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黎生疲惫地坐在茅草上,颇有一叶孤舟驶进了避风港之感。ww***尽管隔江吹过来的寒流,顺着草辫子墙的缝隙吹进来,仍然很凉,但毕竟比站在江沿上,要暖和得多了。天,完全黑了下来,大地一片漆黑,只有黑龙江水闪闪亮。白黎生隔着那块破玻璃向外眺望着,刚刚忘却的烦恼,一下又都涌到他的心田里来了。“草妞儿知道我在这间小茅屋里受罪吗?妈妈知道我在这儿挨冻吗?”记得,他没有到荒地来之前,经常凝视着挂在家中墙上那张中国地图,地图上的黑龙江曾激起过他的无限思,今天他来了,黑龙江竟然是如此的荒芜——它用四面透风的茅屋,迎接了心中充满了浪漫幻想的海外归子。
望着望着,白黎生不自禁地想起北京来了:
初放的华灯。
自行车的潮水。
剧场的人流。
恋人的倩影。
无声的落叶。
汽车的尾灯。
这一切司空见惯了的景物,此时在他头脑里,像走马灯一样旋转开来。ww
回忆是甜蜜的,眼前却是凄苦的。白黎生第一次现自己是凭着激,带着浪漫蒂克的梦幻到北大荒来的。昔日北大荒的大雷雨,几乎熄灭了他心中的火焰;但草妞儿像颗火种,重新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今天,草妞儿的冷漠,西伯利亚寒流的狂啸,使白黎生从梦幻中苏醒过来,他真不知道该往哪儿迈步了。回北京吗?兜里虽然没有带钱,把腕子上那块手表卖掉,足够回北京当路费的,但是,“逃兵”这个可耻的字眼,使他内心颤栗——这条路无论如何也不能走。留在这儿吗?等待他的又是什么呢?草妞儿倒竖的蛾眉!伙伴们的讥笑!扛运桦木的风波刚刚平息,又接上了逛黑龙江的错误。“不,他们不会认为我仅仅是违犯劳动纪律,顺藤摸瓜,会说我是想借水路逃离北大荒,取道佳木斯,目标——北京。”想到这儿,他真是六神无主了。
他从茅草堆上漫无目的的站起来,又长叹两口气坐下。看看手表,时间刚刚七点,距离明晨天亮,还有十多个小时,决定还是奔向沿江码头,到了那儿,用手表换钱填饱肚子,总不会像开口讨吃那样丢面子,至于去不去佳木斯,到那儿再由命运裁决吧!主意打定之后,他迈步走出那间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