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克不及不这叠翠楼确实是个好处所,虽然看上去简简单单,只是一片竹林围绕着一座竹楼,但此地灵气浓郁,寻常景物也受久长浸润,自有一番修士偏爱的味道。简单地,就是这个处所很容易让人静下心来,很容易让人进入修炼的状态。赵钱怀疑这其实就是那叠翠楼主知安叟平日修行的洞府,怪不得有些与会者干脆自顾自地在那儿闭目打坐。
因为这种静,也因为会场间那种潇洒飘逸、沉寂稳重的气氛,让他不由回顾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来:先是以雷霆手段扳倒虞思龙,摆荡祭气、剪除羽翼、策反尤启,从头到尾一气呵成,使浮梁城就此易主;再就是罗榕出山,搅扰藕塘镇,被自己一夜之间连杀五人。这两件事虽然同样惊世骇俗,但赵钱知道它们还是很不一样的。
当初对虞思龙,他至少有七成掌控。从头到尾他都在暗处,除策反尤启之外所有行动都是借他人之手,那最终的致命一击更是借酆都之威,所以他自己修为、官位虽,但调动起来的力量却大得很,更兼虞思龙刚刚因溺职被罚,便再次“溺职”,势之所至,不克不及不亡。所以当初听神仙姐姐传信之后,他奋起抵挡,一举成功。
但这种“奋起”,只有三分是热血,其余七分都是冷静;只有三分是冒险,其余七分都是掌控。而对罗榕,恰恰相反。
此番对罗榕,他在明处,对方在暗处;此番对罗榕,对方能调动的力量很大,而他却还没有可靠的助力。单是东祈仙山的名头,已经使刘老六的手下呈现摆荡,更不消真正匹敌起来会怎样了。
他所能倚仗的,只有东祈仙山内部矛盾。这种矛盾确实存在,并且还不弱,但能否为他所用,他还没有掌控。
所以如今在这叠翠楼里,心中恬静下来,他便发现自己在藕塘镇的行动,其实颇有不当之处。倒不是后悔杀了那五个内门门生,而是同等情况下他还可以做得更好、更可靠。之所以呈现此种状况,他知道自己也是黑暗为扳倒虞思龙而兴奋,究竟结果那么大的一件事被自己雷霆拿下,心里不满意那是装相。
“果然满意不忘形,失意不忘形,真不是简单的心境。来到大衍洲快两年,诸般有为,办成的事情比我在地球十几年里都更大、更险、更有成绩感,这种冲击之下要连结住冷静清明,还是不容易东祈仙山可不合于虞思龙,更不合于旱魃鱼妖,单凭武力,单凭智力,单凭我花钱能买来的力量,都不成能轻易拿下。并且这场游戏,还是生死游戏,虞思龙或许只是想让我身败名裂,但东祈仙山可真不在意让我完全消失。”
他心中念道。叠翠楼清幽的环境将他心境涤净,自炁满大周天以来忙忙碌碌、一路成功、诸般收获带起的浮躁心潮马上平息了下去。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而复得,焉知非祸。一个人往往在自己以为最成功最满意最有收获的时候,也是危险最大的时候。这个事理古人的智慧早已多番论述,赵钱也早已屡次听闻,然而产生到自己身上,还是不克不及那时醒悟。
不过他好歹在这方面根柢深厚,所以一有这番空闲反思,已经调剂了过来。人生在世,不管红尘还是出红尘,所面对的一切环境、事件,都是具体的、复杂的。或许修炼自己,打坐吐纳、内视观心,可以尽由己意;可人生不可是独坐洞府,还有因果气机与世界相连。而世界,可不会尽由己意。在这世界上行走,原本就要步步心。所谓修行,是求永生、求逍遥、求解脱,却不是为了逍遥解脱两个字,就自欺欺人遁藏事务。相反,真正的修行,必定会多出很多事:常人只要生活就好,却既要生活又要求超降生活,老天爷怎会让清闲?
有些事情是避不过的。现在找个借口避过了,以后也会卷土重来。便拿修士来,赵钱身为地仙,有仙官职责,自然与俗世牵扯较多,难免俗务缠身。然而他如果身为人仙,便没有俗务了吗?身为人仙,如果在门派中,便有师长、同门、礼节、规矩、师门恩仇,欠好好了却这些,怎能解脱?如果不在门派,独游山水之间做一名散修,又有势单力孤,身心疲惫而无助,遇事仅凭自己,更不克不及有丝毫行差踏错。
总之活在世上原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而修士没修成正果之前,都是活在世上的。要好好活着,又要追求超出这种活着,难!所以才叫修炼。赵钱打就知道这种难,也早就练出了匹敌这种难的心境,在攻克明夷精水、和合凝露的过程中这心境帮了他很大的忙。如今这种难换了一种体例,不是像一座峻峭高山摆在他面前,而是像七彩甜美迷雾中的一道悬崖横在他面前,他要看穿迷雾,从那七彩、甜美给他带来的快感中解脱出来,看清脚下的悬崖,然后不畏惧这悬崖之险,想方设法安然度过。
这,才是真正的修行。面对一个个问题,不逃避,不埋怨,不找借口,只是看穿,只是解决,只是向前。而在此期间,心无所动。赵钱曾在峻峭高山面前不急不躁不抛却,一步一个脚印攀登了一年多,而心无所动,最终成功,这一关他是过了;如今因那前所未有的成绩感,心中稍有异动,以致行事不密,在这清幽的叠翠楼里也检讨了过来,这一关他也过了。修为的积累他到了大周天,如今心境的磨练,他也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今后再有类似的诱惑,他相信自己能做到心无所动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句话:
“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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