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黎生正在气头上,提着斧子匆匆地跑了。他怕俞秋兰对他进行锲而不舍地追逐,在密林中兜了两圈,沿盘山小路朝山下跑了下去。其实,他往山下匆匆而去,完全是被一种冲动所支配,等他跑下半山腰时,他的意念逐渐明确了——索性黑龙江吧!不然大雪封了山,就没有看黑龙江的机会了。
打定主意后,前进的目标明确了。他沿着密林小路越走越快。住在平原上的人有句俗话:望山跑死马。站在骑马岭上看,骑马岭和黑龙江近在咫尺,可是一走起来,却是无尽的路途。他走了老半天,那可望而不可即的了望塔,还离他那么遥远。他的信心动摇了,想返回骑马岭,回一望,郁郁葱葱的山是那么高,他简直丧失了重新向上攀登的勇气。好在手里拿着一把砍树的板斧,干脆把“李逵下山”的戏唱到底吧!
天已过午,树影西斜时,他拖着疲惫的双腿,终于来到了黑龙江边。那宽阔江面上穿梭如织的渔船,使他暂时忘记了肚饥;那江心追逐渔船戏水的鸟儿,使他暂时忘却了烦恼。他沿着江边,弯腰拾着一块块乳白色、琥珀色的石头子儿,心里惬意到了极点。他甚至埋怨自己没有把“吉他”带来,要是能在宽阔的黑龙江岸弹上一曲,该是多么富有诗意啊!
好景不长,傍晚时西伯利亚的寒风卷过了黑龙江,把白黎生那点觅诗的雅兴,吹了个一干二净。不一会儿,平静的黑龙江卷起波涛,蓝瓦瓦的天空,也像江面上的波涛一样,被四面八方拥来灰色的云块遮蔽了,并很快吞噬了西沉的太阳。
白黎生傻眼了。
西伯利亚卷来的寒潮,穿透他的棉衣棉裤,使他一连打了几个冷战。这时,他才想起他那件老羊皮袄,甩在了伐木的密林中——这时候如果把它穿在身上该有多好啊!他手扶着一棵老枯树,惶恐不安地向四周遥望着,他希望能在附近现一个渔村,不,哪怕是个沿江小店也好,他可以到那里躲避一下寒流,顺便填饱肚子。他目光所及,渔船落帆靠岸,寒鸦噪叫返巢,竟然看不见一丝烟火。
他怨恨起草妞儿来了,如果没有那场“桦木事件”,他这时候正在森林里伐木呢!石牛子和叶春妮早给他准备下热粥。在这儿,不要说喝粥,就连烟火味儿都闻不到。怎么办呢?返回骑马岭?空着肚子怎么能走那么远的路、能爬那么高的山呢?如果一旦迷了路,自己会变成黑瞎子的一顿美餐!不走,在这儿停留一夜,会冻成冰棍的。就在他百思无计的当儿,一个在江上打渔的老乡,一边摇橹一边告诉他,顺着江沿走上四里路,有个客轮停泊的小码头,当地老乡打的猎物,或从江里捕捞的大马哈鱼(黑龙江特产),常从那里登上客轮,把货物顺江运到滨江城镇去卖。很显然,这个老渔民把这个陌生人,当成要登船而找不到码头的人了。
这个提示,一下把白黎生的希望点燃起来。他想:干脆从小码头登上航轮,绕道去佳木斯吧!到佳木斯以后,再乘火车回鹤岗,从鹤岗坐长途汽车回垦荒队,不,不能再回垦荒队了,离队几天,人家会把你当成逃兵,上次迟大冰不是开了“逃兵”讨论会吗?干脆乘车南下,和北大荒告别吧。白黎生沿着渔民手指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脚,垦荒队的帐篷和一张张伙伴的脸,从他眼前飞掠而过,他眼前浮现了“村姑”那张桃花脸,和他俩合骑过的那匹雪青马。他犹豫地站在黑龙江边,不知是该往前走,还是该往后退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他仿佛听见骑马岭的伙伴呼唤他的声音。男声、女声;高声、低声。声声都撕裂着他的心肝。白黎生开始往回走了几步,又愕然地站住了:天这么黑,怎么能走回骑马岭呢?还是先奔临江码头,吃上一顿热乎饭再打主意吧!可是他一掏口袋,棉袄口袋空空如也,尽管北国乡亲都很好客,但对他来说,讨吃的嘴是无法张开的。
转来转去,他在江岸上现一个草辫子编成的小茅屋,这是打渔人歇脚吃饭的地方。白黎生进屋之后,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小屋中间堆着破锅、空酒瓶以及碎木柈之类的东西。四周铺着厚厚的茅草,临江那面草辫子墙上,还用泥巴糊着一块破玻璃。白黎生猜想:这块破玻璃,是打渔人为了便于向江心遥望而镶嵌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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