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阿三侧转身,对他们招了招手,意即可以通行了。然后,城堡的大门就慢慢打开了一条缝,可以看见里面是一个很空旷的院子,左右各有一高一低两个瞭望塔,还有一些背着枪的匪徒在来来回回巡视,不怀好意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气氛很紧张,让人喘不过气来,大有一触即发的架势。
阿三跟一个上前盘问的人说是来找半天风的,那个人跟他打了几句“黑口”,也就是道上的行话,然后就带着他们往院子后面走去。要到院子后面去,必须通过一处峭壁,窄得只容一个人通过,别说轻型的火炮无法进入山谷,就连骆驼都挤不过去,只能拴在院子里,这里的地形可真是诡异得很。
过了这条细长峭壁,视线再次豁然开朗,一座四四方方的平顶房子傍依一块巨石而建,门窗又窄又小,门口挂着一张棉帘子,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了,闪闪泛着油光,以及斑斑驳驳的血迹。
跟前面院子里的景象截然不同,这个院子里一片寂静无声,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仿佛是空的。
领头的大汉上去掀开了棉帘子,一阵沸腾的喧嚣声立刻传了出来,震得人耳膜都快炸了。屋子里大概有二三十个人,正兴致盎然地围着几张桌子赌钱,屋子里一股臭哄哄的酒味和烟味,地上还有一些呕吐物,桌子上凌乱地堆着一些珠宝首饰,几个醉鬼正在一旁拉拉扯扯地打架,谁也没有注意有陌生人进了屋子。一看就知道,这帮匪徒刚干了一票大买卖,正在庆功呢。
在这间大厅的中央,有一个火塘,火塘的左边是一个柜台,后面摆着一些酒,全都放在大桶里,还有一些风干肉挂在墙上。火塘的后边有一条用石头砌成的台阶,一直通向屋子的里面,那里应该就是半天风的私人房间。
就在这条石头台阶上,坐着一个又瘦又高的中年人,头歪靠在石阶的扶手上,垂着眼皮,仿佛睡着了。他的皮肤就好像终年没有晒过阳光一样,苍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那张瘦削的脸孔始终笼罩着一种忧伤的感觉,那让人想起了大漠的落日,以及那些被风干的石雕。他静静地坐在一边,周围的吆五喝六声都快把房顶震塌了,他却浑然不知,似乎根本就听不见一样。
佛爷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于是走上前想跟他打个招呼,顺便问一下半天风在哪里,但是他的手还没有伸出去,就被斜刺里伸过来的一把马刀给挡开了。虽然佛爷躲得快,但那马刀也够锋利的,一下子就把佛爷的手给拉开了一道口子。
这下佛爷的手下可不干了,立刻摩拳擦掌地围了上来,虎视眈眈地瞪着那个拿马刀的家伙,准备随时把他以及他的马刀弯成两半。
那家伙却根本就没把他们当回事儿,大大咧咧地将手里的马刀一横,直着嗓子问:“喂!你们几个是什么人?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们来找半天风。”佛爷边说边喝退了身边的手下。
“找我们老大干什么?”拿马刀的家伙挑了挑眉毛,眼睛里露出一副贪婪的馋样,“你有没有带‘开门钱’来?这是我们老大的规矩,先收钱,后办事。”
佛爷微微一笑:“钱不是问题,就是不知道这个‘开门钱’是怎么个收法?”
这时,一直坐在台阶上打盹的中年人懒洋洋地开了口:“不管你们带的是现钱还是金器,都要放到我的秤上称一称,只要够了分量,就可以提你们的要求。不知道你们带的是哪一种钱呢?”
“当然是通用的金条。”佛爷说。
“那好吧,跟我来。”中年人这才睁开眼,慢悠悠地站起身,萎靡不振地拖着步子,将他们带到了柜台边,拿出一杆秤、一个账本和一把算盘,打着哈欠对他们说,“把你们的金条都拿出来吧,只要秤砣能放在末尾的那个刻度上,就算过关了。”
佛爷一看那杆秤,忍不住摇头讪笑:“幸亏我拿的是金条,如果我拿的是纸钱,今天恐怕就得赔光了,我看十卷纸钱也不见得能压下秤上的一个刻度来。”
中年人慢腾腾地将佛爷放在桌子上的金条一根一根拿起来称,然后很仔细地在一个账本上记录着每次的重量,手里一边忙活着一边对他们说:“知道到红铜城堡来找半天风的人,多半都是懂行情的,他们绝不会带着纸钱来,但有时候为了应急,也会拿些货物来抵押,比如说珍贵的裘皮、食盐或者首饰和珠宝。有一次,有一个人为了从我这里买到水,竟然拿来了整整一箱没有开封的子弹。”
“你这个习惯,倒是跟当年的黑喇嘛很像。”阿三侧着耳朵,倾听着那个中年人拨打算盘的声音,脸上僵硬的表情似乎有一点点放松,“黑喇嘛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每一笔账都要仔仔细细地记上,因为他的疑心很重,他总是认为他的部下对他不忠,一个个都在觊觎他的财宝,所以他要把每笔账都记下来,随时都拿出来查一查。”
“没想到一个瞎子居然如此了解这段陈年往事。”中年人此时已经记完了账,他放下手里的秤和算盘,抬起眼睛看着他们,嘴角露出一个笑,“现在,你们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了。”
“现在?”中年人的口气让佛爷有些愕然,“跟你提?”
“对,跟我提。”中年人点了点头。
“但我们是来找半天风的,你能代替他做主?”
“我当然能替他做主。”中年人依旧笑着,“因为我就是半天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