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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隐私 > 五

包户特别特别的同情。

"那么你应该向大队­干­部打声招呼,每年多救济些给他。"颜青很有诚意的说:"你不是常说吗,说十句空话,不如办一件实事吗。"

"你这死丫头,"她瞪了小青一眼,脸上浮漾着笑容。"哪年不是我不到大队去打招呼?每年给他的救济比其他人翻一番,你不信去问问他呗。"

"我要问他­干­嘛 ,"她娇嗔地鼓着小嘴,像跟人呕气似的,"他关我什么事?"

"同学,是同学嘛,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呢,你都学鼻孔里去了。何况人家又是个孤儿。"

"我们女伢子不大好关心他,怕男同学会笑话。再说他自尊心又强,有时吃饭没有菜宁喝白开水吃咸菜都不接受他人的施舍。他还编过句顺口溜:'一分钱菜,二分钱汤,省钱做衣裳,身体越来越健康'。"

"嗯--倒是蛮有志气的,丁正琴默默地点头,掠了掠垂在前额的头发后,目光却死死地盯着桌面仿佛上头记载着小刘军的过去。她继续说,"看来他将来会有出息,你爸常说,寒窑出才子,英雄多磨难呀!"

"妈,他学习成绩才好呢,但平时一直­阴­沉孤独,下课从不玩耍,偶尔说些歇后语让人笑掉牙,什么老鼠跟猫亲嘴,拚命巴结;土地公公住田坎子,神不如鬼;吹鼓手跌跟头,胀气;­阴­沟里的蛾子,顾嘴不顾身;老母猪拱豆杆,不要脸……"

"你怎么听见的"。丁正琴微笑地对她追根寻底。

"我怎么不知道?他在我后一排。不过,他高兴时才说呢,不高兴没兴趣,似乎什么人都不屑一顾。我送他十六个字,思想敏捷,天才洋溢,独来独往,­阴­阳怪气。"

丁主任笑了:"你也成了小天才了,出口成章,妙语如珠。""比起他来我还差一截呢!"

"哟,我女儿什么时候,自甘落后了?"她眯着眼看着女儿。颜青目光怪怪地对她妈说:"妈,你真会抓住机会挖苦人。"丁主任看了看手腕上的"钟山表":"好了,都九点半了,明天还得早点起床,七点半钟就要赶到公社去开会。"

秋末的天气不暖不寒,睡觉时被子可盖严可盖松,一切顺其自然。而这几天晚上被子简直在和颜青打架,盖也不是不盖也不是,在床上左右折腾,始终烦躁不安,加上窗外­射­进来的月光,更无法入睡。女孩子嘛,人大心也大,妈妈连日常提那刘军,她对他也特别留意了。刘军就住在她家前面生产队,一声叫能听见,去学校非走他家门前过不可,他那两间茅屋静静地座落在树林里,可她从未去过他家里。早上去学校只是习惯的对那扇破大门投去一瞥,看他是否去了。放晚学虽是一路同行,但从没有并肩过。当然这是很自然的,路上同样的人和车只要不是有意一块儿行的,他们绝对不会套脚步形影不离的。

这段时间,颜青似乎在注意研究刘军了,不注意也罢,一注意就觉得有些引起研究价值了。当夜幕四合时,她想看他家的灯光,夜里她想做些和他在一起五彩缤纷的梦,清晨她想听他家的金­鸡­啼叫,上课借故调头溜他一眼,心里会安慰些。有时他无意对她一视,或一笑,她心里立即洋溢着一份喜悦,一份快乐和一份满足。但有时她也有些失望,专看他的,他却若无其事,本来嘛,他能有什么反应呢。这只是她的单相思呀。

当爱情来临的时候常使人抑制不住自己,弄得你象腾云驾雾,又象喝醉了酒,还会使你废寝忘食坐立不安,它甚至能牵去你的思维,甚到每跨一步都想叠在他的足迹上,她意识到自己在爱人家,深知自己已掉入情坑,落入情网了。

放晚学的铃响了,刘军依旧等前面人离桌他才起身。

颜青走出教室,便鼓起勇气,但不听话的心怦怦直跳。她转脸正视刘军一刻,又把目光转向正前方:"刘军,一块儿走。"她那声音有点儿颤抖,但终于讷讷的扬了出来。"我……我想找你一点儿小事,行……行吗?"

"哟,能找我,太高兴了,就是怕癞和尚做不出好斋饭唷。"他很正常,讲话不费劲,并且还加大两步与她并肩,"本来我要快点回家才好,因为队长早上对我说今天队里分粮草。"

"你反正是五包户,烧了吃光就到仓库去领。"她心颤颤的,脸蛋全红了,低俯着头直盯着自己脚面,似乎鞋上写着与他对话的材料,虽发出轻轻的声音,但很生硬费力,极不自然,讲话也口不择词讲出伤人自尊的话了。

"谁说我是五包户,我已有三年没要队里包了,自食其力,"他白了她一眼,很固执的声音里掺着一半玩笑。"

他的话语使她笑得满脸通红,天知道,其实她不是有意说他五包的,只是心情紧张、激动,出言才走火入魔的。可怜几天的计划本无影无踪了。她可以对上苍发誓,绝不是有意踩他尾巴的。初变的人就是如此,不在身边时满怀计划若­干­条,可一旦来面前便常常瞠目结舌。她此时此刻在责怪自己不争气。但她深知此刻不能默言缄口,还得没话找话说,于是,她那羞涩的声音又抛向空气里了:"你爸爸刘老七,不,刘大伯,听说他老人家死了有头十年了。你还记得他的模样吗?"她心情自始至终没平静下来,可怜还是找些与题无关的话。

"小颜青,刘老七名子是你叫的?没规矩!"他极风趣的反­唇­相叽,但脸上全流露着极友好的笑意。

她转脸给他个大白眼:"我还以为你是秀才肚里宽似海窄相腹里能撑船的呢!原来你是……"

"我看你今天突然活跃起来了,是不是上课老师批语你心不在焉没让你挂黑板呀,因此高兴起来了。"他是有意在笑她。

此刻,她心情平静如水了,不象开始那样慌乱无章法了,听了他的话却不以为然:"心不在焉就是忘我,就是高兴,全神贯注是呆头呆脑,你可能还没经历过心在不焉的乐趣呢。"她天真的笑,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她知道机会来之不易呀。

"快走快走,五、六里路呢。像你这样还要3600秒钟也走不回家。我要回家领粮,不象你觉来闭眼,饭来张口。"他走下田埂踏上稻坂地,准备超她走,"你三寸金莲慢慢行吧,我先走了。"我逼你没法上田埂。"她说着就加大了步伐,终于把他逼在田里。使他奈何不得。"不怕你是个男子汉,我还可以和你赛跑的呀。"

"好好,颜小姐,不谈不谈"一迭声的说过只好上田埂走在她身后,"再跑还把人家笑伤呢,说我们成何体统,没矩规,没教养。"

"你是疑心病,跑不过人家还说这等话。"她转脸竟用修长的手指刮着自己洁白的脸蛋,羞他一下。"再说,人家晓得我们是学生,不会计较的,懂吗?"她此刻心花怒放了。

"这纯属你个人之见,别人不一定这么想,真是有发人理秃顶。自作聪明。"他出口如行云流水。

"好好,闲话休叙,我问你件正经事儿,队里领粮你没钱,也没工分还不等于五包?其他人家有工分钱,猪圈粪算成钱才领到粮呢,是不是?"她对他心极细。

"我怎么没工分。天天替社员打考勤,一天就是四分工,我还有一头小猪在队里踩粪又是二分工,放假、星期天又在队里上工。再加上平时打旱草抹树叶给队里积肥,自然就有口粮钱了。另外,我还有一笔白大钱。"

"什么白大钱?"她惊诧,"这是什么意思?"

"我每两个月内就有人寄十元钱给我,奇怪的是,不留姓名和地址,自从我爸爸去世后就开始了,那时我正需要真是雪中送炭,我每每收到钱时眼眶就湿了,每滴泪水都倾吐着我的感激之情,我曾向不留名者发誓过,一定要努力学习,做个有出息的男子汉,以后我如知道他(她)是谁。定当涌泉相报的。"

"哦--。"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不留名的坚强后盾呢,你太幸运了,我也代表你感谢他(她)。"她高兴之余也带些特殊的激动。

她们走着笑着说着。不知不觉把学校甩得老远老远,特别是颜青,总觉得今天的路特别短特别的短了。

秋末的夕阳又圆又大,把他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那些鱼鳞似的白云也被披上了金辉,整个宇宙象一张桔黄|­色­的网,罩住了所有的山村和田野,这一切仿佛把他们推进另一个世界了。

有情人越扯越近,无缘人越讲越远,这可能是个真理。

(二)

连刮了几阵西北风,村里的树枝变成了光胳脯膊,塘坎的衰草由金黄转成灰黄了,而颜青心头的爱情之花正在含苞欲放。

人在初恋的时候往往不考虑世俗的偏见,不考虑门当户对,甚至不清楚爱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盲目地追求接近。颜青每晚似乎床上有刺扎人,辗转反侧想出多种的计划,巧妙的安排,结果白天全化为泡影。而刘军对她还是敬鬼神而远之。这一点颜青自己清楚,女孩子总不好太主动噢。

星期二这天颜青起得特别早,吃过早饭天才大亮。这时去学校未免太早,她下意识地飘到奁桌前拿起镜子,看看镜里的颜青气­色­如何,啊--她似乎走样了,眼皮挑不起来,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不翼而飞了,有点熊猫眼了,脸上布满了忧郁,是失眠欠觉的缘故吧,她想。放下镜子,她扪心自省,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了,她决心和他见见面,哪怕是无目的地随随便便聊几句,心里也会踏实些,就是被他骂几句心里也是快乐的。她的主张就这样定了。

这时,门外那微微的东南风穿梳着薄薄的晨雾,她悄然地背着书包离开了家。东方的霞光映红了半边天,懒洋洋的旭日还躲在山里迟迟不肯跳出地平线。她意识到还早,走到他前面又觉得不妥,直接到他家又觉得难为情,会更被动,因为无借口,真是左难右难难坏了她。此刻她慢慢的,一步化着两步的走到了刘军门口,偷偷的一瞧,他正背朝她吃着早饭。见此,灵机一动,­干­脆回家骗妈说一本书丢家里了,然后再返回,她信心百倍,满有把握能和他同行。

果然不出所料,她拿书又回到他家屋山头,他锁好门正好转身,打了个照面。刘军身高有一米七八左右,一身蓝卡其学生装,乌黑的头发很黑很密,脸盘的轮廓深浅有致,那挺直鼻梁上面的一双眼睛很深很亮,下巴略带棱角型,从他的一举一动中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精­­干­与聪颖,魅力更甭说了。

"你这么早的?"她那清脆的声音荡漾在晨雾里,脸上写着些害羞,"吃过了?"

"我还没有问你呢,"他凝视着她,目光迷人,沉着,声音带点儿磁­性­,"你不是回家一趟,可能已下去一里多路了。"

"你怎么看见的?"她讷讷的,声音里带着点儿诧异,"我……我把书丢床上忘记带了,走到你家门口我才想起来。"

"不是看见你的背影,这时我还走不了呢,"他随她身后轻轻松松的说,"可怜我那小猪早饭还没吃呢。"

"那你­干­脆回家喂它,我等你,反正还早。"她借此机会转脸看了他一眼,她清楚这不是故意贪馋,顺便让眼睛吃一口呗。

"算了算了,就委屈它一早上,正好它昨晚上没吃完,天凉,食是不会馊的,你说是不是?"

"这我不懂,我家从来不养猪,我爸连看见­鸡­子都骂,说是­鸡­屎拉拉的,每次他来家,我们都把­鸡­子撵得远远的。"

"你们母女俩怕你爸爸?"

"怕,绝对不怕,不过出于尊敬而已,再说,他在张集公社工作也难得回来,所以只要他回来我们尽量弄得安静有序些。"她幽幽的说着,"当然,他有时来家看到不顺眼的事也会发火,我们尽量避免,尽量不跟他拌嘴。我妈常对我说,你爸没多高文化,又是山东人,侉­性­,发点火对也好,错也好,我们只得承受着。"

"宽容与忍让历来是女­性­最崇高的美德。"他赞叹不已,"方便让给别人,麻烦留给自己。"他又长长地叹息了声,"可惜我从来没有享受过母爱,对别人家真是又羡慕又嫉妒。"

"你是不是从小就没见过妈妈?"这是她正要想知道的、对所爱的人当然要弄清他的身世,那样心里才踏实。

"没有见过,据我爸爸临终前说,我可能是个私生子。我是在一九四九年春天的一个早晨被他老人家从关塘庙捡回的,除一身包裹之外还有一付银锁,锁链特别长,至今还在,从那银锁上可以看出,我还是个富裕人家遗弃的,当时还未满月。我爸把我捡回来后就请我大妈带­奶­,可怜大妈在吃六两粮的年头,没闯过来也去世了。"

"照顾你的人都没长寿。"她轻轻地叹息着,声音里充溢着怜悯与同情。

"不谈这些,不谈这些,快走吧,说话走路太慢了。"他催她。

这时,缕缕的晨雾已遮不住旭日的光芒了,它绽放出的光线给他们脸上增添了一道美丽的光辉。

"哎,刘军,我打个字谜给你猜。"她显然是借题发挥,把头转一百八十度,浅笑盈盈的看了他一眼,她觉得此刻特别轻松愉快。

他接住她的目光:"我猜不出来,一个打谜十人难猜的。

"好猜好猜,不要学懒就行了。不过,四九天不戴帽,要动脑筋噢。"她容光焕发,跃跃欲试,"画是圆的、写是方的,冬天短,夏天长。"

"只能说试试看,"他停顿了会儿说道"东海有条鱼,无头又无尾,抽掉背脊骨,就是你的谜"。她迟疑了一下,心里害羞难堪,脸上也觉得火辣辣的,吸嚅着小嘴­唇­:我真班门弄斧。你未动脑就知道了。"

"我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呢。"他笑意挂在嘴角上,出口飘逸洒脱。

她转脸明媚地一笑,四周的空气被他们搅得更活跃了,她觉得此刻天下都是美好的,包括劳改犯在座。

"我再请你猜两个字,"那胸中爱情的火焰在激烈地燃烧着,一直蔓延到脸上嘴上,"残风,不出头,各打一字。"

"猜出来,你该请我吃块烧饼,行吗?"他打趣。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你不要小看我是个女伢子,可我荷苞里从不脱零花钱的。"她那一叠声的话似乎只能代表激动心情的万分之一,其实,不要说是吃块烧饼了,这时就是掏她的心,她也会毫不犹豫的。

"小颜青,你可不要忘了我们毕竟是高中生了。"他笑着说,"残风、分明是风字身上失去了东西,也就是说风字左边丢了一撇,是虱,不出头就是不字出了头嘛,显然是木头的木,对不对呀,李'老师'。"

"对对,完全对。我们女伢子真是朽木,那天赵老师请我们几个女生猜的,人人都是百思未得其解,真笨。"

(三)

连续几次寒流,迎来了一场小雪,也迎来了塞假。颜青的枯燥、寂寞、单调充溢在寒流之中,她觉得从未度过像这样无聊空虚的寒假,无论是看书还是做家务都恍惚不安丢头忘尾的。初恋的人就是这样见不着对方时度日如度年。她知道假期就没有机会和刘军并肩行走了,也没有机会找借口跟他东拉西扯了,她白天几乎一出大门就不由自主地对刘军的茅屋投去一瞥,暮­色­降临后,当静静的村庄躺黑暗怀抱里甜睡时,她总是把目光抛向刘军的住处,只要能看见他家那微弱的灯光,心里就会有一抹踏实感,如不见灯光她心就不安了,究竟是睡了还是­干­嘛去了呢,除此而外,就象冬眠的虫一样倦伏在家里。

颜青所烦所恼,所作所为,她爸妈全然不知。她妈曾对她爸说过,小青今年比往年安逸多了,倒底是伢子大了。"她确实变多了"她爸也这么说的。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女儿的心思呢。她坐立不安,反复斗争后,决定去刘家看盾。

腊月二十六这天生产队不出工了,刘军的杨庄更不例外。自从放假,他天天参加劳动,这,颜青最清楚。

室外的西北风瑟瑟然的,天际的四周朦朦胧胧的,活象沙漠地带路广人稀,那圆圆的斜阳还尽量绽放着它那令仅有的光芒暖和着人们的心。弯弯的田埂终于把她牵到了刘军家的屋檐下。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忐忑不安而羞羞涩涩的。她清楚这时上门找不出理由和借口,象似乎掌心手握菱角,横也不是竖也不是。

刘军坐门口正在劈柴禾,面西背东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迈着轻盈的寸步悄悄地向他走去。快接近他,她象似在敌人根据地发现地雷,居然不声不响地伫立着尴尬极了。

"唷,是……是你"刘军悄然转脸一看。机灵的眸子里露出惊愕,"我觉得有些轻微的声音。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我来看我妈怎么到这时没回家的。"她红着脸目光抛向他。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起身,斧头柄还牢牢地握手中,生怕被颜青抢去似的。没事,请坐一会。"

"你忙你忙,我不打扰你。"她吞吞吐吐,说过又低俯着头看着自己一双脚,大概是怕那双鞋子经不起他的检验。

他很大方的笑着,掠了掠遮在眉上的头发:"寒假愉快吗?"

"很好,很愉快,"她那水雾雾的眼神看了他一下,"你呢?"

"和你一样。"他丢下斧头转身。"我到屋里端张凳子给你坐。"

"­干­脆进你家里坐一会。"她向他飘忽地一笑,"你从未请我进你家里去过呢,别小气噢。"

"不能进去,进去会损害你的形象。"

"这从哪说起?"她居然抢在他前面踏进了门槛。

"遇到你真是奈何不得。"他随她后面觉得尴尬,因为室内暗黑太乱。

一人居,是孤瓢单碗,独桌一凳,破床一枕,没用三十秒钟,心细的颜青就检阅了一遍。

"见笑了吧,被子没叠,碗未洗,由于今天结算工分太忙,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他挤出了一丝笑容,有点难为情。"再说,我这茅庐一般人是不会来的。"

她笑得甜蜜,笑得温柔,笑得细腻:"想不到我来吧,"又转话题,"再说,一个男子汉,如果把家里收拾得板板当当是小家子气,将来是不会成大器的。女人应该把家庭料理好。"

"你太会原谅人了。"他感概,又含蓄地笑着,"这是谁的哲学。"

"我爸爸是常这样说的。"

"这岂不是叫'男尊女卑'?"

"不能这样理解。"她挑了挑眉,"这是几千年来的传统习惯呀。"

"看来你以后嫁给哪个男子,肯定享你的福了。"他对站在桌这边的她开着玩笑,气氛很和谐。

"那肯定的,不过,有个条件,要是我绝对爱的人,我才会这么做,为他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也心甘的。"

"看来你用情专一。"他用欣喜祝福的眼光看着她,"但愿你早日找……"。

"实际上我已经找到了他。"她抑制不住那感情,脸上红晕就象大海的波浪,"可他一直装糊涂,不知他的心究竟长在什么位置。"

"哦--还有这么个不近人情的人。"他对她那高深莫测的话感到诧异。"他如果装蒜,你告诉我,我一定问他个究竟。"

"不不,不能弄巧成拙,让它自然发展吧,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意识到的。"情人们有时就会兜圈子。

"也是,五百年前就注了这一笔。总之,该来的会来,不该来的,抢来的也会舍去。"

"我也和你观点一样。"她目光落又在大桌上,刘军,你不会抽香烟,这'大前门'招待谁的?"

"这烟是招待我那大媒人的。"他笑。

"什么大媒人?"她顿时心往上一跳,不是喉结挡着准能冒出来,要是刘军直视她准能看出破绽来。

"队里的赵老八,要把我介绍给他老表做上门女婿。"

"你同意了?"她急切在等待他的回话,心里却像打破了五味瓶子,才不是滋味呢。

"没有,没有,"他摇头很平静,"我看过那姑娘的,好比武大郎姐姐,猪八戒妹妹又矮又丑。假设跟我站在一块儿,保证像电线杆旁立着个油桶一个样儿胖得连眼睛看不见在哪里了,不过,我用了个缓兵之计--等毕业以后再说。"

她的脸­色­一瞬间又平静如水,平日的艳光四­射­又回到她的脸上。多少天来的自信也相应回到了她的心里。把悬在半空中的心也放回原来的位置了。她说:"你这样处理很正确,又不得罪人。"

"我也这么认为的。"刘军说。她那薄薄的嘴­唇­努动了几下,迸发出轻轻柔柔的声音。她要借此机会把他看个够,望个饱。

"……","……"

"小青"!她妈突然到了门口,人未踏门槛,而声音却很温和的送了进来。"还不回家烧晚饭,我在队里找了几家都没找到,最后听人家说你往这方向来了。"

"丁主任,请坐。"刘军眉宇间注上了惊慌,急忙站直身躯向她招呼。

"不客气,不客气。"丁主任把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又移向别处,然后又一一地掠了四周,"过春节有什么困难?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小青挤在中间说一声。

"没困难,没困难,"他真有点激动。"前天大队接济我十五元钱,我真的感谢党和政府。"

"是呀,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嘛!"丁主任毕竟是当­干­部的,说起话来总是恰到好处。只见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这里还有公社照顾你的二十元,过春节了,添身新衣裳,年轻人嘛……。"

"不不,"他见丁主任放在桌上的钱,象看到炸药似的连退了两步,眼眶蓦然间有些泪花,亏得两眸连续滚动了几下,才把泪水收了进去。"我还请您交给公社吧。"

"刘军才呆呢,又不是我妈妈给你的。"颜青趁她妈没注意翻他个大白眼,"这是公社给你的,假设退回公社,人家还会说你十三点呢,真心实意谢谢公社­干­部就行了。"

他领略了小青的目光后,把目光移向丁主任。"今后如果丁主任需要我时为政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妈,走吧,我是特地上路看你的,想不到你从后面来家了。"颜青假表现的说着。

"好好,刘军你也到我家吃晚饭吧,免得一个人烧柴费火的。"她那目光里坦露着诚意。

"不不,"他极力推辞。

"不要紧,走吧,既然我妈说了,你就该去。"她如鱼得水,真是求之不得了。又风趣的说。"刚才还说赴汤蹈火呢,还没转脸就变卦了,连我妈的话都不听吗?"

"这个不同于那个……"

"就走就走。"丁主任打断他那吞吞吐吐的话,"小青我先走了,看你有没本事把他拽去"。

小青看了妈背影消门外后,转脸对他嫣然一笑:"走吧,我可不太好意思拉你哟,其实我妈请你劈柴禾,她不太好意思说,每年遇到劈柴蒸馒头就没办法,如果我们母女俩劈柴禾人家不但会笑话,而且还把手砍断呢,我爸又是个独臂佬。"

"那我明天去,保证把柴禾劈好,把你家水缸水挑满,包括机米都可以。"

"不不,今晚去吃饭,明天去做事,理所当然,明天不会特地招待你了。"颜青急忙找锁,"快走快走,我最讨厌人扭扭怪怪的,你晓得我妈毕竟是位­干­部,说一不二,你要给她面子噢。懂吗?"

"……"走出了门,他还自责没完。

上了路,一轮落日把他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它把整个大自然镀上了层金辉。西北风也停了,天际的四周不再象沙漠地带了,高高的上空宝蓝得可爱,他们不作边际的乱扯一通,一会儿羊肠小道把他们送到家门口。

未进家油香味绕鼻而来,逗人馋涎欲滴。颜青机灵地吩咐刘军替她妈烧锅,免得她忙得锅上锅下的。自己兴致勃勃地把家里整理一番,就象迎接远方来宾。当然了,对颜青来说这客人比任何一个客重要,亲切。

晚宴在活跃的气氛中举行了。使颜青最惊讶的是仅有的一只咸鹅和很少的一丁点香肠也挤上了桌,比起昔日的除夕晚上毫不逊­色­。特别是妈最主动,最热情,三人未入席就注满了三杯米甜酒了。

"刘军,上席坐。"丁主任脸上绽放着温柔和慈祥的光彩。"以后常来玩,又不远,我家正好没男孩,所以我最喜欢男孩了,女孩是麻烦。"

"丁主任,您太客气了,"他接住她的目光,腼腆的脸庞洋溢着感激之情,"我随便坐哪里。"

"不必叫我丁主任,又不是外人,"丁主任把他捺上座,"以后就叫大妈好了。"

"是的,我妈最怕队里人叫她主任,怪别扭的,听起来更是­肉­麻麻的。"颜青笑不露牙,乌黑发亮的眸子不时地移向他们,心里巴不得刘军提前叫她妈声丈母娘呢。

"……"

过一了刻,外面传来一阵咳嗽声,颜青敏感的对妈说:"妈,可能是爸回来了,我出去看看。"

丁主任随即起身,又对起身的刘军说:"你吃你的我去装饭,好在我们老颜不会饮酒。"

暮­色­把颜书记推了进来,他身材高大粗犷,黑得象座铁塔,还没等正在尴尬的王军开口,他却抢先说了:"你坐你坐,小青年。"

刘军此刻慌忙极了:"颜书记,打搅了。"

"哪里哪里,没好的招待,'很简单',是不是啊(口头语)"到了家里,他是没有一点­干­部架子的。

"爸,你认识他吗?"小青忙把她爸手里的拎包接下放在福柜上,又把凳子顺到桌旁。对她爸说。

"好像有点面熟"他打量了下刘军。"你是……"

"你真不管事儿,老颜。"丁主任从厨房里进来。""前后三庄的人你都认不识?他不是刘老七的儿子小刘军吗?"

"噢--对了对了,"颜书记突然象似明白了许多,他放下筷子用独臂指着前面,"你就是杨庄,是和我家小青同学吧,太好了,明天你帮我们家做点费力的事情,怎么样。小伙子就请你了。"

刘军脸上和平了,恐怕没有人觉得他吃白食了,于是他积极的应着:"好,好的,我反正在家也没事­干­的。"

丁主任笑着:"小青,还是你爸爸考虚得周到。""我是作不得闲人哟,哈哈。"颜书记用他那高高在上的目光轻轻的环顾了大家,"吃吧吃吧,你们看,连吃饭都忘了。"

"怎么到今天才回来的,老颜,"她夹了块鹅放他碗里,"你把过年都忘了,大概不过年了?"

"我不用个脱身之计还走不了,越到过年时事越多,不是这个要安排,就是那个要救济,每件事都要通到我身上,要过问,要处理,一点马虎不得,穷人多了,天这么冷了还有脚呢,你们可能不相信的,当然不排除他们是装穷。"

"爸,我说你太认真了,差不多事情就马马虎虎算了。"

"小青啊,你太幼稚了,许多事情是不能马虎的,什么叫­干­部,­干­部就是能­干­的部分,这两个字叫起来简单,当起来地不容易?地方工作不像部队说一不二,地方可不行,究山恶水出刁民呀,现在又是当权派要触及灵魂深处的时候啦,人人都要接受这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的洗礼……。"

"你怎么跟孩子说这些?"丁主任截断颜书记那滔滔不绝的话。

小青想在刘军面前炫耀自己,她不以为然。"我们最清楚,地、富、反、坏、右是我们的敌人,走资派也是坏人,当权派就甭说了,他们都企图颠覆无产阶级专政。"

"我说小青,你们这一代人现在还不懂,再过十年、二十年后你们会懂的。"颜书记那含蓄而幽远的眼睛轻轻地掠过大家,然后定格在颜青脸上,"你妈家也是地主,她可是背叛了家庭,出来革命的呀。文化大革命一开始我们都跟外公倒霉,被整、挨斗……"。

"你爸今天话真多,丁主任落在小青脸上的目光又移向颜书记,"我看你今天中午被哪家请去吃多了,到现在碗还没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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