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老脸上像罩了一层薄冰,呆坐了半晌,忽然抬起头来:“此事极为蹊跷,后来那女人还说,就在苗王倒下的一霎那,她在镜子里看到了一样东西......”
三爷爷听到这里,突然有些不安,手中的牛角酒杯一阵乱抖。
“她说铜镜里忽然出现了一张脸......空荡荡的没有嘴巴和鼻子,就像一块南瓜皮......有人就问你怎么知道那是一张脸呢,你猜那女人咋回答......她说脸上长了一只眼睛......”
一只眼睛!三爷爷失声叫道,是她! 她……她怎么会出现在镜子里?
寨老叹了口气,衔着烟锅子吧嗒吧嗒抽了一阵,说在苗族古老的传说里,有一位独眼妖婆。她平日隐身在深山老林之中,外人无法窥其真容,不过一旦现身,苗寨定有灾变!寨里的老辈子曾说过,那妖婆能预言吉凶,关键在于那只独眼,据说她能看到一些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看不到的东西......唉,这么多年了,我原以为那些都是山野间的传说,想不到.....
寨老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的打住了口。他沉吟半晌,低声嘱咐三爷爷千万不要将此事传出去,今晚他要唤来寨中的鬼师,到盘瓠崖下一探,明日再作定夺。
三爷爷还想打听当年苗王的死因,闻言就欲一同前往。寨老却摇摇头,说我们苗家对于鬼神之事甚是忌讳,你一外人在旁可能多有不便。他只得告辞回家,心中却隐隐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觉今晚定有凶事发生。到得家门口,不经意往里一看,二娘正对着那面铜镜在梳头。
他暗暗觉得奇怪,这女人一早起来就已经梳妆过了,怎么又开始打扮起来。正待呵斥,忽然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再仔细一看,二娘的脸上竟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笑容……
看见二娘脸上的神情,三爷爷只觉甚为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想起苗王死前的情形,一时间犹豫不决,在门外徘徊良久,竟不敢走进屋中。当晚就在竹林里的柴房过夜,躺在榻上,思前想后,堪堪已过子时,还是无法入睡。
老寨的深夜万籁俱寂,三爷爷睡意朦胧间,隐约听到有人在轻声唱歌,歌声若有若无,似乎就出自于附近。再听一会儿,他忽得坐了起来,那声音不是别人,竟是自家二娘发出!
三爷爷像块石雕般定在床上,竖着耳朵仔细倾听,却越听越是奇怪。那歌声不是女儿家经常哼的山歌野调,倒有点像苗族鼓社祭中鼓头念的亡灵咒语。过了半晌歌声渐渐微弱下去,直至消失不见,四周又沉为死寂……
这一下再也无法入睡,呆呆熬到天亮,也不回家,急匆匆就直奔寨老家中探听消息,不想一个哑巴仆从打着手势说寨老一夜未归。三爷爷隐隐有些不安,正欲离开,哑巴却将他拉住,神神秘秘从怀中掏出一块铜奁,叽叽哇哇地告诉他,这铜奁乃他家主人临走时留下,奁中藏有秘符一封,不过现在万万不能打开,十天之后,如有奇变,再揭不迟!
三爷爷双手将铜奁接过,暗想这寨老行事凭地诡异,难道说十天之后真的会有什么怪事发生?他思来想去,脑中已然一团乱麻,干脆掉头就往底洞镇上走去,心想肯定有人在背后故弄玄虚,老子干脆一走了之,先吃上几天酒肉再说,到时候要死要活,那是老天爷说了算!
胡天黑地也不知过了几天,这日上午一青衣老苗从酒肆中将三爷爷提溜出来,厉声喝道,好小子,竟在这里鬼混,家里出了大事啦!
定睛一看,来人竟是二娘的老爹,他暗叫糟糕:寨老说准了,果真有情况!
不料老丈人却大笑起来,指着他鼻子笑骂道,都说饮了苗家酒,老虎也敢咬一口,你小子怎么越喝胆子越小……快点回家吧,你媳妇儿肚子里揣上娃娃了……
三爷爷大吃一惊,二娘两年多肚子没见动静,怎么突然就怀上了?不过大喜之下也不及细想,匆匆赶回家中。
(也怪我三爷爷常年酗酒,脑瓜子已经变成木头,竟将寨老嘱咐之事忘得一干二净,那铜奁也遗失在酒肆中不知去向。却不料惹下了奇祸,这是后话。)
回到家中,二娘果然有喜,于是三爷爷日日陪伴在旁。数月之后,二娘产下一女婴。那日我祖奶奶抱着那婴儿,左看右看,忽然喃喃自语了一句,这可怪了,这娃娃身上咋个……咋个长了这么多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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