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人对于这类神迹祖祖辈辈津津乐道，对于这一文化之外的人来说，常常是看景不如听景。况且有些景致也有些名不副实，土呷就说普巴溶洞里的钟|­乳­石老化了，观赏价值不足。地区文联的张万里曾进过这可怖的溶洞，因照明有限，只前进了半小时就退回来了。

……

毕竟足力所限，没走过的比走过的多，听闻的比眼见的多，眼见的比能够写出的多。人生并非随心所欲，遗憾总是多于满足。

比之上回来香堆，多些收获的是有关茶马古道的，有关文成公主在此地的传说搜集得也更为完整了。就像芒康的情形那样，此地是文成公主传说又一密集处。不仅说“自生”强巴佛等众佛群像是她埋下的“伏藏”，仁达石刻群是她所带汉族工匠的杰作，还进一步说她留下了汉藏语融合的“玛盖”语言：文成公主从长安出发，在路途上走了很久，路经香堆又住了很久，陪她进藏的五百宫女都到了适婚年龄，纷纷在香堆嫁了当地人，所以香堆一带的藏语中夹杂着汉语。另一完全不同的说法是，“玛盖”方言来自一位原籍为香堆那西村的高僧扎多·娘尼，来自他说过的疯话。我们请来一位会说这种方言的老僧人，就“一二三四五”进行赏析比较，不似藏语，当然，更不像汉语。

不仅传说，更有实物遗迹为凭。从仁达流来的水叫旺布河，从宗沙流来的水叫拉松河，两河在香堆一带汇流形成麦曲河。麦曲河对岸有一座小小石屋，当年文成公主曾在石屋中宿过一夜，把背影留在了石墙上。来察雅前土呷提醒说一定要去看看，虽然对于这类附会，讲科学的文人总会宽容一笑。仅仅作为圣迹存在还不足以传之久远，一定要具备为现世谋福利的功能才会之所以存在。凡圣迹必被信徒涂抹酥油，据土呷介绍，这座石屋上的酥油作用为，专治母牛被小牛咬伤的­奶­头，所以许多人前来膜拜时顺便取走一点酥油。但酥油总是有限，于是另一说法为，家中若有产­奶­少因而酥油产量低的­奶­牛，取其酥油来石屋涂抹之，则可提高该牛的产­奶­量，所以又不时地有人前来涂抹酥油，这就达到了供需平衡，各得其所。

沿铁索吊桥晃晃悠悠走过麦曲河，河对岸通往石屋的路就是至今骡帮行人不断的茶马古道，河边悬崖的窄路用石块垒砌，似乎有人新近整理过。泽仁罗布陪我沿石路走上山坡，隐约听见河那岸守车的布尼玛师傅的大呼小叫。原来有一老人见我们走过吊桥，问过布尼玛就说，赶紧追回来，通往石屋的路断了，前几天下了雨，河水改道冲垮了路，最近连放羊人也不敢贸然前往啦。

大呼小叫我们也听不清内容，热心的老人快步过桥报信。我心有不甘还想走一段试试，一直以保镖自居的泽仁罗布二话不说拉起我原路返回。就这样，香堆之行可能看到的新风景又落空了。

唯一听闻和看到的新风景算是茶马古道了。整个昌都之行中，只有在察雅—香堆一路上看到了仍在使用中的古道。它就在麦曲河对岸，在山脚沿河道蜿蜒。去芒康和盐井进行盐物交换的乡下人仍在其上来来往往。之所以没有被废弃，就是因为此道近乎直线，比走公路要近上百公里，且不必翻山。从前说自阿孜至芒康的茶马古道是著名的“恶八站”，大约并非指穷山恶水，只说是路险难行吧。张万里说他曾在察雅路遇一群十多人的法国旅行团队，历时一个月从梅里雪山徒步走来，这群人惊叹说，他们发现了从芒康（或者左贡）到卡贡的这一路，是可称之为世界之最的美丽峡谷。

连这条古道也不会存在很久了，察（雅）—芒（康）公路已经动工。昌都人兴奋地议论此事，说是从芒康径直走察雅到昌都，比绕道左贡的公路要近一百八十公里呢。但是否沿着“恶八站”的旧路，是否经过美丽峡谷，没再详细打听。凡未到过的地方，总觉得地理方位不清，查过地图越发困惑。

离开香堆的那天清早，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驱车到镇上方的嘎登西珠曲科岭——察雅布贡子寺一走。这个冗长的名称是五世###喇嘛给取的，可见从前宗教上层予以的重视。在那座寺院里可俯瞰香堆全貌，多么宽坦的谷地，多么秀美的山­色­，殷红基调的山体上间以灰白、深绿的条纹，此刻那上面郁郁葱葱。上一次去，为夕阳下的美丽废墟所震撼，环绕寺院周遭的玛尼石堆的­精­美图案也让我们流连忘返。此前二十多年间多次去昌都，只写过几篇小文，其中《藏东玛尼堆》是用了心的。这次两个月的昌都之行竟然很少再留意玛尼石刻了，皆因十年前细细欣赏过这座寺院的玛尼石从而“曾经沧海”了。忽然动了一个念头，就把这篇旧作小文一并收入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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