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地面清扫得不见一根杂草,一片树叶。在几棵虬龙一般的古柏下,坐着一个穿黄袍的男人,这就是大明的皇帝。
皇帝看见轿帘一动,探出一双红色的绣鞋。那拨开帘子的五指,像水葱儿一般纤长和灵动。他心中格噔了一下,就这么闪神之间,一个小太监立在了他的面前。小太监长长地跪下去,“叩见万岁。”
小太监的嗓音厚实而具磁性,虽然略微沙哑,却分明是个女孩儿家。皇帝“咦”了一声,他说,“你是甚么人?”
“臣,”小太监说,“朱朱。”
“朱朱,”皇帝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如同真的在把玩着几粒珠子。“朱朱,朱朱是谁的孩子?”
“回皇上,朱朱是父亲母亲的孩子。”
皇帝不觉笑起来。他笑自己明知故问,却也笑这孩子答非所问。他细细地看了看朱朱,朱朱的身子很高,也很单薄,就像柳枝一样苗条而富有弹性。那套太监穿的衣袍从脖子起紧紧地束缚着她就要成熟的身体,一直拖到地面,遮蔽了红色的绣鞋。这反而使她的脸蛋更加引人注目,颊上的绒毛闪闪发光,她的眉眼口鼻长得无可挑剔的精致,嘴巴微微翘着,像漾着笑意,又似满不在乎。皇帝从朱朱身上没有寻找到记忆中那个妇人的影子。也许,他自己也没记住那个妇人的容貌。他记住的只是黑暗中的一种女人的气味,或者一种植物糜烂前夜的芬芳。
“朱朱,”皇帝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异样的温和。他说,“朱朱,你像谁呢?”
“母亲说,朱朱就像自己的父亲。”
“像吗?”
“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