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灵珠子?
方才哪吒说的话令姒白龙又惊又喜,又有些惶恐。
她傻子一样呆愣地站在原地,喃喃问道:“……灵珠子?”
哪吒像是没听见似的,头也没回,只是在殷氏怀里埋着。
李靖一家三口抱头痛哭,而姒白龙的目光牢牢地钉在了哪吒的后脑勺上,试图看出他是否已然恢复了前世记忆。
但看他扑在殷氏怀里泪眼朦胧,又觉得自己是错觉,有些茫然。
李家三人哭了半晌之后,渐渐停下哭声,各自擦干眼泪。
哪吒也从殷氏的怀里爬了起来,立在一边,微垂着头。
李靖安抚地搂了一下殷氏的肩膀,抹净自己脸上的狼狈痕迹,过来朝姒白龙与孔宣拱手,勉强地挤出笑容道:“多谢二位道长这几日倾力帮助,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还是终究只能……由我儿哪吒自行去平息敖广道兄之冤屈了。”
……你就这么轻易地用自己儿子的命来平息敖广的愤怒吗?
姒白龙真的很想这么问他。
但是她也知道,其实当李靖得知敖丙之死时,他就已经是这样想的了。
这句话即使问出来,也没有丝毫作用。
现在的情况就是,孔宣超然物外,一眼看透这事唯二的出路;李靖怒其不争,认为哪吒既然伤了敖广亲子的性命,自然该偿命;连哪吒自己都愿意送死,以平息这场大祸——
连哪吒本人都接受了。
但只有她一个人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与其这样,倒不如像是太乙真人说的那样,杀了那几条龙算了!】
这样的念头无法避免地闪过,姒白龙默默无言,脸上的血色却在一点一点地褪去,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冰凉的硬物挤在她的喉咙里,让她几乎窒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目光转向了哪吒。
红肚兜小孩儿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了头。
他那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向着姒白龙看了过来,那目光之中好像有着什么,但姒白龙仔细看去,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他只是那样看着姒白龙,然后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道:“怎么了,师姐?”
姒白龙愣了愣。
哪吒脸上的表情是担忧、害怕、惊慌不安,最后是——破釜沉舟的坦然。
杀了龙王能怎样?
冤仇愈盛。
而且……她真的能下得了手去杀那个痛失爱子的父亲吗?
“……没事。”姒白龙低低地回答,接着将目光转回了李靖的身上,难掩苦涩地说,“将军切莫客气,姒白龙说是要出手,到头来什么也没帮上,真是……惭愧。”
李靖连连摆手道:“道长万勿如此,小儿犯下大错,若不是道长将他带回来,还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道长大恩,我李家上下感激不尽。”
如果是平常的姒白龙,对李靖这一番话怕是有无数的槽要吐,但姒白龙现在只觉得很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累极了,累得动弹不得、累得说不出话来,连扯动嘴角都困难。
你有什么用?
信誓旦旦的说要护他周全,到最后也只能像个傻瓜似的,消极地挡着,却又什么都干不了。
你能做些什么?
口口声声说要护他性命,自命不凡说要帮他挡住灾祸。
结果呢?
李靖又说了几句话,却没有得到姒白龙的任何回答,神色顿时就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大厅一时间陷入尴尬的冷场之中,直到孔宣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那青袍男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径直来到了姒白龙的身侧,朝着李靖拱手道:“将军与夫人昨夜怕是担惊受怕不得安眠,既然敖广已经暂时退去,不如将军、夫人趁此机会便好好休养精神吧。”
李靖闻言立刻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告罪了一声,夫妇二人便相携回去后堂了。
姒白龙怔怔看着他们离去,忽然目光扫到哪吒也在往后走,脱口而出道:“你等等!”她快步走到他面前,低着头看他,又觉得身高差异太大,索性蹲了下来,直视着哪吒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你是灵珠子,还是哪吒?”
你是我的那个聪慧至极的师兄灵珠子,还是那个思想单纯的熊孩子哪吒?
这话一问出来,哪吒不解其意,一脸莫名道:“我前世乃是灵珠子,现在自然是哪吒。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我不是……”姒白龙有些烦躁,想要重新强调,但看着哪吒那双单纯疑惑的眼睛便立刻说不出话来了,终于闭上眼叹了口气,放弃了。
她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
如果现在要去赴死的是灵珠子她会怎么做?
那个与她一同打闹一同听讲道一同修炼一同打架一同面对雷劈的灵珠子。
如果是灵珠子的话……
最初就不会杀了敖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