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意外的现,使诸葛井瑞陡然有了力气。他高一脚低一脚地迈上去,把围巾从乱枝条中摘了下来。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把围巾围在脖子上,不如围在胸前更能御寒,便把长长的毛线围巾,绕着前、后胸转了两圈,然后在心口部位打个死结,避免再因围巾松动而丢失。这下,诸葛井瑞感到暖和多了,毛线围巾紧紧箍着他的心胸,他仿佛又穿上了一件贴心棉袄。要知道,这不是一件普通的“棉袄”,是诸葛井瑞眼睛中的“圣母”,一针一线织成的贴心“棉袄”呵!他立刻感到脚下有了跋涉的力量。
举目四望,天地之间一片漆黑。只有那漫漫无际的白雪,赐给诸葛井瑞星星点点的微光。他睁大眼睛,想现鲁玉枝和白黎生的背影,两个抬担架的伙伴早已消失了踪影。很显然,他俩意识到抢救马俊友的生命,比等待诸葛井瑞更为重要,已经头前走下去了。诸葛井瑞到荒地之后,第一次感到了北大荒雪原的冷寂和孤独。他真想呼喊他的两个伙伴,叫他俩回应一声,以使他感到在这广漠的大地上,还有和他内心紧紧相连的同志存在。但他转念一想,叫鲁玉枝和白黎生在雪原上等上他一分钟,不,哪怕是几秒钟,都是他懦弱的表现,都是他极端自私自利的行为。丢了眼镜,难以辨认伙伴留在雪地上的脚印不要紧,远处不是闪烁着若隐若现的豆粒大的灯火吗?那儿就是凤凰镇。灯火就是指南针、就是罗盘,沿着这个方向追上去就行了。
诸葛井瑞自信这个追赶伙伴的方案,是绝对可靠、万无一失的。可是这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北京秀才,却没有想到这北国风雪遮盖着的小镇,没有北京城内彻夜不灭的长明灯火,这儿没有电灯,而是桅灯、马灯、豆油灯的世界,电站、火力电网、长明灯。都只是建设蓝图上的小小圈点。因而,诸葛井瑞没有走出去多远,那星星点点的火亮儿,都渐渐从雪原上消失了。
诸葛井瑞失望到了极点,他悔恨自己不该回来寻找围巾。如果他没离开担架的话,即使看不见路也没关系,因为抬着的担架棍儿,就好比盲者握住的竹竿,有鲁玉枝在头前引路,他只管往前迈步就是了。而眼前,这根引路的竹竿没有了,远处的灯亮好似童话似的,又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被漫长冬夜笼罩着的北大荒,在他面前简直变成了一座迷宫,诸葛井瑞分不清东西南北,真不知往哪儿迈步才好了。
打更鸟儿似乎现了比它还不幸的夜行者。在他头上叫了四声便飞掠而过。是同?还是嘲笑?鬼才知道!诸葛井瑞只知道已交四更。黎明前的苦寒,是北大荒的夜行者最难耐的时刻。他想坐在雪原上歇一会儿,怎么能歇呢?!天地之间冷得如同冰窖。他迈步想走,可是该往哪儿走呢?遍地都是雪,到处都是黑影幢幢的树丛。站在这儿愣是不行的,北大荒的酷寒会把人冻成冰棍!百般无奈,他只好按照记忆中的灯光方向,匆匆而行,用剧烈运动产生的热能,防止自己在这荒芜的草原上,变成一具冻僵了的“木乃伊”。
究竟在雪原上走了多少路,他不知道。
究竟这儿离凤凰镇还有多远,他更不知道。他只知道走呵!走!跑呵!跑!
寒冷。
疲倦。
饥饿。
他现自己转了半天,如同遇见“鬼打墙”似的,又转回丢围巾的小树林里来,他的意志和体力再也支撑不住了。虽然,诸葛井瑞心里明白:停下脚步,就意味着被冻死,但他两腿软得如同豆腐,只要再迈出一步就会趺倒——他牢牢地抓住一棵树,冷得他指甲抓破了又硬又粗的树皮。
当鲁玉枝和白黎生把马俊友抬到镇上医院,回来找到诸葛井瑞时,他,已经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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