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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闯入者(16)

客­奶­­奶­依从了魏忠贤在她身上所做的一切。她看见宫中的女人,妃子、侍妾、宫女、健婢……都像是一根根摆在桌上或扔进篮里的僵硬的筷子,而唯有自己因了魏公公的小把戏,和一个模糊的念想,还是一个热辣辣的活物呢。

花凋零了,就结了果,魏忠贤试着在果子上动了刀,口子慢慢渗出汁液来,在空气中胶一样地凝住了。他故技重演,拿舌尖舔一舔,跟膏泥的味道一样的,但是更浓郁、更辛烈。于是,他除了留下几颗果子做种籽,把汁液都收集在了一只陶罐里,以留作秋冬用。他观察到,这些果子看起来像是加了盖的罐,揭开来,里边就储满了灰­色­的小种籽。他有万千的感慨,罐真是一个好东西,它把秘密都严实地捂住了。

这犹如施了魔法的花与果,当时中土是没有一个人认识的,就连宫中白发的花匠也为难地摇头。直到多年后,我在养父德吕尔?德吕翁的观测室描述到它时,他手上正调试的一架望远镜跌落在地板上。他咕哝说,“阿芙蓉……为甚么天不绝它呢?”

阿芙蓉,你想必是知道,如今的人都习惯叫它为“罂粟”。

客­奶­­奶­喂了皇太孙五年的­奶­,在万历三十八年腊月上,因为我父皇的出生,而被突然中断了。她被送回了菜市口老家。虽然如我已经讲过的,她因为太孙的绝食而在次日又被接回了宫里,然而,在老家度过的那一个寒冷的夜晚,却把她彻底改变了。她看见了久别的父母、兄弟、丈夫、公婆,自然,还有那两个怯生生瞅她的儿子:她觉得他们都是那么的陌生。他们坐在一间屋子里,彼此呆滞得就像是一群木偶。

夜深了,她还和衣坐在椅子上,丈夫从被窝里可怜巴巴地唤过几遍“桃姑”了,她都像没听见。五年,她头一回有了空空的感觉,不再被吮吸的*,在寂静的寒夜里说不出地肿痛、发痒。她现在发现,自己在宫中所吃的全部的苦,其实都不是为了他们,甚至不是为了对她怀有戒惧的儿子。这个晚上,她想到的都是皇太孙,那个总蜷在自己怀里吃­奶­的大脑袋娃娃。她一直都是清醒的,街对面的娘家传来杀猪的尖叫时,她依然睁着眼,手里抚摸着葫芦庵老尼的金针,那是魏忠贤含泪放入她手里的。当丈夫忍不住从被窝里爬出来,要对她用强时,她拿针飞快地刺了一下他的脸。他呜呜地哭了。后来,她终于歪着头,迷糊了……迷糊中,她感到丈夫再次推醒了她,用凄惶的声音说:

“宫里的轿子已经停在门外了。”

三九

万历四十三年,客­奶­­奶­已经给皇太孙朱由校喂了十年的­奶­。这一年本该和万历朝四十八年的每一年相同,是沉闷而又无事的。慈庆宫也如从前一样,在沉闷和抑郁中打发着时光。皇帝并没有彻底打消废黜太子而改立郑贵妃儿子为储君的念头,但又一直悬而未决,这使太子在惶惶的焦灼之后,只能选择酒、女人、自我麻痹。早晨和午后醒来,他的眼睛总盯着帐顶出神,而极少留意到,他的次子、皇太孙的弟弟,即我的父亲朱由检,已在某个角落长到五岁了 。

我父亲和他体格硕大的哥哥完全不一样,他是苍白和柔弱的,也是非常安静的。他三个月的时候断了­奶­,也对禽蛋、­肉­类没有大的兴趣,而爱吃细软、滑腻的面条,里边煮了青菜、萝卜、扁豆、茄子一类的时鲜菜蔬。这个偏好,保持了他的一生。三岁的时候,他开始写字,跪在地上,握笔悬肘,往一张纸上去涂,有些是字,有些则不是,像驴、马、流动的光线和水。有一回他写字的时候,偶然被睡眼迷糊的太子看见了,很难得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嗯,嗯,很好,很大,很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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