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来,伐木队里有着许多魁梧小伙,在月黑风高天抬担架这个活儿中,有许多比诸葛井瑞这样的白面书生更为合适的人选,但诸葛井瑞力排众议,非要求他来护送马俊友到凤凰镇来不可。ww***所以如此坚决,甚至和抢着要抬担架的小伙子们瞪圆了眼睛,除了他和马俊友结下的深厚友谊之外,心里还感到深深的内疚。诸葛井瑞认为:这起意外灾祸的起因,不在于石牛子爬树去采“猴头”,而是由于自己在伐木中缺乏高度责任感而造成的。那棵砸了马俊友的红松,是他和唐素琴的“责任树”,本来再拉上几锯,就可以放开喉咙喊“顺山倒”,或者“逆山倒”了,偏偏这时候石牛子和小春妮送饭来了。饥饿、寒冷和疲倦,支配着他和唐素琴的脚步,直奔向那桶暖肚子、增体温的热粥。他俩都没有料想到,石牛子和叶春妮会来这儿采“珍珠”,以致造成砸伤了马俊友的事故。所以,当伐木队员纷纷责怪石牛子的行为时,诸葛井瑞把伙伴们射向石牛子的“炮弹”,引到了自己身上。他沉痛地说:“同志们!石牛子虽然违犯了纪律,但他的动机是想为伙伴们改善生活,心里还装着集体!我为了什么呢?为了早点暖肚子,这是彻头彻尾的个人主义行为!同志们!你们责怪我吧!处分我吧!”之后,他毅然地推开了和他争抢着要抬担架的伙伴,和鲁玉枝抬着战友开拔了。
唐素琴这些天来,一直躲避着诸葛井瑞的追求:尽管他俩合拉一盘大锯,她没主动和诸葛井瑞说过一句话。此刻,她被诸葛井瑞主动承担责任的坦荡行为,激动的泪水蒙蒙,她紧紧追逐着诸葛井瑞说:“你戴着眼镜走夜路很不方便,还是叫我和玉枝子抬吧!我。在这场事故里也是有责任的,我应该。”诸葛井瑞冷冷地回答说:“你回去!几十里路,你抬得了吗?!”唐素琴愣了片刻,猛然摘下自己脖子上蓝色的毛线围巾,套在诸葛井瑞的脖子上,转身跑了。
夜路崎岖。
白雪皑皑。
诸葛井瑞胳膊已经酸了。
诸葛井瑞腿开始打软了。
白黎生感到诸葛井瑞的脚步慢了下来,便甩掉手中燃尽的松树明子,跑上来接过诸葛井瑞手中的担架。这时他才惊异地现:诸葛井瑞不但鼻梁上少了眼镜,连脖子上的那条围巾也不见了。
“你的眼镜哪?”白黎生提醒诸葛井瑞说。
“掉进雪地里,顾不上找了。”诸葛井瑞擦着脑门上的热汗,“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回答。
“围巾哪?”白黎生又问。
“哎?”诸葛井瑞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刚才还围在脖子上,怎么。”他回过头来,两眼巡视着身后的雪地。
“秀才!找找去吧!眼镜丢了还不要紧,你把大姐那条围巾要是丢了。”白黎生一边抬着担架往前走,一边含蓄地告诫着诸葛井瑞,“那恐怕不太合适吧!不要小看这条围巾,她不给玉枝围脖子上,也不给我围脖子上,这明明是向你暗示她回暖的心声。”
“别说了!我去找找看。”
鲁玉枝和白黎生抬着担架头前走了,诸葛井瑞沿着雪原的脚印往回走。他无暇考虑对他冷若冰霜的唐素琴,为什么把一条长长的蓝色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而只是想在短促的时间内把围巾找到,然后追上抬担架的伙伴。他以心度心,估计鲁玉枝也已经精疲力尽了,他应当追上伙伴,把鲁玉枝替换下来——三个人竭尽全力,尽早把马俊友抬到凤凰镇。
雪是白的,围巾是蓝的,按道理说并不难找,怎奈诸葛井瑞鼻梁上没了那副眼镜,就像信鸽在天空失去了辨向的功能,就如同孤舟在大海里丢掉了船桨,他弓着身腰,在雪原上转来转去,就是寻觅不到那条围巾的影子。刚才,他抬着担架走呵走呵!没有感到北大荒雪夜的寒冷,此刻,北国边陲的透骨奇寒,把他热汗淋淋的内衣和棉袄棉裤,迅速凝成一层冷冰。他感到冷得难耐,下意识地摸摸身腰,想裹紧垦荒队员的老羊皮袄,他头脑轰鸣了一声:他怕冻坏伤号,把那件老羊皮袄盖在马俊友身上了。他丝毫也不悔恨自己的行动,但精神上的安慰却无法抵制住雪夜零下二、三十度的刮骨冰冷。他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肩,哆哆嗦嗦地在雪地上寻找围巾。继而上下牙齿互相磕碰了,全身也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就在这个时刻,他看见了那条围巾,它没有丢在雪地上,也没有践踏在奔波的脚窝里,而是挂在一棵七枝八杈的小桦树的树枝上——那是诸葛井瑞抬着担架,在树丛中穿行时,被树枝从他脖子上扯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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