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此刻,玄束坐在茶几前看书,一阵清风袭来,晓唯那张从跳蚤市场淘回来、勉强完整的四方桌,瞬时好像变成了古老书斋里散发出檀木幽香的青竹台几,气质阑珊。
再比如方才,子泉倚在阳台上打电话,丝丝月华落下,旁边那个晓唯自己组装、还掉了几块漆的架子,顷刻间化为童话城堡中缠绕着唯美藤条的纯白色田园花架。
而另一方面,晓唯又要面对这两人随时可能发生的矛盾对立。
就像昨晚,二人因电视遥控器的控制权问题,又引发了争端。
子泉要看球赛,玄束要看新闻,谁都不相让。
于是,子泉邪邪一笑开始冷嘲热讽,玄束轻轻扬眉接着见招拆招。
晓唯今天才知道,原来男生们真正吵起架来也是如此厉害,表面上风平浪静、波澜不兴,言语下却是针锋相对、互不退让。
一小时后,晓唯忍无可忍地拍了桌子,宣布她要看台湾偶像剧谁都别跟她抢!
至此,这场“战争”才以玄束去看书、子泉去洗澡的结局告终。
………
光阴就这样一步一回头,离去得依依不舍。
半个月后,晓唯已彻底习惯了这两个人的存在,能够见惯不怪地直视子泉围着毛巾从浴室冲出来、抗议玄束用了他的洗发水,正面半祼的玄束洗完澡找不到衣服、质问子泉为何又穿了他的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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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篇之二 半夏手记(三) ...
临近中秋,气温毅然决然地回光返照。
高温酷暑,热得人想要长出鱼鳃、好泡在水中再不出来。
为了节省电费,晓唯在家里全面制定了“节电计划”,尽量能不开空调就不开空调,热得受不了时就去冲凉。
晚上八点,子泉刚从公司回来,一走进家门听到浴室“哗哗”水声,“…我说,你再这么过下去,就不怕水费比电费用得还多吗?”
“…T&*&^%*&*(*)”隔着浴室门的声音乱七八糟跑了调,子泉无奈地摇摇头,拿着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电话声忽得响起,子泉随手接起来听,“喂?”
“是我。”听筒那头传来玄束的声音。
“什么事?”
“我今天有事晚些回去,你叫晓唯不用等我吃饭了…”
听玄束一副晚归丈夫转告妻子的语气,子泉心中一阵不快,“这个你可以放心,我本来就打算带晓唯出去吃,没人会等你的。”
“……还有一件事,”
“什么?”子泉有些不耐烦。
“关于阳台上那盆半夏草…”玄束在电话里讲了了大概,末了,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照顾好晓唯,休要掉以轻心。”
子泉心中的不快感更加强烈了,“喂,翾羽,你同意我住下,该不会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吧…”
“……”玄束并不回答,挂了电话。
“吱呀”一声门响,子泉以为是晓唯从浴室出了来,“刚才玄束打电话说晚上晚回来,我知道有间西餐店很不错,我们一起去……”边说话边抬头,却见一位容貌柔媚妖娆的女子长发微湿略干,柔顺地垂在肩上,只着了一件不知是他的还是玄束的白衬衣,长度仅遮住一点腿部,微敞的领口隐隐现出玲珑曲线。
“你是什么人?”子泉皱着眉问道。
“小女子名叫夏儿,便是玄束大人所言住在半夏草中的花精…”夏儿细语柔声,惹得空气都有一丝轻颤。
“晓唯呢?”
“下午时晓唯姑娘热得不行,可又觉得开着自家空调太浪费,所以便约了伊扬小姐一起去百货公司吹冷气…”
“………”一滴汗从额间滑落,子泉彻底对晓唯没语言了。
夏儿此时柔柔一笑,走到子泉身边坐下,望向他的眼神似有若无地露出一丝魅色,“既然晓唯姑娘和玄束大人都不在,夏儿与你孤男寡女,莫要让这段时间虚度可好?”
“你…”子泉话还未及出口,夏儿便嘴角微启,贴上了他的唇畔。
似是被蛊惑一般,子泉本能地揽住她的腰身,加深了这一吻。
拥吻后,夏儿娇柔一笑,反手将子泉推倒在沙发上,自己则微微撑床跨坐在他上方。
“你这可是引火烧身…”子泉眼眸瞬间变得暗红,嘴角邪魅地笑容扩散,伸手推开茶几,翻身将夏儿压在地板上。
“子泉…”夏儿妩媚的声音刚刚说出他的名字,就被子泉强烈却温柔的深吻淹没。
窗外月色清凉,柔柔地笼罩人间。
好不容易被子泉松开的夏儿,呼吸声都带着诱惑,“…子泉…”
“………”子泉的吻本已划过夏儿的颈间,却在听到她再次呼喊自己名字的瞬间停住,轻叹了一口气,恢复了理智。
“子泉?”夏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子泉深红的眼眸此时渐渐恢复澄澈,被月色映得清亮,“我说,你能不能别再喊我的名字了,不是谁都允许像这样呼唤我的姓名…”
“难道你,不想要吗?”夏儿双手圈住他的脖子,眼中媚色更浓。
“…我是想要,可惜你不是她…”子泉嘴角挂上了一丝冷情。
钥匙开门的声音突然响起,晓唯开心地推门而入,手里还提着外卖的披萨盒子,“我回来了!今天晚饭就吃披萨好……”晓唯的话音在看到客厅中的情景后俨然而止,这是什么状况?子泉把夏儿压在地板上,夏儿柔柔地搂住子泉脖子,两人身边一团混乱…
“晓唯…”子泉站起身,平生第一次,因为没能在最开始便经受住诱惑,感到了一丝无措。
晓唯只是愣愣盯着两人方才似乎是“缠绵”过的地方,心中好像漏掉了什么…
见晓唯这副样子,子泉心里突然莫名升起一股开心,这是不是说明,她心中是在意自己……
“啊!!惨了惨了!”晓唯一拍脑袋,飓风过境似的冲到刚才被子泉推开的茶几边,但见她的笔记本电脑可怜兮兮地躺在角落,一旁是被摔断了Сhā口的U盘.
“晓、晓唯姑娘?”夏儿乍见她的表情举动,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子泉也是不明所以。
“……我、我、我做了整整七天的设计稿,”晓唯拿着那一尸两半U盘的手都在颤抖,“你、你、你们…”
“你没有备份吗?”
“……我昨天刚拿给客户看过,都、都存在U盘里了…”
“…咳,晓唯啊,其实…”子泉按住她抖来抖去的手,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晓唯满脸台风海啸来临前的阴沉,望向子泉。
“冷静!晓唯,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收到红色预警信号,子泉还在做最后挣扎。
“……薛?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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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玄束回家一推开门,就看到晓唯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摆弄电脑,而子泉则手持抹布趴在地上擦地板。
“那里还有一块没擦干净。”晓唯盯着显示屏的眼睛瞄过去,颐指气使地随意一指。
子泉皱着眉头,很是无奈地再次去擦那已经光可鉴人的地板。想他昔日的大唐国师、现在的公司董事,竟然沦落到擦地板!哎,真是天妒英才…
“这是怎么了?”玄束忍不住笑了起来。
晓唯大致将事情的始末跟他说了一边,然后便开始心疼地唉声叹气。
听完晓唯的话,玄束反而收敛起了笑意,对一旁的夏儿问道:“你如此做是何意?莫不是还要将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在此地继续?”
夏儿被玄束冷冷的眼光一扫,不觉背后有些发凉,“之前的所作所为?夏儿不明白玄束大人的意思…”
“夜晚借口抛锚搭车,然后跟随男人回家吸取他们的阳气,”玄束的眼眸越来越冷,“你以为你身上的气息瞒得过任何人吗?”
“吸取阳气?!玄束,你的意思是之前电视上报道的事件是真的?而且还是夏儿做的?”晓唯吃惊不已。
玄束点点头,眼神看看子泉又看看夏儿。
“….原来如此,”晓唯恍然大悟,“这么说,夏儿你刚才引诱子泉,也是为了,咳,吸取阳气?”
夏儿犹犹豫豫地,在玄束极有压迫性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晓唯姑娘,夏儿身为花精力量微薄,为了维持自己的存在,有时不得不如此行事啊…”
“……这么说,你是将我当成为你提供营养的凯子了?”子泉从嘴角挤出冷笑,抓在手里原打算喝水的杯子“咔嚓”一声,碎了一地。
“......我家的杯子!”晓唯心一揪,这下她又得多花钱了...
“夏儿,本来就是因为晓唯喜欢,我才会同意留你,可现在你此般行事…”玄束言下之意就是准备赶人了。
“…玄束大人,夏儿知错了,你要如何罚我都可以,只是请你千万不要赶我走,否则、否则我就再也来不及见他一面了…”夏儿真的有些急了,走到玄束面前就要跪下。
玄束以掌风扶住夏儿阻止她下跪,“他?你指的是谁?”
夏儿似乎下定了决心,“我之所以留在晓唯姑娘身边,一开始就是为了要借助她的力量。”
“我的力量?”晓唯有些不明白,她能有什么力量啊?
“嗯。他所住的地方,需要你带我回去…”
此时浮云悄悄遮了明月,一滴一滴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夏儿眼神中现出一丝怀念,娓娓地道来她的故事…
半夏草,五月初生,时值半夏,因此得名。
曾经,还是一颗花种的夏儿被温暖的东风,送到了那座有着雅致回廊、幽幽檀香的禅院花圃中。
随着春意渐浓,夏儿懵懵懂懂地开始有了思绪。
“呵呵,没想到师兄的东风竟给我送来这般可爱之物。若是今季无恙,怕是五月半夏时分,便能相见了…”一个好听却带着些许懒散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可爱之物?是在说她吗?夏儿心中一跳,莫名所以得,开始有些期待五月的到来。
春雨缀着细腻流苏,随风而来,润物无声。
落了地的种子,喝水、呼吸风、沐浴阳光、吸收养分…
终于,长成。
夏儿感觉到一股灵气瞬间充满全身,随着一呼一吸的悸动,她轻轻跃起,翩然纷飞着拨动了一丝一寸的空气。
“…好一个飞天舞,果然轻灵出尘,”那个好听而又懒散的声音再次响起。
夏儿迫不及待地侧身回眸,只见木质回廊边,那倚着柱子半坐半躺的男子,手持清茶,眼角盈盈逸笑,丰神灼灼而华。
“你是谁?”
“我的名字是伯淏(hào),能亲睹花精诞生,这世上怕也没几人了…”自称伯淏的男子笑着说。
夏儿愣愣地望着自己这一世第一眼见到的男子,心间“扑通扑通”地跳动,扰得她不知所措。
这之后,夏儿哪里都没有去,只是日日呆在小院中,看伯淏下棋,看伯淏品茶,看伯淏翻阅那一本本她根本不认识的繁复书页。
有段时间,伯淏一度以为这半夏草的花精迷上了汉字,兴致勃勃地要教她识字书法。
用了半个夏天的时间,夏儿跟着伯淏认认真真地修习完了整整一本诗经。
其实,夏儿一点都不喜欢书法,也不喜欢记那些复杂的汉字。
之所以会学,只因为她眷恋极了伯淏教她写字时、握紧她手心的温度,以及那好听却透着懒散的声音,一遍一遍,为她念诵那动人的诗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岁月绵延而静好,年华却短暂而有限。
转眼,夏已将尽。
小小的花精,只有一季生命而已。
在花期将尽之前,夏儿须将自己的花粉散落出去,无可抗拒,这便是自然的法则。
被东风吹拂着带离禅院,夏儿最后一幕看到的,是伯淏仍在院落中找寻她的身影。
此刻,夏儿终于明白,那长久以来在她心中盈盈满溢的,便是这芸芸红尘众生中,参不透、看不破的情殇…
“…如今夏儿职责已尽,可精灵之力却也随着花粉一并散去,晓唯姑娘请你帮帮我,”夏儿语气凝噎,柔柔眼眸中泪水晶莹,“夏儿真的,想再见他一面啊…”
雨势将停,间歇着落下的最后几颗雨珠敲着玻璃窗,滴答,滴答,仿佛天神落下的眼泪。
晓唯此时已经有些生不起气来了,“你说的要我帮你,是怎样个帮法?”
“夏儿自己仅剩的力气只能维持生命,需要凭借晓唯姑娘你带我回到那间禅院…”
“就这样?”
“……”夏儿低下头避开晓唯的眼神,再次抬头时眼眸中已不退缩,“晓唯姑娘,就是这样而已…”
“那,只要你答应决不再做之前那种事,我就帮你,如何?”晓唯眼中突然冒出兴奋不已的光芒。
“真的吗?”夏儿激动不已、转悲为喜。
“当然是真的,”晓唯握住夏儿的手,郑重说道:“你的故事如此执着感人,真是闻者心酸、听者落泪,我怎么忍心袖手旁观呢?”
看着那边几乎要抱在一起的一人一花精,玄束和子泉皆是满面抽搐。
“咳…”玄束调整好表情,揉了揉太阳|茓,“晓唯,你真正想去凑热闹的原因是什么?”
“参观、旅游、踏青,还是远足?”子泉毫不掩饰脸上笑意。
参观、旅游、踏青、远足?这不都是一回事吗…晓唯无奈撇撇嘴,“你们说什么啊?我明明是带着崇高的信念、为了成全美丽的爱情而甘冒风险的!”
“……”玄束和子泉相视无语,各自起身,洗澡的去洗澡、擦地的继续擦地。
“等等!”晓唯赶忙拉住离她比较近的玄束,“我之前说得那个绝对是主因,只不过…”
“只不过?”
“难道你们都不好奇吗?不想见见那个叫伯淏的人、亲眼看看他到底有多好,才连花精都动了尘心?”晓唯脸上满是“我很好奇啊我好想见他”的神情。
“…哎,”玄束无奈地复又坐下,脸上写着无奈,“好吧,我护你一同前去。但是你要答应我,绝不轻言犯险,凡事量力而行。”
“好,我保证!”晓唯笑着点头,转头问道:“子泉,你呢?”
伸了个懒腰,子泉歪着头说:“说起来我也好久没休假了,这次就当做陪你远足好了…”
“那我们这就说定了!”晓唯激动地跑回房间整理要带的东西。
对于这个决定,玄束和子泉都没有多想,因为这两人深知,凭他二人的实力,夏儿这小小花精是绝无可能在他们面前耍手段的。
但是,命运总是遍布着意外,一次匆匆出行,差一点便是天人永隔,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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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篇之二 半夏手记(四) ...
在夏儿的指引下,晓唯、玄束和子泉三人来到离市区五小时车程的野外深山。
路边清淌而过的小溪,剔透晶莹,拍打着石块流出灵动的音韵。
“这里环境真好,”晓唯深呼吸着山林间的清新空气,“正所谓地灵人杰,夏儿,你家伯淏肯定气质不凡吧?”
“是啊…”夏儿柔柔地点头,心似乎早已飞向了山中某处的禅院。
两个小时的山路后,几人来到了一线山涧,斑驳古旧的石壁挂着一条瀑布。十余丈高的水流仿佛从天而降,冲刷得岩石青苔斑斑。
瀑布下的水潭深不见底,凝绿似乎璞玉一般。
“这不是死路吗?”子泉四处打量,发现除了来时之路外,并无其它小径。
“在瀑布之后有一处隐秘的山洞,通往正途。”夏儿走到晓唯身边说话,神色有些奇怪,眉宇间有一线说不清的忧伤。
晓唯看出了她的异样,却以为她只是近乡情更怯,并未多想。
玄束走到水潭边,凝神观察片刻,手中忽地幻化出蚕丝金缕,谁知,这丝丝金线却在触及水潭上方边缘的地方被弹了回来,在空中激起了净蓝色的闪光。
“怎么回事?”晓唯问道。
“…此处竟然有一道结界,”玄束深邃眼眸望着那道瀑布,“恐怕由此开始,后面整座山都被那人收进结界中了…”
“整座山?”子泉不觉也走近水潭边,“只怕当年我师父司马承祯方术最鼎盛时期也做不到此种程度。”
“夏儿,”晓唯忍不住问,“伯淏到底是什么身份,这结界是他设下的吗?”
“晓唯姑娘,”夏儿娇柔容颜突然带出了一分挣扎一分痛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是个好人,今生欠你的,夏儿唯有来世再还!”
“什么对不起…”晓唯话还没来得及问完,就被夏儿飞起的衣袖紧紧缠住,带进了那深潭瀑布之后。
结界轻易放了晓唯入内,一片净蓝色的涟漪过后,瀑布水面又恢复如常。
“晓唯!!”玄束和子泉要追,却被那道壁障拦住根本无法靠近。
“…这是怎么回事?!”子泉手心紧握,关节处已隐隐发白。
“……看来,我们都被那花精骗了,”玄束容颜冷峻,字字生寒,“她想要的,不只是让晓唯送她回来这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子泉瞬间领悟了玄束话中意,深红眼眸仿佛血光一闪,“翾羽,本门承影剑是时候出来透透气了。”
“……我也正有此意。”
静寂山中忽得仿佛落雷划过闪电,巨大的冲击从半山扩延开来,骇得林间鸟儿四散逃离,惊动了深谷禅院里本在悠闲喝茶的两人。
“伯淏,似乎有人在擅闯你的地盘啊…”熏池神笑着说道,眼神中是与他六岁小男孩模样不相符的成熟。
“大师兄,为何我觉得你脸上是一副想看好戏的神情呢…”伯淏轻酌了一口茶问道。
“那是因为我确实想看好戏啊,”熏池神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素闻小师弟你的结界极为苛刻,除了弟子门人外,只有上界之人与有缘之人方得入内。只怕今天过后,还要再加上一种'法力高强擅闯之人'吧?哈哈…”
“……”大师兄还真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伯淏失笑着摇摇头,不过还好,他的弟子们现下都不在,否则他还真的有些担心那擅自闯入之人会伤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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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晓唯被夏儿措手不及地带进了结界,一个净蓝色的光圈出现,环抱住了自己和夏儿,转眼间便将两人送到了结界中。
晓唯凝神看去,只见那九曲山路尽头,仿佛连天的台阶直直通向一座好似萦绕浮云的大殿禅院。
“…这是什么地方啊?”晓唯忍不住问。
“三昧禅斋,此处住着的,是掌管四季变化的天神…”
“天神?这么说那个伯淏是…”晓唯着实吃了一惊,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天神们不都是修习天道、清心寡欲、不问世间私情的吗?
“夏儿,难不成你对那位天神伯淏的爱慕,是单方面的…”
夏儿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心痛,“姑娘,现在你最该考虑的不应是自身安危吗?你就不怕我伤害你?”
“愿意帮你是我自己的决定,这种对我不利的损害结果也已经考虑在内,这就是所谓风险,不是吗?”
眼眸闪过一缕愧疚,夏儿缠绕着晓唯的衣袖隐隐透出荧光,“…姑娘,走吧。”
“唰”地一声响,夏儿衣袖突然从中断开,晓唯一手持匕首一手扬起清风,瞬间脱出了她的控制,“…不过,我虽说愿意冒这个险,但并不代表我会束手就擒!如今你已顺利进入结界,我也算兑现了诺言,就此别过吧…”
“姑娘,你!”夏儿没想到晓唯仍有反抗的余力,等回过神时她早已跑进树林中不见踪影。
抱着“反正都进来了、不看白不看”的心思,晓唯脚下踩着轻功步伐,仗着树林遮蔽夏儿的视线,远离出口反而向大殿处跑去。至于答应过玄束“不轻言涉险,凡事量力而为”的承诺,早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去外了…
天色渐暗,晦暗不明的夕照让晓唯有些看不清路。
跑着跑着忽得被林间藤条绊倒,伴着“哎呀”一声惨叫,晓唯惨烈地摔到了矮崖之下。
一阵凉风吹过,晓唯揉着磕痛的膝盖抬头看去,只见矮崖下是一大片水塘,岸旁漫山遍野的尽是半夏草,随着风的脚步轻扬,在夕阳映衬下,仿佛半夏草的海洋。
“不会吧?!哪里不好摔,怎么就摔到了人家地盘上!”晓唯暗呼倒霉,转身刚想跑,却见夏儿青衣随风翩翩,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姑娘,你放弃吧,夏儿是不会让你离开的…”随着她的话音,无数藤条从两边冒出,瞬间紧紧缠住晓唯的手脚,一根细如银针的刺从她手腕刺入,晓唯全身猛然麻木起来。
卷起一阵白雾将晓唯扶起,夏儿向着水塘中央走去。
幽幽池水,映出圈圈涟漪,一大片莲叶在水面轻轻漂浮。
夏儿手指划过处,半夏草聚而生长,牢牢托起了莲叶,走过布满草叶的水面,她将晓唯放在了叶片之上,“姑娘,半夏草的毒液会让你全身麻木毫无知觉,然后你的生命之力会慢慢转移到夏儿身上来…”
“夏儿你别傻了!若只是得不到对方回应的单方面爱慕,你又何必如此执着?”晓唯手脚充斥着麻木感,想摆脱却无法着力。
“…单方面的爱慕又如何?只要能一直看着他陪伴他左右,我便满足了,”夏儿语气中流泻出深深的执迷,“晓唯姑娘你一定不懂吧,不懂为何飞蛾明知会死也要扑向那融燃的火光…”
晓唯其实很想告诉夏儿飞蛾扑火只是单纯的昆虫驱光习性而已,奈何半夏草毒性渐渐扩散,她口舌麻木无法出声。
“你可知夏儿是多么羡慕你吗?”走到晓唯身边坐下,夏儿眼眸中哀伤愈浓,“羡慕你还有长长的生命,羡慕你无论爱的是谁,都仍有机会和那人一起执手天涯…”
此时晓唯全身都已失去了感觉,只能无计可施地看着夏儿在夕阳中无比寂寥的身影。
“夏儿是真的喜欢他啊,喜欢他喝茶的样子,好听的声音,喜欢到想要生生世世、千年万年的和他在一起…...但是,”夏儿说着,已经凝噎着落下了泪水,“但是夏儿只有一季生命啊,一季生命怎么够……”
夏儿悲伤的哭泣哀婉凄凉,晓唯此时此刻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忽然间,她有些明白了夏儿的心情。
有人说过,这世间众生便是如此,不停将自己的心一瓣瓣撕下来,送给你爱的人,因此一旦生命终结的时刻来临,你会牵挂你的每一瓣心,而不愿离开尘世…
在最后一丝意识残存前,晓唯忽然想到,若她就此死去再不醒来,那么她的心,牵挂的又是谁?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今夜似乎无月。
夏儿逐渐感到一股力量在她身体里凝聚。
“晓唯姑娘,对不起。起码,你可以毫无痛苦地离去,就像永远沉睡一般…”站起身,夏儿恢复生机的身体再次轻盈,踩着空气跃起,她最后看了晓唯一眼,决然离开,向着山顶禅寺那熟悉的院落飞去。
水塘恢复了冷清,夜空阴沉得仿佛要哭泣一般。
风无声地吹过,一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突然凭空出现在水塘之上。
他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没想到,这花精竟然真得做到了…究竟是我小瞧了这凡尘情爱,还是你愚蠢得太过厉害?”那人在晓唯身边蹲下,望着她几尽苍白的脸色不屑一笑。
“不过也罢,既然收了你的东西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至于能不能得救,就要看你自己的缘分了…”黑色风衣的男子说完站起身,直直望向那暗沉的天际。
突然,夜空的厚厚浮云像是赶过场一般散开,顷刻间全没了踪影。
皓月骤现,照得天地间万里明空。
黑衣男子侧目而笑,湛蓝色眼眸恍如天幕夜空,削尖的下巴划出好看的弧度,他轻轻转了个身,随着一只蔚蓝色蝴蝶的荧光磷粉,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离去。
这边厢,玄束以承影剑劈开结界,然后便与子泉兵分两路寻找晓唯。
一开始,这山林中岔路众多,无月之夜伸手不见五指,玄束强迫自己镇定,幻化出蚕丝金线,顺着林间细细寻找。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玄束心中的不安愈加强烈。不敢想象那为情执着的花精夏儿会对晓唯做出什么事,他只能全力以赴地在林间搜索,不放过一丝可能找到她的痕迹。
就在此时,夜空突然放晴。
明月瞬间照亮了林间每一条小径,玄束遥遥地就看到有一处低洼之地被月色映得亮过四周,只是稍一迟疑,他便向那个地方跑去。
沿着小径跃下矮崖,玄束一眼就看到水塘中心的荷叶上躺着一人,半夏草在月华下泛着丝缕荧光,水色粼粼的涟漪里,那正是他一心找寻的女子。
“晓唯!”玄束冲到岸边呼唤她的名字,可是回应他的只有风过清响。
承影剑瞬时出鞘,寒光随着玄束挽起的剑花斩断了缠绕晓唯手脚的藤条和刺,他提气越过水面落到荷叶之上,在水中的半夏草重新疯长之前抱起晓唯回到了岸边。
在触碰到她身体的瞬间,玄束心脏有一刻几乎停止跳动。
曾经的温暖不再,晓唯周身冰凉刺骨,寒冷的就如承影剑一般。
玄束握着她的手想将自己的内力传给她,但确如一粒石子坠入大海般毫无作用。
“莫要跟我开玩笑了,晓唯你醒醒!”玄束摇晃着她的肩膀,似是想要这样将她唤醒。
然而,晓唯并没有如他所愿般忽得睁开眼睛,取笑他大惊小怪再这么晃下去她就真的死了…
安静的,她此刻就如尸体一样靠在玄束怀中,呼吸淡薄得好似没有,总是扬起弯月一般弧度微笑的嘴唇,苍白一如冬日残雪。
玄束向来冷静的心乱了方寸,紧紧抱住晓唯,想用自己体温来温暖她。
这一世,你仍要留下我一人先走吗…
“…我爱你啊…你怎么忍心…”玄束凝噎着将脸埋在晓唯的发丝里,泪水毫无预期地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脸颊、落在她的手心…
池水波动起涟漪,宛如一层一层的绝望尽恒古千年的哀伤…
手心?玄束猛地想起什么,拉过晓唯的手腕借着月光细看,果然被他发现一个极细的针刺状伤口。
莫非这是半夏草的毒和某种法术的契合?
“你找到晓唯…”子泉这时也找了过来,却在月光下清晰看见玄束眼角未干的泪痕,“…你,哭了?难道晓唯她…”
“没有,晓唯还活着!我不会让她死的…”玄束深邃的眼眸如天边星子般凝亮笃定,“子泉,你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我去追花精夏儿拿解药。”
玄束的身影顷刻消失在月色中,子泉扶过晓唯,握住她的手心为她传送自己的真气。
那冰冷的体温让子泉整颗心绞痛起来。
绵延千年时光的长河,是命运的慈悲才让他再次与她相遇。
难道今次,上天要将这恩赐收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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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乱,晓唯在软绵绵的虚无中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满天满地的朦胧,她似要就此溺毙在这冰凉寂静之中。
忽然间,晓唯飘忽的意识好像被谁拉扯了一下。
这是谁在呼唤她快些醒来?
那绵长而悠远的气息仿佛从远古就开始蔓延。温暖,却又有一丝微凉。
滴答,滴答…
眼泪?晓唯似乎恢复了稍许知觉。
是谁在为她哭泣?那微温的泪滴让她心痛不已,疼觉延展开来,晓唯全身都感受到了那份淡而深的情绪。
是谁的声音?在说爱我…吗?晓唯握紧了手心,即使平凡如自己,竟也是那人心中层层包裹的水晶…
月色柔而浅长,晓唯挣扎着,终于睁开了眼睛。
隽秀容颜闪着清澈双眸,子泉写尽担忧的表情出现在她的面前,“晓唯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已经没事了吗?”
活动活动手脚,晓唯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不适,仿佛之前种种只是幻梦一场。
“这是怎么回事?”晓唯自己也困惑了起来,她不是应该已经被夏儿拿走了生命力吗?
子泉见晓唯
特别篇之二 半夏手记(四) ...
平安无事的样子,一直揪紧的心这才松了开来,深深地舒了口气。
“…刚才,是子泉你在一直呼唤我吗?你说你,爱我?”晓唯从未如此认真地凝望一个人的眼眸,那句古老而真挚的誓言,在她心里一点一滴,沿着泪水延绵成了大片大片的柔软…
牵挂了千年之人如今近在咫尺,子泉被晓唯的目光晃了心神,到了嘴边的答案忽然间犹豫了起来。
过了良久,他终是浅笑,“是啊,是我。过了千年之久,你竟仍不知我爱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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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篇之二 半夏手记(五) ...
九曲山路,浮云瀛寰。
山巅大殿正门匾额上,飘逸潇洒的字体书着“三昧禅斋”四字。
东南角的小院花圃中,夏儿轻灵身影出现在丛丛花叶间。
“夏儿,你怎么回来了?”在回廊边喝茶的伯淏有些惊异地,如今这个时节,半夏草的花精不是早应该去了来世转生吗…
“不愧是四季之神,”熏池神笑言道:“连你禅院中的花精都与别处不同…”
“伯淏大人,夏儿完成了散播花粉的职责,所以回来了…”再次见到心心念念之人,夏儿娇柔的眼眸满是甜意。
伯淏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一阵彻骨寒气从墙外骤然袭来,他顺手就扔出了手中茶杯,青花瓷的杯身与那寒气相抵,寸寸碎裂。
手持承影剑的玄束衣襟翩翩而落,深邃眼眸没有一丝温度,冷冷地盯着夏儿,“…你以为今次你还能逃得脱吗?”
“玄束?!怎么是你?”熏池神吃惊不已。
“大师兄相识此人?”伯淏眉梢微微扬起,若他没猜错,这手持上古神剑之人恐怕就是强闯了三昧禅斋之人。
“嗯,这是在休与山跟随云怀情修行的玄束,”熏池神说完又接着对玄束说,“伯淏是这三昧禅斋主人,掌管四季的天神,也是我的师弟…”
“夏儿,你到底施了什么法术?若不马上中止,就莫怪我手下无情!”玄束冷冷地打断了熏池神的话,此刻他怎会有心情相互见礼?
“什么法术?”熏池神有些不悦玄束打断他,但仍是有些好奇。
“是晓唯,”玄束强压下心中痛楚,说道:“此女使计以半夏草之毒夺走了晓唯的生命力,如今,如今她已是危在旦夕…”
伯淏听了眉头紧皱,看着夏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此人说得是否属实?”
夏儿有些乱了手脚,她本以为玄束和子泉是进不来伯淏的结界的,谁知…
“夏儿!”伯淏见她犹豫,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
“……没错,”夏儿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此人所言非虚,夏儿确实对晓唯姑娘下了手。但是,玄束大人,渡气之术一旦施行便再也无可挽回。晓唯姑娘,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渡气之术?”熏池神脸上又惊又怒,“你怎么竟还偷学了魔界的法术?”
无可挽回?…已经再也回不来了…夏儿的话在玄束耳边回响,他紧握承影剑的手已经发白,玄铁指环嗡嗡微鸣,似是快要镇压不住这绝望的冰寒。
伯淏感觉到玄束的怒气和蓄势待发的强大力量,于是走到他面前站定,以防他出手。
“让开!”玄束剑尖直指伯淏,毫不畏惧面前之人乃上界天神。
“此地虽随是人间,但有我在此也还容不得你放肆!”伯淏衣袍无风自扬,天神之力彰显无疑。
院落中的气氛紧张万分。
“玄束!”
一个声音忽得由远及近响起,玄束三生三世不曾相忘的,便是这声音的主人,“…晓唯?”
两个人影从院墙上翻进来,子泉垫后,活蹦乱跳跑在前面的正是晓唯。
“锵”地一声,承影剑应声落地。
“等等,大家都先别出手,我没事…”晓唯话还没说完,就被猛然冲过来的玄束抱在怀中,紧紧地,仿佛诉说着再不失去。
“……我没事,玄束,你可以放心了。”晓唯笑着轻拍他的背,玄束对自己这份无需言说的珍视,她感受到了…
“你!松手,放开放开!”熏池神走到玄束身边不满地催促,“让我给她把个脉!”
玄束这才松开晓唯,让熏池神为她检查。
“熏池大人,你怎么也在啊?”晓唯蹲□,把手腕递给他。
“伯淏是我小师弟嘛,从西天回来总要看望下。”
晓唯向院中望去,想必那人就是伯淏了。
虽然被看起来只有六岁的熏池神称呼为“小师弟”,但他盈溢灼华的丰神确是不愧天神风范。
“咦?真是奇怪…”熏池神搭着晓唯的手腕啧啧称奇。
“怎么奇怪了?”晓唯不解地问,“我现在除了嗓子有些酥麻之外,其它一点事都没有啊…”
“就是这样才奇怪,若真是渡气之术,断不可能半途而废的…”
子泉在一旁将晓唯昏迷到清醒的过程大致说了一边,熏池神听了沉默片刻,说道:“这么说,看来夏儿所施的仅是渡气术之形、而非渡气术之实。晓唯丧失的是体力并非生命力,只不过在半夏草毒性掩盖下,看起来才像是命不久矣。”
“夏儿,你到底是从何处习得这种法术的?”伯淏皱着眉头,他此刻已经搞不清这曾经灵性纯真的花精,怎会变成了这副样子?
一直沉默的夏儿脸色苍凉,痴痴地望着伯淏说不出话来。
晓唯见她这样,心中一阵难过,如今自己没事,那既是说夏儿就要死去了…
“伯淏大人,”夏儿语气透着枯荷般的死寂,“夏儿离开此地后心心念念想要回来,就在遍寻无方时,遇到了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是他教了这所谓渡气之术给夏儿,并传授了吸取阳气的方法,好让夏儿坚持到他寻获能够通过结界之人,助夏儿再次回到伯淏大人您的身边…”
“…你就没想过,那人会骗你吗?”晓唯忍不住问道,这世上又怎会轻易遇到这种好事…
“当时走投无路,夏儿别无他法,只有孤注一掷…”
“你可知道那穿着黑衣的男子是谁?”熏池神问道,这人用假的渡气术骗惑世间,绝不会是简单之人。
“不知,那人也从未提及…”
“够了,”伯淏走到夏儿面前,正色说道:“所谓有心行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如今你却是有心作恶,虽然侥幸没有酿成恶果,但心不正、行且歪,已是当罚…”
“……”夏儿紧咬嘴唇,似是鼓起了极大地勇气,“伯淏大人,夏儿的心你是否真的知道?”
伯淏静静看着夏儿,等她说下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伯淏大人,夏儿第一眼见到你,就注定了无法相忘。可是,你是天神,在河的另一端。夏儿逆流而上去找你,道路危险又漫长;顺水而下去找你,你却在那水中央…”
夜风轻轻吹过草叶,沙沙作响。
月色眨着柔而明亮的眼睛,仿佛也想看清这尘世情丝。
伯淏平时懒散的神态此刻有些凝重,夏儿话已至此,他怎会还听不出她言下之意?
“…哎,”伯淏长叹一声,说道:“你这又是何苦?世间所谓情爱本就是虚空幻梦一场,人类看不破的,你竟也看不破吗?”
“伯淏大人,你说得大道理夏儿不明白。花精的生命太过短暂,夏儿只是不想死啊,不想今生再见不到你…”
青衣随风舒摆,夏儿恍然间宛如即将零落的花瓣。
伯淏千万年不曾改变的容颜有一缕伤感,他走到夏儿面前,伸手为她拢起纷飞的发丝,“…哎,原来,错不在你,竟是我一开始便错会了你的心,累你对我执迷至此,以至于误入歧途…”
“伯淏大人…”夏儿被这小小的温柔倾动,婉婉地倩然一笑,其实,她又怎会不知伯淏从来就没有对她动过心呢?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天神,悲悯世人,博爱苍生,一颗心装了天地,所以再挤不下一个爱的人。
“夏儿,去转生吧…”伯淏望着她的眼眸,尽是真挚,“这一世你犯下的错说到底皆是因我而起,一切就由我来弥补。你身为花精,下一世必能修得善果的…”
“伯淏大人,夏儿不想转世啊…”夏儿笑得从未有过的温柔,映得月光黯然失色,“要是转了世,夏儿不就会忘了你吗…”
“佛言,不住生死,不住涅槃。夏儿,来生就是崭新一世,忘了我,继续走下去可好?”伯淏真心希望夏儿能够放下执念,重获新生。
又是一阵风吹过,夏儿突然凑过去轻轻吻了伯淏的脸颊,然后笑着用最后的灵力向空中跃起。
月色为她披上柔纱,清风替她舒展了长发,夏儿在夜空中灵动轻舞,用生命纷飞出花精最美的妖娆…
光芒从夏儿眉心散出,顷刻间就洒了一天一地。
“伯淏大人,夏儿不要转世。就这样吧,你只爱夏儿一点点就够了…夏儿此刻散去自己内丹,从今后便只是一株平凡的半夏草,无想无情,生在山涧溪边,就这样默默地陪伴你,直到天地终结…”
伯淏来不及阻止,月色便这般逐渐和夏儿融为一线。
“晓唯姑娘,夏儿已放弃来生,恐怕再无机会补偿你了…”将尽透明的夏儿柔柔笑着,望向晓唯,“这一次伤了你很是抱歉,你可愿原谅我?”
无声地轻叹,晓唯怎会不明白,夏儿放弃转世后,今日一死就是她真正的终结了。
点了点头,对这将要离世的花精,晓唯还有什么话好说…
夏儿开心得笑了起来,弯弯娥眉闪烁着半夏草的荧光。
她最后温柔地凝望伯淏,眼眸干净轻灵,一如她生命的第一天,那个五月暖阳、盈盈溢笑的回眸…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子兮子兮,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夏儿倩兮浅笑,“伯淏大人,如今,夏儿终可以永世不离了…”
最后一丝星光陨落后,夏儿消逝在夜空之中。
风一遍一遍地吹过大地,随着璀璨月色洒下满山青叶,落处生根,静静地等着来年春风相伴,好开出整片整片的半夏草,宛若夏儿那一季之爱的印记,岁岁年年,花开不败…
这一夏,在今夜终是弥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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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篇之二 半夏手记(六) ...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夏,又名:三叶半夏;半月莲;三步跳;地八豆;守田;水玉;羊眼。为中国植物图谱数据库收录的有毒植物,其毒性为全株有毒,块茎毒性较大,生食0.1—1.8g即可引起中毒。
对口腔、喉头、消化道粘膜均可引起强烈刺激;服少量可使口舌麻木,多量则烧痛肿胀、不能发声、流涎、呕吐、全身麻木、呼吸迟缓而不整、痉挛、呼吸困难,最后麻痹而死。
有因服生半夏多量而永久失音者。
以上内容摘自百度百科,半夏草其实是有毒滴,某晴在这里特别提醒亲们,千万小心不要误食生的半夏草~~
九月,中秋之节,城市的天空难得纯净如海。
优雅的树叶轻舞轻落,南飞的候鸟渐行渐远。
古旧公寓中,晓唯正趴在沙发边,望着窗外晴朗的天气发呆。
离那夜夏儿消失已经过了十多天,晓唯也曾问过为何她能进入伯淏的结界,可一副天真小孩模样的熏池神却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极度臭屁得把她挡了回来。
不过作为弥补,熏池神却告诉了晓唯,夏儿本来欲对她实施的渡气术,实乃魔界众生弱肉强食、吸取他人生命的邪法,那个蛊惑了夏儿的黑衣男人能熟知此术绝对是个厉害角色,特别是他竟找上了晓唯,因此叮嘱要她格外小心。
揉了揉被自己压得发麻的手臂,晓唯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发呆。另一件让她介怀之事,便是子泉。
一月之期已到,子泉宣布他家的瓦斯泄漏清除完毕,从三昧禅斋回来后的第二天就搬了出去。
但是此刻,就连晓唯自己也不明白她是什么心思了。
玄束,是总能让她感到安心的存在,他的温柔让晓唯根本无需刻意想起,只要她需要,他便一直都在;
而子泉,他千年相忆的执着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再加上当日水塘边真挚的爱语和泪水,晓唯对子泉的心彻底乱了方寸…
叹了口气,有些受不了这种“心有千千结”的感觉,晓唯把脑袋深深埋在沙发里,直想让轩辕神将大人将她拖出去用雷劈一劈。
“叮咚…叮咚…”
门铃清脆地响起,晓唯知道定是玄束回来了。今天本是中秋佳节,可她亲爱的母亲大人竟然自己报名出境游,去了南方岛屿度假…
晓唯稍稍舒了口气,她有些庆幸,还好仍有玄束在,让自己不至在这团圆之日孤单一人。
“来了来了,你买了什么外卖回…”晓唯边说话边开门,却在看到门外重重叠叠的身影时有些愣住,“……呃?”
伊扬开心笑着拍拍晓唯肩膀,“呵呵,姐妹啊,知道你可怜兮兮的寂寞,所以我特地跑来陪你,怎么样,够意思吧?”
“蛋糕呢?”熏池神小小的身影紧接着迈着小方步走进来,“玄束说你要请我吃所以我才来的…”他可爱精致的小脸写满了对甜食的垂涎。
“我特意带了陈家祖传秘方的果酿甜酒来,晓唯你可要谢谢我啊…”陈墨凡带着一脸“本少爷来是你的荣幸还不赶快膜拜”的神情,大大咧咧地进来坐在了沙发上。
“我带了材料来,等会教你们一起做月饼吧。”缘芷上仙笑着进门,手中却什么都没拿空空如也。
“缘芷,你说你带了材料来,怎么…”晓唯疑惑地问。
笑而不答,缘芷侧身走过,晓唯只见他身后一个男生肩上背的手里拿的全是大包小包。
男生短发T恤,眉眼可爱但却透着不耐烦,“你们说完了没啊?不知道我拿着这么多东西累吗?”
这声音?…晓唯立刻反应过来,“江、江疑?”
“是啊,”缘芷上仙在一旁解释,“江疑他说有想见的人,要我一定带他来,而我也正好缺了个劳力…”
“行了行了,怎么那么多废话啊?”江疑不耐烦地径直走向厨房,好放下满身的“重负”。
“呵呵…”晓唯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江疑大人的现代装扮还真是可爱,简直像极了大学里青涩的学弟!
斜斜倚着门框的玄束嘴角嚼着轻笑,温柔凝视晓唯,“…你终于笑了,看来我今次带回来的'外卖'味道尚佳。”
晓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仿佛一口红豆月饼在味蕾滑开的清甜。原来她这几日低落的情绪玄束早已察觉,如这般不经意的,便给了自己陡然降临的温暖。
小小的屋子骤然间挤满了人,稍不留意的一个转身就会和谁撞在一起。此种情况下,缘芷上仙“大家齐动手”的月饼制作计划进行得极为缓慢和艰难…
“陈墨凡,你再把面粉撒到我身上试试?”江疑像从雪天归来一般,浑身顶着白色粉状物朝着冥界使者大人怒吼。
“没办法啊,谁让你总是在我身后晃来晃去,挡了本少爷的视线…”陈墨凡一脸敷衍地回答江疑。
“小朋友!你别再吃了,否则等下就不够包在月饼里了…”伊扬努力克制语气,告诫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她不能对着小孩子乱吼。
“…#¥%@%%&*&*&”熏池神塞了满嘴食物,语意不明。
“…晓唯啊,这鸡蛋跟你有何深仇大恨?你要如此对它?”缘芷上仙望着晓唯打出来的一块稠一块稀、惨不忍睹的鸡蛋液,欲哭无泪。
“缘芷,你看这样行吗?”玄束端着熬好的糖浆,让“专业人士”检查。
“嗯,不错不错,汤汁细腻、缓和温纯,可以过关备用…”缘芷上仙欣【奇】慰地点点头,正准备接【书】过糖浆,就见熏池神【网】小小的身影猛地冲了过来,嘴里嘟囔着“这是最后一个再也不吃了”。
那锅好不容易熬好地糖浆,就这样壮烈地被天神大人撞飞了出去,划着优雅的弧度扣在了本就满身面粉的江疑头上。
“……”刚才追着熏池神满屋跑的伊扬一头黑线。
“……”罪魁祸首的天神大人咽了口吐沫,开始往江疑够不着的地方移动。
“……你们,交待遗言吧!”江疑拿掉了头顶的锅盖,瞬间暴走。
一时间,客厅里到处纷飞着面粉和焦糖的颗粒。
缘芷上仙看着心痛自己家具导致面部抽筋的晓唯,笑着安慰:“没事,最后我会让江疑负责清理干净你的客厅的…”
“叮咚…”门铃声再次响起。
“你去开门吧,”玄束拍了下晓唯,“也算是中秋节的赠品…”
晓唯不解地走到门前,方一开门,便看到了今日免费附送的非卖品…
手里捧着一大盒月饼,子泉微微笑着出现在门外,“听说这里急缺月饼,不知我来得可还算及时?”
晓唯清朗眼眸此时再无一丝阴霾,笑言:“….勉勉强强!不过,看在中秋节的份上,就让你进来吧…”
天色渐晚,明净明净的皓月在落地窗一角露出了笑颜。
古旧公寓中,挤满了人的小屋子热闹非凡。
晓唯、伊扬和陈墨凡教熏池神玩起了游戏,四人一起吵吵嚷嚷地喝着果酿甜酒,笑容轻快得照暖了人心。
“见到了想见之人,感觉可还好?”缘芷喝着茶,一边看晓唯等人笑闹,一边看似不经意地问江疑。
“看到他如今挺好的,这就够了,”江疑望着子泉的侧影,释然于心,“千万年过去,我也再不是那个日日缠着他才安心的孩子了…”
月色柔黄浅白静静拂过,温暖了一位终于长大的天神、和一位终于放了心的上仙。
另一边,子泉拉开阳台上的落地玻璃门,走到在月色下吹着夜风的玄束身侧,“怎么不进去?”
“…你不觉这样看过去,画面更美吗?”玄束说话间,眼眸映着熹微星辰,因着屋子里温馨的画卷而溢满了柔情。
“…这才是你特意叫我来的原因?”子泉顺着玄束眼光看向玻璃门内,也扬起了淡淡的笑,“只为了让她开心,即使是我你也愿意妥协?”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玄束淡淡地说,“我只是单纯得不想让她伤心而已…”
子泉沉默着没有说话,寂静在两人之间流淌,唯有柔亮的月色悄无声息地跳动。
“…你说,我们三人之间最后究竟会怎样?”子泉望着正和伊扬一起笑得开心的晓唯问道。
“…我不知道,”玄束似是轻轻叹了口气,“你呢,你觉得我们最后会如何?”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我也不知,”子泉的神色有些复杂、眼眸有些忧伤,但语气却执着,一如千年前月下的真心,“不过,我是不会放手的…”
玄束眼眸渐渐柔和,映出的是玻璃门内,某人笑靥清朗、仿佛带出曦阳微光的温暖剪影…
“……我也不会。”
(特别篇 半夏手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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