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教的教主一出来,事件就立刻升级了,但同时,南方各地的官员,却都没能在第一时间采取行动,因为这个教主,正是郑洪新!
郑定辉登基不久,但关于他的祖宗八辈都几乎被各级官员熟知了,相比之下,刘家倒有些被掩盖了,毕竟这里面没什么血缘上的关系,当然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地方上,都有人对刘家奉承讨好,不过对于郑家这边也一直有人在留心。
因为郑洪新早先和郑定辉打过官司,所以也没有人上门讨好,但也没有去欺负他的,再怎么说,人家也是没出五服的兄弟,郑定辉要是想弄个忠义两全,不落人口舌,说不定还会给郑洪新封个什么爵位呢。所以他一出来,南方各地的官员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然后急往上京送报,而他们停了,观音教却没有停,在郑洪新的号召下,无数老人孩子妇女都走了出来,支援他们的教主。
支援什么,他们是不太理解的,他们也不太清楚为什么好好的信菩萨就变成了要管神,但长久以来,无数次的在脑中背诵教义,已经在他们脑中形成了,教主说的,都是对的,教主说的,都是有理的,教主的话,就应该赞同,所以他们来到各地的衙门处,呐喊,挥舞,有激进的,甚至进行了威胁。
一大堆平民百姓围着衙门叫喊,这不说在大珠,就是历朝历代也是个稀罕事,而且县衙中的衙役还不管,这就更令人费思了,一开始百姓们还有点怕,也不敢去围观,过了两天见没有什么事,就有那胆大的在旁边看,还有在私下议论的。
“这观音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信菩萨的。”
“这信菩萨怎么就信到这里了?没说不让信菩萨啊。”
“谁知道呢,听说那什么教主,是圣上的兄弟呢!”
“圣上的兄弟,那不是王爷吗?那这是朝廷让信的?”
“不知道哇。”
……
君权神授,虽然一般的百姓并不知道这个词汇,但是几千年来的熏陶却让他们从骨子里有这样的认识,能成为皇帝的,那都是有来头的,那这皇帝的兄弟,也自然和一般人不同,再加上衙门的这种态度,就令很多人觉得这观音教不同凡响。而那些观音教的教徒,也更加精神,更加觉得他们的教主威武不凡,神勇无敌,叫喊起来,声音更加响亮,胳膊也挥舞的更加有力,特别是王普县那边,已经和当地衙役发生过争执了,若不是有军队驻守,加上孙鹏等人的坚守,几乎就要冲到牢里,将二狗娘抢出来了。
不过衙门这里虽然没出乱子,刘家这边却出了问题,就在观音教和衙门发生剧烈冲突的那天夜里,一伙儿观音教教徒进了刘府,劫走了刘武和英儿,虽然孙鹏得到消息后就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并在全城戒严进行了搜捕,却一直没能找到人,从二狗娘被关到刘家兄妹失踪,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南方各地,混乱不断。
各地的急报如雪花似的报到了郑定辉这里,刘家兄妹的情况更是在第一时间到了郑定辉的案头,在看到那些急报的时候,郑定辉只是挑了挑眼,但是在看到刘家兄妹的情报后,他的脸色却顿时黑了下来。
“观音教的事情,先前都有谁负责?”虽然先前一直没将观音教的事情放上议程,但郑定辉知道,这么迅速发展的一个教派,李思安不会不留心的,就算不是太在意,也总会让人盯着些。
“此事,一直是张盘山张大人负责的。”
张峰小心翼翼的回答,却发现,在他说出这一句之后,郑定辉的脸更阴沉了。
“在豆满的时候,张盘山可做了什么惹怒陛下的事情?”
他这么想着,又觉得有些不太可能,虽然郑定辉还没登基多长时间,可他心中已经悄悄的把他和英明神武之类的字眼联系到了一起,这里面自然有郑定辉先前功绩的原因,也是他过去就是郑定辉的副官,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觉得郑定辉能以公事为重,以大局为重,哪怕先前得罪过他的人,只要不是犯了国法律法,都会从公处理。比如他先前是李思安安Сhā在他身边的,早先没少把他的事情向上汇报,这虽然是执行命令,可到底不好,但在他坦承后,郑定辉却待他和先前没两样,他该有的功绩从来没有少报,该发给他的赏银也从来没有少过,现在更将他提拔到了这个位置上。
就连对他,郑定辉都能如此,张盘山在豆满,就算有些小错,总是有大功的,郑定辉怎么也不会记恨他吧。郑定辉真没记恨张盘山,但是他知道张盘山现在在刘文手下,这也就是说刘家的事情,刘文就算现在不知,也会马上就知道。而他这一知道,必定是要赶过去的,就算坐船,日夜兼程,从京城到王普县也要半个月,一来一回就要一个月,再处理一下事情,一眨眼,三个月就过去了,要是再收拾一下尾巴,说不定能拖个半年!
半年,他婚都能结上了!
这么一想,郑定辉那个哀怨啊,若刘武就在面前,他能把他的头拧下来,摆治两圈!
观音教虽然闹的势大,但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一群手无寸铁的教徒,没有积累,就算狂热,出动军队也可以立刻解决;至于那个郑洪新,更是个笑话,别说这事一看就知道郑洪新是被人利用推上来的,就算真是他做的,他对他也没有什么手足情,只有刘家,特别是刘武和英儿的失踪才是棘手的地方!
他正想着,就有内官来报。
“什么事?”
内官小声的开口:“工部侍郎,刘大人递了牌子。”
郑定辉的脸,阴沉如水,空气顿时凝滞了起来,这突然的变化,把张峰和一屋子的内官都冻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听到一个低不可闻的声音:“宣……”
他说完这个字后,就打发张峰和屋里的人都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刘文就到了:“臣,刘文参见陛下,臣有急报……”
“大哥,”没等他说完,郑定辉就打岔道,“大哥要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臣……”
“大哥,你好像很少叫我的名字呢。”
刘文僵住了,郑定辉又道:“大哥在这个时候也不愿叫一声吗?”
刘文扯着嘴角,一时有点不好反应,郑定辉径自道:“早先,大哥不叫我,后来,大哥也不叫我,英儿二郎他们都有个昵称,只有我,什么都没有,大哥现在要离开了,也不愿叫我吗?”
“……郑二。”
郑定辉立刻笑了起来,白花花的牙配着他蓝色的龙袍还真有些灿烂,但是他嘴中上翘,说出来的话,却更带了几分落寞:“大哥待他们……总比是待我好的。”
刘文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道:“说起来,我早先就能留在那边的,你以为我为什么跟来上京?”
郑定辉看着他,刘文又道:“刘府的门一开始是关着的,你以为为什么又开了?”
郑定辉的面上带了几分惭意,刘文叹了口气:“还有你以为是谁都能……都能将我按到床上的吗?”
“大哥……”
“你这个傻孩子……”
他这话音还没落,郑定辉就扑了上来,一连声的叫着他,刘文的身慰微微一僵,最终还是抬起手,在他的头上拍了拍。
“大哥,你不要回去了,二郎和英儿的事情我一定找人处理好,我、我保证……”
“……这种傻话就不要再说了……”
“但是我怕,我怕大哥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若是大哥不回来……”
“我躲不到深山老林里。”
郑定辉依然死死的抱着他,刘文又长叹了一声:“你先前不是说三年不纳妃吗?”
“那是托词,就是三十年,我也不……”
“那就让我看看吧。”
郑定辉猛地抬头,惊喜的看着他,刘文有些别扭,但又带着几分笑意:“若你真的三年没有……”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郑定辉又惊又喜:“大哥是说真的?”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郑定辉盯着他,看了好一阵,然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过后,又露出了那灿烂而又有些落寞的微笑。
第二日,刘文在朝会上请命,届时,满朝文武分站左右,当观音教的问题提出来后,众人都有几分迟疑,只有刘文走上前,持笏行礼,朗声开口:“臣,工部刘安之,愿请命彻查此事。”
他这一开口,一半的朝臣都松了口气,但还有那喜欢找刺的跳了出来:“刘大人,此事好像和工部无关吧。”
“此事为我大珠之事,我工部也只是大珠的一个衙门,又怎么能说无关呢?”
“但是刘大人此去真的是为大珠吗?说不准……”
“刘安之必秉公行事彻查观音教,找出所有幕后黑手,还我大珠一个晴朗江南!”他说着,一掀衣袍,跪了下去,“在此,臣愿令军令状,臣此去,以三年为期,必彻底铲除观音教,绝不让此邪教再祸害我大珠子民,若不能完成,臣愿为我皇永驻江南!”
这话一出,众人的面色都古怪了起来,南边虽说富庶,可到底不比上京一带,这刘安之跑过去铲邪教,弄不好就定在那边和那东西较上劲了,这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可他和皇上是什么关系啊,这留在上京,只要无大过,那就是功啊。这到底是真忠心呢,还是犯傻啊。不过他这就算忠心也有些忠心的不太对劲呀。
情况太诡异,一时间也没人说话了,而不管别人怎么想,刘文只是严肃的,认真的,还有一些恳求的看着郑定辉,郑定辉也几乎是以同样的目光在看着他,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过了好一会儿,郑定辉在珠帘后,微微的勾起了嘴角。
大哥,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你昨日对我的温情,你说的三年为期,不过都是要让我同意你现在的要求吧。你以为再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我就没有办法拒绝了吧,可是,大哥啊,我就算不能拒绝,也是可以拖的呀,只是那样一来……
郑定辉想到这里,不由得想到年初的时候,刘文冒雪押送火器,想到他裹着皮袄帮他排兵布阵,然后又想到前不久在军营中踢他的那一脚,再之后,就是那两个旖旎的、混乱的晚上。
压抑的喘息仿佛还在耳边,他的心不由得更加柔软了……
他的目光转回,看着那个脊背挺的笔直,眼睛发亮的人,在心底微微的叹了口气,三年,大哥,这一次可是你自己说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顶着锅盖的爬上来,俺知道,俺要说这就是结尾了,必定是要被打的……可是可是,人家真的很萌这个结尾啊……咬手绢,在俺还没有想到这个文的具体情节的时候,就想着两个腹黑在这里打机锋,一个打着大义的名号要逃,一个不下天罗地网要抓,满朝文武都成了背景……咳咳
那个,喜欢开放式结局的同学们到这里就可以停下了,有怨念的……请接下来看番外吧,咳咳,番外会隔一天,也就是从四号开始……虽然还没有正式定下,但番外会很多——不会比最后的少吧,应该,所以,所以……就算要砸,也手轻点- -
嗯,最后解释一下,这里以观音教为邪教的名称,没有半点诋毁佛教的意思,这里的观音教也不是佛教,就和历史上诸多打着佛、菩萨名义的邪教一样,是邪教对此的一种借用,毕竟要聚众,总要找个大家都比较熟悉的,自己突然跳出来封神……那总要有个过程是不
俺不信某个具体的神,但俺相信冥冥之中有因果,相信善恶有报,强烈拥护佛教宣扬向善的教义
然后,三千字,分别是上邪音子给俺的《评《三步上篮》和泛泛之众 》的两千,以及收藏七千二的一千,不过因为积分又多了一千万,所以是减三加一,九万七,俺到现在,都没把三步的帐弄清吗……= =
番外一 八月 (上)
番外一 八月 (上)
梅花紧紧的抓着自己的上衣,在别人来看,这只是一个小女孩不太雅观的动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里面,绣着她娘给她的符文呢,这菩萨的符文就贴着她的肚子,就算不吃东西,她也不会饿。
虽然这么想着,但她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对面的包子铺,泛着几分黄|色的大包子刚蒸出来,白烟在空中飘散,她不自觉地用力吸了口气,那一点点的肉香和着面香,就仿佛都到了她的肚中,而她的肚子,则跟着发出了一阵声响。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被几道目光扫过,只是想着她娘先前的叮嘱,把裤子里的符文放到那卖包子箩筐下面,菩萨就会保佑她了。
“要是菩萨能让我永远都有包子吃就好了。”
她吞了吞口水,在看到有两三个人围到那包子铺前的时候,立刻钻了过去,她知道自己的动作要快,要尽量的不惹人注意,否则那姓刘的魔鬼,就会把她给吃了!
她人长得矮小,又是女孩子,身上也不怎么脏,那几个买包子的也没有太留意,就让她钻到了前面,她一过去,就伸出了手臂,飞快的将符文塞到筐下,就在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被人抓住了手,瞬时,她的身体僵硬了起来,过去听的种种关于刘魔鬼的传闻都涌到了她的脑中,她张开嘴,就要大叫。
“小妹妹,你的包子。”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她转过头,就看到那卖包子的女子真温和的看着她,往她手中放着那大大的圆圆的肉包子,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看着那个女子,那女子一愣,又笑道:“,对了,你是要两个,只是我这包子是刚出笼的,你拿得住吗?”
“我、我……”
“现在天也凉了,你小心些,应该也没关系。”
梅花想说自己没有给钱,想说那女子认错人了,可是那眼前的包子却仿佛已经能感受到热气了,肚子再次发出咕咕的响声,她一咬牙,再也忍不住的,抓起那两个包子,转身就跑。
“趁英,你还是这么好心,也不怕惹麻烦。”
梅花刚才以为自己的动作迅速,可还是被人看到了,当下就有一个常来买包子的老顾客笑道,叫趁英的女子将梅花刚才塞到筐下的符文拿出,随手撕了:“有什么麻烦的,不过是一个孩子,我看她那样子,也不像是迷住的,不过是被大人拖累了。若是那大人过来,我必将她抓住,拖到衙门,但一个孩子,我若是拿她去领那一百文,才是坏良心呢!”
她这一番话,说的刚才心中有这想法的人不免讪讪的,匆匆的买了两个包子就走了,倒是后面的人跟着发起了议论:“你说那个番国鬼子已经被抓现形了,怎么还有人信这观音教呢?还口口声声菩萨菩萨,真是败坏菩萨的名誉,也不怕死后下地狱!”
“都说那鬼如果道行深了,就会有法力,你看那番国鬼子当初都能在白日下现行了,那法力不用想就是极深的,现在虽然被刘大人抓住砍了头,但当初被他迷深了的,一时也是不好清醒的。”
先前那人的话音一落,坐在旁边吃豆腐脑的一个老者就发表开了议论,那老者容貌清秀,穿了一身虽然发白但干净的淡蓝色的长衫,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但来这里吃包子豆腐脑的大多是熟客,知道这位老者不过是旁边茶楼里说书的,最惯夸大其词耸人听闻,说书也就罢了,评论时事的时候往往说不到正点上,就拿这番国鬼子来说,虽然那人据说长了卷毛蓝眼,很是吓人,但也还是人,他们这边新修了港口,年初就有一队番国人从这里过,到上京去觐见呢。
见那老者还想再发表什么什么高论,当下就有一人道,“那照你这么说,这被迷深了的人,就醒不过来了?”
“那倒也不至于,若是用对方法,还是有可能的。”
那老者,说着舀了一勺豆腐脑,慢慢的咽到嘴里,那动作清雅中又有几分斯文,但旁边的人都知道他这是要吊人胃口,因此纷纷都不再出声,正在尴尬间,突然又有一个声音道:“那不知老先生觉得什么方法是有用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向那边看去,就见到最外缘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两名男子,其中一位,三四十岁的年龄,皮肤有些黑,穿着虽然普通,但却有一股富贵气,而另一位,却更是不凡,那人身形偏瘦,穿了件浅绿的儒衫,外面罩了件灰色的毛坎肩,那坎肩灰扑扑的,若穿在别人身上总会觉得老气,可穿在他身上,越发衬的他的面容白净。
他的眼睛幽黑,嘴唇红润,若只看他的容貌,应该只是个少年,可是他态度稳重,神态从容,又让人觉得这起码也要是青年了,但无论他年龄如何,总归让人一见,就暗暗喝彩,心生好感。
“这个嘛……”
听到有人发问,那老者心中暗喜,就拉着长声不再说话,眼睛却直往那放着包子的箩筐那儿看,他这姿态做的这么明显,那青年哪有不明白的,正要开口,旁边又有一人道:“这位小哥,你别听老胡在这里瞎说,砍那番鬼的时候我也去看了,正午的时候砍得头,红艳艳的血飘了三尺高,哪是什么鬼啊。”
老胡大怒:“那番鬼是在华安砍的,你从哪里看了?”
那人道:“去年我正好到华安进货,听到这热闹,就多停留了两天,正好看到。”
“我还说我也去看了呢!”
……
两人眼看就要吵起来了,那青年连忙道:“两位都消消气,老板娘,再来四个包子,两个给这位大哥,两个给这位老先生!”
正巧此时也没人买包子了,趁英就拣了四个包子,分两个盘子装了,亲自送了过来:“张大哥说话一向直白,但为人却是公道的。胡大爷的书说的也最好,小哥没事的话,听听也当个新鲜。”
她这话虽然是偏向那老胡的,但明显是告诉那年轻人,老胡的话,只能当评书听,这话那老胡自然也听得出来,不过他经常来这里吃包子,有时候忘带钱了,或者带的少了,趁英都愿意让他先吃,所以当下只装作没有听到,而那姓张的,本来只是看老胡不顺眼,现在突然得了两个包子,很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是两个包子,还望这位大哥不要客气,对了,胡先生,您还没说办法呢。”
那老胡得了包子,也不再拿架,当下就道:“其实我哪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刘大人的办法罢了。这人会被那鬼迷住,说到底,不过是没见识。有那么一句老话,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心中没亏欠,就不用怕被这邪门歪道给迷住了。若是学识渊博,又怎么会被迷?大家都没有听说过哪个圣人被迷住的吧。而现在刘大人要开设免费的书院,教人识字,即为那些考功名不成的读书人提供了一条路,又能令更多的人识字,这人识了字,就能学习圣人的言论,天长日久下来,那自然就能清醒了。”
他这话一出,不仅令那姓张的生意人和趁英都非常吃惊,那书生更是非常惊讶,连他旁边的中年人也面露讶色,不过在他这讶中更带了喜。
“那读书人被迷住的也不少,不是经常有什么狐狸精的传闻吗?”也许是为了热闹,也许是不想让那老胡一人独秀,又有一人开口道,不过这话一出,立刻响起一片哄笑,也还有人是极是极的附和。
老胡露出一抹苦笑,却没有说什么,倒是那姓张的又道:“老胡这一次说的倒不错,人识字和不识字,那就是不一样。人识了字,会明事理,就算做生意,也会少上些当。”
“人识了字是不错,但却未免太天长日久了些,就像刚才那小丫头,她有可能到书院里去学字吗?就算学,要学到明事理的地步又要几年?要我说啊,还是咱们王大人的办法有用,悬赏!举报一个一百文!有多少也都要被关到大牢里!”
“这办法我看也不怎么有用,要不你刚才怎么不去举报那丫头?”
“我不去,但有人去啊,你们是不知道,我可听我说了,这悬赏才五天,被抓进去的就有七十躲人了,要我说啊,刚才那小丫头,说不定是咱们这里最后一个学那东西的呢!”
“呸!当年观音教人最多的时候,咱们县的也不过才二三百人,后来那番鬼和那几个观音教头子的事一出来,大多都不学了,特别是那番鬼被砍了脑袋,挂在墙上十天,真死的不能再死的时候,还有几个人痴迷?现在好了,一下就出来七十个,这里面要没有鬼,我才不信呢!”
“怎么没有?你们都知道我们前街那个叫狗群的吧,天天喝酒打牌,前两天就把他娘给送了进去,可怜他娘不过当初跟了邻居去听过一次什么课,后来根本连学都没学过,就这么被他儿子为了那一百文给送到了牢里,还不知道怎样呢。趁英啊,要是以后再遇到那小姑娘这事,你可不能这么处理了,你说要是再遇到狗群那样的,也把你告发了可咋办?”
众人在这边讨论的惹火滔天,没有人发现那个富贵男子越来越坐立不安,而那青年,越发笑的温和。
八月 (中)
番外一 八月 (中)
“别说了别说了,”就在那些人越说越热闹,而那富贵男子几乎跳起来去捂着那些人的嘴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此时最想听的声音,不过那声音之后又马上道,“在这里说这些,万一被人听到了去告发,那可比被说成观音教还厉害!各位还不知道我们那位王大人吗?坏倒说不上如何坏,可最是爱惜名声,这次会弄那什么一百文,想来是因为圣上的龙驾快到了。”
“圣上的龙驾会来咱们这里?”
“是啊,别说圣上根本就不怎么会来,就算会,也不太可能见咱们的王大人啊,圣上,那都是知府老爷才能见的呢!”
“众位这就不知道了吧,圣上是不见得会见咱们王大人,但圣上指定会见刘大人,那圣上和刘大人是什么关系啊,要是由刘大人夸上一句,那是比知府甚至州府老爷说话还管用呢!”
这话一出,也没有人再出来说别的,主管观音教的刘大人是当今圣上的义兄早不是什么秘密,虽然有传说,圣上和这位义兄的感情也不是十分好,可再不好,这刘安之也被封了候,这在他们隆武朝,可是独一份。
而他们也都知道,这位刘大人是最恼恨观音教的,原本人家好好在上京做官,就是因这观音教返回南方,明察暗访了一段时间,然后一举抓住了那藏在据说是圣上堂兄背后的番鬼,顺带将教中的几个重要人物都抓了起来,一举将这观音教破了的。
只是这教虽被破了,大多数百姓也都不信了,却还有一些痴迷分子,这其中,就有刘大人的同胞弟弟,虽不知这位弟弟最后如何了,但他们都知道,刘大人对观音教是恨之入骨,来南边两年,他所作的事情竟都是和观音教有关的,这也不怪他们的王大人要投其所好了。
“这就是那个什么王,喜欢那个什么腰吧老胡。”那姓张的生意人叹道,“那些被误抓进去的,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只愿圣驾走了,他们也能被放出来。”
话题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危险了,这一句之后,也没有人敢接口,纷纷吃了包子,喝了豆腐脑就散了,那青年和那富贵男子先前只顾听别人说话,此时才有时间吃自己的包子,只是那富贵男子此时如坐在火山上,哪有心思再吃早饭,倒是那青年,慢条斯理的吃着,一边吃一边还道:“王兄怎么不吃?这家的包子是真的不错。”
那位王兄苦着脸:“侯、候……”
“王兄莫忘了,我姓刘。”
那王兄咧了下嘴角,想要再说什么,那青年又道:“古人有云,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又说一日之计在于晨,这就是说早饭是最重要的,王兄可莫要忽略。”
那王兄擦了擦头上的汗,咬了口包子,只觉得比黄连都苦,心中万分后悔跟着眼前人来吃什么早餐,更后悔自己弄什么一百文的悬赏,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拍马屁拍到……
“我这县令是当到头了,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是的,这位富贵男子,就是这回马县的县令王谷,而他对面坐的,则就是刘文,他今年实岁不过才二十三,又生的面嫩,只是他穿来就带着上辈子的沉稳,往往被人忽略了年龄。
他这次来,是打着巡视各地观音教情况的旗号,也不怪这回马县的县令这么巴结了,只是此时这位县令只觉得万念俱灰,未来一片黑暗,一般人不清楚,他却是知道的,这位刘大人刘候爷,虽然年纪轻轻,却最是手狠,当年他亲弟弟信观音教,执迷不悟,被他亲自吊起来打了十鞭,那打的真是血肉模糊,足足三个月都下不了床,而这还不算完,那位刘小爷伤刚好一些,就被这刘大人亲自请了圣旨,发配到了吉安关!而且,还是关外的那些碉堡里!
对自己的亲弟弟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别人了,那观音教真正的教主是不说了,死无全尸还被暴尸十天,而那被推出来的教主郑洪新和一干观音教的小头目都被下放到了矿里,普通的教众他虽没怎么计较,却也发了话,说山中各大矿里,总是缺人的。
据说他说这一句的时候,嘴角含笑,眉目含情,那风流韵致堪比楼里的当红小倌,但却生生的把在场一干官员吓的集体打了寒颤,更有几个第二天就生了病。
其实真说起来,这下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毕竟衙门多龌龊,县衙后面的牢房里,就不知道有多少酷刑,多少冤死,相比之下,那矿中生活虽然艰苦,但总不至于太惨烈,但这关键的是刘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表情,那个态度。
你说,咱们当官的要屈杀个什么人,要办什么冤案,那总该有原因的,一般是为了钱,还有很多是为了权,偶尔的,也会为为美女,而刘文他为了什么?你看那笑吟吟的表情,人家,那是什么都不为!
但也就是这什么都不为,才是最可怕的,就像那杀人凶手,为钱为气为情都还属于正常人的范围,若是就为杀人而杀人……那怎么看,也是有些超常的了。这刘魔头的名号,也是在那个时候传出来的,虽然现在都是观音教的余孽在叫,不过最初,却是他们私下流传的。
“大哥?”
他正想着,就听到一个带着几分疑惑的声音,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这少年看起来年轻,但神情中却带了几分老气,而周身又透着正气凛然的感觉,王谷就觉得有几分眼熟。
“四弟?”
“真的是大哥!”孙鹏激动了起来,“我刚才见了还有些不敢认呢,我真没想到大哥这样、这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刘文,就觉得这样的刘文简直有些颠覆他的观念,但是再去细看,也没什么不同。
“是了,大哥其实还年轻着呢,只是过去穿衣的缘故,才显得老派。”
其实刘文还是穿着儒衫,加一件坎肩也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只是过去刘文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都会端着几分,一派从容稳重老成的气场弥漫周身,让人不会觉得他年幼可欺。
可是现在,不认识他的人自然不会欺负他,认识他的人不敢欺负他,这又打着上街体察民情的旗号,自然没必要再端了,他收敛了一下气场,那容貌也就更直观一点了。
孙鹏一时想不到这些,还想着要劝刘文以后多穿点这种衣服,而那边,刘文已经开始为他们介绍起来了:“这是我家四弟,姓孙,王员外应该是熟知的;四弟,这位王员外就在回马县,你以后有什么事,还要多找王员外请教。”
他这么一说,两边人就都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孙鹏虽然耿直,也不傻,知道他这么介绍是不想表露身份,因此就叫了一声王员外,按照刘文说的,坐到了旁边:“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先前也没打声招呼,若不是在这街上遇上,就要和大哥错过了。”
“嗯,我也是临时决定来这边的。”
这一句,让王谷很是郁悒。
“倒是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在王普呢。”
孙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被调到了衡州,就想着,先回来看看。不知大哥现在下榻何处,要在此地停留几天,我、我有些事想和大哥说一下。”
说到这里,他面孔微红,带着几分羞涩,刘文一见,就隐隐猜到了一些,顿时,他心中就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原本看着还算顺眼的孙鹏,立刻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脚下也有点发痒,想找人踢上一踢,只是他虽有这样的冲动,却也只能按捺住,说了自己目前居住的地方,又约定了下午见面的时间,王谷见他们熟识的样子,心思又有点活动了起来,虽然他和孙家这位最有出息也最有运气的大少爷没什么来往,但和孙家的关系不错,也许,这一次他还有希望?他正想着,就又听到一个有几分惊喜的声音招呼刘文。
“这位刘大人怎么在这里有这么多熟人?这又是哪一位?”
他这样想着,抬起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还没看清这来人的面目,心中就突然有一种惊悚,再一看,却见那人咧出一口白牙,笑的很是灿烂,一边笑还一边拍孙鹏:“大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小郑啊,哎哟,四弟也在啊,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手上的力气也好像一下比一下重,啪啪的,王谷听着都觉得痛,但那孙鹏好像却没有感觉,他呆滞的看着来人,瞪着眼,张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嘴唇翕动,张合了两下才发出一点声音:“陛——”
“你怎么来了?”
没等孙鹏喊出声,刘文就皱眉道,来人扁了下嘴:“大哥这话说的,这王普县是大珠朝的地方,大哥能来,我当然也能来,大哥不希望看到我吗?”
刘文瞪着他,咬牙道:“你说呢?”
“我还以为,大哥会觉得惊喜呢。”
刘文默默的扭过了头,王谷觉得这情况有些诡异,左右看了看,觉得还是保持沉默的好,只是他虽然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但毕竟这么一个个子在这里竖着,来人眼睛转了一圈,就点到了他头上:“这里的包子好吃吗?”
八月 (下)
番外一 八月 (下)
“啊啊……”
王谷一时没想到自己成了焦点人物,就含糊的应了两声,想把眼前的事对付过去,哪知道眼前的人却对他不依不饶,继续道:“好吃不好吃啊。”
在说这一句的时候,那人的嘴咧的更大了,笑的也更灿烂了,但王谷却觉得在面对着什么巨兽,一时间只能连连点头:“好吃好吃很好吃。”
“我就说嘛,大哥喜欢的,总是好的,那娘子,送两个包子上来!”
他们的声量并不小,此时又没什么人,趁英早就注意到这里了,此时听了他的话,立刻捡了两个包子装在盘子里送了过来,那人咬了一口,咀嚼了片刻:“韭菜是新鲜的,豆腐也是新磨的,就是鸡蛋炒的有些老,葱用了不少,切的也够细,姜……唔,用的是姜末,我说怎么别有一番滋味呢。”
他这一番话,说的连趁英都被震住了,愣了一下才道:“这位大哥果然好口舌!”
那人灿烂的表情一下落寞了起来,他偏头看了刘文一眼,然后幽幽的道:“不过是吃的多罢了。”
这一句,若放在别人那里,几乎是有些惹人发笑的,特别是他这么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不说这语调,只是这句子,就让人有违和感,但在他这里却仿佛再理所应当不过了,而那声音中的感情,更是令趁英心中一动,竟然觉得眼前这人,其实是非常寂寞的。
“原来大哥是此种的行家。”都知道朱家包子铺的趁英最是热心肠,此时她有这种感觉,就想开导开导眼前的人,因此一边称赞一边就道,“这却是我们的福气了,还望这位大哥能指点指点。”
“在真正的行家面前,我又算什么?大哥,你说这包子还差了些什么?”
那小郑说着,就推了王谷一把,然后自己坐到了刘文身边,王谷没有准备,被这一推,几乎跌倒,稳住身体后,不由得勃然大怒,再怎么说,他也是回马县的县令,竟被人这么对待!
他扭过头就想找那小郑,但一看他正往刘文的身上贴,又觉得自己还是缩在一边的好。
“小郑、小郑……这姓郑,又和刘安之的关系这么好,莫非……是哪位宗室?”
就说大珠朝的宗室不怎么值钱,但也不是他一个县令能得罪得起的,别说他还没摔倒地上,就算真摔了,也只有默默的爬起来,特别是在这种时候,他正想着,就听到刘文不悦的声音:“吃你的包子!”
那小郑又叹了口气,然后咬了口包子,又向趁英抱歉的笑了笑:“其实我只是胡说的,这两年,我虽然经常下厨,但也没人帮我品尝,也不知道对不对……唔,你这包子的馅儿,以后先炝一下花椒试试,四弟,你怎么突然咳嗽了起来?可是受了凉?大哥,四弟病了,莫若先让人送他回家?”
他后一句,却是对着剧烈咳嗽的孙鹏说的,孙鹏正咳的厉害,听他这么说,连忙抬头,双手乱摇,想说什么,却总是断断续续的:“我、我……”
他虽然没有说成句子,但看那个样子,也是不想回去的,不过刘文在皱了一下眉后,也点了下头:“四弟,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孙鹏又咳嗽了几声,终于勉强停住了,他有些吃惊的看向刘文,又有吃惊的看了看突然冒出来的小郑,虽然和当初大不一样,他也能认出那是郑定辉,他的便宜二哥,更是这大珠朝的万岁!
自从郑定辉变成了万岁,他对他的印象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倒不是为了巴结讨好,只是他对皇帝啊,陛下啊,这种人物造有了个固定的模板,这成了皇帝的人,定然是要高坐在龙椅上的,定然是要为国为民的,定然是要……圣明的!
虽然从内心深处,他有时候也会隐隐的觉得那郑定辉离圣明很有一定的距离,可是,皇帝怎么能不圣明?不圣明的皇帝不就成了昏君?而郑定辉,再怎么着也不能说是昏君啊!
所以,虽然他潜意识中觉得别扭,郑定辉的形象还是一点点的被他和光辉连成了一起,而他对他,也从原本的兄弟相得,变成了臣对君——他要为郑定辉效忠,要努力的去实行郑定辉那些圣明的决策,要努力的劝阻他那些不圣明的决定,当然,后者他现在还没那个能量,可是在眼前,他却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要为郑定辉的安全负责啊!
虽然他不知道郑定辉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虽然这举动也不怎么圣明,可是再不圣明,也是要在之后再说了,在此时,哪怕他手无缚鸡之力,也要站在郑定辉身边为他挡刀!
“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刘文这样说着,但他自己,却是一点也没有放心的,什么民间私访,什么当皇帝的睡大通铺,那在他看来,统统都是狗屁!你当皇帝,是总揽全局、制定国策的,你本身往那龙椅上一坐,哪怕什么都不做呢,起码也能象征国家的稳定了,因此,这也可以说是当皇帝的基本义务。
,你这不老老实实的当秤砣,而是四处乱跑,好听一点,那叫体察民情,难听一点,那就是瞎胡闹!,抓一个贪官,解决一个什么强抢民女的案件就是圣明了?那在你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耽误了多少案子,纵容了多少贪官?万一你要有个好歹,整个国家受此震动,又要有多少百姓受罪?若真是那样,还不如让那贪官继续贪着呢,他再怎么着,也只能祸害一方!
郑定辉的突然出现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虽然知道这家伙应该不只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可也难保不会有别有用心的人上来给他一刀一枪的,只是孙鹏在这里全无益处,虽说应该不至于,但这也是个犟脾气的,万一真和郑定辉抗上了,那还不如早早打发了他干脆。
“你且先回去,我们现在……”
他正要说自己也要离开,东边突然传来一阵骚乱,接近着就听到一声大喝:“抓住那小鬼!那是观音教的余孽!”
随着这一声,就见一个小孩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跑的近了,众人发现那孩子正是刚才离开的小姑娘,此时,她那原本还算干净的衣服已经多了几片污渍,脸上也是一块黑一块灰的。她已经尽力在跑了,可她本来就人小力薄,怎么也跑不快的,虽然追她那人也是个单薄的,可总是个成年男子,此时发了狠,就一点点和她接近了起来,眼看自己就要被抓住了,她心下一急,竟摔倒在了那里,只是她人虽然倒地了,却还是爬着要往这边来。
“我让你跑!我让你跑!”那男子见她摔倒在地,也停了下来,然后喘了口气,一边往这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小兔崽子,现在就把你送到牢里,让刘大人审你!”
后一句的威胁显然非常奏效,那小姑娘一听爬的越发快了,只是这爬再怎么着也很难有走的快,那人两步就跨了过来,只是他刚要伸脚去踩那小姑娘,眼前就站了一个人:“这位大哥,别这么动气,这不过是一个孩子。”
见有人阻拦,那男子本是一惊,但再见只是一个女子,立刻又横了起来:“什么孩子?这是练观音教的!圣上下旨,刘大人下令,凡是观音教的,必不姑息!咱们王大人还下了通缉,你快快让开,否则,我把你也当观音教的抓了!”
袁趁英皱了一下眉,那男子大喝了一声:“还不让开,真让我去通知衙役吗?”
袁趁英犹豫了一下,对于身后的小女孩她是充满怜惜的,可是她也怕进衙门,虽说她并不是观音教的,可若真进去了,家中也很是为难,因此她想了想,还是让开了。
“算你识相!”
那人冷笑了一声,就要去抓那女孩,只是趁这么一会儿功夫,那女孩已经爬了起来,飞快跑了,因觉得那女孩可怜,再加上厌恶那男子,也没有人提醒他,所以他一过去,只看到那女孩钻入人群,眼看着,是追不上了。
“你放走了观音教的,想必也是观音教的,走,跟我进衙门!”
那人一路追来,本已累的够呛,好容易追上,却又被跑了,顿时就把一腔怒火发泄到了趁英身上,伸手就要去抓她,趁英一个错步让开,含笑道:“这位大哥,我不过看那孩子可怜,才多上那么一句嘴,实不是观音教的,这次耽误了大哥抓人,下次我一定帮大哥拦着。”
她这句一出,还有几个吃包子的老客也帮着说嘴,这个说自己可以证明,那个说趁英不过心善,还有一个和那男子认识的人道:“狗群,你这两日也没少往那里送人了,今天就歇歇吧,就当积德了!”
“老子抓观音教的就是积德!”狗群一瞪眼,叫道,“不仅是积德,还是为朝廷办事!王大人已经说了,以后啊,要把这观音教的事列为一个大事来做!万不能让咱们县,残留一个观音教的!”
“王大人这么说了?”
有人疑惑道,狗群嘿嘿一冷笑:“这是王大人亲口给我说的,因为我这两天卖力,王大人还表扬了我,亲自给我说了一刻钟的话呢,还请我喝了茶!”
桂花香 (上)
番外二桂花香 (上)
最后一句,他的音量极大,然后满意的看着众人惊疑的表情,虽然他连王大人的面都没见过,但他还是用力的挺起了胸膛,他也不是完全的吹牛,他的铁哥们张朝福已经给他说了,县里的确是有专门为观音教设一个部门的打算的,张朝福虽然和他一样,没个正经营生,但他弟弟张明义却是在衙门里做事的,他说的,应该是可靠的内部消息,否则他也不会对抓观音教这么上心,连把自己的老娘都送了进去。
他在这边露脸得意,却不知道被他口口声声说着的王大人已经有些掐死他了!若不是时机不对,他现在一定抱着刘文的腿大喊冤枉——这地痞,他真的不认识!
不过他虽然不能这么做,也在以“杀死你”的目光炯炯的瞪着狗群,无奈狗群正陶醉于被众人瞩目的气氛中,完全没感觉到这股杀气。
“少吹吧,王大人怎么可能请你喝茶?”
先前那个说是他邻居的人开口道,狗群立刻把头一甩:“吹?走,有种跟我到衙门去见王大人,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吹牛。”
他这么说,却笃定没人敢跟他到衙门,衙门那地方,一般人哪敢去啊,哪知道他这话音一落,就传来噗嗤一声,这笑的很轻,但对他来说,却像是在他脸上打了一耳光,他立刻怒道:“是谁?”
没有人应答,只是那笑声,越发肆无忌惮,他跟着那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文人正笑的肩膀晃动,东倒西歪,他更是愤怒,正要上前,就见他身边坐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虽然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的目光盯在那文人身上,连向这边转一下都没有,但也令他一时有些踌躇。
“兀那书生,你笑什么!可是看不起王大人吗?”
虽然不敢上前了,但面子不能丢,他挺着腰喝问,那文人抬起脸,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半点看不起王大人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的话太有意思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真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说……王大人真的是天看重观音教了。”
他一脸诚恳,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还直向狗群,被他这一看,那狗群又是得意又是羞赧,暗暗的骂了一声兔子爷,嘴中则道:“那是,这观音教的问题,不仅王大人看重,刘大人更是看重!兀那书生,差点就被你绕了去!那小娘子别跑,跟我先到一趟衙门!”
原来见他被吸引了,趁英就想先避开,哪知道还是被狗群发现了,他此时也歇的差不多了,两个箭步就要去抓人。
“等一下,就算王大人和刘大人都看重,也没有这么当街抓人的吧,你又不是衙役。”
刘文拦着他,开口,狗群看了一下他身后站的郑定辉,仰起头高叫:“怎么着,你也是观音教的?”
刘文摇了下头,觉得自己现在实在没必要和这家伙一般见识,虽然不想让他把这包子铺的老板娘往衙门那里送,不过现在更重要的还是把郑定辉给送走,至于这老板娘,想来王谷是会立刻放人的,只是这当中免不了要受点委屈和惊吓了。
刘文对趁英的感觉不错,就不想让她受这个委屈,所以才会多言一句,但见这狗群没完没了了,他也不想和他多浪费时间,那狗群见郑定辉身材高大,虽然没有板着脸,却也不像好欺负的,也不想和他们发生冲突,就在他准备再落下两句狠话就去抓趁英的时候,却见对面走来两人,正是他的好兄弟张朝福,和他的弟弟张明义。
他心中一喜,立刻大叫了起来,张明义向这边看了一眼,脸色立刻一变,快步向这边过来。
“明义,这几个都是观音教的,可不能放过他们!”
狗群欢喜着迎了上去,其他人一看张明义穿了衙役的服装都是暗道不好,一边在心中骂着狗群,一边就想着要怎么脱身,趁英更是取下了手中的镯子,想着要找机会塞给这个差大爷,哪知道张明义连看都不看他们,径自来到了王谷身边,他张了张嘴,想请安,但见了王谷的装扮,一时又有些犹疑。
王谷此时倒是希望他喊破自己身份的,省的前面那个粗汉又喊出什么混账话,哪知道还没等他给张明义比眼色,狗群就又道:“不错,这几个人都是一起的,和那个女人一样,都是观音教的余孽!”
他这么喊着,心中还赞张明义果然是衙门里的,这一下就来了个一网打尽,张朝福是个不懂事的,一听他这么喊,也立刻跟着壮声势:“既然是观音教的余孽,那就都要带走!”
他说着就卷起了袖子要过来,他也是个有眼色的,见刘文身边有郑定辉,那个一看就是有油水的又被他兄弟占住了,那个女子是狗群的,因此当下就来啦孙鹏,孙鹏忍了半天,这时候哪里还能再忍,当下喊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爷就是王法!”
虽然知道不应该,刘文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郑定辉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倒不是因为还有人在他面前喊王法,而是想起刘文说的那些故事——凡是高喊着自己代表着王法的地痞无赖,总会遇到一个代表着更高王法的人物。
“大哥,你说的总是对的。”
他一边笑,一边对着刘文低声道,刘文斜了他一眼,也压低了声音:“滚蛋。”
被他这一斜一骂,郑定辉就仿佛吃了人生果,周身三百六十五万根汗毛都通透了起来,他正要再说点什么,那边张朝福就高声叫道:“你们还敢笑?你们知不知……”
“住口!”王谷终于忍不住的叫了出来,“你们这些无知小民,我大珠朝的王法,是太祖太宗留下来的,就算是新增的律法,也是文武百官协商,内阁制定,圣上用玺,你、你们……”
“别扯那些没用的,在这回马县,你张大爷说的就是王法,你是观音教的余孽,就要跟我走一趟衙门,兄弟,你怎么了?”
一听自家大哥口出不逊,张明义就抽风似的对他比眼色,可张朝福本就不是个聪慧的,这两天又正因为观音教威武了起来,哪想到自己弟弟的顶头上司就在跟前,还是像往日那样耍了一把威风这才留意到自家兄弟好像有点不太对。
张明义心中暗叹了一声,当下跪倒:“大人,我兄长是个粗人,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王谷没有出声,张朝福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兄弟,你、你怎么了?”
“这就是本县的王大人,还不过来给大人见礼!”
……
沉默、沉默,又是沉默,众人都惊在了那里,一阵风吹来,地上的尘土和树叶打着圈的飞起,张朝福和狗群同时大叫了一声,然后就匍匐的向王谷跪去,其他像趁英这样的百姓,也在惊慌之后,行礼的行礼,下跪的下跪,一时间乱糟糟,纷扰扰,很是热闹。
“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草民见过大人……”
一堆人围着王谷乱叫,旁边的人也被吸引了过来,这种受人瞩目,被人奉承的感觉一向是王谷的所爱,可在此时,他只是默默的默默的抬起头,然后无语的看向远方。
而趁着这边混乱,刘文则早拉着郑定辉走了:“你住哪儿?”
“大哥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刘文瞪着他,他缩了下脖子,小声道:“我让他们在这里买了个院子,不过我也还没去过,这个还是先到大哥那里吧。”
刘文冷笑了一声:“那后面是你的人吧,你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
郑定辉扁了下嘴,嘀咕了一句大哥真冷酷,然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对后面的人比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一人快步走了过来,小声的请安,先问了郑定辉好,又要问刘文好,郑定辉见刘文有些不耐烦,立刻道:“买的那个院子在哪个地方?”
“就在马儿胡同,前面过两个弯儿就是了。”
那人恭敬的回答,郑定辉点了下头:“前面带路吧。”
那人自然没有二话,微微的侧着身走到前面,让郑刘二人能够看到他,而他又不至于听到两人的交谈,不一会儿到了地方,早有人过去打了招呼,因此院门是开的,两人一进去,那门就关上了,而刘文,则有点发愣。
青石大砖,长着青苔的井,桂花树,除了是两进的院子外,这个地方,竟和他们当初在华安买的院子一样!
“大哥看,还有什么不妥吗?”
“不容易啊不容易。”
“大哥喜欢就好。”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喜欢了?”
郑定辉一愣:“大哥不喜欢?”
“这么小的地方,我会喜欢吗?当年没钱,只有瘸子里面挑将军,从一堆房子里面捡着来,现在你说我还乐意住这房子吗?”
郑定辉愣愣的看着他,刘文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陛下,人有钱了,就应该舍得花,就算只是临时的、落脚的,连一晚都不住的,也应该买那高门大院,这种小地方,没的让人家笑你小家子气!”
“我、我……”
“怎么,陛下还准备再这里常住?”
桂花香 (中)
番外二桂花香 (中)
在说这一句的时候,刘文嘴角带笑,眼角上勾,说的那叫一个和风细雨,问的那叫一个真诚单纯,郑定辉看着他,不由得就有些心思不属,左心口的那个地方更是隐隐的发烫发紧。
两年了!
整整两年了!
他竟然两年没和这个人见面,他竟然,让这个人离开他两年!仿佛在前一刻,这个人还在大堂之上对他下跪,说着要为他分忧,为国效力的话,但是这一眨眼,已经两年了,很快,但是又恨慢,在每一个夜晚,每一个清晨,每一个灯下时分,这段时间,都是漫长的,很多次,他都仿佛看到了这个人,但每一次,都只有失望。
“大哥……”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去碰触刘文的脸,一点点的接近,一点点的有感觉,突然指尖一疼,他不自觉地叫了一声。
“陛下!”
原本消失的人蹭蹭的都冒了出来,他垂下手,摆出正直严肃状:“都退下!”
其他人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听话的垂手消失了。
“大哥,你的心还是那么狠。”
他看着自己被咬出血的食指,幽幽的抱怨了一声,刘文扭过头:“陛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大哥想让我怎么,我就怎么了,大哥想让我在这里常住,我就常住,若是不想……大哥可否随我一道巡游?”
“陛下还想在这里常住?”
郑定辉当然知道这一问很是危险,但还是贴了过去:“大哥想让我在这里常住,我就在这里常住,京里我已经布置好了,船上我也已经安排妥当了,万不会出现我不在,就乱了分寸的事。”
“很好。”刘文点点头,抬起手,郑定辉立刻把头伸了过去,在古代,十天半个月不洗一次头是很正常的,而且就算洗了,有条件的人家也习惯用桂花油之类的东西,不过刘文当然没有这爱好,深受他熏陶的郑定辉自然也没有,而且他来之前也已沐浴换衣,这头发的手感,也还不错,刘文摸了两下,又道,“你都安排好了,自然是能留在这里的,可你不觉得这地方太小了些?太寒酸了些?太粗糙了些?”
“那……我立刻再让他们找一间大的?”
他有些犹豫的说,刘文含笑道:“大的,要多大呢?”
“大哥说……要多大?”
刘文的笑意更深了:“陛下现在是九五之尊,天下第一人,这在住的地方上,万万不能马虎了,这院子啊,不仅要大,还要有格调,还要有精致,不过这毕竟是在外面,也不能要求太严,我看……马马虎虎的弄个六七十个房间,十多进的院子,再来两处花园,四处假山,几个池塘,再养一些鸳鸯啊,仙鹤啊也就行了。”
郑定辉面露苦涩:“大哥……”
“怎么,陛下觉得为难了?也是,这样的院子一般的县城还真没有,不过我可以给陛下指一个明路,咱们四弟家,诗书传家,积累了十来代了,虽说本家的院子也没有这么大,但好歹有底蕴,还和他们家的书院连在一起,偏巧这一家还都是忠心为国的,陛下也不用动私库,只要发一道圣旨,想来他们就会乖乖的把院子让出来了,届时,陛下又有地方住,又有派头,多好。”
听到这里,若郑定辉还不知道刘文是什么意思,那就真是猪头了,因此他立刻道:“大哥,这处院子用的是内库的银子,整个买下来休整好了也还不到一百两,我听他们说了,此处离这回马县的书院近,将来也可以出租给那些读书人,虽然赚不到,但补贴一下家用还是可以的。”
“陛下真是生财有道。”
“大哥又来笑我,这不是给英儿备着的吗?虽说英儿不见得就在这里常住,但这总是孙家本家所在地,不定什么时候,英儿就要随四弟回来,有这么一处院子在,也便宜很多。”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郑定辉嘿嘿干笑:“我先前是见了大哥有些忘形,其实我哪能真在这里常住?大哥过去就说过,做什么,就要做的有本分,这为帝者,就要在上京呆着,我这次会离开帝都,其实是另有原因的。”
刘文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郑定辉想了想,道:“大哥,这院里呆着,也有些凉,不如进屋坐坐?”
想到也不可能三言两语就将他打发走,刘文点了下头,跟他来到屋里,里面的家具齐全,但的确都很平常,刘文看了下客厅,看了下书房,虽然郑定辉极力邀请他再到卧室看看,但他只是掀了下眼睑,就又回到了客厅,郑定辉拍了下手,立刻有人送了茶水糕点,也都很普通,却是刘文往日常用的。
“大哥今晚想吃什么?”
“你什么时候离开?”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刘文云淡风轻,郑定辉的表情则由极度谄媚变为极度哀怨,看着刘文慢条斯理的拈了个杏脯进嘴,他叹了口气:“大哥总是这样,难道不到三年,你就总不肯回来吗?”
“三年?那只鬼答应你说三年了?”
刘文暗忖,不过虽然这样想,他却没有说出来,继续自在的吃自己的杏脯,别说,这杏脯还真的要北方的,南方虽然也有,却好像不够酸。
郑定辉等了半天不见他回音,只有又道:“大哥就不想知道,我此次,到底是为了何事而来?”
“陛下轻出帝都,想来是有大事的,臣是外臣,又没入内阁,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大哥又不是外人,而且此事,和大哥目前主理的观音教一事,却有关系的。”
刘文停下了手:“陛下请说。”
这次倒轮到郑定辉沉吟了,他好像在思忖用词,停了片刻,才道:“大哥梳理观音教,已有两年,不知现状如何?”
“就如臣再所奏中所说的那样,虽还有余孽,可大多不过是当初被迷深入者,这其中,识字者少,不识字者多,臣正准备开设公立书院,使我南方子民,都有受到教育的机会,已免此等邪教之事再度发生。”
从古到今,信教和知识水平并没有一定的联系,可在信仰邪教,是不是识字还是有差别的,当然,这并不是说识字了、有知识了,就不会被迷住,但是识字能锻炼人的逻辑能力,能更好的了解自己的生活,哪怕不是为了观音教,刘文也是想推行这件事的。
“整个南方的公立书院?”
“臣是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要实行自然要慢慢来,臣想以王普县为试点,一步步推行,此事,臣已在制定计划,等臣再思忖一番,过几日,就上本详奏,还望陛下恩准。”
郑定辉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那不知此事,需要多长时间?”
“这个……以臣所想,此事涉及面众多,若要完全在南方铺开,起码也要二十年的时间,不过若只是一个试点的实行,以臣估量,三年应该也能初见成果了。”
“大哥的意思是,让我再等三年?”
“陛下,此事利国利民,往小了说,可增加我国国民素质,提高国民精神文化,往大了说,更是为大珠千秋万代的基石,若我大珠人人识字,个个懂礼,必能消除大半罪行,那千古圣人所说的桃源世界将在我大珠重现!这都有赖于陛下这两年发展商业,消减赋税的政策,虽说现在还没有明显成果,但民间生息的确得到了修养,我想王普县之事可由国家拨款,当地政府解决一部分,再号召一些富裕户捐赠,即可成行,三年后,我大珠在陛下的带领下必会比现在更加富裕,可拨的款项也应会更多,就算不能供整个元州所需,元州大部分的县城应该还是可以的……”
刘文侃侃而谈,使了劲的忽悠,明里暗里,一方面赞郑定辉圣明英明领导有方,一方面又说此事有多么美好的前景,多么可以实行,刨除那些水份和什么桃源世界,这倒也不能说错,王普县现在随便才有多少人口,适龄的学子更不多,三方面集资起来并不困难,而大珠朝这两年的商业也却比先前更发达了,这第一是因为大珠朝本来就不怎么禁商,文武百官的抵触不大,二来,刚经过那么一场战乱,民生凋零,为了凑齐北征军,李思安更是几乎用尽了半个大珠朝的财富,国家没有钱,内库也空虚。
内库空虚也就罢了,郑定辉还没有封后纳妃,安平帝留下的麻烦也不多,大家一起勒进了裤腰带,日子也能过得去。国库空虚就有些麻烦了,就说国家为了控制人口,不修水利不赈灾,官员的官饷也不能少,而国家要的收入大多来自于赋税,可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再征税,就有些苛刻了,不能征普通百姓的,那就只有征商人的,征了人家那么多税,自然要多给些便利,于是虽然才两年,大珠朝的商贸,特别是南方这边竟然差不多快要恢复到战前的水平了,照此下去,大珠朝不说多么富裕,再均出一些银子搞教育却是没问题的。
“大哥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吗?”
刘文诚恳的看着他:“陛下,此事利国利民……”
他还要再说什么,郑定辉的眼睛却突然的红了,然后,一滴泪水,就从他的脸上划过。
番外二 桂花香 (三)
番外二桂花香 (三)
发红的眼睛,透明的泪水,而在第一颗泪水滑进领口后,更多的泪水跟着流了出来,郑定辉一句话没说就站了起来,进了旁边的书房,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低哑的,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呜声,原本还在想着怎么将郑定辉忽悠走的刘文僵在了那儿,而且,不可避免的有了点内疚。
他好像,有点太不近情理了?
好像,有点太拒人千里之外了?
好像,有点太冷酷了?
好像……
滚他娘的!他为什么就一定要接受他?为什么就一定不能冷酷?如果这小子是在渴慕兄弟情,那是他过分了,可这小子想的是怎么把他拐上床,怎么,他还要跟着配合?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想到郑定辉刚才那发红的眼,听着他的呜咽声,心中不免,还是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小子就是个爱哭包,上次,也是这么流马尿的!”
想到郑定辉那次的一滴泪,他的左手不由得抚上了右手,每次想起,那里,好像还是如同灼烧。
“这小子、这小子……”
他一时也不知给郑定辉下什么结论了,而在这个时候郑定辉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已经没了泪水,神情也恢复了正常,只有眼睛还有点发红:“大哥晚上想吃什么?”
声音还有点沙哑。
刘文看着他,心中暗叹了口气:“这元州虽也是你的老家,不过这些年你都在上京,这晚上,就由我来安排吧。”
“大哥安排中午的好了,刚才我突然想到,我那边还有点事,恐怕呆不了太长时间,弄不好明天就要回去,这晚上,就由我来安排吧。”他说着,笑了一下,“大哥也可以看看,我这两年的厨艺,有没有进步。”
“……好啊。”
这样答应着,刘文心中则有点忐忑,就这么算了?这家伙就这么被他说动了?也是,他在那边坚持了两年,虽说有为安平帝守孝这样的大招牌,可他的身份毕竟在这里放着,就算做样子,也要纳几个妃,收几个宫女,否则……
虽然人不在,但刘文知道,其实上京已经有关于郑定辉“不行”的传闻了。这种不行,对一般的男人都很是压力,更何况是对一个帝王,这不仅涉及到面子,而且涉及到威严,也是郑定辉当初是踏着尸体上来了,这两年也雷厉风行,否则,帝位都有可能不稳。
他在上京努力了两年,坚持了两年,而在这里,自己还要再给他打击,还要再拖延……
他看了郑定辉一眼,此时郑定辉已没了先前的狼狈,甚至连眼圈也恢复了正常的白色,此时正盯着桌上的杏脯,有些发呆的就那么看着,发觉到他的注视,他对他笑笑,目光还是友好的,不带半点威压的,但已没了先前的谄媚讨好。
“为帝者,最忌徘徊不定,善改决策。”
他过去,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而这两年,哪怕是在最初,朝中暗流涌动的时候,郑定辉也没有犹豫不决,近半年来,他帝位日固,权威日重,更是真正的一言九鼎。
“喜欢什么,就去向那个方向努力,不努力,永远也得不到。”
这话,是他曾对萧二说的,好像,也对郑定辉说过,而他们当时的回答是什么呢?
“努力就能得到?”
“努力不一定能得到,但不努力就一定得不到。”
“那万一努力了也得不到呢?”
……
是了,这两个混蛋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竟然说的都是一样的话,在他第一次听萧二说的时候,直接一巴掌拍到了他脑后,第二次听郑定辉的时候,也条件反射的这么做了,而再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打的不是一个人。
“还没有做,就先说这种丧气话,还是不是男人了?”
“那大哥,我想长生不老。”
“那大哥,这成神要怎么努力啊……”
虽然不是同样的字眼,但意思却还是一样的,因此他也基本上采取了同样的办法,体罚。萧二当时好像是将家中的地板抹了三十遍,而郑定辉,则是一连十天,每天打扫三遍鸡舍,将一堆母鸡、公鸡惊的上蹿下跳,鸣叫不止,过后还有几只母鸡,死活下不出蛋了,当然,这个损失又被他加到了郑定辉身上,那几天,都没有让他碰荤菜。
想到这些,他的嘴边不仅露出笑意,同时,他也想到了之后,他对两个人的敲打:“若真的尽了最大的努力还不成,那就放弃吧,有的事情的确不是人力可为的,就算富可敌国,权势滔天,也有不顺心的事。”
现在,郑定辉就是放弃了吧……
“既如此,那中午就由我安排了,陛下不要嫌粗鄙才好。”
“大哥说的是哪里话?”
这一句,客套、有礼,却生疏,刘文的嘴角勾起,心中却有些茫然。
此时要吃中午饭还早,刘文也不想让郑定辉出去,气氛有些沉闷,不过两人都是能找话题的,所以再尴尬了片刻之后,也就找到了能交谈的,比如说说英儿,再比如说说茶花。
刘武的那件事,对英儿很是伤害,她没有想到最后竟会发展成那样,因此一直很是自责,这两年也比早先沉默了很多,没事的时候,更愿意把精力投入到诗词歌赋,文章典籍上,至于管家,则基本交给了刘茶花和七娘。
“我听说了,二郎最近,相当不错呢,已经回吉安关了,也升了小队长了,听旁边的人说,也不再说观音教的事了,想是真正的迷过来了,大哥得空给英儿说了吧,想来她若知道了,也会很高兴。”
“是不是真迷过来,那还要再看看,不过英儿那里……现在的学识说不定比咱们都高了。”
英儿在诗词歌赋上本来就有些天分,先前当做好玩,就有点成绩,现在基本全身心投入,进步更是惊人,刘文有时候看她作的词也是要惊讶一下的,也就是因此,对于英儿把精力投入到这里他才没有太过干涉,李清照的确是只有那一位,但千古留名的女词人,也还是有几个的,更何况英儿只是内疚并不是颓废,真的来说,有这么一个打击,对她也是个磨练,毕竟管家这种事,她知道要怎么做,将来嫁人了不至于吃亏就好了,倒真没必要把心思都花到那上面。
“那花娘子,看来是铁了心了不回头了?那位孙将军,最近没有来烦大哥吧。”
刘文叹了口气。
“大哥没有劝过花娘子?我看那孙将军也是真心的。”
“现在是真的,将来就不知如何了。”
刘文淡淡的说,在普通人来看,孙二狗可以说是浪子回头的点心,先是在边关混出了脸面,后来又拨乱反正投靠了朝廷,凭着在豆满立下的功绩,后来也得了一个民爵,虽不高,却也是能传三代的,官职虽然还是武将,但也是正五品了,这对于一般的百姓来说,绝对可以算是大人物了,自他回来,就不知多少媒人上门,但人家一个都不要,就是对原本的妻子念念不忘。
刘茶花当时任务完成后,直接回到了南边,他硬是想办法也调到了南边。
刘茶花虽原本只是一个仆女,但在豆满立了功,再加上刘文有心照顾,也得了个诰命,赏了银子,虽都不是多高,但也够她招两房家人,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生活了,但孙二狗一来,天天上门,就算刘茶花从没让他进过家门,那名声也传出来了,正巧那时候刘文也回到了南边,刘茶花就过来投奔了,刘文当初给她过许诺,这时候也不能放任不管,因此就将她留下了,对外面说的,是给英儿请个女红师父。
到了这一步,要换成别人,就要知难而退了,但那孙二狗却没有,刘茶花进了刘家,他不好再说找她,就天天来找刘文,弄的刘文不厌其烦。
“孙二狗已经改了,孙二狗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
这样的话,他听别人说过很多次,自己也想过,虽然他认为那个孙二狗没必要再理会,可这毕竟是古代,这个时代的单身女性……寡妇还好说,其他的,不知要比现代的单身女郎要多承受多少的压力,所以他也找刘茶花谈过,而刘茶花在沉默了片刻后,只给他一句话:“我被打怕了。”
就这么五个字,孙二狗再上门,他就再没有接待过,也没有想过载撮合他们,也许孙二狗真的会是一个好丈夫,也许刘茶花真的找不到比孙二狗更好的了,可是,两人显然是不能再在一起了。
两人随便聊着家常,中午,刘文安排了一些回马县的特产,说不上多么美味,但总是有个特色,而在晚上,则是郑定辉亲手做的几样小菜,酱油松花蛋,香葱豆腐干,白糖莲藕,醋泡黄瓜,普通热菜只有两道,分别是爆炒鸡丁和蒜蓉青菜,主菜则是两吃螃蟹,然后就是鸡蛋面条。
除了那将近一斤重的螃蟹外,其他的菜都很普通,也很简单,但每一样,都极是美味,黄瓜和莲藕也鲜灵水嫩,在这个没有大棚的古代,刘文也很难吃上这些。
“大哥,喝点酒吧。”
刘文一愣,郑定辉笑道:“就喝点桂花酒。”
桂花香 (四)
番外二桂花香 (四)
“这时节,喝桂花酒好像是最应景的。”
此时,他们就坐在院中的那株桂花树下,桂花的香气溢满周围,风吹起的时候,就会有几片黄|色的花瓣飘落,有的花瓣就飘到了盘子里,不过这时候没有什么污染,这些花瓣虽不是多么干净,吃到肚中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反而别添意趣。
“桂花酒吗?好啊。”
刘文点了头,心中却不由得暗暗警惕,虽说郑定辉表现的像是放弃了,但他在现代可没少听酒后乱性之类的话,而郑定辉,又是个有前科的。
郑定辉一笑,招人送了一坛子还未开封的酒,当着刘文的面,揭开了上面的牛皮纸:“明天,我就要走了,大哥也还有事,你我兄弟,喝这么多,也就足够了。”
他说着,就把酒倒在了杯中,他这一路,也没展示什么奢侈的排场,华丽的风格,但用具也还是讲究的,像这酒杯,就是上好的青瓷,细腻光滑,那桂花酒又发红,两相相应,异常漂亮。
他倒好后,也没有让刘文,先自己喝了一口:“虽然年代不长,倒也正宗,大哥尝尝?”
看他这一副做派,刘文隐隐的,有些愧疚,郑定辉虽做的自然,他也知道,这是在他向他展示,他没有搞鬼,如果郑定辉没这么做,他会怀疑,而他这么做了……他又有些不舒服。
“我也被这小子搞的有些……”
他想到这里,立刻打住,端起面前的桂花酒喝了一口,立刻,那股淡淡的酒香以及甜香就在口中荡漾了开了,滑过喉咙,更有一种绵滑的感觉,口感完全不下于现代的那些高价葡萄酒。
“大哥喜欢,我以后经常让他们送来些。”
“好啊。”
虽然这样的桂花酒绝对不简单,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情,刘文也不在这上面和他客套,两人喝了两口酒,郑定辉拿起螃蟹帮他剔肉,刘文想阻止,他却道:“这件事,我以后估计也不会常做了,大哥就当是……成全我的心愿吧。”
刘文一顿,转手又拿起了酒杯,是啊,今天过后,他们就算还有兄弟情义,也和先前不同了,郑定辉作为一个帝王,必要有自己的尊严稳重,就算不为外人所知,这种事,也不能常做。
“大哥觉得我现在的手艺怎样?”
“很好。”
这种夸奖,是很难从刘文这里听到的,特别是对郑定辉,他一般给的评价就是不错、还过得去,因此一听这话,郑定辉就是一愣,过后,才笑了起来,他将腿子肉放进刘文的碟子:“我这两年,闲的时候,也会动手炒两个菜,也不知是不是练武的关系,刀工更好了,炒出来的菜,也真比先前有进步,我当时就想,不知什么时候能让大哥尝尝,现在终于如愿了。”
他剥的腿子肉是清蒸的,刘文夹着在兑了蒜泥的醋碟里蘸了一下,放进嘴中,螃蟹很好,很鲜美,醋汁也很好,很有味,很……酸,仿佛一直能酸到他心中,只是这一次,不是那种牙倒似的酸,而是另外一种感觉。
“大哥不要以为我不懂事,我来这里,是因为得了一个有关前朝的消息,虽说听起来像传闻,但我已派人调查了,应该是真的。”
“前朝?”
“嗯,前朝的一个宝藏。”
刘文嘴中的酒差点喷出来,他瞪着郑定辉,郑定辉不知她心中的想法,还以为他是惊奇,就把经过说了。
原来还是和观音教有关,观音教在京城的人数虽然不多,但也有流传,后来为了不打草惊蛇,是从南方这边开始打击的,因此其他地方知道后,一般的升斗小民就不学了,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就隐匿了,上京那边,除了还没打击前的两次聚会外,可以说整个过程都很风平浪静,不过也许是因为没有受到什么打击,也许是沉不住气,前两个月又有人出来活动。
若没有当初要神权之类的事,朝廷对观音教可能还不上心,可一有了这种事,就算觉得他们其实也弄不出什么,总是很敏感的,因此那人没活动两次就被抓了,再之后,牵扯出一串人,到最后,竟弄了个大鱼——前朝遗孤!
这前朝遗孤是真是假不知道,可是在经过审问之后却说出一个秘密,原来这前朝的帝王在觉得不堪支持的时候,曾把一大笔财富埋在南方的一个地方,那地方经过风水先生点评,说是什么龙|茓,当时前朝的期数是要尽了,可若是悉心经营,小心维护,将来,还是能够再坐天下。
那前朝的末世皇帝不知道是真的昏庸,还是死马当活马医,或者只是单纯的不想把这笔钱财留下便宜别人,竟然真的照着做了,而这秘密,也被他安排的后人,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前些年大珠朝势大,那前朝的后人也就安心做一个富家翁,但戎族一扣关,他们也心思灵动了起来,可他们先前除了那个宝藏,也没有别的积累——那宝藏也不是轻易能起出来的,要就这样起事的话,不用说就是一败涂地。
也是凑巧,他们家当时正好有一个番人在,这番人是偶然流落到大珠的,好像在自己的国家犯了大错,来到大珠,别人都怕他,混的很是凄惨,若不是被这一家的家主见了,恐怕早几年前就要饿死了。
这一家的家主,因为从祖宗的典籍上知道这是海外之民,不是魔鬼,再见他力大,就留在家中做了个苦力,一开始语言不通还没什么,后来此人学会了大珠话就开始对他们布教了,天天什么神啊天国啊乱讲一通,这家人中自然是没有信的,原先也不过当个笑话,但当他们想到要谋反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
这一家的家主知道,要想坐上那位置,第一,要自己有势力;第二,要减弱对方的势力。
这势力没有个二十年是经营不出来了,到那时候,谁知道大珠会是什么样呢?更何况要按正常的方式经营,他们也没这个本事能力,但宗教那就不一样了,于是那家家主和那番人一商量,就一拍即合,那番人说理论体系,虽然他是外国人,说的是他们的那一套,可那家家主完全可以把其中的神灵换成大珠人民所熟悉的,然后再加一些他认为有用的,对那番人的说辞就是这样能更好的传播他的宗教,那番人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接受了。
当时正是战乱,虽然南方这边还没有遭受战争的波及,但也人心惶惶,这个观音教也应时应景的推广了出来,后来那家家主知道郑定辉坐上了皇位,就找到了郑洪新,郑洪新虽然胆小贪婪,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做,但刀架在脖子上,也容不得他不同意了。
“怪不得郑洪新当时大叫自己是被逼冤枉的,因他指不出是谁逼他的,我还以为他在说谎呢。”
“他是真不知道,他们和他接触的时候,都是蒙着脸的。”
“那这位家主也还真是个人才了。”听到这里,刘文有些惊讶的道,“那这位家主后来呢?”
“被大哥你杀了啊。”
“啊?”
郑定辉笑道:“此人极是胆小,从不敢打着自己的旗号露面,也不敢让那番人出来,不过他自己还是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加入了观音教,在下面鼓舞那些教众,那次他们闹事,正巧碰上大哥第一次带兵包围,此人害怕出了乱子,就想鼓舞其他人一起冲出来,却被大哥下令射杀了。”
“原来是这样。”
刘文点点头,怪不得他铲除观音教没遇到什么大麻烦,这第一是因为国家机器的确厉害,第二,恐怕也是因为蛇无头了,这下面的人就算有几分才干,但也是鲁莽的,否则也不会还没过两年,又在上京起事了。
郑定辉抓到那人之后,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就有了这次出行:“虽不知那匹宝藏有多少,但也不少,财帛动人心……若大哥在朝,那此事恐要麻烦大哥,这次,也只有我亲自来了。”
刘文一笑,给郑定辉倒了杯酒。
两人吃着喝着说着,一坛子酒喝完,刘文也有些微醺了,然后,就在这院子里住下了,这一晚对他来说,很是恍惚,发着甜香的桂花树,可口的食物,以及那很是雷人的宝藏,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在醒来的时候,郑定辉已经离开了。
“这是陛下给大人的。”
被郑定辉留下的一个属下将一封信交给刘文,刘文接过,只见上面只有两句话:“思来想去,唯有对大哥说一声珍重,盼,上京再相逢。”
刘文盯着那封信看了半天,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吐了口气,结束了,真的结束了,郑定辉对他,是真的……不管心中如何,但在行动上,他已经放下了,这很好,非常好,但是为什么,他却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一天,刘文有些恍惚,他在那个院里呆着,看着那棵桂花树,想着他们当初计划去上京时的情景。
“那时候为什么非要有桂花树呢?好像是为了折桂,现在,这算是真的折桂了吧……”
“大人,请随属下来!”
过了几天,就在他准备离开回马县的时候,一人找到他,他一愣,认出他是郑定辉身边的人:“怎么了?”
那人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陛下遇刺,形势危急!”
桂花香 (五)
番外二桂花香 (五)
刘文瞪着眼前的人,那人以为他不信,有些焦急:“大人,这是小人的令牌,小人周浩,为御林军第四军副统领,周琳周将军为小人的表兄,小人……”
“我知道了。”制止住他的自我介绍,刘文慢慢的吸了口气,定了一下心神,“怎么走?”
“大人请随小的来,小的已经安排好了,只是时间紧急,要委屈一下大人了。”
他说着就在前面引路,刘文跟着他前行,走了几步,招来两个手下,吩咐了两句,他的手下有些疑惑:“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我去去就来。”他长吸了口气,对周浩道,“走吧。”
周浩真的是安排好了,一路上,先是坐车,后是骑马再之后就上了船,不到一天的时间,就从元州最北边的回马县赶到了最南边的泾川县,郑定辉的龙驾,就在珠江在此处的江段上。
而这一路上,刘文也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还真和那宝藏有关,按照周浩的说法,郑定辉在那一天一早就离开了回马,然后没有停歇的就主持此事,在他走之前,对于那个宝藏已经开始了勘察,他到后,就进行了挖掘。
这其中自然也有什么飞箭啊、毒气啊之类的东西,不过朝廷大笔的人力物力投入进去,也不用遮遮掩掩,什么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就是在发掘的最初,那藏宝洞中闪出过一道白光,当时也没有人太在意,再后来发现到大笔金银后,更把这事丢到了一边,哪知道前天晚上,那白光突然出现在郑定辉的龙船上,还刺伤了郑定辉,若不是郑定辉也算是武将出身,身体底子也好,恐怕那一下,就要驾崩了。
“白光?”
刘文皱起了眉,周浩道:“其实是个人,只是速度太快,我们……都不是对手。”
刘文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没有抓住?”
周浩面露惭色,过了一会儿才说他们刺伤了那人,只是到底还是让他跑了。
“这世上,真有这样的高手?”
刘文轻轻的说,仿佛是自言自语,周浩的头,垂的更低了。而再之后,刘文也没有出声,他跟着周浩等人一路疾驰,虽然走的是管道,但也异常颠簸,他却一言不发,只是在要上船的时候,他的腿一弯,差点跌倒。
“大人!”
周浩连忙扶着她,他借着周浩的力站起来:“没事,只是坐的久了。”
周浩没有说话,退了下去,心中则想,这刘大人的手,真凉。
此时已是深夜,郑定辉的龙船被几艘大船围在正中,两个大红的灯笼挂在船头,很喜庆的颜色,但在这样的深秋,随风微微的摇晃,只让人有一种诡异的寒意。
“大人请这边来。”
周浩在前面领路,刘文沉默不语的跟着他,他的脚慢慢的踏在楼梯上,慢慢的放在木板上,他走的好像很稳,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腿在发软。
“这只是那小子在演戏。”
“这只是一个苦肉计。”
“他不过是想让我心软……”
他这么在心中念叨着,可是,他发现自己腿部的肌肉都在抖动,很细微的,仿佛不受控制的抽搐。
他在怕什么呢?难道那小子还能真死了?别开玩笑了!这大珠朝的皇帝要是这么容易就死了,那才是风水出了问题。
他就这么想着,被一路引到了郑定辉的房间,即使是在船上,大珠朝皇帝的舱室也是宽敞的,但此时,这个有着宽大窗户的舱室却透着一种压抑的死气,郑定辉躺在那里,烛光下,他的神情平静,只是褐色的皮肤下,透着一股惨白。
棉被只盖到腰部,上身赤、祼,扎着绷带,在这样的光线下,刘文也看不到下面是不是映着红色,只是觉得那绷带,很是刺眼。
“大人……”
周浩上前,刘文伸出手,制止住他下面的话,但就是这么一点生硬,也把郑定辉惊醒了,他的睫毛动了几下,然后慢慢的,张开了眼,眼珠有些茫然的在房间中转动,然后,就看到了刘文:“大哥?”
“……是我。”
“真好,又能看到大哥了,我本以为,看不到了呢……”
他说着,笑了笑,苍白的嘴唇裂开,露出里面的一口白牙,带了几分得意,带了几分欣慰,那样子,就像当初为他挡了孙二狗的刀一样!那样别扭的小孩,就算当时已经知道了好歹,可心中总还是会念叨着刘大郎、小白脸,见他吃点小亏,就会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但在那个时候,却已会将他撞开,而自己去承受那一刀了!
这些年,他小心翼翼的讨好着他,维护着他,不管是成了举人、将军、还是帝王!他觉得他错了,可是,他做的最错的事,也不过是喜欢上他,也不过是……想和他在一起。
“大哥……”
这一声又有些疑惑,他回过神,就看到郑定辉在看着自己,那目光深处,竟隐藏着一丝恐惧,而除此之外,就是渴慕,刘文的心,不由得一颤,他无意识的深出右手,在自己的身后摸,摸到一个软凳,然后慢慢的,坐了上去。
“大哥,你怪我吗?”
“说什么傻话!”
“我先前,其实是没想过要找大哥来的,大哥晕车,又晕船,要赶过来……不容易,我、我……”
他说着,哇的一口吐出一口血,刘文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正要叫人,就呆在了那儿,那血,竟是黑色的!
“大、大哥,你、你别怕,我、我现在还死不了,太医说、说了……”他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一边摸到一片丝绸,他也不管是什么,就是胡乱的擦着,“我这毒要、要再过一天,才、才会彻底发作……”
说到这里,他又对刘文笑了笑,白色的牙,沾着黑色的血迹:“大哥你过去给我们讲故事,说有的毒多么厉害,我先前还不信,这次……总是算亲身感受了一回……”
刘文看着他,嘴角抽动,想说什么,郑定辉又低低的开口:“大哥,总是对的……”
刘文如遭雷击。
他过去觉得他帮助了郑定辉,他教导了他,锻炼了他,若是没有他,郑定辉很可能还会只是一个街头混混,就算被安平帝知道,恐怕也不会将爵位给他。他总是觉得郑定辉的想法错误,觉得都怪他,他们才不能成为兄弟,就算感受到了他的真心,也觉得……他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那么多的人他不去喜欢,那么正常的路他不去走,非要来喜欢他,非要带着他一起走上这条不为世人所容的道路!
是,大珠朝在这上面的风气还算是开朗,但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是在户籍上登过记的兄弟!他们若是闹出什么,那不仅仅是笑谈!郑定辉的威严会受损,而他,更不知道会被人说成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有担待,一定要识大局!如果说心情是无法勉强的,但行动却是能够控制的,郑定辉现在是一个帝王,他就要去做符合帝王要做的事!他享受了这无上的荣华,就要付出相应的责任!
就说郑定辉不是帝王,只是出于尊重他,就不该在知道他不愿的情况下,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就像,如果他喜欢刘武,那就想法设法的去得到刘武,让刘武和他过那种生活?
一个人,一个男人,当知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
是的,他想的没有错,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替郑定辉想过!
在郑定辉的少年时期,他就出现了,在这个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也在一早就去世的孩子眼中,他也许是卑鄙的、狡诈的、阴险的、刻薄的,却是能给他一顿饱饭,能让他过上再也不被人打骂日子的,他也许在恼恨着他,可是,也在崇拜着他!所以,才有了那次的飞身扑救,才有了之后对孙鹏的吃醋妒忌,更才有了那百般讨好,万般委屈。
他当时不在意、不留心,除了那次飞身扑救令他动容之外,其他的,都被他看成少年意气,都被他当做了少年心性,却不知,在郑定辉的眼中,他已经成了正确的代名词。
渴慕高大,渴慕完美,这几乎是人的本能,他没有正确的引导郑定辉,只是一味的逃避,一味的怪罪,终于令他任性出宫,造成如今这样的结局。
想着郑定辉一人在宫中两年,想着他这两年的所作所为,想着他的休闲就是用来做饭炒菜,想着他兴冲冲地跑过来却被他拒绝,想着那一天,他在桂花树下的那一番话。
“大哥,你、你别难过,我觉得这挺好的,真的……我……”
他说着,又咳嗽了起来,点点黑血,从他的嘴角溢出,刘文转过头,僵硬扯着嗓子:“太医呢?太医呢,太医……”
“大哥……”
“你闭嘴!”
“看到大哥这么为我担心,我真高兴……”
“我让你闭嘴!”
郑定辉再次笑了,他牙上的血渍,更明显了:“我把那些太医都打发出去了,我先前就对他们说了,大哥来了,就让他们在外面候着,这个晚上,我、我只想和大哥在一起,大哥也不要嫌弃我了……好、好不好?”
桂花香 (六)
番外二桂花香 (六)
郑定辉期盼的看着刘文,黝黑的眼眸眨也不眨,仿佛他一眨眼,刘文就会拒绝,他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呼吸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急促了起来,也许是太焦急了,他再次咳嗽了起来,可是,就算是嗑着,他的眼睛,还是盯着刘文的。
刘文扯了下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你个傻瓜。”
郑定辉的眼立刻亮了起来。
“你睡吧,我不会走了。”
“我不困。”
刘文皱了下眉,郑定辉连忙道:“我、我怕我这一睡,就再也见不到大哥了,我知道大哥说话算话,可是……”
说到这里,他又咳嗽了起来,这一次咳得比前两次都厉害,就仿佛天翻地覆地动山摇似的,鲜血更是一口接一口,不要钱似的往外面喷,外面一阵骚乱,但还是没人进来,刘文忍无可忍:“你够了!”
郑定辉抬起头,有些可怜的看着他,那眼神,如同受惊的小兔,刘文磨了下牙:“还不让太医进来,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该怎么解毒就怎么解!”
“大哥……”
“郑定辉,你以为我真是傻瓜?”
“大、大哥……”
“快点,否则、否则……”他否则了半天也没想到要否则什么,只是拉着郑定辉的领子,半天也松不开,郑定辉叹了口气,顺手按着他的,“我就知道,骗不了大哥,可是大哥……你是真允了吗?”
刘文瞪着他,郑定辉道:“大哥过去说三年,我就一心一意的等三年,当时朝中也不好,我也不想让大哥陷到那些麻烦里。那时候,我一边想着大哥三年后应该会回来,一边又想着,也许大哥,只是在敷衍我……”
“我不希望是后者,可是我又知道,后者的可能很大,而每次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无法忍受……”
“是不是能一直当兄弟?我想了,我也试了很多次了,真的,可是不行,我不想让大哥和别人组成一个家,我也不想,让大哥和别人在一起……”
他说到这里,又咳嗽了起来,这次总算不那么厉害了,但也咳了好一会儿:“我和过去不同了,我真的杀了很多人,有用刀杀的,有用箭杀的,也有,随口吩咐的……”
“我一想到以后不能和大哥在一起,我就、我就有些不能控制,我就想、想做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我想绑着大哥,困着大哥,我还想过……但如果我真那样做了,这一生,也就真的不能和大哥在一起了吧,我没有路了,大哥……”说到这里,他闭上了眼,“我没有其他路好走了,我只有这一条,卑鄙的无耻的赌博性质的选择……”
“大哥,你怎么选,我都认……”
“都认?”
过了好一会儿刘文才开口,郑定辉点点头。
“你这毒……”
郑定辉的脸色立刻一变,他本来只是白,现在更加了一种青,混着他的脸色,就带了一种死气,他嘴唇哆嗦,慢慢的说:“大、大哥走了,我、我就解,大、大哥不、不必担心……”
这么说着,他又一口血喷出,这一次,已经带了鲜红的颜色,完了,完全没有希望了,这一次,是真正的要做兄弟了,以后再见面,就只是君臣了……
想到以后的几十年,刘文见到他,都只是平静的、恭敬的下跪行礼,想着他和刘文就算再怎么接近,都再也无法交心畅谈,想着他们就这么永远的保持一步之遥,他的心不由开始疼痛,这种疼痛是他所熟悉的,这两年,他没有少幻想过此事的情景,每次想到这种结局,他都会有这种感觉,只是这一次,更为剧烈。
真的不行了,已经用了所有的办法了,从在回马见到刘文,他就在努力,如果刘文有一点点的原意遵行三年之约的意思,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可是刘文没有,他只有退。
他做菜、倒酒,回忆过去,希望刘文能心软,刘文也真的心软了,但依然没有意愿和他在一起的意思。那一夜,他看着熟睡的刘文,几次的想就这样将这个人绑在身边,几次的又想,就这样放手,但到了最后,还是想要再赌最后一次。
他要赌什么呢?赌刘文会不会心软?赌刘文能不能看穿他的骗局!
不,都不是,他知道刘文一定能看出这个骗局的,虽然他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是可以制造出一个真实的骗局,一个天衣无缝的陷阱,但那就必定要骗刘文一生。
他不想那样。
他赌的,只是他在刘文心中的份量!
若是他在刘文心中的份量超过那份道德约束,超过他对麻烦的排斥,超过他原定的人生计划,那他,很可能就这么留下了,可如果没有,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心中撕裂的痛苦越来越重,如同骨肉分离,如同抽筋扒皮,痛的他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他的嘴中无意识的发着呻吟,一个个的面孔在他眼前闪过,在灯下做活的母亲,城中偷偷给他塞馒头的妇人,歪着头绷着脸,看似在数落他,其实是为他好的刘武,以及笑嘻嘻天真可爱的英儿,但最后留下的,还是那坐在阳光中的人。
明明也不大,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气度,低着头的嘴角一派柔和,看到他醒了,回过头,轻轻的吐出那句话:“按手印吧……”
按手印吧……
多少年了,他总会记的这一句,如果当时刘文做的是别的打算,如果当时刘文的手段再差一些,如果当时他,更痞一些,也许以后就完全不同了。
“大哥、大哥……”
他想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念出了声,只是无意识的抓着身下的床单,因为太过用力,缎子的床单很快被他抓破了洞,他依然无意识的向下抓去,他的身体无意识的开始扭动,因为憋闷的太厉害的嘴也张了开来。
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如果让他舍弃帝位,也不会这么痛苦吧,如果让他和刘文去过那种养鸡种田的小日子,也不会这么难以忍受吧,为什么觉得那么重要的权利位置,在这个时候也变得不过如此呢?
他是不是,能重新选择一次?
迷迷茫茫中,他想着那一个岔道,刘文和那个位置,真的是不能并存的吗?那时候他不觉得是,而现在他则不由得想,如果他放弃了那个位置,现在会不会就又是一个样子?
他的身体开始缩卷,因为太过用力,胸口那处的血映的越来越多,他没有感觉,只是感觉很难过,当初在王普县浪迹,朝不保夕的时候没有这么难过,在豆满城头,生死不知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难过,甚至在潜伏在雪地中,偷窥着戎族大军,冻的全身都没有知觉的时候,也不像现在这么难以忍受。
要死了吗?
是要死了吧,就算没有人要杀他,他也是要死了吧,不过,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这个样子了吧……
他这样想着,却突然觉得一个有些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头:“赶快叫太医过来吧。”
好像有声音这么说,但他却没有反应过来,叫什么太医?叫太医做什么?
“小子!演戏也够了,不要做的太过了!”
演戏?什么是演戏?
“郑定辉!”
郑定辉?好熟悉……不过,那又是谁?
意识在虚空中漂浮,一切都在像朦胧中靠近,他好像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又好像听不到,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他只要、只要……
只要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那样挣扎着,扭转着,而此时,旁边的刘文也怕了,在听到郑定辉遇刺的消息的时候,他真的一惊,不过几乎就在立刻,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所以他招来手下吩咐,一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一是探查原因。
这一路上,除了询问经过,他几乎一言不发,他希望这是郑定辉自己设的一个局,如果郑定辉自己设的,那他就不会有真正的危险。但如果真是这样,他又极为愤怒!
在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就有六成的把握了,遇刺,如果不是假的,那也是顺水推舟,可是,在真正的叫到郑定辉的时候,他还是被惊住了!这个局也许是假的,但受伤绝对是真的!而且,不是鸡毛蒜皮的受点轻伤,这个人就怕自己伤的不够真,不够彻底,不仅弄出了那么大的一块伤口,而且在伤口上喂了毒。
在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避无可避。
再之后,郑定辉那样如同孩子似的拉着他,就算知道是假的,这个家伙已经离纯真有十万八千里了,他那被骗的火气也消了,会没有一口答应,更多的还是放不下面子,当然也不习惯,让他说什么我不会再离开你之类的话,他宁肯自己去找个雷劈一劈!哪知道只是这么含糊的应了一声,郑定辉就成了这个样子。
看他抽搐的几乎要休克了,他上前一把打到他脸上:“他妈的郑定辉,你给我睁开眼!”
郑定辉的睫毛眨了两下,然后有些迷茫的睁开眼,但是半天都没有反应,刘文又往他脸上打了一下:“你他妈的骗了老子就这么算了?”
“大、大哥……”
“是我!”
郑定辉看着他,刘文吸了口气:“不准封后不准纳妃不准生儿子,不准在老子面前称朕……有人的时候例外,不准拿架不准摆谱,你要是有一样做不到,我就踹了你!”
郑定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狂喜的表情浮现在他的眼中:“大、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