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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真人

朱祐樘笑了一笑,在池边蹲下来,伸手掬了一捧水,“刚开始的时候,是有点别扭,可是多说几次就很自然了。反正都是心底的话。”

这是张语从前费心调教想得到的结果,现在却有点感慨。

听到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抬头看时,朱祐樘已经下水向她走来。虽然不懂水­性­,但仗着身高优势也可以走过来,她现在可不敢随意乱游跟他捉迷藏。

朱祐樘的手摸到她凸出的肚子,“五个月了吧,怎么还不动?”

“这个孩子可能更乖一些吧,不想父母­操­心。”就让我一个人来担心好了。

“嗯。”

朱祐樘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张语捉住他的手。

“太医说可以了,”他的声音有几分沙哑,带着渴求。“我们轻轻的。”

张语低头不语,好半天才小声的说,“不能在这里。”

朱祐樘扯过一边的大毛巾,一把抱起张语,将她带到供休息的内室去。一路走走停停,深深浅浅的亲吻。

他只做了一次,真的特别轻,一直照顾着她的感受。

“你,够了么?”张语小声的问。

“呃,没有。不过这样可以又再支撑一段日子了。”他面向她侧躺着,埋在她颈窝,还沉浸在方才的余韵里。

张语摸着他的背脊,“好吧,我答应你,再试试。”

“你真的肯?”朱祐樘坐起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她对他的冷淡,许多人,包括她身边的人,都无法理解。在他们看来,哪怕不是作为一国之君,仅仅作为一位丈夫而言,朱祐樘对她的小心谨慎,细致呵护,近乎放下身段般的讨好迁就,已经显得过分软弱。这样并不利于他做一个皇帝,还是少让他­操­点心吧。

“嗯。”就当是为了两个孩子。

正文 廿五章 启蒙

小猪蹲在草丛边,看皮毛鲜艳的两条小狗打架。怎么小狗打架是这样的?

他伸手试图把两条小狗分开,拔了拔,小狗痛得呲牙咧嘴地呼噜呼噜威胁着要咬人,小猪也不敢再动。

余嘉从林荫路的另一边过来,看他蹲在那里看得专注,纳闷他在看什么,走过来给他行了礼,小猪头也不抬,说了声:“免礼。”

余嘉往草丛里一看,却是两只小狗正在交配。

“小主子,这个狗打架,没什么好看的。皇后娘娘在找您呢,跟奴才过去吧。”

“我看完了就过去。”

余嘉四下瞟了几眼,方才躲到一边和小宫女调笑的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跑了过来:“大公公,小的...”

余嘉也不理会他,只低了头又去哄小猪。

“小主子,您看这么大的天,您要是中了暑,娘娘该多­操­心啊。咱不让娘娘­操­心好不好?”

小猪蹲了半天,也觉得腿有些麻,就站了起来。

“为什么不让他跟着我?”小猪指指自己的小太监。

余嘉笑着说:“这小杀才敢偷懒,奴才叮嘱他几句。小才子,小心送太子过去。”

小猪点点头,随余嘉身边的小太监往张语那边去。远远听到几句,“大公公饶了小的吧,小的一时不慎...”

“哼,咱家信得过你,提拔你跟随太子。你不说好好劝着主子,反怂恿着主子淘气,拐带坏了太子你罪责难逃。自己去领二十板子。还有,这是哪里的狗?为什么没有去势?”

两个哆哆嗦嗦的小宫女上来跪倒:“这是外邦进上来的哈巴狗,因为稀罕,宫里太妃想留个种。奴婢们不小心打了个盹,不想竟冲撞了太子。大公公饶了奴婢吧。”

“哼,你们也一人去领十板子。再有,把这园子里的猫猫狗狗都看好了,再有下次...”

...

小猪纳闷,这个狗打架我不能看么?

“妈妈,我今天看到两只小狗儿打架,用手都分不开,可余嘉来了就不让我看了。还责罚了我的小太监和几个宫女。这是为什么呀?”

面对懵懂无知的小猪,张语尴尬的笑了笑。她之前看宫里的小动物都让阉了,心下觉得十分残忍。现在才明白内里深意。一则太子还小,早早通晓人事很不相宜;另一则宫内女眷众多,一些经年见不到男人的宫女若是见了这情景,出个什么事,谁也担当不起。

“哎呦”正在为难,肚子里不曾动过的孩子忽的踹了她一脚。

“怎么了,妈妈?”小猪忙问,注意力也被转开。

“弟弟踢了妈妈一下。来,你摸摸。”

小猪伸出手去摸她的肚子,“妈妈,照儿想要妹妹,你给照儿生个妹妹吧。”

“为什么不想要弟弟?弟弟以后可以跟着你去骑马,去划船,去­射­箭,不好么?”

小猪执拗的说:“要妹妹,妹妹跟妈妈一样漂亮,照儿会很疼她的。”

“如果是弟弟呢?”张语试探的问。

“照儿喜欢妹妹。”小猪垂着头,对手指。

“是弟弟也要喜欢,好么?儿子。”

低着头,半天才‘恩’了声。

“妈妈,小娃娃是从哪里来的呢?”

张语心里咯噔一下,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

她小的时候也是看姑姑怀了宝宝,然后问母亲这个问题。母亲说,你呀,是大河里涨水冲来的。然后她每次放学从河边过都会留意一下有没有小孩子被冲来。同桌知道后嘲笑她:“张语,你怎么这么蠢,小孩子都是在垃圾堆捡的,我就是。”

要怎么跟小猪说呢?

“呃,照儿,如果两个人相爱,然后成亲。他们就会有宝宝。”

小猪歪着头,“就像你和父皇么?”

张语点点头。

“我知道了,还要睡在一起才可以。”

“呃,没错。”

“睡在一起就有了吗?我也和宫女姐姐一起睡过呀。”

“不只这样,还要互相喜欢才可以。而且必须要大人才行,小孩子是不可以的。”

“哦。”小猪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答案。“妈妈,妹妹是怎么放在你肚子里?是竖着放还是横着放?”一边打量着她的肚子,一边伸手在她身前比划。

张语摸摸肚子,比了一下,“这样,他是这么端端正正坐在妈妈肚子里。”

小猪疑惑,坐得下么?

晚上睡觉的时候,张语刻意等着朱祐樘回来。

“祐樘,你学男女之事时多大?”

朱祐樘扫她一眼,“问这个­干­嘛?”在床外侧躺下。

张语伸脚去踢他,“说嘛,我就问问,没别的意思?”看他合上眼睛要睡了,又伸脚过去,“说嘛,不说不让睡。”

“哎,十四岁。”估计是虚岁。

“那是怎么学呢?”

知道她得不到答案是不会让他安生睡了,叹口气,“年纪到了,会有专人教授。就用那个避火图上的姿势,教怎么动作。”朱祐樘想起旧事,也有点想笑。那时候年少脸皮薄,虽然知道那是人伦大事,但毕竟不是能公然宣之于口的事情,何况他又尚未知晓人事,实在装不出从容的模样。

看张语兴致勃勃还要再问,“就到这里,后面的我是怎么都不会说的了。”

张语撅嘴,“说嘛,祐樘。”

朱祐樘哼了声,他还没傻到什么都交代出来。回头这个女人直接就给他变脸。

“睡了,这么大晚上的说这个,你还让不让我过了?”看看她隆起的肚子,压下被挑起的欲念,翻身向着外面。

还不到四更,朱祐樘就起床了。从这里回紫禁城,走西华门进去,要花去小半个时辰。

所以,当他下午散了午朝回来,张语就跟他说:“祐樘,你不用这样每天跑。太辛苦了。”

“你想赶我去哪里?我老婆孩子都在这边,我不回来做什么?”

“真的是太辛苦了,你不必来看着我,我会听林太医的话。你放心啦!”

“你在我眼皮底下,我才能安心。”这样,也让你安心。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故意试探你?”

朱祐樘摇头,“没有,阿语,我在那边,你信得过么?”

“你在哪边还不都是一样。”还是信不过。

“别说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第二天早上,朱祐樘出后张语就扶着腰起床了。

“兜兜,收拾收拾,用过午膳,咱们回乾清宫去。”

有人不肯回去,“妈妈,这儿好,照儿喜欢这儿,我们再住一段嘛。”

“要不妈妈先回去,你在这边再住住?”张语自问是个很民主的母亲。

小猪嘟囔了半天,看母亲也不为所动,最后还是跟着回去了。

张语一心养胎,这一次比怀小猪的时候好过多了。肚子没有那么大,孩子也没那么顽皮。只是有些害口,成天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吃。御膳房的人让她折腾的够呛。

这天小邑小心翼翼的告诉她:“娘娘,太子在钓鱼。”

在钓鱼,很好啊。这还是他老子看他坐不住,特意教他的呢。

“奴婢没说清楚,太子钓的是御苑池里的金鱼。他说从没吃过,钓上来试试味道。要是好的话就送过来给娘娘吃。”

什么?金鱼。这段时间她是吃了不少稀罕东西,但这金鱼的主意可从来没打过。

“钓到了么?”

小邑摇头,“钓了有好久了,负责喂鱼的人也不敢阻拦。只跑来告诉了门口的侍卫。”

张语忍不住笑意,那池里的鱼每天有人按顿喂着食料,怎么会看上你的鱼饵。

“去,找个人去叫太子别钓了,本宫不吃金鱼。”

“是。”

小猪还在避阳的地方一本正经举着鱼竿,半天都没有鱼上钩,他有点不耐。妈妈不让下水抓鱼,不让这会已经煮上金鱼汤了。

“殿下,娘娘说她不吃金鱼,让您别钓了。这么大的天,别热坏了。快回去吧。”

小猪失望的收起鱼竿,“不吃啊?”

四个月后,没怎么折腾母亲的小婴儿顺利诞生。

朱祐樘松了口气,幸好没有再来一次。

小猪看父亲迈步往里走,赶紧起身跟上。

张语鬓汗湿,躺在床上看着包裹好的小婴儿。

“祐樘,他好小哦?有多重?”

朱祐樘凑近去看,“听说是五斤八两,足足比照儿轻三斤。照儿,来,看看弟弟。”

小猪把头凑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把眼睛撇开,“皱皱巴巴的,好像小猴子哦。”

“你刚生下来也是这样的。”朱祐樘说完,又偏过头去看新生儿。“阿语,你看他眼睛真像你,鼻子像我,挺挺的。”

“难道我的鼻子是塌的不成?”张语不服气。

“嘴巴,嘴巴也像我。”

“明明像我好不好?”

......

“看耳朵,恩,耳朵像照儿。恩,照儿呢?”张语四下望望。

“回娘娘的话,您跟皇上说起小皇子像谁那会,奴婢看着太子出去了。”

张语望望门口:“他不会是觉得受了忽视吧?”

“哪能啊,是累了吧,所以看过妈妈和弟弟就回去了。方才他也一直等在外面,赶了两次都赶不走。”

“祐樘,我们都要多注意一点,不能让照儿觉得受了冷落,怪我们偏心。”

“知道了,就你想那么多。”

“我要自己喂的,你答应过了的。”

“好、好、好,不过那也要等你有了­奶­水吧。现在先交给|­乳­母喂,放心,找的是月份差不多的|­乳­母。”

“恩。”

张语耐着­性­子等了几日都没有­奶­水,她急了。

“祐樘,你帮我吸一吸好不好?吸通就好了。”以前大嫂没有­奶­水,医生就是让大哥给吸通的。

朱祐樘瞪大眼,“你说什么?不好。没­奶­水你安心休养就是,难道还能把孩子饿着了。”

“我叫小猪就是了。”

“更不行,他本来就养的有点娇气,你还让他­干­这个。绝对不行!”

“那你叫人给我熬通|­乳­的补品。不是你叫太医动了什么手脚吧?”

朱祐樘叹口气,怎么这么固执啊。

“阿语,你就乖乖的,好不好?”

“我不能厚此薄彼啊!”

“孩子不会计较的,好了吧。你快点休养好身体才是正经。”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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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休夫之大隐隐于市》

书号:1265563

简介:一个古代离婚女子的二婚故事~~

正文 廿六章 炜儿

过了一个多月,小皇子剃了胎毛,人也渐渐长开了,长得真的特别像母亲。

“祐樘,你给他取好名字没有,要取一个福泽绵长的好名字哦。”

“放心吧,我怎么可能马虎呢。你以前不是从不在意这些么。恩,我想了个炜字,光明明亮,和照儿的名字也能对上。你看怎么样?”

张语点头,“你说好就行,说到照儿,我好些天没看到他了。”

“妈妈,我在这里。”小猪推门进来,刚才他走到门口,一直听父母在讨论小婴儿,就没进来。

张语向他招手,“照儿,快过来。看,弟弟跟妈妈好像哦。”

小猪看了看,“真的呢,不像小猴子了,像妈妈。”

张语黑线,这什么话。

“妈妈,他怎么一直睡啊?”小猪等了半天,也不见弟弟睁开眼。

“他在长身体呢,等他大一点就会叫哥哥了。对了,弟弟叫炜儿哦。”

小猪伸手去戳弟弟,张语赶紧阻止,“会弄哭的。”

小猪本来想找妈妈倾述的,好容易父亲被余嘉叫走了,可妈妈始终都没有像从前那样很快就现他情绪不好,只一心一意说着弟弟怎么样。这段时日,父皇时时都来逼他的课业,教训他已为人兄长,日后需得做弟弟的榜样。

“妈妈”小猪决定主动倾述。

“怎么了?等一下,弟弟醒了。”炜儿皱皱小小的鼻子,张开粉红­色­的小嘴打了个哈欠。

张语唤了人进来照看小儿子,拉了大儿子在床边坐下,“小猪怎么了?嘴巴都可以挂油灯了。”

小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妈妈,你好久没叫过我小猪了。我好想一直当小孩子哦。妈妈每天都跟我呆在一起。”

“妈妈还不想长大呢,希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妈妈有小猪,有炜儿,所以不能任­性­。照儿,每个人都是要长大去承担责任的。”

“妈妈不是说有小飞侠么?小飞侠不用长大。”

“那是故事啊,儿子。”张语笑笑,“你不是会念‘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么?如果不长大,不成为男子汉,以后妈妈跟弟弟依靠谁呢?”

小猪纳闷的说:“有父皇啊。”

“哼,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父母父母老,这儿子啊,就更靠不住罗。”张语做势拿袖子去拭泪。

小猪慌忙去帮她抹眼泪,“妈妈,我长大,我乖乖念书,做妈妈的好儿子,我给你依靠。”

“恩,好。”

哄好了大儿子,张语接过小儿子。炜儿吃饱了,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咕哝,小嘴微启,绽开了一抹微笑。张语把他放到摇篮里,拉过小猪的手在炜儿白白­嫩­­嫩­的小手上画圈圈。小婴儿手掌忽然一合,就这么把哥哥的手指握在手心里。

“好软哦。”小猪神奇的说。

这是张语最近现的小游戏。只要碰触到炜儿的手心,他就会伸手握住。

“妈妈,他是不是喜欢我?”小猪转过头来问母亲,心里忽然涌动起一股热流。

“你对他好,他自然就喜欢你了,小猪想被弟弟喜欢么?”

小猪点点头,“想。”

“那好,你以后得空就来看弟弟,让他熟悉你的声音和样子。”

“恩。”

从那天开始,小猪便常常过来看弟弟。开始只是在一边看着,后来慢慢的会和弟弟说话,小婴孩有时就会‘依依呀呀’的应他几句。

到后来,小猪的胆子放开,­干­脆伸手把弟弟抱出来。只是苦了一边伺候的人,每回看着太子抱着白白胖胖的小皇子,他们的心全都悬在半空中,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注意着他的手,深怕他不小心手滑或手酸没抱好,而且他的身边必定贴身站着好几个人,有时甚至采用弯腰半蹲的姿态,以便生意外时能及时抢救小皇子。太子这时往往会赶人。

张语也有些害怕,­干­脆让他抱着弟弟坐下。这样不仅可以省很多力气,安全系数也高很多。毕竟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抱着个半岁的婴儿,是让人不能放心。

炜儿是六月份生的,所以当他能自己翻身的时候已经入冬了。厚厚的冬衣穿在身上,翻身往往要弄出一身的汗来。

“我们炜儿刚刚洗了澡澡,所以是香香的,什么?你说要亲亲啊,好,妈妈亲亲。”

“呀呜!”炜儿很配合的叫了一声。

“妈妈,该我了。”小猪挤过来,“弟弟,来,我是哥哥,照儿,照就是阳光照耀,你是炜儿,炜就是光明明亮。你长大了一定要听哥哥的话,知不知道?等你学会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先会叫哥哥喔!要记得喔!”

“要先叫妈妈才对。”张语不岔。上一个就先开口叫爹了,这次怎么都要先叫妈。

一旁的朱祐樘笑看着这呣子三人,摇摇头,又低下去看折子。

“哥哥,哥哥”小猪诲人不倦的继续教着,可怜炜儿别无选择的任他荼毒。

张语撇嘴,你有我跟他相处的时间多吗?

到就寝时间了,小猪回去端本宫,没人跟炜儿玩了。他就一个人在摇篮里拱来拱去的,想要翻身坐起来,无奈身上捂得太厚实,翻得趴在褥子上,怎么也翻不过来,便依依呀呀的闹了起来。张语忙帮他翻了个身,协助他坐起来。

“阿语,夜了,让嬷嬷带他去歇了吧。”

“哎哟,他刚刚跟哥哥玩兴奋了,一时半会怕是睡不着。”张语让他靠坐在边沿,正了正方才弄歪的帽子,“真是个乖乖!”

“那怎么办?”朱祐樘走过来。

“你先睡吧,我等会儿把他哄睡了再上床。”炜儿被张语衣襟上的一颗玉石扣子给吸引了,白白­嫩­­嫩­的胖手抓上就不放,非要往嘴里递不可。

“炜儿,放手。这个可吃不得。”

“让他和|­乳­母们玩吧!”

“不行,他就认我,回头非得哭闹不可。”

“那我等你,你快点。”

张语挑眉,小祖宗不睡,我怎么快?

好容易炜儿打了个哈欠,张语把他抱起来轻拍,慢慢的就闭上了眼睛。叫来|­乳­母把孩子抱走,张语也洗漱上床。却看见朱祐樘还没睡,“你怎么还不睡?”

“阿语,你就让|­乳­母带吧。他只认你也是因为你由着他,他熟了别人也是一样的。”

“这孩子不在我跟前,我就放不下心。”

“那会带照儿也没这样。”朱祐樘手臂一伸把她揽在了怀里,咬上她白­嫩­­嫩­的耳垂。

......

“祐樘,我好像...好像听见炜儿在哭。”

“不会,有...有|­乳­母在呢。”朱祐樘低低的喘息着。

“好像真的在哭,我得去看看。”张语推开他,从床上爬起。

果然,炜儿哭得唏哩哗啦,|­乳­母正抱着他不停地在屋子里踱步。

看见张语,他小嘴一扁,哭得更大声了。

张语忙抱过儿子,炜儿紧紧地拽着母亲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

“这又怎么了?不是都睡了么?”朱祐樘烦躁的躺在床上,看见张语抱着满脸委屈的抽泣着的炜儿进来,吃了一惊。

“不知道啊,可能怎么惊着了。让他就在这里睡好不好?”

“你抱都抱过来了。”

“爹爹最好了。”张语凑过去亲他一口。

炜儿不依不饶地继续抽泣着。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朱祐樘看着他,怎么就不像照儿那么好睡呢?照儿睡着了,被抱走也不会知道。这个倒好,一点响动就跟吹号似的开始嚎,声音特别大,持续时间还长。

张语把儿子放在外间的摇篮里,嘱咐守夜的宫女看着,上床蹭了蹭朱祐樘的背。

“他不会一会又叫吧?”

“不会,不会。”

“我告诉你,不能这么下去了。明天开始就交给|­乳­母带。”

“好、好、好。”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开心。可这夜,张语实在是无法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朱祐樘的身上……

朱祐樘感觉到她的分心,气恼的咬她一口。

“­干­嘛咬我?”

“叫你不专心。”

“痒。”

......

早上朱祐樘轻手轻脚起来的时候,现炜儿在小被窝里啃着手指头。看他出来,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这会儿怎么知道不吵也不闹了。”他轻咳两声,那个趴着打盹的小宫女迷迷瞪瞪的醒过来。轻轻丢下句‘警醒些’跨步出去。

张语却是还没起来就听到炜儿的哭叫声,原来嬷嬷要抱他出去。

“­干­什么跑到这里来抱人?”张语不悦的披衣出来。

“回娘娘的话,小皇子该吃­奶­了。”

“每日都是让|­乳­母过来喂的,今日为何要抱过去。这么冷的天,凉着了怎么办?”

“娘娘,小皇子裹得严实,不会着凉的。您放心!”

“本宫是问你为什么要抱走?”

“方才余公公交代的,说娘娘也同意了的。”

“不行,谁都不准抱走,叫|­乳­母过来喂就是了。”

“是。”

朱祐樘回来就指控她:“你昨天自己说好的。”

“我不记得了。”

“不行,老这样,这日子我没法过。”

“祐樘,孩子只长大一次,你就忍耐一下嘛,再说我也没有冷落你啊。”

“不行。”

“小猪要做太子,你让人把他带走还说得过去,炜儿又不用。你不要总这样。”炜儿一分一秒不在跟前,张语都没办法安心。这份揪心又不能说与朱祐樘明白。他怎么能知道一个时时担心儿子夭折的母亲,心里有多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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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弃妃》

我是弃妃我怕谁,爬树翻墙改嫁私奔我样样来!

正文 廿七章 都是妈

在张语的坚持下,炜儿还是由她自己来带。朱佑樘恼恨不已,“哼,再这样,再这样,我就...”

“就什么?哼,没人拦着你,也没人拦得住你。”

“阿语!”朱佑樘拖长声音。

张语转过头来,“好了,我不说了,你也不要再说。”转眼却看见炜儿抓了东西正往嘴里送,赶紧拦住他。

炜儿气恼的抓住她的一缕头拉扯,无论怎么哄就是不松手。

“哎哟,小祖宗,你松手。佑樘,你快救救我。”

朱佑樘过来拉拉那缕头,炜儿还是不肯放手。

“他不放手,怎么办?”声音里有点幸灾乐祸。

张语还保持着趴在摇篮边抢炜儿嘴里东西的姿势,头一抬起来就扯到头皮,偏炜儿得了趣,抓着笑得嘻嘻哈哈的,口水还流到上面。张语一狠,把头扯了出来,还没站起来,炜儿就爆出一声哭喊。

张语无奈,又把头送了上去,“你扯,你扯,你随便扯,反正我上辈子肯定是欠了你们父子的。”一面又叫朱佑樘,“佑樘,去拿个拂尘过来。”

拂尘拿了过来,却得不到死小子的青睐,他还是比较钟情于母亲的秀。

朱佑樘忍着笑意,“要不,你就先这么着吧。孩子手劲也不大。”

“把你儿子抱走,去,找你老子去。哎哟,你快把他抱开,我脖子扭到了。”张语哇哇叫了起来。

“扑!”朱佑樘再忍不住的笑了出来,伸手把炜儿抱起来,他的注意力被转开,也算救了张语。

“要不要叫太医?”

“没那么严重啦。”张语自己左右摆动脖子,刚才蹲着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

“阿语,你看,你看,是不是要长牙了。摸着有点不平。”朱佑樘伸手逗炜儿,被他含住。

“是啊,以前小猪就是这个样子的。”

两个人头凑在一起,研究起了小儿子的牙床,方才的几句争执被抛在了脑后。但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你知不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看他气愤的样子,张语反省了一下。好像从怀上炜儿开始,佑樘就一直很有耐心,自己也说了以后要好好待他。是不能再这样了。

困难的说:“那让他呆在侧殿跟|­乳­母玩吧。不带他到寝殿来。”

朱佑樘把摇篮里的炜儿抱起来,交给|­乳­母带走。

炜儿瞪着大眼睛,不明白自己玩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被抱走。走出房门就开始飙泪,一声声那个哀凄。张语马上就心软了,要过去把他抱回来。炜儿看母亲走了几步,也把双手抬起,等她来抱。

朱佑樘抓住她,示意|­乳­母赶紧把人带走。

“阿语,要学会放手。第一次总是最难割舍的。我以前宠照儿你跟我说的,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不能让他们太过依赖。”

朱佑樘本来以为这次和上回一样,张语过一段时间就会接受不能整天跟儿子黏在一起的事实,可结果却是他回了寝殿总是找不见人,而侧殿却总是满室欢声笑语的。

他抗议了几次,张语之说:“哎哟,你跟小孩子争什么,我还不是一天到晚就睡觉那会看到你最多。你平常都跟你的大臣在一处,我可没有乱吃醋。”

这、这、这能一样么?

“来,炜儿,看看妈妈手里拿的是什么,爬过来,爬过来就可以得到奖励哦。”

炜儿扭着身子,向张语爬过去,一路呀呀叫着。屋里全铺上了厚厚的垫子,方便他爬行。

“妈妈,妈妈,你带弟弟出来看我放纸鸢吧。”小猪的头在门口冒出来,很兴奋的说。

阳春三月,天气不寒不燥,正好放纸鸢。

御花园里,就只有小猪的一只纸鸢高高飞扬,未免单调。

把小儿子放在|­乳­母推来的摇篮里,张语也拿了一只纸鸢放起来。

朱佑樘叹口气,多大的人了。

“照儿,快追上你罗。”张语看着纸鸢,慢慢的放线。

小猪抬头一看,可不是。赶紧紧跑几步,要维持优势。

“照儿,你去那边一点,要绞起了。”

“妈妈你走开一点啦。”

“看吧,看吧,绞到一起了。”空中两只纸鸢还在快乐的缠绕着。

炜儿坐在摇篮里,兴奋的看着,几次差点扑出摇篮,吓得|­乳­母把他抱起来。他一挨到人身上,扭着身子就要往母亲与哥哥那边去。

|­乳­母获得同意后,抱着他走过去。他也伸手去拉面前的线。

“炜儿也想放啊,等你大点吧,啊,大点哥哥带你来。妈妈,他什么时候可以走啊?”

“再有两个月吧。”

两个月后

张语牵着炜儿的双手,倒退着前行,引他迈步。

“来,宝宝,不怕,有妈妈在呢。”

炜儿穿着单褂,藕节似的手臂露出来,试探着提起一只脚,抬起来又放回去,不肯走,要讨抱。

张语摇头:“不抱,自己走。来,再来!”

炜儿瘪瘪小嘴,张语不为所动,继续微笑着逗引。

终于,炜儿的小脚又提了起来,往前试着移动了一点,小心的放下。

“好­棒­,好­棒­,再来!”

炜儿张开只有四颗小牙的嘴笑,又提起另一只脚,迈出去。

走了十几步,他抬头冲张语得意的笑。张语把他引到花坛边,让他自己扶着慢慢走。虽然晃晃悠悠的,总算迈开了步子。

忽然,他一个摇晃,张语下意识要冲过去,又硬生生止步。

炜儿自己扶着花坛站稳了,居然还腾出手抹了下汗,张语狂笑。他头上本来戴了珠冠,也让张语摘去了。

不过,又走了几步,还是一ρi股墩子坐在地上。他也不哭,就着在地上的姿势抬起手,“啊啊”的叫着张语。

“是妈妈,不是啊啊。”张语蹲下去,“自己起来,好不好?”

炜儿的手抬了半天,看张语也不迁就他,最后两手往地上一按,手脚并用爬了起来。张语把他搂在怀里,帮他揉小屁屁,他好像吃痒,咯咯笑了起来。

“妈!”炜儿‘啊啊’了半天,忽然­奶­声­奶­气叫了一声。喜得张语把他抱起来,举到半空。转头去问内侍:“皇上回来没有?”

得到否定的答案,张语抱着小儿子回侧殿去,继续巩固他的音。

朱佑樘一回来,就被请去了侧殿,去了才知道张语要跟他炫耀小儿子叫妈了。

伸手把炜儿抱起来,“你也叫声爹来听听?”

炜儿看着他,高兴的也叫了声‘妈’。

“怎么管谁都叫妈?”

下学的小猪兴冲冲的过来,也被叫了声‘妈’。

“这都教的是什么”朱佑樘摇头,“你赶紧教会他。回头管谁都叫妈,我说得清楚么我?”

张语‘扑哧’一声笑出来。这大明的百姓没事喜欢闲磕牙,最喜欢听的就是皇室的八卦,跟现代那些看明星八卦的人一样。

“来,这是爹爹,爹爹。”张语指着朱佑樘,教炜儿。然后指着小猪,“哥哥,哥哥。”

结果炜儿还是只会叫妈。

“显见你平日是作弊了的。”

小猪附议:“对,妈妈肯定作弊了。”

“我跟他呆的时间最多,他亲近我也是自然。”

“是啊,你是跟他呆的时间最多。”朱佑樘转身出去了。

张语腹诽,那会儿照儿先叫你我也没在怎样啊,为什么炜儿就不能先叫我?

“哎,还气啊,我一定好好教他念‘爹爹’。”晚间,朱佑樘没什么­精­神,张语推推他的肩膀。

朱佑樘瞪她一眼,他哪是为了这个。

“阿语,炜儿也要满一岁了,我们给他选个好的大伴,让大伴带他玩吧。”

“恩,再说吧。别人我也都不放心。”张语坐下给儿子绣小兜兜。

朱佑樘想起一事,“哎,我的荷包呢?”

“啊?你还记着啊!尚衣局不是每个月都给你上那么多,我的手艺又不大好。”

“她们也给照儿炜儿绣了很多,那你­干­嘛还要自己绣?”

“这是温暖牌的嘛,你真要的话,等我绣完这个兜兜吧。你那么挑剔的人,回头我绣了你又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这可是再三再四才讨到的呢。”

“好,那你等着。”

正文 廿八章 危机感

小猪最近很生气,为什么?因为有人议论说他不是皇后生的,是当年张皇后承受不住无子压力,强行抱了宫人和皇帝生的他过来充数。现在皇后有了亲儿子,自然把他撇到一边了。要不然,皇后怎么会那么疼爱小皇子呢?

“殿下,都是那些个王八羔子造谣,您犯不着生气,谁看到您和皇后,都知道那是亲呣子。”小宁子看主子一脚踹了凳子,慌忙劝说。

“孤当然知道孤是母后的亲生儿子,那起子烂舌根的,最好不要落到孤手里。”

张语也很生气,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的儿子,怎么就成别人的了。还举国上下传得沸沸扬扬的。现在她算是体会到了那些明星的苦恼。

“都是你,如果你不是和宫女不清不楚的,也不会有这种事。”张语生小猪的时候,一心认定所谓的‘郑旺妖言案’不会再出场了,要么就是有人得了臆想症。谁知道现在又冒出来。还不是这个人真的跟宫女有了关系,才会让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刚起了个头的荷包又搁下了。

朱祐樘叹口气,怎么又提起这茬。看张语岔岔的,他找了个理由到前殿去了。

“哼,不知道哄我两句啊!转身就走。”日子长了,再是朱砂痣也变成了蚊子血,明月光也成了白饭粒。自己做了错事,哄都懒得哄人家一句。

“余嘉,你说这女人怎么就老盯着你犯的那点错不肯放呢?自己也说了不计较了,原谅了,再试一次,有事没事又拿出来说。”

余嘉小心跟着后头,哪敢接这个嘴。

“皇上,那个传播谣言的人怎么处置啊?”

朱祐樘想了想,“把他关起来就好了。”

“是。”

晚上回到寝殿,张语已经睡下了。他摸上床去,钻进被子,张语立即翻了个身向着里侧,不理会他。

气还没消啊?

伸手握住她的肩,“好了,都是我惹回来的事。我早就悔不当初了。”摇了两下,看张语不搭理他,讪讪的躺下睡觉。

张语翻过身来,“祐樘,我们成亲有十三年了吧?”

看张语肯理他,朱祐樘忙答到:“是啊,照儿都快九岁了,炜儿也马上满周岁了。”

“算是老夫老妻了。”张语睁着大眼睛望着帐顶的绣纹。

“嗯。”没闹明白她要说什么,便随口应了一声。

“感觉好奇怪,我明明觉得自己还挺年轻,居然已经跟你做了十三年夫妻。儿子也有了两个。我还不算老吧?”张语紧张的问,或许在这里该算了?

“啊?”朱祐樘让问懵了,好好的怎么说起老不老来了。

看他的表情,张语悲哀的叹气:“真的已经算了。我自己也觉得现在的生活好中年哦。每天你去上班,我就在家带孩子。那些命­妇­来见我,也是和我聊家长里短。我甚至几年都没有再跨出宫门一步了。我不要啦!”

朱祐樘拿手摸摸她的额头,没烧啊。半夜三更胡言乱语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阿语,你受什么刺激了?”

“我在反省我的生活状态。”

“那反省出什么结果来了?”

张语瞪着他,“你也觉得我需要反省,什么地方?”

“没有,没有。你挺好的,不用反省。”朱祐樘打个哈哈。

“你明明就有话要说。我们好久没有沟通过了,你说,你对我哪里不满意?”

沉吟了一下,斟酌着开口:“呃,你很疼爱炜儿,这我知道,照儿也明白。不过,如果你把照顾炜儿的时间匀出来一点给照儿和我,人家也不至于说照儿是抱来的,炜儿才是亲生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情应该怪我罗?”

“不是,怪我,怪我。”看她脸­色­不对,朱祐樘打住话头。“睡吧,不早了。”

张语看他酣然入梦,有点沮丧。难道自己真的没有吸引力了?都老夫老妻到常常盖棉被纯聊天了。

不行,不能这样子。

第二日,张语坐在镜前,细细打量脸上有没有小细纹。

“这铜镜真是看不清楚,小邑,端盆水来。”

看着水中没什么变化的样子,还是很年轻啊。从她调理身子好怀孩子时,江里就给她开养颜的方子,她这些年都乖乖服用。每日都做瑜伽,柔韧身段,保持体形。还时不时的自己泡泡“SPA”。

小猪来晨昏定省时被抓着问,“照儿,你说妈妈这些年变化大不大?”小孩子说话是最诚实的。

小猪点头,“很大啊。”

虾米?张语头上冒出几条黑线。

“你说说看。”

小猪就扳起指头说:“妈妈以前很喜欢出宫去玩的,现在也不去了。就在宫里陪着弟弟。以前很喜欢和我玩的,现在也只会教训我好好听太傅的话,不要贪玩。以前很喜欢父皇的,现在...”

张语抓住他还在扳动的手指:“你是说我现在不喜欢你父皇了,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怎么会给人这种错觉。

“以前父皇下朝回来,你都会很欢快的迎上去;平常你们还会打打闹闹,像小孩子一样,现在也不会了。以前父皇一点风吹草动你就很关注,现在小细节都会忽略了。”

“好了,你不用讲了。”张语颓然坐下来,真的越过越中年了。

“照儿也觉得妈妈忽略了你吗?”

小猪抓抓头,“我总不能跟弟弟争。”那就还是有罗。

“照儿,妈妈是爱你的,你是妈妈十月怀胎,很辛苦才生下来的。”张语很认真的说。

小猪点头,“我知道,我还不至于去信那些。”小猪拉着她一起去看水里,水里倒映出两个人影。

“妈妈,你看。我们的鼻子,嘴巴,都是一摸一样的。还有...”

看到水里快到她肩膀的身影,张语才现不知不觉照儿又长了一头了。

“乖儿子,我们当然是一样的,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看母亲重新展开笑颜,小猪高兴的点头。

“对了,下个月你父皇三十大寿,你准备贺礼没有?”

“有啊,儿子写了副字。弟弟马上生日,儿子给他画了副画。”

张语点点头。她也该着手准备了。

到了七月初三,因为海内承平,又是皇帝的整寿,由是大庆了一日。

宫宴后,朱祐樘和张语回到寝殿。张语郑重其事捧了个盒子出来,却见朱祐樘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阿语,你不会那么省事,就把一早答应我的那个荷包拿来充数吧?”他喝了口茶。

荷包?没有啊。张语揭开盖子,朱祐樘看了一眼,看着是一个桃子,良木刻成的,可以拿在手里把玩。伸手拿出来,看了半晌,笑着说:“这个桃子怎么这么奇怪,左右两边哪有一样大的,头还尖尖的。而且,它还是扁的,这不是桃子吧?”疑惑的看着张语。看上面还有字,就凑到眼前看:永结同心。

像是有什么含义,他虚心求教:“阿语,这是什么啊?”

张语听到他一连串的评语,低下头,她傻了才会自己刻个心给他,亏她还为此伤了手。

朱祐樘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真是有含义的,而他八成还弄拧了。

“阿语,告诉我嘛,这是什么?”

张语在心房的位置点了点,“心。”

“你的?”

“嗯。”

朱祐樘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给你绣了荷包?”

“嘿嘿!”

“居然开我的柜子乱翻,您的形象哪去了?”

“什么时候给我?”

“还没有绣装饰物,复杂的我也不会。简单的又怕不衬你的身份。”

“那条鱼就很好,我喜欢。”想起照儿自那次以后,再不敢戴着荷包在他面前招摇,忍不住就是一阵笑。

“今天那小魔头怎么没来找你?”

张语不得不承认,炜儿让她养得特别娇气,脾气还大。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她就狠不下心肠来管教。

这个绰号是这么来的,那日,他们俩刚进入状况,死小子不知怎么跑过来了,张语当时让吓得,朱祐樘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跟着死小子的人自然是在门外不方便进来。张语恼恨的瞪了朱祐樘一眼,看吧,你不闩门。

炜儿好奇的盯住他们,然后爬上床,“爹爹妈妈,你们玩游戏,炜儿也参加。”还跳到朱祐樘背上去。

张语只庆幸他们是穿着衣服的。

朱祐樘一把把他从背上抓下来,小家伙一看苗头不对,赶紧躲到张语那边去。

“祐樘,你别生气。”张语忙安抚他。

朱祐樘披上外袍出去,“真是个小魔头,被他搅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小家伙还很开心父亲走了,快快乐乐的钻进被窝躺下。

“你放心,他今天过不来,我让照儿在那边镇着他在。”

小家伙一贯无法无天,只有点怕哥哥。

他坐在床边,试图下床。

“­干­什么还不睡?”

“哥哥坏,不让炜儿去找妈妈。炜儿告诉妈妈。”

“你还会告状了?我告诉你,是妈妈叫我看着你的。”小猪脱鞋上床,“来,哥哥今天陪你睡。”在外侧躺下。

炜儿乖乖跟着躺下,过了一会儿,偷偷睁开眼,看哥哥睡着没有。睡着了他就爬出去。

对上哥哥明亮的眼睛,“哥,我们去找妈妈,和妈妈睡。”妈妈香香软软的,抱起来好舒服,可是父皇老是要跟他抢。

“我不去,你也不许去。躺下,闭眼。睡不着就数数给我听。”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炜儿闭上眼,数“一、二、三...”

寝殿里,朱祐樘问张语,“你那个吊带裙怎么不穿了?”

“好看?”

“恩,只许穿给我看。”

...

张语伸手从枕下抽了根丝带出来,“祐樘,我们今天来玩个花样怎么样?”

朱祐樘从她肩窝抬起头来,瞟瞟床柱,“你想让我把你绑起来?”声音沙哑低沉。

“才不是,我把你的眼睛蒙起来好不好?”

“好。”自己动手拿了丝带过去绑上。

张语捏了个拳头在他眼前晃,“这是几?”

拳头被他捏住,另一只手也被压制住。朱祐樘把丝带摘下来,绑到她脸上。

“还是你绑吧,我比较喜欢看着阿语的反应。”

“你耍诈!”只抗议了一句,嘴巴就不出声音了。

...

“阿语,蒙上眼睛是不是特别有感觉?”

张语的回应是擂了他一拳。

正文 廿九章 教子

小猪不小心在桌上蹭破了皮,张语拿药酒来给他抹。

炜儿看了,把哥哥的手指举起来,学着平时张语的样子往上头吹气,“痛痛吹走,哥哥不痛。”

小猪看他喷出来的口水,这到底是吹气还是冲他吐口水啊?

“没事,没事,口水也是可以消毒的。”张语说,帮他把口水抹散。

炜儿得意的笑,仿佛做了天大的好事一样。

“妈妈,你答应给我的奖励呢?”小猪悄声问张语。

“还正想夸你懂事了呢。等会,等弟弟午睡。”

用过午膳,哄了炜儿午睡。张语和小猪趁这机会,到了御苑池,小初子早侯在那里。忙指引他们上了小船。

“娘娘,还是小的来划船吧。”

张语知道他们不能放心,“你们另划一只。”拉着小猪上船坐下,“来,儿子,让我们荡起双桨。”

呣子俩一人划一边,轻便的小船从荷叶当中穿过。

小猪吐出一口气,“真好,我都快被之乎也憋死了。”伸手摘了一朵开得正盛的粉荷,递给张语。

“也不知道父皇怎么那么坐得住,那个刘健上折子说,晚朝散归后,天­色­已黑,各处送来的文件往往积压内阁,来不及处理,怕耽误灾情边警。所以,父皇除开早、晚朝,还每天两次在平台召见大臣议事。”

张语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是你的师傅,怎么就敢直呼其名?你­干­脆叫我张语得了。”

过了一会儿,小猪很郁闷的说:“妈妈,那个鞑靼的小王子,今年又来了。真是讨厌。我以后一定要把他彻底赶回老家去。”

张语颔,是够讨厌的,有时一年来上几回,这也是朱祐樘的心病。这些年一直在加强军备上下功夫,也是为了能一举消除这个毒瘤。

“嗯,妈妈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最好让他们匹马不能回关外,看他还敢不敢欺我大明无人。”张语边说边比了个‘V’。

小猪两眼亮:“妈妈最好了。”他索­性­放倒身子,在船里躺下,“我最喜欢和妈妈一起,不用讲那么多规矩。妈妈,只有我跟你的时候,我不长大好不好?”

张语也很想睡倒下去,仰看蓝天白云,可是没有清场,她不能那么做。便是清了场,也有暗卫在。

“好想下去踩水。”

“那就下去啊,我和妈妈一起。”

“小猪,人活在世上,不是想做什么就可以去做的。”

“为什么?”

“如果我只是张语,那么我会想说就说,想唱就唱。可我除了是我自己,我还是你父皇的皇后,是你和炜儿的母后。所以,我想做什么之前,都必须想一想这样做会不会令你父皇蒙羞,让你们兄弟为人取笑。”

小猪沉思了一下,“妈妈是要告诉我,人做事不能随心所欲,是么?”

张语点点头,“妈妈希望你以后行事,做之前都多为父皇母后想一想。”

“嗯,妈妈,小猪答应你。”

张语伸出手,“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看到前方开得正盛的荷花,张语把船划过去。

密密叠叠的花叶随风卷落,张语扶着花枝探身去采开得最盛那朵。莲花全身都可入药:莲叶可以生津止渴,祛热除烦,可以用它来熬荷叶粥;莲须对流感病毒有较强的抑制作用。莲子芯味道极苦,有很好的去心火功效,可以治疗口舌生疮,并有助于睡眠。晚上回去做给祐樘吃。

小猪清清嗓子,张口唱起来:

采莲归,绿水芙蓉衣,秋风起浪凫雁飞。

桂棹兰桡下长浦,罗裙玉腕摇轻橹。叶屿花潭极望平,江讴越吹相思苦。相思苦,佳期不可驻。

塞外征夫犹未还,江南采莲今已暮。今已暮,摘莲花,今渠那必尽倡家。官道城南把桑叶,何如江上采莲花。莲花复莲花,花叶何重迭。叶翠本羞眉,花红强如颊。佳人不兹期,怅望别离时。牵花怜共蒂,折藕爱连丝。故情何处所,新物徒华滋。不惜南津交佩解,还羞北海雁书迟。采莲歌有节,采莲夜未歇。正逢浩荡江上风,又值徘徊江上月。莲浦夜相逢,吴姬越女何丰茸。共问寒江千里外,征客关山更几重。

张语指着他:“这是该唱给你妈听的么?小屁孩。随了谁?”这小子以后一定比他老子会追女人。

“随你。”小猪抬起身子,拿了个洗净的莲子来吃,“苦的,呸。”

“吐什么,给我吃下去。”看看天­色­,“好了,回去了,弟弟该醒了。找不着我们,非得大闹不可。”

小猪挨过来,“妈妈,你­干­嘛那么惯着弟弟,说都不说他一句?”

张语捏捏他犹带点婴儿肥的脸,“吃醋了?妈妈对你要求高,是因为你以后是要做皇帝的。弟弟么,妈妈只希望他平安长大,做个闲王,只要不成了纨绔子弟就好。”但愿这个心愿可以达成。

“妈妈真偏心。”

“走吧,把船划回去。”

回去炜儿刚好醒,睡出了一身汗。他也跟小猪一样,最喜欢洗澡。

“妈妈,汗汗,洗澡澡。”

“好,妈妈给你洗澡澡。”

我爱洗澡乌龟跌到幺幺幺幺

小心跳蚤好多泡泡幺幺幺幺

潜水艇在祷告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幺幺幺幺

带上浴帽蹦蹦跳跳幺幺幺幺

美人鱼想逃跑上冲冲下洗洗

左搓搓右揉揉有空再来握握手

炜儿听到张语的歌声,开心的在给他造的小浴池里拍水。

看着弟弟幼­嫩­粉红的肌肤,小猪蠢蠢欲动,“妈妈,我来给弟弟洗吧。”

张语犹豫了一下,“还是我来吧,你不知道轻重。”

小猪撸起袖子,“我轻轻的,弟弟,哥哥给你洗好不好?”

炜儿点点头,正好外间朱祐樘回来了,张语便走出去,“你给他浇浇水就好起来了。”

“什么事,祐樘?”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哦,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他正要说是什么事,不由得瞪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张语转头,却是炜儿­祼­奔了出来,小猪拿着大毛巾在追他,一头一脸全是水。

赶紧把小儿子用毛巾包起来,“炜儿,怎么了?”

炜儿窝在张语怀里,指控:“皮都要被哥哥搓下来了。”

“我明明很轻的,他在里面乱动,弄得我一身水撒腿就开跑。”

朱祐樘捏捏额角,天家礼仪啊,幸好宫人们全让阿语赶出去了。不然,皇次子­祼­奔这种话题,大明的百姓也是很喜欢听的。

张语把小褂子给炜儿套上,也不去断他们哥俩的是非,反正一会儿就忘了。

“祐樘,你刚要跟我说什么?”

“哦,有大臣上折子请旨选秀。我看这宫里的宫女让你放出去了几批,想­干­脆趁此机会补充点人进来。阿语,你来安排吧。”

张语点点头,她这些年是放了不少宫女出去,兜兜小邑她们这批也是时候了。是要补充点新人才行。虽然宫里人口相对简单,但紫禁城那么大,光照看屋子就需要不少人。

“为什么要余嘉去主持啊?”

“他清楚你的口味嘛。”

“阿语!”

“好了,好了,这种事当然要一个镇得住场子的人去罗。”

到了选秀的正日子,小猪带着小宁子去看热闹。

“殿下,您穿成这样,要是被现了,可怎么好?”

“哎呀,宫里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热闹看呢,孤怎么能错过呢?”话音没落,耳朵被人揪住往上提。

小宁子吓得跪了下来,“皇后娘娘。”

张语瞟他两眼,“起来吧。”

“妈妈,你松手啊,耳朵要掉了。”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安分不了。前些天刚答应过我什么,今天就给我穿成小太监去看热闹。小照子,是吧?”

“是小猪,小猪。小猪是妈妈的乖儿子,知错能改。”

张语松了手,“你答我个问题,我就带你去看热闹。”

“妈妈你问。”

“如果今天这场选秀是为你选太子妃,你怎么办?”

小猪‘嘿嘿’一笑,“拿来主义,先占有,再挑选。”

张语啪的一声拍在他脑后,“我叫你拿来主义,我教你拿来主义是这个时候用的么?”

“那要怎么办?送进博物馆?”

张语脸­色­严肃下来,小猪也不敢再胡说八道,“妈妈,你生气了?小猪只是说说而已的。”

说说而已,我怕你不只是说说而已。

“朱厚照!”

小猪听到母亲头一回连名带姓的叫他,愕然瞪大眼。

“你记着,若­干­年前,你的母后也是这样子选秀被选进宫来的。将来你必定也会选妃封后,会有无数的女孩儿供你选取。你要是敢‘先占有,再挑选’,你就不是我张语的儿子。我只当没生过你好了。”张语说完,转身就走。

被吓懵的小猪还傻傻的站在原地,他从没见过这么疾言厉­色­的母亲。

“还不跟上?”

张语事前就找好了一间屋子,可以清楚的看到选秀场上的情况,别人却无法看到她。

小猪拉了一把小宁子,径自追母亲去了。张语掀开轿帘,让他钻了进来。回头让人认出来可不得了。

小宁子如梦初醒一般跟了上去,垮下脸的皇后挺吓人的。

正文 三十章 选秀

余嘉已经在广场正中坐下了,小初子等十来个太监站在他身后。另有一批太监各司其责,有的负责引领秀女,有的负责维持秩序,有点负责记牌子,看谁被留了,谁被撂了。

秀女们一个个蹁跹的步入,这已是经过了第一轮删选后留下的,才到了余嘉面前。稍高、稍矮、稍胖、稍瘦的都已经第一轮淘汰了。算是海选的第一关,这是第二关。两边是同时进行的。张语思忖不晓得余嘉能捞到多少油水。

第一批走入的女子共百人,按年龄大小排好,从余嘉面前走过,供他逐个察看眼、耳、口、鼻、头、皮肤、颈项、肩膀、背部等。继而又让她们自报姓名、年龄、籍贯,以观察她们的音­色­和神态,如果口齿不清,嗓音粗浊,或应对慌张的,都须出列。

张语转头去看小宁子,他看得­精­神奕奕的。不过,他看的是余嘉。

“小宁子,余嘉威不威风?”

小宁子一凛,“回娘娘的话,大公公在公公里是最威风的。”

“嗯,你想不想有一天也那么威风?”

小宁子跪了下来,“娘娘,奴才不敢...”

“不必害怕,想也没什么不对。不过嘛,”张语看看审美疲劳后睡着的小猪,“下回太子再胡闹,你劝不住就找小荣子来告诉本宫。如果敢撺掇着太子贪玩,本宫就把你赶出去。你的瞎眼老母,和嗷嗷待哺的弟妹可承担不起。”

小宁子磕了个头,“奴才明白。”

“嗯,你回头去领二百里银子,给家里捎去,买块地修个屋子。”

“是。”小宁子有点哽咽,家里的屋子漏雨也不是一月两月的事了,他攒下的那点银子送回去只够母亲与弟妹的生活的。

张语拍醒小猪,“明天还来不来?”

小猪困顿的说:“不好玩,而且明天要上课。”

“那走吧。”张语也觉得看了小半天挺疲累的,于是不打算再看下去。

轿子走到半路停了下来,张语刚抬起头,轿帘被人从外面掀起,露出朱祐樘带笑的脸,“去看选秀女了?”眼光一扫,看到缩在张语身后的小太监,他的笑意顿时止住。

张语一按小猪,“呆着别动。”然后出轿给朱祐樘行礼,看他脸­色­铁青,以口型说了四个字“回去再说”。在这作起来,传得就远了。何况还有来自各地的秀女在宫里,要是消息走漏出去就不好了。

朱祐樘‘哼’了一声,坐回轿子。于是帝后的轿子一前一后回到乾清宫。

小猪跪在寝殿中央,看到母后坐在椅上,一脸倦­色­,而父皇背着双手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喘息粗重,显见气得不轻。

“父皇...”

朱祐樘止住步子,“住口,朕没你这个太监儿子。你们怎么遇上的?”他还不至于认为是张语把小猪这个样子带去的。否则,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去。

“儿臣想去看热闹,被母后逮到,让儿臣一同坐轿子回来。”

张语也皱眉,想去看热闹你不会事先来跟我说么,现在倒好,让你老子抓了个现行。

炜儿的头在门口闪了一下,看到盛怒的父亲,又缩回去了。

张语笑笑,你也知道怕?

没去理会小儿子,张语站起来,“都是臣妾没有教好照儿,臣妾愿意一起受罚。”

“不不,都是儿臣的错,父皇罚儿臣就好。”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我就不明白了,父皇还没有教你么?太傅们还不够勤奋的为你讲学?你都学到哪里去了?应对的时候如此周全,私下却这样无行?”

小猪看父皇一脸痛惜,母亲又要为他承担过错,‘哇’的一声哭出来:“父皇,儿子错了,儿子再不敢了。”

看他哭得涕泪横流,朱祐樘挥挥手,“罢了,我也不罚你。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下去!”

小猪跪行了几步,“父皇,你还是罚儿臣吧,罚抄书,罚跪,什么都好。”

“抄书,圣人的话你背得滚瓜烂熟,就是不往脑子里面去。出去,出去!”

“那妈妈罚我吧!”小猪眼巴巴的把母亲望着。

张语不说话,也该让他得点教训。

小猪跪在地上不肯走,张语招手叫来兜兜带他去洗脸。他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去了。路上碰到炜儿,小猪脸一红,加快了脚步。

“父皇,妈妈。”炜儿的头又冒了出来。

“乖乖,过来。”张语招手叫他。

他迈着短腿走过去,“妈妈,哥哥怎么了?”

张语把他抱起来,“哥哥做错事,被父皇教训了。炜儿不要学他。”

“恩,炜儿不学哥哥。”感觉到今天的气氛不对,炜儿也特别乖巧。

朱祐樘看了看他,“今天倒是很乖。”

“父皇,炜儿一直都乖。”

“那大叫大嚷到父皇在前殿都能听到的是谁?”

“是别人。”

朱祐樘纵使心烦,也被他毫不犹豫的回答逗得一笑。

次日的选秀,张语也去看了,她就想看看这个流程。

太监们用尺子量那些秀女的手脚,再叫她们走几十步以观步态,再除去不合格。那最后剩下的一千多人又被一些稳婆带入密室,经过又一番令人难堪的折腾之后,入选只余下三百余人了。听说这一关主要检查有没有狐臭什么的,有比较大的胎记也会落选,当然,非Chu女就更不用说了。

张语咂舌,幸好她穿来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被指定为太子妃了,省了这一层难堪。不过,如果她早些来,想必在前面几关就想法子落选了。

余嘉踌躇了一下,起身往张语那里走去。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余嘉你有事找本宫?”张语纳闷的问。他不在场上主持,跑这来­干­嘛?

余嘉两个小酒窝荡漾了一下,“娘娘,有位江雨姑娘,奴才拿不定主意,想请娘娘示下。”

拿不定主意?

等人被宣了进来,张语知道余嘉怎么拿不定主意了。话说,怎么会有人跟自己长这么像的?居然比张言那丫头和她都像。这不会是有人特意送进来的吧?

江雨战战兢兢跟着小太监进了一间华丽的屋子。方才,所有人都获得许可退下稍事休息,唯独她被留了下来。

跪在地毯上,她也不知道上面坐的是什么人。

“启禀皇后娘娘人带到了。”

皇后?那个传说中独霸后宫,容不下其它女子的张皇后。

“民女江雨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张语心里骂了一句余嘉老狐狸,“平身吧,你近前让本宫看看。”

“是。”江雨走近了几步,微微抬起头,方便皇后打量。待看清上位之人,她也忍不住呆了一呆。

“你多大了?”

“十四。”张语瞄了余嘉一眼,余嘉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可不是,他刚见到时着实吓了一跳,这可不就是当年初进东宫的小太子妃。

张语也是一皱眉,十四,正是她进宫时的年纪,也太巧合了。

“愿意呆在宫里么?”顿了一下,“不用怕,你不愿意本宫可以送你回去。”

“回娘娘的话,民女愿意。”

“那好,就留下吧。”张语说完,起身离去。余嘉随后跟上。

“总觉得她来历不简单,好好查查。”

“是。”

回到寝殿,她告诉朱祐樘,“余嘉给你找了个小雨,跟十三年前的我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要不要看看?”

余嘉苦笑一下,哪是他特意找来的。

朱祐樘一楞,“哪有那么像的?”

“真的。”张语竖起手指保证。

“我不看。长得一样又怎么样?阿语只有一个。”

“对了,顺便告诉你,陆随雅出宫了。不是要招新人进来么,我就让她哥把她领回去了。省得以后成了剩女说是让我耽误的。”

朱祐樘随意应了声。

正文 卅一章 舞弊案

“程敏政、程敏政”朱佑樘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嘴巴里念叨着。

张语赤脚坐在塌上,谁是程敏政啊?让他下了班还念叨着。

“万岁爷,谁是程敏政啊?”

朱佑樘转了过来,“礼部侍郎兼学士,翰林里有句话‘学问渊博程敏政,文章最好李东阳’。偏偏是这个人”

“怎么了?”张语好奇的问,这位大人­干­啥了,让这人这么坐立难安。

“这一科程敏政会同李东阳主持会试,考生唐寅还没放榜就放言他必是今科会元...”

唐寅?那个点秋香的唐伯虎。

张语把耳朵竖了起来,“他有才学,所以自信吧。”

朱佑樘摇摇头:“十年寒窗,能考中进士的寥寥无几。即使才华横溢,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考上,何况是会元。有人把唐寅的狂言报给了李东阳,李东阳报了上来,我就让人去核查试卷,结果唐寅果然是今科会元的不二人选。选中他的人就是程敏政。可是,这会儿还没放榜,唐寅怎么就知道了呢?和唐寅一同进京赴考的徐经,考卷也答得很好,此人的学问可断断做不出来这样的答卷。”

“所以?”

“给事中华昶劾奏程敏政泄题,涉案人员已经全部抓了起来,逐个审问。徐经招供,确是程敏政事先把考题透露给了他们二人。”

基于对­精­装四大才子的信赖,张语觉得此案可能有疑点,“会不会是屈打成招啊?”华昶,不会就是生了一堆傻儿子的华大师吧?

朱佑樘笑了一下,“还真让你说着了。”

张语松口气,这不就结了。

“徐经后来翻供,称之前所供不实。他与唐寅进京之后,因为敬慕程敏政的学问,便想方设法结交程敏政,请他讲解学问,自己从未向程敏政行过贿。考题是程敏政的仆人卖给徐经的,他又告诉了唐寅。而程敏政也喜爱唐寅的学问,与二人结交。他糊涂啊,身为主考官,与考生之间如此亲近,半点不晓避嫌。何况,这种事情还涉及到座师与门生的结党。”

张语抓抓头,“然后呢?”她比较关心结果。

“程敏政,他的仆人出卖考题给徐经,是他失察,令其致仕;举人徐经,购买考题,科场舞弊,贬为小吏,不得为官;举人唐寅,事前知道考题,也属舞弊行为,贬为小吏,不得为官;华昶奏事不实,谪调南京。”

原告被告都受了处分啊。

朱佑樘还在惋惜程敏政,张语一拍脑门,她想起来了,徐经就是徐霞客的高祖。他经历过这件事后对科举恨之入骨,回家就开始烧四书五经,还告诫他的子孙,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是一句屁话,还不如学点有用的好。她看徐霞客传记时瞄到过这事。大明王朝少两个官僚,却多了一个风流才子和一个地理学家,倒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别念叨了,不过这个程敏政是挺倒霉的。你私下里让人表示一下关怀吧。”

可惜这位程大人退休后不久就病死了,估计也是郁闷的。朱佑樘下旨追赠他为礼部尚书。

“阿语,你听说过传国玉玺没有?”有一天,朱佑樘下班回来就问她。

张语点头,“听说过呀,听说是秦始皇统一后用和氏璧琢成的,帝王历代传承。王莽篡权後逼索玉玺,皇太后把国玺砸在地上摔崩了一个角,后来用黄金镶补上的。”可这个东西不是听说让元末帝捎到大漠去了么,你家太祖爷有三件憾事,头一件就是‘少传国之玺’。电视里演的后来归了皇太极嘛。说这个­干­嘛?

“鄠县的百姓现了失踪已久的传国玉玺,陕西巡抚熊翀献了上来。”

虾米?不会是山寨货吧?

“朝中有大臣说‘帝王受命在德不在玺,太祖制六玺,列圣相承,百三十余载,天休滋至,受命之符不在秦玺矣。请姑藏内府’。”

“恩,有道理。”张语点头附和,一定是觉得这话中听,所以回来说给她听。“你看过没有,是不是真的有缺角?”和氏璧啊,小学就学过蔺相如完璧归赵,要是能摸摸多好啊。

“没看,收起来了。”

张语遗憾的‘哦’了一声,依这人的­性­子,想来是不会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去叫人打开库房的。

朱佑樘在她跟前坐下,“阿语,按你说的法子去整治照儿,有效果没有?”

之前张语跟他说小猪整天被看着管着逼着去读经书,学治国之道。久而久之,就起了逆反心理。只在表面上敷衍,实际上还是他认为自己该­干­嘛­干­嘛地。­干­脆放松他一段时日,冷一冷。

张语沉吟了一下,“这些天都恹恹的,也没人上我这来告状了,再看看吧。”

小猪很苦恼,当真没人逼没人管时,又觉得心里空得慌。他以前趴在床帐里看话本也能看得很起劲,现如今摊在眼前也看不进字去。更有甚,连骑马­射­箭都引不起他的兴致。

他每日去晨昏定省,父皇母后都淡淡的,却极其耐心的哄着炜儿识字、认东西。难道他们真的对照儿失望了?连妈妈都不太理会他了。他那天真的就是随口胡说嘛。

小猪产生了危机感,不行,他一定要证明给父母看,他才是他们最贴心的好儿子。

张语正抱了炜儿在小池子里学游泳,看见小猪进来,笑了笑,“照儿来了,看,弟弟游的很好。”

小猪看看扑腾的一池水花的炜儿,好什么呀,水花都压不住。

“妈妈,今天太傅夸照儿的文章写得好。”

“哦,你倒是时时都受表扬。要不要下水跟弟弟玩?”

是陪他玩吧?小猪摇头。

“哥哥,和我一起玩,我们一起玩,来嘛。”炜儿在池子里招手。

“妈妈,我知道错了。”

“你哪次不知道?认错最积极,就是坚决不改。”

小猪捏着衣角,“这回是真的,小猪保证。”

“照儿,做我的儿子你怎么样都行。可是,做父皇的儿子,可不能这么任­性­。”

小猪忙不迭的点头。

“妈妈,还有炜儿呢?”池中的炜儿觉得受了冷落,在水中央叫嚷。

“你啊,你就做妈妈的宝贝好了。”

小猪瘪瘪嘴,“那我是什么?”

“你是妈妈的心肝,好了吧?”这哥俩。

小猪笑了,“宝贝心肝都有了,那父皇是什么?”蹲下来往弟弟身上浇水,炜儿立即手脚并用的还击,连张语也被波及。她站开点躲开水,“你父皇啊,我­干­嘛要告诉你啊?照儿,你在岸上,又穿着衣服,很吃亏的。”

若是平时,小猪必定立马剥了衣服,下水和弟弟闹。今日却多了一层束缚,觉得不能再这样了。

“妈妈,照儿怎么会跟弟弟一般见识呢。照儿要让着他才对。”说着罢手走到炜儿泼不到的地方,摆出一副兄长的样子。

张语嘿嘿两声,暂不表评论。

“哎,我是你的什么啊?”谁知晚上睡觉时朱佑樘居然在被子下踢踢她,问了这个问题。

“你也在啊?都不出声。”真是难为这个人为了在儿子面前维持形象,忍到现在来问她。

“你是我的夫君啊。”

“还有呢?”

“还要什么啊?”不满意?

“一个是你的心肝,一个是你的宝贝,我排在哪里?”

“怎么跟小孩子比,你、你是我的...”我的什么呢?

朱佑樘倾过身子来听,没听到下文,又伸手捅捅她。

“是我的甜蜜饯儿。”张语想起了看过的一本小说,女主是这么跟男主说的。

“蜜饯?不行,换一个。”

“我一想到你就甜甜蜜蜜的还不行啊?”

“哪有拿那个东西来说男人的?”

“好困哪,我要睡了。别、别、别,我说,你别挠我痒。你是水,是水,好了吧?”

“怎么讲?”

“我是鱼,你是水,我离不开你,好了吧?”

朱佑樘满意的点头,把她拢进怀里。

正文 卅二章 结发

小猪安分守己了不少,近来没怎么再出状况。朱佑樘很是欣慰,张语却有几分矛盾。如果小猪不是太子,甚至只要不是那个以荒唐着称的明武宗。自己何必又一定要打压他的天­性­。

“妈妈”炜儿趴在张语耳边,小小声的说:“哥哥的牙上有黑洞洞,我看到了。”

这是换牙了?难怪今天照儿都不怎么讲话。而且,居然没有告诉她。以前有什么照儿都会告诉她的,呣子俩亲密无间。现在却...

张语叹了口气。

“妈妈你为什么要叹气啊?”

“没什么。炜儿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马上告诉妈妈,知道吗?”炜儿的身体虽然没有照儿那么结实,但也是健康活泼的。只是那个­阴­影始终压在张语心头,驱之不去。

“哦。”

张语抱上小儿子,到端本宫去。

小猪远远的便迎了出来,“妈妈,你找我有事么?”仔细听是有点漏风,只是掩饰的很好。

张语抬起他的下巴,“张开嘴让妈看看。”

小猪瞪了弟弟一眼,不甘不愿的把嘴张开。是里面的大牙掉了。

“牙呢?”

“扔了。”小猪挣开张语的手。

还真是跟她离心了。

“小猪,你怪妈妈了?”

“儿子不敢。哎呀,你别碰。”小猪的声音高了几个分贝。原来他正在做功课,炜儿爬上书案,抓起毛笔在上面添了个大大的‘井’字,这一页算是报废了。

小猪瞟了张语一眼,把弟弟从书案上抱了下来,“没关系,我一会重新写就好了。”

炜儿还抓着毛笔在空中乱舞。

张语看了一眼花掉的纸章,上头写得密密麻麻的。看来是写了不少时间。

“照儿,要不,妈妈跟太傅说说,不要重做了。”

“不用了。”把弟弟搁到地上。“弟弟还小,不懂事,我不会怪他的,妈妈不要担心。”

张语垂头,这哪是她那个言笑无忌的儿子呀。刚才她还直担心小猪直接甩炜儿一巴掌呢。想不到他这么平静。可这平静也太不寻常了。他如今进退得宜,张语反而怀念当初那个会跟她混赖的小子。

“妈妈,儿子要写功课了。”

这是逐客?张语愕然瞪大眼,最后也只好说了一句:“那你好好用功。”上前牵起幼子,“来,炜儿,我们回去了,跟哥哥说再见。”

“不嘛,要跟哥哥玩,跟哥哥玩。”炜儿不依的在地上扭着身子。

“还玩,哥哥的功课都让你弄花了。回去了。”

张语默默无语的牵着炜儿出去,没去留意到小猪在她转身后流露出的眷恋的神情。

“佑樘,你有没有注意到照儿最近变化挺大的?”

“嗯,是挺大的,蛮好。”朱佑樘看着折子,头都没抬起来。

“他掉牙齿了。”

“是么?”你也没注意到,哎。

“我们是不是有点忽略他了?”

半天,才听到那边传来一声:“啊?你说什么?”

这样子跟他说话,半天才接一句,还是算了。

哎,小猪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妈妈,妈妈,你好久都没有看我了?”炜儿扯着她的衣襟,委委屈屈的说。

张语把他抱起来,“你这个小坏蛋,以后不许去碰哥哥的作业,听到没有?”

“炜儿是小乖乖,不是小坏蛋。”

这一次选进来的三百名宫女,在经过一个月的培训后分到了各宫。张语也添了两个人:琉璃和玲珑,接替兜兜和小邑。一转眼,她们也从当初刚入宫的小女孩长大了。张语征询了她们的意见,赐金让她们回家了。

“玲珑,来看着炜儿。”

“妈妈去哪里,炜儿也去。”

“你乖乖跟玲珑回侧殿去,妈妈出去走走。”

“炜儿陪妈妈出去走。”

张语正要拒绝,“你还是带他出去吧,回头吵得我不行。”这个小儿子娇惯的不行,还打不得骂不得,也不知道阿语怎么了。

张语捏捏炜儿的鼻头,“那走吧。”

走在荷花池边,炜儿忽然飞起一脚,不知踢了什么到池子里去。

“你怎么这么皮啊?淘得不行。”

自从去看过选秀女,这大半年,小猪好像一点点的变得自己无法了解了。好像一步一步的呣子之间就隔出了一道沟,是小孩子长大了,还是真的疏远了,要怎么应对才好呢?

回到寝殿,炜儿死活赖着不走,两只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就缠在张语脖子上不松开。得到同意后就在床中央摆成个‘大’字,得意的笑。

“炜儿,下来,回侧殿去。”

“不嘛,父皇,炜儿要陪着妈妈,父皇去侧殿。”

你还赶起老子来了?

张语把他抱起来,“炜儿,妈妈陪你回去侧殿好不好?”

“好。”

把炜儿哄睡下,张语轻轻的抽身出来。就看到一脸不赞同的朱佑樘正走过来。

“折子都看完了。”

“恩。阿语,这小子这样不行啊,皮得无法无天的。我现在觉得,照儿小时候其实挺乖的。”

“好吧,我试着不要整天跟他呆在一起,他确实太黏我了。”

两人相携回了正殿,洗漱睡下。

张语在烛光下,忽然看到朱佑樘的间有了一丝银线,十分刺目。他才三十啊,怎么就开始有白了?

“怎么了?”

“白了根头,我帮你拔了吧。”

朱佑樘不在意的说:“拔吧。”

难道还不是第一根?

“佑樘,你什么时候开始长白头的?”

“余嘉帮我拔了些,幸好不多,不然岂不是拔成秃子。”

张语揪住那个头,一用劲拔了下来,久久不语。

“­干­嘛,不是在嫌我老吧?”看她半天不语,朱佑樘故意说。

“佑樘,你有没有想过,你也该为自己想想?”你又不是治理国家的机器。

“我该为自己想什么?阿语,有你陪着我,还有两个可爱的儿子,够了。”

张语把自己的和他的结在一起,“你说过的,结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朱佑樘看着她双手翻动,将两人的缠绕在一起,心下感动,“我明天怎么起床?”

张语抬起头,脸上已满是泪珠。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伸手去拭她的泪。

张语忽然把两缕头解开,下床拿了把剪刀,把两人的各剪下一束,按照民间礼俗想要结成一个同心结。手下几次打滑,结不成。

朱佑樘接了过去,虽然有几分生疏,但好歹算是把结打成了。

“你也会啊?”张语破涕为笑。

“听说你在学的时候,我也学了。”他从枕头底下把那个小鱼荷包拿出来,把同心结放了进去。

“结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不要提这个字,佑樘,不要提。”张语痛苦的说,“都不许死,炜儿不许,你不许,照儿也不许。你们统统都给我活着。”刚止住的泪又滚落下来。

朱佑樘正给她拭泪的手停了一下,说他身体不好,英年早逝还情有可原,怎么还扯上两个稚龄的孩子?

“总之你别哭了,怎么止都止不住?女人真是水做的,我现在觉得孟姜女哭倒长城还是有可能的了,因为泪水太多,把长城给淹了。”

“明明是引起了共振。”

“什么?”朱佑樘没听清,把耳朵凑近来。

“我说睡觉了,你别再说那些招我啦。”张语下床洗了把脸,从他脚下爬进内侧躺下。

夜半,朱佑樘翻个身,手习惯­性­的往身侧揽去,却扑了个空。以为张语更衣去了,等了一会也不见她回来。­干­脆披衣起来,今天阿语好像有点怪怪的。

张语披了身素­色­寝衣,跪在外室的地毯上合十祷告:佛祖,弟子从来不敬神佛,望你宽恕弟子。弟子甘愿折寿,保全家人......

这是在做什么?

朱佑樘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轻手轻脚的回到内室,上床躺好。过了一会儿,察觉到张语回来、躺下。

正文 卅三章 伤心

“玲珑,怎么没看到炜儿?”

“回娘娘的话,小皇子一早就让小初子公公抱他去东宫找太子去了。娘娘不记得了?”

张语想起来了,那会她刚起来,还没怎么开眠呢。

“他今天怎么起那么早?还这么有兴致?”

“今日太子不用上课,东宫有蹴鞠比赛,小皇子看热闹去了。”

“我们也去看看。”去看看东宫那群小正太踢球也好。

结果一到端本宫的蹴鞠场,看到的情形就是炜儿正在哇哇大哭,额头上还有好大一个包,照儿正蹲在身旁哄着他。一众少年不知所措的站在旁边,看到她更是吓得脸­色­白。

张语吓得不轻,照儿领着众人给她行礼,她也顾不得。她最怕的就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炜儿受到什么伤害。

“炜儿,这是怎么了?”赶紧把小儿子搂在怀里。

炜儿看到她,哭得愈大声起来,抽噎着说:“球球、球球撞到”听他半天说不清楚,张语转向小猪:“照儿,怎么回事?”

“母后,方才儿臣等正在比赛,弟弟不知怎么跑到场中央来了,一不小心球就撞上他了。是儿臣看顾不周,请母后责罚。”

“你们先起来吧。哎哟,你跑到场子中央来做什么,还伤到哪没有?”张语说着,拉着小儿子的手脚检查。

“方才已经遣东宫的医士看过,没伤着别处,母后放心。”

“母后带弟弟回去,你们自便吧。”张语把炜儿抱起来,方才简单看了一下就是头上那个包吓人,也已经处理过了。说不定她不过来,他哭一会也就没事了。

小猪站在原地,看她离去,叫了一声:“母后。”张语没有听到。

身后有人轻轻捅捅小猪,“殿下,还是去请罪吧。”他们哪敢自便啊。

“是啊。”一群附和声。

“孤知道,你们先退下吧。”

张语回到乾清宫,看炜儿寿星一样的额头,心疼不已。

“乖乖,以后不可以再这样,多危险啊。”

小初子走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娘娘,奴才没有照看好小皇子,万死莫辞...”

“你上哪去了?”张语火大的站起来,方才在东宫就没看到他。

“小皇子帽子上的珠子找不见了,让奴才沿路去寻。”

“不会让别人去么?”

“奴才担心旁人不认得,哪晓得...”这个小祖宗明明是答应了好好坐着看的,自己也托东宫的小太监照看了。

“孰轻孰重都不知道?幸好是只撞着额头,没别的事,要是伤着眼睛或是破了相怎么好?我是怎么嘱咐你的。”

小初子把头磕得砰砰响,“娘娘,你让人打奴才一顿吧。奴才知道您善心,不打人,可您不打,回头大公公也饶不了小的。”

“好了,好了,你下去挨打吧。”张语有几分哭笑不得。

“是。”

玲珑掀帘子进来,“娘娘,太子前来请罪。”

“哎,叫他进来吧。”有些话,方才人多也不好说。

炜儿已经止住了抽噎,只满脸跟小花猫似的。张语让玲珑带他去洗脸。

“母后,儿臣前来请罪。”

“你请什么罪?”

“儿臣没有照看好弟弟。”小猪低着头。

“你在踢球,怎么还能分心照顾他?”张语理理衣带,坐了下来。

“儿臣...”

“好了,不用讲了,你心里并不服气。认为是你弟弟自己跑进场的,怪不了你。是不是?”

“儿臣不敢,母后责罚儿臣好了。”小猪的确是这么想了,嘴里却赌气的说。我不也是你的儿子么?为什么对我这么苛刻?

张语点点头,“我今天是要罚你,你给我跪到外边去,想明白了妈妈为什么罚你,你再给我进来。”

“是。”小猪站了起来,跪到廊下。

过了一刻钟,张语出去问他:“想明白了吗?”

小猪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儿臣不明白,儿臣不明白同是母后的亲生子,差别为什么这么大?难道就因为儿子难产么?”

张语瞪大眼,“你说什么?”

“庄公寤生,惊姜氏......”

张语的手挥了起来,又硬生生的停在小猪颊旁。

“我是姜氏,你是庄公,你弟弟是共叔段,好、好、好,我生养的好儿子啊!”一阵彻骨的寒意从心脏向四肢扩散,“你说我一碗水没端平,是吧?来人!”

琉璃应声跑了过来,方才看娘娘举起手要掌掴太子,他们都让吓着了。

“去,拿一个大海碗,再拿一壶水来。”

碗和水拿了过来,张语示意把碗给小猪,“端稳了。”自己两手抓过水壶,倾斜倒水。

小猪手举着大海碗,只听到里面‘扑扑’的加水声。心下有几分失悔,却不肯认错。只倔强的把装满水的大碗举着。

“你给我端好了,半个时辰,水端平了,没洒出来你就可以起来。”

小猪偷眼看了下母亲的脸­色­,,低下头去。

张语站在原地,看他还一味的倔强,甩袖进了内室。

小猪举了一会,两手酸,膝盖也痛得厉害,他哪跪过这么久。

“哥哥坏坏,惹妈妈哭!坏!坏!”

小猪狠狠瞪了炜儿一眼,他也毫不示弱的回瞪。

“妈妈哭了?”

炜儿低下头,“恩,都不理我,都怪你。”

都怪我?还不是你随便乱跑惹出来的。没有你的时候,我和妈妈不知道多好。

又举了一会,小猪手一软,有点举不稳。眼看水要倾倒出来,他一慌,幸好旁边伸出两只小手帮他稳住了。

“不是说哥哥坏么,­干­嘛要帮我?”

“妈妈说兄弟如手足,哥哥的事就是炜儿的事。”他收回手,蹬蹬蹬的跑回侧殿,一会儿,又转回来。手里拿着根细管,是平日里喝水玩的。

把管子Сhā进碗里,他努力喝了好几大口水,摸摸肚子,胀鼓鼓的,喝不下了。他把管子塞到小猪嘴里:“哥哥多喝点。”

“换一头,我不要吃你的口水。”小猪把头偏开。

“哦。”

“去看看半个时辰还有多久?”

“哦。”炜儿接到指令,忙跑开去。

张语合上窗子,古灵­精­怪的,还想得出来把水喝掉减负。

半个时辰到了,小猪把碗搁到地上,揉揉痛的厉害的膝盖,慢慢挪进殿里。

“妈!”看着张语背对他的身影,小猪愧悔的喊了一声。

“你走吧。”张语的声音恹恹的。搞了半天,她是那个自己一直鄙视的姜氏。她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妈妈,呜呜!”小猪来到她身后,拉着她裙子。

“你不要和我不及黄泉不想见么?”

“妈妈!”

“我的心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

“妈妈!”小猪靠过来,把眼泪一滴滴的滴到张语手上。张语不为所动。

“妈呀!”小猪抱住她的腰,死死抱住不松手。

炜儿摸摸头上的包,不晓得该怎么办?

张语扯了几下,小猪就像粘她身上的膏药一样,怎么都扯不掉。

“放手。”

“不放,放了,妈妈就不要小猪了。”

张语叹了口气,“小猪,你放手,这样子妈妈怎么跟你讲话。”

小猪盯着母亲看了一会,这才把手放开,张语看他涕泪横流,双眼红肿,哪还有半点形象可言。

张语让人拿来锤子和钉子,“小猪,你来,把这颗钉子敲到墙里去。”

小猪拿了东西,有点茫然的走到墙边,拿着钉子,使劲敲,敲了两下就敲到手,疼得他想叫,忍住了。

一个太监走上来,“太子,不是这样敲的。您看着,先拿稳钉子,轻轻敲几下,等钉子进去了,再把手拿开,大力敲紧。”边说边示范给他看。

小猪按他教的法子,半天才歪歪扭扭的敲了一颗进去,转过头来把母亲望着。

“把它拔出来。”

又捣鼓了半天,把钉子挖了出来。墙上留了个难看的小洞。

“妈妈,挖出来了。”

“好了,你们都下去,玲珑把炜儿也带下去。”

“是。”众人顿时退得­干­­干­净净,炜儿看气氛不对,也乖乖退下。

张语走到墙边,“照儿,你看这墙面,你钉了一颗钉子进去,即使挖出来,也会留下痕迹。人心也是一样的,一句伤人的话说出去,即使事后后悔,道歉,这伤害也会留在人心上。”

小猪听到这话,把下­唇­咬得死紧,眼里顿时涌出来一包泪。

“可是你不是别人,是我千辛万苦才怀上的孩子,为了把你生下来,妈妈更是差点下不了产床。你得来的这么艰难,妈妈怎么会不爱你,怎么舍得不要你呢。有的时候,是责之深,爱之切。你不要事事处处跟弟弟去比。你和他,本来就不一样。如果,以后你长大了,懂事一些,妈妈也许能告诉你。妈妈也需要一个人来分担。”

小猪抬起头,“不能告诉父皇么?”

“不能,我不确定你父皇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妈妈,我知道了。我今天乱说话伤了你的心,以后...”

“不要给我许诺,我讨厌别人许做不到的承诺。你做到了再来说。”

小猪点头,“好。”

“还有今天,你还不明白我开始为什么要罚你么?”

小猪想了想,摇摇头。

张语叹气,还真是被保护的太好了。

正文 卅四章 成长

张语牵他进了内室,亲自打来水,拧了毛巾,给他轻轻揩脸。

“呜,妈妈,小猪对不起你。呜...”小猪的泪水不住的落下来。

“别哭了,再几个月就满十岁了,光天化日哭得这么难看。”

又拧了一把毛巾,重新把眼泪给他擦掉。

“来,你坐在妈妈跟前,妈妈现在可再抱不动你了。”

“好。”

两人都坐下后,张语理了理他的尾。

“妈妈今天罚你,不为别的,更不是为了你弟弟。因为的确是他自己乱跑造成的。罚你,是因为你搞不清楚状况。我问你,弟弟本来坐在台上看球,即使小初子走开了,难道就没有旁人看着他?他为什么就能一个人顺顺当当的跑到了场子中央,然后才被看到。这中间生了什么,你自己去想想。以前你还小,有什么危险父母都帮你清除掉,甚至前面有一颗小石子,可能害小猪摔倒,妈妈也会先把它踢开。可是,你已经长大了,你以后要面临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妈妈无法再周全的保护你。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要懂得分辨身边的人接近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跟你说一些话又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人的话可以相信,什么人是别有用心。”

小猪皱眉,把头埋进张语膝上,“妈妈,我不想长大。”

张语任由他趴着,趴了半天才推着他的肩膀让他起来。看他脸上印下她裙子的纹路,拿手轻轻划过,“儿子,没得选择,人都要长大的。妈妈也希望你就一直是个小娃娃,这样妈妈跟父皇就永远不会老。”

“恩。”小猪点点头。

“你已经做得比以前,呃,怎么说呢?以前你高兴就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什么都摆在脸上,不管也不顾。可现在,你已经会跟妈妈耍小心眼子了。”

“妈妈。”小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我没有在怪你了,谁让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的妈呢。这样说不上好不好吧,但却是在皇宫生存下去基本的。你始终记得一点就好,父皇、妈妈、照儿、炜儿,我们是一家人。也许算是皇宫里比较另类的一家人吧,不过,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你看弟弟虽然恼你,还是要帮你。如果今天有人跟妈妈说,是小猪故意让弟弟被球踢到,妈妈是决计不会信的。”

“嗯,我知道了。”以往小猪对炜儿,不乏敷衍和做给父母看的意思。今日却被弟弟一句‘兄弟如手足’震动了。

“好吧,慢慢来,京城不是一天修起来的,小猪也不可能一天就长大,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可是妈妈希望你能够尽早的成熟起来,为父皇分忧。你知道吗?父皇都长白头了。”

小猪忽然笑了笑,抿着嘴不说话。

“你笑什么?”

小猪看看门口,小小声的说:“妈妈,我只跟你说。起先,父皇跟妈妈看起来年纪差不多的样子,可现在,看起来比妈妈老多了。千万别让父皇知道这是我说的,不然非收拾我不可。”

“我倒没去留意这个。”

小猪肯定的点头,“妈妈跟几年前一样的,只有父皇一个人在老。”

张语做了个‘嘘’的动作,“千万不能让父皇听到。父皇多辛苦啊,好了,你回去吧。有些事情,妈妈留给你自己处理。”

小猪点点头,站了起来,已经到张语的耳下了。他走了几步又回头,“妈妈,对不起!”

张语挥挥手,“别再来一次就好了,你妈没那么强悍。”打开柜子,拿了瓶药膏给他,“拿回去抹上。”

小猪走开了,张语捏捏额角,抽痛的厉害。

“吩咐御膳房,以后晚间的膳食统统加一盅补品。”日日相对,耳鬓厮磨,她的感受并没有那么深。但祐樘的确是老了一头。

“妈妈,父皇喝的是什么,炜儿也要。”

张语点点他的头,“你不用,你乖乖吃妈妈给你配好的饭菜。”

“炜儿,还痛不痛?”朱祐樘指指小儿子的额角。

“痛痛,父皇吹吹。”炜儿把头仰了起来,凑到父亲跟前。父亲吹过后,又低下头吃饭。等他吃好,被送回侧殿。

朱祐樘转过头来,“照儿今天太过份了,你没事吧?”

张语摇了摇头,“没事了,我已经教训过他。”

“你别太惯着他了。”

张语笑笑,“自己儿子,难道还要毒打他一顿出气不成。”

“不像话。”

“好了,你先吃饭吧。”

下午的时候,朱祐樘已经把小猪叫去教训过了。

小猪跪在地板上,不敢抬头去看父亲的脸­色­。

朱祐樘径自翻阅着折子,也不理会他。

小猪跪到两腿打颤,才听到父亲问了一句:“都是些什么人在你耳朵边上胡说八道?”母亲给的药他没有擦,他不配享有这份好意。

“父皇交给儿臣自己处理吧。”

朱祐樘看他一眼,没再提这茬。“你要不是朕的儿子,哼!”顿了一下,“你妈原谅了你,朕可没有。”

“请父皇责罚。”

“罚你?朕现在恨不得给你几下。”

“父皇,你打吧。”

“庄公克段,你也讲得出口。你妈哪里亏待你了?你的耳根子就软成这样?”

小猪无言以对,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能把那么伤人的话对着疼爱他的母亲说出来。

几日后,张语听到了东宫的人事变动,摇摇头,“未免狠辣了些。”小猪还真是不像祐樘,那难道是像自己?

“小猪不像你,你连万家人都可以放过。”

朱祐樘笑了下,“如果万氏那会儿还活着,也很难说。对了,小五那小子,找到喜欢的姑娘没有?再拖着,可就拖不下去了。皇祖母都问了几次了。”

张语想了一下,“我很长一段日子没收到他的信了。”

朱祐樘咂舌,“他那也叫信,哪一次不是厚厚实实的,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写上,还要标注日子。”

那叫日记好不好。

“我写封信去问他吧。不晓得他想找什么样的姑娘。”

“他不会是比着你的样子在找吧?”

“说什么呢。”

炜儿就要满两岁了,随着这个日子来临,张语越来越紧张。穆修晨的话‘孝宗次子不足三岁而殇’老是在她耳边回响。

“炜儿!”张语满头大汗的醒来。

炜儿揉揉眼眶,在她身上坐起来,“妈妈,我在。”

“你怎么压在我身上睡啊?”难怪会做噩梦。

“我本来想跟妈妈说悄悄话,谁知道就睡着了。”炜儿­奶­声­奶­气的说。

张语把他托到身旁放下,“哦,那你本来想跟妈妈说什么?”

炜儿抓抓头,“不记得了。我想起来再跟妈妈说。”

“好,你想起来了再说。”

看张语满头是汗,炜儿举起袖子给她擦汗,“妈妈你怎么睡得这么辛苦?”

“妈妈担心炜儿不见了。”张语重新躺了回去。方才梦到什么了,这么惊恐?

“父皇回来了。”炜儿跳下床去,扑到父亲怀里。

朱祐樘把他举起来,“今天有没有淘气?”

“没有,炜儿是小乖乖。父皇,妈妈刚才吓着了。”

“怎么了?阿语?”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可是现在想不起来了。”

“妈妈汗汗,洗澡澡吧,炜儿一起。”转过头热情邀请父亲,“父皇也一起?”

“好。”

“你们两个去旁边,我要一个人洗。”

那一大一小失望的被推到另一边。

“我跟父皇一样,跟妈妈不一样,嗯,跟哥哥也一样。”炜儿看着在池边闭目养神的父亲,对比着。

“你是男孩子,当然跟父皇和哥哥一样。”

要是有一个女孩儿,跟阿语一模一样就好了。

“阿语,我们再生个女儿吧,这两个都是男孩子,都是­性­子像你。生个女儿,样子像你,­性­子像我好了。”

张语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万岁爷,您当这是官窑里烧瓷器呢,还能订做样式。再说了,长成我的样子,活泼跳脱的。­性­子跟你一样,呃,沉稳。那是个什么女孩儿?”张语想想小时候的自己,一本正经,满口之乎也是什么感觉,摇头,实在是不搭。

“那就都像你。”朱祐樘大方的说。

正文 卅五章 曼珠沙华

“好神气的小马哦,谢谢父皇。”炜儿凑前给他老爹一个香吻。然后拿过来显摆:“妈妈,你看,我的小马。”又转过去给小猪看,“哥哥看,我的小马。”

“看到了,放好吧。”

“要抱着。”

今天是小家伙两周岁生日,朱祐樘送了他一匹白玉雕的小马。

“比哥哥的猪神气。”小家伙小声在张语耳边说。

小猪听到了,瞪他一眼。

“阿语,你年年都不要过生日,我还从来没送过你什么礼物呢?”

那又不是我的生日,过什么?何况过一年,老一岁。

“怎么,你想送我东西么?”

“嗯,你想要什么?”

小猪也好奇的抬起头。

“红玫瑰。”

朱祐樘楞了一下,要花,不是不喜欢花么?

“妈妈,我也要送你。”炜儿抢着说,小猪也点头。

“你们两个,要送就送康乃馨吧。”

“好。”

“也要红­色­的么?”小猪问。

张语想了一下,红­色­的花语是健康长寿,粉­色­是年轻美丽。

“要粉­色­的。”

要不怎么说皇家办事的效率高呢,张语午睡起来,就看到这爷仨的花送到了。

好有创意,这么一大捆,切口整整齐齐的红玫瑰,估计是刚打人去花田里收割的。还有那两捆康乃馨,一样的造型,用绳子捆住。她这辈子头回收花,就收了这么三大捆。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嘴角忍不住咧开。

炜儿抱着和他一样大小的花捆过来,“妈妈,这是我的。”

“谢谢。”张语郑重其事的收下,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让琉璃拿大花瓶来装。小猪也有样学样的抱了过来,得到同样的待遇。哥俩抬头把父亲望着。

朱祐樘咳了两声,“照儿不是特意过来陪弟弟过生日么,带他出去玩。”

小猪吐吐舌头,牵着弟弟出去了。

“喏,给你。”朱祐樘把那捆红玫瑰递过来,“偏喜欢这种带刺的。”

“就喜欢。”张语欢欢喜喜的捧住,小心避开了刺,这一把她自己来Сhā,Сhā花她也学过的。

看朱祐樘还在原地站着,“呃,阿语,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哦,谢谢你的花!”张语从善如流的道谢。这肯定是祐樘生平送出的第一捆花。

“咳咳!”

“哦!”张语恍然大悟。跳过去,“哎呀,我可没有你高,亲不到你的额头,你低下来一点。”

朱祐樘低下头来,噙住她的双­唇­,细细吮吻。

“嘻嘻”门口传来炜儿的声音。

“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小猪用手捂住炜儿的眼睛,一步一步退出去。

“这两个小子!”朱祐樘恨恨的说。话说自从有了他们,他和阿语就好少独处。

张语低下头去笑,这人一向在兄弟儿子面前都端着架子,看着其实很好玩。

下颚被抬起,微凉的、温润的双­唇­贴了上来,先是缠绵碾磨,用舌尖一点点描绘她的­唇­线。而后与她的­唇­舌甜腻的交缠起来,到他终于放开时,张语已是气息不稳,双­唇­鲜艳湿润。

“真想继续。”朱祐樘望望她身后的床榻。

“我不反对。不过,那两小子八成就在外头等着看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呢,走吧。”张语牵起他的手走出去。

“恩,那个玫瑰花,让人做成香囊,挂在床上,好不好?”

“你喜欢就好。”

张语梦见了一大片花海,各式各样的鲜花怒放着,居然还有她老家的茉莉花。她在雪白的茉莉花田里开心的走着,就像小时走在乡间的花田边。

然后,茉莉花不见了,换了一大片血红的花,这是曼珠沙华?她只看过图片,想不到在梦里反而见到了。这花有一种妖异的美。

“妈妈!”

“炜儿?”张语走过去,炜儿正坐在一大片曼珠沙华中间。看到她,站了起来,小小的身影向她扑过来。

张语涨开双手,却扑了个空,炜儿小小的身影也渐渐淡去。

是了,那天做的也是这个梦。

张语冷汗涔涔的醒了过来,披衣下床。

守夜的宫女太监都很纳闷,也没人出声,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进了侧殿小皇子的房间。

张语掀开床帐,炜儿好好的睡着。翻个身,嘴巴里吐出一个小泡泡。松了口气,替他把被角掖好。就在床边坐下,看着他睡觉。

炜儿睡觉不大安稳,这点不像她。一会儿踢踢被子,一会儿又翻过去趴着。

守夜的小宫女走上前来,张语摆手让她退下。自己给他把被子重新理好,又翻了个身。趴着睡不大利于呼吸,还是躺着或是侧着好。

小家伙嘟囔了两声,又叫了声‘妈妈’,把小拳头捏起来,放到颈侧继续睡。

张语就这么坐在床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件外袍轻轻披在她肩上。

来人轻轻的说:“怎么跑到这边来?炜儿睡得好好的,回去吧。”

“嗯。”张语点点头,跟着他回去睡下。想着那个梦境却是毫无睡意。

“怎么了?”

“祐樘,我刚梦到炜儿坐在一片曼珠沙华中,我心里总觉得不详。”

朱祐樘惊了一下,“你看清楚了,真是曼珠沙华?”

张语黯然的点头。

“这花不好吗?”

“梦是反的,反的,不想了,睡吧。”朱祐樘轻轻拍着她的背。

曼珠沙华,红石蒜花,那是开在黄泉的彼岸花啊。阿语怎么会梦到这么不详的花。

张语自此一步都不放炜儿离开她的视线,晚上也让他睡在自己身边。

“好好哦,父皇都不赶我了。”小家伙开心的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会儿摆个造型给张语看。

“妈妈,我是小马,驾驾驾。嘻嘻,哥哥是小猪。”

“妈妈,你看,我的小肚肚,你摸摸。这是小屁屁”说着翘起小ρi股,自己拍了两下。

小猪敏锐的感觉出了父母对待弟弟的小心翼翼,这是怎么了?

就这么万般小心的看顾着,炜儿不痛不痒,也没出什么意外。张语整个人瘦了一圈。自已给自己打气:满三岁就解除警报了。那个怪梦也没有再做过了。

“看你瘦了这么多,我们是自己吓自己吧,这也没什么事。”

“不能放松警惕。”张语也觉得自己有时候简直草木皆兵了,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神经质的看看她小儿子在不在。

两人正嘀咕着,炜儿小解完出来。

“妈妈,头有点痛痛。”用一只手撑着左边。

张语顿时紧张起来,朱祐樘安抚的拍拍她,“也许只是吹了风。你别紧张,余嘉,去宣太医。”

炜儿听到太医,马上叫起来,“不吃药药。”

朱祐樘把他抱起来,“不是要给你吃药药,只是让太医看看炜儿怎么会头痛痛。”

炜儿用胳膊环住父亲的脖子,歪着头想那个新词:“君无、君无那个什么言?”

朱祐樘瞪他一眼,“是君无戏言。不过,这个事你要问妈妈去。”

“妈妈,炜儿不吃药药可以吗?”

“要听太医的。”

“那个老头每次给父皇看过都要开苦苦的药,炜儿不痛了,不要叫太医。”

“妈妈给炜儿吃糖糖。”

小家伙眼睛一亮,“不吃糖糖,玩亲亲好不好?”

张语看了一眼朱祐樘黑黑的脸­色­,笑着摇头,“妈妈亲炜儿的小脸蛋,好不好?”

“那你­干­嘛要亲父皇的嘴巴,我也要。”小家伙撅起嘴。

“炜儿,生病就要看太医,再不听话父皇要生气了。”

吃过药,炜儿含着糖,把脸凑到母亲跟前。

张语在上面用力亲了好几下。

刚才太医也看不出什么问题,炜儿又说已经不痛了。到底是怎么了?

过没几日,炜儿又开始呕吐。张语慌了,朱祐樘把太医全召了来会诊。但众人吞吞吐吐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张语愤怒了,以前她也觉得太医不容易,可谁觉着过她也不容易,真是恨死了这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太医。一个滋补调理的方子也是众人合拟出来,就算有什么,也是法不责众。

“妈妈,炜儿难受。”炜儿躺在床上哼哼。

张语坐到床沿,把他的头托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祐樘,派人去把穆修晨找来吧。”希望他没有离开京城。

穆修晨的确还没有离开京城,他正在取舍和玉箫要不要继续下去。忽然被人又请进了皇宫。

看到病床上的孩子,他明白过来。好漂亮的娃娃,看看张语憔悴的模样,叹了口气。

他现在能体会到教授在面对绝症患家属的心情了。

把医箱放下,示意她清场,“我尽力而为。”

张语让宫女太监都退下。紧张的看着穆修晨在炜儿身上敲敲打打,又听心音之类的。

“妈妈,他打我。”炜儿不适的扭动着。

“炜儿乖,不要动,让叔叔帮你检查身体。”张语站在床头,摁住他的上身,心情随着穆修晨的脸­色­上下起伏。

穆修晨弄了半天,可惜受工具所限制。他又问了些症状,然后沉思着走到外间,示意张语跟出来。

“我怀疑是脑瘤,但是没法子确诊。”

张语的心‘咚’的一下沉入谷底,半天,才问出一句:“有多大把握?”

“六七成。”

要不是顾忌着炜儿就在里面,她一定会‘哇’的一声哭出来。

“能不能开刀?求求你,救救我儿子。你不要怕改动历史会怎么样,天打雷劈都冲我来好了。他如果能活下来,我就把他送到民间去,绝对不会打乱历史的。”她失态的抓住穆修晨的手臂。

“张语,你不要这样。我不是怕这个,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再说了,就算可以开刀手术,你也做不了这个主啊。放弃吧,这个在这里真的没办法,不然,小孩子受罪,大人更受罪。”

“妈妈、妈妈”炜儿赤着脚走出来,张语赶紧揩揩脸,笑着迎上去,“宝贝,妈妈在跟叔叔商量事情,来,妈妈抱你回床上去。”

唱着儿歌哄炜儿睡下,他总是睡不踏实,一会儿就要醒。

张语颓然坐了下来,过了一会才说:“穆大哥,无论如何,谢谢你告诉你实情。你下一步怎么打算?”怕了三年的事成了真,张语反而不那么怕了,如果真是没法子了,怎么都要让炜儿高高兴兴的走完剩下的路。

穆修晨看她慢慢冷静下来,点点头说:“我要赶紧离开京城,走的越远越好。你、你也别怪那些太医,医生也难。”

“嗯,那你赶紧走。”张语点头,知道他在怕什么。

“我走了,你多保重,别那么绝望,哎!”穆修晨看着张语,叹口气,现在什么话都安慰不了她。“妈妈,炜儿不要喝药药。”

张语抬手把药倒在盆栽里,“好,我们不喝。炜儿想吃什么,妈妈让人做去。”

“嗯,想吃妈妈做过的虾米汤。”

“好,琉璃,快去给小皇子做一碗去。”

“是,奴婢这就去。”

一会功夫,琉璃端着汤进来,

“炜儿,汤做好了,现在要喝么?”

“恩。”

“妈妈喂你。”

小猪跟着下朝的父亲一到过来了。过来就看见母亲在喂弟弟喝汤。

“炜儿,父皇和哥哥回来了。”

炜儿小口吞咽着,看到父兄露出一点笑容。

“怎么不喝药?”

“连什么毛病都看不出来,开的药还喝来做什么。”

小猪上前握住弟弟的手,看他从一个健康白胖的娃娃变成如今的模样,硬生生把泪意忍回去。

“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炜儿...”等死两个字朱祐樘实在说不出来,“你不是找了那个穆修晨来看么,他怎么说?”

“治不了,脑子里长了东西。”

朱祐樘四下看看,“他人呢?既然他能看出来,怎么会没办法治。”

“能看出来又怎么样,还能开刀取出来?”朱祐樘派了人再去找穆修晨,却早已是人去楼空,不知去向。

炜儿是几天后夜里走的,走的很平静,没有受太大的折磨。这是唯一让张语感到安慰的。

时隔十四年,宫里又办起了丧事,夭亡的皇次子被追封为蔚悼王。这些,在张语看来都没有什么意义。她的炜儿不在了,不会再有人在她唤‘炜儿’时答一声‘妈妈,我在’了。

丧事是礼部办的,张语看着那又一次铺天盖地的白,心里无力到了极点。炜儿的死就像是骨米诺牌的第一张,该生的事会一件不落的生,历史果然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可是,她再承受不起了。

歪歪斜斜的走出去,“阿语,你去哪里?”

“好累!”张语说完,慢慢倒在地上,吓得朱祐樘赶紧把她抱了起来。

正文 卅六章 选择­性­删除

张语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就像在水里载沉载浮,舒服的紧。

“皇上,娘娘是忧伤过度,又没有出来,郁结在心。至于怎么会醒不过来,臣想是娘娘自己不想醒转。”林太医谨慎的说。

这一次皇次子的事,皇后最后把太医全赶走了,倒是救了大家一命。

“娘娘都昏迷都七天了,你倒好,就这么一句娘娘自己不想醒过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朱祐樘的样子有几分吓人。这事搁谁身上也受不了,小儿子刚夭折了,老婆又昏迷不醒。而他甚至连个假也请不了。太医看了几天就给这么一条答复。

“皇上,难道真是阿语自己不想醒过来?”王太后拿着念珠,就坐在张语床前。

“不会的,不会的,她说了好累,她只是想歇歇。歇好了就会醒了。”太后的言下之意,他明白。说张语伤心过度,想跟着孩子去。不会的,阿语还有他,还有照儿。阿语不是这样的­性­子。

张语是被小猪一声一声叫醒过来的。出什么事了?他叫得这么凄惨。费力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看到母亲眼皮动了几下,终于睁开,小猪惊喜的唤了一声“妈妈”,声音涩涩的,没有平日的清亮。一旁的小初子抹抹泪,一溜烟跑出去报信去了。

“小猪,你哭什么?我、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身子有千斤重似的。

小猪眨眨眼,“妈妈,你不记得了吗?”

张语有气无力的说:“记得什么?”

“妈妈,你病了。”看到父亲急步走进来,小猪站起把位子让出来。

“终于醒了。”朱祐樘大力把她摁进怀里,闷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推了推,手上没劲。“祐樘,放开我。”

朱祐樘手上松了松,“饿了么?”转身要招呼传膳,就看到琉璃已经高高兴兴的把一直煨着的­鸡­粥端了过来。伸手接过来,要喂张语。

“来,阿语,张嘴。”

张语吃了几口,恢复点­精­神,这位喂饭的技术实在是不咋地。

“我、我要琉璃喂。”虽然这几天有灌参汤给她,可是真的是饿了。

张语直吃了大半碗,才停下来。

“我病了么?我怎么一点不记得。”

小猪看着父亲愣了一下,转头看他一眼,然后点点头,“对啊,阿语,你这一病把我和照儿给吓得,还好没事。余嘉,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来?”

“我觉得脑子里空空的。”张语眯眯眼。

“是因为阿语睡了几天才刚醒,自然有点迷糊,不要着急。”

林太医受了嘱咐,诊断之后,只说了让好好调理之类的话。余嘉亲自送他出去。

“照儿”小猪赶紧站过来,握住母亲的手。“你去歇歇,看你眼睛熬得通红。”张语心疼的说。

“妈妈,儿子不想离开。我就靠着您睡会,好么?”

张语笑笑,“上来吧。”

小猪踢掉鞋子,爬到里侧睡下,头一挨枕头就睡了过去。

“祐樘,你好像也没休息好。不过大白天的,你没我们命好,得去看折子。”

“我就在这边看好了,一会儿叫人去搬。”他可不敢像儿子一样,看到母亲醒了就放松身心睡过去。看阿语的样子像是一时没记起来,只是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过了一会儿,张语觉得累,缩下去要接续睡。看朱祐樘一脸的惊恐,她不自觉的解释:“我还是觉得乏,再睡会。呃,我之前睡了很久么?”

“算上今天,十一天了。”

“啊?”张语的嘴巴张开,她也太能睡了吧。“怎么回事啊?那我不睡了,就养养神。”说是养神,眼睛还是不自主的合上了。

朱祐樘看她微眯着眼,努力克制想拍醒她的念头。太医刚也说了,醒过来就好了,不会再沉沉睡去。

稍后,余嘉搬着奏折进来。这东西可不敢随便就叫个人去搬。

朱祐樘走到书案前,余嘉压低声音:“太医说说不好什么时候会记起来,也许一直就这样,也或哪天受个刺激就想起来了。”

“简直是废话。”

“侧殿都收拾过,蔚悼王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宫人们也都嘱咐过,太皇太后和太后那边也去报了讯。太后说娘娘身子弱,今天就不过来了。”

“知道了。”

小猪靠着母亲睡到天擦黑才睁眼,看见父亲沉思着坐在床头,母亲好像又睡过去了。

朱祐樘看他醒来,把他叫到外面交代了几句。

“父皇放心,儿臣知道的。”

“那你这几日暂不用去书房,就留在这边陪着你母后。”

“嗯。”

张语软磨硬泡的让朱祐樘找人把紫檀木塌给她搬到花荫下,她要晒太阳。

照儿就在一边笨手笨脚的给她削苹果。

“小猪,妈妈是突然晕过去的么?”搞什么飞机,居然睡了那么久。昨天想问的,结果晕乎乎的睡过去了。今天­精­神才稍好点,可还是觉得乏透了。

小猪点头,“嗯,吓死小猪了。”

张语接过那个比核大不了多少的苹果,算了,好歹是她儿子亲手削的,放到嘴边意思一下。

“妈妈,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累!”顿了一下,“怎么,你不用去上学么?昨天还歇在这边。你老爹转­性­了。”她怎么觉得这两父子都紧张兮兮的。

“父皇让我这几天就陪着妈妈,妈妈不是病了么。妈妈放心,你睡觉觉的时候我可以看书。”

张语嗤笑一声,“你有这么乖?”

“妈妈,我以后都会乖,加倍的孝顺你。”

“反常即妖,你还是该怎么着怎么着,不然我不习惯。”看来,真是让自己吓着了。这孩子,不是在想着‘子欲养,而亲不待’吧。

“放心,你妈的命硬着呢。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翘掉,然后让人来睡我的男人,打我的娃。”

“又说什么呢!”不赞同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张语抬头,看到朱祐樘穿着朝服回来了。

“照儿去默书,回头父皇要问的。”

把儿子赶走,他在旁边坐下,“阿语,你觉得怎么样?”

“比昨天有­精­神些了。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来把我守着,我到底是怎么晕倒的?”

“说晕就晕了,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哦。”

“阿语,你想不想去山上的别院里住住,那边比较适合休养。”

张语摇头,“懒得搬动。”眼睛眯起,“你把我赶出去,想­干­嘛?人家都说久病床前无贤夫,你说,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朱祐樘捏捏她的鼻尖,“知道久病床前无贤夫,就给我赶快好起来。”

“你去换身衣裳吧,我比较喜欢看你穿常服。”这身朝服说白了就是工作服,张语不习惯跟穿工作服的朱祐樘嬉闹。

“好,琉璃,过来守着你主子。”

琉璃道了声‘是’,走了过来。“娘娘,您还要不要吃苹果?”

“­干­嘛要给我吃苹果?”

“小殿下想您平平安安啊,奴婢再给您削一个好不好?

张语瞅瞅一边的果核,“不用,有个意思就好。你扶我起来走走。”

琉璃依言扶了她起来。

走了两圈,张语推开她的扶持,自己慢慢走。

朱祐樘换好衣服站在一旁看着她,真是一刻都坐不住的­性­子。

“歇会吧。”

张语坐了下来,“我怎么会这么没用。”

“慢慢来。”

“刚刚还催人家赶快好起来。我才不要吃了睡,睡了吃,又不是猪。吃也只给人家吃草。”张语喜欢吃­肉­,对素菜一向斥之为草。

“还在,不知道现在只能吃清淡的么?”

“知道,就是抱怨几句么。”

知道归知道,看到全桌的药膳食补,张语嘴巴还是撅了起来。

“我和照儿陪你一起。”

那还能说什么,张语认命的扒饭。

两双筷子夹了菜放到她碗里,父子俩对视一下,收回筷子看着她。

“我吃,我吃。”养生、养生,我一个人活那么长­干­嘛,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啊。

养了几天,张语自觉­精­气神都恢复的不错,正好是初一,她便跟在朱祐樘后头起床。

“你起这么早­干­嘛?”

“今儿初一,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啊。”每个月就点一次卯总不好迟到吧。

“皇祖母知道你身子不好,已经免了你去请安。”

“哦,那敢情好。”张语说完,倒回去睡回笼,这是生病唯一的好处。

正文 卅七章 想起

过了半个月,金氏带上小儿子张鹤龄进宫来看张语,听说了这样的症状,呣子二人也觉得稀奇。后来看张语真的浑然不记得,这才信了。

张语看看张鹤龄,据说这是张皇后最疼宠的幼弟,一生都受他拖累。听傅鸾词说起过这小子,实在是不学无术的很。自己当初还是太天真了,即使是琢玉之匠,也还是没办法将朽木琢成器的。

留了他们用膳,朱祐樘知道岳母与小舅子来了,也回来一起。

张语已经不用再吃滋补药膳了,便欢欢喜喜的让御膳房安排了一桌酒席。她其实很想喝酒的,可惜朱祐樘一直似笑非笑的把她盯着,没有机会。他自己倒是喝了不少。

好容易朱祐樘起身去更衣,张语的手还没伸出来,就看见了吓死她的一幕。朱祐樘的皇冠放在一旁,张鹤龄正伸手去摸,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

张语把筷子一拍,“放下。”

张鹤龄从小被长姐带大,素来畏惧,何况她现在还是皇后。听到喝斥,手一抖,便缩了回来。站在旁边的余嘉松了一口气。

金氏见状也低声斥责了儿子几句。见到朱祐樘更衣出来,大家便不再说话。

小猪含住筷子,眼珠子转了转,也不出声。

宴席过后,朱祐樘去内室休息,张语叫了母亲与弟弟去一边。

“小弟,你刚才想做什么?”

“大姐,我、我...”

“你知道你要是拿来戴了,是什么罪过,那是要灭九族的。你想咱们张家老老小小就这么给你陪葬不成?想姐姐被废后,打入冷宫?出了这种事,太子就是叛逆之后,他还怎么做太子?”

金氏小声嘀咕了一句:“皇帝现在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了。”

“一个儿子又怎么样,他不能再找人生么?”

金氏不再出声。

张语缓缓语气:“母亲,小弟,女儿也是为了张家。父亲已经不在了,张家就落在两个弟弟身上。母亲要多督促他们才是。姐姐不求弟弟做事前能为太子为姐姐想,你总要想想弟媳与侄儿吧。”

“是。”

张鹤龄进宫来本是探病,想不到被骂了满身包。他方才也是一时酒气壮胆,现在想想也有点后怕。便忙忙的催着母亲告辞了。

送了他们出去,张语叹口气,她跟张家人实在亲不起来。

皇帝现在就只有一个儿子了,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难道他还有过别的儿子?

转身看看小猪,黑黝黝的眼珠子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照儿,你也去休息一下,下午还要跟去听政呢。”

“嗯。”

张语这里刚打走了母亲和弟弟,没几天又听说有官员上折子告张家兄弟抢夺民田。皇帝派了巡抚高铨核实。高铨回复只说张氏兄弟买的是盐碱地,无关紧要。如果就这样,事情也传不到张语耳朵里。结果她两个弟弟得寸进尺,要求在他们抢占的土地上,每亩增加征银二分。大臣都力主不可,事情就闹大了。

张语也很头痛,想了一想,只得去文华殿请罪。

跪上青石地板前,她低声对来劝阻的余嘉说:“你给本宫找块磕着够响的地。”

余嘉吓得给她跪下,“娘娘,您别。您身子还没大好呢,让皇上知道了,非去了奴才一层皮不可。您就在寝殿里跟皇上说一声不就得了。”

张语睨他一眼,“样子还得做,本宫名声够大的了。回头再让人传,纵容兄弟,欺压百姓,这个黑锅我可不背。好了,赶紧给我找块好地。”

余嘉无奈,用眼神给她指了块青石板。然后去请皇帝出来。

朱祐樘听说,赶紧出来,张语还没能验证余嘉指给她的是不是块好地就被拉了起来。

进到文化殿,朝臣们自然都已经避开了。

“皇上,臣妾特来请罪,臣妾的弟弟实在是...”

朱祐樘打断她,“你别说了,安心在寝殿休养就是,哪个不懂事的奴才又去你耳边嘀咕。”

张语心道,八成是我兄弟打人来的,他此时不方便进宫。

“皇上,让他们把抢夺地退出来,是该好好收拾一下了。”

“那毕竟是你的娘家。”

张语慌忙摆手,“不用看我面子,他们会得寸进尺的。这样下去,往后你总有不能容的时候,我若姑息养­奸­那才是毁了自己家人。”好好警告他们,让他们懂得收敛才是存活之道。这也算是帮以前的张语保全家人。

朱祐樘抓住她的手,“你是朱家的媳­妇­,我和照儿才是你的家人。”

其实她也没当金氏是亲妈,可话还是不好这样讲的。

“我让人送你回去,以后别这样了。”

“哦,让照儿送我吧。”小猪此时就在后殿读书。

“他还没下课呢。”

“那我去一边等着他。”

“算了,余嘉,你去看看太子今天的功课下多不多?让他到这里来。”

小猪正坐得ρi股痒,听到召唤忙不迭的就跑来了。朱祐樘就让他先送张语回去。

张语拉着他去了御花园,小猪已经十一岁了,长到张语的耳垂。张语却老记着自己牵着刚过膝盖的他在宫里转悠。

“照儿,你外婆那天说你父皇现在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了,这话我听着古怪,他难道还有过别的儿子么?”

话音没落,听到小猪踢石子进河里的‘扑通’声,张语觉得有点头晕。脑袋里冒出许多画面,最后汇成一个小人儿走出来,高兴的冲她叫:“妈妈!”

“妈妈!”小猪看她神­色­不对,赶紧扶她到亭子里坐下。

张语用手撑着头,她想起来了。

“炜儿!”

小猪吓得脸白,“妈妈,你还有我,小猪会一直一直陪着你。”妈妈还是想起来了,怎么办?

“你弟弟葬在哪里?我要去看,我要去看。”张语抓着他。

小宁子在皇后叫出那声‘炜儿’时,心头咯噔一下,想不到大家瞒了半个月,皇后还是想起来了。他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往文华殿去报信。

朱祐樘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小猪根本拉不住张语,她一个劲的往外走,嘴里嚷着要去看炜儿。

“阿语,我带你去。”

总归瞒不了一辈子。

看到皇陵里的坟冢,张语顿时哭倒在朱祐樘怀里,然后,她推开他的扶持,蹒跚着往前跑,最后跌坐在炜儿的墓前。

“炜儿、炜儿...”张语一边哭着,一边用手去拍墓碑。她的炜儿,就这么孤孤单单的躺在这里。

小猪想上前去,被父亲拉住,与他一起站在旁边,任张语泄出心中的悲痛。

等她哭到再没力气,只有泪水流下,朱祐樘上前把她拥住,“阿语,炜儿活着的时候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你转头看看,我们还有照儿。”

“妈妈”小猪也扑倒在墓碑前。随行的余嘉等人都在后头抹眼泪。

“什么都改变不了,叫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要回家去。”

“好,我们回家去。”

张语推开朱祐樘,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你又不晓得我家在哪里,我自己都找不着回家的路。妈妈!”她把脸掩在手里,又大哭起来。

“阿语,我这就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还有照儿。”朱祐樘把她打横抱起来,坐上马车,“回宫。”

一路张语就念叨着:我要回家去。

王太后听说这事,念了声佛,“这宫里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幸福的人呢?”

老太太原本对她最后把太医赶走,还不给孩子喝汤药有几分不满,看她什么都忘了更是不舒服,现在见了她一个劲的说胡话也只有长叹口气。

“听着,分作三班,皇后娘娘身边千万不能离了人...”朱祐樘听余嘉在外面分派着,头痛的很。阿语就只会念叨:我要回家。他知道她说的不是张家,那是哪里呢?

“我和照儿都留不住你吗?”他问缩在床上的张语。

“你们、你们也留不住的,我再不要了,就当我没有来过,我要回去。”他不知道张语说的留不住和他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颓然的坐到床头。

“你要怎么回家去?”

“我不知道,祐樘,你让我走吧,我呆不下去了。”张语扑过来,抓住他的袖子。

“你都不知道怎么回去,往哪里走。”朱祐樘把她的手拉开,走出屋去。

小猪有些莫名的看着母亲,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看父亲走出去,他挨了过来,“妈妈,我陪着你。”

张语抱住他,“恩,照儿,你不要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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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全文最虐的地方,不会再有了

历史上的张皇后,小儿子三岁夭折,小女儿出世不久夭折,丈夫三十五岁去世,儿子三十岁也死了。所以,五十岁的她就成了个彻底孤单的阿婆,指定世宗嘉靖即位,可惜嘉靖对她也算不上好。张语虽然只会看电视,但大体的走向她是知道的。所以,她说的留不住,是指老公和大儿子也会死,她不想一次次承受这样的命运,最后孤独的在后宫死去,她打算跑路了。这个做法或许自私了一点,但我觉得是正常的反应。这十多年她其实也很憋屈,要一个现代的灵魂在紫禁城中规规矩矩的生活,就得把自己所有的棱角都收起来。她为的也只是和朱祐樘的爱情,但是老公令她失望了。她为了两个儿子,可儿子最后也要离她而去。毕竟她不是受三从四德教育长大的古代女子。我们也容她为自己想一下。

正文 卅八章 来历

从想起来那天开始,张语就喜欢上往慈宁宫跑。太后念经拜佛,她就在一边看着,偶尔也动手帮忙抄写佛经。

“阿语,你这段日子怎么总往我这儿跑?”太后捻动佛珠,忍不住问。

“您这儿清净。”乾清宫里到处都有炜儿留下的痕迹,还是这慈宁宫好。太后也不像老太太总要敲打她。

“你呀,在我这呆一阵就好了,这种日子,毕竟不适合皇后过。”这是太后的日子。

“母后不喜欢儿媳来陪您啊。”

王太后嗔她一眼,“你该去陪着皇帝。”

“他白日又不在,儿媳喜欢您这。”

王太后的佛珠转了一圈,低下头说:“明日起,哀家要去陪母后,你也一起吧。”

张语捧着头,“儿媳去了,皇祖母还不得教训呀。罢了,母后这儿不欢迎,儿媳另找地方打日子。”

太后伸手拍拍她的头,“阿语,难过也要有过限度。孩子去了,你们的日子总还要过的。咱们宫里的女人能依靠的除了龙椅上那个男人还能有谁。这个人不但是你的男人或你的儿孙,他先是皇帝。如果失了皇帝的心,那在宫里不是更难熬么。”

张语伸手抱住她的腿:“母后,我心里好像缺了一大块,我难受。”

“前前后后也两个月了,打起­精­神过日子,啊!”太后温声劝着,“可别让谁钻了你们的空子。哀家还是头一回在皇室看到这样的恩爱夫妻呢,连先皇和...都及不上你们。你要是任­性­这一时,把皇帝推到别处去了,哀家可是头一个不依的。快回去吧。就是难过,也要回去抱着他哭。哭一场,然后重新过日子。”

张语站了起来,“嗯,儿媳回去了。”

回到寝殿,琉璃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是她前几日写的,现在摊了一桌。

“娘娘,皇上方才回来,把这些拿出来看,然后就走了。”

张语拈起桌面上的一张: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无忧亦无怖。

下午余嘉过来,带了许多的话本。这东西,好些年没看了。

“做什么?”

余嘉恭敬的给她行了个礼,“娘娘,皇上说最近事情繁多,想看话本解解乏。可又没那么多时间。所以让娘娘看,看了将给他听,一日一本。娘娘,奴才就给您搁这儿了。奴才告退!”

张语随手拿起一本,这哪是要她将给他听解乏,就是让她少看佛经嘛。

琉璃看她把书拿起来,宽心的笑笑,给她准备了一桌的零嘴、吃食。

“可看完一本了?”擦黑的时候,朱祐樘回来了。

张语摇头,“看不下去。”这跟让中年人看小言一样嘛,自己什么都经历过了,哪还有做梦的心思。

朱祐樘搓下鼻子,坐下来,“要看口味重的?”

“不是。”张语的耳朵微微泛红。

“皇祖母说让近枝过继个孩子给你,咱们要个女孩好吧?”说完,凑近看着她。

“把小孩子从人家母亲那里夺过来,不好。”

“我让人问过了,邑堂叔有个三岁的小孙女,是世子侧妃生的,母亲刚走。不然,让人带进宫来你瞧瞧,喜欢就留下,封她做个公主,她家必定是愿意的,不中意就送回去。”

“不要,没那个心力。”

朱祐樘伸手圈住她,“那咱们自己再生一个,一个金枝玉叶的小公主。你别再点那个麝香了,嗯?”最后一个字已经是在她耳边吐出,热气喷在颈侧。耳朵被他一口含住,轻轻的咬。

张语吃痒,侧身避开。

“我不想要,你如果想”犹豫了一下,“找别人吧。”

“你说什么?”朱祐樘停下挑逗她耳朵的举动,掐住她的腰,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张语,你再说一遍,你刚叫我怎么样?”

“我是说真的,我真不想再要孩子了。你...”再说不出第二遍,人家都说孝宗绝嗣全怪张皇后独霸后宫,可要亲手把他推给别人,还是没办法。

“你还胡说,再说我真生气了。你要现在不想要,我们就先不要。也不去抱别人家的了,我就只要你生的。别胡说了,听到了么?”

“听到了,我不说了。呃,四弟家有男孩子么?”只记得电视里说嘉靖是少年天子,到底是哪年生的不清楚。

“没有。提他­干­嘛?”朱祐樘不乐意听张语嘴里提到老四。谁知道那小子给他送个长得差不多的丫头是什么用意。总之居心不良。

“没什么,小五从前倒是说过,有了儿子要送我一个,不过他还早着呢。”

朱祐樘忍下心头淡淡的不悦,抱了她上床歇息。

四更方过,余嘉在帐外轻声唤了声:“皇上,是时候了,该起了。”

“知道了。”朱祐樘应了一声。他抽了下手,现袖子被张语压住了,轻轻拉了拉,纹丝不动。

余嘉以为皇帝没动,又唤了一声。

朱祐樘又试了试,张语在梦中感觉到动静,不耐的皱皱眉。

“别叫了,等一下。”他用左手解开衣袍的系带,轻轻把右手抽了出来,把衣服褪在床上,替张语把被子拉好。坐在床上看着她日渐消瘦的容颜。从想起了炜儿的事,她整个人就瘦下去了。便是成日的进补,脸颊上也没有往昔的红润。

早朝过后,照例在文华殿议事。等大臣们散去,小猪犹犹豫豫的告诉父亲,“父皇,妈妈问我想不想当太子。”

朱祐樘正翻开折子的手顿住,“你怎么答她的?”

“儿臣说,儿臣想。”小猪想了一晚上,还是来告诉了父亲。

哼,这倒真应了当初她跟照儿说的,‘妈妈就算不要你父皇,也绝不会不要照儿的。’

张语醒来,看着自己抱在怀里的袍子愣。想来,自己是­干­了一回董贤那样的事,压着君王的衣袖睡了。哀帝的选择是断袖而起,朱祐樘就直接把袍子脱下来给她。心下感触,用脸颊轻轻去摩挲手里的衣袍。

“娘娘,要起了吗?”玲珑听到帐内有响动,在帐外问。

张语正要答,听到玲珑惊讶的唤了声‘皇上’,然后是朱祐樘冷冷的一句‘出去’。

‘刷拉’一声,床帐被人捞起来,挂钩被撞的晃来晃去,间或碰上床柱,出一声脆响,又荡开去。朱祐樘就站在床前看着她,面­色­不善。

“怎么?现在不怕有人睡你的男人,打你的娃了?”

“皇上在说什么?”张语坐起身来,把袍子放到枕边。

“回答我。”

“照儿是皇太子,谁不得哄着他、由着他,哪敢打他。至于皇上,要是您不乐意还能有女人能强Jian得了您不成。再说了,这些又从何说起呢,又不能飞天遁地,我走得掉么?”

“当然走不掉,你就算Сhā上翅膀,我也给你折了。”

张语想起了那些被打折了翅膀关在笼子里的鸟,方才的感动慢慢消去。

“阿语,不要离开我,想都不要去想。”朱祐樘坐下来,紧紧抱住她。

“你让让,我要更衣。”张语使劲推他。

“我抱你过去。”

张语恶寒一下,“谢谢,我生活还能自理。”

从小房间出来,看朱祐樘还坐在床上,手撑着头,张语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半天,朱祐樘才问出来一句“你要回的那个家到底在哪里?”

“呃,你怎么从前都不问我?”从他的反应,张语也看出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张峦和金氏的女儿了。枉自己还以为瞒得很好。

“问什么,我只知道,我掀开盖头看到的就是你。”阿语身上的种种不对劲他早有了疑惑,查证到一半他停下了。不管她什么来历,他只认她是他的妻,他的皇后。

“你怎么现的?”

朱祐樘笑了,伸手搭在她的肩头,“一开始只是觉得你跟别的女孩不一样,然后现你的那些想法根本不可能是张家能教养出来的。偏偏你就是张峦和金氏的亲生女儿,甚少与人来往的小家碧玉。”

“你没打算把我抓去烧掉?甚至问都不问一声?”张语有点狐疑,这个人可是典型的儒家弟子。

“也挣扎过,不过可没想过抓你去烧。我管那么多做什么,我既认定了你,那就护定了你。”

“其实,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张语靠在他的肩头。

“所以,你少给我想那些有的没的。”

“说话。”朱祐樘粗鲁的摇晃她。

“小心摇散了,你要我说什么嘛?我饿了!”

“你!”

传了早膳,张语坐过去用。“你不要这样盯着我嘛,这样会消化不良的。你看这里里外外都是人,我身边一刻都不离人,我又手无缚­鸡­之力,我往哪走啊?”张语把碗放下。

“就是不肯让我放心。”想当初多爽快的就给他吃了定心丸,那张纸他还一直收着呢。

“万岁爷,您那么多事,别耽误了。快回去处理吧。我一会吃了饭到前面来找你。”

的确事情多,只是他一听到照儿的话,忍不住就冲回来了。

“那我等着你。”

“嗯。”张语挥了挥手,总算可以安心吃饭了。

朱祐樘回到处理政事的地方,看到从德安来的邸报,拆封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父皇,怎么了?”如今小猪下了早学,就得到乾清宫来跟着。

朱祐樘握了握拳,脸­色­有点白,低声说:“德安报丧。”

小猪吓了一跳,小叔叔?

“真、真的?”

闭了闭眼,“千万别让你妈知道,还有太祖母和皇祖母那里,知道了么?”

小猪点头。

老五,他才十七啊!自己答应让他自己挑王妃,现在可好,连个子嗣都没能留下。

“父皇,瞒得了么?”那天母亲爆出来的哀伤实在把小猪吓到了。

“尽量先拖着,这么密集的来,你妈怎么受得了?”阿语跟老五的感情那么好,一定接受不了的。“你妈一会过来,你要是掩不住就先回去。”

小猪想了想,“那儿臣先回去。”小叔叔走的时候,他还不是太能记事,可能记着送小叔叔走的时候妈妈也是哭了的。

“照儿,你怎么了?父皇又训你了?”出门迎面就遇上了张语。

小猪含含糊糊点了个头,低着头匆匆走了。

张语推门进去,看朱祐樘在揉额角。便走过去,帮他揉。这些天,他也够不容易了。

朱祐樘往后靠在她身上,真是累。

“又出什么事了么?”

“没有,”朱祐樘拉住她的手,“阿语,一直想问你,你的原型是什么?”

额的神啦,“你、你以为我是­精­怪啊?”我要是­精­怪,还不早学了白娘子,下地府去抢魂。

“那是仙女?”

“你觉得我的原型会是什么?”在他心头,她像什么?张语有点好奇。

“呃,鱼。”

张语抓了抓头,要怎么说呢?

“祐樘,我说什么你都信么?”

朱祐樘点头,“我信阿语不会骗我,顶多瞒着我。”

“呃,我是五百年后的人,不知道怎么到这里来的。而且,我也叫张语,也长这个模样。”

虽然想过很多可能,但这个答案还是让朱祐樘吃惊了。

“五百年?”

张语点头,看着他的反应。

怔愣了好半天,朱祐樘才说了句:“这么不容易,才走到我身边来。”转过身,圈住她的腰不放手。

接受能力还挺强的嘛。“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虽然我不像穆修晨家学渊源,但大致走向都是清晰的。”

朱祐樘一点挣扎都没有,坚定的摇头,“我不问。”

“不问问你家太祖爷亲拟的二十个字有没有轮遍?不问问大明国运?甚至不问下你自己?”张语追问。

“不问。”

想起他说过,泄露天机会遭天谴,张语笑了。其实她也不认为提前知道了有什么用处,炜儿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有一件事要问。”

还是不能免俗啊。“你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张语在他腿边坐下来。

“那个穆修晨是怎么回事?”原来要问这个。

“他同我一样,也是五百年后的人。我们是一同来的,可是两个都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跟他,打个比方,就相当于万里他乡遇故知。不过,之前其实并不认识。”

“就这样?”

张语掐了他一把,“不然怎样?你少给我想那些有的没的。没别的了?”

“没了。”有一些,他也能揣测出来,譬如阿语如此疼爱炜儿,有些时候都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想来是早知道了他会长不大。他不想提起,提起来两个人都难过。那阿语仅有的几次哭泣,仿佛都是针对他的寿数,难道他真的命不久矣?

“阿语,答应我,不要离开。”如果真的活不了多长久,他不希望在最后的日子里没有她陪伴。

张语没有做声,只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抱紧了他。

过了半天,朱祐樘问:“照儿知道么?”

“本来想等他成熟些跟他讲的。”

“那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你记着,跟再亲近的人都不要提。”自己可以因为爱阿语,不去想她的来历。旁人可不会,照儿也不够成熟。

“恩,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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