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白龙心里乱极了。

哪吒看她满脸纠结，忽然道：“师姐？”

姒白龙反­射­­性­地低头。

“我师父说你逆天背德，究竟是为什么？”他直白地问道。“我并不觉得你像是那种堕入魔道之人。”

姒白龙愣了愣，把这四个字在嘴里琢磨了一下，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逆天背德……”她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忽然有些好笑。

逆天？逆的是谁的天？又背的是谁的德？

姒白龙想起有句话叫做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很多人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天道将万物都试做刍狗一般蔑视，其实这是误解。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天道无情，万物在它眼中都是一样的。

它是绝对的公平，也是绝对的规则，不偏不倚，无善无恶。

天道是法则，也是世界之根本。

人类、妖怪甚至神仙的命运，根本就无法对天道产生任何影响——它只是最根本的法则，是万物运行的根源，而不是那个­操­纵众生命运的管理者。

反抗命运就是逆天背德吗？

阐教的“天道”就真的是那个天道吗？

用雷劈她的那个“天道”，就真的是那个天道吗？

万物皆有道。

她姒白龙也是万物之一……不是吗？

就算太乙真人说她“逆天背德”，姒白龙也不认为自己真的能逆了那个世界根源的天道。她正这么想着，余光扫到哪吒一脸茫然，微微一怔，发觉自己又把他撇在一边自顾自地愣神，顿时有些歉意。

但太乙真人那四个字着实难听，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便只得简单道：“……我曾是阐教一门，因某些缘故，触了禁忌，因而招来万雷轰顶，幸而有贵人相助才得以复生，现如今这条命也算是逆天而行窃来的了。”

哪 ...

(吒似懂非懂道：“……所以，师姐你是本该被天所灭，却意外逃生？”

姒白龙颔首。

哪吒若有所思。

姒白龙看他那张认真思考的小脸，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你其实可以不用自己去的，别的不说，拦住那几条老龙，我还是做的到的。”

哪吒微怔。

他抿了抿嘴­唇­，板起一张脸故作成熟道：“……多谢师姐。只是即便师姐能拦住那几位一千年、一万年，此事终究不得解决。我终有离开父母的一天，而若是不解决此事，我父母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楚。只盼师姐在我……之后，能保我父母不受我所累，我便也了无遗憾了。”接着他便深深拜了下去。

他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去死了……啊……

姒白龙鼻子一酸，几乎要当场流下泪来，喉头哽住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哪吒低下去的发顶。

在她身后，孔宣微微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无言地伸出手，轻轻地在姒白龙的头顶按了一下。

姒白龙感到自己头顶的力度，微微晃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是跟孔宣一样，伸出手摸了摸哪吒的头顶，轻声道。

“……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也不用多说……那就去吧。”

“嗯。”哪吒直起身子，认真地颔首道，“师姐你也不要伤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正是因果道理。”他又朝孔宣施了一礼，便也从后堂出去了。

那稚童的背影刚消失在视线之外，姒白龙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不是孔宣见过的那种萝莉的嚎啕大哭，而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安静地落泪。那些泪水就好像源源不绝地从她的眼睛里滚落下来，顺着脸颊滑落到脖子里，渗进她的领口。

孔宣叹了口气。

在主动出声戳破那个残酷事实的时候，他早已预料到姒白龙会被这两条同样残酷的选择逼迫得痛苦不堪。

当情感与良知在交锋之时，无论选择哪边，都极有可能毁了她。

哪吒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他主动做出的选择解决了所有人的困境——包括姒白龙的。

但是这种结局，绝对不是姒白龙想要看到的。

孔宣无声地上前一步。

姒白龙忽然感觉视野全然暗了下来，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轻柔地覆在了她的双眼之上。

那种起伏让姒白龙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孔宣的手——他的手挡住了她眼前所有的光线，给了她一片全然的黑暗。

姒白龙再一次感受到那种无处可寻的疲累。

她顺着那掌心的力道慢慢地向后靠去，直到她的后脑触到了孔宣的肩窝。

她就那样仰着脸靠在那上面，在一片孔宣给她营造出的黑暗之中哭得泣不成声。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觉得，自己一厢情愿的“帮助”有多么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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