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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怎么解决?跑来了就可以不负责任,找到了一个更好的男孩子就可以忘恩负义?乡下的那个男孩子的父母,柏年也认识的,他们常常写信来,几乎一个星期有三四封信,最初,琥珀应承了只要玩够了就回去结婚,可是一天又一天,自从她和子宁要好后,她就撒野,不肯再回乡下了。”

“那……”王夫人开始轻皱眉头。

“很复杂,很麻烦,讲人情,怎样也说不过去,两个人交换了订婚信物,已经是未婚夫­妇­。她因为找到一个更好的就抛弃旧情人,无论如何,于情不合,讲道义、讲法律,我们人人都要负责任,因为,琥珀和那个男孩子不是闹着玩的,他们订婚,也请过客,有人证物证。”

“她既然已经有了未婚夫,我绝不容许子宁夺人所爱,从今天起,我不准子宁再来烦琥珀,这样琥珀就可以专一对她的未婚夫。”王夫人非常认真地说。

“没有那么简单,其实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和琥珀说过了,我们告诉她,一女不能配二夫,她必须选择其中一个,这样拖泥带水,结果三方面都受害。”

“对呀!别瞧子宁老爱开玩笑,其实,他还很纯洁,又没有恋爱过,他不能受刺激。”

“我们也明白,琥珀是喜欢子宁,最大的原因,她一直盼望去美国读书,她认为依附子宁,是唯一的捷径,可是,她又舍不得她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皮肤白白,有酒涡,只是大了点,不过,实在很好看。琥珀呀!是新欢虽好,旧爱难忘,将来她就算嫁了子宁,也不会忘记她的未婚夫,所以,我真为子宁担心,娶一个花心的妻子,他又怎样会幸福?”

“不能。”王夫人摇着头:“子宁不能娶她,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只要我儿子幸福,琥珀在哪儿,我要好好跟她谈个明白。”

“回乡下看她的未婚夫去了。”

“什么?她昨天不是和子宁在一起吗?”

“昨天和子宁分手后就走了,本来,柏年想亲自陪她回乡把一切解决,偏巧柏年要去日本,她趁柏年去日本,没人管她,她就跑了。”

“这样也好,总算她还有良心,不至于贪新忘旧。”

“我可不是这么想,我太了解这女孩子了,乡下的生活,她根本过不惯,就算她怎样爱她的未婚夫,挨不了几天,她可能又会回来了。”

“那么怎办?”

“今天子宁一定会找琥珀,我决定告诉子宁,琥珀回乡和未婚夫结婚去了。”

“等会儿回家,我立刻把这件事告诉子宁,好让他对琥珀死心。”

“不,表嫂,这件事最好你不管,一切由我们去做,你就装作不知道。”

“为什么?”

“现在的年轻人,反叛­性­很强,你叫子宁忘记琥珀,他会以为你对琥珀有成见,你越反对,他越是对琥珀死心不息,不单只对子宁没有好处,也会影响你们呣子的感情。”

“情云,你真好,处处为我设想。”王夫人感动地按一下陈倩云的手背。“不过,子宁是我的儿子,我总不能袖手旁观,起码,我也应该为这种事尽点力。”

“你真是一个好母亲。”倩云侧着头想一想,其实是胸有成竹:“你尽快想办法叫子宁口美国,省得琥珀回来缠住他。还有琥珀回来了,要是知道子宁回美国,她一定会去缠你,到那时,你要好好对付她。”

“怎样对付她?我不能为难她的,对吗?”

“为了子宁一生的幸福,无论琥珀怎样求你,你都不要把子宁的地址告诉她。”

“这可以,她是有未婚夫的,我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卷人这个漩涡。”

“琥珀这个人很固执,如果你怕麻烦,最好你­干­脆告诉她,子宁早已和人家订了婚。”

“要是她追问我那个女孩子是谁?”

“子宁未认识琥珀之前,跟谁最谈得来?”

“这……”王夫人想了一下:“珍妮,这一次,他也和珍妮一起由美国回来。”

“就告诉他,子宁早已和珍妮订了婚,叫她不要破坏人家的婚事。必要时,说话狠一点,你只有子宁一个儿子,也不能太顾虑别人。”

王夫人苦笑一下:“人总是自私的。”

陈倩云终于摆布了王夫人,她很高兴,因为,她又立了功,母亲和大姐都会赞她,同时也可以向琥珀报复,她受了陈老太太的挑拨,已不能忍受丈夫对琥珀的疼爱。

她坚持请王夫人吃午餐,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珍妮在子宁那儿,她要给珍妮制造机会。

珍妮和子宁一起吃过饭,珍妮提议去看电影,子宁马上婉拒:“改天吧!我下午有事。”

“出去?去哪儿?我们一道走。”

“我先要在家里等一个电话。”

“谁的电话?那么紧张,女朋友?”

“她的身份,你很快会知道。”

“是吗?”珍妮鄙夷地冷哼了一声:“那她一定是个重要的人物。”

“十分重要。”子宁按了按米­色­羊毛外套的口袋,里面放着两只戒指。他准备今天看见琥珀的时候,把其中一只有他自己名字的戒指,交给琥珀。

“既然那么重要,我看,你不会再去美国念书了,刚才你还骗我说要买大衣,买……”

“你怎么又发小姐脾气,美国,我始终要去,而且会依期去,下一个星期,机票都买了。”

“那重要的人物呢?”

“她也会来,我先回美国一步,在那儿等她,所以,你现在应该相信我一定会去美国。”

“我相信,你是非去不可!”

“珍妮,失陪了,我要回房间等电话。”

“请吧!”

子宁看看表,他知道琥珀第几节测验、什么时候会给他电话。他靠在床上,一面欣赏那双指环,一面耐心地等。

可是,一直等到四点半,琥珀该下课回家了吧?为什么她的电话还没有来?

他再也忍不住,拨电话去冷家。

对方说:“这儿没有冷琥珀小姐,只有一个宝莲小姐,要不要叫听?”

“岂有此理!”子宁摔下电话,他擂了一下拳头,他真为琥珀难过,没有办法,只好等。

一直等,珍妮走了,王夫人也由外面回来了,琥珀的电话始终没有来。他忍无可忍,再拨一次电话,这一次,听电话的是倩云:“啊!子宁,你找琥珀有什么事?”

“找她聊聊,我快要回美国了,想向……”

“想向她告别是不是?用不着了,因为,她走的时候,也没有向你告别。”

“走?她去了哪里?”

“回乡下,她由乡下来的,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她回乡下­干­什么?”子宁一急,语气也变了:“昨天我还和她在一起,她回乡下没有理由不告诉我。”

“因为她不敢。”

“她怕什么?”

“怕你……知道她的秘密。”

“她有什么秘密?我和琥珀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秘密,表姑,请你不要开玩笑,我有话要跟她说,麻烦你请她听电话。”

“她不在家,她回乡下了。我用什么方法找她来听电话?”

“好,请你告诉我,她回乡下­干­什么?今天她还要测验英文。”

“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求你不要吞吞吐吐好不好?”

“她回乡看未婚夫,她不再回来了,因为,她要和乡下的未婚夫举行婚礼。”

“未婚夫?”子宁又妒又气,叫着说:“简直荒谬!”

“我没骗你。”

“我明白了,不过,我已经不再是傻子。”子宁啪地挂上了电话,拿起栗­色­的外衣,抓起车匙便往外跑。

“子宁!”王夫人追出来。

“妈!”子宁很稀奇,因为,王夫人向来不过问他的事:“怎么了?”

“你去哪儿!”

“找……她……”王夫人突然想起陈倩云的话,叫她装作一切不知,保全呣子感情,她连忙改口说:“我很想见琥珀,带她回来吃饭。”

“谢谢妈咪。”子宁很高兴,心情也开朗了,他自信必能找到琥珀:“妈,等我们。”

王夫人看见儿子开车离去,内心不知道有多忧虑,他能找到琥珀吗?不,不可以,子宁到冷家,只有痛苦。

子宁开快车赶到冷家,停下车,立刻接铃。

开门的是阿四,子宁懒得和她聊,直冲人客厅,陈老太太母女俩都在。

“表姑婆,表姑母!”子宁毕竟是个有家教的孩子,先礼后兵。

“你来了真好,在我们家吃饭。”

“不,谢谢,妈咪在家里等我和琥珀回家吃饭,我是来接琥珀的。”

“子宁,我已经说过琥珀回乡下,她怎会在家?”倩云好声好气地说。

子宁看了陈老太太一眼:“因为我曾经受骗,琥珀明明在房间,姑婆却告诉我,琥珀和男孩子出去了。”

“我骗你?”陈老太太的火­性­子,冲着子宁:“你调查过没有,到底是我骗你,还是琥珀骗你?我身为长辈,会骗人?”

“琥珀不会说谎,她从来不骗人。”

“那你是说我骗人?”陈老太太气呼呼:“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没有家教?”

“姑婆,你在骂我爸爸妈妈?”

“是骂他们又怎样?别以为你们家有财有势,谁知道你们的钱是怎么得来的?”

“妈!”倩云想制止她。

“叫什么?我说错了话?多少社会名流,不是不择手段去发财,谁知道……”

“喂!你要­干­什么?”陈老太太声到人到,走过去拦住子宁。

“我到楼上找琥珀。”

“她不在。”

“我不相信,除非我搜查过。”

“搜查?你凭什么?你是警探?我们这儿出了命案?你有搜查令?”

“姑婆。”子宁一皱眉:“你为什么老是跟我作对?我什么时候开罪你了?”

“你一向不尊重我,我是你的长辈,连你妈也要听我的话。”

“好吧!姑婆。”子宁急着要见琥珀:“算我求你,让我到楼上看看。”

“没有什么好看的!”

“妈,子宁还是个孩子,何必跟他一般见识,男孩子总是粗心大意,你就原谅他吧!”倩云很温柔的靠在子宁那一边:“子宁既然喜欢到楼上去参观,就让他去吧!一来大家是亲戚,他喜欢看哪儿都可以,而且,我们又没有秘密,他看过了,自然明白。”

“谢谢表姑母。”子宁侧过身,跑上楼梯去了,他还听见陈老太太在楼下骂:“这样的小辈,真岂有此理!”

子宁在二楼忙着跑,看了一个房间又一个房间,终于,他打开了一扇房门,看见床上放着他送给琥珀的洋娃娃。

这一定是琥珀的房间。

他走进去,打开书台的抽屉,书本全都不见了,打开衣橱,里面也空空如也。这房间除了家具,便一无所有,琥珀难道真的失踪了?

他有点失望,拿起床上的洋娃娃,缓缓的踏着楼梯,跑到楼下。

“怎么了?”倩云走上前,仍然是那么轻轻的:“有什么收获?”

子宁摇一下头:“她的确不在家,不过,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

“你有信心?”

“唔!琥珀最喜欢的洋娃娃,如她去了不回来,她不会把娃娃留下。”

“这一回猜错了,琥珀因为有了另一个洋娃娃,才把你的洋娃娃留下。”

“谁送她洋娃娃?”

“柏年,她一直吵着不让柏年去日本,柏年为了安慰她,买了一个洋娃娃给她。她回乡时,挑了柏年的洋娃娃,放下你的。”

“不,你根本不知道。”子宁是倔强的:“现在,琥珀喜欢的人,不是她叔叔,是我,她要挑洋娃娃,一定会挑我的。”

“子宁,你有没有想过,琥珀怎可以带着你送给她的洋娃娃,回乡和她的未婚夫成婚?我想,她是要彻底的忘记你。”

“啊!”子宁垂下了手,洋娃娃几乎掉在地上,一会儿,他突然沙哑着声音喊叫:“不!琥珀根本没有未婚夫,她在哪儿,告诉我,我要把她找回来!”

“她回乡下去了。”

“把她乡下的地址给我。”

“我没有地址。”

“没有地址?你们以前怎样通信?以为我是个白痴?”

“柏年才有乡间的地址,坦白说,我没有和冷家的人通过信。”

“好!”子宁突然坐下来,捧住洋娃娃:“我等表姑父回来!”

“柏年去了日本。”

“这么巧?谁会相信?”

“有很多亲戚去飞机场送机,啊!珍妮也去了,不信,你问她。”

“把表姑父的地址告诉我。”

“不可以,假如柏年知道琥珀溜回乡下,他一定会气死。”

“他不知道?”子宁用非常怀疑的目光,直盯住倩云。

“柏年怎会知道,柏年是昨天黄昏去日本的,琥珀今天一大清早就带了东西跑了,我家佣人拉着她也留不住。”倩云的表情不知道有多忧虑,多难过:“柏年把这侄女儿当心肝宝贝,一直希望她留在我们家里,他要是知道琥珀跑回乡,他会马上回来骂我一顿,骂我不要紧,最重要的还是他的事业啊!”

“我不会多说话,我只是向表姑丈要琥珀乡间的地址。”

“你突然问他,你以为他不会起疑心?他刚去了日本,又要他赶回来?况且琥珀全心要避过柏年,她可以搬家,柏年就算扔下一切工作赶回乡,也没有用处。”倩云求着:“子宁,不要迫我,我要为我的丈夫,我要他放心,不要扰乱他的情绪。”

“琥珀的生死,你也不管?”

“我不是不管,是管不来,她这次突然回乡,也没有跟我道别,只是事前提过,所以,就算勉强拉她回来,结果,她还是会再次溜走的。她已经不是小孩子,她有行动自由。”

阿四由里面走出来:“少­奶­­奶­,饭菜都冷了,老太太请你去吃饭。”

“子宁,既然来了,在我们家里吃一顿便饭,好吗?”

“不,谢谢!我要回去,不过,我明天还是要来的。”

“你尽管来好了,我欢迎你,说不定琥珀挨不住清茶淡饭,会自动回来,到时,你们又可以见面了。”

“谢谢,再见!”

子宁一连三天往冷家跑,可是,每一次,他总是失望而回。

他从未见过琥珀。

有时候,子宁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越想越慌,担心琥珀出了意外,可是,几天了,如果琥珀有什么不幸,尸体也应该出现了。

不,不可能,琥珀不会死,她不可能死,她来这儿不久,没有仇人,她也不可能有什么意外,她一定仍然生存。

天天去冷家,冷家的人,对他倒是挺和蔼的,包括陈老太太,她的态度,也似乎改变了。

她们越好,他越觉得难为情,天天待在冷家等什么?这天,子宁等了一会儿,提早回来了。

回家,正要上楼梯,王夫人问:“子宁,琥珀找到了没有?”

子宁退下来,他摇一下头。

“她到底去了哪里?她离去前应该通知你,为什么一声不响的走了?”

“这就是她的不对。”

“子宁,你该回美国上学了。”

“找不到琥珀,我放心不下。”

“如果一辈子找不到她?”

“不会的!”

“如果她存心避开你,难道你一辈子不上学,天天就忙着去找她?”

“这……我是想上学,不过,又怕……”

“怕她突然回来了,你见不到她?”

“就是这样。”子宁想了想,他突然高叫一声:“我有办法,妈咪,你可以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

“我回美国念书,琥珀的事,交由你办,你一看见她,就要她跟我联系。你和表姑母感情好,她们会和你合作。”

“看看她是否真的回乡结婚,如果她嫁了人,那就算了,你没有理由抢人家的妻子;如果是你表姑母她们骗你,或者另有别情,我替她申请,就带她去美国见你,好不好?”

“妈,好极了!”

子宁和王珍妮回美国的早上,突然来了一个男人找琥珀。

“找琥珀?”倩云看了母亲一眼:“她除了子宁还有谁?”

“阿四,他是谁?”

“他叫张锦天,他说,他是侄小姐学校的老师,他是来家庭访问。”

“他有多大年纪?”

“二十几岁,年轻人。”

“二十几岁?”陈老太太脑筋动得快:“琥珀不是说过,学校有一位老师无条件帮助她,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好人?阿四,请他进来。”

“妈?”

“别躁,说不定会有用处。”

一个很斯文的年轻人进来,倩云站起来:“这位是……”

“我是琥珀的级主任——张锦天,琥珀好几天没有上学了,她是不是生病?”

“啊!张老师,请坐。”倩云说:“琥珀没有生病,请你放心。”

“她大概要退学了!”

“退学?”张锦天的脸上掠过淡淡的忧虑:“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她叔叔为她找到一间更理想的学校。”

“啊!”他垂下了头。

“张老师。”陈老太太开始说话了:“琥珀以前常在家里称赞你,说你是个好老师,而且你们的感情很好。”

“我是她的级主任,老师关心学生,是应该的。”

“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吧?”

“老太太……”张锦天满面通红。

“噢!你,你,师生恋是不容许的,对不起,对不起!”

“冷琥珀在什么地方,我想跟她谈谈。”

“琥珀不在这儿。”

“好吧!既然琥珀退学,请依照手续,写一份退学书。”

“等她叔叔回来,一切会办妥,不送了。”

陈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说:“等会儿送机,告诉子宁,琥珀和她的级主任打得火一般热。”

“刺激,刺激他,让他死心。”

子宁怀着满脸哀怨愁绪,和王珍妮乘飞机飞回美国去了。

子宁上飞机前还千叮万嘱,要王夫人把琥珀亲自带去美国。

王夫人心里十分难过,因为儿子这样痴心,而他和琥珀,根本是不可能结合的。王夫人心地太善良、太厚道,她相信倩云的话,认为琥珀真是名花有主,那无论儿子怎样痴恋琥珀,她也不容许他破坏人家的婚姻。

她流着泪,答应着直至子宁乘坐的飞机在天空消失。

“我相信琥珀会回来的。”

“他已经接到她的信?”王夫人有点紧张。

“没有,她从不写信,要来就来,不过,我了解她的­性­格,她是个很虚荣的女孩子。”

“琥珀人本来不错……”

“就是太滥交,一会儿是未婚夫,一会儿又搞师生关系,刚才子宁还不相信呢!”

“子宁还是个孩子,头脑简单。”

“表嫂,琥珀再去找你,你应该记得怎样做。”倩云叮嘱着。

“我会撒谎,为了儿子,也为了琥珀本身的幸福。”

隔天,琥珀就被放逐了,这几天的非人生活,把她折磨得不像人,憔悴、瘦弱、惊惶、声音暗哑。完全失去了昔日的活泼、天真的光彩。她并没有被送回家,她被“摆”在绮云姨妈的大厅上受审。

“你有什么话要说,尽管说,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吵吵嚷嚷吗?”倩云说。

“我被关在那小木屋里十天了,我也十天没有上课。”琥珀上气不接下气:“到底为了什么?”

“就是不能让你上学!”

“为什么?”

“因为你做了不名誉的事。”

琥珀愕然又气愤,她掠了掠乱草一般的长头:“我不明白,要是我错了,叔叔会告诉我!”

“柏年是个男人,你的事,他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才由我处理。”

“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琥珀紧握双拳,用尽气力在喊。

“你勾引学校的级主任,搞师生恋,那男人叫张锦天,他还来我们家里。”

“没有,张老师是好人,他只不过教我读书,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清白的?你们每天下了课,两个人在一起­干­些什么?”

“我下了课没有和他在一起,一次也没有,婶婶不要冤枉我。”

“我冤枉你,你常常独自外出又在大门口走来走去,不是在等他?”

“不,不是他。”

“不是他还有谁?”

“子宁!这些日子,我一直和子宁在一起,是真的,子宁可以为我作证。”

“废话!”绮云姨妈开口说话了:“珍妮和子宁早就订了婚,他怎会和你来往?”

“子宁没有和珍妮表姐订婚,不信,可以叫子宁来作证。”

“你倒会找理由,可惜,你这一回找错人了,子宁和珍妮,早就双双回到美国去了,你往哪儿找子宁去?”

“子宁走了?”这是多么吓人的消息,琥珀又气又怕:“不会的,子宁不会不辞而别。”

“他也不是没有留话,他临走时,也曾经告诉过我。”陈倩云说,“他说他很对不起你,他本来也很喜欢你,可惜,他是个不自由的人。”

“难道,他也被关禁?”

“怎么会?他又没有闹师生恋,做坏事,只是,你太花心,见一个,爱一个,要不是他的父母教育好,他真的会变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婶婶。”

“用不着明白,总之,以后你不要再去王家,省得再闹笑话。”

“我一定要去,问清楚子宁,他没有理由一走了之,我们约好了……”

“不信自己去王家一次,去了也不用再回来,我们不欢迎你!”

“我不会走的,我要等叔叔回来!”琥珀咬住下­唇­:“我吃的、用的、穿的,全是叔叔的。”

“等你叔叔回来,打你一顿,你还没有气死你叔叔?走,去王家找你的王子宁!”

陈倩云翻起脸来倒是很凶的,她一步步迫着琥珀,琥珀倒退几步,终于掉头冲出了陈绮云的家。

她身边幸好还有点钱,她叫了一部计程车,直驶王夫人家里去。

到了王家门口,她突然犹豫起来了,她怎么那么冒失,说来说来。她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给子宁,由他决定见面的方式,到外面谈谈,还是由他接她到他家去?

急巴巴的跑来,要是子宁不在怎么办?唉!既然来了,就硬着头皮吧!但愿子宁在家里。

她按一下电铃,她知道要等一下,因为子宁家装了闭路电视,门房要看清楚她是谁?她等着,一会儿,门自动打开了,站在门后亲自迎接琥珀的,是王家的管家,忠叔。

“忠叔,少爷在家吗?”

“冷家小姐,请进客厅!”

“谢谢!”

琥珀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埋怨,子宁到底在不在家,为什么没出来见她。他应该知道,她怕这间豪华房子;他应该知道,她有强烈的自卑感,为什么要她一个人去面对一切?她真有点后悔匆匆而来。

进客厅,没有见子宁,却看见笑脸迎人的王夫人,她在欢迎她。

“表舅母。”

“琥珀,我正在闷着呢!”王夫人心里想:这孩子果然熬不住,回来了,看她皮黄骨瘦,一定吃不惯家乡的清茶淡饭:“谢谢你来看我,请坐吧!”

“子……宁,他在吗?”

“子宁回美国念书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他没有告诉你吗?”

“子宁真的口美国去了?”琥珀整个心冷了半截。

“他没有通知你吗?这孩子,粗心大意,怪不得那天没有看见你去送机。”

“这几天,我刚巧有点事,不在家。”

“那,他大概去找过你。”王夫人说。

“他早该回学校上课了,他倒无所谓,珍妮恐怕又要多挨一年。”

“子宁和珍妮一起回美国?”

“是的,他们一起回来,一起回去。”

“表舅母,子宁和珍妮表姐……他们两个,不是真的就订婚了吧?”

“是的!两年前,他就订婚了,如果他们没有订婚,珍妮的妈妈,又怎肯让她的女儿跟着子宁回美国?珍妮是我未来的媳­妇­。”

“可是……”琥珀浑身发抖,哽咽着:“从来没有人向我提起过。”

“这些事何必一天到晚挂在­唇­边,况且这件事,我们所有的亲戚都知道,用不着谁去提醒谁。”

“至少,子宁应该告诉我。”

“他没有说吗?这孩子。”

“表舅母,我能不能问你一句话?”

“能!你尽管问好了。”

“子宁有没有跟你提起,他要我去美国念书的事情。”

“有的,他说你聪明,叫我和他爸爸,帮助你去美国念书,我对你的印象很好,我答应了。可是后来,他又告诉我,他很喜欢你,我就立刻把他教训一顿。”

“为什么?”

“他订了婚,未婚妻又是他自己选的,他没有权再去交朋友,做人应该有信用,感情专一,见一个爱一个是不对的。我知道他很喜欢你,因为你比珍妮好看,这种贪新忘旧的想法,最要不得,最后他爸爸教训了他一顿,他自己,也终于明白了。”

“啊!怪不得他悄悄的走了。”

“琥珀,请你原谅他,只能怨一句相逢恨晚,他是要对珍妮负责的。”

琥珀绝不相信子宁两年前便和王珍妮订婚,因为,那天子宁送手表给她,他们坐在床上,珍妮冲进来,如果她是子宁的未婚妻,她一定会大吵大闹,凭她的脾气、德­性­,绝不可能那么容易退出。

琥珀认为,子宁就算和珍妮订婚,也是最近的事,而且,大部分的原因,可能是被迫的。

他们甚至根本没有订婚,上一次,她跟子宁去美国,今天一起去,又有什么不同?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证实的,王夫人反对她和子宁的婚事,认为她这个土包子不配,她早就想通了,就是子宁不相信。

子宁太天真了,比十六岁的她还要天真。

“表舅母,可不可以请求你把子宁的地址给我,我只是想跟他通信。”

“琥珀,我看,不要了,省得他们小两口子又吵架,珍妮的母亲,也会怪我不体贴她的女儿。不过,我答应你,一定会把你的一切告诉子宁,让他知道你来找过他。”

“我们就这样一刀两断了吗?”琥珀鼻子酸酸的:“上一次见面,我们还是好好的,子宁也答应和我结婚,他该不该对我负责?”

“他真的向你求婚?我这个儿子,唉!不错,他是应该负责的,你需要什么,把条件提出来吧!我一定会答应。”

“子宁的地址。”琥珀一字一句的说。

“不,不可以,除了子宁的地址,钱、首饰,全部由你挑。”

“我看了很多粤语片,我知道,爱情是不可以出卖的,我不要你的钱,你不肯给我地址,那就算了。我妈常常说,人与人之间,需要一份缘份,相信,我和子宁是没有缘份了。”琥珀转身想走,突然又回过头来:“表舅母,我还有一件事麻烦你,我为子宁编织了一件白­色­的羊毛衣,我改天送来,请你代我转寄给他。”

“谢谢!”

“再见!”

王夫人一直目送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她十分可怜,看样子,她爱子宁很深,是否应该把子宁的地址给她?不,她有了未婚夫,回乡这些日子,恐怕已经成婚了,而且,还有什么师生恋,太复杂,子宁是不应该沾这浊水。

算了,好好一个女孩子,就怪她太滥交,王夫人暗自感叹。

琥珀走路回到冷家去,按了铃,一会儿,阿四拿了一只白皮箱,和一只新皮箱走出来。

“这是­干­什么?”

“全是你的东西!”

“把我的东西拿出来­干­什么?”

“是老太太和少­奶­­奶­吩咐,你要到那位张先生那儿住,你搬家了。”

“不……”

阿四把皮箱扔在门外,立刻关上了大铁门。

琥珀直盯着她,阿四翘了翘嘴­唇­:“最好检查一下,看看少了什么东西!”

“我要进去,叔叔不回来,我不走!”

“死赖也没有用,我们决不会让你进来。”

琥珀缓缓弯下腰,翻开东西,她突然叫了起来:“我的二千多元呢?”

“少­奶­­奶­拿走了,那是冷家的钱,你反正要去张家,张家的人,自然会供养你。”

“好,钱我可以不要,但是,洋娃娃不是冷家,也不是陈家的,让我进去带走它。”

“洋娃娃已经给珍妮表小姐带走了,因为那是王家的东西。”

“你们简直……”

“欺人太甚,是不是?”阿四靠在铁门边,哈哈的笑。

“是的!她们欺人太甚,包括你!”

“老太太也说过了,假如有本领,可以和我的主人打官司,欢迎!”

“我会的,我要控告你们诬蔑我、毁谤我、冤枉我、令我无依无靠、走投无路!”琥珀向来畏惧阿四三分,现在反正翻了,她也顾不了许多。

“好啊!拿着钞票去找律师啊!”阿四一转身,啪的一声,关上了铁门。

琥珀在她背后,喃喃地,毫无意义地骂了一顿,直至看不见她的影子。

琥珀伸出两只手,左右两边提起皮箱,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她记得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她有点彷徨,有点担心,但是,也怀着兴奋。现在,除了彷徨,担心另加一只新皮箱,还有更大的恐惧——今后的去向。

叔叔去了日本,她找不到他,别说叔叔没有留下地址,就算地址留下了,她也没钱买飞机票,她失去了叔叔。现在,连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子宁也失去了,他已回美国念书,这是她早已知道的,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不辞而别,甚至连一张便条也没有,这算什么?这就是他说的爱情吗?

她有一点点的恨子宁,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走了,不过,她怎样也不相信子宁和珍妮订婚,她对子宁很有信心,她深信他每一句话。如果她两年前和珍妮订了婚,他不会不告诉她,要是最近的事,那更没有可能,因为,她也深信子宁除了她,不会再爱别人。

她很想要子宁的地址,虽然,她没有护照,也没有钱买飞机票,但是,只要和他通一次信,她会更有信心。

王夫人为什么不肯把地址告诉她?王夫人为什么要骗她,子宁和珍妮早已订婚?很明显,王夫人不喜欢她,正如陈倩云母女说,她不配。她是个土包子、穷丫头,王家不能要这种媳­妇­,能够做王家媳­妇­的女孩子,应该是富有、美丽、年轻、学问好、教养好、风度好、入水能游、出水能跳、懂得打扮、还会选饰物,把自己打扮得秀丽而又高贵。琥珀不配,高贵边儿都沾不上,其实,珍妮也好不到哪儿,不过,她是留学生,家里又富有,个­性­也不太坏,总之,她还是胜过琥珀。别的不说,单是门当户对,已经注定了琥珀的失败。

琥珀要得到子宁,不是很难,因为她也有很多珍妮没有的条件,她美艳绝伦,身体发育恰到好处;她迷人,她温柔、她依顺,可是,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子宁和她两个人。子宁没有理由为了她连父母都不要,算了,她本来早就知道会有分手的一天,但是子宁不相信,他太天真,以为父母疼他,就会让他娶一个土头土脑,只有一张漂亮面孔的穷女孩。

她不再埋怨谁,埋怨也无补于事,当务之急,是解决住的问题。她现在口袋里还有二十块钱,她不打算动用它,除非有必要。

她当然想起了张锦天,现在,除了他,真的没有可以投靠的人,是否可以去找他?她曾经到过他家一次,见过他母亲,张妈是个很随便很和气的人,到她家里暂住一宵好吗?说不定明天张锦天会为她找到一份工作,不,不能到张锦天家,他母亲看见她提着皮箱,会吓坏的。一个女孩子怎可以随便到男人的家里,还是先去学校问问,反正,那也是她的学校。

刚进学校便碰见看守校舍的江伯:“冷琥珀,你不是退学了吗?”

“我是来找张SIR的!”琥珀看了看子宁给她唯一的,仅有的纪念品——劳力士金表,她记起了张锦天下午第七八节没有课:“请你为我通传好吗?”

江伯看了她手上提着的皮箱,脑筋不知道在联想什么,嘴里却说:“你到会客室坐会儿吧!轻一点,别让人家看见你。”

“为什么?我是这儿的学生,这个月的学费我已经交付了。”

“哎唷!你怎么这样没有头脑?你看看你自己,你会累死张SIR.”

“张sIR?累死他?”

“张SIR是好人,常常给我一两块钱买酒喝,我是看在他份上,你快进会客室吧!我看看他下了课没有?”

琥珀终于被江伯推进会客室,并且还关上了房门。

一会儿,张锦天匆匆忙忙走进来。

“琥珀,你怎么了?”

“无家可归。”

张锦天看了看她身边的皮箱:“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

“我被叔叔的丈母娘和妻子迫出家门。”

“怪不得,那天我到你家里探望你,你婶婶说你不在,原来你跑出来了。”

“我不知道你是哪一天到我家里的,但是,那时候,我碰巧在王家,因为,我还是今天才被赶出来的。”

“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你十天没有上课了,是不是真的要退学?”

“看来是真的了,因为没有人为我交下一个月的学费。”琥珀吐了一口气,她指指自己的面颊:“你看是不是变了?”

“面­色­很苍白,人也消瘦了,憔悴了!”

“这十天,我被关在一间小木屋里,简直与人间隔绝。”

“她们关闭你?谁?为什么?”

“当然是婶婶那班人!至于原因,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可怜我一无所知,她们只是关住我不让我出来。”

“你为什么不打电话报警?”

“报警?有电话,我早就打电话给子宁。你知道那间小木屋是什么样子?里面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张台,还附有一间公厕式的洗手间。木屋内,没有电话,没有电视机,那扇小小的窗镶满铁条,一天三餐,我在房门下,打开附属的一扇小门,把东西塞进来。”

“那和坐牢有什么分别?”

“没有分别。”

“她们简直是违法禁烟!”

“对呀!今天她们赶你走,又为了什么?”

“为了你!”

“我?”张锦天大笑着,有点不自然。

“她们说我和你搞师生恋,败坏家声,所以把我赶出来,以免我影响她们的声誉。”

“莫名其妙!”张锦天面红了,低下头:“一点根据也没有。”

“琥珀,我立刻带你回家,向你的婶婶解释,证明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如果能解释,她们肯听,我也不会来麻烦你了,张老师,记得你教我说过两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对!她们既然存心跟你作对,解释也是多余,幸好你叔叔疼你,把一切告诉他。”

“叔叔去了日本,要两三个月后才回来,要是叔叔在,婶婶才不敢那么狠。”

“琥珀!你有什么打算?”

“我无亲无故,没有朋友,我身上只有二十多元,把钱用光了,就去自杀!”

“不!你千万不能这样做!”

“我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二十块钱连一个床位都租不到。”琥珀是希望他邀请她回家。

张锦天想一下,他突然说:“我们走吧。”

“去哪儿?你不会带我去孤儿院吧!”

“傻瓜,你又不是小孩,我带你回家,暂时住在我的家里,以后的事,我们慢慢再商量。”

“不,我不能到你家里去,伯母会看不起我的,而且,我也没有理由……”

“这个时候还讲理由?你不是说你只有二十元?”张锦天轻托一下眼镜框:“别说床位,就算连最纸级的公寓,你最多只能住四天。假如你仍然肯认我做老师,就到我家里去,我妈人很随和,她上次见过你,就一直称赞你,老是问我为什么不带你回去玩,她要做你喜欢吃的绿豆糕。”

“伯母真的不会……”

“你相信我,你在冷家受的苦,难道还不够?我不会把你推向另一个深渊。”

“张老师,你待我真好!”

“别说客气话,我们立刻离开这儿,要是下课了,大家跑出来,那就麻烦。”

“会有麻烦?”

“你看看,我手上拿着你的行李,我们两个一起走,你又是一个退学学生,他们会怎么说?”

“师生恋?”

“走吧!”习惯坐巴士的张锦天,叫来一部计程车,匆匆离开学校。

大约二十分钟,计程车停下来,张锦天为琥珀拿下行李,琥珀四处张望,很好奇。

“琥珀,来吧!我们还要跑四层楼梯。”

“这些房子好奇怪,露台、门、外墙,都是小小的,同一颜­色­的。”

“这是廉租屋,我还在念书,妈替人打工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申请,八年了才申请到这层房子,听妈说还花了一点钱。”

“廉租房是什么意思!”

“就是可以交很便宜的租的意思。”

“要交租的吗?我叔叔从来不用交租钱。”

“我怎可以和你叔叔比?”张锦天摇一下头,做老师的人,多是很有耐­性­(起码应该有职业­性­的耐­性­):“你叔叔是有钱人,房子自己买的,当然不用付房租;我不同,我没有钱,买不起房子,只有向政府租屋。”

“真对不起,我是乡下人,什么都不懂,你不要生气。”

“我不会生气,做学生的,不明白,可以随时发问。”

“租金是不是很便宜?”

“一百多块钱,一厅两房,还有厨房,露台、浴室,已经算很理想,如果在外面,连一个房间都租不到。”

“一厅两房?”

“我们到了!”张锦天用锁匙开门,叫着:“妈,你看谁来了?”

“锦天,还不到四点钟,你这么早就回来了?”里面传出了声音,一会儿,一个胖胖的,满脸笑容的女人走出来,一看见琥珀,小眼睛就发光:“啊!冷姑娘,你来了!”

“伯母!”

“难得你来看我,上次让你跑了,今天,你一定要在我们家里吃晚饭。”

“妈,你以后天天可以看见琥珀,她从今天开始就住在这里……”

“你……你们……你们……”张妈妈很意外,不过,她是喜悦的。

“妈,今晚不用再烧饭了,我们上馆子。请你把我的房间收拾好,以后,她就住进我的房间,千万记着要换张床单。”

张妈妈看着儿子,有点意外,最初,她还以为儿子和琥珀结了婚呢!她想媳­妇­、想抱孙,快要想疯了,因为琥珀长得好看,她特别喜欢琥珀。上次一大堆学生来,她就只看中琥珀一个,有了琥珀做媳­妇­,她可以到处向以前的姐妹夸耀,现在儿子这样说,她就糊涂了。

“张老师,”琥珀立刻说:“这怎么可以,我占了你的房间,你睡哪儿?”

“做厅长,男孩子,睡哪儿都可以。”

“不,应该我睡客厅,我只要有地方留宿,就满足了!”

“女孩子睡在厅上,不方便,你听话。”

“锦天说得对,你应该睡房间,我们有一张折合床,锦天睡客厅,一样会很舒服。”张妈妈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知道他们暂时无意结婚,不过,她始终都是喜欢琥珀的。

张妈妈替琥珀收拾房间的时候,琥珀说:“我要控告我婶婶和陈家的外婆。”

“控告她们什么?”

“我本来姓冷的,冷家的人,她们把我赶出来,不照顾我,忘恩负义……”

“琥珀,控告她们是没有用的,当然在人情上、道德上,她们这样对你,是不应该的;不过在法律上,他们并没有罪,没有一种法律,指明要供养亲戚的。她们并不是你的父母,他们没有责任。”

“我还可以控告她们诬蔑我闹师生恋。”琥珀对倩云母女的仇恨很深,说起来还是气呼呼的。

“这倒可以,不过,打官司是要请律师的,我们有能力付律师费吗?”

“请律师要多少钱?”

“一百万、几十万、甚至几千万几百万都有,最糟糕的是,起码也要花几千元。”

“几千元?”琥珀跳了起来。

“我赚钱不多,仅够我和母亲温饱,很抱歉,我一下子拿不出几千元。”

“我也没有那么多钱。”

“所以,打官司这玩意儿,不是我们这些穷人玩的,我们很难跟她们斗。”

“难道就这样算了!”琥珀握住小拳头:“她们甚至偷去我所有的东西,我不服气,不甘心。”

“不要生气。”张锦天轻按一下她的肩膀:“等你叔叔回来,他会替你出这口气,你走了,让你叔叔知道,他一定会很快赶回来,现在,你安心住在我这儿。”

“张老师,你能不能替我找一份工作?”

“你这个年纪,应该念书,你能做什么事?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希望你多念书。”

“我只有二十元,连一个月的学费都不够。”

“我和妈商量一下,我们省一点,也许可以把你的学费应付过去。”

“我吃你们的,住你们的,还好意思要你们供我念书?我不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亲戚,连朋友都攀不上!”

“但是,你是我最心爱的学生。”张锦天说完这句话,他难为情地走到窗前假装看外面的街景。

琥珀倒没有介意这些,在她的心里,除了子宁,从来就没有容纳过别一个男孩子,所以,她甚至没有留意张锦天涨红的脸。

“张老师,我请求你,为我找一份工作,只要够我交学费和杂费就够了。我可以一面做事,一面读书,什么辛苦工作我都可以做,我吃惯苦的,搬石头都可以,但一定要有时间让我上学。”

住在张家,琥珀心情很愉快,张锦天对她好是不用说,张妈妈也很疼爱她,无论什么家务也不让她做,老是说怕做坏了她一双­嫩­滑的手。琥珀每天吃饱了就睡觉,才只不过一个星期,她的身体不但已经恢复过来,而且已经长胖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住和吃的问题,以前她住在柏年家,环境幽雅,空气清新,房子大,有花园,有空气调节,又有彩­色­电视机,这儿也有电视机,不过是黑白的。每次看《家变》,忘不了朱江穿一条白­色­的长裤,红橙­色­的杏领毛衣,可是现在看到的,只是一片黑白,每当朱江演感情戏,感情发展到高峰,眼泪未淌下的一刹那,眼睛会充血通红,这样发自内心,形于外表的面部­精­湛演技,她也看不到,实在可惜。

这儿环境也不好,打开窗口就看见隔壁,空气污浊,虽然不如徙置区,但是,晚上麻将声清晰可闻,只要脚踏出门口,就会碰上人。那条走廊,窄窄的,没有光彩的,看了就不顺眼。

而且每天总有几个女人来来往往,每个来的人都像看洋娃娃似的向琥珀直瞪,穿着一双露着黑脚趾的日本拖鞋跑通街,琥珀看了,心里也不舒服。

吃的,也是个问题,在叔叔家常常吃­鸡­吃鸭,每天都有美味的汤和­肉­,但是在这儿,真真正正的是清茶淡饭。最初几天还算好,慢慢的就只有一些很多骨的小鱼和廉价瓜菜,有排骨吃算是好菜了。

每当琥珀胡思乱想之后她就会深深责怪自己,人家对自己那么好,非亲非故,竟然让自己白吃白住。她在乡下又不是没吃过苦,怎么在冷柏年那儿做过了几个月的富家小姐的生活,就什么都看不顺眼。

物质的享受,虽然是差了些,但是她­精­神愉快,不用受鸟气,这就足以令她开心。以前看电视,一小时为限,现在,可以由早看到晚上,直至张锦天睡觉了,如果不是张锦天睡在厅上,她还可以继续的看以下的节目。

这天没适合的电视节目,她走进厨房死缠着要替张妈妈做家务,张妈妈拗不过她,让她打­鸡­蛋。

她正在拿着两只筷子,在三只­鸡­蛋里拌啊拌,突然听见开门声:“琥珀,琥珀!”

“锦天回来了,快出去!”张妈妈抢过她的筷子,笑着把她推出门外。

“张老师,放学了!”琥珀倒了一杯茶给张锦天:“快六点了,学校开会?”

“不,我已经替你找到工作。”

“真的?”琥珀拍着手,叫起来:“是什么工作?”

张锦天低下头,托了托眼镜框:“我怕你不喜欢,所以……我不敢说。”

“除了打劫银行,我什么都肯­干­。”

他偷偷看她一眼,见她那么急切,这才抬起头来:“我们学校后街有一间国光书院你知道吧?”

“我知道,他们的校服是绿­色­的。”

“他们的学校只有一个工友,一个人,做不了所有的工作,因此总务主任,想请一个清洁工人,帮帮手。比如,未上课之前,把桌椅抹好,下课后,把地板打扫­干­净,一个月洗两次地,抹两次窗,主要那工友做,你辅助他。”

“这些工作,我可以做。”

“那位总务主任——胡Sir和我有点交情,他说你喜欢念书可以免费入学,不过薪金很少。”

“有多少?”

“一百五十元。”

“学费呢?”

“中三的学费八十元。”

“连学费我有二百三十元啦!让我想想,我每个月差不多有三条红衫鱼。”

“你愿意去做?”

“为什么不愿意?什么时候可以上学和上工,我担心功课赶不上。”

“明天就去,他们正在等人用,吃了晚饭,我陪你去做新校服。”

“好啊!我去告诉伯母……”

从此之后,琥珀过着半工半读的生活,虽然辛苦,但是,只要能够继续念书,她已经十分高兴,何况,张锦天每天一定提早出门,和琥珀一起上学,帮琥珀抹桌椅,他下了课,又去替琥珀打扫地方,所以琥珀一点也不吃力。

日子在平淡和愉快中度过。

几个月了,琥珀始终没有忘记子宁。

有一天,她收拾衣服,偶然在衣袋内找到一张和子宁合拍的照片,两个人手拉着手,两个人露着甜蜜的微笑。

琥珀像发现她的宝物,把相片收藏在枕下,每天临睡之前,她一定要看一遍相片,才能够安然入睡。

一个月前,她把羊毛衣送上王家,刚巧王夫人不在,她把毛衣交给忠叔。

不知道王夫人有没有替她把毛衣寄给子宁?也许没有,为了怕引起珍妮的不愉快,珍妮真幸福,有人处处为她着想,她却没有,为什么?太穷?相逢恨晚?也许,是她命不好,好的东西不应该属于她。

琥珀的母亲常常说:“认命吧!”

“是的,认命吧!”琥珀对自己说:“读够书,就好好­干­一番事业。”

这天,午睡醒来,她走近门边,轻轻开了门,听见张妈妈和张锦天在轻声谈论她,琥珀连忙把门掩上。

她靠在墙上,心跳得急了一点,他们在说她什么?

她很好奇,很想知道,终于,她把房门开了一条缝。

“……我不是管你,但是,你已经快三十岁了,难道不应该结婚?”

“妈,你不要忘记,我每个月只能赚很少的钱,怎能养家?”张锦天苦恼地说。

“现在,不是养着一家三口?”

“孩子呢?三个人就永远只有三个人?”

“船到桥头自然直!”

“总之,我不想太快结婚。”

“我以为你带琥珀回来,是要和她结婚……我知道,要培养感情,几个月来,大家同住同吃同上课同下班,还不够了解?”

“我带琥珀回来的原因,已经对你说过几十次了,她是我的学生,她有困难,我帮助她,就是那么简单。”

“那你到底爱不爱琥珀?”

“这……”

“哈!面红得像烧|­乳­猪皮,一看就知道你喜欢她。琥珀这孩子,的确令人喜欢。锦天,别放过机会,向她求婚吧!妈储了一点钱,够你们结婚之用。”

“我不能娶她!”

“为什么?她已经不再是你的学生,没有人再会说你师生恋。”

“问题并不在于此,而是……琥珀根本不爱我,别再妄想,琥珀已经有了爱人。”

“谁?”

“王子宁。”

“就是去了美国的那个富家子?琥珀真笨,他都不理她,还想他­干­什么?”

“琥珀这女孩子,很死心眼,听说,那姓王的也很爱她。”

“爱她?”张妈妈很鄙夷地哼了一声鼻音:“爱她就不应该溜掉!”

“其中有很多复杂原因,别再说了,琥珀快要午睡起床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琥珀做我的媳­妇­。”

“妈……”

琥珀再一次掩上了门,她缓缓地躺口床上,她承认张锦天是个很好的年轻人,忠诚、善良、品格清高,她也很喜欢他。可是,正如张锦天说的,她是一个很死心眼的人,她既然爱上了王子宁,就永远不会再爱别人。

深感负欠张家呣子太多。

每一次她出粮,领到了薪金,总会拿五十元给张妈妈加菜,另外送张锦天一份礼物。

这一个月,她给了张妈妈一百元,张妈妈不肯要,琥珀很诚恳地说:“一百元,还不够我一天三餐,我还占了一个房间。”

“自己人,说这些话­干­什么?锦天又不是看不起你,把钱收回去,多买几件新衣服,我知道你最喜欢买新衣。”

“伯母,我笨,不会赚钱,可是,我这是真心孝敬你的,你不能不要。”

“假如你在我家里居住也要付钱,那就太不像自己人,我不要。”

“好吧!既然伯母不要。”琥珀一直走回房间:“我也不好意思继续住下去。”

“你要搬走?”

“是的。”琥珀把一只皮箱拿起来。

“何苦,何苦呢?”张妈捉住她的手:“你不要走,我收下你的钱就是了!”

“谢谢伯母!”琥珀把一百元塞进张妈的手里:“我去买菜。”

“带钱去!”

“我这儿有,买一只­鸡­,张老师喜欢吃盐水­鸡­。”琥珀边说边跳,走出去拿菜篮。

她的心情似乎轻松了些。

一百元虽然代表不了什么,但是,她不愿意受张家太多恩惠,她怕欠人家太多,将来要用自己来还,她是属于子宁的,她谁也不要。

幸而张锦天很守礼,也没有对琥珀说过半句轻薄的话,否则,琥珀愿露宿街头,也不会留在张家。

很快,又要放暑假了。

琥珀虽然是个Сhā班生,又不会英文,由于天天跟老师在一起,人又聪明,她不只进步快,而且还可以升级,九月份开始,她就是F4的学生了。

一般较著名的学校,一年只收十个月学费,暑假便足够两个月。

可是那些私立的学校和学店,为了要支付教务员一年十二个月的薪金,所以放暑假也非常投机,七月中放假,八月中开学,放假前后二十多天,这样,学生每个月都要交学费,所以暑假也就特别少。

张锦天放假后,替一些学生补习,增加收入,而琥珀在放假后,把整间学校的清洁搞完毕,大约也有差不多二十天的假期。

琥珀没有本领替人家补习,于是,一方面她多买一些英文书回家,要张锦天教她;另一方面,也到附近工厂,领一些胶花回来,和张妈妈一边看电视,一边做,每天也可以赚到十元八块。

有时候,琥珀也会和张锦天去看一场电影,每次,琥珀都请张妈一起去,但是,张妈心里明白,她怎样也不肯做电灯泡。

有一次,琥珀饭后和张锦天一起在屋子附近散步,琥珀说:“伯母告诉我,她一直希望有一个女儿。”

“她比较喜欢女孩子。”

“只要她喜欢,我愿意做她的­干­女儿。”

张锦天看了她一眼,心很灰。

王子宁回美国不很久,暑假,他又回来了。

他是为了琥珀而回来,他一看见母亲,第一句话就问:“真的没有琥珀的消息?”

“你还没有去美国之前,已经不在冷家,她回乡下去了。”

“她乡下的地址呢?”子宁很急。

“没有人知道。”

“表姑丈知道的,我去冷家找表姑丈。”

“子宁。”王夫人一手捉住儿子:“你不要去冷家,他们……闹得很不愉快。”

“我不管他们愉快不愉快,我只要知道琥珀的近况,她死了,还是仍然生存。如果她尚在人间,她生活得快乐吗?”

“如果她嫁了人,有了丈夫?”

“我未去美国之前,表姑母也这样说,但是,我不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

“因为我太了解琥珀,她很纯、很天真,什么都不懂,说爱字都面红,连亲吻也害怕,她怎会有了未婚夫?而且,她已经答允嫁给我,她不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

“你表姑丈不会说假话。”

“他们全都是说谎专家,我上过当,不会再受骗。”

“好吧!你既然一定要去,那你去吧!看不到事实,你不会死心。”

子宁开走了他的跑车,快速驶往冷家,他要好好地利用这个暑假,把琥珀找回来。

陈倩云看见子宁,并不惊讶,因为,不久之前,她刚接到王夫人的电话。

“一回来就来探望我,我真够面子。”陈倩云笑着,她比几个月前消瘦了许多。

“表姑母,我很想要琥珀乡间的地址。”

“我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儿?那么久了,还没有忘记她?”

“表姑丈知道琥珀的地址,我在这儿等表姑丈回来。”

“你不用等了,你等不到他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仍然在日本。”

“他不是说好去两三个月?差不多半年还没有回来?”

“日本的公司,出了事。”

“那么,请你把表姑丈的地址给我。”

“我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谁知道?”

“好吧!子宁,你追得那么紧,我坦白告诉你吧!我和柏年正在闹意见,已超过两个月没有通消息。”

“是不是为了琥珀?”

“怎么会?琥珀未来之前,我们不是一直相处得很好,这一次,完全是因为他抛下我们呣子太久,他只顾工作,不理我,我很气,跑去日本跟他吵,想不到弄僵了。”

“对不起,表姑母。”

“不关你的事。”陈倩云长叹一口气:“子宁,你不是想知道琥珀的消息?”

“你知道琥珀在哪儿?”子宁十分兴奋。

“还不能确定,不过,我曾为你查过,琥珀回乡后,和未婚夫结了婚,才只不过一个月,过不惯乡村的生活,回来了。”

“她就在这儿?”

“不,她没有回来,据我所知,她现在正和以前的级主任——张锦天同居……”

“什么?半年换了两个男的?那不是琥珀,她不是这种人,我不相信。”

“你自己可以去查。”

“我要查个水落石出。”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但是,你一定会相信事实,对不对?”

“是的。”

“眼睛比耳朵可靠,对不对?”

“不错。”

“那你快去调查。”

“请你告诉我,琥珀和姓张的‘同居’的地址,我立刻就去。”

“我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儿?”

子宁冷笑一下:“你不知道的事真多!”

“但是我知道姓张的在哪儿教书,就是琥珀以前念书的圣丽花书院。”

“圣丽花书院?”子宁想了一下,他点着头:“不错,琥珀是在那儿念书,不过,那姓张的,不知道是否仍在那儿教书。”

“你去查一下,就算他转了学校,你也可以找出来,这起码是一个最好的线索。”

子宁转身,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要是琥珀根本不是和姓张的在一起?”

“你可以回来骂我,我不会溜掉,我一直在等你,够了吗?”

“对不起,表姑母。”

陈倩云洒脱地挥一下手:“快去吧!我们的痴情王子。”

子宁笑了一下,他加快几步,跳上汽车,琥珀的学校,他虽然没有直接去过,但是,街口却到过不知道多少次,所以圣丽花书院,并不难找。但到达时,却看见学校关上门了。

“糟糕!学校大概已经放暑假。”子宁既然来了,当然不会掉头跑,他用力按了一串门铃,他不相信校舍内空无一人。

好一会,果然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着粗话走出来,门也没有开,呛着嗓门叫:“谁呀!你家里火烧了?”

“我是来找人的,请你开开门。”

“这儿没有人,全放假了!”

“你不是人吗?”

“我?”铁门啪的一声打开:“你看清楚,我是人还是鬼?”

“你当然是人,而且还是个老好人。”

“哼!”门房气得几乎吹起了胡须。

“都放假了,嗯?”

“神经病,明知故问?”

子宁抚着额角想一下,他问:“老伯,让我来猜猜,你一定很喜欢喝酒。”

“猜?哼!一嗅就知道了,全身都是酒味,喝酒犯法?”

“当然不犯法,看!”子宁从皮包拿出两张一百元:“这些钱,可以买几瓶白兰地,甚至可以多买一只烧­鸡­下酒。”

门房望了一下,两百元,红红的,耀眼的,很诱惑人。

“假如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把这两张钞票全给你,如果你主动合作,我还可以加一张,怎么样?一共三百元。”

“三百元?”他的眼睛发光:“全给我?”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认为满意了,就给你,你想不想要?”

“想,想,你要问什么,尽管问好了,如果我不知道,我可以代你查。”

“你的回答,一定忠实,说半句假话都不行,而且你不能反问我。”

“可以,可以。”

“张锦天是不是这儿中三C班主任?”

“不错!”

“琥珀,冷琥珀,你认识吗?她是……”

“她以前是三C的学生,不过半年前已经退学了。”

“为什么退学?”

“这个我就不知道,因为,学生退学,要写退学书,退学书直接寄给校长本人的,我没有理由看到那封信。”

“你说得对!自从琥珀没有上学,你一直没有见过她?”

“怎么没有见过,前天我才见过她。”

“她仍然在这儿念书?”子宁很高兴。

“不,转校了,怕人家说闲话,两个人住在一起,又在同一间学校念书,会给人说他们师生恋,这样,张老师会被开除教席,张老师才不会那么笨。”

“原来姓张的果然勾引琥珀!”子宁再也高兴不起来。

“不,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虽然,冷琥珀退学之前,张老师对她很不错,下了课还教她英文,我每天打扫课室都看见。”

“不是他勾引琥珀,难道是冷琥珀勾引他?”子宁很不开心。

“谁勾引谁都谈不上,不过,这一次,是冷琥珀亲自送上门来的。”

“什么?”子宁一手抓住了门房的衣服,很快又把他放下来:“把这件事详细告诉我!”

“先生,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只准我问你,不准你问我,你只要说真话就行,别忘了三百元!”

“是的,那天下午,冷琥珀拿着两只皮箱来找张老师,我感到很奇怪,她已经十天没有上课了,学校已经宣布她退学,她还来学校找张老师­干­什么?可是,她没有告诉我什么,只是要我替她找张老师,我把她引进会客室,不久,我也把张老师带去会客室,他们在会客室谈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张老师替冷琥珀拿皮箱,两个人一起乘计程车走了。”

“冷琥珀是不是住在张锦天的家里?”

“是的,张老师见她可怜,无家可归,所以带她回家,张老师是个好人。”

“以后,你什么时候见过冷琥珀?”

“一个月之后,下了课我去买酒,看见张老师由国光书院出来,他身边还有一个冷琥珀,张老师告诉我,冷琥珀在国光书院念书。”

“张锦天接琥珀下课?”子宁妒火上升:“当时他们的表现怎样?说真话!”

“很平常,不过也很自然,就好像自己人一样,先生,你在调查些什么?”

“你不要管,总之,我不是坏人。”

“你是冷琥珀的亲戚?”

“是的。”

“先生贵姓?”

“姓王!”

“冷琥珀的贵亲?”

“你已经问得够多了。”

“对不起,对不起。”

“把张锦天的地址告诉我。”

“这……这是张老师的私事,我怎可以……随便把他家里的地址告诉别人?”

“再加一百!”

“你会不会对张老师不利?你不是去找他算账吧?先生!”

“我不会随便打架,不过,假如你说的都是假话,我会回来对付你!”

“我说的都是真话,先生,张老师是好人,不要再为难他。”

“这儿是五百元,把他的地址写给我。”

“好……吧!”

子宁花了五百元,终于来到张家,他按铃的时候,心情很紧张,连接铃的手指也有点发抖。

不知看见琥珀的时候会怎样?仍然那么深爱她,在恨她。见了张锦天又怎样?向他笑,表示全无恶意,怎可以?他是他的情敌,打他一顿?不!假如是琥珀自愿跟他,那就不是他的错,像琥珀那样可爱的女孩子,是没有男孩子不喜欢的,怎么办?到底要不要进去?来了怎能退缩,多难为情,也得熬下去。

一个圆面孔,很慈祥的女人走出来,开了一条门缝:“找谁呀?”

“请问这儿是不是姓张的?”

“不错,你找谁?”

“张锦天,不,冷琥珀在不在家?”

“你到底找哪一个?”

“我……两个都找!”

“你贵姓?”

“王,王子宁。”

“王子宁?”张妈面­色­一变,知道儿子的对手出现了,她立刻提高警觉:“你不是去了美国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啊!”张妈一面敷衍着,一面在想心事,她曾发誓要娶琥珀做媳­妇­,她不能放弃,必须争取。今天,真是上天可怜,安排了一个好机会,王子宁自动上门,家里刚巧又只有她一个人,她正好进行她的计划。

“真对不起,王先生,我只顾着跟你说话,忘了请你进来坐,王先生,请进来。”张妈打开了大门:“真难得,你是锦天也是琥珀的朋友。”

子宁在张妈热情邀请之下,走进屋子里,张妈为他倒茶。

“张先生和琥珀呢?”

“他们出去了,请坐吧!”

子宁无可奈何地坐下来。

“年轻人都不喜欢留在家里。”

“琥珀是不是住在这儿?”

“是的,半年了,时间过得很快。”

“伯母,刚才,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琥珀说过她有一个表哥在美国。”

“她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她很少和我谈心,大部分时间两个人躲在房里,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

“躲在房里?”子宁面­色­一变,深锁眉头:“他们在房间做什么?”

“我怎会知道呢?我做家姑的,绝不好意思去偷看儿子和媳­妇­……”

“琥珀已经和你的儿子结婚?”子宁面­色­惨白,带点恐惧:“怎么会?”

“我们是穷人,没请什么亲友,连冷家的人都没有通知,但求他们小两口子好好的就算了。看!那是他们的房间,要不是他们出门前锁上了,我一定带你参观。”

“果然是六个月内嫁两个丈夫!”子宁呢喃的,他很伤心,对琥珀的爱,已全部变了恨,他本来不相信陈倩云的,不相信琥珀乡下有未婚夫,现在什么都相信了。

“王先生,你看,这是琥珀、锦天和我拍的相片,琥珀是不是比六个月前更美?”

子宁拿起了相片,是的,琥珀越大越标致,突然,他感到眼睛很模糊,他把相片交回给张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很早就出去,说是看电影和逛公司,大约再过一个钟头就回来了,王先生,在我们家吃晚饭好吗?我现在去买菜。”

“不,我要走了。”

“不等他们回来?”

子宁摇一下头,眼睛看着琥珀和张锦天的房间发愣。

“要不要告诉他们你曾经来过?”

子宁再一次摇头。

“叫锦天或琥珀去拜候你好不好?”

“不必!”子宁吐一口气:“我走了!”

“不多坐一会儿?”

“我有事,谢谢款待!”

张妈把子宁送走,才松了一口气,如果他真的留下来,那她一切计划就会付诸流水,现在可好了,看他的神情,从今之后,他再也不会逼求琥珀,琥珀是属于张锦天的。

子宁匆匆离开张家,回到车上,立刻把车开走。刚驶出那廉租大厦,就老远看见琥珀和一个男人并肩走过来,子宁急忙把车倒后驶,驶向另一个出口,刚巧有一排矮树,他把车停下来,眼看着琥珀和张锦天有说有笑,一直走进大厦,他心里一阵绞痛,他双手紧扶住车盘。

“喂!先生。”

“什么?”他被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他的车旁。

“这儿是入口,你不能由这儿把车驶出去,你没有看见地上的箭指,你没有看牌?”

“对不起,对不起!”子宁一面道歉,一面把汽车开走。

他人在开车,脑海却想着琥珀,真想不到,刚回来一天,一切都完了。

什么情,什么爱,所有的山盟海誓,全是假的,那小骗子,那美丽的小骗子。他恨她,他不想再见她,今年的暑假他会忘记她,像忘记一个噩梦。他会专心读书,这一个学期为了想念她,担心她,已分心不少。

假如在半年前肯听陈倩云的话,也许当时很痛心,但是,却可以忘掉半年的烦恼。

回家,一句话也不说,但是他没忘记打一个电话向陈倩云道歉。

陈倩云接过电话,她一个人呆呆的想,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吧,她穿好衣服正要外出,突然听见有人叫:“琥珀,琥珀,倩云!”

那不是柏年的声音?倩云抛下手袋,奔到楼下,果然看见柏年。

她扑进丈夫的怀里:“柏年,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打一个长途电话通知我?”

柏年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我要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我买很多礼物送给你和孩子们,日本的东西,可不便宜,琥珀呢?琥珀呢?该放学了,是不是又到同学家里温习功课了?”

“她……”

“她怎样了?”柏年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臂。

“你抓痛了我!”倩云几乎哭了起来。

“她去了哪里?我出门前,把她交给你的,你一定要向我交代。”

“她变了!那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我的错,你可不可放手?”

“好,不过,你一定要说真话。”

“其实,你没有去日本之前,琥珀已经有了男朋友,我怕你生气,不敢告诉你。她经常出去,就是去会那男孩子。”

“她还那么年幼,为什么交男朋友?你没有阻止她吗?”柏年刚才的柔情,已化作暴躁和焦虑,他的声音很大。

“琥珀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不会接受我的劝告,我越阻止她,她越要做。”

“那男孩子是谁?”

“我不知道,问过琥珀,她不肯说,看样子,倒像一个学生。”

“琥珀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也许回乡,也许到了别处。”

“这么大的一个人,又不是三岁小孩,她走了你为什么不知道?你是家庭主­妇­,你是她的婶婶,你为什么不关心她?你说,是不是我走了,你妈虐待她?”

“我虐待她?”陈老太太由里面走出来:“你真是个好女婿,回来了,去了几个月回来了,不向我请安问好,一踏入家门就骂我,我看你讨厌我讨厌得要死!”

“妈,琥珀走了吗?”

“那关我什么事?不错,倩云是个主­妇­,但是她也不能为了你的宝贝侄女,连晚上也不睡觉,一直守到天亮啊!”

“倩云,琥珀是什么时候走的?”

“你去日本第二天早上,阿四见她过了时候还没下楼,于是,就到房间请她吃午餐。一打开门,就发觉她不见了。”

“她去了哪儿?”柏年沉吟着,“她除了这儿,无处栖身。”

“她可能回乡,可能跟那男孩子跑了。”

“到底跑到哪里去,你没有找过她吗?”

“怎么没有找,我天天出去,直到今天仍在找,她那么大个人,这儿环境又那么复杂,她要躲起来,我也没有办法。”

“她为什么要躲?”

“可能担心我们反对她跟那男孩子的事。”

“那男孩子是谁?他和琥珀来往那么久了,你为什么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这侄女儿……”

“你一直说你这侄女儿,难道她不是你的侄女儿,我们已经结婚了十一年,你还分彼此?”柏年很生气:“你不关心琥珀,你完全不关心她,这一次她出走,就是因为你不关心她!”

“喂!柏年,你讲不讲理!”陈老太太一窜而上,凶得像只老鹰:“你的侄女儿跟人家跑了,你竟然骂我的女儿?这儿又不是托儿所、孤儿院,人不见了,谁也不用负责!”

“就是你!”柏年第一次对丈母娘那么狠:“你一直巴不得她离开!”

“我,哼……”

“柏年。”

“柏年。”倩云走过来:“你可以骂我,但是不能对妈妈这样没有礼貌。”

“你哪儿去?”倩云追上去。

“找琥珀!”

“你……”

柏年摔开妻子,出门去了。

“妈!”倩云孤立无援的看着母亲。

“不用担心,他在发神经病,等他的神经病一过,就没事了。”

“如果给他找到琥珀?”

“算那个死丫头好运。”

“她会说出一切。”

“她有一个口,我们有两个,还怕她……”陈老太太冷笑一声:“到时候,我们来个死不承认,他能把我们怎样?”

柏年离家后,首先回乡,当然是白跑一趟,因为琥珀根本没有回去,不过,倒了结他另一个心愿,就是拜祭了他亡嫂的坟墓。

“大嫂,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琥珀找回来,我送她到外国让她过好生活,如果我找不到她,我发誓不原谅我的妻子。”

柏年从家乡回来,立刻又去琥珀的学校。

圣丽花书院的校长一见到他,立刻说:“柏年,你去了哪里?我找得你好苦!”

“前两天刚由日本回来。”

“冷琥珀要退学,事前为什么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大家是好朋友,太不给面子了吧!”

“琥珀退学?谁给琥珀退学?”

“是你亲自写信来的。”

“我写信?我从来没有写过这信给你。”柏年愕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正要问你,你怎么反过来问我,你信内说明琥珀找到了一间良好的学校,所以,不让她再来上课。”

“我从未写过这样混账的信,你肯收琥珀,我已经很感激,要转学,也不会那么快。”

“但信是你写的!”校长想了想,他突然记起来:“退学的事件不多,我相信这信仍然保留着,你等一等。”

校长走出校长室,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他拿了一封信进来:“柏年,这就是你写来的退学信,签了名的。”

柏年匆匆把信看完,面­色­变得难看,他喃喃地说:“她不应该未征求我的同意,就写这封退学信,我才走了十一天!”

“柏年,你在说什么?信是你写的吗?”

“信不是我写的,是内子写的,请给我一张纸,看,这是我的签名,字迹是否不同?”

“完全不同,那……我实在弄糊涂了,不过,琥珀的确没有上学。”

“我们家里,发生了一点家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不是?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琥珀绝对不会退学,她可能过几天就会上学,你可不可以给她留下一个学位?”

“那没有关系,她走了,我还没有招生,一个学期还没有完嘛!”

“我欠你的学费现在付清,这封信,我收回去了。”

“请便吧!”

柏年认识的是校长,当然,有钱人容易认识有钱人,倘若他不认识校长,反而对他大有帮助,因为,如果他没有一个做校长的朋友,那么,他来学校找人,首先当然向门房打听。一问之下,他很快就知道琥珀住在张锦天的家里,立刻可以叔侄大团圆啦!

只可惜,他没有问门房——强叔;而强叔也根本不知道他是来找琥珀的。

柏年气冲冲的回家,把信朝陈倩云脸上一掷:“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倩云拾起来看,她有点害怕,可是,一切早已在她们计划中:“我们找不到琥珀,学校又派人来要我们给一个回复,我看,她多半回乡,不再回来,所以,我就替她办手续。”

“琥珀走了,这么大件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反而自作主张,替她退学,我不明白你打什么主意。我每次打长途电话回来,你总是骗我说琥珀很好,现在琥珀呢?”

“我是为你好,我不想让你担心。”

“我现在就不担心了吗?你知道不知道呢?琥珀的娘亲,就是我的大嫂,过去大嫂对我有过恩!”

“我知道,你来香港,投靠她的堂兄。”

“那么简单?”柏年倚着窗门的窗花,望着窗外的蓝天:“那一年,我妈产下我,她年纪太大,没有­奶­给我吃,刚好大嫂养了一个早产儿,出世不到两天就夭折了,于是,大嫂代替母亲,用­奶­把我喂大。大嫂不单只是我的嫂嫂,还是我的母亲,她疼我如同亲生儿女。后来琥珀出生了,她并没有厚此薄彼,过节吃­鸡­,两条­鸡­腿子总是我和琥珀的,大嫂对我那么好,她临死把女儿交托给我,现在,她这样不明不白的失踪了!”

“她是跟男人跑掉的!”

“我不相信……”

“琥珀是个好孩子。”柏年又说:“她不会做坏事。”

“她不会做坏事?那是我无中生有了,如果她做的事光明正大,她为什么要在你去了日本的第二天溜掉?”

“她大概担心了。”柏年看了陈老太太一眼,毕竟她是丈母娘,说话应该留有三分余地:“这孩子很傻,一直担心你不喜欢她。”

“我不喜欢她有什么关系,这儿是冷家,我呀!来讨饭吃的,啊!你这么说,难道是我迫走了你的宝贝侄女儿?”

“你没有迫她,但是——”柏年面对着妻子:“倩云,你处理这件事太不恰当,琥珀离家出走,你就应该马上通知我,你不应该瞒住我,还用我的名义写退学书。”

“好了,别再说了,是我不对了,好不好?你已经啰嗦了大半天。”

“倩云,你在家的时候,不是这样好欺负的。”陈老太太在挑拨离间:“为什么突然柔顺起来了,换了我……”

“有什么方法?”倩云委屈得含住泪水:“琥珀是他的心肝宝贝。”

“有什么值得宝贝的?生了一副贱相,人又下流。我说你大嫂呀!一定没有受过教育,否则,琥珀为什么这样没有家教,可能,你大嫂和琥珀一样下流!”

“你骂琥珀我可以忍你这口气。”柏年走到她面前,瞪着她:“你为什么侮辱我大嫂?”

“唷!唷!瞧你凶成这副样子,你那么紧张­干­嘛?她不是你的情­妇­吧?”

“你……你……”气得说不下去,柏年的脸红得像快要爆破的蕃茄:“现在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了,琥珀为什么听到我去日本就忧虑,我一离家她就出走,完全因为你,你欺负她、压制她、刻薄她,她熬不住,受不了。你骂我大嫂下流,我看你才下流,你才贱!”

“啪!”陈老太太一咬牙,举起手,一个巴掌掴在他的脸上,柏年想还手,倩云捉住他。他摔开倩云的手,抓起外衣,往门外走了。

“柏年……”

“叫什么?你怕他不回来?贱种!”

“妈,你不应该打他,他自尊心很重的。”

“我不该?他骂我,骂我下流,骂我下贱,我活了几十岁从来没有人敢骂我,你聋了!”

从那天开始,柏年一直没有回家,最初,倩云没有理他,以为他一时之气,过一两天就没事了。可是一个星期了,没有他的消息,毕竟是恩爱夫妻,正想要打电话找他,立刻被陈老太太制止了:“别管他,上次他想打我,如果你找他回来,他会以为自己了不起,说不定还会打你。”

于是,倩云又忍住了,一直等了两个星期,她不管母亲的反对,打电话到柏年的公司。

“请总经理听电话。”

“请问你是哪一位?”秘书接过来是一阵陌生的声音。

“你是谁?总经理呢?”

“我就是这儿的经理,请问……”

“你……你是谁?”

“方日标。哪一位找冷总经理?”

“我是他的太太,快找他听电话!”

“啊!冷太太,三天之前,冷经理推荐我做这儿的总经理。”

“他出国去了。”顿了一下,他又说。

“他走了?”倩云大吃一惊:“不­干­啦?”

“他是这儿的总经理兼理董事,怎会不­干­,他是出国去管理另一间公司。”

“他去了哪里?日本?”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不知道?我想起来了,方日标,你以前是经理,只不过是个经理,怎么现在就摆架子了。”倩云急起来,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礼貌不礼貌。

“冷太太说得对!我只不过是个小人物,董事局决定的事,我怎会知道?”

“你立刻派代表去问董事局!”

“冷董事长出国了,平时,我们这些小人物,也没有机会见到其他董事。”

“你替我调查冷董事长,去了哪里?我给你一星期的时间,够了吧?”

“我尽力而为,再见!”

一个月过去了,方日标连倩云的电话也避着听。

陈倩云开始焦急,像瞎了眼的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失去了丈夫,非同小可。她亲自去了日本,也去了新加坡,但是始终无法找到柏年。

她哭着由外国回来,陈绮云担心她想不开,于是天天陪她打牌逛公司,还介绍一大堆男女给她。

始终,柏年没有和她会上一面。

张锦天由外面回来,一看见琥珀,就拉着她说:“刚才我碰见江强。”

“强叔?”

“王子宁回来了。”

“子宁?”琥珀忘形地抓住了张锦天的手:“强叔怎会知道?”

张妈妈立刻竖起了耳朵,因为子宁来找琥珀的事,她是绝口不提的。

“张老师?告诉我,强叔怎会知道?”

“因为王子宁曾经去学校找过你。”

“啊!”琥珀开心得紧握着拳:“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先跟他通过电话好不好?”琥珀又问。

“当然好。”

琥珀的日记本已经被陈倩云没收,她是把子宁的电话记在脑里,她拨通了电话,一会儿,一个女人的声音接电话:“王宅!”

“请少爷听电话。”

“请等一会儿。”

琥珀握住电话筒:“张老师,我好怕,心跳得很厉害。”

“别傻!”张锦天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给她一点力量。

好一会儿,还是那佣人的声音:“小姐,我们少爷不在家。”

“那……我姓冷,他回来,请他给我一个电话,我的电话号码是XXX668.”

放下电话,琥珀对张锦天说:“你不会怪我把你家的电话告诉子宁吧?”

“当然不会!”

“谢谢!”琥珀回到房间,她突然感到很冷,有点不舒服。

张妈妈气不过,把儿子拉进厨房:“为什么告诉琥珀子宁回来了?”

“子宁是她的爱人。”

“就怕子宁已经不爱她。”

“妈,琥珀的事,你不要管,好不好?”

“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可是,强扭的瓜不甜……”

电话铃响,张锦天走出去,琥珀已经抢先一步,他立刻停住了。不一会儿,琥珀颓丧地走到张锦天的面前:“不是他,搭错线!”

“忍耐点,别急!”

琥珀忍耐了一晚,电话来过几个,没有一个是她的。第二天,她仍然等,连吃饭也守在电话旁,张妈妈看见她这副样子,十分担心。一直到深夜,琥珀再也忍不住,她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子宁。

电话接通了:“哈啰!”

“子宁!”琥珀叫不出声音,因为她听到的是朝思暮想,刻骨难忘的声音,她用尽力气,才叫了出来:“子宁!”

啪!电话挂断了!

“子宁,子宁……”琥珀狂叫着。

“琥珀!”张锦天从床上爬起来:“怎么了?电话还没有打通?”

“打通了。”琥珀苍白着脸:“可是他不理我,他挂了线。”

“可能不是子宁?”

“是他,我死也认得他!”

张锦天披上羊毛衣,走到她身边:“也许电话出毛病,我替你再打一次。”

琥珀把电话筒交给张锦天,一会儿,琥珀看见张锦天呆呆的,她问:“为什么不说话?”

“接不通。”

“让我来!”琥珀接过电话筒,一听,嗡嗡的声音传来:“真的接不通。”

“也许子宁正在跟别人通电话,等一下,十五分钟后再打去。”

经过了四个十五分钟,张锦天说:“快一点了,休息吧!”

“电话为什么打不通?”琥珀既疲倦又担心,她把头靠在电话机上。

“子宁可能是遇上一个长话筒。”

“子宁会不会存心不听我的电话?”

“不可能。”

“也许他已经忘记我了!”

“如果他忘记你,他还会去学校找你?”

“我好渴望见见他,张老师,电话打不通,明天我亲自去找他,好不好?”

“好啊!半年了,也该见见面。”

第二天,穿上了刚买回来的粉红­色­裙子,没有忘记戴上子宁送给她的金表。为了珍惜它,她很久没有带在手上,一直好好藏起来。她突然也阔气起来,巴士不坐而坐计程车,因为她怕搭巴士把头发挤乱了,早上她刚洗了头,还喷了一点廉价古龙水。到王家,按铃,等了好一会儿,也许时间真的过了很久,也许琥珀太心急,她感到双腿都麻了,情绪也逐渐紧张。一会儿,门开了,走出来的是王家的管家——忠叔。

“冷表小姐!”他弯着腰,礼貌周到:“你好吗?”

“忠叔,我想见子宁。”

“很不巧,少爷出去了,少爷出门前,留下了一张便条,吩咐我交给表小姐。”

琥珀连忙接过字条一看:coc1冷琥珀: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因为我到过你的家,见过你和你丈夫及家姑合拍的相片,一切都不必说了。我王子宁瞎了眼,认识你这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女人,别再打电话来,也别再找我,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coc2“不,不,这是冤枉啊!忠叔,我好冤枉!”她紧握拳抬起头,发觉忠叔不见了。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她一面叫一面按铃,可是,没有人再理她。

他到过张家,谁给他开门?他怎会见到她和张妈妈呣子合拍的照片?

琥珀回张家的时候,像判了死刑的囚犯,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举动如行尸一般。

“琥珀!”张锦天亲自为她开门,看见她,一呆:“有没有见到子宁?”

她摇了摇头。

“他不在家?为什么不等他?”

她再一次摇头。

“发生了什么事?你很令我担心,坐下来喝杯热茶。”

琥珀把便条交给他,他看了看便条,面­色­也变了,顿了一会儿,他突然大声地叫了起来:“妈!”

“什么事啊?”张妈妈抹着手,由厨房里跑出来。

“王子宁是不是曾经来过?”

“这……”

张锦天和琥珀四只眼睛看着她。

“谁……”张妈妈又慌又惊,恨不得有洞往洞里钻:“谁是王子宁……”

“姓王,来找琥珀的男孩子。”张锦天把手中的字条一扬。

“是有这人来过。”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请他进来喝杯茶,大家聊聊天。”

“伯母!”琥珀用幽怨的眼睛看着她。

“对不起,琥珀,我忘记了。”

“妈!”张锦天追上前:“你到底对王子宁说了些什么?”

“张老师,算了!”琥珀急步走进房间。

呣子俩在外面吵了起来,琥珀把两只皮箱放在床上,将所有的衣物用品、书籍全部放在皮箱里,当然,最重要的是那张唯一的照片,她和子宁合拍的彩­色­照。每次看见这张照片,她就想到子宁在她的身边,她内心立刻涌起一股暖流。

她提起皮箱,打开房门走出来,张锦天呣子看见她这副样子,都吓慌了。

“琥珀,你­干­什么?”张锦天拦住她问。

“我要搬出去。”

“呜……呜……”张妈妈掩面哭起来了。

“为什么?”

“不想加深子宁的误会。”

“你恨我们?”

“怎么会。”琥珀摇一下头:“这半年来,多亏你和伯母的照顾。”

“既然你肯原谅我们,那么,留下来,明天我们请王子宁来吃一顿饭,我向他解释一切。”

“没有用,你不了解他,这时候,我们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要我离开这儿,将来,可能还有机会。”

“你一个女孩子,既无亲又无故,以后的生活怎么办?你在国光做事,顾得了住又顾不了吃!”

“我想,我无法继续念书了,我会找一份事做,一个英文书院中三的学生,找一份低薪工作,相信不是很难!”琥珀苦笑一下,突然她问:“假如有一天我请你作证,你肯吗?”

“作证?”

“证明我们只是师生关系,我并没有嫁给你,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当然愿意,有困难随时来找我。”

“我也愿意作证。”张妈妈过来拉住她说:“我会告诉王先生,是我一厢情愿的梦想你做我的媳­妇­,你和张锦天根本没有结过婚,你喜欢的是王先生。琥珀,不要走,你留下来,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我有空会来看你,再见!伯母。”

琥珀提着皮箧在街上走,比离开冷家时更加凄凉。

以前,还有个张锦天,现在去投靠谁?

去冷家?不,虽然她知道柏年渴望与她团聚,但是,她实在受不了陈倩云母女的行为。她宁愿饿死,也不去吃回头草。

时光不早,天­色­已黑,提着两只皮箧在街上走,根本不是办法。于是她先找一间小公寓,安顿下来,坐在床上,想了一夜,水­性­杨花,人尽可夫这两句话,始终吞不下肚,非要向子宁解释不可,但是,子宁不肯见她,怎么办?

写一封信,把自己的遭遇全写出来,对,有误会就要解释。她写好了信,正要写信封,突然考虑到一个问题,如果这封信不巧让王珍妮看见,她会交给子宁吗?她知道珍妮会缠住子宁,说不定天天在王家,要是信给她毁了,岂不白费心机,想来想去,还是自己亲手交给忠叔,比较安全。

于是,第二天下午,她到王家,说明找忠叔,不一会儿,忠叔出来了,仍然是那么礼貌周到:“冷表小姐!”

“忠叔,我想拜托你交一封信给子宁。”

“夫人在客厅等你,请吧!”

“什么?表舅母要见我?”

“是的,请。”

琥珀有点奇怪,也有点惊慌,走进这庞大的屋子,心就惊;可是,她虽然不想进去,又找不到理由推辞;况且,见见王夫人,说不定王夫人可以帮助她解开子宁和她的死结。

王夫人笑脸相迎,保持她昔日的风度:“琥珀,半年不见,你变得又大又漂亮!”

“谢谢表舅母。子宁,子宁他出去了?”

“一点钟乘飞机走了。”

“啊!”琥珀一阵晕眩,可能昨晚没有睡好:“他回美国去了?”

“不,他先去东南亚,再去日本和欧洲,他利用假期出外散散心。”

“那……他不会再回来?”

“短期内他不会再回来,最快也要等到他大学毕业,我以前的思想是错误的,该让他安心念书,不应该常常把他拉回来。”

“会不会在一年后?”琥珀悄声问。

“不会,也许,我们就让他在外国发展。”

“表舅母,我本来有一封信交给子宁,因为他对我有误会,其实,我和张老师……”

“我这孩子,脾气向来不好,别管他。”

“不是的,表舅母……”

“我都明白,来。”王夫人亲切地拉她的手:“下午茶时间,我们去吃点心。”

“表舅母……”

琥珀到王家唯一的收获是吃了一顿丰富的下午茶,信带回来,有关子宁的一切她一无所知。

她好几次把信留下,王夫人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试过几次,琥珀又不是傻子,她自然明白,王夫人是不会收下她的信。

说不定王子宁这次到外国旅行,也是王夫人的意思,琥珀虽然穷,但是仍有自尊。王夫人留她吃晚饭,她死也不肯,失望而去。

不过她很固执,她不会因此而放弃子宁,她把信藏好,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让子宁看到她的信。她决心等候子宁,不管一二十年,甚至一辈子她都愿意等,她发过誓,除了子宁她谁也不嫁。

一个星期后,琥珀终于在一间诊所,找到一份工作。

那天刚巧胡国伟医生的太太到诊所,她把琥珀带进医药室。

琥珀怯怯地站在她的面前。

“我们要请一个登记员,月薪三百,工作时间是上午九时至十二时,下午三时至六时,晚上八时至九时半,星期日下午休息,做满一年可以支双薪。你现在上工,也可以支半个月粮。”胡太太打量琥珀:“你很年轻,一定没有做过工作,你的年纪、学历……”

“我十六岁半,F3肄业生,会英文。我以前——就在今年未放暑假前,我半工半读,在学校做清洁工作。”

“你会清洁?”胡太太回过头去,问那配药的男人:“芳婶是不是想辞工?”

“她不想住在诊所,有丈夫的人,很难!”

“胡太太,我会清洁,我愿意看守诊所。”

“你不怕辛苦吗?而且你一个年轻女孩子看守诊所,你难道不怕……”

“我不怕!”琥珀抢着说:“我不怕辛苦,也不怕寂寞,我会好好守住诊所。”

“唔!”胡太太点一下头:“你试做一个月,看看你是否做得来,两份工作加在一起,你的月薪是六百元,而且可以支双粮。”

“谢谢胡太太。”琥珀心里很高兴,哇!可以赚六百元,除了一条大牛,还有一条红衫鱼。

“你若做得好,我会加给你工资,你试试张姑娘的白袍合不合身?再过两天,我会缝两套新的给你。”胡太太把一件白袍交给她。

琥珀连忙把白袍穿上,白袍又阔又短,那张姑娘一定又矮又胖。

“衣不合身?”胡太太笑着摇了摇头,“来,我带你去缝新的。”

“胡太太,我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我们等人用,你明天就来上班,你搬出来住,不怕家人反对?”

“我无亲无戚,是个孤儿。”

“啊!年纪轻轻的,真可怜!”胡太太说:“你好好的­干­下去,我会把你当作自己人看待。”

从此之后,琥珀就在胡国伟的诊所工作,最初因为不习惯,手忙脚乱,整天跑来跑去,十分忙碌。幸而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久就上手了,一个月后,她已经应付自如,而且还有空闲时间,帮助李姑娘把病人的病历表送进诊疗室。又替她把针嘴、针筒煮沸,李姑娘见她勤奋,耐劳又肯吃苦,对她的印象好起来,两个人就交上了朋友。

这天下午,来过一批病人就静下来了,医生和朋友通电话聊天说笑,琥珀走进李姑娘的注­射­室,帮她搓棉花。

“学打针是不是很困难?”琥珀把一小团,一小团的棉花堆起来。

李姑娘一面看杂志一面问:“你想学?”

“是啊!不过我那么笨,就是看不会!”

“用看当然不会,其实打针很容易,你买一个橙回来,我教你。”

“你真的肯教我?”琥珀按住她的手。

“去买橙,反正没有病人来,又未到下班时间,我现在教你。”

“谢谢李姑娘,谢谢李姑娘!”琥珀跑出去,买了半打橙,又买了一大袋李姑娘喜欢吃的鱼蛋和猪皮。

不到一个月,她已经学会替胡太太打补针。

有时候李姑娘请假拍拖,琥珀就代替她的工作,一身兼两职。

学会打针,琥珀仍然不满足,本来她一直希望好好念书,但是既然进了诊所,就应该趁机会增加自己的医学常识,做个真正的护士。做个护士,比做登记员高级得多,琥珀做两份工作,由早上七时做到十一时才有六百元。

李姑娘只需做一份工,工作又清闲舒服,每个月已经有九百元薪酬。

琥珀开始向配药房进攻,留心配药的黄先生喜欢吃什么牌子的香烟,就常常买烟孝敬他。黄先生已经是个中年人,他早就看出琥珀不单只有进取心而且有野心,看在她年轻又会讨人喜欢,有一天,黄先生主动说:“没有事,少和李姑娘胡诌,来我这儿,我教你配药。”

琥珀求之不得,一有空就溜进配药房。配药并不像学打针那么容易,因为药物种类繁多,有药水又有药丸,还要完全依照分量。一瓶药水,有时要用几种药水混和起来,认清楚药的名称已不容易,而且所有的药名都用英文。琥珀虽然是英文书院的学生,但是认识的英文并不多,所以她足足花了半年时间,才勉强可以做黄先生的助手。

时间过得很快,琥珀在胡医生诊所工作了一年半,李姑娘已经结婚,她取代了李姑娘的位置,做个真正的护士。不过她仍然在诊所留宿,只是不再做清洁工作,胡太太另外请了一个登记员和一个清洁女工。

琥珀不会像李姑娘那么懒,她除了做本份工作外,还经常帮忙黄先生配药,因此,她的月薪已经加升到一千元。

在这一年半当中,她认识了不少病人,而那些病人也把她当朋友看待,因为她和蔼可亲,打针的手法比李姑娘更轻巧。

在一大堆人当中,她和一个姓何的太太最谈得来,何太太也特别喜欢她,要认她做义女。

琥珀嘴巴甜,常常把何太太逗得很开心,何太太家庭环境不坏,她每逢过节就请琥珀回家吃饭。因为她知道琥珀是个孤儿,去年过中秋节,也只有她一个人在诊所吃罐头面包。

“琥珀,我家里有一个小房间,你搬到我家去跟我一起住吧!”

“打扰你,不好意思。”

“反正我一个人无聊,我无儿无女,你义父又一天到晚在店里管理生意。”何太太诚心诚意地对她说:“你一个女孩子,又长得那么漂亮,一个人住一间诊所,你不怕?”

“最初我不怕,因为我在乡下来这儿不很久,又没有和什么陌生人接触,不知道这个社会原来那么复杂。最近,我看见有很多不三不四的男人,在诊所附近出现,我已告诉了胡医生,胡医生立刻通知大厦管理员。”

“大厦管理员有什么用,他一天到晚守着你,你稍不留意就完了!”

“­干­妈,你认为那些坏人会来诊所偷药?糟糕,那些药很值钱呢。”

“你真是傻猪,他们偷药有什么用?不能吃又不能卖。”

“这样我就放心。”琥珀吐了一口气:“医生每天都把钱带走,诊所没有钱。”

“你怎么老担心这些,完全不为自己担心?”何太太摇一下头:“你有没有看报纸,每个月都有少女给人棱辱。”

“我?”琥珀睁大了眼,她已经十八岁,什么都懂,她是属于子宁的,她若是遭逢那种不幸,以后怎么向子宁解释?

“你不是说,有几个男人在诊所附近,荡来荡去?那就不只一个人看上你,可能几个人一起看中你。如果你还不搬走,总有一天会给人棱辱。”

“棱辱?­干­妈,你不要吓我。”

“你自己照照镜子,相貌娇美,身材又好,哪一个男人看见你不动心?”

“­干­妈。”琥珀垂下了头:“不瞒你,有一天胡医生拉着我的手,说要请我吃夜宵,真把我吓死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胡太太已经三十几岁;你才不过十八岁,她又矮又瘦;你却既丰满又美丽,简直是绝代佳人。如果胡医生不喜欢你,他才是笨蛋,你要小心,做医生的最会用药,当心他欺负你。”

“­干­妈,我好怕!”琥珀果然浑身发抖,外忧内患,怎能不慌张?

“既然如此,就搬到我家里来。”

“我担心义父不喜欢我。”

“你义父?嘿!他只要守住米店,一天到晚有钞票数就行,其他什么事都不管,我这个病就是闷出来的。”

“­干­妈根本没有病,只不过有点神经衰弱,这是都市病。”

“是啊!我的朋友也是这样说,琥珀,你就搬到我这里来吧!你自己安全,而我也可以有个伴儿。”何太太拉住她两只由粗糙渐渐回复幼­嫩­的手,她不再做清洁工作,皮肤不再爆裂:“不必多想了,听我的话吧!”

“我知道­干­妈关心我,不过,我想……­干­妈,我考虑几天好不好?”

“好,我把房间收拾好了,你随时都可以搬来。”何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

琥珀几经考虑,为了本身的安全,她是希望搬到何家去;但是,她又觉得住在陌生人家里有许多不方便,说不定,又会惹上另一次麻烦。上次住在张锦天家,引起子宁的误会,她不想一错再错,于是,她一直把这件事拖下来。

直至有一晚,十时后,诊所已经关门,清洁女工来清理一下,大约十时四十五分就走了。琥珀正要换上睡衣睡觉,突然,她听见有人按门铃,她连忙把衣服穿上。

在门上的小孔一看,见到胡医生的头,他不是早就回家,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不过他是老板,没有理由不开门让他进来。

琥珀开了门,胡医生走进去,他笑嘻嘻地说:“我这个人,记­性­越来越差,连钱也忘了带走,给胡太大骂了一顿。”

他走进诊疗室,琥珀随手掩上门,知道他立刻离去,并未下锁。

一会儿,他由里面出来,他上下打量琥珀一会儿:“还没有更衣,刚好,我们出去吃夜宵。”

“我睡前不吃东西。”

“这是好习惯,吃饱了睡觉不卫生。不吃东西算了,来,我们坐下来谈谈。”

“有公事,明天再谈好不好?”

“谈什么公事,来呀!”胡医生去拉她的手,琥珀后退两步:“坐在我身边,大家并排坐,谈谈心。”

“请不要这样,胡医生,胡太太知道了,会怪责你的,请你回家吧!”

琥珀便一直退避到门后去。

“太太?她正在攻打四方城,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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