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魔徒(1)
大手又冷又硬,方非一阵窒息,他的心情超过了恐惧,眼看桌面下方,一个灰白色的人体慢慢浮起,先是头,再是胸,跟着左手挣脱出来,在桌面上尽力一撑,拔出了半截腰身。
这个人通身灰白,灰白的长发,灰白的肌肤,就连衣裳也灰白如死。
方非被一股大力托了起来,高高举在空中。怪人纵身一跳,整个儿站在了书桌上面。
“隐,书……”怪人的声音冰冷刺心,“在,哪,儿?”方非嘴里呜呜咽咽,太阳|茓突突乱跳,眼前的白光一迸一闪,只怕再过一会儿,他就会掉气死去,忽听有人高叫:“在这儿!”
怪人一抬头,金光迎面飞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捞,金光入手,像是抓住了一手火炭。怪人尖叫一声,飞身后退,冷不防飞来一道红光,掐住方非的右手齐腕而断。
怪人呜咽一声,向后一跳,消失在墙角暗处。方非砰地摔在地上,后背一阵剧痛,脖子上的爪子却没有放松。他伸手去扳,断手扣得更紧,方非双眼外努,舌头吐了出来。
“别动!”燕眉赶到近前,指尖光亮下泻,断手一遇白光,噌地跳开,活是一只大蜘蛛,五指着地,急匆匆向墙角爬去
燕眉一脚踩住断手,火剑绕着二人飞旋,布下了一层淡淡的光幕。少女拎起断手,那手五指乱动,斩断的地方也不见血迹,而是渗出了一丝丝的烟雾。
白光照射断手,怪手抽搐起来,灰白的肌肤如被火烧,眼看焦黑下去。墙角里响起了一片号哭,凄凄惨惨,断断续续。
“你认识‘一指灯’吗?”女道者对着墙角冷冷说,“这上面的‘冰魄火’,可是你的克星……”
方非好容易缓过气来,喉咙一片麻木,只觉恶心想吐。悲哭声响了一会儿,忽又嘁嘁作响,不像是人声,更像是鬼语。
“好吧!”燕眉俨然听懂,点了点头,“我问你的话,你要一字不落地老实回答。”
嘁嘁声又响了两下,少女想了想,低声问:“这一次,来的魔徒是谁?”
墙角一片沉寂,燕眉哼了一声,白光凑近断手,断手接连扭曲,号哭声又响了起来。燕眉移开白光,嘁嘁声连绵响起。方非注视少女,她的眉头一会儿紧皱,一会儿舒展,听了一会儿,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愁意。
嘁嘁声忽地停了下来,燕眉想了想,说道:“你出来!”
墙角拱动一下,一个灰白人体穿过墙壁,轻轻飘了过来。
方非好似身在噩梦,大气也不敢出。怪人瞪他一眼,目光乖戾狠毒,可是一看燕眉,又马上畏畏缩缩,仿佛十分害怕。
“今天我饶你一命,不过,你的话我信不过!”燕眉扬起断手,“消息证实以前,这只手我先留下。”怪人眼里凶光一闪,满口的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我知道你不服气。”燕眉笑了笑,“我是朱雀燕眉,将来有本事,可以来找我报仇!”她拉起方非,正要离开,方非回头看去,忽见怪人眼珠乱转,口唇微微张开,吐出一段白光。
“当心!”方非的惊叫还没出口,咻,白光一闪,直奔燕眉的后背。
叮,红影闪动,火剑横在少女身后,两道光芒闪电交锋,白光噌地弹开,扑的钻入墙壁。
灰白怪人一击不中,慌忙后退,可燕眉更快,屈指一弹,“冰魄火”飞了出去,恍如一轮小小的明月,一闪没入了怪人的胸膛。
怪人尖叫一声,好似漏了气的皮球,踉跄着跪倒在地。他面朝窗外的冷月,形如一具蜡像,身体接连融化消失——先眼耳,后口鼻,再是头颅和四肢,不一会儿,连带那只断手,整个儿化为一片凄惨的雾气。
第二部分魔徒(2)
雾气中夹杂着低微的哭声,哭泣越过窗棂,飘向河面,经风一吹,徐徐散去。
燕眉走到墙边,伸手一按,噌的弹出一截东西,雪亮锋利,像是一把匕首。
方非呆呆地望着河上,直到燕眉走近,他才惊醒过来,脱口问道:“这是什么?”
“一口魅剑!”
“那人吐的?”
“那人?”燕眉看他一眼,冷笑说,“那是人吗?你用脑子想一想,人死了,会变成烟雾吗?”
“那是……”方非浑身发抖,听得见自己的牙关得得作响。
“那是……”燕眉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虑,“那是一只魑魅。”
“魑魅?”
“魑魅也叫魍魉,是山沼的灵雾凝结成的妖怪,可以变成动物,甚至化身人类。它本来就是无形的东西,能够成为镜中的影子、水中的幻象,突然冲出杀人,根本防不胜防。”少女一边说,一边取出毛笔,在魅剑上扫了两下,红光闪过,魅剑多了一把剑柄,还有一口金色的剑鞘。
“这口剑是魑魅的魂魄变化,专破道者的元气。魅剑一百年长一寸,这口魅剑四寸多长,可见这只魑魅是个老家伙。”燕眉说到这儿,微微一笑,把魅剑递给方非。
“给我的?”方非顺手接过,心中惊喜,忽听燕眉又说:“魑魅说,这次魔道来了几个狠角色,小祼虫,这地方不能久留,必须马上离开!”
“伯祖母和黑魁……”
“魑魅也没见过他们,他们应该早就走了。”
“走了?”方非心中冰冷,“他们走了?我怎么办?”他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身子不住下沉,周围无依无靠,眼里微微酸楚,可又哭不出来。
正发呆,衣袖一紧,他掉头望去,少女抿起小嘴,食指向上竖起。
方非一抬头,不知什么时候,屋梁间亮起了许多黄光,如同瘟疫蔓延,黄光斑斑点点,越聚越多,布满了四壁,又向地板蔓延。屋子里昏黄一片,充满了腥臭的气味。
呱,一道黑影窜到近前,像是一条大蛇,两点黄光,正是它头上的双眼。
火光闪过,飞剑轻轻一绕,黑蛇断成了两截,断口却没有流血,断蛇飞似的窜到了远处,纠缠两下,又变成了一条整蛇。
像是听见号令,四下里窜出来许多黑影,向着两人飞快爬来。方非吓得灵魂出窍,到了这时才叫出声来:“天哪,这是什么鬼东西?”
“乌有蛇!”燕眉反手拽起方非,纵身跳上火剑,火剑向前飞驰,一路冲出房门。少女右手挥笔,笔尖吐出红光,黑影四面散开,呱呱呱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阵风来到客厅,方非游目望去,客厅里黄光密布,除了颜色不同,真像是漫天的星斗。
刚刚冲出大门,头顶狂风大作,一群鬼眼蝠恶狠狠扑了下来。
“去!”燕眉扬起笔锋,画出一道长长的闪电,妖蝠尖叫乱飞。她杀出一条生路,转眼一看,雷车停在树下,周围的黄光远远避开。少女心头一喜,拉着方非跳了上去,大声说:“小祼虫,快蹬车!”
方非头昏脑涨,应声蹬踩踏板,院子里一亮,电光从天而降,鬼眼蝠纷纷惨叫落地,乌有蛇化作道道黑气,如癫如狂,四处乱窜。
雷车正是这一群妖怪的克星,电光大开大阖,一路冲出院子,刷地飞了起来。
车轮刚刚离地,剥,身后传来古怪声响。方非掉头望去,骇然发现,那一座老宅正在消失——先屋瓦,再围墙,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乃至于庭中的大槐树,整座老宅渐渐透明,直到化为了一片乌有。
“呀!”方非吓得不轻,嘴里结结巴巴,“房子、房子……”
第二部分魔徒(3)
“叫什么?”燕眉冷冷说,“房子被乌有蛇吃了!”
“蛇吃房子?”方非几乎神志错乱。
“这些臭气包什么都吃,石头啊,铁块啊,哼,小祼虫,再不跑快一些,连你一块儿吃了……”少女恐吓没完,一阵狂风劈头刮来。雷车向下一沉,怪风卷过头顶,声如闷雷滚滚,方非一抬头,虚空中闪出一个怪影!
“肥遗!”方非无比吃惊,“这东西不是死了吗?”念头刚刚闪过,飞车向左窜出,让过了肥遗一扑,接下来翻了个跟斗,笔直向上蹿升。
天风刮面生痛,方非手攥车把,整个儿挂在车上。就在刚刚消失的房子里面,有他的行李、他的字帖,还有许多父母的遗物,包括那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可一瞬间,这一切全都没了,被蛇吃掉了——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要不是形势逼人,方非真想癫狂大笑。
一扇巨翅从左扫来,方非吓出一身冷汗,低头望去,先前的肥遗还在下面,蛇头高昂,露出黄乎乎的獠牙
“还有一只?”方非的心被捏了一把。天哪,两只肥遗?他恨不得大哭一场。两声怪叫刺破耳鼓,蛇妖一上一下,形如两把黑森森的利刃,剪断月色,交错着扑了上来。
雷车还在爬升,肥遗越来越近,狂风刮得方非睁不开眼睛!
“完了!”念头刚刚冒出,雷车向下一沉。
这一落快得出奇,方非还来不及难受,车轮哐啷着地。想必落得太快,哧溜一声,单车滑出了长长的一段。
方非扭了扭身子,抬头看去,两只肥遗凶性发作,正在空中卖力地扭打。他愣了一下,明白过来——燕眉故意上升,引得肥遗双双追赶,到了恰当时机,忽然下降,这一来,两只蛇妖撞在了一起,它们乖戾狠毒,忘了正经猎物,自相残杀起来。
远远传来呱呱的叫声,方非回头一望,乌有蛇着地爬行,比烟还轻,比风还快;天上的鬼眼蝠成群结队,翻翻滚滚,像是一大团乌云。
方非慌忙蹬车,才蹬两下,忽听燕眉叫声“停下”。
他一愣回头,少女一手握着毛笔,一手挽起那卷长长的图轴,她正眼不看方非,只冷冷说道:“小祼虫,你要开船吗?”方非低头一看,他慌不择路,前轮驶到了河堤边上。
乌有蛇、鬼眼蝠越逼越近,肥遗忽也放弃了争斗,双双猛扑下来。方非心急如焚,大叫:“燕眉,怎么办……”
“慌什么?”少女的双眼不离图轴,念诵了两句,一扬笔,“指隐针”跳出锦囊,悬空停在方非的正面前方,火针溜溜乱转,盘上的文字喷吐青光。
“小祼虫!”燕眉的声音十分沉静,“针指哪儿,你就骑向哪儿!记住,不管遇上什么,你都不许停车……”
火针指向右方,形势危急,方非来不及多想,一拧车把,向右冲去。冲出不足五米,指针忽又左转,他又慌忙向左,本来一条直路,偏偏走得弯弯曲曲。
正发愁这样下去,必被妖怪赶上,可是就在这时,两人的四周出现了离奇的变化——两只肥遗停止俯冲,在天上盘旋不下;鬼眼蝠忽聚忽散,好似没头的苍蝇;乌有蛇流水一样两边淌过,一窝蜂地越过了雷车,乱纷纷聚成一团。
方非吃惊极了,蹬起车来不免松懈,冷不防头顶一痛,燕眉轻喝:“别分神,留心指针。”
“这些怪物好像、好像看不见我们!”
“这是一条‘无间小道’!”燕眉顿了一顿,“无间小道,不阴不阳,不生不死,只要顺道前进,就可以隐蔽一切形迹。别说这些臭东西,就是它们的主子来了,也休想看见我们……”
第二部分魔徒(4)
火针指向东南,方非转车直进,忽见前方长了一棵数人合抱的大榕树,再向前去,必然一头撞上。
方非下意识想要刹车,燕眉先已猜到,叫声“不许停车”。方非无法可想,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榕树越来越近,眼看撞在树上,哗,树干分开,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隙,雷车一无阻拦,笔直穿过了树身。
奇迹发生,方非激动得快要晕了,又见火针向北,慌忙扭转车身,不料前轮向下,身子突然腾空,低头看去,幽暗的河水就在脚底。
“哎……”方非失声惊叫,愣头直脑地冲进了河里!
人车落水,无声无息,一朵水花也没溅起。车轮的下方,河水分成了两半,连带河底的淤泥,让出了一条道路。
雷车轻飘飘地落在了河底,车身的两侧河水滚动,好似两道悬空挂落的瀑布。
方非满心恍惚,抬眼望去。天上的肥遗消失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圆月下面,鬼眼蝠三三两两,看上去十分混乱——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才相信已经脱离了险境。
河床狭窄,转眼到了对岸,河堤用石条堆砌,长满了阴森森的绿藻。方非不假思索地冲向石壁,还没靠近,石堤哗地分开,露出了一个洞口。
洞里一团漆黑,弥漫着腐土的气味,道路倾斜向上,蹬起车来十分费力。方非不由叫道:“燕眉……”话才出口,少女笑着说:“小祼虫,你先别说,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你知道?”方非半信半疑。
“你要雷车起飞,对不对?”
“对呀,累死我了……”方非龇牙咧嘴。
“那可不好办。小祼虫,这一条无间小道有三条法则,违反了任何一条,小道就会消失!”
“还有法则?”方非又惊又气,自觉落入了一个事先设好的陷阱。
“第一条,一旦入道,不可停止;第二条,脚踏实地,不得飞行。所以说,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蹬车,别打偷懒的主意。”
换在平时,方非一定罢工不干,但听第一条法则,眼下如不向前,无间小道消失,还不活活困在地底?想到这儿,他忍气吞声,闷闷地问:“不是说三条法则吗?怎么才两条?”
“第三条啊?”少女得寸进尺,居然卖起了关子,“晚些儿再告诉你!”
幸好坡道不长,方非两腿抽筋的当儿,微光扑面,忽又到了地面。他扫视四周,不像普通的大街,倒像是一条水泥的秘道。地面坡度不大,可是磕磕绊绊。正迷惑,一声锐响悠悠传来,仿佛庞然大物大口吐气,咔嚓声连绵不绝、越来越近。
“地铁隧道!”方非恍然大悟,一抬眼,两束强光笔直投来,一列地铁从黑暗里冒出了头!他低头一看,指隐针一动不动,赫然指着前方!
单车撞地铁,开什么玩笑?方非快要哭了,满心都是弃车逃命的冲动。
“逃?不逃?”有生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这样犹豫,偏偏紧要关头,少女一声不吭,待他自行决定。
列车风驰电掣,刹那逼近。方非骑在单车上面,几乎嗅到了钢铁巨兽的呼吸。紧跟着,他做了生平最出格的一件事——不闪不避,迎着列车冲去。
狂风大作,雷车如同一只小鼠,哧溜钻进了巨兽的肚皮。
雷车向前,列车向后,两两闪电交错。方非的左右两边,挤满了晚归的乘客,一个个神情木然、无知无觉,他身在其间,活是大河里畅游的鱼儿,短短的一瞬,身边流过了人间百态——形单影只的上班族、疲惫依偎的情侣、迟暮消沉的老人、激昂交谈的学子……一声呼啸,列车终于过去!方非的心子别别乱跳,浑身热血沸腾,回望身后列车,恨不得再来一次。
第二部分魔徒(5)
这一晚大开眼界!接下来,方非骑车穿过了六幢大厦、七道围墙,还经过了一间热闹非凡的超市。
骑了不知多远,灯火渐渐稀落,道路越发泥泞。单车一到郊外,一股不安涌上心头,如果在城里,周围的人类众多,纵无实在帮助,也是莫大安慰。可是到了荒郊野外,人烟稀少,一想到身后的妖怪,方非就觉形单影只,浑身不寒而栗。
“行了!”燕眉终于大开金口,“小祼虫,下来歇歇!”
方非跳下车来,一跤摔在地上。他就势躺了下来,双腿好似不归自己,肺里面像是着了火,咂一咂嘴,满是浓烈的血腥气。
燕眉抬头望天,一点星光孤悬东方,不由怅然说:“天要亮了!
这句话没头没脑,方非忍不住问:“天亮了又怎样?”
“第三条法则:曙光一现,道路消失!”女道者叹了口气,“这一条无间小道,只有夜里才有的!”
“夜里才有?”方非惊叫,“怪物来了怎么办?”
“附近有一个山洞,暂时可以藏身……”看见方非脸色,燕眉微微一笑,“小懒鬼,别担心,这一次不骑车,走过去就行!”
两人徒步行走,女道者足不点地,好似在草叶尖儿上滑行,一晃眼,就把方非抛在了身后。从后面看过去,她的双腿修长,腰身纤细,白衣随风飘举,恍若初冬的新雪,少女走过的地方,灵光飞动,连枯寂的山岭也活泼起来!
方非的心里暖洋洋的,恨不得跟在少女身后,一直走到天地的尽头,他又欢喜,又急切,脑子一热,冲口而出:“燕眉,问你一件事好吗?”
“什么?”少女并不回头。
“怎么……”方非迟疑一下,轻声说,“怎么样才能成为道者?”
“咦?”燕眉转身瞪视少年,“你想做道者?”
方非的心子砰砰狂跳,极力鼓起勇气,使劲点了点头。
“你?”燕眉盯着方非一会儿,脸色忽明忽暗,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小祼虫,这句话,从今以后,你不用再提了!”
“为什么?”方非只觉一股冷气从尾椎窜到头顶。燕眉摇头,转身走开。
方非挨了一记闷棍,自信心大受挫折,他憋了一股闷气,少女走得越快,他越是不肯落后,走到双脚肿痛,也不吭上一声。
翻过一座山岗,东方已经发白,山下有一个隧洞,一列火车呼啸驶出。
“到了!”燕眉一指远处。
“在哪儿?”方非左右瞧瞧,不见山洞。
“那里不是?”燕眉一努小嘴。
方非凝目望去,前方并排两块巨石,中间夹了一条石缝,一指宽窄,三米长短,里面透出来一股寒气。
“这是山洞?”方非大为疑惑。
“这里是山川灵气宣泄的地方,红尘中,只有这一股灵气,才能隔断鬼眼蝠的眼睛。”
“鬼眼蝠的眼睛?”方非打了个冷噤,脑海里闪过那双血红的眼珠。
“鬼眼是白叫的吗?那双血眼十分厉害,任你铜墙铁壁,它也一眼看穿。别忘了,妖怪里面,最先发现隐书的就是它们……”燕眉伸出手,按上了左边的大石。方非只觉脚底震动,两块大石徐徐挪开,露出了一个狭长的洞口。
燕眉闪身进洞,方非吐了吐舌头,也跟了进去。前脚进洞,身后的巨石无声合拢,把旭光隔在门外。
少女燃起“一指灯”,白火映照四周,泛起涟涟光晕。山洞足有礼堂大小,里面冷气森森,苍白的钟|乳石挂在头顶,不时垂落滴水,发出叮咚的响声。
乱石间藏了一眼幽潭,方非骑了半夜单车,看见了潭水,喉咙里就像是着了火,他俯身掬水,冷水入口,浑身打了一个寒战。
第二部分魔徒(6)
白光落在潭心,照亮了一块黑石。黑石一米见方,像是一座小小的石台。奇怪的是,石台的四角各Сhā了一面小旗——第一面旗上画了一条黑蛇;第二面旗上画了一只红眼蝙蝠;第三面旗上,画了一头六翅飞蛇;剩下的一面,画了一只古怪的小虫,形似蚊虫,漆黑多须。
方非十分惊讶,回头大叫:“燕眉,快来看!”
“什么?”燕眉看见黑石,脸色刷地惨白,“方非,你动过那旗?”
方非摇头。燕眉松一口气,拉起他退到一块钟|乳石后,又从弥芥囊里抽出七支玉签,每支一米,颜色各不相同,签上的七色光芒交织起来,好似一口无形的彩钟,把两人扣在了下面。
“这是干吗?”方非十分不解。
燕眉竖起食指,示意噤声,又指了指那块黑石,“那是一座黑坛!小祼虫,我们鬼迷心窍,闯到鬼八方的贼窟里来了!”
“鬼八方……”方非不及细问,地面震动起来,洞口的巨石分开,飞进来一只蝙蝠。蝙蝠个头硕大,浑身绿毛,就地一滚,化为了一个绿袍男子,
方非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张嘴,燕眉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口鼻。方非一声闷叫堵在了嘴里,心子扑扑扑一阵乱跳。
绿袍人转过身,一线曙光照在脸上。他看来不过二十,双颊苍白,鼻梁高耸,眼睛深深陷落,眉毛十分浅淡。
他神色迷惑,抽了抽鼻子,似在嗅些什么,跟着右手翻出,多了一管毛笔。绿袍人口唇开合,毛笔横向一挥,凭空跳出来一个惨绿的火球。
火球像是一只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绿焰中发出唧唧的怪叫,绿光照过的地方,石块后面的情形,全都一目了然。
这个人起了疑心,用法术巡视全洞!
绿火越飞越近,方非心跳加快,嘴里一阵发苦。眼看绿光逼来,遇上了七色彩光,像是流水遇上了顽石,曲曲折折地照向两人的身后。
火眼并不停留,只一晃,破空飞走。它照遍了整座洞府,回到了绿袍人的身便,火中唧唧喳喳,始终叫个不停。
绿袍人将信将疑,两道目光扫过洞府,到了两人藏身的地方,似乎停了一下。这一眼,险些把方非的心子给捅了出来,正以为露馅儿,那目光忽又飘走了。
地皮一震,洞门敞开,飞进来一只苍黑色的猫头鹰,到了绿袍人面前,就地一滚,化为了一个身披羽氅的高大男子,长了一张方脸,胡须十分浓密,墨玉头箍上面,雕刻了一只狞恶的老鹰。
“羊舌孽!”绿袍人抬起头,冷冷说,“你来得好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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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九!”羽氅汉子声音沙哑,好似敲响一面破锣,“好好的,用‘碧磷妖瞳’干吗?”
“刚才黑坛扰动,我怕有人进洞!”
“有人吗?”
“没有!”
“疑神疑鬼!”羊舌孽嘟哝了一声,坐了下来,“咱们把守黑坛多悠闲,也不知道魔师怎么想的,偏要我们也去捉人。你说邪不邪门?魔师布下了天罗地网,一只苍蝇也别想逃脱,怎么两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呢?”
“那个女的……”微生九也缓缓坐下,绿火消耗很快,只剩鸡蛋大小,上蹿下跳,发出幽幽的哭泣声。
“烦人!”羊舌孽伸手攥住绿火,呱,绿火迸成了点点火星。他拍了拍手,“微生九,你说那女的怎么样?”
“据蝠儿说,她的遁光来自南溟岛。南溟岛有一幅‘天地宫府图’,不但记载了洞天福地的方位,据说还有红尘里的‘无间小道’。”
“无间小道?”羊舌孽瞪起两眼,“真有那种玩意儿?”
第二部分魔徒(7)
“哼,这一回折了不少蝠儿,还有一头肥遗也失了踪。找不出那两个人,咱们谁也别想囫囵回去。”
“那就不回去呗!”羊舌孽凑近同伴,“我们就在红尘里做个谪仙?祼虫的魂魄不中吃,可是多吃几个,也能填饱肚子!“
“羊舌孽!”绿袍人眉毛一扬,目光冷锐尖刻,“我吃你的魂儿,一个就饱了!”
羊舌孽大嘴裂开,笑得比哭还难看:“别当真,我不过开开玩笑!微生九,你对魔师的忠心,那是谁也比不上的。”
“黑坛没事,我们走吧!”微生九拍拍手,站起身来。
“再歇一会儿……”羊舌孽话没说完,微生九的目光凌厉逼来。羊舌孽一吐舌头,慢腾腾站了起来。
微生九转身走了两步,身子一顿,两眼盯着地面。羊舌孽大不耐烦:“微生九,你干吗?”
“少废话!”微生九望着地上,仿佛十分着迷。
“说走的是你,不走的又是你!”
“奇怪。”微生九喃喃自语。
“什么?”
“你瞧这一道痕迹!”微生九手指地面,“两寸宽,箭镞花纹,还带了泥土……”他伸手捻起一撮细土,放到舌尖咂了咂,“这土有洞外的,也有城里马路上的,咦,还有一丝河腥气。羊舌孽,那个男的骑了一部两轮车吧?”
“对,这个……”
“这是两轮车的车辙!”绿袍人阴沉沉一笑,“痕迹还不止一条!花纹向里是进洞,花纹向外是出洞……车辙上的花纹统统向里,看起来,我们的好朋友还没走啊!”
“没走?”羊舌孽大吃一惊,“你是说在洞里!在哪儿?”
“车辙消失的地方……”微生九还没说完,呼,两团火球雷霆万钧,冲着两人当头滚来。
两人齐声怪叫,化为两道风烟,避开火球,神速滚动。
燕眉毛笔一挥,七根玉签拔地窜起,化作七道流光,迎着风烟射出。
“南溟七虹箭……”微生九一边尖叫,一边险险让过三道虹箭。羊舌孽迟了半步,一箭正中左臂,登时血雨满天,扑通一声掉进了潭里。
“白虹饮雪!”燕眉一扬手,白虹飞出,四周的气温变冷,白虹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抹长长的霜痕。
“血火阴光!”微生九闪开白虹,回敬了一道绿火。
“微生九!”燕眉轻松地让过绿火,“你还不笨嘛,识得破我的隐身法儿!哼,识不破还好,识破了,就是你的死期。”
“大言不惭,你是谁?”
“朱雀燕眉!”
“燕眉……咦,你是……”魔徒话没说完,一团大火射到面前,他连闪两下才躲开,心里七上八下——对面这个少女,来历很不一般,她本人已经不好对付,更麻烦的是,她后面还有一个惹不起的大人物。
两人你追我赶,红光绿气时大时小,纵横交织,好比焰火齐放,看上去十分绚丽。
燕眉占不了上风,方非一边看得心急,这时后颈一热,似乎有人吹气,他下意识一缩头,回头看去,一张狰狞怪脸凑到面前,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
方非忙往后退,身后一痛,撞在了钟|乳石上。羊舌孽一伸手,扣住了他的锁骨,少年浑身瘫软,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你是祼虫?”羊舌孽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的左臂齐肩消失,血水流在地上。
魔徒一转念头,拎起方非高叫:“小姑娘,你看这是什么?”
燕眉应声回头,变了脸色,这么一分神,几乎中了微生九的毒手。她甩开对手,飞身折了回来,还没出手,羊舌孽举起方非又叫:“你来呀!”
第二部分魔徒(8)
少女凝笔不发,目光向上瞟去。微生九一只脚挂在洞顶,身子一摇一晃,像是一只硕大的蝙蝠。
燕眉吐了一口长气,涩声说:“羊舌孽,他掉一根寒毛,你掉一颗脑袋,哼,你自己先数数看,到底有几颗脑袋?”
少女口风挺硬,担心却写在脸上,羊舌孽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大为得意。这只祼虫不简单,能叫女道者心神大乱,自己随手撒网,捉到了一只大鱼。他一边盘算,一边有说有笑:“小姑娘,你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我这个脑袋再不值钱,也轮不到你来指点。动武吗,本人奉陪到底,如果讲道理,大伙儿倒可以好好谈谈。”
“讲道理?”燕眉大不耐烦,“魔徒也讲道理,公鸡还要不要下蛋?”
“公鸡下蛋也不是什么难事!”羊舌孽也不动气,“小姑娘,你坏了我一条胳膊,不能这么算了吧!”
“你要怎么样?”
“大家一个换一个:你留一条右臂,我放了这只祼虫!”
“不行……”方非叫声出口,羊舌孽五指一紧,方非疼痛难忍,发出一串呻吟。
燕眉看了方非一眼,纵身一跳,落在地上
“羊舌孽。”燕眉沉默一下,“你说话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