带单手剑。”军官点点头:“跟我来吧!有加料的东西给你们。”

不大一会,第三小队就穿戴整齐出了剑士营,除了汤森和鲁宾之外,其他人都是清一­色­的半旧卫士制服,背后斜背一柄单手剑。

因为队员们奇特的长相,所以这支队伍看上去很有震撼力。并不是说银­色­海岸军队里没有特殊种族的士兵,只是这些士兵在银涛城很少见,大概因为这是首都,怕影响市容和贵人们的胃口吧!

军官所说的加料名副其实,配给大家的剑,只是远看像单手剑,实际上已经加长加厚过,就像根打扁的铁棍,手柄很长,除了剑尖部位外别处没有开锋,某种程度上能用大剑技法。

其实当棍子也行,一剑砸下去,还真是手来手断、脚来脚断、脑袋来了稀巴烂。

“长官,我们怎么不选够人?”新提升的副官对队员们的实力很满意,在奎尔萨北方可找不到这种魁梧的战士:“我看很多人都符合要求啊!”

“我们要清理帐篷区,简单的说就是跟街头团伙打架,一味蛮­干­可不行。”汤森说:“所以最后一个名额,不能留给冲锋陷阵的战士。”

“那要留给谁?”

“我们还需要一个狗头军师,就是满肚子坏水那种。”汤森说:“知道哪有识字、狡猾、熟悉本地情况却找不到饭吃的人吗?”

“还真有,”副官一拍大腿:“海边荒滩上就有!”

“海边?荒滩?”汤森暗暗惊异,识字的人放在哪里都算宝贝吧?怎么会跑去荒滩上?

副官带路,一行人从高高的崖山上转下来,抄小径穿过卸货码头、商贸港口和成片的造船作坊,最后到达一片乱石嶙峋的岸边荒滩。果不其然,在那些黑­色­礁石间,三三两两的躺着些人,披着看不出本­色­的破布袍子,各种年纪都有,他们一边避着风,一边晒太阳捉虱子。

“我们前几天就是在这睡觉。虽然冷点,但是安全。这些人只是嘴巴厉害,一动上手就耸了。”副官说:“我问了几个人,他们都是跑来银涛城考异能学徒的外地人,钱用完了不找正经事情做,招摇撞骗倒是拿手,名声渐渐坏了,偷­鸡­摸狗又­干­不过流民,过得很惨。”

“缺的就是这样的人啊!”汤森非常满意:“去,找个顶尖的出来!”

副官敢带汤森来这里,很明显是在某些人手上吃过苦头,而且一定是刻骨铭心那种。

合适的人很快就找到了,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家伙,已经在银涛城逗留了十来年,除了在最初半年里考过几次学徒之外,余下的日子就混迹在帐篷区和这片荒滩之间。因为常在帐篷区捞外快,所以常被几大团伙的人揍到半死,最后,他索­性­就给这些人揍然后敲诈医药费了。

之所以还拿到医药费,是因为他还在备考名单上,受异能师公会规章最基本的保护。

站在汤森面前,此人虽然一脸菜­色­还带着伤、脚下也跟踩着棉花似的发飘,但嘴里说出的话却能吓死老百姓:上至异能师公会会长、下至守城门的小兵都跟他是好盆友,汹涌外洋喝过水、当红头牌亲过嘴,名气如日中天、混迹于此只是寻求异能突破云云……

对这种嘴巴天花乱坠的人,暴力破解最有效,副官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他就顿悟了。

“我不追究你为什么混到这种地步,我也不在乎你以前­干­了什么,我只问你,有没有本事帮我把帐篷区搅个­鸡­飞狗跳?”汤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跟我做事,有钱拿;以前的烂事一笔勾销;以后惹了祸我也能给你摆平。”

“多……有多少钱?”对方根本没听进去钱之外的话,他舔着舌头问汤森。

“哗啦啦……”一袋金币被汤森倒在礁石上,几十点金黄光芒在黑­色­的背景上跳跃着,发出动人心魄的声响。藏在石缝里的闲人们疯了一样冲出来,无视护卫们的武力开始争抢,虽然鬼哭狼嚎、爪挠嘴咬,但都是些战斗力只有二的废材。

“你吓傻了吧?”副官拍拍他的后脑。

“不要拍我!”他突然发怒了,拨开副官的手。

“给我一个理由,让我饶恕你冒犯他的罪过。”汤森微笑起来,阳光下,笑容有点­阴­森。

“撒金币这种事情……”他的嘴­唇­抖动着,后半句话犹如恸哭:“我当年也­干­过啊!”

“好理由。”汤森点点头:“还想­干­吗?”

“你是傻子?王八蛋才不想­干­呢!”这家伙连呼吸都不均匀了,跟狗喘气一样。

“好,你以后就跟着我­干­了。”汤森拿出一面代表奴隶身份的铜牌,二话不说就给他套在脖子上:“熬过试用期,这个就给你解下来。”

好不容易,汤森把十个人凑齐了。但他不能马上把这些人拉出去打架,无论白道黑道,做事情都不能心急,这东西有讲究的——白道上阵之前要开誓师大会,黑道侧要实际一点,要大吃大喝,条件允许的话还要寻花问柳振奋士气,就是条件不允许也得打白条。

从荒滩上去之后,汤森包了个帐篷,酒­肉­管够,顺便给大家起了通俗易懂的绰号。

出身剑士营的队员听懂命令没问题,但说话却不怎么样,所以汤森起的绰号比较简单,除了副官和鲁宾,其他人从二到七跟兄弟似的。

荒滩上拉拢的落魄落选学徒是另一个例外,他被授予“老滑头”的光荣称号——虽然副官没跟大家说在他手里吃了什么亏,但从副官的神情当中,大家都知道老滑头不是个好鸟,甚至是个少见的烂人。

老滑头很老实,也没反对汤森给自己挂奴隶牌子,因为汤森的身份和实力他无法抵挡。汤森识字,这至少说明他也有异能背景,况且这牌子只是挂着,又没在政务厅报备……

他现在穿着护卫队制服,腰里挂了一圈异能道具袋,不知道底细的人还以为他段位很高。

酒酣耳热之后,大家也就熟络起来,话也渐渐多了。一顿饭下来,大家伙都记住自己人的口音和长相,这是先吃饭的目的之一,因为打起架来场面比较混乱,分不清谁是谁就惨了。

汤森再简单安排一下前冲后退的站位,说明几种简单手势的含义,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结账之后,趁着骄阳,第三小队开始逛街了。

这时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帐篷区从头到尾都很热闹,做生意的人群熙熙攘攘,客人们往来穿梭,捞偏门的也如鱼得水——但很少有人敢像第三小队这么嚣张,连将带兵十一个人全走在路正中,完全是老子天下第一的气概。

“长官,帐篷区有很多团伙,但实际上只有两个团伙能做主,他们做的坏事简直说不完。”

老滑头跟在汤森身后,把自己知道的内幕不断往外抖,也许是脖子上挂着的那面奴隶身份牌,他说的很仔细:“最大的那个叫六月太阳大,呸,其实我们都叫他们鸟蛋。他们是在帐篷区街面上收钱的,这里所有做生意的酋长,都要按月给他们交钱,跟王室税一样的数目。”

“六月太阳大?没文化真可怕啊!”汤森不咸不淡的评价:“这么多酋长,收得过来吗?”

“他们掌握了很多中小团伙,按片划分的,一级级收上去,他们拿大头,其他人只能喝汤。”老火头赶紧解释说:“另外一个大团伙叫血­色­佣兵团,呸!没文化真可怕,我们叫他们杀­鸡­团,他们管着帐篷区所有的小偷和诈骗团伙,丢了东西找他们准没错,不过要给钱。”

“原来一个管固定地盘,一个管流动的创收行业,倒是一点渣都不给别人留下。”汤森问:“大团伙就不说了,那些地盘重合的小团伙居然也不闹矛盾?”

“经常出事。”老话头说:“表面上,这两个大团伙相互看不过眼,但他们其实是一个鼻孔出气,有个什么会议之类的管理机构,平常小事并不出面,所以他们手下的小团伙经常打架。但这种争斗规模不大,下手也有顾忌,最多断个胳膊腿什么的……”

“帐篷区到外城那片的流民归谁管?”

“虽然名义上管流民的是个小团伙,但还是归鸟蛋管,他们直接派小头目下去。”

“东市西市都这么分?奴隶市场也这么分?”

“他们的手可没有这么长,不,应该说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老滑头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说:“东西市都有上面的大家族做主,听说东市是议长大人家的,西市是政务官大人家的,奴隶市场他们一家一半……”

“这样说起来,鸟蛋不是议长家里人,杀­鸡­团也不是政务官家里人?”汤森若有所思。

“他们不是!”老滑头肯定地说:“鸟蛋和杀­鸡­团的人都是银涛城的下等人,在两大家族的管事面前,他们只能当苦力。但他们就靠这层关系打服了其他人,虽然他们手下的小团伙都不服气,但没本事抵挡……说起来,他们当初能拿到这种差事,完全是走了狗屎运。”

“居然是随机挑选?这就好办了。”汤森点点头:“那异能师公会呢?”

“­精­品市场那边就是异能师公会说了算,其实也就是有两个负责收购材料的管事,但没人敢跑到那边的去惹事。”就算自己惨到如此程度,老滑头依然对异能师公会充满了自豪感和归属感:“长官你想啊!异能师公会的地盘啊!谁敢去那里找麻烦?”

汤森笑笑,正要说点什么,心里却有一股奇异的感觉涌起,他隐约觉得有人在前方不远处对自己做了什么,似乎被人用异能目光锁定一样——条件反­射­之下,他也来不及说话,一掌推开老滑头,接着向下一蹲,同时左脚发力,矮下去的身子往右边窜出去。

帐篷区的街道不宽,加之人来人往,很容易就把汤森的身影给淹没了。横移五步之后,汤森心中泛起的危机感淡薄了一些,说明他已经脱出对方的视野。

“戒备!”看到汤森的行动,反应过来的副官立刻喊了一声。随着他的示警,奇异的声音响起,一个咆哮在人群中炸响!

“轰!”巨响声中,烟尘四起,砖石飞溅,连地面都为之震撼!

在被咆哮威力笼罩的范围内,三五个行人惨叫着飞起,纷纷摔到街边的帐篷上,他们的身体拉倒了挂绳、压塌了布蔓、甚至倒吊在帐篷顶上……惨叫声中也有老滑头的份,汤森匆忙中回头一瞥,看见他半张脸上全是血,正撅着ρi股往一个小摊子底下钻,敏捷得很。

“找掩护!”汤森大喊了一声,把自己藏进了帐篷边的­阴­影中,他明白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们不但用上了异能,而且不在乎无辜行人的安危!

“杀人啦!”咆哮一响,慢悠悠的人群顿时大乱,整条街乱成一片,收摊收货的、呼儿唤女的、趁乱偷抢的都有。

有人向外冲,就有人往内挤,这时候还要靠拢过来的人当然不是为了日行一善,他们就是敌人。

“看准了打!不要留手!”汤森看了看混乱的场面:“小心对方的异能师!”

喊完这句话,汤森一个前翻,身体滚进另一个帐篷的­阴­影中——既然对方都用上当街设伏的手段了,自己留再多的余地都没有用——虽然那个咆哮只是学徒级别,但叫他一声异能师很必要,因为这不但表明“沃尔夫·布雷恩”不熟悉异能,还可以吸引火力。

“就是他!就是那个带小队长袖标的!”有个带着黄帽子的大汉站在帐篷边发号施令,用一根粗大的狼牙­棒­指着远处的汤森:“湾流会议发话——打断他的手脚!刮花他的脸!”

“刮花我的脸?”汤森吃惊不小,打断手脚这种命令还能理解,但刮脸是什么意思?

“愿意领赏!”黄帽子的话音刚落,前后左右就有数十人应和他,接着又是一个咆哮从他身后飞出,追着汤森翻滚的身影而去,最后“轰!”的一声炸响在两顶帐篷中间,掀起无数碎牛皮和烂木头。

惨叫声中,又有两个无辜路人被飞溅的残渣扫中,开始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汤森已经看到咆哮的始发点,那星星点点的异能力量早就出卖了这个学徒的位置,他就在黄帽子身后五米的帐篷里面,距离自己有三十多米不到四十米,距离太远也是咆哮误差很大的根本原因——但在这种混战中,时不时的咆哮很讨厌,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蒙中一个?

如果是以“汤森·奎尔萨”的身份出现,汤森随手就可以把对方收拾了,但现在他是“沃尔夫·布雷恩”,这家伙不懂异能。

另一个令汤森尴尬的是,对方的反应不在他预计之中,当街埋伏王子护卫队,这其实跟造反没啥区别,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难道他们要在今天顺便­干­掉王子吗?或者场面失控?那就更不能束手待毙了!

“遵命!”

汤森身后响起护卫队员们的回应,他们学的都是上阵杀敌,街头混战这种拳来脚去,难免太让他们为难……大家早就在等汤森这个命令了。

命令一出,长剑出鞘声几乎同时响起。

立即就有惨烈的叫声响起:“我的手!我的手啊!”

“他们动剑了!”对方一阵­骚­动:“大家小心,护卫队开始杀人了!”

“包围!包围上去!”黄帽子并不慌张,站在原地大喊:“我们人多,还有异能师,以多打少把他们拿下!不要留手,杀了他们!出城避风头的事情上头会安排!”

“杀——杀了他们!”对方的喽啰们重振旗鼓:“我们有异能师!”

“锵!”汤森长剑斜举,隔开一柄劈向自己的长刀,剑锋顺势下滑,在这地痞的锁骨到前胸的位置切开个大口子,然后把喷血的躯体踢开,挥手一剑割开面前的帐篷钻了进去。帐篷角落里缩着俩个“酋长”,还有三个娇弱的年轻小姐,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汤森。

“吃了吗酋长?小妞你真漂亮,赶紧躲好!”汤森对他们咧嘴笑笑,割开对面的帐篷钻了出去,顺带从后面砍倒一个寻找自己的混混。

“他们过来了!”有人发现了汤森的行踪:“他从帐篷里面穿出来了!”

“挡住他!”黄帽子大喊一声:“猎头队,拿下他,大笔赏金就是你们的。”

站在黄帽子身后的一队人闷不作声的冲上,一个四根手臂的壮汉挥舞着两柄巨剑,开路机似的切开挡在路线上的一切,他身后跟着两个双持剑盾的武士;两个身形轻灵的刺客在两侧帐篷顶上跳跃着前进,明显打着包抄的主意……

还另有两个武士张弓搭箭,大致瞄着汤森的方向。

“找到了!目标在这里!”一名刺客怪叫着飞高,身体从一顶标注“荒野珠宝”的帐篷上掠过,两手齐出,十几片银光闪闪的飞盘往下面的帐篷­射­去,飞盘有锋利的边缘,毫无阻碍的穿过皮质帐篷,完全封住了帐篷的进出通道。

刚刚冲进帐篷的汤森就地一滚,间不容发地躲开飞盘,身体缩到简易柜台下面——既然已经被发现,肯定要遭遇连续攻击。

“他还在里面!”­射­飞盘的刺客又转了回来,透过帐篷顶上的破口看见了汤森的行动,两手一展又是十几枚飞盘­射­出!

另一名刺客悄悄从背光方向靠近,他左右两手分持匕首,默不作声地从飞盘割开的破空中进入,落地时脚尖在地毯上一点,身体诡异地从下坠变成横移,匕首变成两道游移的光链,直刺柜台下的目标。

之所以敢单独袭击,是因为他看见目标的武器是超重的单手剑,这种笨重的玩意完全追不上匕首的速度和灵活,他已经吃定目标了!

目标从柜台下翻出,手中的长剑慢悠悠的迎上来,刺客心中暗喜,两手匕首并行刺出,让目标无所适从——目标冷笑,长剑忽然变得速度惊人,一摆一晃,“叮、叮!”两声就荡开了刺客的匕首,然后一剑从刺客的额头劈下,这道伤口从头皮延伸到下巴,鲜血飞溅。

“空心剑?”输了速度和生命的刺客指着目标:“卑鄙!”

汤森的长剑上撩,一只紧握匕首的手臂伴着鲜血高高飞起,阳光下,这道喷泉一样的血柱很是显眼,降下来之后甚至染红了旁边的帐篷。

不过,这显然挡不住其他人的贪婪。

“他要出来了!”上面的刺客再一次掠过荒野珠宝的上方,在他­射­出飞盘的同时,帐篷下飞出无数颜­色­鲜艳的“宝石”,更不缺项链、手镯、戒指这种东西,阳光一照,五光十­色­,令人产生瞬间的恍惚——特别是飞在帐篷上的刺客,他完全没能看到跟在后面的几圈绳套。

被晃花了眼的刺客怪叫一声、斜向上飞,身体出了宝石范围之后还没来得及缓口气,脚踝处却是一紧,然后整个人被拽了下去,眼看就要砸在摆放金­色­钟|­乳­石的柜台上,他赶紧丢了手上的飞盘,千钧一发之际撑住了身子——腹腔下面两公分就是尖锐的石头尖!

“好险——”冷汗都没来得及冒出皮肤,一柄重剑就拍在刺客的背脊骨上。

“妈呀!”刺客惨叫一声,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背面的宝石戒指纷纷滑下去,“叮叮当当”的撞在钟|­乳­石上……他转过头,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目标。

“求你——”又是一剑砸在背脊骨上,刺客摇摇欲坠的身体在颤动中坠下,立即被一根尖锐的钟|­乳­石穿透胸口,另两根穿透腹腔,透出的石尖已经被染成红­色­,眼见是活不成了。

汤森看也不看这个倒霉蛋,解决了飞来飞去的刺客是个好开始,但前方的开路机已经“轰嚓嚓”的来到面前了,于是赶紧从侧方出了帐篷,整个荒野珠宝就在他身后坍塌。

飞扬的尘土中,四只手臂的开路调整了一下方位,直端端对准汤森冲了过来——他身上穿着镶铁条的皮甲,巨剑上还挂着拇指那么粗的金属环,“哗啦啦”地撞击声令人作呕。

“当!”两剑交集,汤森立即吃了个小亏,他手上的加重单手剑可比不了对手的加重双手巨剑,一剑扫过来不但荡开了汤森的剑,还让汤森的脚步打晃。

对手跟着又是一剑扫过来,顿时在单手剑上蹦出个口子,汤森含恨退后,不敢再硬碰硬。

但退后只能接着挨打!这种对手,气势一旦打出来,就没什么东西能够阻止他,更何况后面还跟着两个想捡便宜的刀盾武士、再后面一点还有弓箭手。然而要对付这种双手巨剑,最有效的武器就是比它更重的剑!

已经喊了“杀”,就不能束手待毙啊!

汤森呲牙一笑,身上闪出一点异能力量——刚刚­干­掉匕首刺客的时候,汤森就用了金属系的异能,他以可以忽略不计的消耗,减轻了单手剑的重量,他所用的异能力量很少,别人不可能发现异常。

不过现在嘛!他要做的是相反的事,就是大幅度增加这柄剑的重量!

双手握住剑柄,汤森反冲过去。对面的开路机两剑扫退汤森,气势正在猛然上升,看到目标这种跟找死差不多的动作,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眼中闪着残忍,旋转身体,右手巨剑呼啸着扫出,已经打定主意要把目标拦腰砍成两段。

双剑猛烈交击,只听“呛!”的一声,双手巨剑被从剑身中段砸弯,几乎变成了U形,体型小的可怜的那柄单手剑去势不减,拖着巨剑继续前进——四臂壮汉闷哼一声,持剑的手腕和肩膀先后脱臼——汤森上前一步,长剑挺刺,剑尖从四臂壮汉的后颈刺入,喉结穿出!

“野牛!”后面刀盾武士惊慌失措:“野牛完了!”

“稳住!”另一名刀盾武士刚刚开口,汤森的长剑就破开左手盾牌,洞穿他的肩膀:“弓箭手——啊!”

当两只羽箭飞到的时候,汤森已经故技重施、割开身边的帐篷钻进去。

“火烈鸟武器店!”受伤的刀盾武士掩住伤口大喊:“他进去了!”

弓箭手立即瞄准了武器店帐篷,这顶帐篷距离他们本身的位置已经很近,只有大概二十来米的距离,而且是一览无余的空的,所以他们有点紧张——其他地段虽然也是“叮叮当当”打得热闹,不时有混混这一边的惨叫声响起,但都没有目标本身的威胁大,他居然一路向异能师冲过来了,这份胆量真是令人钦佩。

黄帽子大声吆喝几句,身后的帐篷中异能力量汇集,第三个咆哮直冲武器店而去。

因为距离近,这咆哮来的又快又急,炸开之后几乎掀掉武器店的一面,激荡的气流把门帘窗帘吹起老高,如果汤森正好准备穿出来的话,他肯定会被打成重伤——但烟尘碎屑腾起之时,并没有响起惨叫闷哼!反而有一大捆标枪从咆哮掀开的帐幕后面飞出。

“呜呜”的低沉啸声中,二十根猎取野兽的纯铁短标枪一闪而过,瞬间就飞到黄帽子和两个弓箭手面前!他们根本来不及躲避,只听“啊啊”几声,三个人被多支标枪穿透,直接给钉在了地上——直到死,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目标能掷出这么多标枪来,这玩意很重啊!

在黄帽子倒下的同时,汤森从武器帐篷中冲出来,直冲异能师——其实是异能学徒的帐篷,他原本可以再用标枪结果对方,但异能师这样死了显得疑点重重。

“慌什么?”在汤森的长剑划破牛皮帐幕的时候,帐篷中传出一声冷冷的呵斥:“他不过是个扛剑的武夫,你是要当异能师的人,看着!”

密集的白­色­异能力量浮现出来,汤森心中一惊,来不及收回的长剑­干­脆顺势掷出,膝盖一弯身体向后就倒,左手触地时用力一撑,身体又向右翻滚过去。

“砰!”地撞击声传来,汤森掷出的长剑像飞盘一样、再次划破帐篷倒飞而出,从汤森刚刚的位置飞过——要不是躲得快,汤森这脑袋就没了。

然后又是“咔”的一声,帐篷边的地面被气流撞出一条半尺多深的口子!

帐篷里面,绝对不止一个人!

“全体撤离!”汤森大喊一声,身形接连变化:“二号院子集合!”

“想跑?那也要看我放不放你走。”帐篷里那个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然后帐篷帘子被撩起,一个矮胖的身体走了出来。

他大概有四十多岁的年纪,胖脸上五官挤成一团,非常难看,身穿正式的异能师长袍,胸口处,一枚二级异能师徽章熠熠生辉。

二级异能师?!帐篷里面不是个学徒吗?

汤森反手抽出两把匕首,深深戒备。

异能师冷眼看着无规律移动的汤森,他那种嫌弃而厌恶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爬过脚面的虫子。在他身后,一个瘦高个学徒也跟着出了帐篷,他头上手上都还包着绷带,露出的半边脸汤森瞅着有点眼熟——再一想,他不就是当天被自己一脚踢下晋升金字塔正门阶梯、然后又被萨米·舍维奇开除出公会的中级学徒吗?

“这种人虽然渣滓一样,但油滑狠辣,也不是经常能遇到。”二级异能师对中级学徒说:“现在你就拿他当靶子,如果三轮拿下的话,我就让你重回公会。”

“多谢导师!”中级学徒大喜过望,忙不迭的点头,然后上前两步,开始准备。

师徒俩,简直就把汤森看成渣了!

不过在二级异能师面前,一个小小的护卫小队长,不是渣是什么?汤森又不能喊停,更不能说我是公会的人。

“识相的,让他好好练手。”异能师盯了汤森一眼,嗤笑说:“要不然,就给我练手。”

汤森“吱”的一声刹住脚,倚着一根木头柱子站直身体,耳听着手下的口哨声渐渐远去,心中稍微安定了些。

有真正异能师加入的战斗,手下们完全帮不上忙,汤森刚才绕圈乱跑就是为了给手下打掩护,让他们早点离开。至于眼前这个二级异能师和他的徒弟,汤森一个人伤脑筋就够了。

跟异能师正面作战,汤森这还是第一次。

不是战场突袭,也不是浴室埋伏,是堂堂正正的打!

表面上,对手是个学徒;实际上,对手是学徒背后的二级异能师,所以汤森的压力很大。

有导师在身边压阵,瘦高学徒毫无临战压力,他就像是在练习场上,嘴角挂上点冷笑,自信满满的瞟了一眼汤森。

然后,他两手展开,手腕转动间,稀疏的异能力量渐渐泛出,无序的分布在他身体周围。坦白说,汤森觉得这家伙比自己那些学徒们有本事,至少天分上超过她们——他现在居然还想到教徒弟的事,是不是有点蛋疼?

瘦高个横移两步,站到密集的异能力量中间,紧接着,他已经建立起联系通道——汤森脸上终于流露出惊慌神­色­,两手无意识的变换着姿势,一副进退失据的模样。

“咆——哮!”学徒一声呼喊,咆哮出手,直飞汤森所立之处。

汤森“哇哇”大叫着向左飞扑,危险万分地躲开两个身位。咆哮先撞断的汤森前面的柱子,然后在后面十多步的距离上爆开,威力虽大,但因为是临空而炸没有“弹片”,所以伤害力反而比不上之前那几个。

单手撑的,汤森狼狈不堪地翻过一道小围栏,看样子是准备逃跑——二级异能师冷哼一声,右手一抬,极短时间内完成唤醒控制,一道无形气旋发出,尖啸声中穿透三顶敞篷,完全把汤森的去路给封死。

“不着急,慢慢来。”把汤森给逼回街面上之后,矮胖异能师冷冷地说:“他是个会动的靶子,你要控制一下出手的咆哮。”

“明白了,导师!”瘦高个微微点头,闪动的目光紧锁汤森,手中的咆哮再次出手!

咆哮在空中划出一道略微弯曲的轨迹,绕过挡在前面的障碍物冲向汤森——会动的靶子脚一抽,挑起地表的大团尘土,身影连闪如同鬼魅,就是刺客看了也会自愧不如。

“稳住——左边些。”异能师出口指点他的学徒:“发动。”

轰然爆响中,激荡的飞尘中,汤森惨叫了一声。

学徒脸上还没表现出喜­色­,十多个飞盘就呼啸着飞出尘土气团,直­射­二级异能师。

异能师仿佛早知道汤森会反咬一口似的,他冷笑着抬手,相同数量的小气旋飞出手掌,把所有的飞盘统统打飞,但后面又有柄单手剑飞到——气旋再起,“当!”的一声,单手剑被撞上,却只被打偏了一些,翻转的剑尖对准了瘦高学徒。

错误估计了剑的重量,异能师略显讶异,他藏在宽袖下的左手抬起,两个气旋衔尾追击,“当当”两声把飞偏的单手剑打上了半空,救了自己的弟子。

但与此同时,三根弩箭却从他面前飞过,两手不空的异能师只来及“咦”了一声,短小的弩箭就­射­中瘦高学徒、分别Сhā在前胸和面孔上!

弩箭又小又细,根本­射­不死人,但是特别疼。

“啊!”学徒又怕又痛,禁不住尖叫一声分了心——瞬间的恍惚中,学徒手上的咆哮却自己炸了!只听轰的一声,不但炸飞了学徒的半条胳膊,还顺便在他右胸开了一个血洞!

“你才是靶子!你全家都是靶子!”汤森含恨怒骂之后,直接冲入一堆倒塌的帐篷中,三两步就跑出这条街道,途中遇上几个混混,全是一刀夺命、不留活口。

异能师没有追汤森,因为他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自己那血淋淋的徒弟正在倒下,伤口又大又深,人已经处于昏迷之中。

被自己的咆哮炸了,这可怪不得别人。不管多厉害的人物,都不能完全避免这种小概率事故;不管多低级的异能,只要失控,那就会变成无解的局面……因为异能是神秘莫测的领域,风险与收益成正比。

“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撂下这句狠话,异能师抱起学徒,转身就跑。

虽然最初的方向不一致,但异能师和汤森两个人都是跑向同一个地点——对根红苗正的异能人士来说,别的地方都不值得信任,只有公会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热闹的帐篷区变成混乱的杀戮场,处处狼藉,恐慌伴随着尖叫扩散开去,到处都是不明真相、拼命奔逃的闲人,而且影响到越来越多的人。

冲出被混混们封锁的区域之后,汤森利用奔逃的人群作掩护,钻进两顶帐篷的间隙换了血衣。出来­干­这种差事,变装能力是基础,他肯定不会只穿一套衣服,甚至连面容发­色­都能在短时间内变化。所以在汤森跟随人流进入外城时,在城门处盯梢的混混们没能发现他。

但暂时逃离险境的汤森并没感到欣慰,在他内心里,此时充满了愤怒和惊讶!

愤怒的是,帐篷区的街头帮派居然敢对自己下杀手,毫无疑问,出动这种阵容,他们摆明就是要自己的小命;惊讶的是,帐篷区是新旧势力相互争夺却又维持微妙平衡的地方,受旧势力控制的帮会怎么会出手打破这种平衡?难道是他们背后的人决定向王子发难了吗?

还是说,是因为自己的挑拨战术使用不当?

无论是那一种缘故,事态的发展都超出了汤森预料,甚至可以说有些失控——从哈维逃难到潜入银涛城,汤森一直是顺风顺水,他还没遇到过这种挫折!栽在一群乡下混混手里,这简直就是耻辱!

在衙内的世界,能洗刷耻辱的东西只有两样,痛苦和鲜血!

汤森并不是没能力打败二级异能师,而是不能用小队长的身份出手,不然的话一切都暴露了。事实上,瘦高学徒的咆哮打不中他,甚至最后在自己手上爆炸,这都是因为汤森悄悄­干­扰了对方的缘故——异能师可以察觉身边的异能力量,但感受不到联系通道。

循着安全路线潜回异能师公会附近,拿起手下准备好的掩护物品进入公会,汤森重重伪装下的真实面孔都有点扭曲了。跟哈维镇的事情不同,这次带给汤森的耻辱的不是一个巨大团体,而是几个人,所以汤森在逃离现场的那一刻起,就下决心要找回场子。

为了大局,偶尔装孙子可以,但当孙子这事汤森­干­不了!

“……他们已经撤到二号地点,马上安排人带他们去五号地点,受伤的必须救回来!”关上房门之后,汤森一边恢复本来面目,一边低声对手下下达指令:“叫副官去护卫队报信,就说我已经受伤,目前正藏在帐篷区里,请那边立刻派人寻找解救……”

两个跟班都看出来了,首领的双眼中除了冷静的残酷之外,还有火星般的怒火在闪耀。于是将命令复述一遍,前后脚离开了教授学徒的封闭院子。汤森在桌边沉默了一会,想想自己的应对,估计两人已经离开金字塔,这才开门交代少女学徒们几句话,然后也离开了院子。

这是导师第一次早退,美少女们不免猜疑,汤森就多解释了两句。中间拖了几句话的时间,当汤森走到晋升金字塔侧门的时候,在长长的阶梯上偶遇一位前辈。

这位前辈,就是刚刚打完“王子护卫队小队长”的二级异能师,他抱着自己的学徒向上跑,正好跟汤森迎面碰上。

汤森的眼睛,唰的一下就红了!

汤森回公会的时候还绕过圈子,二级异能师走直线,怎么会落在他后面呢?

很多异能师觉得,练身体不如练脑子,自己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物,练出一副强健体魄­干­吗?但是呢,遇到今天这种事他们就麻烦了,想挤出人群?体魄不强的人就得慢慢来……这胖子又没像汤森那样安排后援、安排马车,自然就慢汤森很多,而且更狼狈。

瘦高个学徒断了一只手,胸口还有个洞,鲜红的血滴不断撒在地面上,扎眼得很。已经有当值的学徒上去帮忙了,但塔上的阶梯却不会因为异能师的身份而减少几级。

二级异能师跟在后面,已经累得够呛,几镂散乱的头发被汗水粘在额前,­精­细的袍子上满是血渍汗渍。最后,他实在走不动了,就在距离汤森十来米的地方停下脚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汤森内心的那股邪火在熊熊燃烧。

“送、送到研习院!”气喘吁吁的二级异能师,根本没注意到仇人就在身边,他单手撑腰,不断用嘶哑的嗓音叫喊:“一定要救活他!”

“请前辈放心!”两个抱着瘦高学徒的当值学徒连连点头:“我们一定转告!”

两个学徒抬着伤员经过汤森身边,匆忙中把几滴鲜血甩到汤森的袍子上,他们脸上的讨好神情就像一粒火星,立即就引燃了汤森压抑的怒火——这个二级异能师不知是谁的人,但既然他已经对“沃尔夫·布雷恩”出手,那就没道理留手!

别看这混蛋现在狼狈不堪,等他喘匀这口气之后,汤森的人就要倒大霉——在汤森和矮胖异能师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的,这是注定的局面。

必须解决他!立刻、马上、现在!

念头乍起,汤衙内来不及用别地招,­干­脆一口唾沫喷在昏迷学徒脸上。

两个抬人的学徒愣在当场。

汤森这挑衅手段最直接,而且够粗鄙、够力度、够原始、寰宇通用。

二级异能师眼皮一翻,两道尖锐冰冷的目光直刺汤森。

“你们走,这里有我。”

矮胖异能师子的脾气并不好,他之所以没有立即出手,是因为自己正站在公会的地盘上,站在最神圣最威严的所在。另外,他心中也充满了疑问,这个穿着应试袍的家伙是谁?之前根本没见过,这混蛋的导师没跟他讲公会内部的等级制度吗?

又或者,他­干­脆就是被人派来找麻烦的?

“看你妈!”汤森站在阶梯上方,根本没把对方的威吓目光当回事——他现在的身份是汤森·奎尔萨,如假包换的准异能师,有放手一搏的资格。

修养不好,的确是某些异能师的特­色­,但这是什么地方?在异能师公会大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口出恶言,汤森这句话的影响很大!

大门附近的人不少,他们的注意力已经从瘦高学徒的身上转移过来,在弄清楚两个当事人的身份之后,闲人们除了疑惑,也感到挺惊讶。

一个还没完成特殊晋升的准异能师,居然出言羞辱一个二级异能师?!自己看错了吧?虽然往少里说,两人只相差一个等级,但在异能师的分级中,初级和二级的差距相当大啊!

“你——你好胆!”

人多势众之下被后辈打脸,矮胖异能师被气得浑身发抖,但多年苦修总算被白费,至少保持了理智。他缓缓直起腰,呼出一口浊气,然后用手指着汤森:“够胆的话,你再说一遍?!”

“孙子,回家看你妈去!”汤森像是万能的上帝一样,满足了矮胖异能师的愿望,这句话一出口,彼此就是难以化解的死敌了!

他没想过要跟对方好好相处。

既然拿定主意要发难,那就赶在和事佬到达之前动手——不说汤森此时憋着的怒火,帐篷区那边的情形、手下是否安全也没个准信,他拖不起。他现在没本事把局势搞清楚,但他可以把局势搞得更复杂,你暗算我,那么大家都当睁眼瞎好了!

对付这种复杂混乱的状况,绝不能跟着对手的节奏走,最好是保持灵活、以快打快——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就从矮胖异能师开始!

“很好——你很有勇气,希望你也有运气。”知道汤森在故意羞辱自己,矮胖异能师的脸­色­反倒平静了,他收起­阴­森轻蔑的目光,扬声询问在周围旁观的人:“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他是正在进行特殊晋升的高级异能学徒,名叫汤森·奎尔萨。”闲人中的坏人不少,怀着险恶用心在远处叫喊:“您的学徒就是他打伤的!被公会除名也是因为他!”

“哦?这样说来,你早就是我的仇人了。”

二级异能师转眼瞟瞟汤森,目光中的蔑视意味浓烈得都快溢出:“一个还在特殊晋升的异能师,不应该成为我的对手。但很不幸,所有羞辱我的人,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修理你还需要代价?一条挡路的土狗而已。”汤森嗤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做足了姿态:“前几天,我在这收拾了你徒弟,今天,我也可以在这收拾你!”

“既然如此,就以异能师第方式来达成目的吧……”二级异能师冷哼一声,单手抚胸,嘴里扬声说:“本人,就是异能师公会西海岸分会研修院……”

一声啸叫,汤森的异能已经出手了!

他没兴趣跟人通名报姓,也不在乎礼节——箭矢粗细的空气系异能脱手而出,直刺对手的额头,全无花巧,只是占了一个“快”字!

惊呼声四起,还有人骂汤森卑鄙。

“幼稚!”二级异能师单掌上举,一个小圆盾大小的气旋在身前一闪而逝,分毫不差的挡开汤森的“变异切菜刀”,正要摆架子训斥汤森几句,却看见汤森脚下横移、两手伸出、食指轻点——“咻咻”两声,又是两道同样的异能杀到!

“空气刃?”围观人群中少不了识货的人:“他就用这种基础异能挑战二级异能师?”

“狂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二级异能师的肝火也熊熊燃烧起来了:“太狂妄了!”

因为汤森正在用空气系中最基本的异能、攻击他这个专修空气系的异能师,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侮辱人的?于是姓名头衔也不通报了,两手齐出,竖起空气盾防守的同时,也发出一道声势惊人的空气刃!

其实汤森有点冤枉,他连空气刃这个名字也未必清楚——汤森是个实用主义者,打起来就不考虑别的,选择用变异切菜刀,只是因为这东西眼下最方便。

对手反攻之前的瞬间,汤森已经察觉到场中异能力量的变化,紧接着,就有脸盆那么大一道空气刃飞过来!

汤森身体一晃,惊险万分地避开了,但飘荡的应试袍却被切下一块,脸庞也被弥散的尖锐气流擦伤。

“看见了吗,这才叫空气刃,”二级异能师吐出一口唾沫:“不用急,我会教会你一切!”

“不用费心了!”汤森脚尖在围栏上一点,瞬间冲下了五级台阶,左手指尖一勾,五道小型空气刃飞出,先后有致、轨迹相互交错,封住了对手的进退路线——紧接着汤森掌心一吐,环绕周身的异能力量轻轻颤动,也做出一个脸盆大的空气刃,兜头就往下面丢过去!

与此同时,汤森的方位再次转换,很有点飘渺莫测的意味。

“可笑!你以为异能战斗是混混打架吗?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对汤森这种怪异的招式,二级异能师甚至连半分的恍惚和迷惑都没有,他两手同时下切,像是鱼尾一般摆动,手掌边缘在空气中搅起一层旁人难以察觉的涟漪,这无迹可寻的隐形波动像是一件战袍,将他正前身体包裹起来。

汤森发出的五道小型空气刃,根本没能撼动薄薄的空气涟漪,就是紧接着飞到的豪华空气刃也没给他造成困扰,二级异能师甚至向上走了一步——只是短短一步,却有说不出的气定神闲,环绕他身体的白­色­异能力量比刚才多了一些,某些方位上可以用密集来形容。

“哎——唤醒完成、异能力量密集,他要下重手了!你们仔细体悟吧!”围观的人群里不全是学徒,某些见多识广的家伙在关照亲近的人:“汤森·奎尔萨,真是可惜了啊……”

“为什么?汤森不是正在进攻吗?”有人疑惑的询问。

“汤森根本就不懂空气系异能,更没有异能战斗的经验,你们看,他连最基本的防御都没有……等人家的漩涡释放出来,他就得玩完!”解说的人又叹了一口气:“汤森的对手主修空气系异能,在研修院当中也是小有名气,甚至可以释放超阶漩涡。”

“就是三级空气异能漩涡吗?”有人反问:“为什么他一开始不用这个收拾汤森呢?”

其实不用专门解说,所有人都可以看出汤森的处境很危险——这台阶只有十多米宽,他的身体再灵活、步伐再迅速,却也只是低阶的武技,绝对快不过高级异能。

好死不死,他还越靠越近,还在用空气刃强攻,根本是在自绝生路啊!

反观矮胖异能师,他在防御汤森的同时,身边聚集的异能力量越来越多,就算初级学徒都能感受到大量异能累加的压迫力,很明显,他的大招已经迫在眉睫了。

“以万世异能的名义!”果然,二级异能师一声呼喊,身边的异能力量瞬间加速运转,犹如一团聚拢在空中的纷乱羽毛:“我将惩罚眼前这个蔑视庄严威仪的渺小生物——漩涡!”

“快后退!”旁观的人群中立即传出一声尖叫:“这是加强的四级漩涡啊!群体技啊!”

微微白­色­光芒闪动,以二级异能师为核心的三十米范围内,原本温顺的空气在瞬间狂暴!

无数呼啸的气流裹带着细小杂物,以常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向核心处挤压,很快变成一道道轨迹分明的悬臂——无数悬臂组成的巨大圆盘悬挂在阶梯上空,将一大片区域笼罩起来。

“你藏在哪里?你的弟子就要死了,你还不肯出现吗?!”矮胖的异能师在平静的风眼中高举双手,不可一世的高声呼喊着:“我给你最后的机会——出来!面对我!”

尖利的呼啸声在持续,所有的东西都在狂暴气流摇曳,不说三十米内的景象,就连已经跑远的旁观者都喘不过气来,那些飞出范围的细小沙砾,只要打在身上就会刮出点点血痕!

“停手——!”金字塔大门内传出一个愤怒女声。

“住手——!”与此同时,遥远的天空中的也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

“蔑视我的,必须灭亡!”二级异能师对喝止自己的声音置若罔闻,他那双毒蛇一样的小眼睛闪着狠毒的光芒,紧盯着不断变换位置的汤森:“谁都不能阻止!”

就在“漩涡”发动、半空中的盘状气流骤然飞落的时候,汤森用冷冽的目光瞟了矮胖异能师一眼,嘴角微翘,藏在应试袍下的手动了动。

加强版的高级漩涡释放!

“呼——轰隆!”巨响声震颤着所有人的耳膜!

聚集了巨大能量的漩涡没有完全降下,自然也没能打中跳来跳去的汤森——在即将喷涌的瞬间,漩涡本身出了点意外,问题出在边缘外侧某个点上——结果就像轮胎漏气一样,澎湃的力量猛的冲破禁锢,引发连锁反应、导致整个异能崩溃!

在那一声爆响的同时,不受控制的气流分三处冲出,第一道呈放­射­状向左,把十多米的玉石围栏搅成了白­色­粉末!第二道呈圆柱形向右下,在金字塔的表面冲出两米多宽、二十几米长的一条深沟!第三道向后的最为散乱,变成一道弯月形震波、扫荡了五十米范围!

异能低微、无法防备、又没找到地方躲藏的旁观者,顿时就被吹来的气流成片的扫倒!气流侵袭下,有防备的人也难受,他们双眼发黑,两耳鸣叫,胸口憋闷像是被石头压住那样。

悲催的是事情还没完,弥散分解的气流只是第一轮附带伤害。

紧接着,方圆数百米的范围内,无数碎石像雨点一样落下。霎时间,晋升金字塔上下鬼哭狼嚎、人人奔逃,又多出数十个伤员。

外围这么惨了,里面又如何呢?

这是个失败的异能、崩溃的异能、不受控制的异能,所以核心处的矮胖异能师也要承受极大的冲击——三股散乱的气流冲出大概五十米距离时相继停住,然后回头、裹带着大量杂物向异能核心位置挤压!

眨眼之间,矮胖异能师就被狂乱的气流包围,无数碎石瓦片将他淹没……看到这幕的人只有一个想法:异能崩溃之后居然流氓化了?这招分明就是,砍人之前先抄家伙啊!

其实在漩涡崩溃之前,矮胖异能师就已经知道不妙了,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个异能会失控……异能真正崩溃时,他近乎疯狂,把所有剩余能量都补充到身体表面,弄出一个空气护盾!

相对于肆虐的气流来说,这个护盾太薄太脆弱。刚一接触,挂在他身上的防护涟漪就被气流吹得­干­­干­净净,一身优质的异能师长袍也变成了碎布条!

气流聚了又散,转眼间无影无形。

刚刚不可一世、掌握一切的矮胖异能师,现在却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祼­露在外的皮肤被石块割得支离破碎,某些地方还露出骨头,一副凄凄惨惨、随时都会倒下的模样。

“果然崩溃了!开玩笑啊!二级异能师用什么四级异能?逞什么强?现在乐子大了!”旁观者中再次发出惊呼:“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去救人啊!?”

“是是!”几个学徒急急忙忙的跑出藏身处,跑向逐渐散开的烟尘中:“救人啊!”

当几个人学徒驱散弥漫的烟尘时,却惊讶的发现,有人抢先了一步到达矮胖异能师面前。

那是汤森,是汤森·奎尔萨!他就像是一只飘忽不定的恶鬼,默不作声地从矮胖异能师身后钻出来,虽然他也散乱着头发,袍子上也有破洞,却看不出明显伤口。

“汤森……”跑在最前面的学徒骇然中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问:“你居然没事?!”

说真的,在刚刚混乱的场景中,没有人去考虑汤森会怎么样,因为答案很明显,这个狂妄的家伙几乎是死定了。所以,当大家看到此人完完整整还能喘气的时候,都直接愣住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是怎么逃过崩溃异能的侵袭的?

汤森显然没兴趣去解释什么,他带着一脸温和的笑容,左手抓住二级异能师的斑白头发,先把他脑袋板正了,跟着右手握拳、高举、猛击他的面门!

在被汤森抓住头发的时候,矮胖异能师的目光中充斥着狂乱与疑惑,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汤森没什么用力就把他的身体板正,高举的拳头也没引起对方的警觉。

事实上,在一个人刚刚经历了如此凶险的冲击之后,马上清醒的几率非常低,况且还是个研修院的异能师?

只听“砰!”的一声,矮胖异能师的鼻梁被汤森一拳打断,鲜血飞溅!

张口结舌的学徒听到这沉闷的皮­肉­撞击声,都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那些飞溅在空中的血珠,已经揭示了这一拳的分量——汤森·奎尔萨不是在泄愤,他是诚心诚意的杀人啊!

“啊!”剧痛之下,矮胖异能师的意识终于恢复了一点,但首先看到的就是汤森那近在咫尺的脸,上面全是温和却­阴­森的笑容,一句惊呼脱口而出:“是你!?”

“没错,”汤森抬起染血的拳头:“这就是代价!”

“砰!”的再一声,矮胖异能师左脸当即塌下去一块!

他的段位虽然高,但平常练的不是体魄,牙齿、碎骨头岔子混在血沫唾液里、从变形的嘴里喷出。脑袋里轰然作响,头一歪晕了过去,脚步彻底软下,虽然看上去似乎还站着,但其实整个人都挂在汤森的左手上。

汤森并不在乎对方已经开始翻白的双眼,杀人的铁拳再次提起。

“停手!”玛西亚的声音终于在台阶顶端响起,她神情激愤,左右手各持一柄细小的宝石杖,腰间的皮囊全部打开,完全是一副找人拼命的架势。

在看到现场景象的时候,她脸上的凶恶表情明显呆滞了一下,不是说汤森危险吗?怎么是他抓着别人在打?!但玛西亚很快就反应过来,又喊了一声:“汤森你快停手!”

“好!”汤森嘴里答应得好好的,收到腰际的铁拳电闪击出,端端正正地打在对方下巴上!

只听“噗!”的又一声,矮胖异能师的身体向上飞起一尺多高,汤森“哈”的一声,左拳跟着挥出,又把他打飞一尺多高,跟着右腿弹出、踢在对方的背脊正中。

矮胖异能师的背脊骨发出“啪嚓”一声轻响,人从昏迷中痛醒过来,完全看不出原来形状的嘴里喷出一口污血,身躯向阶梯下坠落而去——汤森这无比暴戾的拳脚来得极快,无论是旁观的学徒还是玛西亚都来不及阻止。

他们的惊呼才刚刚出口,人家都已经打完收工了。

说起来,这么大个异能分会,并不是真的没人能阻止汤森,虽然普通学徒们不敢上前。但人群中却真有几个能救人的,但一来他们跟矮胖异能师不熟,二来汤森的血战模样令人胆寒,稍一考虑就错失了机会。

玛西亚却是留了个心眼,因为她知道汤森骨子里不是个莽撞人,既然对人下了杀手,就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她只是装出被震撼的样子,没有再出头阻止,反而一门心想着怎么善后。

看着矮胖异能师坠落的样子,大家就知道他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他的腰身几乎快成对折形状,一张脸血­肉­模糊完全看不出原来形状……先前还占尽上风的人转瞬落败,生死胜负,瞬间的易手是如此的诡异,如此的残酷!

很多人心中充斥着哀伤和悲凉,第一个被人用拳脚打死的二级异能师,这种先例要出现在本分会了吗?贫瘠落后的西海岸分会,并不需要这种“殊荣”啊!

空中的异响声越来越大,有道蓝­色­光束从远方飞­射­而至,在金字塔表面照耀出水杯大小的光斑,跟着一片紫­色­植物从光斑中伸展出来,迎风一晃,就以“爆炸”般的速度膨胀扩大,无数触须和叶片汹涌挥舞,瞬间就占据了方圆三十米的范围。

眼看就要掉在坚硬地面的矮胖异能师,立即被几十根柔软的触须缠绕起来,他的身体先弹了几下、阻住下坠的势头,再被十来片狭长的叶子层层包裹住。

然后整棵植物都开始枯萎,只余下一根挺直粗壮的主­干­支撑着被包裹的叶片圆球。

透过晶莹的叶片,可以看见圆球中充满了|­乳­白­色­的液体,矮胖异能师的身体就被浸在里面,正在不断的抽搐,污血伴着气泡不断升起……虽然是在拯救生命,但景象显得十分怪异。

汤森与矮胖异能师的战斗很快,以至于公会内部的异能师们根本来不及阻止;但依然比不上这棵植物的变化迅速,因为就连最近的汤森也无力去阻止。

汤森站在原的,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冷眼旁观。他知道,出现在面前的肯定是异能,远比自己强大的异能。但无论如何,矮胖异能师已经不能威胁到自己了。自己下手的轻重自己知道,对方就算不死,也会变成个废物。

大门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那是得到消息跑来阻止战斗的异能师们,各种级别和服­色­的都有,即使在移动中,他们也分成了两个经纬分明的群体。但在赶到现场、看到眼前景象的时候,分属两个体系的异能师们却都露出了同一种表情,那就是震惊和疑惑。

因为站在一片狼藉当中的人,正是他们原来以为的失败者!

汤森·奎尔萨,这个还没有完成特殊晋升、还没有得到公会秘密资料、没有真正走上异能之路的人,居然能击败一个经验丰富的二级异能师?要知道,这个胖子虽然才二级,但在研修院里也算个人物,居然会在他手上败得这么惨?!

感受到大门处那些怀疑和不怀好意的目光,玛西亚缓步走到汤森身边,安闲的与之并肩而立,脸­色­很是平静,但手里的宝石杖握的更紧了些……而阶梯上面那些目光,最终还是落到了光秃秃的植物茎­干­上,并很快将植物与天空中的异响联系起来。

此时,在众人目光的尽头,一片迷雾正快速飘来。

“这不是会长的生命异能吗?”有人用沙哑的嗓音喊了一句:“会长大人回来了!”

听到这种叫喊,汤森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绷紧的神经也缓缓松弛下来。既然分会长已经回来,那他就不用担心发生群殴了。

要知道,就算的脚底流脓的下流胚,也会有两三个同伙的,谁知道他们会怎么做?

空中的异响声终于来到近前,大团迷雾奔腾翻滚,降到与金字塔同等高度后才缓缓消散。

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从雾气后面显露出来,静静的漂浮在天上。

他留着一脸络腮胡子,有一头蓬松的暗金­色­长发,眼睛是浅蓝­色­的,目光沉稳,神情不怒而威。宽大的异能师长袍在空中飘动,胸口的徽章闪动着令人心醉的光芒,五颗指头大小的宝石更是璀璨夺目——五级!分会长是五级异能师!

对汤森而言,徽章宝石之类的东西只是最生硬、最不能说明问题的异能等级注释,因为在他的眼中,异能会以最直观的方式显露,就像面前这位西海岸异能分会长一样,他目光一扫就发现了对方的特殊之处,那可不仅仅是等级而已。

他的身体外面也有类似星盘的异能阵列存在,而且结构比汤森现在拥有的星盘复杂,节点也更多。充斥在这种结构中的异能力量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要不就是絮丝状、要不就是圆球状或针状,而是呈凝固状态,还有了些结晶的迹象。

汤森在梦想大厅中得知,这就是异能力量浓缩的结果,浓缩,对异能师来说是一个重大跨越,它意味着更强大更威猛的异能,也意味着更短促的准备时间。

看起来,这个级别对异能师来说非常重要啊——汤森在转心思,落在旁人眼里他就是在发呆,哪有看见本地分会长还不行礼的道理?打架把他打傻了?分会长可是一域霸主啊!

“分会长阁下日安!”大门处的异能师们向漂浮在天空中的壮汉行礼,无论属于那个派系,甚至连汤森身边的玛西亚都毫无掩饰的表现出尊敬。虽然分会长没说话,没有任何表示,但那种扑面而来压迫感却很异常真切,连汤森都无法忽略。

对于强者,尊敬是一种必然!

“诸位有心,别来无恙?”魁梧壮汉对大伙儿点头致意,脸上跟着浮现出一抹疑问:“我离开公会也没多久,怎么就被人打上门了?大家平时虽然各忙各的,但在异能的光芒照耀之下,也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听了壮汉这句话,汤森顿时心里紧张起来。表面上看,分会长这话不分青红皂白各打五十板,但实际上,分会长深谙控场的要领,那就是首先打压其他人的气焰——这人不好对付!

“阁下,并不是我们放松了警惕,也不是我们不珍惜荣誉。”当值的异能师赶紧站出来解释,小心翼翼地回答:“事情发生得太快,来不及反应,我们从晋升楼赶到时已经这样了。”

“你是说,你们从晋升楼赶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分会长脸上的疑惑变得明显了,他回头去看看被包裹在|­乳­白液体中的矮胖异能师,语气中听不出他的好恶:“爱德华好歹也是二级异能师,进研修院也不是三五年,一眨眼的工夫就败在外人的拳脚下面?谁信?”

虽然被说成是“外人”,但汤森还是一脸平静,现在根本就不到他说话的时候,但他心里的腹诽却不少——你丫挺的装什么蒜?刚才不是还喊住手了吗?怎么回事你不知道?

“阁下,与爱德华战斗的并不是外人。他叫汤森·奎尔萨,是在本分会进行报备的准异能师,目前正在进行特殊晋升。我是他的见证导师。”人群中又站出一个人,正是萨米·舍维奇:“虽然我并不清楚他为什么与爱德华战斗,但这场战斗的确是我们公会的内部事务。”

“这样的话,事情还不是那么严重,至少我不需要去总会背书挨训了。”魁梧的分会长慢慢降下身体,两脚踏在地面上,眼角余光瞟了瞟远处街道:“封锁周围,把那些人赶走!”

“遵命!”当值异能师忙不迭的点头,带着一群学徒跑了下去。

分会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一个异能师被自己人打败,这只是公会内部事务,最后怎么处理都是公会的事,根本不容其他人窥探Сhā手……无论站在什么角度来说,分会长这种处置方式都很公道,先后有序,让人挑不出毛病。

一片忙乱中,分会长的目光第一次落到汤森脸上,这目光中没有蔑视,没有威胁,只是平常的一眼,却让汤森感到很强大的压力,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人,而是别的什么庞然大物。

“汤森·奎尔萨?”分会长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汤森正要回答,身边的玛西亚却上前一步,抢先行了礼。

“分会长阁下日安。”玛西亚说:“他正是汤森·奎尔萨,我是玛西亚·雷吉诺德。”

“居然让玛西亚·雷吉诺德小姐出面回答,这件事一定有充足的理由。”分会长看了看玛西亚,语气平和,但不是很客气:“好吧!我可以听一听你的解释。”

“谢谢分会长阁下的大度,”玛西亚又行了一礼,这才抬起头说:“汤森·奎尔萨是我带来西海岸分会的,我跟他一起战斗,见证了他从萌芽到高级学徒的整个历程,我认为他是一个­性­格坚韧、前途远大的异能人才。因为一路险恶,我没有来得及对他说明公会的章程和法规,如果他在这件事中有什么过错的话,身为引领他的同伴,我必须与他一起承担后果。”

“玛西亚小姐!你是在用家族声望压迫我们西海岸分会吗?”阶梯上有人出声了:“事实摆在眼前,爱德华被汤森伤害,­性­命危在旦夕!这是非常严重的罪行!”

“如果玛西亚小姐要为他担保的话,现在不是最恰当的时候,因为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分会长先回答了玛西亚,再抬头对出声的异能师说:“我似乎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请阁下原谅,我鲁莽了。”被分会长的目光一扫,出声的异能师立即低下头。

“上去说,站在门口­干­什么?”分会长并没有为难他,只是摆了摆手,径直向金字塔上走去,那颗光秃秃的植物分出几条根须,顶着个透明怪异的大圆球,像是宠物一样在他身后爬行。

进了大门,分会长站在广场正中,轻言细语的开口:“现在说说吧!怎么回事?”

分会长发话,当值的学徒长只能站出来说明情况,这家伙捧着被石头砸伤的脑袋,颠三倒四的说出了事情的缘由,他比较倒霉,本身才中级,却距离事发地点很近,又惊又怕,能说出话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等他说完,当时帮爱德华抬伤员的两个学徒也站出来说了情况。

在分会长阁下和本分会几乎所有异能师面前,学徒们不敢添油加醋,反倒担心多说多错。

听了各位当值学徒的描述,除了分会长阁下之外,其他在场的异能师不禁大皱眉头,这件事摆明了就是汤森找爱德华的麻烦,可他一个连正式身份都没有的准异能师,有什么理由去挑衅一个比自己高阶的前辈?难道两人早就结下了宿仇?

其实,汤森和爱德华的冲突是个偶然事件,根本原因是延续帐篷区的战斗,可这个曲折的缘由却只有汤森自己清楚,他才不会傻到说出真话,目前的形势是越混乱越好。

异能师比普通人更珍惜自己的生命,他们深知一场用­性­命相搏的战斗,必然有其意义所在,哪怕理由再怎么荒唐,背后都有足够的力量在推动。没有谁会因为看别人不爽就上去拼命。只不过在场的异能师资料有限,不可能把发生在帐篷区的打斗跟眼前的事情联系起来。

研修院的人自然怀疑这是战斗团的人在搞鬼,因为爱德华是研修派系的人;而战斗团的人在疑惑汤森这种作为的同时,也以为是自己人在里面作怪。两边不沾的墙头草派系其实也不轻松,因为萨米·舍维奇是汤森的见证导师,搞不好的话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搞清真相的压力此时就汇集到了分会长身上。更确切的说,大家是把平息事态的责任转移到分会长身上——两个人的战斗是表像,背后的派系争斗才是关键,这种事情只能平息不能扩大。

“汤森·奎尔萨,对这场由你挑起的战斗,你有什么要申辩的?”分会长说话依旧是不咸不淡,完全站在中间立场上,但他好像对谁是真凶毫无兴趣:“或者,说说你动手的理由?”

“尊敬的分会长阁下,我要谢谢阁下给我这个说话的机会。”汤森上前一步,神­色­平静:“在几天以前,萨米·舍维奇前辈已经把爱德华的弟子除名了,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是被公会承认的人。今天,他堂而皇之的被人抬上公会的金字塔,被抬上这个神圣的地方,身为一个被公会承认的异能人士,我当然会有不满……对这样的人吐口唾沫,似乎算不得过错?”

听了汤森的话,异能师们不由对汤森露出鄙夷的神情。

虽然派系不同,但大家对一些事情却有共同的认知,汤森这简直就是耍赖,钻字眼有意义吗?谁不知道那个高瘦学徒很得爱德华欢心?谁不知道被除名只是暂时处罚?你汤森如此狡辩,就不怕爱德华的亲密同伴用类似的手法对付你?

分会长阁下也没想到,还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耍这种没水准的赖皮,呆了一呆才开口,他讥讽说:“当然,对普通人吐唾沫只说明你人品上有点缺憾,并不违反公会规则。”

这句话很令人解恨,也容易引起大家的共鸣,但其实对汤森一点作用都没有,他才不管你嘴巴里面说什么,自己会因此掉块­肉­吗?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自己的说辞。

“所以,爱德华找我切磋,在异能师的荣耀感召下,我很激动,一不小心忘记跟他的差距,顺口就答应了,这也没什么错吧?”汤森的脸­色­一点都不红,其实跟政治沾边的家伙都有这种本事,嘴里说什么话并不重要,关键是脸上的神情必须保持在大义凛然状态。

“所以你就把他往死里打?”研修院派系中,终于有人在义愤之下开口训斥了。不过这一次,分会长并没有出言阻止,似乎因为汤森的强词夺理,他内心已经有所不满。

“我可没本事把爱德华前辈往死里打,事实恰好相反,是爱德华前辈把我往死里打!”汤森根本不去看训斥自己的人是谁,那没有任何意义。

“人家用的是四级的群体伤害异能!而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尽力保住自己的小命而已!”汤森脸­色­涨红,开始用愤慨的语气、激动的情绪控诉起来:“大家都在门口看见了!在爱德华意图用大招杀我之前,我并没有使用任何能伤到他的招式,从头到尾的小空气刃,我的善意还不够清楚?却挡不住别人要杀我的打算!大家都站得够近,都看得够清楚了吧?!”

“保住自己的小命?”训斥汤森的异能师怒极反笑:“那为什么现在倒下的是爱德华?”

“哦!这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前辈你得去问爱德华啊!”汤森放低了语气,一本正经的回答对方:“谁知道他在玩什么猫腻?连分会长阁下的话都不听,拼了老命都要把漩涡用出来,说不定这是爱德华前辈的独特晋级方式呢?”

“你太狂妄了!”被嘲讽的异能师吹胡子瞪眼,似乎有心要跟汤森来一场友谊赛,但才踏出一步,他被分会长的平淡目光逼回原处,不再说话。

“这样说起来,汤森在此之前并没有伤害爱德华的意图和行为?”分会长的手指在腰带扣上轻轻敲击着:“大家都看到了?”

“回禀阁下,汤森怎么打算的我们没看出来,”上前回话的正是之前在大门口为学徒们做讲解的高级学徒,他属于墙头草派系,说话非常小心:“但汤森从头到尾使用小型和中型空气刃,这一点是事实。”

“那么,爱德华使用的漩涡是几级啊?”分会长敲击腰带扣的手指停了一下,又开始问:“有谁见到了吗?”

因为两个派系的人都不说话,所以最后还是一个墙头草派的初级异能师站出来,他躬身行礼后说:“会长阁下,我当时恰好在场。爱德华前辈使用的漩涡是四级的。”

“多大?多强?”分会长的手指又停了一停,因为漩涡这玩意不是满大街都能见到的异能,从烈度上就能看出释放者的打算。

“气流笼罩范围三十米……是四级的……”初级异能师哭丧着脸说出这个关键证词,内心不断埋怨自己为什么要跑去看热闹:“最……最烈级别。”

现场一片哗然。异能师们都很清楚,对还不是正式异能师的汤森使用如此手段,爱德华的确是杀机森森。研修院派系的人不禁心生埋怨:汤森疯疯癫癫,爱德华你也疯疯癫癫?用什么四级漩涡?一根手指头就摁死他了!

“二级异能师对付一个准异能师,居然用出四级的异能,这不太寻常啊!”分会长感叹了一声:“难道我们西海岸分会的准异能师们强悍到这种程度了?”

“阁下,其实不是这样,”在研修院派系异能师的尖利目光下,出来解释的异能师苦着脸继续解释:“当时,似乎爱德华前辈以为汤森的导师藏在暗处,准备趁机下手,所以才准备了这么大范围的空气系异能……谁知道,这个四级的漩涡竟然会在释放的瞬间崩溃,门口的学徒们因此伤了四十多个。”

“藏在暗处乘机下手?”分会长眉头一挑:“汤森的导师是谁啊?我倒要见识一下。”

“事实上……”站在一边的玛西亚回答:“尊敬的分会长阁下,汤森还没有找到导师……”

“没有找到导师?”分会长的眉头又颤动了一下:“这话什么意思?”

“汤森从萌芽到高级学徒这段路,都是自己摸索着走过来的,虽然我提供了一些资料,但他的的确确是靠自己的努力、靠着几十上百场战斗成长起来的!”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玛西亚高昂着头,神情说不出的骄傲:“在以往的战斗中,汤森就能正面抗衡烈火师了!”

玛西亚是异能世家的传人,具有这样的身份,她说出的话有很高的可信度。所以分会长有点吃惊,自己摸爬滚打出来的异能师不是没有,但数量真的很少,其中的艰辛别人体会不到,可这种人一旦成长起来,进步也是最明显的……

在场的异能师都看出分会长内心中的为难,事情不好办啊!

“爱德华被崩溃的漩涡击伤,但为什么你没事?!”研修院人群中,有人恨恨地说:“别告诉我们,自学成才的你比爱德华还要善于防御!”

“我不知道,”汤森摊手,一副很无辜的模样:“我什么都不知道,那玩意就炸了,震得我晕头晕脑,刚清醒过来就看见爱德华在我面前站着,于是我就上去打了呗……”

“这位前辈,”玛西亚适时站出来,揽过针对汤森的压力:“我以为那不是漩涡,而是一个崩溃的漩涡,崩溃的东西,自然不能用正常的眼光看待——汤森是不是幸运逃脱,或者是有什么保命招数,这是他本人的秘密。每个异能师都是有秘密的,您一定要问清楚吗?”

这异能师不认识玛西亚,还想出口反驳,却被身后同伴拉了拉衣袖,不甘不愿的住了口。

“在异能师秘密保护条款之下,关于汤森如何躲避这点我们就不深究了。”分会长非常严肃地看着汤森:“那我问你,即使爱德华表露了杀机,你为什么最后会使用拳脚?你知不知道,这种战斗方式并不值得提倡?”

“因为我的异能力量差不多用完了,而我又不会用其他异能,”汤森耸耸肩:“拳脚这东西,我用起来最拿手……”

“你可以住嘴了!”分会长似乎很讨厌汤森的长篇大论,­干­脆就抛开了汤森这边:“说起来,爱德华的漩涡怎么会崩溃呢?以他在研修院的经历,又是专修空气系异能,对四级漩涡应该有很大把握。即便不小心崩溃,出现这种最坏局面的几率也不大吧?”

事实上,这也的很多人的共同困惑,异能崩溃之后有很多花样,但像爱德华这样被完全反噬的,只是其中最要命那种,如果他不是专修空气系而且有防护在身,早就被连­肉­带骨头切成酱料了。

“会长阁下,爱德华前辈在抵达公会之前,其实已经很疲惫了。”在金字塔下面当值的学徒被点名,站出来说了当时的情况:“听说他是抱着自己受伤的弟子,一路从帐篷区跑到外城,在靠近内城的地方才找到了一辆马车……”

大家这才释然,原来爱德华异能崩溃的根本原理是体力透支!对他们这些异能师来说,手上抱着人跑小半个城区,这可真不是个轻松活。

“帐篷区?爱德华带着弟子去那边做什么?”但分会长的注意力却不在跑动距离上,他的目光看向研修院的异能师们:“他的弟子为什么会在帐篷区受伤?”

“这个……我们真的不知道,也许是遇到什么意外情况了。”爱德华的亲密同伙中,的确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去帐篷区,事实上,爱德华此次出面,是他们几个人内部商议的结果。

但在大厅广众之下,这个内情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堂堂一个二级异能师,为了点钱去帮黑道社团的忙,而且还是伏击一个不会异能的护卫小队长,说出来丢不丢人?虽然真正请动他们的人是元老院的,可参与到地方势力的争夺中,这才是真正违反公会法则的行为。

看到研修院一­干­人等复杂的目光,分会长心内已经明白了大半,这是一个纠缠的乱局,绝不适合在众人面前打破沙锅问到底。但是,身为分会长,他此时必须拿出一个几方都能接受的办法来……

“看来这件事情很复杂,不是一时之间能搞清楚的。但一个二级异能师重伤,必须要向总会报备才行。”分会长自然看出了那几个异能师的窘迫,于是摇了摇头:“我虽然用迷梦保持了爱德华的状态,让他不至于死去,但他这种严重的混合伤情,本分会的治疗师无能为力,要向总会申请治疗师才行……如何安排,大家有什么意见呢?”

“不如照实上报,再把汤森交出去……”有人低声建议,但很快就被人打断了:“把汤森交出去,事情恐怕事情会越传越广吧?差点被拳脚打死的异能师,这名声很光彩吗?”

其实大家并不怕事情传出去,而是怕背后的内幕被总会的人挖出来……那才是真糟糕。

“难道我们就放任这个人的罪行了吗?”但总是有人恨汤森:“他辱骂异能前辈,挑起事端不把公会章程放在眼里,这都不是小事!”

“前辈是准备用这样的罪名控诉他吗?”对这种不知好歹的人,玛西亚的态度十分冷淡:“汤森正在特殊晋升途中,按行规,我们应该视他为初级异能师——异能师之间产生口角,甚至切磋,这可不是什么罪行!”

“但他还没有完成特殊晋升,所以就不是异能师!”

“他也不是学徒!”玛西亚拿出了大姐头的风范。

“他是!”

“请拿出他是学徒的证据!”玛西亚生硬的顶回去:“任何证据都可以!”

“这还用找吗?!”挑战玛西亚的异能师哈哈一笑:“他的见证导师呢?出来说明一下!”

“我在这里。”萨米·舍维奇慢吞吞的走出来,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汤森虽然在本分会报备了,但当时报备的只是萌芽状态,他并没有领受任何等级的学徒徽章,我们也没有他的学徒记录……所以严格看来,汤森不是学徒身份……”

萨米·舍维奇对这件事再清楚也没有了,因为当天是他接待的汤森一行。这个证据抛出来之后,胡搅蛮缠的异能师也哑口无言了……

“都不要争辩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议。”分会长摆摆手:“我的想法嘛!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大家暂时不做结论。先由研修院的名义向总会申请高级治疗师,报告上就说爱德华是在深海巡查时意外受伤的……大家有疑问很正常,但我们不能光凭这些就给一个人定罪,至少,我们要听听爱德华怎么说,他还没死呢!”

这个方案倒没引起众人的反对,事实上,掩盖事情真相是大家的共同愿望。

“至于汤森嘛!先让他完成特殊晋级再说。”分会长瞟了汤森一眼:“如果他没能晋升成功,我会亲手扒了他的皮。如果他晋升成功的话……到时候再议也不迟。”

这是个和稀泥的处置办法,但也不完全是在和稀泥,因为分会长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如果汤森没有成功晋级,等待他的必然是严惩。就算他成为初级异能师,也不能说就完全没事,还要看是不是有人肯替他说话……毕竟他辱骂了前辈,而爱德华也的确是伤在他手里。

但归根到低,处罚与否要看汤森是不是有价值,这还真是个现实的世界啊!

研修院的异能师当然不完全满意,但如果深究下去的话,说不定对爱德华和自己更加不利,两边一衡量,他们就默认了。反正要对付汤森的话,私下里的办法很多。

只有汤森很平静,仿佛是个没事人一样,也有可能是被吓傻了。

“汤森·奎尔萨,我希望接下来的日子你会循规蹈矩一点,特殊晋升完成之后,你要抄写十遍公会章程,今天造成的所有损失你也要赔付出来。”分会长公布完对汤森的暂时­性­处罚,然后转身对研修院的异能师们说:“另一方面,我也不想听到汤森近期被­干­扰的消息。”

分会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断绝了很多人的小心思。不用顾及别人的内心想法而作出决定,这才是一会之长的威势!

大家都清楚,分会长这是打定主意看人下菜了,如果汤森成功晋升成了异能师,考虑到他的出身背景,他自然比一个重伤垂死的爱德华更有用,站在西海岸分会的大立场上看问题,一个管用的战斗异能师比什么都强。

“这是个多事的炎热季节啊!大家别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在得到研修院异能师的明确回应之后,分会长脸上的神­色­才松动一点,他摇头感慨说:“你们是不知道,在黄金时代的先兆降临之后,内陆各地发生了很多流血事件,而且跟本会有牵连的事件也接连发生……”

“其实我这次赶回来,是因为接到了公会总部的命令,这份命令等级很高,大家要先去星辉楼,我梳洗之后就来向你们交代一切。没事的人都散了吧!汤森,你也可以离开了。”

唯一没被分会长喝退的,竟然是跟西海岸分会瓜葛不大的玛西亚,但没人对此感到奇怪,玛西亚小姐来自一个异能传承世家,而且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这个身份值得分会长单独接见。

在别人纷纷退去之后,玛西亚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有点不自然。仿佛她在做坏事的时候被人给抓了个现行,有点尴尬,有点内疚,还有点想乘机逃走的迹象……当然了,她不可能从一个五级异能师面前逃走。

而这时候,一向严肃的分会长,脸上也有促狭的笑意出现。

“玛西亚,玛西亚·雷吉诺德!你可真有本事啊!”分会长阁下开始歪着嘴冷哼了:“你是要吓死你大伯的同桌的亲弟弟啊……我就那么值得你恨吗?”

“这个……这个……”早在分会长脸上的笑容出现之后,玛西亚大姐头的镇定就不见了,她乖巧得就像只小兔子,脸上只剩下讨好的笑容:“雅克叔叔,我可以解释的!”

“解释?得了吧!我现在需要的可不是解释,是赔偿!物质上的,­精­神上的,都要赔偿!”分会长假模假样的严厉之后,更多的却是无奈:“你等着,我可给你都记着呢,等你爬到四级的时候,我也要烧了你的仓库!”

“雅克叔叔,你是长辈,不带这么欺负人的。”玛西亚继续陪着小心:“我那是不小心……”

“你不用担心,我有三个儿子……他们都挺粗心大意的,放火烧前辈仓库的事情可以无师自通。”分会长露出跟他的体型毫不相称的­奸­笑,要是有下属看到他现在的模样,肯定会心惊­肉­跳兼退避三舍,他哪还像一个稳重的异能师分会会长啊!分明是个混世怪大叔啊!

不过公平的说,分会长此时的神情才显得自然,无论神情又或举止,都比他严肃稳重时有魅力得多,也许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这个……雅克叔叔,冤冤相报何时了啊……”玛西亚这话是从汤森那边学来的。

“也对啊!要不你从我三个儿子当中随便挑一个嫁了?”分会长笑眯眯的点头:“随手解救大龄异能女青年,这可以成为我家的传统。”

“这您就不用担心了,我家隔壁有一大串小子等着我!”玛西亚大概忍不了这点,嘴角抽动几下:“哼哼!三位小弟弟娶不到老婆的话,我也可以帮忙牵线的哟!”

“对嘛!这才是有活力的玛西亚。”分会长点点头,笑容稍微收起一些:“别的也不说了,这个汤森是你从哪找来的怪胎?刚到就惹这么大的麻烦,这种能力去挑战二级异能师,活下来是他命大!爱德华是那么好打的吗?他身后还有一大帮人,随时都能把他收拾了。”

“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但汤森我很了解,如果不是被逼急了,他真不会出手的。”玛西亚小心翼翼的解释着,却没有完全说真话——只要有足够的理由汤森就会出手,跟被迫与否没多大关系,但这理由却不好说给雅克听。

“这件事还有些麻烦,我尽量想法抹平,但至少他要成为初级异能师才行,才能保住他的小命。”没有别人在场,雅克也不摆分会长的架子,语重心长的交代:“一个二级异能师重伤,必须给总会写报告,不过西海岸到总会路途遥远……这后面的手脚,你知道怎么做吗?”

“这个我明白,谢谢雅克叔叔给我们争取的时间,我会马上安排好的。”玛西亚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这个,雅克叔叔,我家那边……”

“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最多三天就到。所以现在你得看紧汤森,别让他出事,也别让他出去惹事,银涛城不是个平静的地方。”雅克摇了摇头,恢复了严肃的神­色­:“我去开会了,在你家里来人之前,你要小心些,没事就待在家里,别出门乱晃!”

第041

玛西亚紧赶慢赶的回家了,她生怕汤森再玩什么花样。

可跟她担心的一样,她没能截住汤森,只有瓦胡这个传声筒在家,汤森留下的话也很简洁:“我去办事了,你留守,顺利的话晚上就回来。”

别的什么解释说明都没有。

“你为什么要放他走?”玛西亚气急了,抓住瓦胡的领口就质问:“你不知道外面现在很危险吗!?”

“首领要出去,我拦得住吗?”瓦胡很委屈,也很无辜,不过看玛西亚一脸焦急的模样,他又小声解释说:“我听首领说,他说公会里有你雅克叔叔这面招牌,不顶着用用真是可惜了!”

“他!”玛西亚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为什么在早先把这层关系泄露给汤森了呢?不知道他这次出去,又要捅出多大的篓子!

“你别担心,”瓦胡还在嘴碎:“汤森说了,这次是去对付普通人……”

“滚!”玛西亚一脚踢出,瓦胡“哎呀”一声,极为夸张地倒在门外。

玛西亚虽然很了解汤森,但她毕竟不是汤森,所以在她眼中,汤森这种行为有点不顾后果的意思。所以,她大发雷霆的原因,是既担心汤森的安全,又预估到汤森这一去惹出的麻烦肯定不会小,但自己刚才还在分会长雅克叔叔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过……

再出事的话,这可怎么交代啊?

雅克分会长虽然没开口明说,但玛西亚身为晚辈,必须给出汤森为什么挑衅爱德华的理由,还必须是比较靠谱的理由……但现在汤森不见了,她找谁商量去?

另一方面,不管玛西亚嘴上骂得有多凶,她手上的事情是一点都没丢下。跟随汤森来银涛城的人,虽然没有长时间训练,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各个体系差不多都完善了。他们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处理自己那一摊子事,不需要汤森等人事必躬亲。

这时候,玛西亚和瓦胡的联合命令一下,汤森的亲随手下全部行动起来,潜伏的潜伏、保护的保护、打探的打探……一个个像模像样、尽忠职守,就拿大家的老巢来说,近卫的布防距离完美还有一段差距,但至少中规中矩、没有死角存在。

“汤森,你可别出事啊!”玛西亚在雅克叔叔那边得到点内幕,所以她知道这几天外面会非常危险,但现在的她,不可能去改变什么,所以她只能把自己该做的、能做的事都做好,剩下的一切就要看命运如何安排了。

尽人事,听天命……

天­色­渐渐的暗下去,只有西边的一小片天空愈发光彩照人。

那是一片瑰丽灿烂的晚霞,像火一样浓,像血一样烈,在夕阳周围的云层中拉出条条光链,给宽广的海洋、给漫长的海岸线镀上一层梦幻般的光辉……

倦鸟长鸣着归巢了,街市上的行人过客也渐渐的少了,在黑暗真正降临之前,人间的灯火已然连接成片。永不沉寂,因为她是银涛城。无论白昼与黑夜,她都可以散发魅力。

城市各处,有无数双眼睛饱览了傍晚霞光的美艳,这些目光或者沉寂睿智,或者锐利疯狂,但都不平淡,它们的主人都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到来……没错,这些人属于这片黑夜,他们属于银涛城的­阴­暗面,他们喜爱一切不容于光明的事物!

汤森恰逢其会,他虽然一直隐藏在外城区偏僻角落里,却在不经意间加入了暗夜行者的行列。他不知道这个夜晚会变得很暴力很惨烈,但就算他知道了又怎么样?

该做的事情不是一样要做!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给汤森带去很大的冲击和震撼。也许换了其他人在他的位置,某些事情可以说成是曲折,某些事情可以说成是偶然,但汤森却不能如此敷衍自己,因为小命只有一条,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天赋异禀,中午的突然伏击就很可能令他饮恨当场!

运气这东西很难说,下一次,汤森还能有这样的运气吗?还能遇到个二级异能师吗?如果今天伏击他的人是雅克会长这样级别,他早就变成飞灰、变成怪异植物的养料了吧?!

追根溯源,汤森认定这场伏击起源于自己的失误,说得严重点,是他战役­性­失误所造成。

其实这也是汤森以前没有意识到的问题——他对这个世界所知不多,所以会习惯­性­地把记忆中的东西套在这个世界上。异能方面,他倒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但势态一回到他自认“熟悉”的领域、比如街头争斗和政治对持时,汤森就粗心大意了。

所以,这场伏击是他自找的。

这不是记忆中的世界,这也不是处处讲规矩的内陆;这里是蛮荒落后的西海岸,这里是文明与愚昧相互纠缠的地方……仿佛一个汇集了冷热洋流的海湾,虽然表面上平静无波,下面却潜藏着常人想不到的危险!

而汤森呢,他在这里并不是有权有势有资源的衙内,他计划好了,他以为别人不敢动他,谁知道别人就是要做掉他。爱德华的出现,只是必然中的一个偶然而已。

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汤森要第一时间去改正这个错误,这种事说穿了也不复杂,身在乱局中,汤森能够凭借的就只有灵活跟快速这两样优势,再说仔细一点,那就是抓住一切机会扫除威胁和拦路石,不去讲大道理,不去考虑太长远的谋划,该蛮­干­的时候就要蛮­干­!

所以汤森不等玛西亚回家就出了门,因为他的悔改之意必须立即落实到行动上,那就是消灭今天与自己结仇的人,趁他们还没再次出手时改变这一切。

汤森的目标,位于外城北侧的一个偏僻旅店内,这旅店很破旧,很狭小,几乎没有客人肯屈尊住在这里。但在它的地窖下面,却隐藏着帐篷区最大的黑暗势力、隐藏着让那些酋长们闻风丧胆的组织——湾流议会。

汤森是亲手从两个高级黑帮头目的嘴里挖出这个地点的,他藏在这棵树上,小心的验证过了,发现情报属实。天完全黑下来还没有多久,已经有七八个人从不同的入口进去了……管理黑道不是轻松事。帐篷区出了事,异能师公会也出了事,这些头头脑脑们肯定要开会的。

他们集合说事,正好是将其一网打尽的好机会。虽然他们布置了严密防御,却凑巧的是汤森手里有很多法宝——黑纹夜枭很擅长­干­这种事,灭门灭口是此君的最爱,他不但办法多多,而且涵盖了从中级学徒到三级异能师的广阔范围。

以汤森现在的真实能力,施展黑纹夜枭的大部分招牌技难度不大。

“时间差不多了……今夜,就是黑纹夜枭会重临大地的日子。”抬头看看月亮的位置,汤森伸出手去拉下软面罩,嘴角边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然后,他整个人像是一只蝙蝠那样,悄无声息的滑行下落、遁入狭窄小巷的­阴­影里。

破落旅店地底,一溜排开的几十根火把将湾流会议厅照得一片光明,大厅的空间很宽大,塞进去百把人也不会嫌小。四周墙壁上是黄金装点的壁画,还有雕花的宫殿式圆柱和穹顶,酒­肉­香气与血腥味融合在一起,闻起来怪异,却又不那么突兀。

因为湾流会议本身就很畸形,它是被元老院和政事厅控制的黑道社团。

两位背景深厚的长老安坐在主位上,坐席高出大厅地板半个身位;各­色­黑道人物则在他们下方,围坐在奢华­精­美的会议桌旁——此时,他们已经吵成了一团。

上面两个老头子没有加入,左边那位面沉如水,只是嘴角是不是微微抽动。右边那位闭目假寐,对下面那些“责任”、“损失”、“赔偿”等等字眼置若罔闻。

良久之后,黑道首领们七嘴八舌的吵闹才被一个中年人给压制下来,他似乎有点威望,逐一劝回那些离席的大佬们。然后他在脸上堆砌起笑容,谄媚无比的对上面那位老者说:“两位长老,今天的事情的确比较乱……但两位得说句话啊!要不然我们怎么做事啊?”

“需要我开口吗?”沉默了半天,左边的老者­阴­阳怪气的开口了:“上头抽出帐篷区的人手是因为有其他用处,不是为了让你们出去耀武扬威的。你们威风啊!居然私下用我们的名义请异能师,还是去设伏王子的护卫,这种豪迈的手段,争霸外城区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您误会了!你误会了!我们那有这个胆子?!”中年人赶紧跪下表明心迹:“当时不是找不到两位当中的任何一位吗?而那个护卫队长太可恶,手段太毒辣了!他打的是大家的脸面,也包括两位长老的脸啊……外面的兄弟只是出于一时的义愤……”

“别跟我说脸面,我没有脸面,”左侧老头冷哼了一声:“这脸面是老爷的,你也配?”

右侧的老头此时张开了眼睛,笑眯眯的说话:“按说呢,请个异能师,杀个护卫小队长,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嘛!不做都已经做了。”

中年人点头哈腰:“是,是,长老您说的是!”

“但是,你们不但没能杀了这个小护卫,还连带让异能师的徒弟受了伤,这罪过就不小了。”老者依然笑容可掬:“而且爱德华先生回到公会的时候,因为与人发生口角,进而引发战斗,最后重伤落败,让我们在公会里的朋友举步维艰——这个责任,算谁的?!”

“我们……我们……”中年人哑口了,身为一个帐篷区大佬,他触碰不到异能师公会的层面,也不能理解老者说的事情有多严重,但反正他明白,这事情很不妙就是了。

“做人啊!要知道感恩。老爷们每年给你们吃,给你们穿,给你们女人玩,所求不过是帐篷区的平稳,以及在需要时,你们这些人能顶点用而已。”左边的老头叹了口气,笑容渐渐转冷:“可你们呢,就是这样报答老爷的?养着你们,还不如养群狗呢!”

老头这句话说出来,整个大厅里顿时变得落针可闻,黑道大佬们都惊恐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那两个老头。伴着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橘红­色­的光亮在摇曳,他们头上的汗珠也跟着滚滚而下……

“天气很闷热啊!似乎要下雨了。”左侧的老头缓缓开口了:“那个护卫小队长,既然你们以议会的名义发出了执行令,那他就必须死……其次,你们当中得有人为这次的事情负责!你们最好商量一下……抓阄也行……我们今天……晚上要……带着……人头……走……”

听了这话,下面的黑道首领们群体变­色­,有几个人甚至从椅子上一头栽倒。

右边的老头收起笑容,不耐烦的打断对方:“你!你……说话怎么……越来越……慢?”

“咦?”然后两个老头都发现了不对,面­色­不由大变:“不好!这……难……道……是……不可能……公会……的异能师……今天……都被……禁足了……”

大厅里的那些大佬们也觉得情况不对了,但别看他们长的孔武有力,此时的表现却连老头子们都比不上——他们一个个涨红了脸,拼命喊叫着,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异能……这是……异能……”两个老头子赶紧背靠着背,四道惊恐的目光四处打量:“谁?!你……到底……是……谁?!”

“呼!”的一声,气息摇动,大厅中的火光暗了又亮。

灰­色­的异能师长袍在大厅上方伸展开来,那些长短不一的边角飞旋着,如同一朵盛开的末日荆棘花。

伴着冰冷残酷的轻笑声,一个从头到脚都被包裹起来的人轻轻地飘落地面。他全身上下都是羽毛般的灰­色­,只有一根黑亮的细线从额头位置延伸向下,把整件长袍分成两个部分,这形象既平凡有独特,令人过目难忘。

“你……你……是……谁?”右边的老头扶着桌子,脖子上的血管一根根高涨起来,犹如爬在皮肤上的黑­色­蚯蚓:“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一百五十枚金币。”灰袍异能师伸出手来,隔空点点左边的老头,然后指向左侧那个已经开不了口的老头:“你,一百四十五枚金币,但必须要有一只耳朵验证。”

“你……是……杀手?”作为唯一能开口的人,右侧老头的表情极为­精­彩,似乎无法相信居然会有人出这种低廉价格来杀自己:“我……我是……元老……议长……的管家!杀我……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管我屁事,我是拿钱办事的。”灰袍异能师的声音很沙哑,但年纪视乎不大,他摇了摇头,手指在场中一一点过。那些东倒西歪的黑道大佬分别被冠以五十到五枚不等的金币,然后,这位异能师站在大厅正中默念片刻:“你母亲的死肥猪!这票买卖亏本了!”

“饶……了……我……我……给……钱……”老头的身体渐渐歪倒下去,他挣扎着向灰袍异能师伸出一只手去,满脸的渴求。

“再说吧!”灰袍异能师懒洋洋地向他挥手。

“砰!”的一声,老者的华丽衣服在瞬间膨胀起来,猩红的血雾顺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空洞激­射­而出!他的身体迅速枯萎下去,只是两三次呼吸的时间,他的身高就缩短了一半,变成一具­干­尸。

“砰!”“砰!”“砰!”沉闷的爆响声在大厅里不断响起,血雾喷洒,衣料碎片横飞。

生命,被看不见的力量吞噬,站在大厅正中的灰袍异能师,他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使者,正在用无形的巨镰,逐一剥去别人生的希望,没有丝毫怜悯,没有丝毫犹豫!被他手指点中的人,就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捏住一样,瞬间被挤­干­所有的血液!

“别!”横七竖八的­干­尸群中,突然有个中年人挣扎着跪立起来:“我……我……是……王子……的……人……啊!”

“下辈子记得漱口。”灰袍异能师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向大厅的入口,橘黄|­色­的火光照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很­阴­森。

“砰!”的一声,中年人的身体爆开了,大片的血雾喷出。

“湾流会议?”灰袍异能师站在门口,看着门楣上的浮雕图腾讥笑一声:“到此为止。”

他再挥挥手,身后的火把纷纷断裂,燃烧的淡香油脂掉在地板上,很快引燃了整个大厅,汹涌的火焰连成一片,腾起的浓烟顺着各条通风口溢出。不大一会,火焰就从地窖弥漫到地面的旅社,最终将它变成一个壮观的、充斥着光与热的景致。

第042

大千世界,瑰丽无垠;宇宙万物,各有玄妙不同。但在这所有的事物中,只有时间具备最大的魔力——就在无声流逝的同时,时间改变了很多事,也改变了很多人。

如果想察觉这种变化,人们不但要有脑子去想,还要有眼睛去看。

汤森自然是两样都占了。随着时间的延续,汤森对周边环境的认知也在逐步增加,他的心境、还有应对具体事件的手法,都在悄然之中产生了变化……这是良­性­的转变,而且很及时,否则的话,汤森就会浑浑噩噩的带着一大群人走弯路。

所以今夜的汤森,与之前略有不同。他现在的目标很明确、路线也非常清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是明摆着的——以黑纹夜枭之名毁灭湾流会议,这只是所有事情的开头。没了湾流会议的支持和调度,帐篷区的众多黑帮就只能是一盘散沙、就只能是丧家之犬。

汤森可没打算就此收手,趁丫病,要丫命!

这种事不算很艰难,其实有点像溜滑梯,难度大都集中在开始部分,只要当事人下定决心要去做、而且坚实的迈出第一步,后面的阻力就会越来越小。可在这同时,也要注意溜滑梯是有惯­性­的,你只要开了这个头,就很难在中途停下来。

灭了湾流会议之后,汤森就自然而然做出决定,要趁夜去逛逛帐篷区。汤森当然有这个本事,因为他现在是“黑纹夜枭”。

黑纹夜枭,此人是个值得详细介绍的狠角­色­——毫无疑问,他丧尽天良;确凿无疑,他心狠手辣;不可辩驳,他心理变态;甚至把所有坏事都栽在他身上,也不会觉得冤枉了他!

但在另一方面,黑纹夜枭疯狂的热爱异能,而且这种热爱发自他的内心、他的灵魂,这个混蛋,绝对不是那种只想在公会里混脸熟、拿津贴的异能师,他从学徒时期开始,对异能的感觉就很敏锐,不断有独特想法迸发出来。

更要命的是,这混蛋有足够的天分和才情……他为什么能坏到极点?因为他聪明到了极点,而且孜孜不倦地向“强大”靠近!

对异能师,公会内部有很多分类标准。如果只站在研习和使用关系的层次去看,那么大多数异能师都是平庸的,因为他们的未来发展,都是根据已经具备的基础而制定的——先搞清自己最擅长的,然后专注的投入进去,不挑剔。

就好比一支窘迫的军队,有什么样的武器,就去打什么仗。当然看上去很努力,可实际上呢?他们也就比混日子的好点。

只有极少数的异能师,能够真正认清自己,知道自己未来需要什么,然后,他们以这个长远的需求为目标,给自己制定出另类的发展道路。

这两种选择看似简单,只是二选一嘛!可一旦往深里看,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后一种选择,已经具备一点“需求牵引、理论先行、技术推动”的意味……当然了,这对个人的能力要求极高,其中艰辛也不是前者能够相比的。

道理很简单,如果说,某异能师明明最擅长元素系异能,但为了达成目标,他偏偏要去研习生命系异能……这个强硬转变的过程中,他将会遇到多少挫折和磨难?

不是意志特别坚定的人,绝对坚持不下来!所以用“­精­英”去称呼那些选择后者的异能师,是恰如其分的。

黑纹夜枭坏的没边,可他恰恰就是这样的­精­英!从他留下的笔记上,汤森发现他对自己的选择并不以为苦……应该说正相反,丫乐在其中。

黑纹夜枭的异能研习很复杂,消耗非常巨大,正常途径根本满足不了他。为了得到足够的资金和资源,他先是试着当佣兵,后来­干­脆就去打家劫舍……天长日久,这混蛋居然喜欢上了被围攻的感觉,所以他的异能研习方向开始转移,以求达到最佳掠夺效果。

黑纹夜枭曾经负责任的说过,自己是个独行侠,所做的每单买卖都不容易,每次他都要深陷重围、都要撂倒一群人才能捞到好处。

虽然对手大多是普通人,而他是异能师,但这变态的抢劫习惯是从学徒时期养成的——从小打到大,可说是久经考验。

所以,黑纹夜枭的拿手异能有两种。第一种就是他自己用来单挑一群对手的专用异能。用来对付普通人或鱼腩,一出手肯定群死群伤,视觉效果也很令人震撼。

另一种,走的是以弱搏强、一击必杀的路子。但赌博的­性­质很重,就是这一下打不中你或者没打死你、我自己就得完蛋那种……但最起码,这种异能给了他越级挑战的能力。

瞧,对别人狠不算本事,对自己很才算,但黑纹夜枭明显过头了,要不怎么说他变态呢?不过还好,变态的只是人,异能都是无辜的……

这两种异能,汤森现在正需要。

汤森在湾流会议地下厅中使用的异能就是其中一个,专门用来对付普通人的,名叫“囚禁”。立竿见影的效果,场面上也还算“­干­净”——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笔记上记载的大多数异能都散发着一股邪恶气息,让汤森直犯恶心。

如果抛开邪恶什么的不管,那黑纹夜枭还真是个人才。

此人心思活络,胆子也大,为了追求极端的异能效果,他在二级的时候就敢改进异能,而且他最强大的本事,是以一己之力“模拟”其他体系的异能现象。所以别看这位仁兄的公会等级是三级,可在某些领域,他完全可以跟资深四级异能师比高下。

在他手里,正常的异能都变得诡异邪恶了,但非常有效。因此这混蛋的升级速度快,也常有惊艳之作诞生,所以在二十多年前,他就闯出了名气,算是当时的三流大人物。

如果不出意外,黑纹夜枭可能很快晋升五级异能师,成为翱翔天际、称霸一隅的强者。

可世事难料,谁也想不到(甚至不知道),黑纹夜枭这般嚣张邪恶的人物,居然会被追债人冻成冰块吧?

他的遗产现在全部归汤森,以汤森的­性­格,当然要物尽其用发扬光大才对——非常巧合,黑纹夜枭的恶劣名头、招牌技能、随身装束等等,汤森此时都用得上。

彷如这些东西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在个人装束方面,以前那件黑线灰袍有一定的逸踪效果,汤森穿着它进了梦想大厅后,被“奖品兄”嗤笑不已。然后奖品兄出手改造,也没见他花什么功夫就改好了,可以说除了样式与颜­色­之外,这件逸踪袍已经是全新的东西,它的逸踪能力更强、防御能力也更好。

而那些经过改进、歹毒­阴­森的异能,其实对异能师的等级要求不算高,加之汤森对异能的理解逐渐深入,掌握起来不是很麻烦。他现在已经学会了三个,而且效用更强、范围更大。

­干­掉湾流会议全部首领,充其量不过是汤森牛刀小试、热热身而已。

而且,雅克分会长刚刚回归,整个公会的正式异能师都被集中起来开会——对想做大事又怕­干­扰的汤森来说,这种相当于“禁足”全体异能师的好日子,真是异常的宝贵。

没有­干­扰,他当然要一鼓作气。

地窖的火光还没来得及钻出地面,汤森就在附近发现了一条通往帐篷区的密道,从宽度上看,密道仅能容纳一人侧身行走,这应该是某些人为了进外城参加会议而开辟的。

想想也是,湾流会议的黑道首领们虽然鼻孔朝天,真实身份却终究上不了台面,低调和掩饰很有必要。

汤森本来就要去帐篷区与手下汇合,有了密道当然更方便,于是就笑纳了这份便利。

外城区边缘的房子毫无规律可言,这条顺势而建的密道也就弯弯曲曲,时而在地面之上,时而又隐入地下,直到靠近城墙之后才变得平坦笔直起来。

这一点都不正常,因为这段密道分明修建在军营之内,部分段落还借用了军营通道……而且密道的终点,位于外城区与帐篷区之间的城墙上,真是明目张胆的内外勾结。

汤森能体会到王子殿下内心的愤怒,元老院与政事厅明里暗里的勾结起来,这还属于政治争斗的范围;但他们意图掌控银涛城里的一切,居然让城防军队给黑帮大开方便之门,这就完全超过了内斗范围,有点不顾家族死活的意思了。

今天,他们可以放两个黑帮首领进城开会,那么明天,他们是不是就敢放进一支军队!?只要是个正常人,只要他处在王子的位置,那就绝不能容忍这种白痴行经。

因为是在夜晚,汤森又有逸踪袍在身,所以军营以及城墙上的士兵根本看不清汤森的真面目,稍微隔得远点,就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所以压根就没人怀疑过汤森。

一路上都没人前来­干­涉询问,汤森也比较意外,难道他们早知道有人在破旅社开会?但这个问题显然不属于汤森,查根问底­干­嘛?

汤森步伐稳健,无惊无险地走上了城墙,目光一瞥,就看到了出城的通道——其实这玩意很简陋,就是用绳索捆扎起来的木料,虽然承重能力有限,只能走一个人,但好处是非常隐蔽。近的这头,就卡在城墙垛口里面;远的那头却在城墙外面,看样子是固定在护城河对岸。

守城的兵,进城的贼,都够机灵的呀!

汤森无声的笑笑,没有贸然惊动两边的人。这肯定是个关卡,上下两边都会安排专人警戒接应,从这里借道,肯定会被人发现的。

汤森转身离开,选了个黑暗无人的地段,靠自备的绳索滑下城墙,再悄悄的潜过护城河,摸向二号集合地点——直到这个时候,外城旅社的火焰才刚刚蹿出地表,还没染红夜空。

帐篷区里很热闹,满街都是人。

数不胜数的黑帮喽啰,正三三两两的组成小队,骂骂咧咧的、在帐篷区的大街小巷里的搜寻什么。他们那认真负责的样子,简直让人无言以对——只要起了疑心,就算是酋长们的夜壶,他们都得掰成几片看了才肯离开。

瞅空子,汤森涅住某个喽啰的脖子,将其拖到隐蔽处拷问。

问下来才知道,这满街的黑帮喽啰,居然都是在找自己和自己的手下——就是“王子第六护卫队第三小队”,而且“小队长沃尔夫·布雷恩”是他们的重要目标,赏金是令人咋舌的一千金币,而且另有好处。

看来湾流会议下了很大决心,一定要弄死敢在帐篷区捣乱的愣头青啊!

不过,眼前的环境是如此的合适,汤森觉得自己没必要先去跟手下见面。

他的手下们只是普通战力,这种暗夜杀戮,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反倒会成为拖累——没错,各大黑帮都把人手派到外面,不就等于是打开大门请汤森去吗?

汤森瞅准空子,再抓了几个小喽啰,详详细细的弄清楚了联络识别的细节。等觉得一切都差不多了,他才把异能师长袍换下,挤出一脸横­肉­、提着武器混到街道上……

如果有人跑来问:银涛城的民间势力为什么叫黑帮、而不是其他名字比如黑手党呢?

汤森会这样回答:银涛城的民间势力,都还都处于很低级的层面。首领没有最基本的发展意识,帮会成员的最终目标就是养活自己,把他们划在黑帮级别已经是抬举他们了。

看看帐篷区现在的模样吧!除了会给自己人添乱之外,他们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但悬赏令是黑帮发的,立刻就造成了轰动效应,这总不算给自己人添乱吧?答案是:算!就因为这场轰动,悬赏令不但抓不住汤森,反而会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可以想象,颁布悬赏令的时候,黑帮头领们肯定只想到了好事,比如某小队长的脑袋什么时候到手、上面的贵人们高兴了会赏下什么好东西等等。他们肯定想不到,这个悬赏会给自己惹来大麻烦。

他们的问题有两个,首先是悬赏金额太高;其次是人员管理太松散。

在汤森的角度看,一千枚金币能顶什么用?完全不值一提。可是,对很多生活在帐篷区的黑帮分子来说,这一千金币就相当自己二十年的总收入,真真正正的巨款啊!

有了一千枚金币,自己就可以在外城区买房、娶老婆、过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在强烈的刺激下,各帮会的中坚、骨­干­、主要成员都上街了;外围、游离、试用成员也上街了;到最后,只要是能跟帮会拉上点关系,不管什么阿猫阿狗都上街溜达去了……

帐篷区现在热闹到不行,就像在办庙会、开夜市一样,处处灯笼火把、人潮如织……十几个帮派混在一起,人员情况之复杂,连最资深的黑帮会分子也得抓瞎,就别说那些不资深的成员了。

这样的场面,搜查个屁啊?搜刮还差不多!

而且在这种场合里,普通黑帮成员是什么状态?说来很奇妙,他们只要看见某人穿的好点、年纪大点,就会点头哈腰地叫他“哥”、然后递水送烟好不热情……

虽然根本不认识,但只要有人问,他们就会用无所谓的语气说:“以前见过、曾经听说、久仰大名……”

于是,这场夜间搜查就演变成交际晚会了。喽啰们兴高采烈,头领们无计可施……所以说除了街边那些事,银涛城的黑帮很难有什么作为,人多又能怎么样?

汤森坦然自若的混进人群,堂而皇之的打探消息,光明正大的走向目的地。行至中途时,他还去街边喝了两碗免费­肉­汤——这种比白水浓不了多少的宵夜,是“鸟蛋”的夜间福利。

汤森一路看下来,已经有了结论。失去湾流会议的指挥,这些黑帮可以被一夜剿灭……在汤森做出这判断时,帮会总部区域已经近在眼前。

不管怎么说,银涛城都是菲斯特王子的主城,所以城防部队大部分都忠于王子。

在军队的压力下,没有任何黑帮敢把总部放在靠近主城墙的地段;所有黑帮的总部,其实都集中在靠近外城护城河的位置——护城河对面驻守的部队,属于元老院和政事厅派系。

地方不算特别大,总部建筑的密度却很高,时间久了,这里就变成帮派味很浓的地方……六月太阳大,最庞大最没文化的黑帮,毫不客气的抢占了黄金地段,占据了护城河尽头。

说真的,六月太阳大这名字远没“鸟蛋”来得形象,这群人根本就做不来人事——但凡有点心气的黑帮,都会­精­心打造自己的总部,无法追求富丽堂皇,至少也得看起来威风吧?就算帐篷区里不能用砖石只能用帐篷,可在帐篷的颜­色­和样式上,总能保持一致吧?

可鸟蛋就不这么做。总部虽然也用帐篷围,但所有这些帐篷都是从隔壁市场上抢的!新帐篷旁边是旧帐篷、旧帐篷旁边是破帐篷、破帐篷旁边是烂帐篷,大大小小、形形­色­­色­;别说统一颜­色­和样式,他们连帐篷上的旧招牌都懒得擦、自己帮会的标志也懒得画……

很难想象吧?这世上居然会有——如此不把自己当人看的黑帮。

鸟蛋总部,今天总算是打扫了一下,灯火通明,真是少有的­干­净。

除了去外城开会的人,其他重要头领都聚集在那顶最大的帐篷里,有的家伙捏着烟草在吞云吐雾,有的家伙捧着碗盏大吃大喝。他们都在等,等外出搜寻的小头目们传来好消息——不管谁逮住第三护卫小队,这功劳最后都得归鸟蛋,首领们对此很放心,只要等着就好啦。

首领们酒酣耳热之际,一阵凛冽的夜风,从栅栏围成的大门口刮过来。

风很大,很急。大门口的大火盆、院子里的烧烤架、还有蔓延到帐篷里的火把,几十簇火苗顿时被压低了,火星贴着地面飞溅,整片光亮为之一暗。

十来盏带着防风罩的油灯未受影响,它们从高处­射­下来的光亮,将一个正走进大门的人体轮廓照耀出来——嘈杂的哄笑减小了一半,首领们的目光同时抬起,喽啰们亦转身看过去。

只有那些感官迟钝、昏头昏脑的家伙还在肆无忌惮的调笑。

来人走得挺慢,但除了这个闯门的举动惊人,远远看出似乎没什么出奇。他一步步走进大门,也走进更明亮的光线里。鸟蛋的首领们终于看清了这个人,他不太高、也不太壮,只是寻常人身材。

第一眼看他时,首领们内心都充斥着一种奇异的感受:面前这人虚而不实、毫无敌意,他就像一片轻飘飘的­阴­影,是从暗夜的空中无意剥落、因缘际会才飘进了自家大门……没人知道是什么缘故,这种感觉只维持了一瞬。

看第二眼时,首领们恢复了正常,也看清了对方的真正模样。

这个人内穿皮甲,外罩灰黑风衣,头戴无樱皮盔,还戴着一副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手套。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的反光、也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颜­色­或装饰……这样的打扮算是低调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会在两手分别提着一柄剑?

巨大的双手剑跟低调沾不上边吧?而且他身上的双手剑还不止这数,在他背后,还背着四柄同样造型和大小的双手剑!

看清双手巨剑的样式和手柄,目光敏锐、熟悉帮务的首领们都是心头一震!

这,这不是本帮会专门给­精­锐四臂武士打造的巨剑吗?这种一米五长、重量超过三十斤的真家伙,普通武士用双手握持都很勉强,来人居然能轻轻巧巧的单手握持?

“你是谁?!”一个首领站起,双眼圆睁,浓郁市井气概释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难道不是六月太阳大的总部?”来人平静的回答着,语音中甚至带着一丝找错门的尴尬。

“这里当然是六月太阳大的总部!”有个坐在正中位置的家伙重重拍了桌子,装着烤­肉­的盘子高高飞起:“进来容易出去难的地方!”

这家伙的话音才落,两边的帐篷里就“哗啦啦”冲出两队人来,其中有拿布袋的、有拿刀的、有拿弓箭的、甚至还有拿长枪的,里里外外、把走进大门的“普通人”团团围住。

“是就好。”来人点点头,似乎松了口气:“黑灯瞎火的,我还以为走错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想让大爷们给你松皮吗?!”先站起来的首领冷笑着问:“咱们这,可不是阿猫阿狗能来的地方,你也不看看,这大门是你能走的吗?”

“我来……”来人缓缓摇头,面罩下似乎传出点轻微的笑声:“我来赚钱啊!”

大多数首领属于智慧型,他们还在考虑这句话的意思,对方难道是来谈买卖的?少数首领属于冲动型,他们正想下令喽啰动手,不管怎么样先给一个下马威再说!

但在他们所有人的意愿表露之前,来人已经抬起右手,原本握在手上的双手巨剑飞出——

这是一块巨大而且沉重的金属,它在湿冷的空气中旋转前进,带着低沉诡异的啸叫,锋利的剑刃映出一道道流光!

它太快了,没有人看清它的轨迹;它太大了,没有人能躲开它的路线!

匀速旋转的双手巨剑先切掉了六个人的脑袋、劈开三根一人粗的柱子、再把四个­精­锐武士拦腰切成两半之后,才飞进了正对大门的帐篷里——密集人群是它最好的目标,只是瞬间,就有四个首领、七个侍从近卫的身体被巨剑掠过!

“轰!”的一声,支撑帐篷的巨大木制雕像被砍成两片,下落的双手巨剑在地上刮出一道十多米长的深槽,飞沙走石,溅起的尘土石块,把后面的帐幕打出数不清的孔洞。

痛楚还没被察觉,恐惧还没扩散开,所以没被伤害的人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们的目光追随着飞掠的闪烁流光,有的人正回头去看结果,有的人奇怪对方为什么要把武器给丢了……

“啊——啊——啊!”直至这时,第一声惨叫才在烧烤架傍边响起,那是被剑锋带走了一条胳膊的喽啰在惨叫,血汪汪的肩膀,平滑的切口让人不寒而栗!

“杀——啊!”震惊中,首领们繁杂的口令声乍起:“我——­干­!”

不等他们喊完、也不等他们的目光锁定自己,来人的左手抬起,第二柄双手巨剑再次飞掷!

同时,他整个身体开始前冲——在第二柄双手剑飞旋的同时,四周气流激荡起来,第一柄双手剑造成的巨大伤害才显露出来。

抛洒的热血、斜倒的躯体,标示出一条惨烈的杀戮之路!

这条势如破竹的杀戮通道,让站得较远的喽啰们心惊­肉­跳!视野中,那些被巨剑破开的躯体开始慢慢摇晃、冒着热气的鲜血开始向外喷溅。

这种利落恐怖的杀人手法,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如果不是对方手持巨剑、如果不是异能师公会的人今晚被集体禁足的话,他们一定会认为对方是个异能师……为什么会有这种厉害人上门寻仇啊?以前都没听说过!

“等一等!”总算有个头脑清明的首领开口大叫:“这是个误会!”

他恰好站在第二柄双手巨剑的飞旋路径上,一道闪亮的冷光从胸膛当中掠过,让他下一句话变成毫无意义的散乱气流,带着热血从伤口中漏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前伸的手臂顿时就凝固了,然后带着胸腔以上的躯体栽下了的,剩下的部分却还立在原的,“咕咕”的冒着猩红泡沫。

这柄双手巨剑没有太快下坠,而是在造成巨大伤害的同时画了个弧线,切掉了大半个帐篷的帷幕和一半以上的支撑柱,最后才“咚”的一声Сhā在地上——把巨剑当成飞镖用,全大陆虽不是独此一家,但这些人却是生平仅见。

连绵不绝的凄厉惨叫声中,柱子上的火把纷纷落下,点燃了地上的羊毛地毯,火头带着黑烟高高扬起,炙烤着无力下垂的帷幕。

两柄双手剑造成的悲剧和伤痛,在短短时间内就已发生,直到火头燃起,远处的喽啰们才向自己的目标­射­出第一只箭。无论他们怀着何种心情­射­出这一箭、瞄得又有多准,最后却都徒劳无功——因为目标已经从背后抽出两柄双手巨剑,如同转动的风车一样撞进了人群。

再厚的盔甲盾牌都挡不住飞旋的锋刃,再灵活的步伐都逃不过金属旋风的追逐!

熊熊火光映出一幕诡异的景象,一个普通身材的人握着两柄巨剑在飞旋杀戮,从外形上看,他就像是一个婴儿在舞动长剑,动作本应该是生涩缓慢的。但实际上,双手剑却像被拿在壮汉手里的刀叉,非常迅猛、非常灵活,不但有常见的横扫劈砍,还有罕见的挺刺和上挑。

那是­精­钢打造的双手巨剑啊!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精­细繁复的动作?!

那些飞去的羽箭,居然被对手抽空用巨剑一根根劈落!他还是人吗?!

剑锋所过之处,一朵朵艳丽的血花绽放,又立刻被激荡的气流搅成血雾。断落的肢体四散,切碎的肢体飞得到处都是……很快,正中帐篷和院落当中就没有活人了,穿戴张扬的首领们更是被屠杀殆尽,还活着的人,都是站在较远地方的小虾米。

飞旋的双手巨剑忽地停下,仿若魔鬼化身的对手止步,他抬头打量了这些人一眼,抖了抖手腕——粘稠的液体飞离了锋刃,洒在地上,成为两道黑红­色­的痕迹。

地面的狼藉被摇曳不定的火光一照,简直比地狱更令人恐惧!

“妈呀!”深切的恐惧终于像涟漪那样荡开了,外围的小头领和喽啰们肝胆欲裂,几乎同时丢下武器奔跑,他们脸上挂着泪,不要命地从岗楼上跳下,漫无目的地冲进周围的街巷中,不论前方是光明或者黑暗,但只要能远离身后这个杀戮恶魔就好!

但这个恶魔一样的普通人,却没有追上去斩草除根。他转身,还是用那样的姿势提着剑,顺原路走向大门。路过的院落中心的巨大烧烤架时,像是信手而为,一柄双手巨剑横扫而过,匀匀从架子正中切过,但下面那些燃烧的木材却丝毫未乱。

当他走到大门处,两柄双手巨剑才像翅膀一样展开,宽阔的剑身在空中抡了半圈之后,拍在巨大的火盆上。“咚!”的一声,两个火盆飞起,其中一个飞得高些、划出明显的曲线落向远方,另一个却贴着地面飞出,直接撞在烧烤架上——只听“呼啦”一声响,烧烤架四分五裂,上百根正在燃烧的木材飞起,带着无数火焰洒向院落各处!

那些经过粗略防火处理的帐篷怎么经受得起如此考验?特别是被高温拷过一阵的正面大帐,顿时就燃起十多处火焰,再被夜风一吹,转眼间就变得不可收拾。

此时,外城边缘的那丛火焰已经升高了,伴着惊叫声,火光慢慢的染红了天空,这时候帐篷区再起一柱,倒也说得上相映成趣。

外城的火灾有警备队扑救,但帐篷区的火灾上面却不会管——有救火能力的警备队都在内城或者外城,而在夜间,各处城门都不会打开。

火势蔓延在黑帮聚集的这个小片区中,不大一会已经烧穿两个帮会总部,各个帮会的喽啰们鬼哭狼嚎,却未见有强力的首领出来组织救火,于是人心更加惶惶,不知道该怎么办。

“首领呢?!”他们声嘶力竭的呼喊:“我们的首领呢?!”

他们的首领逃跑了,因为那个恶魔已经莅临帐篷区第二大黑帮、血­色­佣兵团总部,他手上的双手巨剑一点都没有变钝的迹象,搅起阵阵腥风血雨,几个照面下来,这个诨名“杀­鸡­团”的血­色­佣兵各兵团高层非死即伤,居然只跑出三个看门的小虾米。

黑帮首领什么都不行,唯独消息最灵通,几乎是在杀戮发生的第一瞬间,他们就收到了风声,也被杀戮的惨烈所震撼。他们知道,在这种不问情由只管杀戮的恶魔面前,自己什么都不是,一点地反抗的余地也没有,想活命只能暂避锋芒。

哪怕帮会总部甚至整个帐篷区都烧成一片白的,也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或者退一步海阔天空,这种道理很多成年人都懂,只不过诠释方式有点区别而已……所以各个帮会的首领都自发的消失了,他们钻狗洞、潜密道,没有一丁点的义气和同仇敌忾的血­性­。

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天边隐隐出现一抹红光,凝聚向上,久久不散。它如同少女脸上娇羞的嫣红,在云层中缓缓摇曳;又像掉落水中的一滴朱砂,慢慢的浸染开去。仿佛间,单调的夜空因此而变得美丽多姿了一些,冷寂的夜风也因此而减弱了几许寒意。

对于整夜埋伏在山谷里的人来说,寒冷夜风是最难忍受的东西之一,但凡能温暖一些,他们都会不予余力的去做,但除了那些会暴露自己行踪的动作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驱离严寒。所以,当天边的暖­色­调出现时,那些隐藏在山林中里的人,­精­神都变得舒缓了一些。

这里有很多人,他们以不同的密度,分布在方圆十多里的范围之内。

这些人戴着两种不同的徽章,上面的花纹挺怪异,从没在西海岸出现过。但其实,他们就是银涛城的人,分属元老院和政事厅——银­色­海岸两大势力联手,这是近年来少有的境况。

这地方距离银涛城一百多里的,是一个偏西南、靠近海岸、不算险峻的山岭地带,因为不通商路,所以没有城市和驻军,仅有的几个狩猎村庄也在山下二十里外。平常没事,谁也不会跑来这里吹风。

这么多人参加的大行动,当然有其目的­性­。因为之前传来的确切情报说,菲斯特王子全力寻找的人可能在此出没过。

听说王子要找的人是个异能大师,这个目标并不小,但两大势力派出大量人手,在别处找了大半天,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所以接到这种汇报之后,侦查的人不禁喜出望外,立即把人手撒到周围,果然就在距离银涛城六十多里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举止怪异的异能师。

仔细侦查下来,他们发现被盯上的目标不是什么异能大师,而是个年近中年、等级并不太高的普通异能师——但奇怪的是,他整个下午就停留在被发现的地方,似乎约好了要跟人碰面一样。这边派了人假扮地痞去惹他,他甚至都忍气吞声,不肯表露自己异能师的身份。

如此鬼祟,必有所图!在接到详细报告的时候,两大势力就决定加大力度弄清楚真相。这不很容易的事,他们甚至要分出大量人手去“黏住”王子的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扩大侦查范围之后,他们在山岭的另一边、也就是海岸处发现了一艘中型远洋船。这艘内陆船只从始至终都隐藏在一片红树林里,船上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旗帜,只有两名不知等级的异能师看守,但他们从不下船,很显然是为了等待或者接应什么人。

事情查到这里,就变得有趣了……

在距离目标城市百多里的偏僻海岸登陆,完事之后再乘船返回,这对异能师而言是个很合理的选择,而且那些连绵的山岭挡不住他们的脚步,反倒是能阻止追兵,但他到底跑去靠近银涛城的地方做什么?

不进城,说明他没打算跟异能师公会进行接触,甚至没打算跟当地势力接触——对元老院和政事厅来说,不管这些异能师怀着什么目的到达银涛城,都不应该隐瞒自己。换个角度考虑,如果他有所隐瞒,那就意味着他要做的事情对己方不利。

这么能行呢?作为长盛不衰的政治力量,他们一定要把不利的事变成有利才可以。

好在对方只有一个人,可以先派人去试探一下他的等级,没把握的话就出钱收买讨好;有把握的话就可以讲道理,如果道理讲不通活动一下手脚也很好。要知道,元老院和政事厅不但控制着黑帮,还掌握着异能师!

他们掌握的是一种特殊的异能师,这些人没在异能师公会登记,俗称“黑户”,官方称为“民间异能师”。

其实在整个大陆范围,某些家族和势力都会偷偷培养异能师,私自培养的好处很明显,因为这是一种隐­性­力量,别人很难评估己方的虚实,所以能营造出无形威慑。然而坏处也很明显:要保持隐秘­性­的话,培养过程中会消耗极多的­精­力与财富,不说别的,导师就很难找。

银­色­海岸两大势力用了几十年的心血和大批财富堆砌,才弄出这批宝贝疙瘩,花费是公会异能师的三倍以上!

这批黑户异能师数量不算少,而且等级也多在二、三级上,两个四级异能师为正负首领,战力堪称豪华。可以说,他们是两大势力的­精­锐力量,是准备最后跟王子撕破脸的杀手锏之一。心肝宝贝啊!平常绝对不肯拿出来使用。

现在为了另一个异能师,他们出动了。当然,他们出动的前提,正是异能师公会那边决定通宵开会,所有正式异能师必须出席。这也就是说,哪怕他们在外边闹翻天,都不怕会遇到西海岸分会的异能师出面­干­涉……这真是个好机会!

一个剑士营、一个巡山营、几队刺客杀手,外加整整一队黑户异能师,很快就埋伏在目标回归的必经之路上了。他们的力量足够留下一个正统四级异能师了——五级以上的异能师非常少见,作为高端的标志,他们可以飞行,而目标还在爬山越岭,所以他肯定是五级以下。

其实两大势力的指挥官在赌,他赌目标一定会在今夜、按照这条常规路线回到船上。平心而论,这个比率比较大,而且在入夜之后,令人兴奋的好消息就不断传回来。另一方面,令人快慰的是,直到此时,王子的属下还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别处乱撞呢!

“目标行动了——他在打点行装!”

“目标移动了——他打算回程!”

“目标持续移动——路线正确!”

沉闷的等待中,在远方那抹嫣红升上天空时,慢腾腾的目标也终于进入伏击者的视野。黝黯的星月之光,照不亮普通人眼中的道路,然而异能师的感官却极为发达,就视力而言,白昼与黑暗并无太大区别,他们走起夜路来,一样悠然如闲庭信步。

没错,他是个中年人,宽大的旅行者外袍掩盖了下面那件异能师长袍。从他走路的姿态和速度上推断,他的等级不会太高,他擅长的也应该不是元素系和动物系,因为这两系异能师或有提升速度的加持异能,或有代步的召唤兽。

他一步步走进了伏击圈,间中没有任何意外,外围的包围圈已经封了口,唯一的道路也被堵住,信号传回来之后,联合指挥官知道,自己立功的时候到了。

冷清的山坳里,爆出一簇温暖的火焰,渐渐浓烈的红­色­光芒照亮了小路,也照亮了一名身穿银白­色­长袍的年轻女子。这簇火焰就在她的手心中跳跃,驯服乖巧得跟只小宠物一样。

中年人停下脚步,似乎在等着女子开口,但他的目光依然低垂着。更奇怪的是,无论是怎样的角度和光线,只要他不抬头,别人就看不清他的脸,也认不出他到底是谁。

“长夜寂寥,与我同行的旅者啊!你需要一束光明陪伴吗?”女异能师捧着火焰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充满了诱惑:“她是温暖的,能直入­干­涸的心田。”

“我不需要光明,”中年人用­干­涩的嗓音回答:“我只需要你让开路。”

“与我同行的旅者啊!难道这道路不够宽阔吗?”女异能师嘴角溢出笑意,目光闪动,整个人都变得妖艳起来:“或者,你心中的道路无法并行两个人?”

“因为你的香水中有股异味。”中年人­干­涩的声音再起:“那是贫穷的味道。”

笑容凝固在女异能师脸上,即使是异能师,也不能在这样刻薄的言辞下保持平常心吧?火焰在她手心中“噗”的一声炸开,变成十二个火点落在地面上,转瞬变成高高的火苗,把周围一大片地面照的通透。

“我称呼你为同行的旅者,”冷落冰霜的女异能师说:“按照礼仪,你该怎么回应我?!”

“这我真得想想看,在这段四平八稳的正式问候之前,你没有出示自己的异能师徽章。这显然跟异能师公会的礼仪相违。”中年人用手指敲了敲额头,似乎在思考自己的说辞。

“你穿着华丽的长袍,却不懂搭配的原则,你头上Сhā着宝石,却不明白宝石颜­色­的寓意……你散发着令人不愉快的气味,脸上带有一种放荡的娇艳,像一朵艳俗的、怒放的单­色­花朵,或者,我应该叫你……表子?”

“火蕊!”地面的火苗“呼”的一声窜起,划出一道明亮的光痕,向中年人的脸庞­射­去!

中年人随意地挥了挥手,这个一级元素系异能就消散在夜空中,火焰是突然消失的,它在夜­色­中拖出的光痕还没来得及消散,就好像飞进了另一个时空。

女异能师脸­色­难看,但还是忍住火气,稍稍退后一步。

豪迈男子把头一转,对着中年人发出一串底气十足的笑声,尔后笑声骤停,就像被人猛的卡住了脖子——目光也变得严厉了很多。

“朋友!我们冒昧打扰了,但的确是有点要紧的事,请你体谅!”

“我能了解。”中年人还是慢吞吞的老样子,他的目光也依然低垂着。

“很好!你值得交往!”豪迈的壮汉又笑了几声,似乎面对的人是多年知己:“朋友,可以告诉我们你是谁吗?”

“我是一个异能师。”中年人平静的回答。

“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豪迈壮汉似乎对这种答案早有准备:“我是说今天。”

“陪朋友吃饭。”中年人继续用平静的语气回答。

“但我们并没有发现你所谓的朋友,”豪迈壮汉收起笑容:“另外,你也没有吃过饭。”

“朋友,我劝你老实说出自己的意图,我们也不是一定要对你怎么样,我们是在排除危险——你要知道,像你这样的异能师,不声不响跑到别人的地头上、做一些别人不能理解的动作,弄不好是会引起误解的。”

“那又怎么样?”中年人说:“我做事不用对别人解释。”

“不解释?不解释就会被误解,误解就会引发不幸,我们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豪迈壮汉脸­色­一正:“朋友,我们以礼相待,希望你能看清眼下的局势,给我们一个过得去的解释,说不定大家有缘,以后还能在一块共事呢。”

“我刚刚所说都是真实的,我到这里,的确只是陪朋友吃饭。”中年人无动于衷:“另外,我不可能跟死人共事。”

“你说什么?”豪迈壮汉顿时变了脸­色­:“死人?!”

“当然,死人。”中年人以一种异常缓慢的动作在抬头,他的头终于抬起来了,但在他的面部,却始终纠缠着一团扭曲的黑雾:“你,还有你旁边的女人,还有山坳里所有的三十七个人,都会马上变成死人。”

“蒙对了我们的人数,也算你有本事。”豪迈壮汉和女异能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一个­阴­森的声音在黑暗深处回答中年人:“但你一点都不为自己的生命担忧吗?三十七对一,你输定了。”

“剑士和刺客,再多也不算什么。”中年人说:“异能师只有五个,一个初级,一个二级,两个三级,一个四级。都是没有在异能师公会报备的黑户异能师,我说的对吗?”

“本来还想问两句放你走的,看样子是不行了。”黑暗中的­阴­森嗓音叹了口气,一副慈悲心怀显露无疑:“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啊……谨以异能的名义,祝你不必经受太多痛苦。”

“谢谢,请放心,吃饭是件快乐的事,不会有痛苦的。”中年人脸上的黑雾渐渐消散,他的脚尖轻轻点着地面,嘴里发出一声温柔的呢喃:“老朋友,要开饭了哟!”

寂寥的夜风中,一声凄厉的啸叫从地底响起,直接穿破三十七个伏击者的耳膜,狠狠扎在他们的心脏上!

唯一的初级异能师把持不住心境,被这尖锐猛烈的音波所震慑,进而放开了警惕,不由自主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恶灵!”山坳里响起一声仓惶的喊叫:“他是恶灵异能师!”

“恶灵?”黑暗中的­阴­森嗓音急切的追问:“你到底是谁!?是谁!?”

“我吗?时间太久了,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中年人摇了摇头:“大概在二十年前,我跟一个叫黑纹夜枭的混蛋齐名,常常被人们放在一起称呼。”

“与黑纹夜枭齐名?你是­阴­影面具?!”黑暗中的声音狂叫一声:“快杀了他!全力!”

中年人脸上的黑雾只剩眼部和鼻梁那一小块了,有股真诚的笑意从他的嘴角蔓延出来。

“火蕊——风华!”早就想攻击中年人的莉莉丝喊叫一声,十几簇火焰同时从地面上跳起,分成三个方向扑向中年人的前胸、后背和头顶——后者又随意地挥了挥手,一个矮小的­阴­影从他背后飘出,在他头顶上方深吸了一口气,就把那些爆燃的火苗给吸进了嘴里。

红光隐隐透出,给了­阴­影一个明亮的轮廓,居然是一只像是猿猴的幻影。

它临空一跳,下一刻已经出现在莉莉丝的面前,然后大嘴一张、扣在目瞪口呆的莉莉丝脑袋上——再一吸,这朵艳俗的单­色­花就枯萎了,腰带长袍什么的全部滑到了地面上,整个人只剩下一张­干­瘪的、缩成一条的人皮,血­肉­骨骼什么的全部消失!

“光晕!”在莉莉丝变成|人皮的同时,她旁边的豪迈壮汉正在向外播撒着异能粉末,唤醒之后,无数五寸长短的银­色­电弧像柳絮一样飘荡在空中,层层叠叠,变化多端,又在夜风的推动下向中年人弥漫过去……

那凄厉的叫声再次响起,但这回已经不在地底,而是紧贴着地面了。

紧接着,一根红­色­的骨刺从豪迈壮汉两腿之间的地面下刺出,尖锐的顶端从男人最敏感的部位穿了进去,深入他的躯体,末端有一个圆盘状的骨节卡在体外,把壮汉整个人举到半空。

黝黯的光线下,壮汉就像个被挂在天上的图腾,又像是邪恶仪式上的祭品。

“啊!”惨叫声中,豪迈异能师的躯体猛地向内一缩,整个人顿时变成只有盆子那么大一团,也是只剩下人皮,骨­肉­什么的都变成稀泥状,顺着那根半透明的红­色­骨刺流向地下……哪些纷飞的银­色­电弧,也随着异能师的惨叫而消融,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多年不曾设宴,大家的胃口还是这么好啊!”中年人张开双臂,如同设宴的主人一样,微笑着说:“别客气,这山坳中的生灵都是你们的食物,一个都不要浪费哦!”

影影绰绰的黑暗中,一阵凄厉尖叫在四周回应中年人,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幻影从他背后飘荡出来,它们发出兴奋的低鸣,嗅着空气中的血­肉­香味,扑向那些自以为藏得很好、可以逃脱的生灵。

不断有各种等级的异能被释放出来,但这些异能却攻击不到虚无的幻影,不断有异能师的惨叫响起,那是被当成食物被吸­干­血­肉­的人在发出最后的声音……

“残忍!”一片金黄|­色­的迷雾裹着灰尘扑向中年人,就像一张铺开的床单,先前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阴­森嗓音在怒吼:“你去死吧!”

“没什么残不残忍,只是拿钱办事而已。”中年人淡淡一笑:“你的壳很厚,让我来敲碎。”

“够本事就来试试看!你的恶灵对我无效!”金黄|­色­的迷雾更加浓烈了,扩张到离地三尺的程度,就要漫到中年人身体前面。

“你不会以为我只有他们吧?”中年人无奈地说:“教你个乖,我好歹是个请客的主人,替客人敲螃蟹的榔头总会准备好的——伤痕!”

一道闪电从中年人的手中喷发,银蛇一般扭曲身躯,带着狰狞与迅猛,直接劈进金黄|­色­迷雾最深处,只听到“滋”的一声响,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烧焦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阴­森的声音带着无限恐惧说:“我已经四级了!我不可能被伤痕击中!我不可能成为恶灵的食物!”

“没什么不可能的,四级就很高了吗?”中年人说:“不去公会注册,也要多读书嘛!”

“你——你也是个黑户?”金黄|­色­迷雾快速消散,里面的异能师已经显露出身形,他是个老人,半边身体已经被雷电烧得漆黑,一张满布皱纹的脸上全是惊恐:“原来如此……这是个陷阱,这是你们设下的埋伏……啊!”

一根红­色­骨刺已经刺进他的躯体,但在被吸­干­之前,他还能活动的右手却捏起一根传讯用的焰火,“砰”的一声向天空­射­出绚丽烟花。

这朵烟花非常高,非常明亮,持续时间也很长,以至于在山岭另一侧的海岸边,人们也能清晰看到一个三叉戟的图案高挂夜空。

“急袭船只!”红树林边传出一声号令,规模庞大的攻击队伍就纷纷跃出水面,一起扑向停泊的中型远洋船。

此时,甲板上只有一个人站着,浑身水淋淋的袭击者们围住了他,弯刀出鞘,唤醒频频,但被包围的人却毫不慌张,他只是放下手里的书,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他脸上扣着一张闪动着金属光泽的面具,胸前的长袍上,波涛三叉戟徽章在微弱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王子殿下?”围上来的人禁不住尖叫出来:“他是王子!是菲斯特!”

“不错,我是菲斯特。”王子的目光离开了书本,平和的语音回荡在这片红树林中,不急不缓:“但你们,却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事啊……”

夜风在吹拂,就像海洋吐出的温柔气息,缓缓的,它带走了红树林中的纷乱,也带走了甲板上的异味和残骸。

浪花在翻涌,层层鳞波交叠着奔向岸边,细碎而规律的潮汐声中,一艘远洋船在轻薄的烟雾中无声滑行,高大的船身带着一种静逸,一种淡漠,犹如徜徉在天际云端。

宽阔的甲板上点着几盏橘黄|­色­的水晶灯,灯光很柔和,照耀出一个并不太大的范围。然而海风与迷雾却不能进入这片光亮,接触之前,它们就已经向两侧滑开了。

银­色­条纹的巨大遮阳伞下,两个人隔桌而坐。

“我以前认为,你们这些玩政治的人,家族里都没有好东西。”嘶哑的声音响起,那是盘腿坐在灯光下中年异能师:“事实上我想的没有错,除了你这个怪胎,康纳理惟士家族这代人真是不成气候……连我的朋友们都在抱怨,说要不就是塞牙,要不就是消化不良。”

“你杀的人里没有谁姓康纳理惟士。虽然背负这个姓氏不算好事,也不都是好人,但其中任何一个,都不是你能随意评价的。”菲斯特王子盘腿坐在中年异能师对面,坐在比对方高出十五公分的主位上,面具上的光亮闪烁不已。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能促进恶灵消化功能的饮料,所以我只能带着遗憾表示,你的朋友们只能默默忍受了。”一边说,菲斯特王子一边斟满一杯飘散着清幽香气的饮料,用手背推到中年人面前。

“好吧!我说错话了,希望王子殿下原谅。其实在真正见到你之前,我无法想象你是什么样子。你这么年轻,几乎都算不上成年,却有异能天才的头衔,还有这种冷酷冷淡的­性­格。”

看着面前的杯子,中年人脸上露出一抹冷淡的笑意:“换个角度看,我是­阴­影面具,二十年前跟黑纹夜枭齐名的异能恶魔,你居然不怕我吗?”

“不怕。”菲斯特王子摇摇头,像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

“虽然你的名气很大,异能师公会中声望也高,但对我这样的人不能一点感触都没有吧?”中年人带着些专注发问:“至少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会被挫败感淹没。”

“既然都是异能师,那么我给你一个选择。”菲斯特王子回答:“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政治家的假话我已经耳熟能详了,他们就那点心思。”中年异能师拿起茶杯,淡淡地笑着:“我有自知之明,在内陆和西海岸,我的名声都不怎么好。为什么你会同意我来帮你解决这个麻烦?找上门的时候,我原以为你会拒绝。”

如果有别的异能人士在现场,听了这话一定大惊失­色­——多年前与黑纹夜枭齐名的异能师,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居然自个找上门来要为王子效劳、而年轻的王子居然也同意了?

王子殿下不知道这人手上的鲜血比黑纹夜枭更浓吗?

此人远比黑纹夜枭可恨,因为他犯下的杀戮,多数时候无缘无故!

“你没在公会注册,正好找上我。跟黑纹夜枭不一样,你不喜欢炫耀战绩,所以由你这样的人出手很合适。”王子轻声说:“更重要的原因,家族内斗不是开心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当然,我唯爱异能,唯爱我的朋友们,别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中年异能师点点头:“但在你眼中,我绝不是如此简单的人,你肯定考虑得很周密。”

“没错,我考虑过很多。你的异能充满邪恶和罪恶,所以不被异能师公会承认,甚至被通缉,这些我都了解。”菲斯特王子王子坦率地说:“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既然同意你出面,所引发的混乱和后果,自然都要由我来承担。”

王子说的后果,当然只能来自­阴­影面具使用的特殊异能。

“虽然不喜欢炫耀,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今晚的事情我做的很­干­净,你找不到比我做得更好的人。”面对这种很可能是指责的说辞,中年异能师的表情有些不满:“当然了,你­干­得也不错,我们一前一后,消灭了对方十多名异能师,想必你的敌人会心痛到死吧?”

“不错,今晚消灭了他们大约一半的异能人士。”王子点点头:“这种民间异能师,培养起来很花时间,死一个就少一个,很难补上空缺。”

“这也证明我之前做出的承诺没错,异能,无论是什么异能,它只是一件工具,没有邪恶正统的分别,只有效果的差异而已。”中年异能师流露出几分自傲:“如何?用你的智慧替我解答疑问,我可以继续帮你扫除障碍,什么元老院政事厅,在我眼里只是草芥一样的东西。”

原来双方的合作基础在这里,­阴­影面具视乎很急迫的想在王子身上得到什么利益——替他解答异能上的疑问?这就是王子要付出的代价吗?

“这句话用在其他人身上还算合适,但它一点都不适合你。所以很遗憾,我不能为你解答异能上的疑惑。”菲斯特王子摇了摇头,语音虽然轻缓,然而态度很坚决。

“为什么!”中年异能师不由愣住了,严厉质问:“难道你也像那些蠢货一样看不起我?”

“事实上我很重视你,所以你的杯子里只有饮料,船上也没有埋伏,我更不会主动向你出手。”面对质问,菲斯特平静地回答:“但我不能解决你的问题,不是不行,是不能。”

“给我一个理由!”中年异能师的愤怒并没有消除:“不然,这就是对我的蔑视!”

“很简单,我不仅是一个异能师,还是一个拥有子民的王子,王子的头衔对我而言是责任。”菲斯特王子解释说:“作为纯粹的异能师,我可以假装看不到你的作为;但在王子的立场上,我不能允许你的朋友们举行宴会……你今天晚上的做法,更坚定了我的想法。”

“那是一种异能使用方式,跟其他异能没区别!”中年异能师一字一句地说:“我在帮你!”

“我知道你帮了我,所以这艘满载的船就送给你了,希望你在离开银­色­海岸之后一切顺利。”菲斯特王子委婉的说出自己的打算,竟然是要­阴­影面具离开:“我不能要求你放弃什么,因为我本身也不是大义凛然的人,但我希望,你和你的朋友们永远不要再回到银­色­海岸。”

“你居然要赶我走?!”中年异能师不禁笑出声来:“为了铸印,你跟对方的争夺已经白热化了吧?在这种时候,你居然要赶走能帮助你的人?你应该知道,我顶得上一支军队!”

“我没怀疑过你的能力,我也要承认,自己跟某些人的矛盾很尖锐,但是我内心有底线。”隔着面具,菲斯特王子看了中年人一眼:“你没有。”

“是吗?你就这样评价帮你的人?”中年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嘴角溢出冷笑。

“身为一个异能师,良好的观察力是基础。”菲斯特王子忽略了对方的表情:“你主动跑来帮我,不仅是因为我能解答你在异能上的疑惑,也有统领一只军队替我作战的打算,那样的话,你就可以为你的朋友们张罗盛况空前的宴会了……这种打算,已经不能用野心形容。”

“这样不好吗?死的都是你的对手,我们各取所需,双赢!”中年人神­色­冷峻地说:“况且我能管住自己,也能管住我的朋友,至于盛况空前的宴会,我从来都没想过。”

“你今天能忍住,不代表你明天还能忍住。从你选择恶灵做朋友的那天起,你就已经迷失了,你只会在这条路上越滑越远。”菲斯特王子平静的语气里,带着金属一般的坚决和冷酷:“你内心的底线终究会被自己突破。而我职责所在,绝不能允许你在银­色­海岸做这些事。”

“你真是愧对异能师这个称号!”中年人没有为自己的异能再辩解,他的愤怒提升了一个级别:“敌人被杀掉还是被吃掉,在结果上有什么区别!你没杀过人?!你没杀过异能师?!”

“我杀人的目的是保护自己。”菲斯特王子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视同类为食物。”

“嘿嘿……这个理由找得真好,看来我是说不过你了。”中年人发出几声冷哼!眼中­射­出几分凶狠:“你要知道,我的朋友虽然吃饱了,但我还饿着呢。”

“我只能给你牛排,三块够了吗?”菲斯特王子仿佛没听出对方的威胁,他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目光平静的令人心悸:“或者你可以试试看,把我当时食物对待。”

“我看错你了,什么异能天才,终究是个满脑袋世俗教条的虚伪政客!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错过了我!”

暗中叹了口气,中年异能师冷笑一声,放弃了继续威胁王子的打算,眼中只剩下烦躁:“我要把这艘船的名字,改成无悔号……”

“这是你的自由。”菲斯特王子站起身来,很有风度地点点头:“那么,我们后会无期。”

“你请便!”这句话,几乎是中年异能师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当菲斯特踏足红树林边的海岸时,身后的迷雾中传出一个凄厉、声嘶力竭的呼喊:“我之生涯,无怨无悔!”

“菲斯特,你一定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异能之神会眷顾我的!只有我这样坚定的人,才能站在异能的巅峰!”

在中年异能师狂乱的吼叫中,菲斯特王子没有任何表示,他连头都没回。

“殿下。”抱着布娃娃的小萝莉从岸边的礁石后走出来,站在菲斯特身旁:“我们把他赶走,他不会针对我们做些什么吧?”

“他现在顾不上报复我们,他的朋友们挺麻烦。”王子轻声说:“恶灵异能的诡异程度,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他打开了这扇门,就再也关不上了。”

“既然如此,殿下为什么不阻止他出手?”小萝莉扬起清冷的面孔:“靠我们自己的力量,也能把那些人清除掉,完全不需要利用这种自己找上门的人。”

“他邪恶,而且会越来越邪恶,但异能和行事风格中充满了创造思维和活力,是个不错的观察对象。如果不是今天这个机会,我对恶灵的了解还停留在传闻中,”菲斯特王子停顿了一下:“看看我的家族,只有行将就木的腐败味道,连恶行和私欲都毫无活力可言。”

“与其放他走,不如杀了他。”萝莉看着渐行渐远的船影:“省的他再去别的地方害人。”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杀了他,并不能阻止恶灵异能的传播,制造恶灵再跟植物嫁接,他能想到的捷径,别人也能想到。”菲斯特说:“这种异能的真正危害,公会方面还没有警惕,我赶他出去,公会那边就能察觉苗头,进而制定出针对这种人的调查和处罚……”

“殿下这么关注公会的事,不如专注去当异能师好了。”小萝莉说:“不去管家族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也会过得开心点吧?”

“但我是王子,是康纳理惟士家族唯一的正统继承人,哪怕这面波涛三叉戟旗帜再怎么肮脏、再怎么丑陋,我都脱不下来了。除非我找到另一个继承人。”菲斯特苦笑:“走吧!城里似乎遭遇了火灾,我们要是再不回去,怕是会越闹越大。”

“这火烧的很可疑,”小萝莉皱着眉头说:“我们和他们都撤出了帐篷区的人手,怎么还会出这么大的乱子?他们在帐篷区豢养的人也太没控制力了!”

“也许是他们示弱的手段。如果真是这样,我倒会觉得他们有点出息了。”王子笑笑:“长夜漫漫啊!嘉斯汀,收网吧!”

站在百里之外,人们只能看到银涛城上空有一抹红晕;但站在银涛城的范围之内,人们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那高耸的火焰,那腾起的浓烟,翻滚的热浪,漫天飘散的火星,还有此起彼伏的哭喊声,都在提醒人们水火无情。

异能师公会的重要会议已经结束了,靠窗的走廊上,此时站满了查看火情的异能师。面对外城和帐篷区冲天的火焰,有人神情焦虑,有人唉声叹气,还有人无动于衷。

雅克分会长阁下召开的会议的确很重要,内中包含公会总部下达的几项绝密指令,也包含分会这边几项重要安排。几乎所有的命令和安排,都是因为异能黄金时代而起:除了异能师公会,几乎没有人想看到这个黄金时代。

为了捣乱,他们一定会用上吃­奶­的劲。

所以在这个无比关键的时刻,分会要堤防光辉教会捣乱、要堤防晨曦议会捣乱、要堤防地方势力捣乱……甚至要提放某些自己人捣乱。

雅克阁下这些安排,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意思,但大家都很理解,因为步入黄金时代就意味着异能大发展,跟每个人都有莫大的关联。

因此,在这个时间点上,外面的火灾就自然而然的被大家视为一种征兆——或者是一种带有敌意的­干­扰行为。帮会争斗?怕是没那么简单,谁说得清这事情是不是针对自己的?

很快,城中的消息就传来了,其中包括政事厅的通报和求援。

“真是有意思,外城的一家旅社,被从地下冒出的火焰烧毁了,而帐篷区的大面积火灾,却只在那些帮会的总部范围内肆虐。”雅克分会长把玩着手里的信笺,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这上面说,帐篷区起火之前,有人单枪匹马闯进几个帮会总部,把里面的首领全杀了。”

“这也说不上有意思啊!”分会长身边永远不会缺少凑趣的人,当即就有人接过话:“分会长阁下指的是……”

“大家肯定不熟悉这种政客手腕,他们这是在找我们要人呢。”分会长阁下的脸上的笑容变冷了:“很明显,一个普通人能­干­出这么多事情吗?摆明了只有我们异能师才能做到啊!”

“这真是无耻之尤的栽赃!”听到分会长的话,旁边的异能师们群情激奋:“异能师怎么看得上帐篷区的帮会?还亲自出手?这真是愚蠢透顶的说辞,我们全部参加了今晚的会议!”

“如果是以前,这样的理由已经足够了,但现在嘛!我们的说服力却有点不足了。”分会长摇头:“已经发生了爱德华在帐篷区对普通人出手的事情……而且诸位不要忘记刚才会议所涉及的内容,恐怕人家是找到了撑腰的,存心找我们麻烦。”

“他们敢!”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添油,让诸多异能师同时变­色­:“没有我们的支持,银­色­海岸休想安稳,菲斯特王子也是在公会注册过的,算是我们分会的人,怎么能不分轻重?”

“这不一定是菲斯特殿下的主意。”异能师中有人提出异议:“我们要考虑目前的事态。”

牵扯到地方势力的派系争斗,各位异能师的争论声顿时小了很多,没有其他原因,因为这种争斗多多少少涉及到自身,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异能师很少。

“分会长阁下,我们可以照实回复。”有人建议说:“事实面前,想必他们会听的。”

“这次听了,那么下次呢?谁敢保证他们不是在试探我们?”后面立即有人反对:“公会的威严岂能儿戏!应该给他们个教训!”

“分会长阁下已经说了,我们现在的境况不是很好,要避免四处树敌。”先前建议解释的异能师说:“这不是示弱,只是谨慎而已。”

“是不是谨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照实回复之后会让他们笑掉大牙,麻烦也会越来越多。”反对一方寸步不让:“他们是什么人?肮脏的恶狗!尝到了甜头就不会松口!”

这种针尖对麦芒的争论是不会有结果的,所以到了最后,矛盾还是会集中到雅克手里。

“大家说的都有道理,事情不能只看单独一面。”雅克分会长摸了摸下巴,用沉闷的语调说:“异能师公会不能示弱,也不能盛气凌人,所以,我决定把事情做得正式一点。”

“正式一点?阁下难道是准备……”

“既然他们提出了质疑,为了弄清楚一切,我会申请总会派遣专门人手来调查这件事。这样的话,无论是谁都找不出我们的毛病。”雅克分会长脸上的笑容没有变:“等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总有人要负起责任来……既然敢猜疑异能师公会,那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异能师们惊异地看着雅克,如果申请总会派人来调查,这件事就会被记档,前因后果都要写清楚,怀疑西海岸分会的人自然逃不掉。这是异能师公会,不是好好先生公会。

“分会长阁下,”有人担忧地说:“这样会不会太……太正式了?”

“你在心疼谁啊?”雅克坏笑着打趣说话的异能师,但事实上没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猜疑异能师公会这种事情,后果非常严重。

“我知道,大家平常没事喜欢在城里散步,但这些日子会比较紧张,大家都忍忍,没事就别出去了,省得落单之后被人算计。”雅克分会长笑着说:“分会这边的人,初级异能师以上都留在公会钻研异能吧!咱们有日子没有集体研习了,明天就开始。”

雅克的话一说完,不少异能师脸上就变得凝重起来,如果说刚刚开会只是临时­性­禁足的话,分会长现在的决定就是正式的禁足令了。

火光冲天,血光四溢,帐篷区混乱到了极点。

搞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汤森,却趁着帐篷区大乱的机会,找了个地方换下衣服,还拿一卷绷带把自己的大半张脸缠起来。

“首领!”当汤森以沃尔夫的面目出现在手下面前时,惊喜的声音立即响起,他的手下们从帐篷的各个角落站起来,目光中都流露出巨大惊喜:“真的是长官!长官你受伤了?”

自从中午遇袭之后,他们就按照汤森的命令撤出,一直窝在这肮脏的帐篷里,已经饱受煎熬——这种临时会合地点以安全隐蔽为主,条件比剑士营的栅栏差多了,甚至比不上海边荒滩。

其实这帐篷不是护卫队的汇合点,而是荆棘玫瑰旗下的商团偷偷置办的,用的是临时仓库的名义。

“大家坐,不要担心,这只是小伤而已。”汤森头上缠着的绷带上还些血迹,脸上也肿了一大块,但这都是角­色­装扮的需要,所以他阻止了想上来查看伤势的老滑头。

手下们围着汤森相继坐下,汤森看了看老滑头脸上的伤势:“大家的伤势怎么样?”

“都是皮外伤,没有大碍,休息两天就好了。”副官替大家问:“对了长官,我们的事情没麻烦吧?外面这是在­干­什么?我们都不敢出去打听。”

“外面的事跟我们没多大关系,有人在挑战各个社团,还烧了几个帮会的总部。”汤森脸不红气不喘的交代:“掩护你们离开之后,我就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一直躲着,没想到他们没有松懈,反而派了更多的人搜查。直到刚才有人在帮会总部和街道上杀人,我才有机会出来。”

“那长官,我们怎么办?”副官眼睛一亮:“有人找他们的麻烦,我们是不是也……?”

“我们现在出去很难捡到便宜。这些人虽然找帮会的麻烦,但他们不一定会跟我们好好相处,万一看我们不顺眼要一起收拾了怎么办?”

汤森看了一眼很懂配合的副官,内心安慰,嘴上却还要隐瞒:“大家不用着急,各大帮会被打击是件好事,如果被彻底灭了更好。帐篷区的地痞没了首领,我们这十来个人才好大发利市。”

“长官说的对!我们现在不能出头,让他们打!”老滑头眼珠一转,立即领会到汤森的意思:“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越来越弱、没有能力对付我们的时候,我们这队人才能有说话的本钱,到时候我们看谁不顺眼,纠集一批人打过去就是,谁的面子也不好使!”

“没错,这才是最稳妥的计划。”汤森点点头:“帐篷区这几天会变得很乱,你们不能在这长留。这样,天一亮你们就分批进外城,副官你带大家找地方先安顿下来养好伤再说。”

“那长官你呢?”

“他们肯定还在找我,但我目前这副模样不好掩饰,进城的话必定被他们发觉,所以我要留下来观察。”汤森说:“我边养伤边观察局势,机会一旦出现,我会通知你们赶来支援我。”

“太危险了!”老滑头说:“这些人丧心病狂,还会加大搜查的力度,万一……”

“这地方太小,保护我们所有人比较难,但藏我一个人足够用了。你们放心,即使再心急,我也不会鲁莽出击的。”汤森说:“你们进了外城之后,就能得到王子护卫队的保护,我也会把这边所有事情都安排好。”

“首领果然好气魄。”老滑头猛拍汤森的马屁:“只要熬过这一段时间,别的不说,东西两市我们都可能分到一点甜头,好大的油水啊!”

“东西两市距离我们太远了,那是元老院和政事厅大爷们的场子。”汤森摇摇头,做足了姿态:“不过其他地段嘛!怎么说也要抢过来一些,我们这伤不能白受。”

“是这道理!”大家伙频频点头,神情都很兴奋,一扫遇袭逃离的颓废。事实上多半人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们知道自己的本事就是打架,其他的事情轮不用自己­操­心,长官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呗!

所以一时之间,大家都以为长官真会留在帐篷区窥探敌情。然而事实上,汤森是所有人中最早进外城的——甚至当他到家时,距离天亮还有段时间。

汤森一边擦洗脸上的树胶,一边回忆着自己今夜的作为。

事后检讨是他的习惯,会让自己将来在策划行动时更加缜密。但这次略微有些不同,他对行动本身的关注并不太多,更多是在回味行动中对异能的利用。

在帮会总部里大杀四方的时候,汤森就隐约察觉到到了什么,但当时没有­精­力去确认。等事情做完之后,这想法已经变得很零碎很飘忽,一时之间抓不住。异能,夜里自己只用了两个,一个是黑纹夜枭的“囚禁”,另一个是半截子的金属系,就是改变金属重量那种。

如果真是有关异能的闪念,为什么没有出现在自己使用囚禁的时候?两相比较的话,囚禁才是高效、华丽、震撼的那个。而改变金属重量那个半截子异能,以汤森的能力,甚至不会让人察觉到有异能力量被唤醒,目前的用途也很单一,只能用来跟人拼杀。

“或许是我更喜欢刀剑吧!”考虑了半天没头绪,汤森不再去深想,他知道,这种闪念只要出现过,就会在未来某个时刻再次降临。

把擦脸的毛巾丢进雕花银质水盆,汤森一抬头,发现玛西亚和瓦胡站在门口。大姐头神情平静,瓦胡站在她后面、努力的挤眉弄眼,看样子是来了一会了,自己想事情没有察觉。

“哎呀!”不用瓦胡示意,汤森也知道玛西亚的心情肯定不好,于是赶紧到门口,嘴里跟抹了蜜似地问好,还嬉笑着说:“大姐你还没休息啊!看你累的,真是让我太感动了!你看,这是我专门给你带的礼物,跟你的肤­色­和头发很配,简直是上天专门给大姐准备的啊!”

汤森的讨好神情很明显,但正因为这样才更显出他的诚意,这是个态度问题。

“这是给我的礼物?谢谢。”没有人不喜欢礼物,听了汤森的话,玛西亚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她接过汤森递去的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串红­色­项链,虽然只是一般矿石穿成,但每颗珠子的大小和颜­色­都相同,­色­彩鲜艳奔放,拿起来之后轻轻晃动,就像是跃动的火焰。

“还有其他的东西吗?”玛西亚把项链放回盒子,然后问汤森:“今晚拿回来的东西。”

“呃——还有些。”汤森不禁奇怪,玛西亚这是做什么?怎么会没事“讹诈”自己啊?但看到玛西亚脸上的认真,他还是如实回答了,而且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全部拿出来交给她。

“还有其他东西吗?回忆一下,千万别落下什么。”玛西亚继续问。

“没有了,所有东西都在这里。”汤森摇头。

玛西亚点点头,拿出一个质地怪异的袋子打开,把汤森交出的东西都放进去装好,又放了两个透明水晶球一样的玩意进去,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封口。

“在地窖里挖个坑,至少两尺深,把这个袋子埋下去。”玛西亚把阿诺叫过来,又把一个小盒子交给他:“然后把这盒子里的粉末撒在地窖里,地窖门关上,一点缝隙都不要留,两个小时之内不能开,也不能进去人。”

阿诺抱着一堆东西看了看汤森,汤森毫不犹豫的点头——在玛西亚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汤森只是感觉奇怪,但出于坚实的信任基础,他完全没有其他想法。

等阿诺抱着东西走了,玛西亚才回头看着汤森问:“要做的事情做完了?没出意外吧?”

她的神­色­很平静,一点都没有要找汤森算账的迹象,却让汤森有点忐忑。原本也应该是这样,不打招呼就跑出去做事,无疑是自己理亏。于是汤森笑着说:“事情顺利,我回想过了,没什么纰漏。当时穿的衣服之类都是随手顺来的,用完我都丢弃在护城河里了。”

“今天晚上的事情不会小,也许会引来特殊人物的关注。你从外面带回来的这些东西,有可能成为别人指控你的证据,更有可能被原主人做了标记,所以必须毁灭掉。”知道面前的人异能知识有限,玛西亚为汤森解惑:“那个袋子是用来焚毁物品用的,它能隔绝很多特殊物品的气息。水晶球是一种高端异能用品,放进袋子做为火种。”

“毁灭证据的装备都这么专业?”汤森诚心诚意的夸赞:“真不愧是大姐头啊!”

“虽然是家里配发的,”玛西亚摇摇头:“但我一点也不想用这种东西。”

“很稀少吗?或者,咱们以后能在别处弄一个顶上去?肯定不能让你吃亏啊!”心怀感激的汤森自然要把事情包揽下来。

玛西亚只笑了笑,说:“你看清楚那东西的形状了吗?”

这条袋子质得非常好,形状和大小可以装进一个成年人,或者说,塔最适合用来装死掉的成年人。这玩意居然……是异能世家毁尸灭迹的专用道具?

“看来你明白了,袋子上有标记,水晶球也有,用完了要交回去清理。”玛西亚的笑容变得有点苦涩:“这一下,家里也会认为我开张大吉了。”

“真是抱歉……让你的名誉受损了。”汤森叹了口气。

“不,这其实对我的名誉有加分效果,没有哪个世家子弟能绕过这道坎,也没有哪个异能师不会杀人。而且,这是我家成年礼的组成部分。”玛西亚说:“但事后要给出说明,包括焚毁物品的种类,为什么要去焚烧首饰这点很难解释——理由你给我想,要解释的通才行。”

“没问题,这个我很拿手,保管四平八稳。”汤森点头应承下来。

“那么,现在说说你今天晚上做了些什么吧!我看要怎么配合你。”玛西亚在桌边坐下,瓦胡很乖巧地关上房门:“对了,我还要给雅克叔叔一个理由,关于你对异能师出手的理由。”

“我只能把实情告诉你,你看用什么借口掩饰才好。”汤森也跟着坐下,把异能师和黑帮联手伏击自己的事情说了一次,然后总结说:“当时我虽然逃了,但对方气量狭小,肯定会紧咬着不放。如此一来我不但做不了事,还有暴露身份的危险,所以我必须排除他!”

“我知道你不是莽撞的人,但没想到情况这么复杂。”玛西亚沉吟片刻,然后抬头说:“雅克叔叔那里,这件事不管怎么掩饰都有漏洞,考虑到他还是分会长,所以我们只能说真话。可是,这事涉及到势力纷争,我不能肯定雅克叔叔的立场……”

“那怎么办?”汤森不耻下问。

“目前可不是坦白的好时机,我们得往后拖几天才行。”玛西亚决定用拖字诀了。

“他是你叔叔,强行找你要答案的话你怎么拖?”汤森的话直指重点,他知道玛西亚表面上大大咧咧,但实际上很看重家族声誉,也是个守规矩的人。

“叔叔的关系再好,也大不过家族去,那才是我的价值核心。”玛西亚说:“如果他追问,我会说这关系到我家的利益,然后……我家的人会跟他交代清楚。”

“你家?”汤森惊喜地说:“你家里人终于要来了?”

“没错,再有两三天就到。”玛西亚点头:“所以拜托你,这两天别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如果惹来厉害的人,我们真是一点自保的力量都没有。”

“我明白了。”汤森答应了玛西亚,然后把今夜的作为详细说了一遍:“城里现在这局面,就好像酿酒一样,并不需要我再主动去做什么,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等帐篷区彻底混乱、没人敢出头为止。其他的时间,我会专心完成特殊晋升,先把异能师徽章拿到手再说。”

“真是难为你还知道这点,”玛西亚哼了一声:“刚才公会派人来通知,他们有大动作。”

“大动作?就因为这两场火灾吗?”汤森眉头挑了挑,异能公会有动作可不是小事,如果是因为自己今夜的所作所为,那这连锁反应也来得太快了吧?

“夜里的大火引起了银涛城的注意,他们在通报异能师公会的时候,没有拿捏好尺度,甚至有点逼迫公会解释交人的意思,”玛西亚解释说:“这种行为得罪了雅克叔叔,也等若冒犯了整个公会。”

“要个说明就得罪公会了?”汤森很感兴趣,他缺乏的就是这种环境知识:“详细说说?”

“这样的要求,如果是在平时还好,以雅克叔叔的­性­格,他最多笑一笑抱怨两句。但别忘记现在是个敏感时刻,因为黄金时代,公会上下都很敏感。”玛西亚解释说:“火灾是在异能师公会举行全员会议的时候发生,却还要公会出来说明。”

“从表面上看只是一般意义上的过分,但背后说不定还有其他意思。”

“背后是什么意思?”汤森继续问:“会让人想到些什么?”

“按照通报上的意思去想,公会的异能师都没出去,外面却发生了可能是异能师造成的灾难,那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玛西亚说:“第一,西海岸分会隐瞒了自己的异能师数量,这是很大的罪状;第二,西海岸分会没有查明自己地盘上的情况,辖地内还有一定数量的民间异能师跑出来闹事。这个责任也不小,至少说明分会长昏庸无能。”

“原来如此,就是冲着你雅克叔叔去的。他是分会长,这两条无论那一条落在实处,他都难持其咎。”汤森大致明白了:“不过我有点奇怪,银涛城高层都疯了啊?没事去招惹你叔叔?地方势力什么时候敢挑衅异能师公会了?”

“这个我看不透,但就像你说的那样,政治斗争是扑朔迷离的,谁能看清真相谁就是最后赢家。我现在看不清雅克叔叔的立场,所以就不敢跟他说真话。”玛西亚说:“他已经决定了,西海岸所有初级以上的异能师都要回到分会进行集体研修。对夜里发生火灾这件事,西海岸分会要上报总会,让总会派人来调查原因。”

“雅克分会长把异能师都召集回来,这个决定我能理解,但为什么要请总会派人来调查?分会没这个能力吗?”汤森疑惑地问:“难道是……”

“没有总会大张旗鼓的派人,事情就不会引起各方关注,雅克叔叔也没有由头处置攻击自己的人。”玛西亚说:“看来雅克叔叔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平时他很豁达的……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别在这两天撞在他手里,你的徽章还要他发给你呢。”

“明白了,我这几天一定会老实乖巧人见人爱的。”汤森只能苦笑。玛西亚说的没错,西海岸分会的确是要出大动作了,恐怕要不了多久,攻击雅克分会长的人要吃苦头。

“总会派下来的人能查出事情真相吗?我们要不要做点准备?”汤森问。

“异能包罗万象,总会有专门研习回溯类异能的人,他们在追查案件方面很厉害,能够把怀疑范围缩小到最窄,甚至直接画像。”玛西亚解释说:“但对你大概无效,因为你习惯了蒙面,本身也没什么名气,更没形成耳熟能详的招牌技能。他们只能简略描述一下场景。”

“真想见识一下。”汤森微微一笑:“放心,这些天我会低调很多的。”

“好吧!看在你积极配合的面子上,今天的事情就先记在帐上。”看到汤森的笑容,玛西亚很严肃地说:“还有点时间,你好歹休息一会,别挂着两个血丝眼去公会。教学的中途也可以在房间里休息。什么都别想,专心致志的教学徒。除此之外的事情都交给我好了。”

“我会注意的,人畜无害而已,这个太简单了。”

送走玛西亚,汤森在床上睡了。远方的红光隐约映­射­到窗户上,直到黎明时分,这红通通的光芒才被无可抵御的晨曦给压制了。

火灾的影响在慢慢显露,吃早餐的时候,一种淡淡的、木材和兽皮被烧焦的气味始终飘荡在众人鼻端。乘坐马车赶到公会晋升金字塔下,汤森回头一看,车厢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草木灰烬。

汤森知道,这只是昨夜事件中最轻微的影响,是表象。特别是在公会被牵扯进来之后,事情就变得越来越复杂,这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也好,浑水才能摸鱼。

无论是湾流会议还是帮会总部,在动手放火之前,汤森都研究过周边的环境。哪怕满手沾满了鲜血,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做这种事必须要回避可能的误伤。所以,即使在火势最大的帐篷区,也不会有普通人伤亡,他们完全可以逃走,最多就是帐篷被烧掉而已。

死在火中的人不少,包括参加湾流会议的人,帐篷区帮会的首领喽啰,还有那些受伤逃不出火场的小头目……这些严重后果,会在未来几天内慢慢显现出来,真地跟酿酒很相似。

此时,汤森并不知道,昨夜的杀戮可不仅限于这两处火场,还包括了城外很广大的范围,那是银­色­海岸新老势力开战的前奏,那里的厮杀更激烈、死的人更多、带来的影响也会更大。

到目前为止,知道整件事真相的人并不多,连那些亲身参加厮杀的人也一样。

汤森陪着玛西亚,悠悠然地走进公会,一脸和气跟遇见的人打招呼。但别人对汤森的态度都有点奇怪,异能师们的目光还算能藏事,学徒们的眼神很明显有些躲闪。汤森还不知道,在西海岸分会内部,自己已经有了一个“狂犬”的绰号,属于一言不合就要跟人拼命的憨货。

狂犬,野蛮人啊!连二级异能师都被收拾了,学徒们不怕这人才怪——开玩笑,他昨天打架留下的深坑还摆在那呢!杂务管事带着一百多人清理了整个晚上,才把那些屋顶上、沟渠里的碎石头给弄­干­净,乐观估计,事发现场要恢复原状的话还得好几天。

在这样的情境下,有人戒备,有人冷漠,有人甚至带着些敌视,这些目光比比皆是,以至于形成一种无形的包围。汤森想想就知道了缘由,虽然不爽,但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往心里去,别人内心怎么看待自己,这种事他从不强求。

汤森走进独立封闭的小院子,“啪啪”两声把门给踢上,然后转身过去,立即感受到了另外一种目光,截然不同的目光。

他的美少女学徒们在院子里站成一排,门一响,十双大眼睛就齐刷刷地盯着汤森。

美少女们不是往常那种生硬拘谨的排列,明显是站了很久。她们脸上也没有往日那种讨好拘谨的生硬微笑,但每个人的目光都有温度,这目光中一半是崇敬、一半是骄傲,还带着点儿担心……导师出去打架,学徒们担心是正常的。

是的,跟其他人不同,她们是他的学徒,在整个异能领域的关系图谱中,传承关系是最牢靠的一种,别的什么关系都不能比。所以,导师的胜利,就是她们的胜利!导师赢了,她们自然兴奋愉悦!这根本就不需要解释什么。

美少女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包含真情意的眼神,已经悄然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大多数时候,汤森是个信念坚定油盐不进的人,但他的确是有感情的,而且还很充沛。可是以往的经历,使他内心的包裹层很厚很坚固,普通的人和事很难接触到他内心敏感处,所以休想打动他……

但现在却是个特别的例子,汤森忙了通宵­干­了好些大事,又在旁人的冷漠戒备目光中一路穿行而来,不经意间,被学徒们热烘烘的目光所温暖,要说他心里没感触肯定是骗人。

“你们知道了。”汤森没把这种感触表露出来,照例跟大家打了个懒洋洋的招呼。

“是的导师,大家昨天下午就知道了。”少女三人组俨然成了学徒们的管理团队,汤森一发问,三个人同时上前半步,挨着个的开口:“大家等候在此,是要祝贺导师首战获胜!”

“身为导师的学徒,我们深感荣幸!”绯红少女最后一个开口:“祝贺导师首胜!”

“祝贺导师首胜!”十个人郑重行礼,动作整齐划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红晕。

“只是手痒打个架而已,你们不用这么正式。”汤森随意的挥挥手,但内心已经接受了学徒们的祝贺——昨天在阶梯上打完了架,身边亲近的人当然紧张关心,但却没人祝贺他。

这还是汤森第一次接受正儿八经、诚意十足的祝贺。

这瞬间,汤森同学不禁有种微醺的感觉,十分美妙。

第043

美少女们祝贺汤森首胜之后,汤森对她们的态度就有了改变——祝贺最多算是个契机,更重要的原因是汤森意识到了她们的宝贵。她们会跟随自己很长时间,背叛的几率极低,自己的立场就是她们的立场。

导师和学徒的亲密关系,其实从伏击汤森的矮胖异能师身上就能看出来,如果不是感情深厚,他会不辞辛劳抱着弟子回公会吗?

这个转变过程很自然,在教学时汤森还是一副野兽派导师风范,并没让美少女们察觉异样。但在引导美少女的时候,他的解释变得细腻而详尽,语句通俗易懂,真正的不厌其烦——汤森一旦认真去做某件事,结果就会大不一样。

汤森要隐藏自己的秘密,所以他不会对美少女说过于­精­确、过于数据化的东西,但他会想出别的办法达成目的——比如他让美少女们围成一圈站好,自己进去唤醒、将异能力量凝成松散的大圆球,然后趋势它在各个位置上往复运动。

一个小时不行,那就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不行,那就三个小时;直至她们所有人都熟悉了这种感觉为止!

为了增加效果,汤森又把异能力量的运行轨迹拆开,甚至还在地上标出方位和距离……萌芽失败的人,最大缺陷就是对异能力量的感知迟钝,汤森这中办法非常直观,也最有效,能让她们在短时间内积累了大量经验。

直到觉得效果跟提供­精­确数据差别不大了,汤森这才罢手。

美少女们忽然之间就成了最幸福的学徒,因为汤森的教学方式堪称奢侈!

有哪个导师会不惜血本的引导落选学徒萌芽?就是导师有这个心思,受本身能力的限制也做不出来,保持几小时的唤醒状态不说,汤森的奇异天赋还能给予学徒最准确的体验——能同时满足两个要求的异能师基本都在五级以上,也就是说,得是雅克分会长这样的人物。

地位崇高的大师们,会闲的没事跑来引领落选学徒吗?所以说,在萌芽这个节点上,“勤能补拙”并不适合普通学徒,因为学徒很难得到充沛的资源,也不可能遇到汤森这样的导师。

美少女们渐渐发觉了不同,她们感激万分,学得也特别认真。

然而从教学中得到好处的人却不只是她们,汤森也颇有收获。

汤森发现,用这种方式教导学徒,不但对学徒有效,对自己也有诸多好处。因为落选学徒本身的条件不好,对异能的了解还停留在很懵懂的程度上。想引领成功,导师不但要把异能原理理解透彻,还要结合自己的经验体会,再把这些东西用简单易懂的语言说给她们。

所以对汤森来说,教学就是复习。那些以往不太注意的细节、没有完全领悟的要点,在教学过程中也就顺便想透和巩固了——异能师公会的晋升看似为难人,其实是另有深意啊!

于是乎呢,初为人师的汤森就教得更起劲了。

汤森尽心教授,美少女们当然进步神速,这在之后释放咆哮的环节中都有所体现。三人组的进步更加喜人,虽然她们还没有实际释放过咆哮,但对异能力量的感知已经超过了其他人。这也难怪,她们三个的条件比其他人稍好一些,更敏锐也更主动。

公平的说,有汤森这个导师在,美少女学徒们的基础会打得非常扎实,不知不觉中,她们在各方面的成绩都会赶上正常萌芽的初级学徒。然而包括汤森在内,并没人意识到这点,美少女们依然当自己是先天不足的那种人,练得香汗淋漓,娇喘吁吁。

汤森心无旁骛之时,另一边的玛西亚却要帮他跑东跑西。

她要做的事情很多,其中特别重要的那件,就是游说雅克分会长。不过她这位叔叔很难搞,虽然长得很忠厚豪爽,却藏着一副弯弯肠子——想也知道,老实人肯定做不来分会长。

“哎呀呀!让我看看是谁来拜访我啦?”玛西亚站在富丽堂皇的客厅中,雅克的声音隔着几堵墙就响起来了:“原来是玛西亚乖侄女啊……怎么样?挑中我哪个不成器的儿子了?”

“三个弟弟都很聪明优秀,我会替他们留意合适的姑娘。”玛西亚带着微笑回答:“雅克叔叔又变得厉害了啊!老远就知道是我了。”

“那是因为通报的人说了你的名字。”雅克从书房的通道走出来,脸上挂着亲切地笑,请玛西亚坐下:“一大早就来了,是不是觉得雅克叔叔这里的点心好吃啊?”

“雅克叔叔太小气了,那么早的事情都还记得,人家小时候不懂事嘛!”玛西亚脸红了。

“我还以为玛西亚大了,就不会脸红了呢。”雅克的笑声更大了,他满脸享受的摸摸肚子:“我满足了!说吧!你这回又有什么事啊?”

“是汤森的事。”玛西亚收起笑容,轻声说:“昨天下午他与爱德华先生的冲突,事发之前我并不知情,所以我回家以后询问了汤森。现在,我是专程来跟叔叔说明的。”

“这件事的确要紧。”雅克收起笑容,脸­色­变得严肃了很多,甚至连腰身都挺直了一些:“你说吧!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但这个结果有点……让人尴尬。”玛西亚严肃但恭敬地回答:“雅克叔叔,请相信,于公于私我都不会用假话欺瞒你。”

“这点我同意。”听玛西亚这样说,雅克分会长脸上带着点笑,看向她的目光值得玩味。

“我只能如实的说我能说的,那就是在昨天的冲突发生之前,汤森跟爱德华先生并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任何仇怨。”玛西亚的话里打了个时间差,面不红心不跳的继续解释:“两个人的冲突是偶然发生的,但是,汤森有充足的理由和单纯的动机向爱德华发起挑战。”

“我很想知道这个充足的理由和单纯的动机。”雅克保持着微笑:“如果可以的话。”

“呃——这正是我所说的令我尴尬的地方。雅克叔叔,我的确问了汤森,他也如实告诉了我情况。”玛西亚这种拖延风格很有汤森的神韵,因为她脸上的神态非常的真诚:“但是,这事情的起因跟我家有点关系,请体谅,我没得到许可,可以向叔叔解释我家的某些事。”

虽然态度很好,但玛西亚表达出来的意思却令人不太愉快——专程跑去跟别人解释某件事,最后却又告诉别人你其实没权力解释这件事。你是在玩绕口令还是把别人当傻瓜啊?

如果彼此的关系只是一般,雅克肯定就发做了。

“哼!跟我保密?你家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雅克分会长瞪着玛西亚:“别的不说,你妈跟你爸跟我是什么关系?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我都清楚!”

“真清楚?雅克叔叔太厉害了!”玛西亚两眼闪着亮光,小手兴奋的挥舞:“那你知道你哥哥当年写给我妈妈的情书放在那吗?听说你哥哥是最浪漫的异能师,我老早就想看了啊!”

“啥!?”雅克叔叔正喝茶,差点没把自己给一口呛死:“这败家子给你妈写过情书!?”

“原来你不知道啊……”玛西亚脸上的兴奋消散了,换了一副你吹牛不打草稿的哀怨。

侄女跟叔叔商量正事,还真不是一般的占便宜啊!特别是玛西亚这种聪明女孩儿,在这个层面上几乎吃定了雅克——别的不说,她以前还烧过雅克的仓库呢,这就叫心理优势。

“好吧!陈年往事就不要纠结了。”雅克分会长无可奈何,只能寂寞地叹口气:“你说你没权利告诉我实情,但我还是需要知道真相。这事严重到什么程度,你应该了解吧?爱德华现在还生死难料,如果他的朋友们要对付汤森,不清楚原委的我有什么立场去阻止?”

“这点我也考虑到了,”玛西亚知道占便宜要适可而止,于是乖巧的点头:“虽然我没有告知雅克叔叔真相的权利,但其他人有。”

“谁?汤森?他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见面。”

“雅克叔叔,我家的人不是正在赶来的路上吗?这种时候因我而来的不会是别的什么人,不是我父亲就是我母亲……无论是谁,他们都有权利解答叔叔你的疑问。”

“你家的人?”雅克分会长认真的考虑着:“这样啊……看来事情真得很严重。”

“不过就是缓上两三天的时间而已,根本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玛西亚继续游说,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雅克叔叔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嘛……”

“你以为我在为难你?不知道真实情况我怎么向总会汇报?”雅克不禁瞪了玛西亚一眼,然后没好气地说:“我想想爱德华的报告还能拖几天……真是太麻烦啦,不好办啊!”

分会长阁下在屋子里走了个来回。脸­色­越来越严肃,眉毛都皱成一团了。

“雅克叔叔,你每次逗我玩的时候都是这种语气。”玛西亚毕竟不是天生的乖乖女,讨好的神情保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是不是有什么条件啊?直说吧!”

“好,玛西亚侄女果然是个豪爽人!”

第044

雅克分会长哈哈一笑,厚实的巴掌拍在桌子上,声势惊人:“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事情很麻烦。要我帮你,一个初级异能师可不行!”

“一个初级异能师不行?”玛西亚微微吃惊:“雅克叔叔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嘛!玛西亚啊!你看我这西海岸分会,真是人丁单薄啊!从上到下的正式异能师太少了,人少,叔叔我就没有本钱说话啊!我上次去总会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了。”雅克叔叔悲切地说:“眼看今年的考评要到了,你忍心让雅克叔叔得到个平庸无能的评价吗?”

“雅克叔叔,这种事情我可帮不上忙啊!”玛西亚摇了摇头:“我认识的人都有记录了。”

“哎!我这一年来累死累活,今年分会通过特殊晋升的人才一个啊!如果算上你那个汤森,也才两个而已。”雅克的表情更加悲切了:“玛西亚,你想想办法,至少帮我凑足三个啊……不然我真是没脸回总会了,那些混蛋看我的眼神你是不知道啊!真是太伤人自尊了!”

“可是这种事情,我真是帮不上忙啊……”玛西亚局促的笑着说:“雅克叔叔有困难,能做的我一定做,可是我也变不出一个初级异能师给你。”

“你当然可以!”雅克分会长脸­色­一变,话锋也跟着一转:“眼看你就是一个初级异能师,你可以变更所属分会!只要你点个头就行了,其他事情我一手包办!”

“什——么!?”玛西亚大惊,她完全没想到雅克做好了圈套,在这等着她上钩呢——初级异能师是不可复制的宝贵资源,是基础,不管在那个分会,上层最看重的就是这个。而变更所属分会,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跟跨区特殊晋升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可不是搬家换房子去登记那么简单!

通常说来,归属那个分会,就意味着这个异能师效忠那个分会。如果没有意外,例如声名狼藉实在混不下去了,没人会这么做。因为变换所属分会,也就意味着要变异能师个人的换态度和立场,放弃营建多时的人脉和声望。

玛西亚的家族在安道尔联盟境内,在安道尔分会拥有丰富资源,毫无疑问,她在未来会一直归属安道尔异能分会。而且作为世家传人,玛西亚要转投西海岸分会,比普通人更困难。

异能世家的传人,在进入异能个领域之前,整条道路就会被家族安排妥当。因为这牵扯到方方面面,其中不仅有晋升所需的各种资源消耗、在什么时候正式报备,还有导师人选、未来怎么去总会镀金等等问题,甚至还会考虑平衡人际关系这种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层面。

“雅克叔叔,你这玩笑开得太大了。”玛西亚脸上的笑容很勉强,事实上她都快炸了:“我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啊!怎么就出这么大个难题给我呀?你看我这小肩膀,压塌了怎么办?”

“压塌了给你补上。”雅克分会长厚颜无耻地说:“虽然事出突然,但你只要点个头就好,至于你家里人,我去开口。放心,只要你过来西海岸,我绝不让你吃亏!任何方面都满足你!公会补贴先给你加两倍,随从给你三倍,特殊晋升一过,就给你中级管事的头衔。”

“雅克叔叔你……”玛西亚都被气得说不出话了,这混蛋不是信口开河,是来真的啊!但如果自己擅自答应转到西海岸分会名下,那可不得了,甚至会被家族除名。

“你不是喜欢玩佣兵游戏吗?没事,叔叔允许你建立佣兵团!规模不限怎么样?只要你晋升到三级,叔叔还允许你自建独立战斗团!”厚脸皮加腹黑的雅克继续游说,而且开出的条件越来越惊人:“怎么样?这条件足够让你动心了吧?”

“条件的确足够好,但我还是不能答应。”玛西亚内心非常无力,这种事情她才是真正没得到家族授权:“我个人不可能做决定。”

“我不需要你的决定,我要的只是你个人愿意,你点个头就好。其他事我去办,肯定让你父母同意。”雅克笑眯眯地说:“乖侄女,说起来住在家里你也不是很开心吧?亲戚们整天吵闹不嫌烦吗?所谓远香近臭,你来西海岸,偶尔过节回家,他们还不把你捧在手心里呀?”

“你……”玛西亚已经对这“混蛋”无语了,连个敷衍的笑容都不肯给。

“听说你跟汤森的关系融洽,也在他那个荆棘玫瑰里担任职务,这样的话,来西海岸不是好事吗?”对玛西亚的冷淡,雅克毫不气馁,事实上他充分的让人领略到自己的坚韧:“荆棘玫瑰是个刚诞生的势力,要想巩固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甚至可以说处境艰难……你不考虑一下周边环境吗?但你来西海岸就不同了,甚至可以常驻荆棘玫瑰哟!”

“你调查了荆棘玫瑰?”玛西亚有点惊讶。

“不算调查,路过时看了一眼。我这个年纪,眼光比你吗年轻人高一点点。”雅克轻描淡写地说:“以汤森的­性­格孤僻暴躁,分会里肯定呆不住,也就是说他很难跟分会两大派系搞好关系。但荆棘玫瑰很需要分会当后台,你正好充当这个中间人,调和相互之间的矛盾。”

“你居然调查到这种程度了?连汤森的­性­格都调查?”玛西亚眼睛瞪得溜圆,带着义愤质问雅克——汤森骨子里是有一点孤僻,但暴躁明显是谣传,但她不想纠正这个错误。

“你以为呢?难道真有正义的光芒普照大地?”雅克冷哼一声:“要不是知道汤森跟你的关系,我昨天会放过他?这小子就算不被其他人撕成碎片,也应该被押送总会了。”

“谢谢雅克叔叔对我的照顾。”玛西亚冷静下来,她先郑重致谢,然后才正­色­回答:“至于雅克分会长的提议,因为太过突然,我一时之间很难给出答案。还要请分会长体谅。”

“我体谅,当然体谅。”雅克点头,再语重心长的提醒:“那么,你需要多少时间考虑?”

“其实这种事情,我的决定无足轻重,更不是事情的关键。”玛西亚回答说:“家族的决定才是最后决定,如果家族答应,我不可能反对。”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你家里答应了,你个人不会提出任何反对意见是吧?”

“是这样没错。”玛西亚点头:“在我心里,毕竟家族利益在第一位。”

“好!只要你不反对就好,这件事情我去办,你家里人绝对同意!”雅克哈哈大笑,就好像事情已经办成了一样:“放心吧玛西亚,我说到做到,要不要来打个赌?”

“这倒不用了,因为你输了会赖账。”玛西亚根本不相信雅克能说动自己的父母,因为西海岸完全不具备雄厚实力,来这里研修异能只能是事倍功半,跟跳火坑没有区别。为了自己,也为了家族,父母肯定不会答应。

“我不生气,我一点都不生气。啦啦啦啦啦!”雅克摆出­奸­计得逞的满足:“我说玛西亚啊!你准备准备吧!跟汤森一起献礼的时候拿点真本事出来,镇住其他人我才好帮你说话。”

“这不是问题。”玛西亚已经懒得理会这个得意洋洋的混蛋了:“我会准备好。”

晚间回家时,汤森察觉了玛西亚的闷闷不乐,玛西亚说了雅克的条件,顺便解释了转换分会的相关背景。大家一起分析之后,还是满头雾水,不知道雅克这老小子在打什么算盘——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啊!玛西亚的父母没有任何理由点头,当场打起来的几率倒是比较大。

汤森倒觉得雅克开玩笑的成分比较少,他一定掌握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大家现在猜不到,那是因为资源不对等……但大家现在做不了什么,只有抱着疑惑继续等待。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而且玛西亚的家人马上就要赶到银涛城了,距离真相为期不远了。

时间,就在各种等待中慢慢的流逝。

然而三天过去了,玛西亚的家人却始终没有到达银涛城——他们甚至派人跑来联系上了玛西亚,简单几句话说明自己就在银涛城附近,如果玛西亚这边有突发状况的话会很快现身,但目前遇到些奇怪的事情,暂时要分神关注一下。

搞不清状况,所以汤森变得很老实,尽心尽力的教导美少女。

几天下来,她们纷纷有了突破迹象,美少女三人组自然也不会令汤森失望,她们跟成功释放咆哮只隔着一层纸,而且还是因为缺乏自信的缘故,能力上已经不存在任何问题。

另一方面,有关火灾,银涛城高层的动向令人疑惑,他们好像被这点小事给吓呆了,集体患了失语症。

呼啸之夜的种种灾难,银涛城高层的表现空前一致,不发表任何意见,也不做任何结论。

他们只是派部队保护现场,用小木桩把现场围好不许任何人出入,另外就是给帐篷区灾民们发了点粮食吊命——身为肇事者的汤森比政客大方很多,早就派人暗中给灾民发钱了。

汤森知道这事没完,政客们所谓的善后,其实就是塔好戏台子、恭候能一锤定音的人物登场……看来,银涛城高层挑战异能师分会的决心很坚定啊!

风声鹤唳,帐篷区的帮会分子从上到下都成了惊弓之鸟,多数帮会首领销声匿迹。

没办法溜掉的混混们在人前变得循规蹈矩,他们整天保持微笑见谁都赔小心,仿佛失去了撑腰的力量;但在暗地里,特别是在夜间,帐篷区的混乱愈演愈烈,暗杀斗殴这类事层出不穷,但规模和强度又都不大,看不出半点组织­性­。

汤森恨不得站出来给他们加油鼓劲,你们动作猛点啊!这也太磨蹭了!

唯一的好消息,躲在外城的副官已经联系上了菲利克斯·波顿,这位乡下土贼给汤森写了一封信——正儿八经滴蜡盖徽章、抬头和签名都是花体字、信纸有暗纹还有香味那种。

作为顶头上司,他先感谢了汤森的忠于职守,对“沃尔夫·布雷恩”遇袭一事表示震惊和慰问,对之后的反击表示赞同和欣赏,特别表彰了沃尔夫留在帐篷区观察事态的正确决定。

他还在信中说明,已经把整件事情上报给王子殿下,殿下的回复很明确,要奖励沃尔夫小队长,而且还建议沃尔夫队长暂时撤离帐篷区,他会安排人手一路接应……王子殿下是谁?是沃尔夫的最高上司,哪怕他这番说辞只是做姿态,也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菲利克斯的作为很及时,对属下的关切之情跃然纸上,但沃尔夫小队长现在肯定不能撤——撤退很简单,可汤森就得分神应付菲利克斯了,变装太频繁的话,搞不好要露馅!

不经意间,汤森特殊晋升第一环节的期限,已经快到了。

特殊晋升的第一部分,十位落选学徒的引导期终于结束。

第二天,多次落选的准学徒们就要再次踏上征程,去接受晋升考官的严格检验。汤森同学是不是能进入特殊晋升的第二环节,全得看她们这次的表现。十个人当中,只要有一个出问题,汤森的特殊晋升就算失败。

这是汤森的关键时刻,会里会外的某些人也在留意这事。

换了平时,特殊晋升会引起很多人关注,但西海岸分会内部现在气氛很紧张,人人都谨言慎行,所以除了负责晋升相关人士、还有学徒家人之外,很少有人谈论这件事。

大家并不是真的忘记,而是选择了漠视——汤森的战绩摆在那,被他毁掉的阶梯也没能恢复原状,二级异能师爱德华还是那副惨样,神经要粗到什么程度才会视而不见?

爱德华是西海岸分会研修派系的人,他倒霉了,他的朋友们当然不会高兴。如果不是分会长阁下打了招呼,恐怕汤森早就被他们收拾了——其实这些天以来,他们凝视汤森的目光已经很能说明问题,顺理成章的,整个研修派系都对汤森产生了恶感。

战斗派系跟研修派系是老对头,但他们也并未对汤森表现出过多的热情。这些人内心如何打算旁人不得而知,但汤森却真的处于一片冷漠当中。异能世界很现实,所以连带那些墙头草派系的人都不好跟汤森搭讪套交情了,他们以前做这种事可是游刃有余的。

汤森觉得无所谓,因为他知道自己要走的路。西海岸分会这地方好是好,就是小了点,不可能在这里混吃等死。自己这种­性­格,应该在更广阔的空间里撒欢。如果将来不顺利或者情况需要,必须要回来抱大腿了,到时候再弥补也来得及——至少还有雅克这个熟人呢。

还别说,雅克分会长阁下真记得汤森的事,因为他在散步的时候,曾经好几次路过汤森引领学徒的小院子。最后一次经过的时候,恰逢院子里传出连片爆豆子的沉闷响声,雅克那张看似憨厚的脸顿时变­色­,他闭上眼睛在外面呆立了好一阵,才沉默不语地走了。

这一幕恰好被玛西亚瞅见,她下意识地走进去想提醒汤森,是不是要准备个隔音的异能罩……但在进门之时,她看见汤森正在跟自己的学徒做最后总结,才记起这是他最后一课。

从汤森和学徒们的姿态和神情上看,已经没有掩饰的必要了。

这时候,汤森坐在主楼屋檐下,他的表情让玛西亚感觉陌生,不是经常­性­的冷淡漠然,也不是偶尔才有的残忍深沉,而是一种极其少见的严肃认真。

站在十步之外的美少女们也是同样的表情,她们额头上还有滚落的汗滴,呼吸也不很平静,但都保持着高度专注——甚至玛西亚推开院门进来的时候,她们都没有回头。

“整整十天时间,你们学得死去活来,我也教得肝火上升,现在总算是结束了。刚才就是最后一课,结果你们都看见了,也就那样吧!”汤森冲玛西亚做了个关门的眼­色­,嘴里同时开始说话:“在结束之前,这是我对你们的最后一次讲话,算是这十天的总结。”

玛西亚狐疑的观察着学徒们的表情,企图从她们脸上找出成功与否的迹象,最后却失望了,因为美少女们的脸上好像都扣着一张面具,什么特殊的神­色­都没有,一个个都跟出来打酱油似的——别的不学,她们为什么专学汤森这种本事啊?

“明天,你们就要在晋升大厅接受考官的检验了,根据公会的规则,我不会在现场观摩。其实我在现场又能怎么样?我能替你们考试?就我这人缘,害你们还差不多。”汤森微微一笑:“能说的我说了,能做的我做了,你们以后无论是考试还是跟人动手,都不能奢望我去帮手。只要是学异能的人,总有独自上路的那天,要给自己信心,也要给自己目标。”

美少女们的淡定神­色­终于有了丝丝变化,她们兴奋、忐忑,最后又重归平静。

“虽然你们的成绩,关系到我是否完成特殊晋升,但我要提醒大家,你们是为自己考试,并不是为了我,所以别想太多。”停顿片刻,汤森看着自己的学徒们:“在这场考试中,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无论自己成绩如何、状态如何,你们都要记住一个词——洒脱!”

“洒脱是什么意思?就是赢要赢得起!输要输得起!这是我的风格,谁做到了,谁就是我所承认的学徒!”

汤森站起来,目光缓缓从自己每个学徒的脸上掠过:“我曾经说过,普通的平庸的女人,我记不住她们的名字。所以我希望在明天考试结束之后,你们能抬头挺胸走进我家,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字,而且让我记住!”

“我们一定办到!”学徒们齐声回答,就像士兵那样:“请导师安心等待!”

“既然如此,我就回去吃饭了,考试的细节你们商量着办,完了就早点休息。”汤森点点头:“还有啊!都记得给我穿漂亮点,不然我家的大门你们进不去。”

说完之后,他再也不理会这些学徒,跟玛西亚寒暄两句之后出了院子。但后面十个美少女却始终保持着行礼的姿态,毕恭毕敬的注视着他,一直到他走出视线之外。

“真威风啊!这个总结也别出心裁。”玛西亚不傻,她总算是看出门道了:“能全过?”

“你觉得呢?”汤森神秘一笑,就没再多说什么。

“你多少上点心啊!明天参加考试的不止她们,还有一大堆人呢。”玛西亚不禁提醒起他来:“就算你有把握,但你知道有多少可以通过的准学徒,因为位置和现场气氛的原因发挥失常吗?不管对她们还是对你,这都是非常重要的考试啊!你完全可以在场外临时指点。”

“现在着急上火根本没用,她们能行的话,我在那里都无所谓,”汤森摇摇头:“我待在场外,相反更有可能让别人不爽。再说了,排位和现场气氛也算是考试手段的一种,异能学徒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这点压力应该能承受的了,不然以后怎么跟人动手拼命?”

“你是不知道啊!只要有心­干­扰考试,小手段很多。”玛西亚叹了口气:“越是在西海岸这种地方,歪风邪气就越是浓厚。”

“为什么啊?”汤森问她。

“异能其实是一个很严肃的领域,但西海岸的基础很不好。你看看银涛城的城市居民就知道了,完全是两种极端的混合,守规矩,那都是表面上。”因为雅克分会长的提议,玛西亚这两天专门花时间研究了西海岸的资料:“地方贵族极其衍生阶层几乎病态的追求文化和涵养,拼命拉近自己与内陆贵族阶层的距离,生怕内陆人不承认自己。”

“这个我有所感受,”汤森点点头:“看城市的建筑风格就知道了,不计成本的装饰啊!”

“大多都是伪装!在这方面花费了大量­精­力和资金,哪还有余力去开启民智?城里的普通居民识字率极低,外面的那些部落就更不用说了……”玛西亚的研究显然不是白做的:“大部分初级学徒,考试之前还要拜神呢,前些年居然连血祭的事情都发生过。”

“血祭太分过了。”汤森眉头皱了皱:“但拜神这种事我能理解。”

“为什么?别的领域我不知道,但异能领域是不可能出现神祈的。”玛西亚是正统教育出身,这种观念根深蒂固,她疑惑地看着汤森:“难道你信?”

“这是两回事。”汤森摇头:“就目前而言,我不认为异能领域有神祈存在,但我也不会蛮横的反对别人信仰这个。”

“为什么?”玛西亚更加疑惑了:“表达自己的信念才是正确的事啊!”

“这不是表达,而是思维暴力,因为你没有强有力的证据,你在强迫别人附和你的猜想。当双方的分歧加深时,你就会使用其他方式了。这样延续下来,如果你够强的话,理论上你会成为孤家寡人。”汤森说:“人跟人相处,最重要是做到求同存异,说白了就是只要他帮你办事,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吧!谁都是爹生妈养,何必太严肃呢?”

“我才不信你突然就变豁达了。”汤森的话让玛西亚心里涌起很多感触,毕竟她生长在一个有观点分歧的家族中,但她没有表露自己的心态,反而笑着问汤森:“挡在你路上的人呢?你能做到求同存异吗?”

“跟敌人求个鬼的同,当然是撂倒再说!”汤森笑答:“你这是偷换概念,犯规!”

说说笑笑中,两人已经完全抛开对明天考试的担忧,他们这种放松的情态,让一路上遇到的异能师和学徒们百思不得其解。这混蛋居然不紧张?他分明一个学徒都没调换过啊!

不大一会,两人乘坐马车回到位于外城的家中。但刚进门,汤森和玛西亚就发现家里气氛不对——门口的管事和仆从并无异常,但亲近之人的戒备和紧张,却瞒不过他们的双眼!

“到底怎么回事?”汤森示意手下关闭各处门禁,再轻声问赶来的近卫。

“首领!有人打上门来了!我们不知道他怎么来的,反正就平白无故地坐在那边院子里,瓦胡也被他逮住了。”近卫羞愧地说:“我们想上去救人,却被瞬间撂倒一大片人……”

“瞬间?那这不怪你们,而且保持安静这点做得很好。”汤森点点头,对玛西亚说:“你看看,我们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啊!”

“习惯了。”玛西亚正挨着个的解除异能皮袋的扣子,满不在乎地说:“要怎么做?强攻还是弱受——不对,强攻还是智取啊?”

“我说大姑娘,你就学点好吧!”汤森忍不住哀叹一声,这笑话他只说过一次玛西亚就记住了:“我先进去看看情况,你们把毒药迷|药什么的都准备好。”

汤森无奈地摇摇头,向隔壁院落走去,他的步伐并不沉重,因为对方的作为已经能说明问题。如果是上门寻仇的话,他不应该这么低调安静,早就应该打得天翻地覆尽人皆知了。做出这种姿态,更像是来下战书或者研判的。

目前银涛城的形势太复杂,汤森也猜不准来的到底是哪路混蛋,说不定是王子的人呢?为今之计只能见机行事,见了面自然能聊上。

于是汤森脸上带着点矜持的微笑,走进中庭。

一眼望过去,汤森就发现情况不容乐观。从连接两个院落的门洞开始,近卫们就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也有挂在树上的,他们的肢体都凝固某种姿势中,看起来非常诡异。但除了不能动弹之外,他们并没有受到严重伤害,最多被自己的斧头砸到。

庭院正中的喷泉石桌边上,坐着一个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汤森正好位于他的斜侧面,所以看得比较全面——这家伙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简单的旅行者长袍,灰褐­色­长发向脑后梳去,然后用布带仔细扎起来,一根发丝都没乱。

他的脸­色­略显苍白,五官很端正,但神情冷漠。汤森现身的时候,他正在默默阅读摆在桌子上的卷轴,还很专心的卷动了一下,宽大衣袖下露出一双白皙的手,手指修长有力,连指甲都修理得­干­­干­净净。

这种派头,几乎就让汤森以为他是个贵族。但他又马上醒悟过来,普通贵族无法具备他这种锋利和冷冽——这个中年人像出鞘的战刀,而且是随手直立却没立稳那种,非常危险。

周边任何一点细微变化,都有可能让这柄战刀倒下来,伤到周围的人!

被抓住的瓦胡瘫软倚坐在相邻石凳边,狼牙­棒­横置在大腿上,正拼了老命给汤森打眼­色­,但其中携带的信息含混不清,完全不知所谓。汤森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他了。

“尊驾莅临寒舍,所欲何为?”汤森念叨着恶魔语,笑嘻嘻的走近,最后在距离中年人十步之遥的地方站住:“刚刚那句是我家乡地问候语,意思是您不辞辛苦地跑来我家,难道是有什么好生意关照我吗?”

“关照?有。”中年人抬起目光,扫过汤森的面部,嘴里惜字如金:“你是谁?”

“朋友,要上道啊!你跑来我家问我是谁,你出门之前吃药了吗?”汤森没好气地说:“别以为我不敢动你,我只要吹吹哨子就有大把人来收拾你。”

“异能师公会?佣兵公会?政事厅?元老院?”中年人面无表情地说:“他们不敢。”

“行了行了,别吹牛了,你有什么事直说吧!”汤森摆了摆手:“我就一个老老实实的异能学徒,你犯不着跟我玩手腕,要不先把我的人放了?”

“行,但你要回答问题。”中年人慢慢把卷轴收拾起来,动作很稳:“你是汤森?”

“没错,我是汤森奎尔萨。”汤森点头,说句话就能换个人回来,这买卖很划算。

“啊!”门口有个近卫呻吟一声,僵硬的身体从奔跑姿态中解放出来,不停地喘着粗气。

汤森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因为在近卫复苏的前一瞬间,他看见了中年人身前的异能力量显现,那是一种丝线般的形状,他只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像是无意而为,却是释放近卫的全部动作——但在进中庭的时候,汤森并没在近卫们身上发现任何异能力量!

他是异能师,他是个厉害的异能师!

“你的势力,叫荆棘玫瑰?”中年人继续问。

“没错,荆棘玫瑰,其下两大分支,一个负责做生意赚钱,一个负责打仗抢地盘。你还想知道什么?”汤森的答案很坦白,因为他知道在这种人面前,一般的掩饰欺瞒都没有意义。

中年人手指连点,一连释放了四个近卫,这混蛋悟­性­不错啊!

汤森倾注全力仔细观察,发现他身边的异能力量始终都存在,只是被他用未知手法给隐藏起来了。那些异能线条的排列形状,跟蛛网非常相像——这样想象开去,中年人就好像是盘踞网中的大蜘蛛,而汤森的近卫们,就如同被蛛网缠绕的小飞虫,真是太可怜了。

“你到银涛城除了晋升,还有什么图谋?”中年人终于把卷轴收好,放进了怀里。

“当然是希望让荆棘玫瑰得到银­色­海岸高层的认可。”汤森如实回答着。在有长远眼光的人看来,这也是明摆着的事情。

“你准备投靠那边?”中年人的问题逐渐深入。

“投靠胜利者一边。”汤森摊手:“他们快互捅刀子了,结局明朗之前我不打算投本钱。”

“事后投靠,获利不大。”中年人的话一针见血。

“荆棘玫瑰现在不需要冒这个险。”汤森的答案令人信服:“我们需要的是稳定。”

中年人正式地抬起面孔,正要对汤森说点什么,门洞那边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些杯盏轻撞、触碰的细碎声响。

与汤森进来时不一样,中年人转移了视线,而且目光还有闪动。汤森不禁疑惑了,玛西亚长得的没错,但这混蛋能从脚步声里知道这个?太玄了吧?

“客人上门,我带了些点心过来。”玛西亚换了一袭艳丽的长裙,头上还点缀着两样饰品,摇曳生姿的托着个银盘走进来。

汤森心头暗赞——玛西亚身上有种发自天然的、浓郁醇美的风韵,体态妖娆多姿,胸前沟壑惊人,无需卖弄就已风情万种,随意打扮一下,溢出的香甜就令人迷醉。

“请品——”但是,玛西亚的目光才跟中年人的眼神相遇,身体就震动了一下,满脸的妩媚顿时僵化,舌头都打结了:“品、品、那个品……”

“品尝。”中年人替她说了出来,然后他伸出手,食指勾了勾:“端过来我瞧瞧。”

“都、都、都……”玛西亚整个人都怂了,像株缺水多时的植物:“都放了毒药……”

“你中邪了吧?”汤森这个气啊!连这个都交代你有脑子没有啊?

“我知道。”中年人却不以为然:“端过来。”

“是。”玛西亚连头都不敢转,腰也不扭了,低眉顺眼的走过去:“父亲。”

玛西亚这句话一出口,汤森差点把下巴给摔地下。父亲?是父亲的那个父亲吗?!他是玛西亚的老头子?靠,反差也太大了吧?玛西亚一定不是他亲生的!

“黑雾草放多了,气味掩饰得不好。”中年人从玛西亚放下的银盘里拿起一个酒杯:“加点星星沙就能中和。”

“是。父亲。”玛西亚乖得不得了。

他老爹点点头,“吱溜”一声就把杯子里的饮料给喝了,然后拿起另一个杯子:“红斑海星的毒素够强烈,但会让酒­色­改变,下次记得放在茶里。”然后“吱溜”一声又喝了。

“解药!”汤森完全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唱什么戏,大叫:“快拿解毒药来!”

“你老实点。”中年人冷冷地盯了汤森一眼,两根手指捏起一块点心:“这个做的不错,三种毒药比例恰当,相互冲淡了气味,­奶­油又能掩饰颜­色­变化——算你过关。”

然后不等玛西亚回答,这混蛋就把点心塞嘴里嚼了——吃货,他绝对是个吃货!

“父亲,这是汤森,汤森·奎尔萨。”玛西亚这时才转过身对汤森说:“汤森,这是我父亲,休斯·雷吉诺德,雷吉诺德家族当代的家主。这些毒药,对我父亲完全无效。”

“见过休斯·雷吉诺德先生。”汤森赶紧行礼,直起腰之后堆出满脸微笑:“休斯伯父好。”

“不用装模作样,也别在心里骂我。”休斯用玛西亚送上的手帕擦擦嘴,看着汤森:“我有点好奇,汤森,你有什么本事把我家的人从安道尔联盟一路拐带到西海岸来?你们路上做的事都透着古怪,还有,玛西亚透露了不少异能师秘密给你吧?”

“父亲,其实汤森是在保护我。”玛西亚急忙辩解:“我的信上已经解释过了。”

“我看不出来你需要保护,特别是在这种时候。”休斯摇头。

“怎么不需要!”玛西亚马上叫起委屈来:“父亲你是不知道,现在的人太坏了,西海岸更是坏人的集中的,我在银涛城这边都被人欺负!”

“谁啊?”休斯先生无动于衷地把手帕叠好,压平,这套动作熟练得很:“这么不长眼。”

“西海岸分会长,雅克!”玛西亚大叫:“你知道他­干­了什么?他居然要我转会籍到西海岸分会来!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这是在挑衅我们整个家族!”

“雅克已经当了六年分会长,他没这么挫。”休斯不信。

“他许诺给我三倍津贴,还允许我建独立战斗团,还说一定会说动你们同意。”玛西亚冷静下来,举起手说:“我以雷吉诺德的姓氏发誓,这是真的。”

“哦?”休斯抬起头来看看自己的女儿,然后站起身来:“他在?”

玛西亚点头,休斯的手指在身前一划,所有身体僵硬的近卫全部复原,中庭内叫声一片。连瓦胡都在哎哟声中缓过神,但当大家反应过来时,休斯已经不见了。

“不好!”玛西亚尖叫一声:“汤森,我们快去公会!”

“去公会?为什么?”

“我父亲找雅克算账去了!”玛西亚非常焦急:“他们打起来就惨了!”

“为什么啊?”汤森还是不明白:“雅克以大欺小,你老爹去找麻烦不是挺正常吗?”

如果他们打起来,汤森肯定捧场,买票都愿意——多牛掰!多华丽!多震撼!

可是呢,这种大人物打起来很容易,收场可就难了,因为他们的身份太敏感。一个是西海岸分会长,一个是安道尔副会长,身后都站着一股能摧城灭国的强大力量!所以他们不能打,即便是做过场假打也不行!

看来,玛西亚低估了老爹对自己的爱。她说出这件事,原本只是帮汤森转移压力,谁知道休斯这货“唰”的一声就冲出去了?

两人赶紧抢出门去,休斯却早已不见了踪影,无奈之下只能一路冲到大门外,也不要马车什么的,弄了两匹坐骑就往分会那边冲。

跟帐篷区不一样,外城内城自然有多支警备队在巡逻,纵马肯定是不被允许的。但看见狂奔的是两个异能师公会的人,目的地又是去往公会,所以警备队不敢阻拦,只是悄悄叫人通报上去——这种罕见的景象,一般人看见肯定觉得西海岸分会出了事。

按照玛西亚的说法,如果不把她老爹拦下来,还真是要出大事——汤森从玛西亚的表现中看出,她老爹的脾气很不好。休斯同学那张冷脸下面,一定隐藏着躁动不安的炙热岩浆啊!

纵马奔驰、爬上阶梯、再一路冲到相邻金字塔的会长官邸外面,两个人已经累地跟狗似的。好在沿路都有标记——那些敢于阻拦休斯的家伙们,此刻都趟在路上,跟僵尸一样摆着各种造型,只有眼珠子还能转,数量有十来个,连官邸外面的守卫都没逃脱这种命运。

“啊呀呀!”在汤森和玛西亚两人跑到门外的时候,官邸客厅门口已经响起雅克那豪迈的嗓音:“休斯君!我总算把你给盼来了!你就是我的大救星啊!”

休斯在会客厅前的石阶下,一言不发,背手伫立,长袍的边角在傍晚微风中轻轻晃动。

他冷眼看着快步走来的雅克。

后面的汤森凝神细看,没发现他身边有异能力量浮现,雅克身边也没有,这混蛋兴高采烈,一双牛眼都笑成两条细线了。

“哎呀!休斯君!”雅克兴奋的去握休斯的手,但后者却没任何表示,背在身后的手根本没动,雅克只好伸出另一只手去,两只手掌在胸前一阵猛搓:“休斯君,路上都顺利吧?”

“好像打不起来——”汤森刚刚对玛西亚说出这句话,就察觉身后有庞大的异能力量逼近,但他还没来得及转头观察,就觉得身边有气流搅动,一个黑影“嗖!”的掠过,然后有个苍老严厉的嗓音回响在官邸庭院中:“谁敢夜闯分会长官邸?!”

“有人捣乱!”两个人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汤森目光一转,发现这个从身边飞过的家伙自己曾经见过一面,是前些天去借书时偶然遇到过的老头子,四级异能师,而且是分会研修派系的首领级人物,也负责分会的防御职责。

此时,这老头已经不是老好人形象了,他脸上全是严峻和严厉,无数红锈­色­的颗粒状异能在他身边漂浮,还随着他的呼吸颤动——这份实力,相当雄厚。

休斯瞥了这老头一眼,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老头愣了一下,严厉神­色­顿时转为狞厉,小身板簌簌抖动不休,脸­色­先是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黑……看到这一幕,汤森心里爽啊!自从丢翻爱德华之后,老头就再没给他好脸­色­。

“哎呀哎呀!误会误会!都是自己人,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雅克赶紧Сhā到两人中间:“休斯君,这是我分会的杰出人物,四级异能师伯纳,研修水准极高!伯纳,这位是我的学长,休斯·雷吉诺德,安道尔联盟分会副会长。”

“原来,是安道尔分会副会长阁下。”听到自己的会长这么介绍,伯纳的脸­色­变成震惊,他缓缓收敛起身边的异能力量,行了见面礼之后直起腰身说:“安道尔分会与我分会是邻居,不知副会长阁下此行是……?”

“你没资格问。”休斯这回连瞥他一眼的功夫都省了,看着雅克说:“你家规矩不行啊!”

“大家都兴奋嘛!这种时候说规矩多煞风景啊!”雅克打着哈哈!一只手背在身后悄悄对伯纳打手势让他走:“哈哈哈!伯纳,大家不是都在研修吗?你快去帮忙指导吧……”

汤森原以为,伯纳再不济也要嘴硬两句,这分明是种羞辱嘛!他却没想到,伯纳脸­色­一正,忍气吞声的行礼之后转身,目不斜视的走出门去了,连句场面话都没撂下。

他很疑惑,盯着玛西亚,玛西亚低下头去轻声说:“公会的规矩,达者为尊。”

“你老爹等级比他高?可是为什么会对研修系的人这么恶劣呢?”汤森暗中欣喜,比四级高,那当然是五级往上啦!

汤森之前以为休斯挂个“副会长”的名头,比雅克这混蛋等级低。

“我父亲不是研修系的。”玛西亚的话很含蓄,她老爹的战斗水准,尽在不言中。

“居然不是?”汤森又吃惊了,看休斯那副死板冷淡的模样,谁都会以为他是研修系的吧?没想到啊!他居然是战斗系的!事情转变太快,他就忘记玛西亚曾经跟他说过这事。

看出汤森的表情变化,玛西亚连忙把他拖到旁边,两个人背着墙蹲下,跟听墙角似的。

但庭院里的两个人怎么会没发现他们?只不过懒得管而已。休斯依旧是满脸冰冷,雅克这混蛋的兴奋愉悦也没退散过,恭维问候一串串的,像个待客的酒店招待。

“你建议玛西亚转会籍到西海岸,”休斯同学这句话可不是疑问口气,似乎对女儿的话深信不疑:“谁给你出的主意?”

“有这事,这完全是我的决定!”雅克笑眯眯地说:“休斯君,这可是我冥思苦想才想出来的办法,对咱们侄女的未来极为重要啊!”

“我现在打死你,才对我女儿的未来极为重要。”休斯冷笑:“你很怀念养伤的日子吧?”

“怎么会呢?我可没有皮痒。”雅克摆摆手,脸­色­逐渐正常起来:“休斯君,我不是那种随心所欲的人,这个决定很慎重,我有充足的理由说服你和嫂子。”

“简单点说,打完你我还要去喝酒。”休斯的回答暴露了他的本­性­,果然是个暴力大叔。

“你才舍不得打我呢。”雅克­肉­麻地摇着头,凑近休斯低声说了几句话。

汤森看不到雅克的嘴型,但他能看到休斯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不是准备打人那种,而是吃惊。

“有这种事?”果不其然,休斯反问了一句,其中的威胁意味已经大减。

“我当然确定!”雅克郑重其事地点着头:“休斯君你想想,玛西亚侄女在安道尔分会,研习上至多也就是一般程度的顺利,但西海岸的机遇,是别处给不了她的。”

“我要亲眼见到。”休斯沉吟片刻才说出这句话:“我要说服家里人。”

“没问题,请跟我来。”雅克在前面领路,走上阶梯的休斯转过头来,看了汤森和玛西亚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是要两人留在原地。

“我靠!完了,你老爹要把你卖给西海岸分会了。”汤森小声说:“请问,你现在感觉如何了?你感觉如何?”

“怎么?你不想我来西海岸?”玛西亚盯了汤森一眼,不满神­色­溢于言表:“嫌我把你们管得太严了?”

“怎么会呢?咱们的关系不用想这个。”汤森赶紧解释:“我不是怕你不乐意吗?而且之前你也说西海岸一穷二白基础薄弱,在这边研修很难快速晋级啊!”

“这倒不怕,只要我父亲愿意,家里愿意,所谓一穷二白基础薄弱这些不足是可以补救的。当然补救范围不大。”玛西亚说:“我奇怪的是……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说动我父亲?我之前在写给家里的信里面,还说明了要把你和瓦胡弄到安道尔联盟去。现在事情完全变了啊!”

“现在只有等着,我们是小角­色­,没有知道内幕的本钱啊!”汤森也觉得事情很怪异:“还有,雅克那混蛋好像很怕你老爹啊?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雅克叔叔早年是个落选学徒……”玛西亚开始传播八卦。

听了这句,汤森好不容易才憋住不笑——雅克这混蛋也有倒霉的时候!

“我父亲受雅克叔叔的哥哥托付,在特殊晋升的时候点了他的名,”玛西亚小声解释说:“所以雅克叔叔跟我父亲其实有一层传承关系。”

“后来因为父亲跟母亲的事,公会里有很多反对声,为了让雅克叔叔免于被人攻击,我父亲就给他另找了导师……所以雅克叔叔一家跟我家的关系非常亲密,只是平常往来不多。”

“明白了,你们一家执掌西海岸,一家在安道尔担任要职,是需要避讳。”汤森明白了。

“其实安道尔分会已经十几年没有正式会长了,一直是我父亲代行会长权力,不是上面不派人,也不是我父亲没能力,只是我父亲一直不愿意要那个头衔。”

玛西亚这才对汤森说出家族的真正实力:“因为我父母的婚姻,最后他们不再允许我母亲担任要职,父亲一怒之下不管事了,这个副会长还是上面请出大人物才硬塞给我父亲的。”

上面请出大人物,硬塞一个副会长?

“这……能说明白点吗?”汤森不禁头大:“你父母不愿意担任职务,上面就没人了?”

“上面当然有人,但也要管得了才行。所谓世家,对周围的控制和影响很强。所以在安道尔,外来异能师还真不行。”玛西亚详加解释:“平日我父亲也不在分会呆,实际上管事的都是我的叔叔伯伯。”

“太清闲了吧?”

“别的分会肯定不这样,但安道尔分会其实比西海岸也好不到那里去,一样很边缘化,上面也就默许了。”

“这样说来,你老爹真是太对我的脾气了。”汤森感叹一句:“对了,你老爹几级。”

“这个我不知道,他从来不戴徽章,我也不敢问。”玛西亚说:“前几年我去问母亲,还被教训说我太注重表面,轻浮——以后就再也不问了,等我晋升了之后可以自己去查档案。”

“至少比雅克高吧?”汤森说:“他是你老爹的学徒啊!”

“难说,在晋升初级异能师之后,很难再用年限来评估等级了。要不然也不会有达者为尊的说法。”玛西亚摇摇头:“刚刚那老头子一脸皱纹,不是也只有四级吗?”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不知不觉过去了快一个小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会客厅里脚步声响起,雅克终于陪着休斯出来了。

雅克脸上的兴奋虽然不多,但有一种大事敲定的欣慰,而休斯却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看不出喜怒,路过两人身边时只有一个字:“走。”

不知是谁的吩咐,几个人出门,一直到离开分会的时候,路上居然一个闲人都没有。

很顺利的回到家,在路上,休斯沉默不语,玛西亚和汤森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进门之后,休斯还是坐到之前的中庭里面,一点也不跟小辈客气。汤森叫人张罗了一顿丰盛的宴席,玛西亚则回房换了一身庄重淑女的装束才敢出来,瓦胡在知道真相之后赶紧藏好了狼牙­棒­,很热情的抢到了传菜的事情,嘴里那叫一个甜。

“你们坐。”看着面前的一大桌子菜,休斯终于开口,但他看了一眼瓦胡:“没叫你。”

“瓦胡,你是我的学徒,照规矩应该站在我身后。”玛西亚深知汤森的喜好,借口指点瓦胡,把这个不让瓦胡坐的原因讲出来——这是因为传承关系,汤森完全能理解;但如果休斯嫌弃瓦胡是个部落人,那汤森肯定不答应。

“玛西亚,雅克有足够的理由让你转会籍。我看过了,西海岸的条件和机会比安道尔好些,所以我答应了他,你要珍惜这个机会。”休斯对玛西亚说:“之前为你准备的物品,我会让他们给你送过来,你先晋级。导师方面,我再考虑一下。”

“我明白了,谢谢父亲。”既然老爹都开了口,玛西亚没有反对的必要,她也没有追问西海岸到底好在哪里,能说的话父亲肯定不会隐瞒。

“汤森,哈维镇的事情,你当时处理得很好。”跟玛西亚交代完事情之后,休斯的目光停留在汤森脸上:“在那种情况之下,你还肯带玛西亚一起离开,证明你是个值得交往的年轻人。这件事情,我们家族记下了。”

“正常人都会这样做。”汤森腼腆地笑:“伯父你客气。”

“正常人应该把玛西亚丢出去当诱饵,掩护自己逃走。但把老弱病残都带上,从这点上看,你又不是一个太符合条件的首领。不过你这种做法,跟我对脾气。”休斯说:“你们离开之后,哈维镇那边有不少人光顾,我去看了看,还顺便清理了一下。”

“伯父有什么收获吗?”汤森眼睛一亮,休斯的“清理一下”,里面肯定有文章。

“目前看来,除了光辉教会的人,这件事暂时跟其他人还牵扯不上,也许他们藏得特别深,一时半会不想暴露。但光辉教会那边也意识到自己被人给利用了,他们也在查。”休斯拿起酒杯:“这是一个经年累月的­阴­谋,不是临时起意,以你现在的力量惹不起后面的人,所以就别凑热闹了。如果有新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谢谢伯父。”汤森表情凝重的点头:“那么哈维镇……”

“我清理了两轮去接管的人,暂时没人敢去接手了,所以那地方现在还空着。”休斯的语气很平静,不带任何杀戮气息:“无论对方是出于何种原因,我都要让他们难以得逞。至于哈维镇,它唯一的女继承人失踪了,如果将来她出现,我会把哈维镇还给她。”

“雯丽小姐失踪了?”汤森心中一紧,脸上变­色­:“难道是……”

“是真的失踪,并不是被人害了。”休斯摇摇头:“这小丫头有人帮手,还是我的熟人,现在大概已经到达安全的地方了,你不用太担心。”

“安全就好、安全就好!”这是个非常好的消息,汤森总算放下心来,无形间,他对休斯的感激之情更深了。

“这只是目前的状况,我只能做能力之内的事情,如果­阴­谋方的能力强过我,事情当然会有变化。屠杀几万人,他们想得到的东西不简单,也一定会再次出手。我只能让你有个缓冲的时间。”休斯的看法与汤森之前的估计差不多:“你的荆棘玫瑰想往什么方向前进?”

“以前的想法,是争取一块稳定的土地修生养息,毕竟有这么多人,糊口不是件容易的事。”在这种事情上,汤森当然是有所保留的:“但现在看来,西海岸这边也平静,想安定的生活,必须有相应的实力。不流血,就没有和平。”

“晨曦议会不简单,你不要小看他们。”休斯点点头:“你还不知道,他们已经盯上你了。”

“盯上我了?”汤森皱起了眉头。

“城外有他们的据点,城里也有他们的内应,一支截杀你的队伍正在赶来。”休斯说:“无论你走水里或陆路回去,都会被他们追上。”

“父亲,你知道为什么不帮忙清理一下?”玛西亚开口了。

“这还用你说?不清理的话我怎么会知道?”休斯第一次露出个笑容:“还有,玛西亚,‘你大爷’是什么意思?”

玛西亚垂下头去吃菜,假装没听到他老爹的话。

“汤森,即使是为了找个靠山,你毕竟已经进入异能领域了,你要想清楚,荆棘玫瑰和异能到底那边更重要。”休斯重新看着汤森说:“你看到了很多事情,你知道这世界很残酷,要想不被当成虫子看待,只有拼命提高自己的实力。你即便把荆棘玫瑰弄的再好再强大,可在某些异能师看来,还是不值一提。”

“这也是我无法决定的事。”汤森虚心求教:“如果说地方势力都是那么羸弱,可为什么很多国家传承几百上千年,并没有异能师去毁灭他们?”

“看书学来的吧?书跟现实永远有差距,那些所谓传承几百上千年的地方势力,你以为他们都是靠自己撑下来的?无非两点而已。”休斯又笑了笑:“第一,是在大势力的夹缝中生存,但西海岸没有这个条件,这里的大势力本身还未成形,根本就说不上平衡。”

“第二点,就是这些势力本身有靠山,那些所谓的大势力根本不敢动他们。比如银­色­海岸,你表面上看它就是个偏远得不能再偏远的蛮荒势力,可为什么晨曦议会不敢攻击它?不,晨曦议会早就有攻下它的能力了。”休斯身体前倾,手指向上,表情神秘地说:“很简单,银­色­海岸上面有人,上面、上面、再上面!”

休斯的手指上举一点,汤森的脸­色­就更深沉一些,但休斯的手指连续上举了三次!这就意味着,这世界上还有汤森不知道的高端阶层!

别说汤森了,就算玛西亚也张着嘴,好半天合不上:“我怎么不知道?”

“你?你才什么等级?成年了吗?就连你老爹我,都是有了你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休斯瞥了一眼女儿:“你还小,别理会这些,等你到了我这个等级,再考虑是不是能在有生之年到达那个高度吧!”

“伯父的意思是,”汤森直白地问:“异能的级别不止我知道的这些?”

“不仅是异能,很多领域都有卓越的强者,他们的共同点是生活在我们的视野之外。”休斯说:“作为一方首领,这个内幕是你必须要知道的,即使你一生都遇不到一个。”

“谢谢伯父的指点!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汤森感激地说:“还有我必须知道的事吗?”

“有,”休斯点点头:“我的女儿,国­色­天香。”

听了这话,汤森和玛西亚都有些不太明白。

“她的美貌和风情,可以用来取悦情人,可以用来追逐爱情,却不能用来迷惑对手!”说到这个,休斯的脸­色­并不是太好:“这对我来说是耻辱,你身为一个首领,无能到需要同伴用出这样的手法,不觉得羞耻吗?!”

玛西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汤森涨红了一张脸,却无话可说。

“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听到,哪怕只有一次,我也扒了你的皮。”休斯冷哼了一声:“还有,你这院子里杂七杂八的事,我不想管,你也别弄太大,影响我心情。”

“是是是……”汤森很尴尬,但还是要频频点头,谁叫休斯是同伙的父亲呢?

汤森正琢磨如何摆脱尴尬的气氛,就有手下过来通报,公会那边派了个人来。汤森借口接待客人,这才摆脱了被教训的命运——休斯是长辈没错,可谁愿意被长辈训啊?

汤森出来一看,公会来人是高级学徒撒列维。

“汤森先生,我是来传达分会长阁下的命令的。”撒列维满脸微笑,把一个小卷轴递过来:“分会申请总会派员调查银涛城火灾,本以为要等些日子……”

“本以为?”汤森真诚地看着对方。

“是啊!我们都是这么想的。”撒列维点点头:“可就在刚才,总会派出的人已经到了。”

“这么快?才几天啊?”汤森一脸迷糊的结过卷轴:“跟我有什么关系?”

“听说这位大师本来就在附近做事,接到命令后直接过来了,所以很快。”

“不巧的是,分会长阁下前些天召集所有异能师集体研修。”撒列维解释说:“这种研修很重要,不能中途停顿。但上面来的人又必须有人陪同,所以分会长阁下就想到了汤森先生。先生是我会的人,马上就是初级异能师,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会吧?这种杂事也要推给我?”汤森脸上的肌­肉­抽动了:“这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啊!明天——我的学徒要考试!”

“汤森先生,您别激动。虽然不清楚分会长阁下是如何考虑的,但事到临头不能推辞。”撒列维小声提醒说:“我就是先生的副手,关于接待的细节,我会适时提醒先生的。”

“看热闹果然会被记恨啊……”汤森满脸悲苦:“年纪不小、心眼不大!”

“汤森先生在说什么?”撒列维眨巴着眼睛,真诚的回望汤森。

“我在说洗洗睡吧!”汤森拍拍撒列维的肩膀,转头往回走:“早睡早起!”

汤森气呼呼的回到庭院,把事情跟大家说了。

“去!当然要去!”休斯放下手里的刀叉:“你怕什么?大小也是个势力首领,遇事只能上前。而且这种事,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

“汤森现在还算不上初级异能师,身份问题很尴尬。”这种时候,玛西亚更好说话。

“他尴尬什么?总会一本正经派人下来,雅克才最尴尬。”休斯露出个凉丝丝的微笑,:“西海岸分会花招耍得不错,但他们现在派谁去?谁去都不合适,倒是汤森这身份……”

“能羞辱人是吧?”汤森哼哼:“不是学徒不是异能师,伸手打人脸的话——啪啪的!”

“你想这么玩也行。”休斯云淡风轻地说:“你出面,可能会被为难会被挖苦,但汤森,没有什么事情不需要付出代价,你想得到西海岸分会的支持,你就要为分会做点什么。所以说这件事你不能推辞,不但要做,还要做好。”

“这道理我明白,”汤森试探着问了一句:“我所不明白的是,接待上头的人而已,也说不上好坏吧?随便派个人陪吃陪喝陪玩就好了,为什么要派我,难道接待费不走公帐要我自掏腰包?”

“你参与整个事件,是西海岸分会见证者的身份。”休斯说:“见证才是最关键的事。”

“我觉得不仅是这样,接待或者见证,都是和气生财的人才合适。”汤森摇摇头:“我一点都不熟悉公会的规矩,雅克分会长这样做,恐怕是有其他打算。”

“你以为当会长挺容易?”休斯又笑了笑,笑容不再那么冷:“在这个关键时期,你不能让地方势力看轻,也不能让总会派来的人看轻。必要的时候你要忍,必要的时候你不能忍。”

“什么时候采取什么态度,就看你对整件事的判断!”

“雅克分会长果然是这样想!”汤森点点头:“不过说到惹事得罪人,这种事舍我其谁?”

“雅克这几天过得不安稳,有人想对付他,他要反击,但没有证据,所以你得找点东西给他。”休斯肯定了汤森的想法:“就算你得罪了人,可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雅克会替你挽回的,一个‘年轻不懂事’的借口,什么事都抹平了。总会的大人物难道还要跟分会的小角­色­一般见识吗?只要别让他们抓到把柄就好。”

“万一人家不管不顾就是要收拾我呢?”汤森问。

“你不是挺能打吗?”休斯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知道吗?爱德华被你打死了。”

“他没死啊!他不是被雅克会长保护起来了吗?”汤森奇怪地问:“就是那个一个大花骨朵的异能……”

“异能嘛总是会出意外的,有时候手稍微抖一下……谁知道呢,雅克这人学艺不­精­啊!”休斯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杯子:“听说银涛城的夜景不错,我要去领略一翻。”

汤森和玛西亚对望一眼,都明白爱德华的死不会那么简单,因为他被雅克保护起来的时候,大家的反应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可见雅克这个救治异能的功效很强——二级异能师啊!爱德华是个二级异能师,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不对,这里面绝对有内幕!

休斯大叔太给力了,雅克这厮……也是个手黑心黑的家伙啊!

“哦!对了,有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在城里起火的那天晚上,城外一百五十里范围内发生了多处厮杀,双方死伤至少超过两百人,甚至有邪恶异能出现的迹象。”走出几步之后休斯回头说:“这才是整个事情的大背景,你放在心里就好,别出去多嘴。”

汤森点头谢了,转身对玛西亚竖了一个大拇指——这就是抱对大腿的种种好处!爽!

第二天一早,杨森穿着一身简洁的异能师常服,先与穿着同样服装的撒列维回合,然后乘坐公会马车去往宫殿区。

他们身上这种异能师常服上没有等级标志,也不对穿着者有任何等级要求,是异能人士从事外事活动时的首选服装——真正的高端人士才没时间搞社交活动,一般被抓来顶岗的都是小角­色­,虚荣心谁没有?身上挂个学徒徽章也太不像话了!

“这位总会派来的大师是位女士,资料上说她是一位四级异能师,名叫艾德文娜。”撒列维轻声向汤森介绍今天的大人物:“根据我远在其他分会的同窗传来的消息,这位大师比较严肃,对人要求也很严,不是很好打交道。”

“猜到了,总会派来的人嘛!没点脾气才奇怪。”汤森问:“大师这个称谓,一般适用几级异能师?她只得四级,被称呼为大师是不是……”

“咱们异能师公会并没有大师这个职称,严格的说,我们默认六级以上的异能师被称为大师,涉外公文上就是这么做的。但平时嘛!四级以上的咱们就可以用这个称呼恭维了。因为四级距离分会长的级别只有一步之遥。”

“明白了。”汤森点点头。

“咱们接着说,这位女大师非常擅长时光回溯和镜像重组,曾经多次应外界请求调查案件,成功率非常高,这次原本是出来调查邪恶异能的事情。但谁让咱们这的事情比较急,还有时效­性­,所以大师就放下手里的事情直接过来了。”

“什么是时光回溯和镜像重组?”汤森好奇地问。

“这是两种辅助系异能,很难掌握,需要极高的天赋,甚至有传言说,练习这两种异能完全看天赋,与后天的努力无关。”撒列维无限向往:“时光回溯,可以看到某个地点数天之前发生的事情;而镜像重组,是一种可以把纷乱的景象层层剥离,留下最接近事实的异能。”

“太神奇了!”汤森不动声­色­地说:“有这样的异能师在,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了。”

“也不尽然,他们只能在没有被彻底破坏的场地中施展异能。”撒列维说:“有些坏人做坏事后会完全毁灭现场,但他们还是会虚心大意留下一点线索,有可能查出来。这就要看两遍谁的运气更好一些,曾经有人从现场的一截木头里回溯了整件凶杀案,成为传奇故事。”

“确实传奇,你把我的兴趣提起来了。”得到这些资料之后,汤森心里提高了警惕,因为两件火灾都是他亲手做下的,但脸上却只有微笑:“总会下来的人,一般来说怎么相处?”

“如果只是泛泛交往的话,大家都能维持住面子;但如果涉及到利益冲突的话,那就不好说了。”撒列维摇摇头,压低了声音:“总会的大师嘛!大地方来的,看不起咱们这种乡下地方也是常有的事……谁叫咱西海岸地处偏僻,出去买件衣服都是几年前的款式呢?”

汤森笑笑,没有接话,因为再往下说就变成哀怨了。

到了地方之后,银涛城的车队已经排好了队列,汤森这架马车只能跟在队尾——那个什么大师,居然连汤森两人的面都不见就下令出发,极其不给分会面子。

马车缓缓前进的时候,汤森转头观察。他发现这栋临街的建筑面积很大,装饰也极其豪华,肯定是银­色­联盟招待外宾使节的高级宅院。

“奇怪啊!按说大师是我们异能师公会的人,为什么来了不住公会,却要住在地方势力的地盘上?”汤森压低了声音问撒列维:“这种行为合规矩吗?”

“可能,当事人有些别的情况吧!”撒列维委婉地说:“住宿毕竟不算什么大事。”

“明白了,总会派来的这位大师,看来对咱们分会有些误解啊!”汤森点点头,目光在前面那辆配了八匹骏马的超豪华马车上久久停留:“似乎想找咱们的麻烦呢……我就费解了,欺负我们这种小人物,会有成就感吗?”

撒列维可不敢乱说话,只能回以苦笑。

半个小时之后,浩浩荡荡的车队抵达了外城的火灾现场。

守卫现场的军队已经拆去了木桩,在很远的地方围成|人墙,阻挡那些看热闹的闲人。

前面马车上的人纷纷下来,围绕一个身材高大的盛装中年女士,却又形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的小圈子,彼此之间没什么好脸­色­。

人群中,那位将长发高高挽起,神情倨傲的中年女士,自然就是总会派来的四级异能师艾德文娜了——她被身边的一群助手簇拥着,迈着汤森看不懂却很优雅的步伐,款款走向临时搭建的一顶帐篷。

那就是湾流会议地下大厅的入口。

就算到了这种时候,这位总会派来的女士都没有回头跟汤森寒暄一句,就好像她从不知道,现场还有分会代表的存在。上位者对下位者最大的蔑视,就是当下位者不存在啊……其实刚刚在车队出发之后,汤森已经察觉出艾德文娜对西海岸公会并不友善。

汤森直觉今天这事不好办,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分会想通过自己找点东西,别人何尝不想在这件事里安排点什么?说不定人家第一步就是把分会派来的见证者、也就是自己隔离在整件事之外呢!

汤森必须要突破这个困局,其实他内心有两个打算——首先,汤森想把今天这件事搅黄,省的这群人查来查去最后查到自己头上:其次,他要充分展示自己“莽夫”的­性­格,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这种人,就算是艾德文娜大师也不愿意招惹吧?

不是说她打不过,但打过了汤森又怎样?大人物跟小角­色­动手很损威严;另外一点,即使她对西海岸分会不友善,但总会有所顾忌的。真想动手,那也得看休斯大叔答不答应!

汤森自己再怎么渣,也有能力撑到休斯大叔到场。

至于西海岸分会的态度就更不用考虑了,如果他们只想要个好好先生的话,身边的撒列维已经够用;雅克找自己顶上的意图,最终目的就是让自己闹场——除了这个,自己在分会还有别的印象吗?

这不是一般的找茬,是给顶头上司准备弹药啊……所以管他妈的,先闹了再说!

汤森跳下马车,心里已经拿定了注意,现在就看谁最倒霉撞自己枪口上了。

两处人群,只是派出几名代表跟在大师身边,一路殷勤的引路,还有人笑嘻嘻的拿着小苕帚清扫地面——汤森带着撒列维跟上去,才走了几步,就有个不识相的家伙突然站出来了。

“止步!”挡住杨森的人年纪不大,脸蛋挺­嫩­。他把手一横,就挡住汤森的步子,嘴里傲慢地说:“你们是那个厅的?没看见只有大人们才能进去吗?”

汤森都懒得跟他搭话,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过去,然后一脚蹬在他小肚子下方。

“啊——!”的一声惨叫,­嫩­脸蛋飞了出去,压倒了旁边另两人,然后两手捧着自己的蛋,一边翻滚一边发出更声势浩大的哭号,身上华贵的长袍转眼就沾满寸土,跟迷彩似的。

“怎么回事?!”不但卫兵围了过来,大人们也围了过来,有人怒气冲冲的叫喊:“你们在喧哗什么?不知道异能大师在场吗?”

没份进去的官员贵族们,迅速在外围站成一个大圈子,从看热闹这点爱好来看,他们跟一般的死老百姓没有任何区别——撒列维并不知道汤森为什么发难,但他知道自己突然处在这么目光注视中,小腿有点发软,额头也有点湿润,但他好歹还死撑着没动。

“谁在说话?”汤森的声音很冷,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站出来给大爷看看。”

既然在演戏,那就要演到位,汤森已经知道自己有个狂犬的绰号了。

帐篷里传出一声咳嗽声,在别人的期待目光中,一个老头慢悠悠的走出来。站在汤森面前的人连忙分开,让两个人的目光可以交汇。

“我以为是谁呢。”老头子用手帕擦擦嘴,打量了汤森一眼,语气和缓的开了口:“原来是异能师分会的代表啊!本人,就是银涛城长老院的……”

“我只是让你站出来给大爷看看……”汤森打了个哈欠,小手指掏了掏耳朵:“你叫什么名字关我屁事,你老糊涂了?”

“我!”老头子脸­色­“唰”的一声变得卡白,绣满花纹的长袍剧烈抖动着:“我是贵族!”

“懒得理你。”汤森伸手从怀里掏出个小哨子,含在嘴里吹响。几乎是马上,街尾轰隆隆地冲进来三辆马车来,还没停稳就跳下一群高级学徒,全是西海岸分会巡查队的人。看见这架势,看热闹的赶紧闪开一个大缺口——这群人可不好得罪,挡在前面说不定就要倒霉。

“先生。”领头的高级学徒走到汤森身边:“有事?”

“这个人,阻止我进入现场。”汤森一指还在地上翻滚的­嫩­脸蛋:“抓回去审审,我们要知道是谁在指使他,居然敢坏我西海岸分会的事!”

汤森扣帽子的手段一流,看他说得这么严重严肃,看热闹的人都纷纷往后退了一点。

“事情没这么严重吧?尊贵的分会代表!”老头子两手握拳,双眼微微眯起,内中透出锐利的光:“即使是雅克阁下在这里,也是会给我几分面子的。”

“你要觉得能行,那就去找雅克说啊!”汤森冷笑一声:“现在我管事,你的面子在我这不好用……说白了,你算什么东西!”

正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老头子受到如此羞辱,他的人当然不会答应——随从中当即就冲上几个人,有的去扶老头,有的对汤森怒目圆瞪,握着剑柄的手指节都发白了。

汤森在银涛城的知名度还不太高,但还是有很多人知道他,特别是汤森在前几天战斗中表现出来的“运气”。所以,敢对汤森拔剑的人还是有的,就算真打起来,某些人也有相当把握能压住汤森。

汤森?他充其量是个初级异能师而已!即使有个“狂犬”的绰号又能怎么样?至少在气势上,大伙儿并不输给他!

其实这种场合,两边争的就是一个气势,见血断骨之类的反而落下乘。但满场的人里谁能想到,汤森啥都不多就是经验多——身为衙内,他的整个青春岁月都在跟人争夺气势!

“你想求情,是吧?”汤森露出个狞笑,撩起长袍下摆往腰带上一塞,走到旁边的杂物堆上,选了一根最粗的短木桩。又大步走到­嫩­脸蛋旁边,先一脚踩住他的胸口,再两手抱住木桩尖的一端,最后把粗的那一端往­嫩­脸蛋额头上比划了一下,明显是在瞄准。

比­嫩­脸蛋脑袋还粗的木桩搁在他额头,一­棒­下去肯定脑浆飞溅,吓得­嫩­脸蛋当场就尿了!

“求情是吧?”汤森转过头看着老头,大吼一声:“说话啊!求我啊!求啊!”

“你……你、你你!”老头子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他现在能说什么?这疯狗根本就没说求情的后果是放了他还是打他个脑浆乱飞!异能师公会的代表打死个小官员,现场还真没人能治他的罪……所以,无论自己开口与否,疯狗都稳赢了!

“说话啊!你倒是说啊!”抓住对方痛脚的汤森斜眼看着他。

“原来你不想救他啊!那你他妈的装什么大人物?!”卑鄙,是捣蛋鬼的通行证。

老头被他气得,呼吸都快停顿了!

他不是装,他在银涛城真算得上一号人物——但汤森这句话,却表明自己是个从最底层翻身的异能师,这种人非常仇视贵族,所以自己一开口,他手里那根­棒­子就会真的打下去!

“一点小误会,不用如此紧张。大家都请冷静一下吧!”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已经进入帐篷的艾德文娜大师慢慢走出来,她也没有特别看向谁,只是轻声说:“还有正事呢。”

“尊贵的艾德文娜大师都开口了,大家还不听话?”汤森哈哈一笑,立即丢了手里的­棒­子,转身对巡查队的人说:“赶紧把人提走,审问没问题之后赶紧给人送回来!”

他这那是在给人面子?驳人面子还差不多——艾德文娜大师的目光一闪,面­色­未变,只是抬眼看了看汤森。

旁边的巡查早收到命令,今天就听汤森的话,于是立即答应一声,抓起地上的­嫩­脸蛋就走。他们一群人凶神恶煞的办事,周围的卫兵无人敢拦。

西海岸异能师分会,巍峨金字塔。研修大厅顶层,雅克分会长阁下背着双手临窗而立。

身材魁梧的会长凝神看着远方,沉稳的双眼略带忧­色­,手指摩挲着腰带上的铜扣。时不时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悄声汇报着什么,但雅克多数时候只是点头或“嗯”一声。

很明显,分会长阁下有点心不在焉,整个银涛城里,此时心不在焉的人并不止他一个。

就单说雅克所在的这栋楼——这里聚集了分会所有不当值的异能师,他们缩在各自的小圈子中,基本没把注意力集中在集体研修上。有的人在房中来回走动,有的人盯着墙上的装饰出神,有的人支着额头苦思。唯有墙头草派系的家伙们还一脸轻松,该­干­嘛­干­嘛!

这种情景,跟眼前的局势,甚至跟今天正在发生的事密切相关。

大人物的忧虑很难延伸到小人物的层面,大家该吃饭还得吃饭、该考试还得考试。

异能师都集中在巍峨金字塔,晋升金字塔那边就只剩下两三个当值的家伙了,本来没事的话他们也应该去集体研修的,但今天恰逢某人的特殊晋升——这种要留档上报的事,总不能因为分会的杂务就让学徒们主持吧?

西海岸分会每月有固定的考试日期,需要考试的人不在少数,集体研修耽搁了不少人,趁此机会,停滞了好几天的各级学徒考试正好一并进行。

听到今天可以考试,各级学徒呼啦啦的全涌过去了。

很快,晋升大厅外面的小广场上就开始人头攒动,初中级学徒们大摇大摆的进来,这些人优越感十足,眼高于顶,Сhā队什么的根本不算事儿。他们直接把报考初级学徒的人挤到一边,其中也包括汤森的十个美少女学徒。

作为管理手段和价值体现,社会划分出了阶级,即使没有阶级也会有等级,异能师公会也一样。但等级差异要看条件,有些场合可以用,有些场合并不适用,比如考试,先来后到才是基本规则。低等级学徒让位置给中级学徒,这个叫人情;如果他们不让,这个叫正常。

但优越感这种东西太容易膨胀,一旦升上去就很难降下来。

看到场子上没有异能师巡查的时候,中级学徒们很自然的开始Сhā队,同窗都站在前面了,自己站后面岂不是丢人?于是,那些态度最认真、一早排好队的准学徒们就被挤到最后去了。准学徒们稍微动作慢一点,虽不至于引来拳打脚踢,但威吓羞辱却是免不了的。

在平时的公会里,初中级学徒就是最底层的存在,他们对谁都要陪上十二万分的小心,眼前这种凌驾于别人之上的机会很少,所以都有点变本加厉——男的威吓,女的羞辱。

今天人太多,没人在外监场,所以特别乱——恰好,汤森那十个学徒都是美少女。

她们遵从导师教诲,今天都特别­精­心装扮过,或端庄淑雅,或柔婉温情,水灵灵、粉­嫩­­嫩­地往那一站,令人眼花缭乱。她们的一言一笑、一动一静都尽显美态,都引人遐思……

满广场的人,忍得住不流口水的还真不多,专往她们身边挤的人也不少。

汤森不关心这场考试,并不是说美少女就不懂,作为多次落选的准学徒,她们很清楚这种考试的门道,所以十个人在天还没亮时就已经来了,是排在最前面的人。但谁也没想到人这么多,所以被一挤再挤,越来越后面。

知道级别差距,美少女们低头忍了,但还有那些两眼­淫­邪的学徒们不怀好意地往身边蹭!

落选学徒们被欺负是常有的事,如果是在以前,女孩儿被占点便宜,真是没处说理去,这些道理她们耳须目染从小就清楚。但跟着汤森这段日子,她们不但被传授了异能知识,也被灌输了一脑袋的个人风格。

汤森是个什么人?此人的暴戾残忍都是表象,一身傲骨才是真的,结业训话都不忘告诉她们要洒脱,更别说平时的言传身教了。

所以,位置她们可以让,要来别的想也别想,这个叫“底线”!

“哎哎呀!你们别推我啊!”哄笑声中,一个顶着初级学徒徽章的矮胖男子脚下打着晃,歪歪扭扭地向美少女们撞过来——装模作样的踉跄中,他斜出一只咸猪手,就这样往少女胸前划过去,后面一群学徒已经捏着拳头准备叫好了。

当面站着的正是学徒中最腼腆的那个,女孩脸上的羞愤一闪而过,连退了三步。矮胖男子脚步轻浮跟上,两次没抓到,竟然嬉笑着第三次出手——人太多、空间小,真是避无可避。

“请站稳!”眼见就要得逞的时候,咸猪手被人抓住了,是美女三人组中绯红少女——她戴着异能手套的左手顶着胖子的腰,脚尖踩住胖子的靴子,顿时让他动惮不得。

“哟!我头好晕啊!”胖子久经“战阵”,怪腔怪调的吆喝一声,顺势就往绯红少女的怀里倒去,两片泛着油光的厚嘴­唇­高高嘟起,就想往绯红少女的粉脸上蹭——绯红少女脸­色­一冷,手上加了把劲。

“啊!”胖子腰身立即弹起,嘴里发出一声惨叫。

绯红少女两手再一推一放,胖子“噔噔噔”的倒退几步,他抱着自己的手腕吸口凉气,然后抬起眼骂:“你个贱货!敢对我无礼!”

调戏姑娘是有套路的,顺利的话不会恼羞成怒,后面的学徒发现异常全部围了上来。胖子有恃无恐,指着绯红少女:“各位同窗,你们看见了,这表子打我!”

周围的准学徒们害怕惹祸上身,全部退出了门外,偌大一个广场上,顿时只剩下十个美少女,其他近百人全是初中级学徒——当中有人围上去以壮声势,有人纯是看热闹,还有人不闻不问。

但即便如此,美少女们还是被六七十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美少女三人组相互打了个眼­色­,脚步移动,在外围站出个三角,把其他人保护起来——另外七个人硬着头皮站在原的,胆大的还能抬头认人,胆小的只能紧咬着嘴­唇­。看到她们的反应,胖子地叫嚷声就更大,也把别的人召来了,那些对汤森很不满的家伙们也在其中。

收拾不了汤森,也应该在他的学徒身上找点利息回来!

“你们是什么玩意!”一个中级学徒越众而出,指着绯红少女的鼻子:“不过是跟导师上过床的贱货!现在跑到大爷面前装圣女,你以为异能师公会是光辉教会啊?”

“那可不一定哟!”后面有人接腔:“万一人家挨了导师十天的皮棍,觉得自个那地方久经磨练,可以挑客人了呢?表子嘛!为了讨人欢心,镶金镶钻都行啊!”

“哥哥的皮棍可是一绝,要不要换个口味啊……看你满脸憔悴的模样,一定缺乏灌溉。”

“让本大师高兴的话,包你晋升成功……”越来越露骨的辱骂中,还有几枚金币丢到美少女身上:“而且还教你别样的花式呢!”

绯红少女是重点攻击对象,被一枚金币砸中额头,挂出一丝血痕。她咬着牙,稳住呼吸,垂下了目光,戴着手套的右手下移,手指轻轻拨开了腰间的兽皮袋的搭扣。

“哟!要唤醒了哟!准学徒要撒粉末了哟!”学徒们放声大笑:“落选学徒居然要对我们出手了啊!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啊表子,大师我张开两腿,你快来啊!”

“十天时间下来,疯狗的学徒们也变成疯狗了?”挑事的中级学徒冷笑一声:“哦!是十条母疯狗……你们忘了,落选学徒是没有资格向我们发起挑战的。爬床除外!”

话音刚落,他前伸的小臂就被绯红少女抓住了,只见她吐气开声,中级学徒的手臂就“啪嚓”一声脱臼了!尔后,她那艳丽的裙摆飘荡,一脚踢在中级学徒的两腿之间!

“啊!”惨叫声刚刚暴起,却又戛然而止,因为绯红少女接着一个冲肘顶在对方胸口!

差点没把中级学徒痛晕过去!

绯红少女一出手,其他美少女也不会闲着,当场就“噼噼啪啪”放倒了五六个学徒,全是那种叫得最响亮的!

美少女们狠辣的出手,­干­净利落的动作,让整个广场上的学徒都呆住了。

汤森是个没正型的导师,教异能的时候,拳脚之类的玩意也被他当成调剂一并教了。他知道女孩子力气小,教得都是­阴­狠省力的招数——Сhā眼、锁喉、踢蛋蛋,怎么有效怎么来。

被近身之后施以拳脚,异能学徒很难应付,但重点不是这个——她们、她们真敢打人啊!

“别心急,我一会就出来了。”绯红少女娇美的面孔上笑意盈盈,柔情似水,红­唇­轻启:“等我进去应付了完试,拿了学徒的资格,就可以跟阁下再续前缘了。一定要等我哦!乖。”

银涛城外城,湾流会议地下大厅。

艾德文娜大师站在大厅正中,她微闭着双眼,两手虚托在胸前,手腕不住地翻动着。银涛城的几个代表远远站在入口处,一个个脸带敬仰却屏息凝神,生怕自己出声­干­扰了大师。

满场的人当中,只有汤森一个人吊儿郎当,毫不在乎。

他捧着一个枯叶球,时不时拿手指去挠这个圆乎乎的家伙的痒痒,枯叶球很给面子的在他手心里上下跳动,玩得不亦乐乎。

在经历的地面上那段Сhā曲之后,旁人都不跟汤森说话了,甚至避免跟他有眼神的交际……在这个敏感时期,被抓去异能师公会划不来啊!而且艾德文娜大师的面子都不好用。

汤森表面上在玩,可他从没有放松对艾德文娜的观察。

她的异能唤醒跟一般异能师没什么区别,只是异能的表现方式比较奇特,透明的波纹围绕在她身边,一圈圈的荡开,涟漪一样涌向那些烧的不成模样的墙壁和天花板。

然后,有些雾丝一样的气体从各种材料的残骸中弥漫出来,一丝丝的被抽到艾德文娜面前,汇入两个闪亮的光球中。

别人看不到这些景象,他们只能看到在那两个摆放在艾德文娜的水晶球中,有些模糊的线条和景象在闪动,但都很凌乱破碎,偶尔掠过一个场景却又模糊不清。但就算是这样,大家还是暗地里惊叹,距离火灾已经过了好多天了,大师还能在现场的废墟中弄出线索来,真是奇妙,令人震撼啊!

水晶球的底座下面,摆着一排银白­色­的镜子,只有巴掌大小。镜子外圈的包裹金属上蚀刻着旋涡状的纹路,只有中间露出淡黄|­色­的反光镜面,随着时间的推移,镜面上的淡黄颜­色­正在消退——这就是将要提供给几方势力的镜像证据,不得不说,异能真是千变万化!

汤森没看出这两个异能的原理和具体方式,艾德文娜现在使用的异能,跟他之前见过和研究过的都不一样,所以他也无法贸然出手搞鬼,直到艾德文娜大师做完一切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依然还在抱着枯叶球玩耍。

“大师!您的异能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被汤森教训过的老头子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卑躬屈膝的恭维:“一切还顺利吗?找出罪魁祸首了吧?”

“当然找到了,都在镜像中。”艾德文娜点点头,懒得跟这种外行贵族分辨。

“能告诉我们是谁吗?大师?”老头子似乎很心急:“您也许不知道,我们为这件事都忙的焦头烂额了,这个凶手太可恶了!我们恨不得立刻布置人手去抓捕他。”

“不好说啊!不好说。”艾德文娜看了汤森一眼,看似很随意:“镜像给你们,但凶手是谁,该怎么做,能不能抓,你们商量完了再宣布吧!”

汤森把枯叶球塞进怀里,拍了拍,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大师真是技艺­精­湛啊!你要休息一会吗?”

“不必休息了,我们去下一处地点吧!”艾德文娜摇摇头,虽然对这个分会派来的人心有不满,但他说话比旁边老头子的恭维中听多了,至少没怀疑自己的异能是不是顺利。

“撒列维,赶紧拿盒子过来,装好了送回公会给相关大人们过目。”汤森伸手捧起一面镜像:“大师,这个有时限吗?”

“大概五次左右。”艾德文娜说:“你可以先看看,注入异能就行。”

“那我就唐突了。”汤森正好求之不得,按照艾德文娜的说明,从金属边框的纹路里注入一股异能力量,中间的镜像上慢慢的映出些­阴­影线条,然后渐渐清晰起来,隐约能看出当日大厅的轮廓——人影闪烁不定,就像卡卡走走的老旧画片儿。

看到体型变化惊人的自己从屋顶上跳下来的时候,汤森已经完全放心了,这种时间回溯和景象重组的质量太粗糙了,细节完全走样,只能大致推断出情节走向——湾流会议的人在大厅中说事,然后屋顶上跳下一个人来,似乎用异能把他们都­干­掉了。

汤森发出由衷的赞叹,把手上的镜像交给撒列维,后者仔细的装箱贴封条,叫人送往异能师公会。

汤森望着远去的快马,脸上露出了微笑——细节模糊,轮廓变形,而且还没声音,这样还能追查到自己身上才是见了鬼!

装箱的镜像分别送到几方势力手上,引起的震荡变化却大不一样。

异能师公会里,雅克分会长阁下露出无声的­阴­森笑容;元老院和政事厅的大佬们看了之后,都是一头雾水;而在宫殿区,脸上扣着金属面具的菲斯特王子在看到屋顶跳下来的人影时,嘴里却“咦”了一声。

“殿下?”小萝莉嘉斯汀看着王子:“殿下认识这个人吗?”

“有点印象,”菲斯特王子点点头:“想不到啊!他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

“那个异能师?”嘉斯汀好奇地盯着那团变形的模糊轮廓:“奇怪,这样你都能认出来?”

“你注意看,他的形体变化比其他人都要厉害一些,别的人好歹有瞬间的、比较清晰的画面,但他从始至终没有……全场只有这一个例外,你不觉得奇怪吗?”菲斯特王子说:“时光回溯有瑕疵不假,但不可能全在他身上。这种现象,是因为他本身有逸踪能力。”

“殿下这样一说,事情还真是这样。”小萝莉凑近了一些,点着头说:“而且他使用的异能很奇怪,也有点邪恶意味……跟前几天那个­阴­影面具有点类似。”

“看起来有些相似,但异能本身是正常的,只是使用异能的人手法残暴。”菲斯特王子说:“我们初次见面时,他的逸踪程度并不深,还勉强看得出来穿着……虽然这种扮相跟二十年前销声匿迹的黑纹夜枭几乎一样,但绝对不是本人。”

“那就应该是黑纹夜枭的学徒?”小萝莉说:“看他施展异能似乎很轻松的样子,一般学徒应该达不到这个水准。”

“二十年前,黑纹夜枭已经是三级异能师,而且是个比较有天分的人。就算进境缓慢,他到现在也至少是五级了,不可能还停留在这种程度。”菲斯特王子轻轻摇头:“这身行头很整齐,不像是杀人之后抢下来的,难道真是黑纹夜枭的传人?”

“是黑纹夜枭的传人又怎么了?是坏事吗?”

“这里面牵扯到很复杂的事,如果他的导师是黑纹夜枭,而黑纹夜枭又还活着的话,那就麻烦了。”菲斯特王子说着话,脑中却闪现出此人当日从梦想大厅中出来的景象:“而且还不仅是我们西海岸的麻烦……恐怕整个世界都要跟着倒霉啊……”

“但他现在不是在帮我们吗?”小萝莉当然不知道此人的厉害,她指着镜像里正在杀人的影像说:“他清洗了湾流会议,无形中帮了我们的大忙。”

“不能这样想,他如果是带着明确的目的去清洗湾流会议、或者像­阴­影面具一样主动帮我们,这绝不是什么好事。”菲斯特王子说:“我们很难把这个人送走,但如果要杀了他的话……虽然我感觉他的等级不高,但我在他身上察觉到一种危险的气息。”

两人的谈论中,第二块景象从帐篷区火灾现场送回。

这一回,上面的核心人物倒是清晰了很多,但这个手持双手剑的恶魔杀手带给观看者的震撼也不小,而且是几方势力一起震撼!

并不是因为此人的脸被认出来了,事实上他的头盔面甲很严实,没有露出一丝皮肤。人们震惊的是他的战技,还有他杀戮时流露的气质和风范。

“不……不会吧?”异能师分会的楼顶,雅克分会长阁下发出一声哀叹:“不会吧!”

“分会长阁下,怎么了?”听到雅克的哀叹,他身边的人吓了一大跳,分会长殿下很少出现这种状况啊!这是什么人,居然能让分会长失­色­:“这不就是个武士吗?连个异能学徒都不如吧?”

“大家不要以为,这世上除了我们异能师公会就没有别的厉害组织了,”雅克没好气地看了手下一眼:“没错,这武士并不算厉害,但你们要联系他的背景,全面的看待这件事。”

“分会长阁下,这人有什么背景啊?”

“这种剑,是帐篷区帮会给最强壮的亡命徒准备的双手巨剑,一把的重量就有三十多斤,超过剑士营的双手剑三倍重量。”雅克会长说:“你看看,这人出场的时候身上有几柄?”

“六、六柄?”手下结结巴巴地说:“那不就是两百斤?”

“还要加上盔甲,肯定超过两百斤。”雅克冷哼一声:“你看看他那灵活轻巧的动作,跟一般武士有什么其别?看看他投掷巨剑的速度,正常吗?”

“这……好像很不真实的样子,剑是空心的?但就算木头剑也扔不到这种速度啊……”手下总算看出点端倪来了:“他不是我们西海岸的人?”

“没错!他不是西海岸人。”雅克点头:“这种技法,是光辉教会的护教骑士战技!”

第045

“世事艰难,正道沧桑。”

就在雅克分会长满腹感慨凭栏远望的时候,远处的宫殿区中,菲斯特王子语带索然,他甚至不再去看镜像:“一个护教骑士?难道光辉教会也忍不住要向银­色­海岸伸出手了吗?”

“就算出手,但为什么只派一个人出面?这骑士的级别不高啊!”

“不对!不是这样。”菲斯特王子抬起头来,锐利的目光重新回答镜像上:“嘉斯汀,我需要两柄最重的巨剑。”

嘉斯汀立即吩咐下去,很快就有卫士就送来了王子需要的双手巨剑,这玩意需要两个人抬——都是用珍惜金属打造、单柄重量超过四十斤的好东西!

菲斯特王子先稳了稳心绪,然后才伸出手去,五指轻轻握住剑柄。不见他用力,却已经将这柄一米七长的双手巨剑给提了起来——小萝莉紧盯着王子,目光闪动不已。

“这个残暴之人,绝对不是光辉教会的护教骑士!”王子用极其肯定的语气说出猜疑的话,另一只手再提起剩下的巨剑:“他只是好运,洞悉了这个金属系异能——险些让你给骗了!”

语音未落,两柄银白­色­的双手剑就在王子手中舞动起来,比镜像上的人影更加流畅!

为了替西海岸分会准备足够的黑材料,汤森不但跟随艾德文娜去了所有火灾现场,甚至还出席了之后举行的答谢宴会,但遗憾的是没人再来招惹他,那些分属元老院和政事厅的家伙们都离他远远的,一点机会都不肯给。

吃完这顿午饭,徒劳无功的汤森只得悻悻然回家。

公会那边已经有反馈消息了,­嫩­脸蛋的审问有了结果,他还真是被授意出来找麻烦的,所以没有被放回去。对雅克阁下来说,这可是一个很好的发飙理由。但汤森并不感到兴奋,因为他今天观察了老半天别人的异能,却没捞到任何好处,也许是因为差距太大了吧!

汤森闷闷不乐地坐在前厅,抱了一罐冰镇的果酒,皱着眉头想事——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阿诺小跑着进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描红的信封。

“长官!家里的急信!”阿诺说:“商团首领班奈德报告说,向外扩展的商队遇到了大麻烦,有个很强大的对手盯上我们了,他们跟晨曦议会在合作,我们的几只商团完全不是对手!”

“什么?!”汤森拿过信封,果真是班奈德亲笔写来的求援信,而且情况比阿诺说的更加危急,仅靠班奈德的生意手段已经无法解决了,必须要汤森出其他手段才能突破困局。

“娘的!不长眼的人层出不穷!”汤森恨恨地说:“吩咐下去,按照三号方案准备!”

“是!”阿诺行了个军礼,急匆匆地跑出去了,连遇到玛西亚都只是点了个头而已。

“怎么回事这是?”玛西亚问汤森:“他­干­嘛?”

“我得回家一趟,商团那边出事了。”汤森把信递给玛西亚:“我只带一部分­精­­干­的人走。你先留下,城里还有诸多安排需要你主持。”

“你还没有拿到初级异能师徽章!”玛西亚从来不拖后腿,但此时却摇了摇头:“不管事情有多么紧急,你都必须要拿到徽章,这是你遇到危险时的唯一护身符!”

“我知道,”汤森点头:“正好明天就是献礼,时间上刚刚好。”

“我就是过来跟你商量这件事的……你的学徒们呢,在那?”

“你不说我还忘了,谁知道今天的考试怎么样了?”汤森这才记起自己的学徒今天考试,如果没通过的话,明天的献礼也就不用准备了。

“咦?她们还没回来吗?”玛西亚惊讶地问:“我刚刚陪着父亲去城了,以为你有安排。”

“我刚刚回来,上午中午都在陪那个老太婆……”

“来人!”玛西亚立即站起身,叫来一个近卫:“赶紧去公会,看看她们考试怎么样了?”

被指派的人点点头,把长刀放下,一溜烟的抛出前厅。

才刚刚出门不久,他就看到街角驶来一辆马车,帐篷的那种,上面挤挤挨挨全是人,而且全是姑娘。到了近处,有个姑娘还问他:“请问,汤森·奎尔萨先生的家是在这条街上吗?”

“是在这条街上,”被派去公会打探消息的人脑袋都挺灵活:“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汤森·奎尔萨先生的弟子。”那姑娘也觉得这位路人不普通:“你是……?”

“我是汤森的护卫。”他仔细一看,马车上不多不少正是十个姑娘,但姑娘们的状况却不是太好,披头散发的有,鼻青脸肿的也有:“请跟我来吧!正找你们呢!”

马车直接进门,美少女们相互搀扶着下车,明显是带着伤。因为她们是第一次来,所以这种惨状让护卫们很吃惊,其实别说她们了,连闻讯走出前厅的汤森和玛西亚都吃惊。考个试而已,就算没通过也不用搞成这幅摸样吧?

“这是怎么了?”汤森记得自己还交代过她们要穿漂亮点,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导师!”美少女们照例排成一列,边上那个一个踉跄差点倒下,玛西亚赶紧上去扶住了。三人组中的黄衫少女说:“导师,我们给你惹麻烦了!”

玛西亚担心地看了一眼汤森,怕他因为这事情发脾气,本来嘛!考试这种事谁说得准?

但出人意料的是,汤森没有发怒,他只是问:“我问你们,有没有按照我说的去做?”

“我们按照导师的教诲去做了!”绯红少女抬头说,露出额头伤痕:“我们没有忘记过!”

“那就结了。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了,不管你们有没有通过考试,都是我所承认的学生。”汤森微微一笑:“一次考不过,咱们再来第二次嘛!两三次再考不过,咱们就把那晋升金字塔烧了,让雅克那混蛋重新盖一座!”

汤森是个冷静的人,他很少发火,但他刚刚的话里,怒气很足。但这种怒气不是针对自己的学生,而是对雅克。

汤森对学徒们的能力心知肚明,如果是正规考试,这十个人应该全过,不会有任何问题!现在没通过,只能说明她们被暗算了!

好啊!雅克,老子鞍前马后给你帮忙,你他妈背后给我下圈套!

“不是的导师……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听了汤森的气话之后,绯红少女深受感动,她连忙走上前,举起一个印着公会徽记的­精­美盒子:“导师,我们有事向你报告。”

“哦?”汤森觉得这盒子很有趣,似乎在那见过:“你说。”

“是。”绯红少女恭敬的行礼,之后她抬头,目光坚定地说:“奉导师命令,我,碧翠丝,参加萌芽考试通过!并成功晋升中级学徒!决斗中击败五名同级学徒!请导师为我戴上徽章,请导师记住我的名字!”

“啥?”汤森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萌芽考试还要决斗?还能晋升中级学徒?”

“从来没这个规矩。”玛西亚摇头:“怎么回事啊?”

“我们……我们在当时跟其他学徒起了争执,就打起来了,”碧翠丝开始有点害怕,但后来又勇敢地抬起头,带着骄傲宣布:“对手都是中级学徒,所以我们……我们就私自连考了两场,得了中级学徒资格才出去跟他们打……但是我最后打赢了!”

“还有我!”黄衫少女站出来:“奉导师命令,我,贝琳达,参加萌芽考试通过!并成功晋升中级学徒!决斗中击败三名同级学徒!请导师为我戴上徽章,请导师记住我的名字!”

“还有我!”会算数的美少女站出来:“奉导师命令,我,妮莉雅,参加萌芽考试通过!成功晋升中级学徒!决斗中击败三名同级学徒!请导师为我戴上徽章,请导师记住我的名字!”

一个个美少女站了出来,轮流说出中级的名字和战绩,她们身上都带着伤,都带着无限的骄傲,但她们全都晋升到中级学徒,至少参与一次决斗并获胜!这也就是说,她们最少参加了两轮考试,还跟人实打实的较量过一场!

“好!这才是我汤森的学生!”汤森大为满意:“为祝贺你们首胜,设宴!”

令汤森没想到的是,这些美少女们一旦卸下压力就变了样。其实想想也是,他们一直身负废物名声,受尽白眼欺负,连自己都曾经失去了信心……现在终于萌芽不说,还直接晋级中级学徒,更难得又被导师夸奖,这种感觉真是或若隔世!

她们围成一圈笑,又抱成一团哭,最后连休斯都被惊动了,但在清楚原委之后,这位大人物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让玛西亚好好安顿她们休息……

“这条异能之路,”他对汤森说:“难!”

第046

“汤森,献礼这个环节,也是有讲究的。”

马车启动之后,玛西亚对汤森说:“你的引领已经通过,就说明你的本事足够了。献礼更多是一种向大家介绍自己的方式,也是一种社交礼仪。关系到其他异能师对你的第一眼观感,也关系到你的风评。”

“所以呢?”汤森问。

“所以在这个场面中,异能效果豪华绚丽才是最重要的,使用便捷之类的考虑反而不那么重要。”玛西亚说:“就是用出无法完全掌握的异能惊艳亮相,只要你做的漂亮,大家绝不苛你!”

“我知道了。”汤森点着头,心里却在哀叹——我的实力藏都来不及,还要豪华好看?全无保留展示出来的话,那可真要了老命了!

一直到进了公会,汤森都没想到好对策,根本原因是他本身就不会多少异能,总不能用黑纹夜枭的吧?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汤森无奈的想。

相比引领,这个环节比较仪式化,而且在西海岸来说,献礼这种事很重要,因为那就意味着一个初级异能师诞生。所以撒列维早就穿着礼服在大门口等他们了,进到院子里,萨米·舍维奇也是一脸微笑的等在那。

寒暄过后,萨米当先领路,带着两人去了晋升大厅的顶楼。

这是个长宽各有五十米、层高二十米的大厅,空间十分宽敞,地板光可鉴人,进门的一侧画了个红­色­的小圈子,周围十米处摆放着几个标靶。但大厅中的气氛并不如汤森想象中的严肃,在两边的观礼台上,各种表情的人都有,有的还是熟人。

够资格参加献礼的人,最低级别是那些准备冲击特殊晋升的高级学徒,往上倒是不限级别。但今天比较特殊,不但有本公会各级异能师全部到场,还有安道尔分会副会长休斯,总会派来公­干­的艾德文娜。

对西海岸分会来说,他们的到场是荣耀。

休斯的脸­色­平和,穿着一件普通的异能师常服,没有戴徽章——站在他身边的艾德文娜没摆出“大师”的风范,脸上显出一片谦和姿态。

本地异能师在看到汤森的时候只有两种表情,要不就是厌恶,要不就是好奇加兴奋——汤森学徒昨天的战绩已经传开了,十个落选学徒直升中级学徒,还在场外痛殴了二十七个初中级学徒,这份实力和胆量,都令人叹为观止。

狂犬的学生,果然不同凡响!

可能是今天有两个献礼,而且有一个是雷吉诺德家的传人,而且玛西亚要转会籍的事情已经流传开来,所以晋级大厅里的异能师们穿得很正式,都是崭新的段位袍,徽章擦得一尘不染。其实平心而论,在西海岸分会,两个特殊晋级算得上一场小喜事。

如果加上雷吉诺德家族的因素,那个小字就可以去掉了。

雅克面带微笑,轻声询问了休斯和艾德文娜,然后示意主考官可以开始了。

“请肃静——献礼开始!”主考官站在大厅的正中位置,温和的目光看向了玛西亚:“玛西亚·雷吉诺德,请释放分系异能。”

“请各位先行者见证,我,玛西亚·雷吉诺德,以此为献礼。”玛西亚神­色­平静,款款步入大厅中间的小圈子中,她的左臂缓缓舒展,跟着来了一个旋转,宽大的段位袍荡开,两手顺势划出,指尖所过之处,有纯净的水滴状异能力量溢出。

她身旁荡起一阵波纹状涟漪,范围瞬间扩大到十米范围,然后有一支|­乳­白­色­的独角刺破了空间,随着清越的嘶鸣声,一头躯体纯黑的猛兽摇头摆尾的显露出来!

“这是华炎!”异能师人群中传出了发自真心的赞叹:“成年的三阶猛兽啊!”

这只名为华炎的猛兽,个头比两个玛西亚还高,体形修长俊美像是只豹子,神态极其威猛却又十分温顺。它轻声吼叫着,绕着玛西亚漫步,柔软的身躯蜷曲起来,蓬松的尾巴不断扫过玛西亚的手掌,显得很是依恋她。

在玛西亚控制下,华炎在极小的空间中掉头转身、前扑后纵,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甚至还吐出一根细小的赤红火线,把一个三十米外的人形靶烧成灰烬——最后,玛西亚伸出手掌,华炎会意地趴下,把额头的纯白­色­独角送到玛西亚手心里轻轻摩擦。

但即使在这种时候,它的身体依然蜷成一圈护着玛西亚。

“完美的召唤,完美的契合。”主考官是个三级异能师,他看向旁边的同伴:“各位见证者,你们是否同意?”

“十分荣幸!”大家同时点头:“我们见证了玛西亚·雷吉诺德的献礼。”

“以独立异能导师的名义,我在此宣布,玛西亚·雷吉诺德的献礼完成!”主考官露出了笑容:“但请大家留意,玛西亚的特殊晋升中,献礼被安排在前面,她还有引领需要完成。玛西亚,祝你接下来的引领也能一帆风顺。”

“谢谢。”玛西亚恭敬行礼,然后再一旋身,波纹状的涟漪再次出现,威风凛凛的华炎吼叫一声,腾身跃入奇异的空间褶皱中,消失不见。

祝贺的掌声轰然响起,玛西亚退出来,对汤森做了个激励加油的眼­色­。

“汤森·奎尔萨,”主考官再次扬声说话:“请上前来,释放分系异能。”

听到汤森要出场,观礼的人群中,很多人的目光顿时就变了——仇人们自然就不说了,与汤森没有利害冲突的异能师们都肃然专注地盯着他,就连来自总会的那位女士,也上下打量了汤森几眼。

“我是汤森。”汤森走到玛西亚空出的小圈子里,只向在场的主考和异能师们行了个简单礼节,嘴里没有说任何的客套话,直接就开始了。

他把左手手一抬,“啪”的一个响指打出,左侧的靶子旁边响起一串密集但细小的爆裂声,连绵不绝的冲击力把人形靶弹起来,在它将要倾倒之时,又是一串爆裂声响起,相反方向袭来的冲击力“稳稳扶住”了靶子——人形靶就这么跳跃着,一下下移动到汤森的正前方。

这种景象看的旁观者一头雾水,这个是微型的咆哮吧?明显不符合晋级献礼的要求啊!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

汤森没有理会旁观者的反应,他就像是个魔术师,先是单手挥动,然后是两手同时挥动,用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很快把环形排列的靶子全部移动到自己正面。这七个人形靶,最后变成一字横排,列在距离汤森二十米外。

别的不说,这种手眼的配合还是让人眼前一亮。

汤森收了手,目光也从靶子上移开,头微微的低下来。旁观者虽不知道他要­干­嘛!但都明白关键的要来了,这个晋级者先前的怪异手法已经提起了他们的兴趣,所以即便是级别高些的异能师,此时也在注目观看。

红圈中的汤森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但旁人看不见的异能力量却正从他的身边泛起,凝成数十颗钻石般璀璨的光点,犹如一副静止的星图。

场中静静伫立的汤森,他毫无疑问就是这幅灿烂星图的核心。

汤森缓缓抬头,星盘开始转动;汤森的目光锁住靶子,星盘的旋转加速,化为两条穿梭的光链。汤森两手平伸,已经把所有异能钻石抄进手心,然后手心翻转过来——被拇指扣住的中指弹出!

七股手指粗的气流流星般飞掠而出!

“砰!”的一声,七个人形靶的头部同时被洞穿!

“元素空气系基础异能,素风。”有人脱口而出喊出了异能名称,但语气中的惊讶却很浓烈:“已经做到一掷七注了?”

仿佛是为了应征这种猜疑,汤森另一只手跟着翻转,中指再弹——又是“砰!”的一声,七个人形靶胸口被同时洞穿!

除了靶子上不断掉落的碎片之外,大厅里里一片安静。

这就是汤森在初啼之战中偷学的、诨名“切菜刀”的元素空气系异能,正式名称应该是“空气刃”,但因为阶数实在太低了,所以还有个别名叫“素风”。

很少有人在特殊晋级中使用这类基础异能,但今天的关键不在这,而在其中的细节,那就是汤森使用素风时可以一掷七注。

即使是初级异能师,他们在使用类似的单体异能时,大多数人只能做到一掷三注,能五注的很少,一掷七注这种事坦白说有点钻牛角尖……有这份­精­力,拿去多学个异能不好吗?

只是没人想到,汤森不是不学,他是真不会,玛西亚在异能分系这种事上也不敢胡乱指点——在这里扔盾牌的话,汤森会被人直接赶出去吧?

所以素风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

但不管如何,汤森这种对异能细节的高超把握能力还是值得肯定,这也间接证明汤森的异能实力超越了高级学徒,放在初级异能师里面也算是实至名归。当然了,严格说起来,汤森的表现不算惊艳,更不能算是好看。

“低阶的异能,高超的手法。”主考官扬声说:“各位见证者,你们是否同意?”

“不同意!”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的回响在大厅中,满场的人转头看去,发现说话的是四级异能师、本会研修派系的领头羊,伯纳!

“伯纳先生,”主考官­干­咳一声,带着点尴尬问:“是你在说话吗?”

“当然是我。”伯纳分开身前的几个人,站到观礼看台前面:“身为本分会的资深管事,我反对这种阳奉­阴­违的行为!我反对用这种轻浮的、乱人耳目的态度、我更反对汤森·奎尔萨的特殊晋级评定!汤森·奎尔萨,他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初级异能师!”

“伯纳先生,”主考官有点不乐意了:“你真这样觉得?”

“当然,”伯纳倨傲却又自信的点头:“我会当着你们的面,揭穿他的面皮!”

不算太强烈的阳光,透过­精­美的窗户投­射­下来,拉出一道道显眼的光束,于是,光洁的地板上就被绘出变形抽象的纹理。

雕刻在那些窗户上的、有关异能诞生发展的传奇故事,被阳光印刻在地面。一副接着一副,却都倾斜着向某个方位伸出一个畸形的长角,像是要努力攀上什么位置,又好像是被某种怪异的力量所吸引。

瓦胡抱着自己的狼牙­棒­,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正试图把地上那些走样的光斑图形跟自己读过的异能传说对上号。他嘴里念念有词,专注的背影就像一个正在玩虫子的小孩。

汤森的美少女学徒们也来了,因为要醒酒、要准备出行,所以她们来的稍微晚点,错过了进门观礼的时机,此时只能站在瓦胡身后。

汤森和玛西亚就在一墙之隔的大厅里面,但瓦胡自己没进去,因为他不喜欢里面那些面­色­冷峻、鼻孔朝天的“大师”,看一眼都不舒服,所以宁愿在外面研究地板。

他一点都不担心汤森和玛西亚的特殊晋升,瓦胡知道他们肯定过!

但等在外面太无聊了,地上那些图案也变形的厉害,花了半天时间一副也没认出来……瓦胡不禁有点泄气,他在内心中暗暗祈祷,祖先英灵在上,给我来点新鲜的玩意吧!

祖先英灵太灵验了,瓦胡的祈求刚刚结束,他身边就有新鲜事发生,而且百年难得一见。

“汤森·奎尔萨,他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初级异能师!”倨傲而又­阴­沉的苍老之声,透过紧闭的门扉传来,让瓦胡身后的学徒们脸­色­惶恐:“我会当着你们的面,揭穿他的面皮!”

这句话很大声,语气也异常严厉,门外的美少女们顿时紧张起来。

听到汤森的名字,瓦胡微微抬起目光,他可不是傻子,他知道这声音的主人肯定在找汤森的麻烦!但他明白自己现在帮不上忙,所以他只能保持着憨厚神情,默默等待事态发展。

什么时候才能踢门冲进去呢——内心的疑惑弥漫上来,瓦胡下意识的旋转着狼牙­棒­的手柄,都没注意到­棒­顶端的尖钉已经划破了地板。

在瓦胡身后,那些公会学徒也没注意到公物正遭到破坏,因为大门里面传出的话语太令人震撼了,也直接让这些当值的学徒们黑了脸,甚至有人开始暗中咒骂起来——居然有人拒绝承认汤森·奎尔萨的献礼成果!

已经完成了引领的准异能师,参加献礼而不能通过,这种事情百年也难得出现一回吧?

这算怎么回事?本分会的异能师本来就少,汤森晋升上去,增加的不是统计数字,而是本分会的实力和本钱!谁这么狼心狗肺在里面乱吠啊?发什么疯啊?真是不可原谅!要知道,学徒们已经在准备接下来的宴会和焰火了,甚至连汤森·奎尔萨的名片都设计好了。

与外间的同仇敌忾不同,在这个声音响起之后,晋升大厅顶楼中先是寂静了一瞬,是那种彻底的寂静,就好像人们的思维和身体都被封冻起来……或许在以前,大家还因为汤森的作为而对他印象不好,但在这种关键时候,正常人绝对不会跳出来作梗。

震惊过后,大家才把目光放到捣乱的人身上,要求他为此做出澄清,还有道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汤森所用的异能虽然不怎么华丽,但他对异能的唤醒以及­操­纵都很­精­细,完全符合初级异能师的晋升标准。

异能师公会有许多面貌,不同的分会亦有自己的风格,但从公会诞生以来,它的主旨与核心价值就没有变化过,那就是超然、严肃、进取。也许在一般人看来,异能师公会做事的时候,完全没有遵从核心价值,但那是普通人的站位太低,很难看到事情的全貌……

即使是大字不识的野路子异能师,特殊晋升之后都要安排专门课程学习公会传统,一点小差都不敢开。在这种传统影响下,异能师们虽有各种各样的­性­格,但都能做到老成持重,轻易不对自己人挑刺炸毛——就算在汤森挑衅爱德华时,后者也是再三确认才敢动手。

真正的异能师,他们心中都有敬畏和信仰,都遵守公认的规则——毫无疑问,晋升金字塔是超然之的,晋升大厅是严肃之的,献礼是进取之仪。

在这里,在这时,在一位初级异能师的献礼仪式上发难,已经犯了众怒,所以全场的目光都紧盯着这个跳出来的人,伯纳!

异能师们震惊、愤怒,但除了惊怒之外,他们还有深深的疑惑……这是为什么?伯纳,你这是为什么?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伯纳的行为都很不理智,甚至连他地跟班都无法理解。

别说汤森展示出来的异能已经及格,就是他没有达到标准,这话也不应该由伯纳来说。因为场中还有主考官,旁边还有分会长,甚至还有其他分会和总会的人在观礼!

如果是其他小角­色­出来捣乱,大家打个哈哈蒙混过去就好。但伯纳现在不管不顾地往前一站,还真不能被别人敷衍漠视,因为他的身份不一般。

伯纳的正式身份是西海岸四级异能师,非正式身份是本分会的研修派首领,两者都算是举足轻重,就算雅克分会长也不能完全压制。可他为难汤森,就没考虑到分会长阁下的尊严吗?就不怕安道尔分会和总会看笑话吗?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能让伯纳放弃本分会的荣誉感,做出这样的事来?

肯定不会是爱德华、更不可能是昨天的学徒大战,唯一能牵扯上的只有研修战斗两派的对立——可汤森·奎尔萨还没投入战斗团的怀抱,这种时候,研修派不是应该去拉拢他吗?

或者伯纳根本就看不上汤森,他要对付的不是这个初级异能师,那他要对付谁?他这种跟整个分会撕破脸的行为,是为打倒谁而准备的弹药?

纷乱的议论声中,主考官脸­色­涨红,胸口也在剧烈起伏。伯纳站出来反对,被他羞辱的可不止是汤森一个,主考官无疑也被牵连进去,谁让他是这场献礼的主持人?伯纳质疑汤森的用心,同时也是在质疑主考官的判断力。

是可忍、孰不可忍!主考官长出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激愤,转头看向分会长阁下。

身穿礼袍的雅克脸­色­有点­阴­沉,身为本地分会长,此时他心里所想肯定比别人多得多;来自安道尔分会的休斯副会长脸­色­如常,还是那种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趣的表情;而从总部来的艾德文娜女士,她则带着清浅的微笑,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各位异能师的神情。

三个人并排而立,脸上挂着三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在旁人眼中,这个画面讳莫如深,能让人的思路无限扩展……

整个晋升大厅里面,唯一没去观察别人表情、也没有去想东想西的人,就只有当事人汤森。汤森当然不是被惊呆了,也不是面对非议而手足无措,他是有点怒了。

在伯纳跳出来的那个瞬间,汤森就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借口、被当成了某颗炸弹的引线……这让汤森非常不爽,你爱发飙我不管,但凭什么找上我!?

就因为老子级别最低,就该拿给你捏?!

愤怒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三秒不到汤森就安静下来。

他知道,要解决这件事,就要把复杂情况简单化——突发状况,伯纳的行为无法预料,看别人的脸­色­有用吗?想别的对策有用吗?这老杂毛到底为什么看自己不顺眼,这点很重要吗?

不!在信息完全不对等的条件下,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你不可能找出答案!

这种莫名其妙挡在自己面前的混蛋,汤森抡起大耳光打下去就好。就好比单身外出被人堵住了,不用去想对方为什么找上门,也不要想他们是不是搞错了,只要揪住那个最先跳出来的人往死里打就行!

如此一来,别人再想找你麻烦时,就要先考虑一下后果。

汤森抬起头来,并没急着开口申辩,因为现在还轮不到他说话。他只是用­阴­冷的目光扫了伯纳一眼,嘴角牵出一丝冷笑,把自己的立场和情绪表露无遗。

与此同时,雅克分会长也沉下脸­色­,对主考官点点头——能够占据主考位置的异能师,当然是分会长阁下的贴心豆瓣,看脸­色­的本事一流。

主考官终于得到了回应,他不再迟疑,转过头来先轻咳了一声,然后才扬声说:“伯纳先生,在这个庄严肃穆的仪式上,我希望你对汤森·奎尔萨的指控能附带证据。”

主考官的神态随和平静,但他却把伯纳叫“先生”,此时此的,这是个很生疏很冷漠的称呼。如果伯纳还有正常思维的话,他就应该明白,自己捅了大娄子!

“我当然有证据!”伯纳没有做出任何补救行为,反而义正词严地回答:“作为特殊晋升的一部分,献礼的­性­质,有哪个学徒不明白?”

雅克分会长嘴角动了动,这分明是个笑容,似乎又带着点苦涩。

“汤森·奎尔萨拿出最粗鄙的一级异能来敷衍,他显然没把公会的规则放在眼里!他显然是在蔑视公会的威严!”伯纳一步步走到观礼台前面,带着冷笑:“献礼的结果会上报总会,如果我们把汤森·奎尔萨这个素风呈报上去,总会将如何看待我们西海岸公会?各位大师会笑掉大牙!汤森这是赤­祼­­祼­的抹黑!他内心里一定藏着毒蝎的尾刺!”

站在伯纳正对面的汤森,开始用小手指挖起耳朵来。

“我已经听到你的指控了,伯安先生,请稍候。”主考官转身,语气变得更加和蔼:“汤森·奎尔萨,对于伯纳先生的指控,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解释?需要我解释吗?”汤森摊了摊手:“有主考官在场,还有各位先行者在场,轮不到我来主持公正。”

“我们站在正义的天平上,但在当事双方面前,我们的言论属于旁证。”主考官解释说:“你的解释才最重要,也最有说服力,最终结果要上报总会。”

“可我为什么要给他解释?”汤森懒散的说完上半句,还像是醒悟过来了:“好吧!我可以解释,但我的解释中如果出现歧义,会不会被人误解,认为我侵犯了公会的威严呢?”

“不会。至少站在个人角度,我已经认可你的献礼,而在这个场地上,只有我能代表异能师公会。”主考官摇头:“所以就目前而言,你做出的解释只是针对伯纳先生。”

如果说,刚才伯纳对汤森的非难像是一股飓风的话,那么现在汤森对伯纳的侮辱就像一道闪电。直接就让大厅里的异能师们目瞪口呆,甚至连总会的艾德文娜也睁大了眼睛——汤森这个初级异能师还没得到正式承认,他就敢对四级异能师这么说话?胆子也太大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很多人又释然了,汤森的绰号是狂犬,狂犬咬起人来还会看你是几级的?

“伯纳先生,”主考官心中暗爽,一本正经地说:“你听到了吗?你认可汤森的解释吗?”

他就差抓住伯纳的领子,大声质问:“你现在感觉如何啊?!感觉如何?!”

“混账!”伯纳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老脸上的皱纹都像活过来一样,正在剧烈地抖动!他的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把汤森和主考官都撕成碎片!

“看来伯纳先生不认可你的解释。”被伯纳深深伤害的主考官根本没耽搁,又转头对汤森说:“汤森·奎尔萨,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是的,我要补充,我刚才没有想好,抱歉抱歉。”汤森严肃地点点头,搜肠刮肚的思索了一翻,才用非常谨慎的语气说:“我个人认为——伯纳是个瞎了眼的老蠢货!”

在场的异能师们不由瞪大了眼,嘴里“丝丝”的倒吸着凉气儿。

汤森这话……真是太恶毒了,伯纳可是四级异能师,执掌本分会研修派系十几年,还是很有势力的!汤森不予余力的羞辱他,接下来肯定要吃亏。

主考官缓缓的转回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伯纳,眼看就要再次开口复述汤森的话——伯纳的喉咙中已经发出沉重嘶哑的气流声,脸上的赤红一直连到了脖子上,双拳也已经紧紧握起,明显处于暴走边缘。

“够了!这是献礼仪式现场,不是帐篷区的菜市场。我提醒各位,要注意自己的言行!”雅克分会长阁下终于出声了,他用隐含怒气的语调说:“先行者要有先行者的气度,后来者要有后来者的敬畏,这才是异能师公会的传统。”

在汤森和伯纳针尖对麦芒的关键时候,雅克出面各打五十大板。从表面上看,分会长阁下严守中立绝不动摇,但实际上他的偏袒已经很明显了。

初级异能师和四级异能师哪个更重要?当然是四级异能师!如果换了以前,汤森早被人拖出去了,甚至会被丢进水牢给伯纳消气,雅克也绝不会在训斥中映­射­伯纳。

雅克已经在两人之间做出了取舍,可他的言行却不会引发其他人的反弹,因为是伯纳不顾立场在先,在场的人都看见了。

所以吃惊归吃惊,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觉得汤森·奎尔萨那两句话很解气。伯纳就是个瞎了眼的老蠢货!不知道攀上哪根高枝儿,反正他已经背叛西海岸分会了。

“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己人。”训斥完了两人,雅克放缓了语气:“汤森,既然伯纳先生对你的异能有异议,你就解释两句吧!你平常不是挺和气的吗?”

大家闷不作声,却都挂了一头的黑线,狂犬兄什么时候和气过了?

“分会长阁下,因为献礼里面没有解释这个步骤,所以我根本……没有准备啊!”汤森露出腼腆的微笑,还带着点为难:“说起来,我是来参加特殊晋升的,有人看不懂跟我没关系。再说他又不是我的学徒,我好心教了他,人家会说我不懂规矩、抢别人导师的饭碗……”

“那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说辞?”见汤森没明白自己的暗示,雅克内心有点哭笑不得,但脸上还是一片深沉:“会内自由探讨,这是我西海岸分会的优良传统,学无先后,达者为尊!”

“分会长阁下,我嘴很笨,真的说不清啊!”汤森其实明白了雅克的暗示,可是……他不是故意要耍赖,因为他无法保证在解释的时候滴水不漏,现场的异能师很多,万一有谁看破了自己的隐秘,他就该哭了。

“好吧!我不远千里从奎尔萨平原赶来银涛城考试,风餐露宿,跋山涉水,怎么说也算是诚意十足了吧?现在有人跳出来诬蔑我,我很受伤啊……”

“素风是最低等级的分系异能。”雅克和颜悦­色­的对汤森说:“关于这点,他没有说错。”

“分会长阁下,我已经看过献礼的规则,没说献礼上不能用素风。”汤森耸耸肩:“说句实在话,这是我的献礼,我用什么异能管他屁事!”

“也许伯纳先生觉得你的素风不够华丽。”雅克笑着,不急不躁地把话题慢慢引向正确的路径:“他是四级异能师,经验深厚,评判发言的权利还是有的。”

“这就难办了,我用素风,难道还要向人解释我的素风厉害在哪里?自掀老底这种事谁会做?”汤森蔑视的目光扫过伯纳:“连门票都不买,我没有义务对他解释!”

“你当然不需要向他解释,但我也这个疑问,”雅克只能自己出马:“你能向我解释吗?”

“分会长阁下的问题,我当然要回答。”汤森点点头,避重就轻:“其实答案很简单,我别无选择。因为除了素风之外,我还没有熟练掌握其他异能,总不能为了好看玩半个异能,后面直接崩溃掉吧?”

听了汤森的回答,异能师们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没能熟悉其他异能就能完成引领,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有听说过啊!要知道,在准备特殊晋升的时候,准异能师们都会努力学习至少三个以上的分系异能,初级的,二级的,有些甚至是三级的。

这是亮相,关系到异能师今后的成长。

汤森身边不是有玛西亚吗?怎么会没有准备?

“其他异能没有熟练掌握?”雅克狐疑地看了汤森一眼,又看了眼玛西亚:“真的?”

“分会长阁下,汤森的确没有学习过其他分系异能,”玛西亚上前一步,正­色­回答:“我遇到汤森的时候,他才萌芽不久。之后我看着他一步步成长,直至今天。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接触更高程度的异能资料。”

“那么,欺瞒和蔑视的指控就不成立。”雅克点了点头:“伯纳先生,你接受这解释吗?”

“不接受!”伯纳满脸­阴­沉:“玛西亚小姐与汤森的私人关系太亲密,她的话可信度不高。”

“我接受,而且我相信这个大厅里的人,都能接受玛西亚小姐的解释。”雅克分会长不等其他人出声就把伯纳顶了回去,顺便还为伯纳今天的行为定了­性­:“如果还有其他人像伯纳先生一样不接受这个解释,请站出来。”

现场的异能师们相互打量着,却没有人肯出声出头,包括那些跟伯纳关系密切的人也不例外——在西海岸分会的整体荣誉、还有雅克会长的威严面前,伯纳已经孤立无援了,即便是研修派系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声援伯纳,这跟找死有区别吗?

雅克的控场能力不错,他三言两语就抓住了主要矛盾,又­干­净利落的划出了两边立场,让大家把事情看的清清楚楚,即使不韵世事的异能师,也不至于选错了边。

“至于你,伯纳先生,你是否接受这个解释,其实无关紧要。”雅克会长的目光非常沉稳,非常和蔼,而且这目光越过了休斯,停留在艾德文娜女士身上:“艾德文娜女士,你是从总会来的,眼界开阔,造诣非凡,你觉得汤森的献礼怎么样啊?”

“我只是来观礼而已,怎么突然要我的意见?”艾德文娜还是带着微笑,但她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客气:“我觉得,汤森·奎尔萨的献礼还算勉强,伯纳的质疑也不是毫无缘故……”

“哦!这样说来,艾德文娜女士心中也有同样的质疑?”雅克会长释然的点头,然后转头看了汤森一眼——他已经把伯纳疯狂的原因找了出来,下面这个环节应该让汤森来完成了:“汤森,看来对你的异能,不是只有伯纳觉得不够华丽啊!你有什么办法吗?”

“有!”汤森明白雅克的用意,点点头说:“谁不服气,跟我打一场就知道了!”

旁观的异能师们已经几次三番的吃惊,到现在,他们的抵抗力应该很强才对。但咋一听汤森这话,大家还是有些傻眼。没听错吧?汤森要挑战伯纳?后者是四级异能师啊!

其实别说是他们,就是扫风点火的艾德文娜都吃了一惊,脸上的微笑也变了形状。

“汤森,不用这么激进。”雅克连忙安抚汤森:“你跟伯纳的等级相差太多了……”

“没关系,打这种仗我习惯了。”汤森斜眼盯着伯纳:“怎么样?下来玩玩啊?”

“我满足你的愿望!”伯纳脸­色­平静,但内心喜出望外。刚才汤森辱骂他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动手的打算,但因为公会有不允许高级异能师向低级异能师出手的规则在,所以他不能贸然出手。

现在汤森的主动挑战,他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注意你的行为!伯纳!”雅克的嗓音低沉,语气严肃。

无论如何,雅克也不能让两人直接动手,因为汤森再怎么强,他最多是个初级异能师,跟伯纳比起来差距太大了。动起手来万一有个损伤,他难以交代。

所以­性­急之下,雅克连“先生”这个称呼都丢弃不用,在异能师的世界中,不带尊称的交谈很少见,威胁意味极其明显。

“会长阁下多虑了,现在是汤森先发起挑战,伯纳不过是应战而已。咱们这些公会异能师,哪能惧怕考验呢?”艾德文娜开口了,她的语气温柔,但毒蝎一般的心思却昭然若揭:“伯纳的等级高些,自然能控制好出手的力度,不会让汤森受伤的,是吧伯纳?”

“当然,尊敬的女士。对上别人或许难说,但对汤森,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伯纳缓缓点头,双眼中的­阴­狠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请放心,彼此又不是什么仇敌,我一定不会让汤森受伤!”

旁观的异能师们当然看出伯纳的打算,有些­性­子直爽的人已经忍不住了,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斥责——伯纳不但抛弃了立场,现在连脸皮都不要了!

仗着有总会下来的人撑腰,居然嚣张到如此程度,他才是那个蔑视本分会的混蛋!

骂声中,伯纳无动于衷,老神在在,只是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对手……异能师们不觉得他能在总目睽睽之下伤害汤森,更不认为这场比斗能够进行,因为分会长阁下是不会答应的。

雅克会长的确是这样考虑的,他在第一时间把伯纳的掩饰外衣扒个­精­光,然后鼓动汤森勇敢的迎上去,但这是为了让汤森在分会内得到别人的认同。

别小看这个安排,其实对汤森有很大的好处,毕竟他之前的形象很不怎么样,眼下还有什么事比同仇敌忾更能涨声望?

但没有人想到,汤森发起这次挑战并不是逢场作戏。

“分会长阁下,”汤森看着雅克,诚意十足地说:“请允许我挑战他!”

雅克当然看得出来,汤森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玩以进为退的小把戏,他是真心想打这一场!所以现在的雅克,内心已经不仅是犹豫了,而是一种带着惊悚的疑惑。

他转头过,希望从一直没有说过话的休斯那里得到答案——严格说来,汤森算是休斯的人,而休斯又是现场最厉害的异能师,得让他拿主意。

休斯微眯着眼睛,冷漠的瞳孔中映出大厅里的一切,但他本人的灵魂却像没在躯壳中一样,对外界的纷争吵杂没有任何反应,连亲生女儿玛西亚都不去理会。

这种坚冰般冷漠的表情,岂能让寻常人看出端倪?

但雅克会长不是寻常人,而且跟休斯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他脸­色­微变,回头看了看汤森,又看看伯纳,最后嘴一歪:“好,打吧!”

“分会长阁下!”玛西亚万万没想到雅克会同意,吃惊之下就要上前阻止,却被雅克会长一眼给瞪了回去——她立即明白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大概涉及到了更高层的纠葛。

汤森是个引子,甚至连伯纳都只是个引子。

“不会有事的。”汤森给了玛西亚一个放心的微笑,然后一步步走上前去。

在旁观者的震惊目光中,汤森走进献礼场地中的小圆圈。

他很放松,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紧张的迹象,也没有马上开始唤醒,而是微侧着身体,偏着头,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伯纳。

周围一片静默,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中的变化。

没人知道汤森会用什么手段对抗伯纳,也没有人知道汤森的勇气从何而来,但强烈的自信却从他身躯中缓缓释放而出,甚至能让担心他的人心绪平和。

这感觉真是让人莫名其妙,他甚至都没有露出狂犬的特征,大家就会相信他没事?

百思不得其解,大家的目光又放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伯纳,他现在也走下了观礼席——但伯纳这几步走的不太轻松,因为他心中充满了矛盾,怎么也看不透汤森的打算。

其实,在最初的惊喜过后,他就认定汤森挑战自己只是一时口误,或者他根本就是在做戏。想也知道啊!汤森只是初级异能师,他有什么本事面对自己?

所以汤森肯定会退缩的,那样一来,自己就可以站稳脚跟,继续挑衅他、压榨他,让他身后的势力和谋划都显露出来。

虽然最后不能把汤森怎么样,但也能完成“那个嘱托”,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出人意料的是,汤森没有藏身在雅克的保护伞下,他居然站出来了,就站在自己面前发起挑战!

他就像一个智者,用平静到可怕的神态面对自己;他更像一个刺客,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盯着自己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脖子,盯着自己的胸口,盯着自己每一处可以致命的地方!

他心里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唬人的吧?绝对是唬人的,汤森·奎尔萨绝不可能胜过自己!

这样想着,伯纳迟疑的脚步变得坚定了一些,可才向前迈动了一步,他就看见汤森手将一柄灰­色­匕首抽出来握在手中——匕首?汤森拿匕首?

满场的异能师都面­色­古怪,只有玛西亚手扶额头,无声长叹——特殊晋升都过了,身为异能师的汤森,居然还在战斗中用匕首!

伯纳觉得自己再次被汤森侮辱。他的脚步加快了一点,而对面的汤森神情不变,手腕缓缓翻转,又是一柄匕首握在手里。

有了最趁手的家伙,汤森变得极其自信,他用一种仪式化的慢动作舒展双臂,肩背轮廓一阵波浪般的摇摆——他的柔软灵活超过少女学徒,他的凝重深沉不逊大师!

最后,汤森的左手横在胸前,匕首正握;右手垂在腰侧,匕首反握;然后膝部微微下沉,微微眯起的双眼闪过一道狠辣的光芒,就犹如锁定了猎物的毒蛇!

与汤森这种不加掩饰的目光相遇,伯纳心中顿时就一抖!

伯纳历经坎坷爬到四级,异能师这碗饭吃了几十年,手上有很多人命,也曾经被很多人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他很熟悉这种目光,但那都不是愉快的回忆。

有种莫名的恐惧袭来,他内心那种被羞辱的愤怒、还有必胜的信念都在快速的消融——不对!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汤森绝对有­阴­谋,他那种目光,分明是有把握杀掉自己!

他怎么能杀掉自己?用匕首?

伯纳突然想起了爱德华,二级异能师爱德华,不就是被汤森打得不死不活,现在还等着总会派人来救治吗?在他们战斗时,大家眼中的汤森不也是必败的吗?

但最后爱德华倒下了,汤森却连根毛都没掉——说是异能反噬,但真正的原因谁说得清?万一汤森的本事不止这点呢?

对了!他引领的十个落选学徒都萌芽了,而且直接晋升中级学徒,出考场就跟人决斗,接连打倒二十多人……十天时间啊!这种成绩骇人听闻,这是初级异能师能教出来的吗?!

还差一步就能进场,但伯纳的脚举在空中,再也落不下去了。

他在怀疑,自己可能上当了,自己大概也和汤森一样,只是棋局中的一颗棋子、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上前台、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唯一不同的是,汤森身后有强大的助力。

他惊异不定的目光从汤森身上移开,看了看远处脸­色­­阴­沉的雅克,又看了看神情冷漠的休斯,心跳却更加紊乱起来……雅克和休斯绝不会允许汤森被自己伤害,所以他们一定会出手,而且肯定会以控制伤害为由出手,艾德文娜最多挡住一个!

汤森就是准备在自己被控制的那个瞬间,直接用匕首来杀掉自己吧?

有别人帮手,汤森可能只是受点伤,而自己则必死无疑!

自己太激动了,没有好好谋划也没有安排后援就跳了出来,众叛亲离之下,绝对没人肯为自己说话,也不会有人肯为自己出手——艾德文娜,她除了煽风点火之外还做什么了?

如此一来,自己的死就只是个事故,而自己所受的这种屈辱,却反而会衬托汤森·奎尔萨的名气,特殊晋升之后立即挑战四级异能师……还能有比这更华丽的亮相吗?

好毒辣的用心!好卑鄙的算计!

“算了,一点小事不值得动手。”

伯纳不是个傻瓜,既然想到了这一层,他怎么还会撞上去送死?于是在总目睽睽之下,他轻轻地把提起的脚收回来,做出一副很有容人之量的表情:“跟初级异能师……我不能欺负人啊!”

“呸!”汤森一口唾沫吐过去:“蠢货,你怕死就直说!”

“你真想挑战?”伯纳摇了摇头,脸上神情温和,完全是一副高手风范:“等你升到三级再说吧!”

“不敢打也没关系,但你记住我这句话,”汤森冷笑一声,对着伯纳的背影说:“如果在晋升大厅打,你只伤不死,如果在外面遇见,我可能收不住手!”

汤森的声音不高,也不尖利,但这句话却像是被灌注了魔力一样直抵所有人心底。

听了这句话,伯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然而旁观的人群中,却没多少人对这句话表示惊讶。因为汤森的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是那么弱小,却从始至终占据着主动,他从来就没怕过伯纳!

虽然战斗没发生,但大家都明白,伯纳已经在这场交锋中败下阵来,彻彻底底的败了!

所以伯纳的退缩,还有汤森的威猛,在一定程度上是正常的。

伯纳孤独地走到大厅的角落,他把身体缩进立柱的­阴­影下,垂下目光沉默不语。以往身份超然的他,此时面­色­灰败,身边空无一人,这个方向的异能师们都像躲瘟神似的移开了。

两相比较,大家看向汤森的目光中多了些与以往不同的东西,相伴的微笑也多了起来。在此同时,远方的艾德文娜收起脸上的微笑,用她那种­阴­霾纠结的目光盯了汤森一眼——却只看到个侧面。

因为这时的汤森,正在专注聆听主考官的交代,准备领取初级异能师的资料和奖励。

“汤森·奎尔萨,经过异能师公会西海岸分会认定,以我专业的判断,你的特殊晋升成功!从现在起,你就是一名荣耀的异能师!”主考官神清气爽,喜笑颜开的宣布:“因为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导师人选等等问题暂时押后,我们先把其他的程序完成。”

“悉听尊便。”汤森谦逊的回答。

“汤森·奎尔萨!”主考官脸­色­一正,然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他几乎是凶狠地盯着汤森,吼声简直震耳欲聋:“在异能力量的注视之下,你扪心自问,自己是否有足够的理由、坚定的信念走上异能之路?!你能在漆黑的路途上、照耀出灿烂的黄金之道吗?!”

“能!”汤森回望主考官,不温不火地回答:“我的理由足够,我的信念坚定。”

“汤森·奎尔萨!在异能力量的注视之下,你扪心自问,自己是否有追求比星河更灿烂的光辉的勇气?!”

“你是否有分辨真实与虚妄的能力?!”

“你是否有放弃一切只为誓言的理智?!”

“你是否有不分善恶、黑白、美丑、生死,只为攀登异能巅峰,洞察一切法则的决心?!”

“我——有!”生僻、生疏、让人意想不到却动人心魄的誓词在耳边滚滚而过,汤森目光凝炼,舌尖吐出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能!”

“未来的贤者,”主考官面­色­凝重,结过助手呈上的黄金托盘:“请接受异能师长袍。”

单手一扬、将长袍斜披在汤森身上,主考官又高举起另一个托盘,长声咏颂:“请卓越的先行者、西海岸异能师公会公会阁下,为汤森·奎尔萨授予异能师徽章!”

雅克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大步走来,左手隔空一点,黄金托盘上的小盒子就漂浮起来,移动到汤森面前“啪”的一声解开锁扣。

汤森目光垂下,看见一枚圆形金属徽章。它就静静地躺在鲜红的天鹅绒凹槽中,虽然是不知名的金属铸成,却并不厚重,反而给人一种纤细的美感。

微带弧度的表面,看不出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布满了浑然天成的饰纹,聚拢如漩涡,环绕着正中那颗晶莹剔透的宝石;垂流似云丝,顺着徽章的弧度向边缘伸展。有种奇异的光亮在饰纹中流转,虽不易察觉,但偶尔闪出的一点璀璨却令人惊艳!

“这就是你的徽章。”雅克并不着急,他站在汤森面前,用低沉的声音说:“喜欢吗?”

“这就是我的徽章。”汤森没有立即回答雅克的问话,只是很用心地看着这枚徽章。

汤森伸出右手,指尖轻抚徽章边缘的纹路。

这段时间,到底有多久了?煎熬、努力!磨难、不屈!无数次的伤痛、气馁甚至差点放弃,这枚初级异能师徽章,终于摆在自己面前!

从今以后,自己就是堂堂正正的异能师!自己终于不是手无寸铁、毫无抵抗力的鱼腩!

汤森的心绪不受控制的波动起来,越来越剧烈。恍惚间,哈维镇的灾难、隆达山脉的战斗、艰苦跋涉的逃离,一幕幕往事在他心头掠过。

“这是强者的世界,我一定要变强,我还要更强!”

他的手指在徽章边缘划了一圈、两圈、三圈,越来越缓慢凝重,最后,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尖才触碰到中央的宝石。

只听“叮”的一声,宝石上有一抹闪亮的光芒迸­射­,刺得人都睁不开眼睛。

早已被玛西亚告知授予徽章的奥妙,所以汤森此时并不惊慌,他任凭光芒冲刷自己的身体,渐渐的沉迷在飘摇的光影之中。

这光芒先是银白、然后变成金黄、碧绿、湛蓝……在离开汤森的身体之后,各­色­光影如清波柔浪一般,在广阔的大厅里翻腾奔流,在廊柱间交汇凝聚,映出一道道迷离的美态,真实、却又触摸不到。

等光影消散,汤森凝神再看时,发现徽章上的宝石已经变成了异常鲜艳的红­色­,内中还有液体一样的东西在流动。

“你的徽章为你选择了道路,热烈、豪迈、义无反顾。”雅克宽慰地点点头,左手再点,闪闪发亮的徽章飞出盒子,贴在汤森胸前:“祝贺晋升,与我同行的旅者。”

“我的荣幸,先我跋涉的行者。”汤森右手覆盖在胸前,徽章上的光芒慢慢收敛,就连那些­精­细的饰纹都在变­色­,直至整块徽章表面都被一层并不很起眼的金属原­色­覆盖。

普通人看来,这就是块古朴的金属徽章,但在现场的异能人士眼中,汤森·奎尔萨的徽章还是那样的灿烂夺目、鲜红欲滴、没有丝毫变­色­!

晋升大厅中,终于有掌声响起,一个接一个的异能师举起自己的双手,诚心为汤森祝贺。这掌声渐渐连成一片,越来越热烈,在四周的石墙上往复撞击,如同水波那样荡漾波动起,带着一股雷鸣般的气势!

这一刻,异能师们忘记了汤森的劣迹,忘记了他的绰号,只为他的成就和勇敢而感动。汤森斜披着华丽的长袍,向周围的异能师们一一致谢,这种礼数不用人教,有心就不会出错。

“祝贺你!汤森!”玛西亚走过来,双眼已经带着一层水雾:“你终于成为异能师了。”

“也祝贺你,玛西亚,你终于把我领到这条道上来啦——”汤森对美艳照人的大姐头微微一笑:“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忐忑不安,现在终于能放心了吧?”

“对你放心?那可不一定。”玛西亚摇摇头,但脸上全是喜­色­:“其实我心里很矛盾,你有了这个身份,以后闯的祸也会越来越大吧?”

“男人嘛!大概就是在闯祸和补救之间来回奔跑。”汤森不以为然,事实上,玛西亚也知道汤森不会拘泥于异能师这个身份,他早已把沉重的使命背负在身上。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汤森的个人魅力也因此大放光彩——有什么事比亲眼看到他过关斩将、将无数人不敢想象的目标达成更痛快?

“我们别待在这里了,晋升大厅马上就要变成宴会厅了,他们这段时间憋屈久了,肯定要闹一闹。”雅克从旁边走过来:“汤森,玛西亚,跟我来吧!有些事情要交代你们。”

两人跟着雅克走出大厅,先汇合了笑得合不拢嘴的瓦胡,再接受自己学徒的祝贺——美少女们先前担惊受怕,此时见到汤森成功,那还能控制得住?十个人立刻一涌而上,有直接冲进汤森怀里的,有搂着就不松手的,她们的崇拜目光很炙热,很粘稠,还带着醉人的芬芳。

众美环绕,聘聘婷婷,旁人看了都是满腔的羡慕嫉妒恨。

被挤到一边的玛西亚­干­咳一声,她是在提醒汤森,不要太旁若无人了。虽然异能师跟学徒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公会内部并不禁止师生间的亲昵,可现在的观众也太多了点……

“我很期待你晋升成功的场景。”汤森一脸坏笑:“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混蛋!我记住你了!”玛西亚骂了一句,因为她当初挑的落选学徒都是男的。

女孩子毕竟还是害羞的,兴奋的劲头一过,美少女们就察觉到自己的举止不太合适,于是一个个红着脸站在汤森身后,虽然都垂着头,却显出另外一种美态来。

汤森还想继续挖掘她们的隐藏魅力,但前来祝贺他的人都排成队了。

首先是当值的学徒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祝贺很到位。他们都是高级学徒,代表着分会内部的各种机构和各阶各系的学徒。按照西海岸的传统,他们为新鲜出炉的初级异能师送上各种贴心小玩意,从正式名帖到绣金钱袋,几乎把汤森日常需要的东西全部包圆了。

汤森是个什么人?当然不会在在各种时候跟人唱反调,他不矫情,东西都收下,反正有人帮他拿。但在收东西的同时,他也得跟人客气两句,所以花了大半个钟头才走下楼。

在这个过程中,雅克分会长含笑不语,一点都不着急。

“听说你要赶回老家一趟?很着急?”雅克带着汤森走进自己的院子,转回身就直奔主题:“除了素风,你真没学过其他分系异能吗?”

“的确如此,有点急事,杂事。”汤森点头:“别的异能还不行,素风也是看得多了,自己摸索乱练的,所以我解释不清。”

“你这份坚持很可贵,将来即使在研修上有了成就,也不要轻易舍弃它。”雅克没有深究,只是点点头,然后从房间里拿出两本小册子:“这是公会配发给你的东西,一本是异能基础,另一本是专属你的个人笔记。这是除了徽章之外,你另两种身份象征,千万不可遗失。”

“是。”汤森点头应承。

“在这本异能基础里面,有比较全面的分系异能介绍,从初级到三级。你多研究,先找到自己最适合的分系异能再说。否则事倍功半就不好了。”雅克继续交代:“研读一章之后,你把心得体会记在自己的异能笔记中,每年要送回分会查验一两次,作为继续晋升的凭证。”

“继续晋升不用再引领吗?”汤森可是松了一大口气,说实在的,引领这事太耗费心力。

“初级到三级的晋升并不苛刻,分会研修院会审查你的笔记,了解你对各系异能的掌握;战斗团会考验你实际­操­作能力,也许会有些晋升任务,但都不算太麻烦。”

雅克解释说:“直至四级才会有一场特殊的晋升仪式,你别小看这个坎,四级以上,那才是真正的艰难。伯纳就是在这里卡了十几年……可惜了。”

“谢谢会长阁下的提醒,我会努力的!”汤森才不想被拖进这趟浑水里,根本就不接有关伯纳的话题。

“你刚才挑战伯纳,是真有实力打败他吗?”雅克还是忍不住把这句话问了出来,但不等汤森有所反应,他就摇摇手说:“算了!我不应该问这种话,你也当没听到,别有压力。”

“是!”对手腕如此高明的分会长,汤森只能苦笑:“谢谢会长阁下宽宏大量。”

“我们西海岸分会没有其他分会那么强大,自由散漫的名气早传出去了,但至少我们不限制大家外出游历。”雅克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你回家办事也算是一种游历,只要异能有­精­进、研修有成绩就好。可如果你到时候拿不出成绩,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哎呀!雅克叔叔你说的太严重了!”玛西亚一掀窗子,伸进半个头来:“不许欺负新人!”

“我倒是想欺负,可你给了我机会吗?听墙角都听得这么理直气壮,好大胆子!”雅克没好气的指着那玛西亚:“你,还有你老爹,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遇上你们一家算我倒霉。”

“谁理你啊!”玛西亚带着点自得,绕道门口进来:“雅克叔叔,伯纳那件事……”

“汤森都不急,你急什么?”雅克嗤之以鼻:“汤森,你今天这事情处置得大致不错……”

“会长阁下,请允许我说一句,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我的处置程序不会改变。”汤森面带微笑:“我还太小,玩不起大游戏,只要有人出来挑事,就会被我缠到吐血为止——会长阁下,我不会去想内幕、背景之类的东西,因为我打架很简单,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这样做也许能契合你徽章的­精­神。”雅克笑笑:“你直接,那我也直接,以后这种事很难出现,我们分会的伯纳可不多……放心吧!我们不会要求你去做这些事。”

“谢谢会长阁下。”既然意思表达清楚了,汤森就不再多说,雅克外表粗犷,但其实内心很细腻,而且眼光准、下手恨,正是执掌一方最需要的人才。

“让玛西亚跟你说说徽章的事吧!这玩意她比我懂得多些。汤森,其他奖励和物资还是照旧送去你家了,你回去的时候注意点收,其他事情,撒列维会跟你联系的。”

“其他没什么好说的了,你的­性­格太刚硬,但异能这条路不好走,一帆风顺你就别想了。吃亏受气、跑给人家追都很正常。”雅克站了起来,轻轻拍着汤森的肩膀:“你要记住啊!不管在什么地方,也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最重要。”

汤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道理他肯定明白,可雅克会长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走出雅克的官邸,汤森才算真正放松下来。

他知道特殊晋升不容易,一个简单的献礼也能艰难曲折到如此程度,算是因缘际会百年难遇了吧?说来也好笑,分明是自己的特殊晋升酒会,自己却完全的置身事外,此时在晋升大厅那边胡闹的全是别的异能师。

汤森能够感受到,有了异能师身份,分会众人对自己的态度已经缓和下来。这个变化很好,荆棘玫瑰扎根在西海岸,未来肯定要向外发展,有他们照应的话,事情会顺利很多。

“驻守公会的异能师看上去风光无限,但能放松自己的机会很少。现在多了一个伙伴,无论如何都值得大家庆祝一番。”玛西亚看穿了汤森的疑惑:“你已经正式登场异能领域。”

“得了一个初级异能师,丢了一个四级异能师。”汤森摇头:“他们亏了吧?”

“仔细想想,其实不亏。”玛西亚笑着摇头。

“伯纳既然做出了决定,有没有你他都会爆发的,你不过撞上了他发威的好日子——你直面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在­精­神层面击垮了他,使他对分会的伤害降至最低。这才是大家事后为你鼓掌的最重要原因。”

“所以你也别小看自己,伯纳未必比你重要。”

“嗯?”汤森问:“我才初级而已,除了敢拼命,还有什么能让人看上眼?”

“装什么蒜?你,还有你控制下的奎尔萨平原,有名目繁多的异能资源出产,奎尔萨平原更是西北方的重要地理节点。”玛西亚太了解汤森了,瞥了他一眼:“以前那边挺混乱,所以不被看重,但现在有了你就不一样了……你不在宴会上,研修派和战斗团才能进行交涉。”

“这样的话,荆棘玫瑰要准备接待客人了,咱们得修几座豪华旅社才行啊!”汤森这下放心了,比起单纯的点头之交,现实的利益分享才说得上牢固。异能师们需要自己领地上的出产,他们必然会更坚定的支持自己——对荆棘玫瑰来说,这条大腿够粗!

他弹了弹胸前的徽章:“这枚徽章,还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难道它还有其他用处?”

“异能师徽章跟学徒徽章在本质上不一样,总会专门制造,所用的材质十分珍贵,它能反映异能师本人的某些特征。”玛西亚说:“你选定徽章的时候,它会变换颜­色­,其实这就是在检测你的异能特质。”

“检测?”汤森对这事情比较敏感。

“异能师跟那一种异能力量最契合,徽章可以检验出来。”

“呃,那么红­色­代表的意思是什么?”汤森问。

“红­色­比较少见,代表的也不是异能分系力量,公会内部称之为鲜血之路,另外还有透明的沉思之路和金­色­的辉煌之路。”玛西亚说:“鲜血之路并不说明你是战斗异能师,它只表明你的异能更注重实际运用,释放效果也比一般人强大,是一种优秀的特质。”

“这有什么用,我自己知道啊!”汤森哭笑不得:“它还是没有替我选到合适的分系。”

“你就知足吧!你已经拿到异能基础了,这本书非常全面。适合什么异能,自己花点­精­力去试试,很快就能验证出来。”玛西亚不由摇头:“异能造诣不够的人,看不到你这徽章的颜­色­,但能看见的人,比如研修系的一般都不会来招惹你,因为你的徽章说你打架厉害!”

“这个功用倒是不错,免战牌啊!”汤森满意地点点头:“对了玛西亚,问你点事。”

“你说。”玛西亚停下脚步,每当汤森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一定是有正经事要商量,果然,汤森直入主题:“你老爹和雅克会长好像在做什么事,你准备参加吗?”

“他们高高在上,要做什么事根本不会带上我,我也没有兴趣知道。”玛西亚摇了摇头:“我已经跟父亲谈过了,我要继续留在荆棘玫瑰,所以你别想没有人管束的好事。”

“我真欣慰啊!”汤森笑着点点头:“既然你还是咱们荆棘玫瑰的首领,那我回去的这些天,就要麻烦你把这一摊子事顶起来。”

“这个差事本小姐当仁不让。”玛西亚哼了一声:“你走了,我也好过过第一首领的瘾。”

“其他事情我不担心,因为事先都做了计划,你都清楚细节,有什么状况发生按部就班就不会出乱子。”汤森放低了声音:“我目前最担心的事情只有一件。”

“你说。”玛西亚很少见汤森这么严肃。

“银­色­联盟的上层动乱已经开始了,这是我们无法预计、也无力改变的事。”汤森叹了口气:“原本想帐篷区那边能乱出个名堂,可没成想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咱们的能量毕竟还太小了啊!”

“伯纳的事情也不简单,后面那些纠结不是我们能理清的,两者很可能联系在一起了。”

“那你想怎么做?”玛西亚看着汤森,目光有些担忧:“需要进一步的情报吗?”

“目前不需要情报,也完全不用理会他们。不去做我们能力以外的事情,这才是理智的行为。”汤森摇摇头,毫不介意之前的大量投入:“他们不是要乱吗?我们正好休息一段时间,等他们乱出个头绪、乱出个层次、乱出我们能Сhā手进去的格局再说……”

“真不管?”玛西亚眼睛瞪大了:“你这是什么计策?”

“这叫腾位置,也叫不挡路。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去顶,关我们什么事?他们玩内幕玩背景,自然有人陪他们玩啊!咱就不凑热闹了。”汤森哈哈一笑:“我们腾出手做别的事去。”

“比如?”玛西亚是个聪明的美艳傻大姐,她已经明白了汤森的思路。

“首先,我们得把沃尔夫·布雷恩调教出来,让他顶上我的空缺,这条线不能断。”汤森考虑了一下:“我已经是异能师了,过几天你也是,所以荆棘玫瑰的商队可以趁机扩大,钱这东西总是不嫌多的。情报网的组建放慢些,布置上稳妥一些,别让他们急功近利。”

“的确。”玛西亚点头同意:“现在把摊子铺得太大会被误伤。”

“另外,咱们奎尔萨平原距离银涛城真是有点远,以后做起生意来走陆路不方便,所以要采购大型船只,组建真正的船队。”汤森说:“我回去之后也会把码头改造提上日程,你这边就走走关系,就是先把奖励换成船也行,还要招募水手,这件事不能耽搁……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商团遇到的麻烦化解了,如果不行,咱们就只有走银涛城这边的商路了。”

“好,船的事情我放在心上。”玛西亚笑笑:“这事情我得去找雅克叔叔,他想拉拢我,空口白牙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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