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县中学访问,只见县中学是整个县城最漂亮的建筑群,高大宽敞的教学楼、办公楼和宿舍楼,五万多平米的花坛草坪校园。年轻的校长布嘎是一九八四年毕业的西藏农牧学院的学生,很干练很自豪的样子。扳起指头历数本校历次获得的“第一”,历数本校走出的北大、川大学生和当今各领域的有名人物。一群年轻的教师在一旁七嘴八舌地补充。说起近期目标,今秋将招收一两个高中班,在校生达千人左右;远期目标是最终办成一所含初中、高中、职业技术教育一体的综合性完全中学,在校学生三千人。
察雅历史上的高僧大德层出不穷,至今仍有传统意义上的文化名人。县委宣传部年轻的副部长索朗江村陪我请教县政协副主席洛松曲邓先生,这是一位六十九岁、僧人出身的学者,著有藏文版的《察雅政教历史概述》,深谙察雅千年史,叙说起来如数家珍。我们又去拜访比洛松曲邓年长十岁的老藏医达娃次仁先生,希望获得旧时更为民间一些的历史,一交谈方才得知老先生一生非凡经历:他是后藏日喀则人,十三岁时在拉萨门孜康(藏医学院)学习藏医,与当代著名藏医强巴赤列同学。十三年后毕业到芒康,做了九代本德格·格桑旺堆的藏军军医。不久便追随九代本起义,参与了起义前的秘密联络工作。这支藏军被收编进人民解放军后,一九五四年达娃次仁请假回家乡看望母亲,但当时沿途有土匪作乱,滞留察雅,多年间未与组织联系,只靠行医为生,直到八十年代初方才被来察雅视察工作的帕巴拉活佛发现。组织上征求老先生意见,是请求补发多年工资呢,还是为孩子们安排工作?先生选择了后者,他的七位子女现在或工作或在西藏和内地读书,只有大女儿在家做了行医时的助手。
老人传奇一生在此却简述得平淡,我只记得这位很瘦很老的人在回忆述说参与一九五〇年九代本起义那段历史时的沉醉神情令人感动。也感慨:历史如长河,命运如沙石,不知将被激流冲向何方。而这一粒沙石,的确是被冲刷到岸边角落了。
%%%香堆明月夜
香堆意为“强巴(弥勒)佛前”,康巴人把强巴发音为“向巴”。按其音香堆应写为“向堆”,香康——强巴佛大殿也应写成“向康”的。香堆旧名俄额(一说旺达,一说聂堆),“自生”强巴佛出土后遂改此名,加之向为贯通茶马古道东西南北重要驿站,因之兴盛千载,并作为察雅一带的政治宗教经济文化中心,直到十八世纪察雅玛贡母寺发迹后,中心逐渐转移;半个世纪前茶马古道复又衰落,距离察雅县城八十公里的香堆多年不通公路,竟成偏僻沉寂之地;即使通了公路也是只通往香堆的断头路。
“自生”弥勒佛果然是出土文物,唐代—吐蕃时期石雕群,只是出土过程被炒作得神奇。
藏史有记载,公元八世纪末,佛教在藏地兴起不久,就有一位著名高僧到达这里。高僧为西藏第一座寺庙桑耶寺之第一批出家人“七觉士”之一的毗卢遮那,被藏王赤松德赞流放康区。那位藏王本来力主兴佛,只因迫于彼时尚强大的反佛势力的压力,不得已而为之。这样一来也好,作为流放者的毗卢遮那就在名为俄额的香堆一带修行兼译经,反把佛教传向了康区。据《青史》称,译经场所正是香康,弥勒佛大殿。此事存疑。我听到的另一版本,弥勒佛雕刻群的发现显然晚于毗卢遮那时代。
早先香堆的山坡有一座聂堆喇嘛西绕主持的噶举派寺院,他有五十位弟子。寺院之高大,日出时最先照临寺顶,日落时寺影笼罩河谷,远远近近的山川田野皆为寺院属地,香堆的百姓皆为寺院属民。大约千年前的某个春耕时节,发生一件怪异之事:某人在某处耕地时一连断了七个犁头。住持寺主说,此事要弄弄清楚,如有山大的石头就绕过去,如有房大的石头就抬出来。挖石头的工作动用了全部弟子,又从附近乡村召集了一大批人。当晚住持高僧做了一个梦,梦见满屋子灵光灿灿,光芒中强巴佛现身启口:你们无须再挖,再过二十一天,会有佛像自现。
寺主把梦兆告知管家丹曲江措,管家每天前往察看。第一个七天时,但见土地开裂,整个寺院出动,举行隆重的宗教仪式,迎接佛尊到来。佛像渐渐升起地表,到第三个七天时,强巴佛整体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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