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屋外,整个的慈庆宫,都顿时安静了下来,就连横粱上的老鼠,屋檐上的麻雀,都竖起耳朵在聆听,那从层层叠叠的蚊帐深处传来的“咕咕”的水声。“咕咕”的水声在太监、健妇,当然还有皇太子耐心的等待中,有力而均匀地响了很长的时间,长得仿佛过了一百年……后来,天慢慢地黑了,应该是麻麻黑罢,甚么都听不到了,宫里的仆从们跟着太子,踮起脚跟,轻而又轻地走进屋去,拨开蚊帐的一条缝隙,那床已经成了香气迷人的一张床,娇蛮撒野的皇太孙,已经含着他奶妈的*,睡着了。桃姑的两只胀得发痛的*被前所未有地吸过后,松松地耷在凉席上,和她的身子一起睡着了。
皇太孙朱由校吸桃姑的*,吸了一年又一年,就像要永永远远吸下去。这很不符合宫中的规矩,但是在皇太子的旨意下,公公、宫女每次强行断奶的努力,却都被皇太孙用他杀猪般的哭叫声,叫断了他们的念头。
万历三十八年的十二月,五岁的皇太孙曾遭遇了他与生第一次真正的危机。那个月,我的父皇朱由检降生了,他比哥哥整整小了五岁多。当一顶黄轿抬着朱由检的奶妈来到宫里时,皇太子像被忽然点醒了,他仿佛又一次明白,五岁的长子还在吃着奶妈的奶。我说过,这位皇太子在等待皇位的漫长岁月里,(他等了有足足的四十八年呢),时间把他变成了一个肥肥胖胖,并总是倦怠和瞌睡的人,而且并不能得到万历皇帝的欢心。在乾清宫和慈庆宫之间弯来拐去的小道上,每天都会吹来这样不祥的消息:皇帝又在盘算废掉太子,新立郑贵妃的儿子为储君了——而天可怜见,这事总算又被大臣们以礼制的名义压了下去。没有人比皇太子对“旦夕祸福”有更深切的体会了,他逃避命将不测的唯一办法,就是让自己保持在昏沉沉的状态里。然而,也有所例外,那就是他蓦然从昏沉沉中被唤醒的那一刻,也能采取为数不多的断然的行动,譬如,他在午后的床沿边心血来潮地宠幸一个还端着汤碗的侍妾,直接导致了我父皇的出世。再譬如,当他一下子想起五岁的长子,这个可能君临天下的龙子龙孙,还在吃着奶妈的奶水时,就坚决地吐了三个字:“不像话。”
那顶黄轿把桃姑送回了菜市口。这一次,皇太孙没有哭,他甚至是不声不吭地接受了奶妈出宫这一巨大的变故。但是,他在不哭的同时,也不吃不喝了。如果几个健妇按住他,强行给他灌燕窝、参粥一类的流质,他事后会全部呕出来。皇太子怒不可遏,骂了声“贱种!”煽了他一耳光。结果他挣下炕,一头撞在龙柱上!他的脑袋原本奇大,因为绝食,脖子、肩膀以下瘦得不行,这就显得脑袋更加可怜巴巴地大了,就像一个巨葫芦的空空如也的壳,撞破一个洞,将甚么都没有了。风声传到乾清宫,万历皇帝正和郑贵妃下棋,顿时龙颜不悦,把棋盘搅了,还踢了一脚郑贵妃的爱猫,骂道:“愚不可及!”太子吓坏了,在昏沉沉中把他爹骂的这四个字想了一天一夜,却悟出了另一番道理来,当皇帝真好,随便说一个模棱两可的词,可以把人(可以是天下人)绑在这个词上打转,一直到晕死。但太子不想死,他还想当皇帝。他醒过来,把枕边的太子妃(也可能是尚膳监的厨娘罢)摇醒了,咕哝说,“孤即便当一月皇帝就死了,也是心甘的。”枕边的女人总是体贴的,温言说,“太子做了万岁了,万岁如何会只有一月呢?”明晨日上三竿,太子醒来,揉着眼睛给太监们下旨,“太孙非常人,非常人就用非常之规罢,啊?”太监们听得似懂非懂,但退出去的时候,还是明白了,要把皇太孙的奶妈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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