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之下,三爷爷脑袋里嗡的一声:那脸被长发遮住大半,到处都是沟壑般的皱纹,脸上竟没有五官,只有在头发深处隐隐现出一只空洞洞的眼睛……
三爷爷只觉喘不过气来,只想溜之大吉,脚下却动不了半分……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个激灵,竟自清醒过来,再抬眼一看,崖壁上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白衣女人!
他心想定是酒劲发作,以致出现幻觉。不过倒也奇怪,刚才那一幕怎得如此真切?看来盘瓠神崖确乃不祥之地,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于是寻得一条小路回了家。二娘正坐在桐油灯下垂泪,忽见自家男人慌里慌张的跑了回来,一身酒气,还以为他在外面惹了事端,也不敢出声询问,端来一桶热水。三爷爷身上早就湿透,连忙宽衣解带,只听当啷一声,一物滚在地上,竟是那面铜镜!
三爷爷心中大奇,刚才仔细搜过,衣兜里除了一把从酒肆中顺手摸来的茴香豆,并无其他东西,这面铜镜什么时候跑到身上来的?难道适才看到的白衣女人竟不是幻象?
二娘却眉开眼笑,一把将铜镜抓到手中,翻来覆去地端详,一抬头看见男人失魂落魄的模样,娇嗔道,好哇,买了东西竟藏着掖着,想送给哪个相好的?
三爷爷只得摇头苦笑,胡乱应付了几句,看见二娘将铜镜捧在面前照来照去,脸上浮出一团红晕,心中也感酸楚。这些年自己在外浪荡,竟没给自家媳妇买过什么东西,二娘却从未埋怨过半句。看她二十刚过,眉目间已有一丝沧桑之色,不由怜爱有加,顺口说道,近日在镇上看见有家店面卖些女人家的东西,就觉得这面铜镜入眼,老子可是花光了身上的银子才将它弄到手中,本想给你个惊喜,你倒好……
二娘却抿着嘴只是偷笑,三爷爷心神激荡,将她揽入怀中,二人自有一番云雨。
到得第二日,三爷爷心里记挂昨夜奇遇,进村找到那位寨老。二人喝过几杯后,开口提到此事,寨老嘴里正衔着竹烟锅,闻言后竟一阵猛咳。
三爷爷忙道,老人家,莫急,怕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寨老瞪着眼睛,仔细询问昨夜的情形,越听神色越是严峻,最后缓缓点了点头:“是了,定是她了!”
三爷爷心里咯噔一下:原来真有此人!
寨老却面如寒霜,一个劲地吞云吐雾,过了一阵才缓缓告诉他,说三十多年前,当时的珙县县衙门土司为了给他老爹做六九大寿,准备修建一座寿堂,他派人四处寻找上好的木材,鬼使神差竟看上了盘瓠崖下的一株千年古樟。正待砍伐,却被当地苗王死死拦住!你待为何?原来这株古樟在木锣苗寨建立之初就已立在那里,千百年来被本地苗人视为林中大神,怎能说砍就砍?不过那土司平日里霸道惯了,竟放下狠话,说汝等刁民再有阻拦,耽误了我爹的寿喜,让你木锣寨三年吃不上盐!事已至此,寨中苗人只好以最隆重的仪式杀牲献祭,行赎罪之礼。牛杀了,祭献了,却没人敢去砍树,只好请来外族木匠动手。当第一斧砍在树身上的时候,霎时间阴气森森,再一看,树的伤口处竟流出血红的液体。苗人们连连惊呼:“动了树神了!动了树神了!”全寨人长跪不起。那苗王更是惶恐不已,隐隐感到自己将有大祸临头......
果不其然,没几天那苗王就死了。寨子里的迷师去查,却查不出死因,不过却从苗王媳妇那里听到一件怪事......
寨老眯缝着两眼,声音忽然变得嘶哑:“据他媳妇讲,在苗王死的头天半夜,她正自熟睡,忽然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睁眼一看,屋里并无异样,不过身边却空空荡荡,苗王不见了......”
她摸着黑起身寻找,忽然发现东首的厢房里有火光闪现!偷偷走到窗外一瞧,里面的堂桌上燃着一只青幽幽的蜡烛,桌边有一人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坐在那里,脑袋耷拉着,看身形正是自家男人。女人心中大奇,这老家伙,半夜三更不睡觉,鬼鬼祟祟搞些什么?她蹑手蹑脚推开木扉,悄悄饶到男人身后,心里却突然升起一阵恐慌:原来那苗王披散着头发,脸上露出古怪笑容,翻着眼睛傻呆呆地盯着屋角的衣柜......
盯着衣柜?三爷爷笑道,里面肯定藏了个野女人......
这话说哪里去了,寨老的眉头已皱成疙瘩,那衣柜有一人多高,顶上竟出现了一面铜镜!
铜镜!三爷爷一声惊呼。
你说奇不奇怪,寨老道,一个男人家半夜里居然去照镜子!他媳妇当时大惑不解,屋里啥时多出了这怪东西?顺着苗王目光瞧去,镜子里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有什么东西。女人随手拍了拍男人的后背,不料苗王身子像抽去了骨头,晃了晃,扑的一下滑在地上......
怎的?三爷爷吃了一惊,苗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