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纽约也有房子?”
“我本来就生长在纽约。”
“哦!那应该叫老家,那你老家在哪里?”
“长岛。”
“长岛?不会是那种……”
“对,就是那种你不想住的那种……那种……城堡。”
“……”
“放心,我们不住那里,可以吧?”
所以,路希带著豆芽来到上东区的罗威旅馆。
“我想,你会喜欢这儿?”路希充满期待地睇视著豆芽。
只一眼,豆芽便漾开了愉悦的笑容,缓步走入房内,感受那乡村别墅式的温馨气氛,徐徐浏览那烧木柴的壁炉、蕾丝窗帘、图书室、鲜花植物、大理石浴室、全套厨房设备等,装饰融合法式艺术、东方风味于一炉,风格高雅卓越。
它没有四季饭店那般新颖现代化,也没有卡力旅馆的时尚奢华,却恰恰合了她的品味。
“我喜欢。”
路希立刻展开一脸纯真的灿烂笑容,“你喜欢就好。”他提起行李走向卧室。
“累了吧?要不要睡一下?行李我来整理就行了。”
“好。”那张舒适的床教人一看就想爬上去,“你把外衣挂上去就好了,内衣我来整理。”豆芽一边脱鞋上床,一边有趣地看著路希笨手笨脚地打开行李盖,才取出一件上衣就翻倒整个行李箱。“路希。”
“嗯?”路希漫不经心地回应,对一个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事的人来说,整理衣物实在是一件了不得的大工程。
“你和爱莲是在这里结婚的?”
“是啊!不过,我们是住长岛的家里。”
见他大手一捞就想把所有衣服全捞在一堆,“停!”豆芽忙喝止他。“麻烦你把我和你的衣服分开挂好不好?”
“哦!”衣服又落回地毯上,路希想了想,干脆蹲在地上整理。
“路希,你一定很想念爱莲和儿子吧?”
“不会啊!”
“不会?”听说爱莲好美,他的儿子也好漂亮好漂亮,他怎么可能不想念?
“我又不爱她,是我父亲要我和她结婚的,也是父亲想抱孙子我才和她上床,没想到爱莲才刚证实怀孕,父亲就去世了,孩子出生之后也都是爱莲和保母在照顾,我根本没看过他多少回。”
“那是你的儿子呀!你怎能这样不闻不问?”豆芽不满地控诉。
“我又不会哄婴儿!”
这又不是会不会哄婴儿的问题,难道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亲生骨肉吗?
也许会被遗弃的孤儿就是因为有这种不负责任的父母,不然,怎会有人忍心舍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那么……”豆芽抚著自己的肚子。“你也不会在意这个孩子罗?”
“当然会!”路希猛然抬起头来,愤慨地大声否认她的指控。“那是你生的,我当然会在意!”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呀!”
“为什么?”仍旧是同一个问句,“我有什么值得你爱的?”豆芽慢吞吞地躺下去。
“这不是你有什么值不值得我爱的问题,我说过,初见面的头一眼,我就疯狂的爱上你了,”路希又看回地毯上一堆衣眼,皱眉头研究该从哪里开始这一项伟大的工程?“没什么原因,就是那样!”
“所以我更无法理解呀!”豆芽喃喃道:“爱莲那么美你下去爱,不,不一定要爱莲,这世上有那么多美丽高贵又优雅的女人让你去爱你都不去爱,偏偏要爱我这个丑八怪……”
“谁说你是丑八怪?”路希再次猛然抬头,愤慨之色更深。“你明明如此高雅美丽,比我见过的任何女人都来得更美,更……”
“我要睡觉了!”
豆芽突然翻过身去背对他,路希不禁懊恼地闭上嘴,困惑地心想他到底是哪里又说错了?
他说的都是事实啊!
他说的都是该死的谎言!
豆芽恨恨地暗忖。
她明明是个丑八怪,这么明显的事实,谁也无法否认的真相,他偏偏要睁眼说瞎话,顽固地坚持她是美丽的,这样她如何能相信他说爱她的话不是谎言呢?
是谎言!
全都是该死的谎言!
但,如果真是谎言的话,他到底为什么要和她结婚?又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为什么要对她呵护备至?又为什么要对她那样温柔体贴?为什么要这样表现得好像真的很爱她,使她忍不住浮现一丝丝喜悦与希望,以为他也许、说不定,可能是真的爱她……
然后下一秒钟,他总是不忘及时来一句,“你好美!”让她喜悦的心一回又一回的跌落谷底,就好像坐摩天轮一样起起落落。
她恨死了这种感觉!
她恨死了自己为什么要上他的当,限死了自己为什么要相信他,虽然只是一ⅿⅿ、偶尔一瞬间,但仍是白痴到极点的愚蠢行为!
她怎能相信他呢?
他是个爱说谎的男人啊!
她实在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原因要做这种事,因为太无聊吗?
因为太无聊,所以故意造成这种状况,以便时时刻刻捉弄她,以她的可笑反应为乐趣,他把这一切当作是一场游戏,是吗?
有钱人真是猪头!
早知道会搞成这样,她就不来“利用”他了,如今想离开他也不行,不为她自己,只为孩子,她不想让孩子尝受到她曾经历过的辛酸与痛苦,只好继续“赖”在他身边,继续搭坐摩天轮起起落落,继续咒骂自己的愚蠢,直到有一天,他玩够了这场游戏……
她是白痴!
在纽约要看流行第一线的服饰,非麦迪森大道与第五大道莫属,想当然耳,价格超级昂贵是必然的,但仅是看看的话就不需要在意那么多,只要小心别把口水流到展示橱窗玻璃上就行了。
路希开会,豆芽不方便跟去;路希参加宴会,豆芽也推说太累不想去;路希不敢勉强她,只好不情不愿的被沙利叶一步一回头的拉走,结果他前脚一出门,豆芽后脚就溜了出去。
逛时装店去也!
911事件后,出入美国的观光客明显减少了,但在多采多姿的上中城,类似她这种纯游览的观光客依然不少,所以她也不会觉得不自在,唯一不太方便的是,她的英文不是很灵光,听还好,八成能懂,但要她开口的话,简单的基本对话还能应付,稍微复杂一点她的舌头就会打结了。
伫立在纽约最高档、最有生气的57街口,豆芽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往西走。
一路慢慢走来,悠闲地仔细浏览各店家的橱窗,经过伯尔贝利商店、爱马仕商店以及香亲儿商店的服饰部,然后,她看见横在前面的宽阔大马路上,一长串世界上打扮最入时的仕女和穿著最优雅的男士在沿街漫行。
“这就是纽约中城的核心第五大道吗?”
她自言自语地咕哝,同时莫名其妙地被一队状似观光旅行团的人群推挤入东南街口的箱型大楼,流线型装饰派艺术风格的花岗岩大楼内是纽约最古老的零售公司——蒂芬妮珠宝行。
“唔,首饰是服饰最重要的搭配,看看也好。”
很多人都会被蒂芬妮的名字吓住而不敢进去,其实里头仍可找到一些便宜物品,尤其是三楼,那儿出售小摆设和工艺品,在最里面角落有一张零星“便宜”
东西柜桌,譬如你可以花不到20美元买一只利摩日细瓷义大利咖啡杯和碟。
“哇,这种东西我不会在义大利买吗?”
喃喃嘟囔著,她又回到贵重首饰楼层,专心浏览那些典雅昂贵的首饰,边暗自思忖这款首饰适合搭配哪一种服饰?
然后,她停在一朵精致迷人的爱丽丝胸针前,再也舍不得移开脚步。
高雅的紫钻花瓣基部缀著俏丽的黄水晶,鲜艳的祖母绿叶片与茎梗上有几滴晶莹的水滴,在端庄中散发著青春气息,是一件非常精细优雅的作品,令人爱之难舍。不过……
还真是昂贵到不行啊!
“买不起就不要占著位置流口水,快快让开位置给买得起的人吧!”
在说她吗?
豆芽瞄过眼去看了一下,身体已经准备要挪开了。但……
不,不是在说她,是在说正面柜桌前的旅行团成员,而说话的是一个黑衣女人,黑发黑眼像东方人,冷艳瑰丽的五官却像西方人,睥睨的神情像英国女皇,妖异的眼波流转却又像夜之女魔。
至于伴随在她身边的黑衣男人更教人心惊,俊美得不像人,同样黑发黑眼,冰冷的气势令人不寒而栗,邪恶的眼神散发出残酷的气息,仿佛撒旦在寻觅最终的猎物,只一眼便足以使人冻结。
男人们全都骇得两腿打架,女人却仿佛中邪似的盯住黑衣男人流口水,恍惚失神地看傻了眼。
不过,豆芽只觉得这对男女邪恶得令人讨厌,那黑衣女人像淫荡的埃及艳后,而那黑衣男人虽然俊美,却还是比不上路希,所以她不以为然地多看了他们几眼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欣赏她的陶针。
黑衣男人眯了眯眼,没有吭声,黑衣女人却冷冷地瞪过眼来。
“丑八怪,还不赶快滚开!”
啊~~不用问,这回一定是在说她了。
豆芽慢条斯理地横过眼去。“我看我的,你看你的,我又没有碍著你。”
“碍眼!”黑衣女人轻蔑地斜过来一眼立刻又收回去,好像连看都不屑看她。
“你会影响我挑选的心情,最好识相点自己滚蛋,不要让我叫经理来赶你走,那可不太好看!”
豆芽耸耸肩,突然指住那枚爱丽丝胸针。“小姐,我要买这枚胸针。”
闻言,不仅店员愣住了,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住她,怎么看都不觉得她买得起那么昂贵的饰品。
“小姐?”
“啊!”店员回过神来,“当然,请坐一下!”然后连忙招手唤来专门负责交易的另一位店员。
“夫人,请问您是要签卡吗?”
豆芽默默取出路希为她办好许久,她却不曾使用过半次的钻石黑晶卡交给店员,众人惊喘,黑衣女人则微显惊讶的多看了她几眼。
“夫人,您要下耍多挑两样?譬如这条项链……”店员殷勤地为她介绍。
“搭配胸针正好……”
正好勒死她!
但在黑衣女人半嘲讽半讪笑的目光下,豆芽还是忍不住又多挑了好几样,那可怕的数目使她在签帐时手禁不住微微颤抖,店员一把发票递给她,她立刻当宝贝一样小心翼翼收藏起来。
明天就来退货!
以前的她,绝不会做这种冲动的傻事,但自从她怀孕之后,三不五时就会脑筋发霉,做一点事后保证后悔到想喝硫酸的举动。
譬如一时“心血来潮”把路希关在门外,不让他回自己的“办公室”睡觉,导致翌日上班时间,罗弗寇一本正经的跑来敲门问她,“请问路希为什么会睡在我的办公桌上?”
诸如此类之糗事层出不穷,她每次都很后悔,但还是一犯再犯,她只好安慰自己,生产过后也许会恢复正常,现在,姑且让她任性一点吧!
“夫人,请问您是要现在带走,还是……”
“不,请帮我送到这边。”
豆芽留下旅馆的房号,随即匆匆离去,害怕自己再待下去会签下更恐怖的天文数字,临行前,下意识又朝那对黑衣男女瞥去一眼,对方依然瞪著她,不知为何,她有预感,他们很快又会再见面。
世界真有这么小吗?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打了一整天瞎睡,好不容易开完无聊的会,一踏出会议室,路希马上精神百倍起来,一路计画要带心爱的老婆到哪里吃上一顿浪漫晚餐的回到旅馆内,没想到一眼便瞧见豆芽沮丧著脸呆坐在床沿,身旁还有一个大袋子,他不禁关心又好奇地上前摸摸她的额头。
“没发烧啊!”再翻一下袋子,“啊~~你自己一个人去逛街吗?怎么不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去?”说著,他顺手取出蒂芬妮珠宝行的蓝色礼盒一一打开。
“好漂亮,你的品味不错嘛!特别是这枚胸针……”
“不要说了!”她也喜欢那个胸针,可是……“我明天就要拿去退货!”
路希怔了怔。“为什么?”
豆芽闷不吭声地把收据拿给他,路希只随意瞥了一眼。
“怎样?”
“怎样?”豆芽惊讶地重复,然后用力戳戳那张收据。“你没看清楚上面的数字吗?”
路希又瞄了一下。“看清楚了,怎样?”
“又怎样!”豆芽不耐烦地又戳戳收据。“这辈子别说是签,就连作梦我也没想过买个东西会买出这种数字,天哪!我简直是超级大白痴,怎会……”
“你干嘛这么大惊小怪?”路希困惑地摇摇发票。“这数字又不大。”
“不大?”豆芽不敢置信地尖叫。“你到底有没有真的看清楚啊?那……”
“再多三个零我都签过,这又算什么?”
“你……”豆芽张张嘴,阖上,旋即又张开。“总之,明天你替我拿去退掉!”
没错,跟他谈金钱方面的事根本毫无意义。
路希看看那些首饰,再瞅向她。“你不喜欢?”
“喜欢,可是……”
“喜欢就留著嘛!”
“这种东西我又用不上!”
“明天你陪我去参加晚宴,那就用得上了!”
“不要!”她才不要跟去丢人现眼!
路希耸耸肩。“留著欣赏也不错嘛!”
白眼一翻,“我没那么无聊,闲闲没事去欣赏这么昂贵的东西!”豆芽没好气地说。
“那……那……”路希无助地掹抓金发,忽尔想起什么似的啊的一声。“别谈这个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时装表演的事。”
豆芽双眼天一亮。“廷后的时间决定了?”
“不不不,不是那个,那个尚未决定。”路希一面说,一面若无其事地将收据纳入皮夹里,再把首饰收好放进床边抽柜内。“我说的是时装界翘楚圣洛朗,他决定要退休结束四十年来的设计生涯,在退休之前,他要在巴黎举行最后一场高级成衣时装展,时间是明年1月22日,有兴趣吗?”
“当然有兴趣,可是……”豆芽思索著。“我要上课,那时候也不晓得放假了没有。”
“那个到时候再来伤脑筋,既然你有兴趣,我就先订下一张邀请函罗?”
“好吧!”
“那我们现在去吃晚餐吧!”他半拉半扶著她起身往外走。“沙说要请我们去吃法国餐喔!”
“但……”豆芽回眸瞄著床边抽柜。“那个……”
“还是你不想吃法国餐?”
“呃?不是,我是说……”
“那我们去吃中国料理好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那……”
“印度料理?”
“跟你说不是……”
“泰国料理?”
“路希,你……”
“中东料理?”
“……”
“日本料理?”
“闭嘴!”
“……”
“法国餐!”
算了,以后出门逛街,自制一点,别再干这种蠢事就是了。
她的自制力荡然无存!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碰上那个黑衣女人的嘲讽眼神,豆芽的自制力马上宣告破产,更可悲的是,无论她怎么躲,总还是会碰上那个黑衣女人。
那天之后的翌日,她以为到上西城就不会碰上那个黑衣女人了,没想到刚逛到第三家店就碰上了,然后那个黑衣女人不过多说了两句话而已,她又莫名其妙地签下另一笔天文数字,搬了一大堆时装回去。
天知道那些时装除了够时髦、够昂贵之外,根本就不适合她!
好吧!那她到中城总可以吧?
还是不行,那黑衣女人仿佛在跟踪她似的又让她给碰上了,于是她又选购了一大堆无用的鞋子,明明她只有一双脚;再隔日,她到剧院区,又挑了一大堆不实用的皮包,足够把她整个人装进去了;而后是却尔顿区,又是一大准帽子送到旅馆,虽然她从不戴帽子;接著是葛来美区……
她不出门总行了吧?
躲在旅馆里,她开始认真研究应该如何把那些时装改成适合自己的衣服,因为路希坚持不让她退。
“你今天不出门吗?”正待出门的路希打开门又关上。
“不要。”咬著手指头,豆芽认真研究摊在面前的洋装。
路希在她面前蹲下,“那陪我出去好吗?”他讨好的央求。
“去哪儿?”豆芽看也不看他一眼。“开会?宴会?不要!”
“不不不,不是,”路希握住她的手。“我今天不用开会,也没有宴会,我只要和沙以及在罗马的罗,用电脑视讯讨论几件重要事项,然后就自由了。”
“哦……”豆芽终于分给他一ⅿⅿ眼角视线:“这样啊……”
“到纽约之后,我一直在忙,没有时间陪你,”路希低低道,澄蓝眸子盈满歉意。“所以我打算今天好好陪陪你,你想到哪里我都陪你去,好吗?”
豆芽想了一下。“时装表演到底怎样了?”
“我不清楚,待会儿去见沙时可以顺便问一下。”
豆芽又考虑片刻,“好吧!”起身。“不过他为什么不跟我们住同一家旅馆呢?还要这样来来去去,真麻烦!”
“他说四季饭店的设备才符合他的需要。”
“也对,他要办公事,四季饭店才有足够的设备。可是为什么你不需要呢?”
“呃……这个……咳咳……”
因为他只是一颗活动橡皮图章。
“他是谁?”
“麦尔。波任,南非的实业家,表面上。”
“表面上?”
“表面上。实际上他是南半球最大的军火商,有谣传说恐怖份子的武器都是由他供应的。”
沙利叶与路希相顾一眼,再回去盯住电脑萤幕。
“我们的生意项目虽多,但不包括军火,现在我们谈他做什么?”
“因为现在他有许多动作都是针对我们,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他在抢我们的生意,不择手段。”电脑音箱里传出的是罗弗寇的声音。
“为什么?”
“这是我正在调查的重点之一,但问题是,我连他的来龙去脉都查不到,他好像是平空突然出现的,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那么雄厚的资本,总之,他是一个谜。”罗弗寇的声音很显然的有点困扰。
沙利叶沉默片刻。
“那么,你有把握应付他的‘攻击’吗?”
“唔……老实说,十成把握是没有,不过也有八、九成。”
沙利叶吁了口气。“那就好。”
“可是,我希望你们在那边也要帮点忙,他和他的妻子丝丽也在纽约,有机会的话,设法探探他们的底。”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也能入境美国?”沙利叶惊讶地问。
“他是军火商,不是恐怖份子,别忘了,布希的家族也是大军火商。”
“说的也是。”沙利叶咕哝。“好吧!我会想办法。那……”
“时装表演到底延期到什么时候?豆芽快开学了耶!”
路希始终没吭声,一Сhā嘴吭声说的却是跟公事全然无关的“闲事”,电脑里的罗弗寇与电脑外的沙利叶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恐怕她这趟来是看不到了,不是明年一月就是二月,到时候再带她来吧!”
路希面色一惨。“豆芽会杀了我!”
沙利叶叹得更大声,“由我来告诉她,行了吧?”回眸。“咦?她呢?”
路希没有回头。“她说她肚子饿了,到餐厅去吃点东西。”
“那待会儿再告诉她,现在,我们继续讨论……”
“还……还要多久?”路希呐呐道:“我想,不一定需要我吧?”沙利叶面无表情地瞪著他,电脑里的罗弗寇也面无表情地瞪住他,他不禁瑟缩了。“我……我也饿了嘛!”
“不准饿!”电脑里的罗弗寇低吼、“你这死小孩,公司是你的,为什么你可以这么悠哉?”沙利叶也跟著怒吼。
“因为有你们在啊!”路希脱口道。
“帮我揍他!”电脑里的罗弗寇如是说。
沙利叶的手还没举起来,路希已经抢先眺起来逃到沙发后躲起来,只露出两只深黝的蓝眸眨呀眨的。
“我又没有说谎!”他委屈地抗议。
沙利叶哭笑不得地捂著脑门。“天哪~~让我死了吧!有这种老板,将来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倒不如现在就让我死了,起码我还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路希再一次冲口而出。
“被你气死的!”沙利叶没好气地低吼。
两只眼变成两只半眼。“好嘛、好嘛!你们不要生气嘛!继续讨论就继续讨论嘛!”
“当然要继续讨论!”
“呜呜,好饿……”
“闭嘴!”
“那……那……我拿水果来吃可以吗?”
“……”
“倒杯酒来喝?”
“……沙利叶,我建议你现在就把他掐死,然后我们一起‘畏罪自杀’!”
“同意!”
“咦?啊~~救命哪!杀人啊……”
一得知这趟来看不到时装表演,豆芽马上吵著要回义大利,表面上的理由是她即将要开学,不能不回去,真正的原因却是她不想关在饭店里长虫,但一出门又会碰上那个黑衣女人,一碰上那个黑衣女人她就会昏头,等她清醒过来时,手里又捧著一大堆会让她作噩梦的帐单。
大丈夫能伸能屈,小女子能逃就逃。
为免路希的财产全被她这个“败家妻”给挥霍光,她决定逃之夭夭,就不信那个黑衣女人还会跟到义大利去。
“我要回去了!”
“豆芽,再等我几天嘛!”路希低声下气的央求,可怜兮兮的蓝眼眸可怜兮兮地瞅著她。“再几天就好,真的!”
“不要!”吃了秤铉铁了心,豆芽决心要尽快逃离这块“不祥”的上地,再不走,搞不好下回客机就要撞到她头上来了。“我明天就要回去!”
“豆芽……”
“不要!”
见豆芽打死不肯改变主意,路希赶紧把求救的目光朝沙利叶丢过去,沙利叶不禁哭笑不得地翻了一下眼。
刚刚还抱头鼠窜的人,现在竟敢向“凶手”求救。
“卡露蜜,再多留几天也不行吗?”算了,谁教他是忠心耿耿的“奴才”呢!
“不行!”依然是毫无转圜余地的口气。
沙利叶想了一下。“这样好不好,路希只要再开一次会议、参加一场宴会,其他时间都让他陪你,如何?”
“不……”
“卡露蜜,”沙利叶的表情非常认真。“我老实告诉你好了,有人在打击路希的公司,所以,这趟来美国对他来讲是非常重要的,你是他老婆,难道就不能体谅他一下吗?”
“有人在打击路希的公司?”豆芽既惊讶又怀疑地看看他,又看看依然一副可怜样的路希。“真的假的?”
“发誓!”沙利叶举著右手说。“绝不是谎言!”
“很严重?”
“不严重就不会特地回美国来。”
“这样啊……”豆芽蹙眉思索片刻,然后叹气。“好吧!再几天。”
“哦耶!”路希立刻像个孩子一样跳起来欢呼,再一步跨过去抱住豆芽。
“豆芽,我好爱你喔!”
豆芽红了一下脸,推开他。“喂,还有人耶!”
“我没听见。”沙利叶窃笑著背过身去。“好了,既然问题解决了,那我要回四季去处理公事……啊~~对了,路希,千万别忘了明天早上的会议,还有三天后的宴会,OK?”
“OK!OK!”
“那我走了!”
沙利叶一离去,路希立刻又亲亲热热地环住豆芽。“说吧!你想上哪儿我都陪你去!”
豆芽仰眸怀疑地斜睨著他。“喂,刚刚沙利叶说有人在打击你的公司,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悠哉?”
“因为……”路希尴尬地咧了一下嘴。“我也帮不上忙啊!”
豆芽掹翻白眼。“老天,长眼睛没见过像你这种老板,居然把所有公事全扔给别人,自己悠哉悠哉的吃喝玩乐,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自觉啊?”
“什么自觉?”路希一脸茫然。
“自己的工作要自己完成啊!”豆芽重重地说。
“可是我都不懂嘛!”路希理直气壮地反驳。
简直不敢相信,不懂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吗?
“你不会学吗?”
“我没兴趣!”
“你是小孩子吗?一定要有兴趣才肯做。”豆芽没好气地说:“是男人就给我做点事!”
好吧!她要他做他就做,可是……
“什么事?”路希很认真地问。
什么事?
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话呀!
“既然是你的公司,你多少要负一点责任呀!”
好,他会负责任,但是……
“什么责任?”
差点昏倒!
豆芽不可思议地望住他半天。“拜托,你别告诉我你真的什么都不懂?连一丝一毫都不懂?”
“懂什么?”
懂什么?
他居然问她懂什么!
豆芽怔愣地又注视他好半晌,然后往上看天花板。“上帝,我以为他只是不想工作,原来他是个白痴!”
“我不是白痴,我很聪明的!”路希大声抗议。
“聪明?”豆芽嗤之以鼻地哈了一下,“好吧!你很聪明,但是……”她用力推开他。“你不是男人!”话落,转身要回卧室。
“不是男人?”路希皱眉认真想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我当然是男人,不然你的肚子怎么大起来的?”
脚步顿了一下,旋即继续。“我自己吹气吹大的!”
笑容僵住。“吹……吹气?”
“总之,不是你的,因为你不是男人!”
豆芽忿忿地进入卧室里,路希忙随后跟进去,见她忙著把整理好的行李再打开来,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怯怯地扯扯她的裙子。
“豆芽……”
“别叫我!”
“可是……”
“你没救了!”
“别这样嘛!豆芽,我发誓,以后我一定会认真做个男人!”
“哦!是吗?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每天跟你Zuo爱做的事七次!”
“……”
“八次?”
“……”
“九次?”
“……”
“十次?”
“……”
“……豆芽,再多一点我会死的!”
待续她不应该出来的。
尤其不应该和路希一起出来。
如果早知会有如此恐怖的后果,就算打死她,她也不会和路希一起出来,但是她不知道,所以她还是出来了。
虽然她事先特意选择近郊的野生动物保育公园为目标,以免又去碰上那个讨厌的黑衣女人,但就像是早已注定的灾难,他们还是去碰上他们了,那对邪恶的黑衣男人和女人,还有她和路希。
当时路希正在替斑马拍照,而她则看著另一边的长颈鹿,突然,她觉得好像有人盯著她看,那种感觉很不舒服,就好像被毒蛇盯住一样,她不觉打了个寒颤,旋即掉过头去看看到底是谁,没想到竟然又是那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男女。
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黑衣男人,以及那个妖异的黑衣女人。
“路希,我想回去了!”
“咦?回去?为什么?”路希诧异地回过头来。“我们才刚到不久啊!几乎什么都还没看到,为什么要……”
然后,路希看到了那个黑衣男人,而那个黑夹男人也看到了路希,就在那一瞬间,风,静止了,小鸟也不再啾鸣,所有的动物都不安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游客们也惶恐地察觉到异样,不约而同转头四顾,正在考虑要不要赶紧离开。
而她,望著路希,骇异得忘了呼吸、忘了心跳。
然后,狂风突然猛烈的刮起来。
然后,地面开始震动。
然后,草地轰隆隆地爆裂开来。
然后,地狱之火猝然自地底裂缝中卷上来吞掉所有的动物和游客,只剩下她和路希,还有那一对黑衣男女。
然后,她开始尖叫,不停不停的叫……
[天使与恶魔2]《天使与恶魔(下)》
作者:古灵
内容简介:
他到底是在跟谁讲话?是她?还是他以为的她?
而且他真的是太过分了,老是在她的背后污蔑她会毁灭这个世界!
真是够了!她是谁啊?
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默默无闻的小女人,哪有那样的功力?
他别再净对著她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行吗?
她就是无法相信,那样出色的他会对貌不惊人的她爱来爱去爱不停,可……为何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正一天天变美?!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序
只能用“ㄢ”来形容小狸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气过了,跟家人在家里大小声的话例外,反正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那狮子吼是谁飙出来的,但这天,我气到差点拿电话去砸人家的店!
犹记得小狸刚搬到桃园没多久的那几天,突然来了一场重感冒,感冒后的第三天,小狸觉得身体稍微好一点,就赶快夹带嘟嘟飙去狸家附近的“上X联X”去买热水瓶,感冒的缘故让小狸发现热水的可贵之处。
在那边晃的时候,发现很多满便宜的好康A,当时小狸还跟嘟嘟讲说,等以后再有钱一点,可以到这边来买家电用品,感觉比“全X电X”便宜很多。
没想到,小狸后来真的非常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作“便宜没好货”!
我们那时候买的热水瓶是气压式的,就是需要用手用力去压压压~上面的大按钮,然后热水才会跑出来,可是刚买来才用一个月左右的某一天,小狸正在泡茶时,那个大按钮也不知道怎么了,压下去后就再也弹不回来了,然后就一直卡在那,小狸拿钳子去给它抠半天,好不容易让它弹回来一点,可没隔两天,它又陷进去了,而且还有愈陷愈深的倾向,最后没办法,只好叫嘟嘟拿去给“上X联X”修理。
之后,据他们的说法是因为按钮被卡住了。
废话……啊不然是被黏住了喔?
热水瓶的事情还是小ㄎㄚ,最令小狸气到快爆炸的是电话,当时在买热水瓶时,小狸心想反正顺便嘛,就顺便买了个电话,很普通的电话喔!虽然这电话只是顺便跟著热水瓶的附属品,但是小狸挑电话的原则是:简单好用。
对,要简单,因为太复杂的容易坏,而且很难懂;好用,那是一定要的啦!
结果之后证明这个“简单又好用”的电话只是虚有其表,小狸被它看似简单的外表给蒙骗了!
要打电话?
可以,如果它今天心情好,可能话筒拿起来,大概等个五、六分钟左右,话筒中不闻寻常的嘟嘟声,只有莫名其妙的喀啦喀啦声,一直喀啦到它爽了俊才会开始给你闪红灯,再来个嘟嘟~~通知你可以拨号码打电话了。
如果它今天很不巧的给你来个耍任性、闹脾气,那抱歉,话筒拿起来大慨喀啦个两分钟,就直接进入一片安静无声状态……
买来头一个月,小狸还没发现这副烂电话还有这个超级烂脾气,那时“单蠢”的小狸还以为是因为电池没力,结果换了好几颗新电池后,证明:它的确是个该拿去备案销毁的烂电话!
但是因为小狸平常很少打电话,所以还可以忍耐它比偶尔再经常一点的无理取闹,一直到今天下午,小狸因为不得已要打一通很重要的电话时,跟那副烂电话争执了很久,在带著很想把电话扔到墙上给它死的心情下,但是又没办法真的“侯伊西”,虽然它不能拨出去,但好歹还是可以接别人打来的电话,而小狸今天一整个下午都几乎在等电话哩!于是只好穿起外套,顶著寒风,亲自要把电话送去“上X联X”看看它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结果,小狸亲自把电话送上门后,对方却说因为产品已经买超过七天了,所以没办法换新的给我。
好,那维修呢?
维修可以啊,请过年后再来取货!
当场小狸的脸色就变得比外面的冷空气还要冻,然后拿著电话头也不回的踏出“上X联X”。
自此之后,小狸发誓即使全桃园……不,全世界卖电器的只剩下“上X联X”,小狸也不会再踏进他们店一步!
序幕“雅娜尔、雅娜尔,我最爱的雅娜尔,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能相信我呢?”
“……”
“阻止他们吧!阻止他们毁灭这个世界,”温柔的、乌黑的唇瓣贴在她耳畔,冷幽幽的气息凄恻恻地呼进她心头。“你要我如何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阻止他们毁灭这个世界……”
“……”
“我爱你,雅娜尔,你也是爱我的不是吗?”充满爱怜的手温柔地覆在她的脸颊上。“但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天界去,你也不能跟我下地狱,所以你不能让他们毁了这个世界,这里是唯一能让我们共存的世界啊……”
“告诉我,雅娜尔,告诉我该如何证明我的爱,我该如何做才能使你相信我?告诉我啊!雅娜尔,告诉我……”
“……”
“你要我的心吗?”
“还是要我的灵魂?”
“……”
“可以,给你,现在我有心,也有灵魂了,如果你想要,可以,给你,统统给你,我的心、我的灵魂,全部属于你的!”
“……”
“为什么不说话,雅娜尔,为什么不回答我?”
“……”
“我必须自己找出答案来吗?”怅然的叹息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好吧!我一定会找出答案来的,在他们……不,在你毁灭这个世界之前,我一定会找出答案来的!”
她?
毁灭这个世界?
真是够了!
“你到底有完没完啊你?很烦耶!跟你说别把这种责任往我身上推,你就是听不懂是不是?我是康豆芽,一个没人要的小孤女,不是什么雅娜尔不雅娜尔、天使不天使的,全都不是,OK?请你别再对我说那种话了,不然我跟你翻脸!”
好一阵子的静默后……
“豆芽,你……你为什么生气,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不要脸的家伙,居然又闷不吭声地“落跑”了!
第一章
“你想到哪里,豆芽?”
捧著一张谄媚的笑脸,路希单膝跪在豆芽面前,澄蓝的瞳眸小心翼翼地瞅住她,豆芽却懒洋洋的看也不看他一眼。
“哪里都不想!”
“不要这样嘛!豆芽,”笑脸一点也不气馁,再接再厉拉开嘴皮笑得更灿烂。“说嘛!无论你想到哪里,我都可以陪你去喔!”
豆芽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地狱你也去?”
“地狱?”笑脸僵了一秒。“你……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豆芽起身离开沙发走开,路希跳起来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这个……豆芽,地狱不太好玩耶!你……”他垮著脸呐呐道:“不是真的想去吧?”
靠在窗傍,豆芽受不了地翻了一下眼。“我就是想去,怎样?”
“那、那……”路希愁眉苦脸地左思右想。“好……好嘛!我陪你去,我陪你去就是了嘛!”
“这么不情愿,”豆芽嘟喽。“谁要你陪我去!”
路希一惊,“谁说的?哪里的谁不情愿?没的事!”他讨好的、夸张的大笑三声。“哦耶!万岁,能陪豆芽甜心到地狱一游,我……”
老天,这家伙真不像男人,男人该做的事他一样也不会,整天只会吃喝玩乐,脑袋幼稚得跟白痴一样,不管她如何骂他、亏他、损他,他依然嘻皮笑脸的向她谄媚讨好,简直是从头窝囊到脚,实在想不透她怎么会爱上这种废物?
“闭嘴!”豆芽忿忿低叱。
夸张的笑瞬间冻结,路希的嘴不知所措地又开又阖。
“我……我又说错什么了?”
真希望能少爱他一点,但就如同他曾说过的,这份爱来得实在莫名其妙,好像是从久远以前延续至今,明明那么唾弃他的无能、无用,更生气他找上她当这场无聊游戏的对象,却怎么也停不了这份爱。
豆芽叹息地咕哝,“你是白痴!”她也是。
路希瑟缩了一下,“那你到底要我怎样嘛?”他委屈地低喃。
懒得理会他,豆芽迳自拂开窗帘,眺向中央公园方向,隐约可见枫红几许,怡人的风迎面拂来,带来几分淡淡的秋意。
听说纽约的秋天是金红色的,但这里看不见。
“我们去郊外吧!”豆芽慢吞吞地说。
闻言,路希不禁松了一大口气,“郊外?”想了一下。“野餐吗?”
“也可以。”豆芽放下窗帘,转身步向卧室。“听说布朗区的野生动物保育公园整个园区几乎都在丛林之中,我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就不信那对诡异的黑衣男女也会到动物园那种地方。
“好,那我先打电话通知柜枱,叫他们明天帮我们准备野餐篮。”
路希兴高采烈的跑去打电话,豆芽则懒洋洋的和衣躺上床,不过眯了一下眼,意识便逐渐模糊起来。
不能怪她,大肚子的女人总是比较容易困倦。
朦胧中,仿佛里,她隐约感到似乎有一只不安分的蜜蜂在身上到处飞来飞去,挥挥手赶走,三秒后又飞回来。
这只蜜蜂一定很大,因为,它还能脱她的衣服。
“我的肚子都这么大了你也要?”
“任何时候我都要。”
“……”干扁四季豆他要,牙签戳肉丸他也要,他到底是饥不择食还是口味与众不同?
“豆芽,我爱你!”
爱她?
是啊!他正在爱她的身体,男人是肉欲的动物,他们只知道这种爱,一旦撇开激|情,他们懂得什么叫爱?
不,他们不懂。
是谁说的,失去了性欲、失去了野心、失去了自大,男人就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爱情那种东西根本不曾存在于那个躯壳里。
爱她?
不,在这种激|情时刻,她不想去思考如此复杂的问题,只要此时此刻躺在他臂弯里的是她就够了,现实从来不会如人愿,——至少对她而言是如此,明天的事她从来不敢去奢望。
那种事等她活过了今天再说吧!
不管到哪里都一样,她实在不应该出去。
其实,忍上几天不出门也不会有多痛苦,留在旅馆内修改那些衣服也很有趣,但她还是出去了。
而且是和路希一起出去。
早知会有如此恐怖的后果,打死她也不会和路希一起出去,但是她不知道,所以她还是出去了。
虽然她特意选择近郊的野生动物保育公园为目标,以免又去碰上那对讨厌的黑衣男女,以为他们不可能去那种地方,但就像是早巳注定的灾难,他们还是去碰上他们了。
那对邪恶的黑衣男人和女人,还有她和路希。
当时他们才刚徒步经过野禽沼泽区和爬虫类世界,来到非洲平原区,路希兴致勃勃地替斑马和瞪羚拍照,而她则看著另一边的长颈鹿馆,突然,她觉得好像有人盯著她看,那种感觉很不舒服,就好像被毒蛇盯住一样,她不觉打了个寒颤,猛然调过头去看看到底是谁,没想到竟然又是那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男女。
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衣男人,以及那个妖异的黑衣女人。
一股凉意自脚底窜上心头,豆芽急忙拖住路希要往回走。“走了,路希,我想回去了!”怎么会这样?他们居然也会到这种地方来,难道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碰上他们吗?
“咦?回去?现在?为什么?”路希诧异地回过头来。“我们才刚到不久啊!几乎什么都还没看到,为什么要……”
然后,路希看到了那个黑衣男人,而那个黑衣男人也看到了路希,就在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间,风,静止了;小鸟不再啾鸣,所有的动物都不安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游客们也先后察觉到异样,纷纷转头四顾,惶惶然地犹豫著需不需要采取紧急避难措施?
而豆芽,望著路希,骇异得忘了呼吸、忘了心跳,和煦的太阳高挂天空,气候温暖宜人,她却冒出一身颤栗的鸡皮疙瘩,冷汗直流。
就在她的瞠目注视之下,原是金发蓝眼,比最美丽的天使更美丽的路希在两秒钟之内蓦然转变成另一个人,发黑了,眼也黑了,五官美丽依然,但双眉及眼尾邪气的往上挑,瞳眸阴郁冷然,还有仿佛涂了墨汁一般乌黑的唇瓣,原来的纯真清澈荡然无存,一变而为狂捐尊贵的姿态,高高在上地睨视那对黑衣男女。
但最最惊人的是,他的背上竟然无中生有冒出三对雪白的光芒羽翼,光彩夺目,宛如天使……不,比天使更闪亮耀眼。
“原来是你,是你在找我的麻烦吗?”连声音也变了,低沉又阴骛,令人不寒而栗。
豆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再回眼望向黑衣男人,又骇然发现那男人的背上居然也多了一副巨大无比的黑色羽翼,像乌鸦的翅膀,头上还长出两支附蝙蝠翼的弯角,就像传说中的魔王撒旦,黑衣女人也是,但她的黑色羽翼小了两号,角上也没有蝙蝠翼。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是她在作梦?还是眼睛花了?或是有人不小心把电影中的道具穿出来玩角色扮演游戏?
现在还不到万圣节吧?
豆芽难以置信地两边看来看去,一再揉眼睛,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见的景象,然后,她听到黑衣男人的回答。
“除了我,还会有谁?”
而她身边的男人闻言即眯起了暗黑的眸子。“为什么?”
“时候到了,我要你回到我身边来。”黑衣男人以命令的口吻说。
毫不迟疑的,“不!”她身边的男人断然拒绝。
黑衣男人不悦地沉下脸色。“你敢不听我的命令!”
她身边的男人狂傲的大笑。“你不配让我听你的命令!”
黑衣男人勃然大怒。“别忘了我是你的王!”
“你也别忘了我的力量仅次于创世之神,”她身边的男人哼哼冷笑。“就算你是暗黑之支配者,地狱的魔王又如何,照样拿我莫可奈何,我怎么可能尊你为我王?”
“你……”黑衣男人咬牙切齿地怒视他片刻,蓦而横向豆芽。
一触及那双冷酷无情的犀利眼神,豆芽不禁倒抽了口气,下意识躲到身边男人背后。
“为了她吗?”黑衣男人阴森森地盯住她冷笑。“那么我就先除去她!”
“你敢!”她身边的男人咆哮。
两个邪恶不相上下的男人相互怒目以对,惊人的敌意迅速升高。
片刻后,毫无预警地,黑衣男人的黑色羽翼蓦然张开挥舞起来,起码有十二尺长以上的黑翼骤然刮起一阵猛烈的狂风,猝不及防的豆芽尖叫一声,手舞足蹈地被吹跑,幸好身边的男人及时探臂一把将她抓回去搂在身边,然后,他那三对光芒羽翼也愤怒的伸展开来,更有力的反击回去。
霎时间,尖锐的风啸声中,只见飞沙走石满天乱舞,动物惊恐的悲鸣,游客们尖叫著被狂风刮到半空中飞来飞去,而对峙的两个男人视若无睹地继续用力挥舞他们的羽翼,愈挥愈狂猛。
于是,风啸范围迅速扩大,从几十尺扩大到方圆一英里、两英里……
然后,轰隆隆隆的,地面也惊心动魄地震动起来,仿佛天崩地裂一般,豆芽惊恐地抱紧路希的腰际不敢放。
然后,乌云密布的天际骤然划下一道锯齿状的闪电直射入草地,草地霍然爆开来,从这头裂到远远的那头,看不见尽头。
然后,裂缝迅速扩大,黑色深渊底熊熊燃烧的是炙热的地狱之火。
然后,仿佛电影中的特效镜头般,地狱之火猝然自地底裂缝中“轰”一声呼卷上来,迫不及待地吞噬掉所有在风中狂舞的动物、游客和所有一切,只剩下豆芽与她身边的男人,还有那一对又长翅膀又长角的黑衣男女。
游客,没有了;鸟兽动物,没有了;丛林沼泽,没有了;峭壁溪流,没有了;触目所及仅余下一片荒芜的狼藉。
然后,惊骇欲绝的豆芽不自觉地开始尖叫……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雅娜尔,雅娜尔……”
有人在呼唤她,但她制止不了自己,依然不停不停的叫……
“不要怕,雅娜尔,不要怕……”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缕温柔的呢喃声终于穿透她凄厉的尖叫,传入她因惊恐过度而近乎错乱的脑海里。
“嘘、嘘,不要怕,雅娜尔,不要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那双暗黑的唇瓣就贴在她耳畔,仿佛催眠般低喃著。“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相信我……”
一遍又一遍,呢喃声耐心抚慰她,直至她无法自已的尖叫被奇异地安抚住。
“……对,不用怕,我发誓绝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豆芽才抽噎著,迟疑地仰起眸来,期待能见到不同的景象——譬如原来的动物园恢复原状了,而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然而环顾四周,入眼所见依然是一片连根草也没有的荒地,还有环抱著她的男人,五官明明是路希,黑发黑眼却不是路希,浑身透著一股邪恶的气息,背上的纯白羽翼却散发出纯洁无垢的光芒。
她应该害怕的,但不知为何她竟然一点也不怕。
她惧怕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还有那一对男女,可是不包括他——无论他的模样有多诡异。更令人不解的是,她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金发蓝眼的路希,却毫无缘由的信任眼前这个长翅膀的男人所说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誓言。
老天,长翅膀,他……他是外星人吗?
“他……他们呢?”她抖索著嗓音问。
“走了,”他继续安抚地摩挲她的背。“两个都走了。”
“他们究竟是谁?想要干嘛?”
他沉默了一会儿。
“撒但叶,撒麦尔,撒旦,你想怎么称呼他都可以……”
豆芽倒吸了口冷气。“撒撒撒……撒旦?!”这下子她可以肯定是在作梦了!
“……还有撒但叶的妻子,夜之魔女李丽丝……”
“上帝!”这场梦未免太夸张了吧?
“……他们希望我回地狱去,和他们一起对抗创世之神。”
“回地狱?”豆芽惊恐地凝住他,忍不住又尖叫起来。“你……你又是谁?”
他又维持了片刻静默。
“我不能告诉你,雅娜尔,这是我们的约定,直到你相信我是真的爱你的那一刻,你自然会想起我是谁,想起所有的事。”
“但,你到底是恶魔,还是……”豆芽盯住他背后耀眼夺目的光芒羽翼,不死心地又问:“天使?”他的模样像恶魔,但他的羽翼应该是属于天使的,所以,他到底是恶魔或天使?
他自嘲地淡淡一哂。“都是,也都不是。”
“可是……”
“不要再问了,”他叹息著。“我不会……不,是不能告诉你,除非你相信我是真的爱你……”
“我怎能相信?”豆芽脱口道:“谁都看得出来我有多丑陋,你却老说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你还是不明白吗?”他无奈地呢喃。“其实我从来没有看清过你真正的容貌,事实上,没有人看过,因为你不让任何人看见,包括我在内。你总是把自己隐藏在雾晕之中,除了隐约可以看见眼色和发色之外,我根本不知道你的长相如何,但我依然爱上了你,因为你是那么高贵优雅,是那么柔和地充满慈悲的心,我爱上的是那样的你,不是你的容貌,所以无论你的外表如何,对我来讲,你依然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黑色的唇瓣温柔地在她鬓发上摩挲著。“懂吗?因为我爱你,所以对我而言,你就是世上最美的女人,这样你明白了吗?”
“但……”好像有一点明白,却又有更多的无法理解。“但是我明明一点也不高贵也不优雅,更别提什么柔和或慈悲,老实告诉你,我心里只有好几拖拉库的怨恨,别人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再悲惨我也不痛不痒……”
她喘了口气,再继续叨叨絮絮地说个不停,坚决否认自己身上有哪一点和“美”这种字眼有任何关连。
“看到乞丐,我很高兴有人比我更落魄;电视报导地震、水灾,死得人山人海,我只会幸灾乐祸的说活该;就像刚刚一大票游客消失在我眼前,我也只庆幸还好不是我被吞噬到地底,这辈子最渴望的事就是能把欺负过我的人踩在脚底下,同情、关心、难过那种词句从来不曾出现在我的字典上……”
“但你身上散发出的光芒依然是那么慈悲,高雅。”
她是电灯泡吗?还是日光灯?说不定是探照灯?
“请问是几瓦特的?”豆芽嘲讽地咕哝。
他轻叹,“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我,雅娜尔,所以不要再问了……”说著,他双臂轻托将她横抱在怀里徐徐往前走去。“一切都得等你相信我的那刻到来,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豆芽本能地环住他的颈项。“你为什么一直叫我雅娜尔?会不会是你认错人了?”
“没有认错,你本来就是雅娜尔。”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前世是雅娜尔?”
“是,也不是。”
“喂,”她忍不住捶了他一下。“你别老是这样打哑谜好不好?这样谁听得懂嘛!”
“不懂没关系,”他低下黑眸笑看她。“其实你已经更多信我几分了。”
“谁说的?”豆芽想也不想就矢口否认。“我根本就搞不懂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可能会相信你?又是撒旦又是魔女的,拜托,你是在说故事吗?还有你的翅膀,我不知道你还会变魔术呢!啊~~对了,那两个人是演员吗?
那些游客全都是吗?草地轰隆一下裂开,又冒出火来,那一定是电影特效,是你花大钱想让我开心的吧?告诉你,那该死的一点都不好玩,我吓都吓死了……”
她埋在他颈项间,又抱怨又诅咒,实在无法理解所发生的状况,更难以相信亲眼所见到的景象,宁愿把这一切都当作是假的,那还比较容易接受一点。
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直到他突然停下脚步,她纳闷地仰起双眸。“怎么……款?”
灿烂的金发嘲讽似的对著她闪闪发亮,纯真无邪的蓝眸茫然地东张西望,不解自己为何会处在一片荒地之中。
“咦?这……这里是哪里?我们不是在动物园吗?怎么……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垂眸,更困惑,“还有,我干嘛抱著你?”旋即转为关心。“啊!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豆芽瞪著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错,她该死的是在作梦!
匆匆离开动物园,刚过午时,豆芽和路希便回到旅馆里,淋过浴后直接爬上床睡觉,很阿Q的打算把在动物园里发生的事当作是一场梦——噩梦。
一觉醒来,天已全黑,早上发生的事果然成功的被她丢在梦里留给周公去头痛,梳洗过后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地走出卧室,随即发现路希和沙利叶在客厅里说话,而沙利叶一见到她就愣了一下。
“卡露蜜?”
“嗨,沙利叶,你来啦!”
“呃……是啊!”沙利叶的眼神很奇怪,盯著她看个不停。“我以为你们会玩到很晚,没想到竟然那么早就回来了,后来又看到电视报导说动物园被一场莫名其妙的飓风刮跑了,连游客都消失不见,警察找人找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所以我赶紧跑来问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路希一问三不知……”
豆芽不由呻吟一声,好像被戳了洞的气球一样,所有的精神全漏气跑掉了。
“是吗?”她是不是应该多睡一会儿?
沙利叶继续盯著她看。“你呢?你不会也说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豆芽在路希身边落坐,路希立刻亲昵地环住她,她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有……呃,两只怪‘鸟’在决斗,不小心把动物园斗不见了。”
“嗄?”沙利叶听得满眼茫然。
豆芽耸耸肩,不打算就那件事作更多的回答。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又如何回答别人?
现在,她只想忘掉那件事,反正被毁掉的不是她的动物园,消失不见的也不是她的亲人,只要不影响到她,别人的事让别人去伤脑筋就够了,她自己光是要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就已经不简单了,哪有精神去管别人的闲事。
“你饿了吗?”路希关心地问。
很好,这个才算是有建设性的问题。
“早就饿了,不过……”豆芽正视沙利叶。“麻烦你先告诉我,沙利叶,你干嘛一直盯著我看?”
“你变漂亮了!”沙利叶脱口道。
“呃?”
自从了解到自己有多丑之后,豆芽就几乎不曾再照过镜子,但此刻,她坐在化妆台前面盯著镜子里的自己整整十五分钟了,因为沙利叶说的那句话。
她变漂亮了!
就是这句话使她在用过晚餐后,当路希进浴室冲澡时,她立刻跑到化妆台前照镜子,愕然发现沙利叶并没有说谎。
她果真变漂亮了!
不过这句话还是有点语病,对于过去那个丑不拉几得连她自己看了都想吐的康豆芽而言,现在的她确实是“漂亮”多了,但就一般人的标准来讲,她也只不过是脱离了那个“丑陋”的字眼而已。
皮肤变白变细了,原来的老鼠眼起码大了一倍,上面还多了一道明显的双眼皮;鼻子和嘴巴则变小了,头发丰厚,一丝丝夹杂在黑发中的白发闪闪发出迷人的银色光芒,好像是特意挑染出来的,不但不奇怪,反倒显得非常雅致。
现在,她应该可以留长发了吧?
总之,她不再是一只丑小鸭,而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不再会因为太丑而令人侧目的“普通”女孩。
这又是另一桩令人无法理解的谜,为什么会这样?
她从不做保养,也没有做过任何整型手术,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突然改变了?甚至连过去被徐家男主人虐待的累累疤痕都逐渐消失了,因为怀孕吗?
是听过怀孕会让女人有所改变,但不是这种改变吧?
“豆芽,你不累吗?”
镜子里多了一道身影,路希腰际围著浴巾望著镜子里的她。
“睡了一整个下午,怎会累?”豆芽漫不经心地应道,仍凝视著镜中的自己。
“不累?那……”单膝跪下,路希自后环住她,下巴靠在她肩上,蓝眸亮晶晶的眨著暧昧的光彩,嘴角邪气的扬高。“我们来做‘运动’如何?”
专注于自己的眼神终于移开,溜到一旁去瞥著身边那个漂亮得没天理的男人。
“路希。”
“嗯?”
“你觉得我变了吗?”
“变了?”路希怔了怔。“哪里?”
奇怪,他不觉得吗?
豆芽又看回镜中的自己。“好吧!那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觉得我哪里美?”
“你这双翠绿色的眼睛最美,”凝住她的瞳眸,路希不假思索地说,然后撩起一缯发丝,“还有你的头发,银亮耀眼,真的好美!”他赞叹地俯唇亲吻。
翠绿色的眼睛?银亮的头发?
不是他的眼睛有问题,就是他看见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另一个路希口中所呼唤的女人——雅娜尔。
真是见鬼了,雅娜尔到底是谁?
皱著眉头,她再次移开目光,故意匆略心底深处那个告诉她她就是雅娜尔的声音,她已经够混乱了,不想再搞得更糊涂。
“明天晚宴后……”
“午宴。”
“咦?是午宴吗?”豆芽蹙了一下眉,然后耸耸肩。“不管是什么宴啦!总之,宴会过后我们就可以回罗马了吧?”
“对,不过……”路希又秀出那张哀怨的脸,活像婴儿乞求吃奶似的瞅住她,“陪我去嘛!豆芽,好不好啦?陪我去嘛~~我一个人好无聊耶!”可怜兮兮地抽了抽鼻子,他噘高了嘴。“还有那些女人,我真是不懂,宴会里男人多的是,为什么她们一定要缠著我呢?”
只有他不懂。
她仍然不想去,但是……
“好吧!不过用过餐后,顶多只再待个半个钟头,我就要走了喔!”
打从动物园回来后,她就开始怀疑,难道不管她走到哪里,那对黑衣男女都会出现在她眼前吗?
她有理由这么怀疑,却又无法肯定,所以想再试一次看看,如果在这场午宴上他们又碰头了,她就无话可说,只好相信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
基于某种不可解的理由,那对黑衣男女矢志要做她的跟屁虫!
她的怀疑果然没错。
几乎才刚踏入宴会会场,豆芽的背脊就开始发冷,不由自主地挽紧了路希的手臂,随即发现原本眉开眼笑的路希早巳先她一步敛去笑容,摆出一张酷酷的脸,神色冷峻,目光严酷地射向会场另一头。
“老天,路希,你怎么了?”沙利叶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路希闷不吭声,眼神更形凌厉,豆芽赶紧向沙利叶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用下巴指指大厅另一头的黑衣男人。
“麦尔。波任?”沙利叶错愕地呆了呆。“怎么你们已经认识他了吗?”
豆芽也呆了一下。“你也认识他?”难不成沙利叶也有翅膀?请问是黑色的还是白色的?是一对还是几对?
“不算认识。”沙利叶摇摇头。“我不是说过有人在打击路希的公司吗?就是他!”
“原来如此。”豆芽恍然大悟。
“你们呢?你们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豆芽迟疑一下。“不巧在动物园碰上的。”
沙利叶眉毛挑高。“动物园?”不是那个被大卫魔术变不见的动物园吧?
豆芽苦笑。“我不是说有两只怪鸟在决斗吗?哪,就是他们两个,一只长蝙蝠角的大乌鸦,和一只长三对翅膀的畸形鸟。”
“三对翅膀?”沙利叶失声惊呼,表情怪异。“你也看见了?”
豆芽再度怔了一下。“你……你也看见过?”她以为他会听得莫名其妙,没想到他竟然也见过。
沙利叶颔首,“一次。”左右看看,再压低嗓门俏声道:“他父亲去世那|Qī|shu|ωang|年,路希一接手公司,便要求把总公司迁到罗马去,我和罗弗寇都极力反对,由于他一个人争不过我们两个,最后生起气来,眨眼间突然变成另一个人,背上还冒出三对翅膀来,再一手一个掐住我们的脖子威胁说要杀死我们,吓得我和罗弗寇立刻举白旗投降,二话不再说,赶紧把总公司迁到罗马去,事后他却完全不记得那件事。”
豆芽听得怔仲半晌。
“那……你知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沙利叶两手一摊。“全然不知。”
“他是怪物?”豆芽喃喃道。
冰冷的蓝眼高高在上的瞥下来。
豆芽脖子一缩,连忙改口,“呃,我是说,他可能是外星人……”
蓝眸依然不悦地瞪著眼。
豆芽叹气。“好吧!他不是人,这总可以了吧?”
沙利叶噗哧失笑,蓝眸改瞪向他那边去,他急忙吞回笑意。
“我是查到了一点资料,不过……”他偷觑路希一眼。“等回罗马后再说。”
“可以,那……”豆芽点头同意。“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已经订好机票了,明天早上头班飞机。”
不过还是要等这一餐吃完才能离开,而这一餐,真可说是豆芽有生以来最食不下咽的一餐,事实上,不只是她,所有与会的来宾都有同感。
由于路希与那个黑衣男人之间的敌意太过于强烈,光是眼瞪眼就已经够骇人了,惊心动魄的气氛由他们周围迅速蔓延至整个宴会厅,宾客们噤若寒蝉地猛吞口水,连话都不敢说,不到十五分钟,菜都还没上完,大家就抢著表示已吃饱了,而后随便寒喧两句便争先恐后告辞,五分钟后,来宾跑的一个不剩。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历程最短的一次宴会,八成可以列入金氏纪录,超没面子的主人发誓再也不发帖子给那两个罪魁祸首,而豆芽只庆幸他们两个没有爆出翅膀来乱扬风!
至于路希,麦尔。波任一离开他的视界范围,他立刻回复正常开始像个小孩子一样咕哝抱怨,无邪的蓝眸哀怨地在豆芽和沙利叶之间来回穿梭。
“我什么都还没吃到耶!为什么要离开呢?”
豆芽和沙利叶一人先给他一颗爆栗吃,再带他去路边摊买热狗面包啃。
“唔,这摊热狗不好吃,还是……”
“闭嘴!”
死小孩!
第二章
十月初,罗马大学开学,挑课、选课、排课,豆芽忙了一个多星期终于搞定。然后,夫妻俩一起去看房子整修的进度。
由于路希计画在孩子出生前住进去,所以特别请了五组工人一齐整修,三组负责房子,两组负责庭园,硬把三个月的装修期缩短到一个月,连家具也是先由设计师挑选,再经过豆芽的审核后直接摆设进去。
“差不多了嘛!”路希喜孜孜地这边摸摸、那边摸摸,像个小顽童一样雀跃。
“什么时候可以搬进来?”
“再赶两天工,除非菲尔斯先生和夫人还有其他要求,否则三天后就可以搬进来了。”设计师语气笃定地说。
路希最“尊重”老婆的意见,立刻将询问的目光朝豆芽投注过去。
“你认为如何?”
豆芽一直没有吭声,因为挑不出毛病来,这位罗马最高价位的室内设计师确实摸清了她的品味,无论是织花窗帘、古典小雕像、别具一格的拱门、四柱骨董床、大型高背时钟和十八世纪的挂毯等,或者是绿叶扶疏的回廊与阳台、别致脱俗的庭园、小天使喷泉、鹅卵石路道和庭院中那一座可爱的藤棚,都是那么高雅宁静,充满了古艺术风味,她作梦都想要这样一栋房子。除了……
“这是什么味道?”她皱著鼻子问。
“刚装修好的房子都有这种味道,”设计师忙作解释。“不过菲尔靳夫人请放心,我保证当您搬进来的时候,屋内一定充满郁金香的香味。”
豆芽愉快地咧开嘴。“那就没问题了。”
她愉快,路希更愉快。“你喜欢?”
“喜欢!”实在太高兴了,豆芽忘形地踮高脚尖亲了他一下。“非常喜欢!”
路希惊讶地摸著刚被亲了一下的唇。“哇呜,看样子你是真的很喜欢!”这还是她头一次主动亲他呢!
豆芽这才察觉自己做了些什么,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身避开。
“走吧!我们可以开始整理行李了。”
“好。”路希兴高采烈的跟著走。
“啊~~对了,麻烦你把这栋房子过到我名下来。”她不希罕他的财产,但总要为将来打算一下,这是她惨痛的经验,凡事不现实一点,死的就是自己。
“那没问题,不过,为什么?”
“若是将来你玩够了,想和我离婚,我和孩子才不会连个住处都没有……”
“但天主教是不能……”
“……另外再替我在银行存笔款子,我和孩子才不会饿死……”
“可是我绝不会……”
“……最好也为孩子设一个信托基金,给他一笔自立的本钱……”
“豆芽……”
“……还有,麻烦你写一张放弃孩子监护权的文件……”
“……”
一个星期后,路希和豆芽迁入新屋,女管家潘德蕾从大宅调到新屋来继续为主人服务,连婴儿用品也都准备好了,爱玩爱闹的路希当即提议要举行派对来庆祝一下,豆芽想也不想立刻驳回。
“你喜欢热闹,我不喜欢!”
“那……”路希搔搔后脑勺。“请罗弗寇和沙利叶一起来吃喝一顿?”
“这倒可以。”
“那就明天,我……唉!”还没说完,脑袋瓜子就挨了一记。
“明什么天,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闲闲没事干,成天只会吃喝拉撒睡吗?”豆芽破口大骂。“告诉你,错了,他们两个要替你做牛做马,好让你能像现在这样脑袋空空地做一只大懒虫,而我呢!我也要上课,将来才能自力更生,OK?”
他才不懒呢,他也很认真在玩啊!
“那……”路希委屈地瑟缩著,蓝眸上的长睫毛可怜生生地扬呀瘘的。“什么时候才可以?”
“不会先去问问罗弗寇和沙利叶他们什么时候才有空。”
路希立刻拨电话去问,结果电话那头马上传来罗弗寇的咆哮声,声音大得连豆芽都可以听见。
“你这死小孩,我们在这里为你辛苦为你忙,搞得焦头烂额、鼻青脸肿,你居然还敢来问我们什么时候才有空陪你玩?”
“我只是……”
“没空!”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路希怔愣地瞅著电话,下知所措。
“他为什么生气呢?”
豆芽两眼一翻,迳自进书房里去研究她的色彩学。
结果,这场迁居庆祝会一直拖延到十一月中旬,枫叶开始飘落时才有空举行。
既然名为庆祝派对,自然不会是正正式式的餐宴,而是很美国式的在一问塞满了彩色气球又缠了一大堆纸彩带的房间里摆满一桌菜式,然后大家一起聊天、一起戳破气球,一起吃的杯盘狼藉。
在这当中,最会讲笑话的自然是沙利叶,而最会闹笑话的是路希,最会批评笑话的是罗弗寇,至于豆芽,她只会听笑话。
“无聊!”扶了一下眼镜,罗弗寇没有表情地注视其他三人笑得东倒西歪,无情地批评沙利叶第一百三十七个笑话。
“他们觉得有聊就行了!”沙利叶满不在乎地说,继续笑。
“说到有聊……”豆芽拭去眼角的泪水。“昨天你们还说没空,怎么今天突然有空了?因为是总裁大人亲自去抓你们的吗?”
罗弗寇与沙利叶相顾一眼,两张脸同时现出相同怪异的神情。
“这个嘛……”
说到这实在很诡异,当路希等了将近一个月等到不耐烦,终于忍不住直接跑到公司去“要求”他们有空一下,罗弗寇正想开骂,谁知道路希竟然在十秒钟之内“摆平”了使他们兵荒马乱了整整两个月的问题,到现在他们还搞不清楚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了?”豆芽狐疑地来回看他们。“问题还没解决吗?”
“解决是解决了,不过……”沙利叶耸耸肩。“解决得令我们很不甘心。”
豆芽茫然地想了一下。“很抱歉,你的义大利文太深奥了,我听不懂。”
沙利叶又耸了一下肩膀,模样做作又夸张。“说实在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是路希无意中把手放在电脑上,电脑便不知缘由的突然冒出一股奇怪的白烟,当我们想检查电脑里的资料有没有损坏或丢失时,却发现没有发生任何我们所担心的事,但那些因麦尔。波任而受影响的资料都改变了……”
“那就再把它改回来嘛!”
“……最神奇的是……”没有理会豆芽,沙利叶自顾自继续往下说他自己的。“那些资料都改变成对我们有利,更正确的说法是,事实改变成对我们有利,所以电脑资料也跟著做出改变,譬如业务部平空多出好几份被麦尔抢走而原本不属于我们的合约,由于麦尔Сhā手而受影响的市场数据也都走向对我们公司有利的状况,换句话说,路希那只手一放,就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所以我们就‘有空’了!”罗弗寇喃喃道,到现在都还不太能接受那种该死的事实。
豆芽瞪著眼半天,然后摇摇头认输,“算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不值得浪费时问去追根究柢,我真正想知道的是,路希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她很认真地问。“为什么不是蜘蛛人,或者是绿巨人、生化人,甚至是吸血鬼、强尸、狼人、雪人、小精灵……总之,为什么会长出三对闪闪发亮的天使翅膀出来?”
“慢著,你不是想要在这里……”罗弗寇眉头紧皱地瞟路希一眼。“在他面前讨论这件事吧?”
“有什么不可以?”豆芽也泰然自若地瞄一下路希,后者正在剥蟹肉吃,两只纯真的蓝眸好像小蜜蜂一样在他们三人之间忙碌地飞来飞去。“他根本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罗弗寇与沙利叶一愣,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没错,他听不懂!”沙利叶笑得最大声。“那就说吧!不过,你能不能先把那天在动物园的状况告诉我们,我们才好评估我们所查到的有几分贴近事实。”
“没问题。”
豆芽花了十五分钟叙述那天所发生的事,在这同时,路希也满脸困惑地暂停剥蟹肉,因为豆芽频频提到他的名字,显而易见是在谈论他,但他却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原来是这样。”沙利叶咕哝著和罗弗寇相对而视,后者轻轻颔首,他才又看回豆芽,“那么……”再沉吟了一会儿。“如果他真是天使或恶魔的话,你认为他会是哪一种?”
由于沙利叶的表情很严肃,所以豆芽也很认真的思考过后才回答他。
“老实说,这点我也考虑过,但是……”她双眸移开凝住路希。“当时他的外表像恶魔,但恶魔的翅膀都是黑色的不是吗?”
沙利叶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恶魔的翅膀都是黑色的,只有一位例外。”
“咦?有例外?谁?”
“你应该听过撒旦之名吧?”沙利叶慢吞吞地问。
“听过啊,地狱里的大哥大大嘛!”
沙利叶摇摇头。“不全然对,其实撒旦只是一种代称,意思是‘敌对者’,也就是说,撒旦并不只一位,而是有七位,撒麦尔、亚巴顿、彼列、别西卜、阿撒兹勒、莫斯提马和路西法……”
“路西法?”豆芽若有所思地喃喃重复。
“对,路西法,”沙利叶轻轻地说:“在尚未坠天之前,光明天使路希斐尔是天界中最美丽、最有权柄的天使,他的力量仅次于创世之神,他的勇气和光辉没有任何一位天使比得上,他是天界最耀眼的明星,也是天国副君、总天使长,而在坠天之后,也唯有他能保有原来的光明之翼,因为他是主宰光明的使者……”
“真的是他?”
豆芽惊呼著朝路希看去,路希也看回她,蓝眸中依然满是困惑,不过嘴巴一直没停,吃完蟹肉再吃小章鱼。
“我们认为是他。”罗弗寇接著道:“至于你们在动物园碰上的那一位,撒麦尔,也就是撒但叶,他和基督是双生子,在天使中有最崇高的地位,坐于创世之神的右席,但他还想再更进一步取得和创世之神同等的地位,因而和追随他的三分之一天使一起被逐出天界,落入地狱后便以地狱之王自居。”
“但是……”豆芽不解地再看一眼路希。“他们为什么会跑来人界呢?”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必定有特别的原因使他不得不借人类之躯降生,不然,以他们原来的恶魔之身在人界行动应该比较自由才对。”
豆芽沉默片刻。
“雅娜尔又是谁?魔女?”
“不,雅娜尔不是恶魔,她是天使,和睦天使,也是天堂之门钥匙的拥有者,又是七位创世天使之一,还是……”罗弗寇咳了咳。“阴阳同体的人妖天使。”
豆芽呆了呆,然后低咒,“见鬼!”
沙利叶窃笑。“还有,我和罗弗寇是地狱七君,不过我们身上只有头发、胡须、眉毛、体毛、脚毛和绚毛,没有半根羽毛,不管是黑的、白的或任何其他颜色都没有。”
豆芽吃惊地抽了口气。“你们也是……呃,恶魔?”现在是怎样?地狱居民打算要移民到人界来了吗?
“对,连管家潘德蕾也是,她是撒旦的侍从官。”
“但是你们从来没有……呃,该怎么说……变身?”
“没有。”
“那你们怎么知道……”
“名字。”沙利叶无奈苦笑。“老实说,我真不想承认——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恶魔,但一想到我们对他那种毫无缘由的忠心,我们实在否认不了,没办法,谁教我们本来就是他的臣子。”
“我还以为他是被恶魔附身呢!原来是撒旦,可是……”豆芽喃喃道:“虽然心里是隐约有感觉到他们确实是同一个人啦!但两个人两种样,我根本无法把他们两个凑在一起,最奇怪的是,我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怎么可能会害怕,你也是天使啊!”
“是喔!我的天使光环和翅膀正在保养中,等保养好再秀给你们看。”豆芽想狂笑给他听。“你听说过哪位天使像我这么落魄的?”
“说不定你是试验品第一号。”
豆芽翻了一下白眼。“就算真是这样好了,我们还是不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呀!”
“的确。”
“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沙利叶耸耸肩道。
“……说的也是,既然不清楚状况,我们又能怎么办?”
“就是这么一回事。”
“而且凭良心讲,那种事我只信半成……呃,再想想,也许连半成都不到。”起码她没见过自己背上出现过半根毛,包括鸡毛或鸭毛。“我想他背上会长出翅膀来一定有个很合理的解释,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而已,搞不好是基因突变的新种超人类也说不定,譬如X战警那种……”
豆芽信心一百地提出“八成没错”的看法。“他是好人X战警,而另外那两个家伙是坏人X战警,他们突变得更厉害,头上还长出角来呢!不过老实说,那样还满炫的!”
沙利叶与罗弗寇相对而视,啼笑皆非。
“既然不清楚状况,随便你怎么想都行。”罗弗寇咕哝。
“唔……不晓得他们的翅膀能不能飞呢?”
“我也很想知道。”沙利叶嘟喽。
“算了,不管他是不是X战警,终究还是个人类,所以我们还是继续做人类该做的事——吃暍拉撒睡就好了,还有……该死,路希,我也要吃的耶!你怎么都给我吃光了!”
吃得正高兴,突然被吼进耳朵里面来,路希骇了一大眺,刚吃进嘴里的小章鱼又滚出来,好巧不巧地掉进葡萄酒杯里游泳。
“你……你们光顾著说故事,我以为你们都吃饱了嘛!”
“我没有!”
“那……那……我吐还给你好了。”
“……”
这是什么白痴撒旦嘛!
原以为那对黑衣男女很快就会追到罗马来,谁知道左等右等都不见他们出现,倒是路希老是被罗弗寇找去“安抚”电脑——他总算有点用处了。
豆芽猜想那对黑衣男女必定是深谙猛龙不过江的道理,跑到人家的地盘上和人家打架是最愚蠢的做法,X战警才不会那么笨,最好是“隔空作战”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于是平静无事地到了十二月下旬,就在圣诞夜里,她顺利产下一个……
小怪物!
一个雌雄同体,额头上缠绕著一条火焰之蛇,还长了三对光芒万丈的白翅膀,两对银翅膀,一对黑翅膀的小怪物!
幸好只有在甫出生那一刻是,五秒钟后,豆芽刚抬头看了一眼,还来不及惊吓,小怪物就恢复成正常男婴,拚命尖声怪叫的医生和护士愕然噤声,傻了片刻后不约而同揉揉眼再看,然后揽眉面面相觎——他们一起看错了吗?
豆芽当作不知道,陪产的路希根本没看见,只忙著宝贝兮兮地把婴儿抱在怀里陪儿子一起掉眼泪。
“豆芽,他好漂亮,是全世界最最最漂亮的孩子!”
豆芽闭紧嘴巴不予置评。红通通、皱巴巴的,请问漂亮在哪里?
“他有我的金发,你的碧眼呢!”
金发?
跟他老爸一样,不奇怪,但是碧眼?
谁的?
她的?
乱讲,她明明是黑发、黑眼的中国人,保证不含任何杂质的纯品种。
不过这些都不算问题,问题出在——“夫人、夫人,”保母气急败坏地跑来找豆芽。“请问您带回来的是少爷还是小姐?”
“儿子。”
保母的脸色刷一下变黑了。“但……但是在育婴室里的是小姐啊!”
豆芽一惊,慌慌张张跑去看——儿子被调换了吗?
没有。
仔细检视过婴儿双腕上的胎记——沙利叶说左腕上是路西法的印记,右腕上是雅娜尔的印记,那是假不了的,可是……豆芽张口结舌地瞪住婴儿的性别——女的,好半晌后始收回惊容,强自振了振精神,再若无其事地转身对保母致歉。
“很抱歉,我记错了,应该是女的。”
然而不过两天后,保母又紧张兮兮地跑来找豆芽。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小姐又变成少爷了!”
豆芽苦笑著把“儿子”抱过来,硬著头皮对保母说:“你记错了,我生的本来就是儿子。”
“但,但……”
“呃,我想你可能不太适合做保母……”
看来这孩子跟他老爸一样是问题儿童,不另外换个心脏够强壮的保母不行,所以两天后,沙利叶又带来另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
“这位是……呃,加百列,她有十多年的保母经验……”
豆芽听得出沙利叶语气里的迟疑与不自在,也立刻了悟他为什么是这种态度。
“加百列?”她喃喃自语。“复活天使?”现在连天界居民也打算移民到人界来了吗?他们难道不知道地球人口快爆炸了!
慈蔼的保母——加百列温柔地把孩子抱过去,注视一会儿后微笑起来。
“孩子命名了吗?”
“还没有。”
“那就叫他拉菲尔吧!”
拉菲尔?
疗愈天使?
保母居然擅自替主人的儿子取名字,这已经够大胆妄为的了,取的还是这种名字,怎不教人心里起疑窦,但豆芽却听见自己的回答。
“好,就叫他拉菲尔。”咦?她干嘛这么听话?
于是,加百列欣然上任保母之职,而她对于婴儿老是变男变女变变变,还变发色又变眸色的反应是——“你真淘气啊!拉菲尔。”
不然就是——“又在顽皮了,拉菲尔!”
偶尔还会听到——“把翅膀收回去,拉菲尔,没必要的时候不要随意伸展出来,知道吗?”
上帝保佑,幸好能找到这样一位能够庄敬自强、处变不惊的保母。
一个月产假过后,豆芽刚好来得及交出学期作品和报告,顺利通过大二上学期的课程,随后路希即带著她赶到纽约、伦敦、米兰、巴黎四大时装之都去参观2002年流行趋势时装周,以补偿她因为生产而错失的圣洛朗退休时装展。
三月初,豆芽从巴黎赶回罗马上二下的课,而同学们甚至不知道她已结婚,暗自以为她是未婚生子,其实这也没什么,现代人结婚生子是正常,未婚生子是赶潮流,不过,她生产后变得不那么讨人厌了,这点倒是满奇怪的。
六月底,二年级的课程结束,虽然有几位同学尝试和她做朋友,但她依然拒人于于里之外,无法相信任何人。对于路希闲来无事就对她倾诉的“我爱你”那三个宇,她也已听到麻痹,就好像听到他说要上厕所撇条一样,既不高兴也不生气。
近二十年的警戒心,不是过几天好日子就可以消弭的。
“天气开始热了,你想到哪里度假呢?”
罗马的夏天是毫无商量余地的酷暑,最高可以达到摄氏四十度以上,热得会让人抓狂,更抓狂的是大多数的公共场所都没有冷气设备,因此夏天一到,几乎所有罗马人都会逃离城市,并不是只有富有的有钱人才会出外度假,所以豆芽并不奇怪他会这么问。但是……
“到哪里度假?”她问自己。
这种问题从来不是她有资格思考的问题,就连去年的暑假她都还在打工。热?那又怎样?不管是热或冷,她都只有忍耐的份,作梦都不敢梦想自己也能有度假的一天,现在要她考虑这种问题,她根本不晓得该如何考虑。
“随便哪里都可以,只要你说,我们就去。”堆出一脸最纯真的谄媚笑脸,路希讨好地说。
望著他小心翼翼的神情,豆芽不觉叹了口气。“你呢?”打从认识到现在整整二十个月的时间,路希几乎天天都在讨好她,无时不刻不捧著一张谄媚的笑脸现给她看,她都快以为他天生就是长那种样子了,“你又想到哪里?”
近二十年的警戒心不是过几天好日子就可以消弭的,但在他这样百般委曲求全的迎合之下,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软化——一点点。
“都可以啊!譬如到蒙地卡罗赌个痛快,到瑞士滑雪,也可以到北欧旅游,到加拿大打猎,”路希马上一一列举出过去的“废人”经验。“或者坐游艇出海,冲浪潜水……”
豆芽蓦而双眼一亮。“游艇?”她对度假没兴趣,倒是很想尝尝坐游艇吹海风的滋味。
路希立刻察觉到她的勃勃兴致。“好,决定了,我们到法国去!”
“不要,我又不会讲法语。”
“那就到尼斯,尼斯的英语相当普遍。”
“我的英文也不是很好。”
“在纽约时,你不是应付得很好吗?”
“……那好吧!不过,我绝不到蒙地卡罗去赌博喔!”
“加百列,路希要带我去尼斯度假,拉菲尔……”
“拉菲尔不伯冷也不怕热,你放心吧!他会过得很好。倒是你,你要好好把握时间,千万不要浪费哟!”
“嗄?”
“记住,2005年是你的最后期限,一旦进入2006年,就再也阻止不了审判日的来临了!”
“我……我不懂。”
“到时候你就会懂了。”
“……”
为什么她老是听不懂加百列说的话呢?
第三章
摩纳哥原是欧洲穷国,自1865年开设第一家(奇*书*网^.^整*理*提*供)蒙地卡罗大赌场之后,便一跃成为最富裕的国度,许多人在此一夜致富,也有人倾家荡产,然而这两句成语都与路希无关,因为他向来都是赢家,而既然他早已是全球十大首富之一,也没有所谓一夜致富之说。
但他确实很喜欢睹,因为够刺激。
不过这回的度假计画里并不包括进赌场玩两把,因为豆芽不喜欢赌博,但由于路希的游艇停靠在摩纳哥港口,他们不得不先到摩纳哥,没想到豆芽不晓得哪根筋不对了,突然一时兴起说要看看赌场,结果……
“豆芽,你不是说你不赌博的吗?”
“我没有赌,我只是……参观一下。”
“可是你已经在这张桌位旁‘参观’一个钟头了。”
“……你闭嘴!”
路希吐了一下舌头,不敢再吭声,可是不过一会儿,豆芽突然扯扯他的衣袖。
“喂,你会玩吗?”
“21点?当然会,不过我多半都是玩梭哈,而且从不在白天玩。”
“为什么?”
“最高级的赌场深夜才开放。”蓝眼溜下来。“怎么?想要我教你玩?”
“不用,我会玩。”而且是那位拐了她所有身家财产的“男朋友”教她的。
“那是想看我玩?”
“你很会玩吗?”
“输家从来不是我。”路希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的“本事”。
“这样嘛……”豆芽咬著手指头天人交战许久。她不喜欢赌博,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人家赌,她就很想试试自己的运气。“我想看你玩。”也许是因为她从没走过好运,所以下意识里一直在等待好运吧!
“没问题。”路希当即兴高采烈地带她走出赌场。
“等等、等等,你要带我上哪儿去?”
指指街道对面的名牌服饰店,“买礼服啊!”路希说。
“礼服?”豆芽吃惊地硬拖住他。“为什么?”
“深夜赌场要穿著正式礼服才能进去。”
“骗人!”又不是夜总会。
“骗你不是人!”
“你本来就不是人!”
“呃?”
“……算了,买就买!”
随后,在服饰店里量身时,豆芽又惊愕地发现,她不但又丰满了许多,还长高了——整整五公分。
她早就不做青春少女很久了不是吗?
难不成怀孕生产真有这么大的影响?
那好,她要多生几个,说不定将来她就会变成一个天使脸孔、魔鬼身材的超级大美女!
摩纳哥最知名的蒙地卡罗大赌场位于摩纳哥港口左方,是欧洲第一大赌场,也是世界四大赌场之一,四周花园环绕,内部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之能事,俨然皇宫内苑,豆芽一时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菲尔斯先生,好久不见了!”
一见到金光闪闪的路希,赌场经理立刻亲自出迎这位出手阔绰的大豪客。
“我结婚了嘛!还做了父亲,”路希喜孜孜地覆住豆芽挽在他手臂上的柔荑,眉开眼笑志得意满,说的好像是他第一次娶老婆、第一次做爸爸。“我忙著陪他们呣子俩,哪有空来玩,今晚也是她想看我玩,我才带她来的。所以……”
他意有所指地瞄一下那些好像老鹰盯小鸡似的盯住他不放的女人。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来骚扰我,明白吗?”
“当然!当然!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来骚扰到菲尔靳先生的。”
经理满口承诺,而后头微偏望向豆芽。
“那么这位应该就是菲尔斯夫人了,”不管毫不起眼的豆芽看上去与如同天使一般美丽的路希有多么不相配,精明老练的经理也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异样之色,仿佛豆芽是王妃似的对她深深鞠躬致意。“欢迎,希望夫人能在这儿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转身,他朝不远处的服务生弹一下手指,再比个手势,那位服务生立刻托著一盘筹码过来,经理转身将筹码送给豆芽。
“这里是一万欧元筹码,本赌场奉赠,请夫人尽情玩个痛快。”
拚命忍住惊叹的冲动,豆芽故作端庄地微微颉首,由路希代她收下筹码。
“有人吗?”
“只有两位。”经理歉然道。
“那我先在枱面上随便玩玩好了,”路希不在意地粲然微笑。“人够了再通知我。”他喜欢人多的赌局,不超过四人以上他是不玩的。
待经理离开后,豆芽才瞪住那盒筹码,吃惊得连话都结巴起来了。
“不不……会吧?一万欧元,免……免费奉送的?”赌场真有这么好赚?
路希满不在乎地把筹码放入她的珍珠皮包里。
“一万算什么,我一个晚上赢个几十亿也不成问题。”
他以为他是赌王吗?
不过……“好,既然是免费的,那你先去玩你的,”豆芽兴奋地抱住皮包。“我也要去试试自己的手气!”
“我陪你。”
“不要、不要!”豆芽推他往后走。“你在旁边我反而玩得不自在,还是我自己玩就好了。”
向来奉老婆命令为谕旨的路希只好独自往最里面的大厅而去,豆芽站在原地环顾四周一圈,都是拉霸台,她没兴趣;继续往第二厅去,里面是欧洲轮盘和英国轮盘,还要换轮盘专用筹码,太麻烦了;她再往下走,又是拉霸台;到了第四厅,是21点和骰子,她开始在各枱之间晃来逛去。
看多了心就痒痒,反正筹码是人家送的,输光了也拔不了她半根毛,所以她也选了一张21点的枱面很大方的给它玩下去——一枚筹码。
一枚一百欧元。
可惜运气之神依然离她起码有三个宇宙远,人家送她的筹码眨个眼就“退回”去给赌场了,愈输愈不甘心,彷佛吗啡上瘾似的,输了就加倍筹码丢下去——这是她的赌博“哲学”,数额愈滚愈大也愈不懂得适可而止,人家是不信邪,她只想翻本,当她放下六十四枚筹码时,已是脸发青、手发抖——标准毒瘾发作症状。
“Gee!”又输了!
她呻吟著望向皮包里剩余的筹码,右肩站著小天使,左肩站著小恶魔。
只剩下五枚筹码了,要全下,或是一枚就好?
小天使和小恶魔开始打得刀光剑影、天昏地暗。
全下?一枚?一枚?全下……
“卡露蜜,是你吗?”
冷不防一个问句丢过来,仿佛当头一盆冰水泼下,“噗”一下小天使和小恶魔一起被冲走,这声突如其来的呼唤来的正是时候,硬生生敲醒她冲昏头的脑袋。
好险!好险!再玩下去她肯定会著魔!
庆幸著,她回眸循声瞥去,待看清是谁叫她后,骤然僵了一下。“不,不是我,我只是一根营养不良的豆芽菜!”她咕哝著跳起来匆忙要逃走。
但不过才走出两步,全世界她最不想碰见的人其中之四便团团围住了她。
“卡露蜜,真是你?”
一个福福态态的中年女人像头犀牛似的挡在她面前,桃红色的晚礼服紧绷在一圈圈肥肉上,宛如刚灌好的义大利火腿,大惊小怪的嗓门剌耳得四周围的人纷纷投以金光眼、白龙眼,她却毫不自觉。
“天哪!你变了好多,简直换了一个人似的,如果不是看见你手臂上的胎记,我根本认不得你呢!”
豆芽恨恨地瞪住右手臂上的眙记——沙利叶说那就是雅娜尔的印记,当下决定回罗马后第一件事就是扒掉自己的皮。
“原来你变了个样子,难怪妈咪说有人请她签你的结婚同意书,一想到能摆脱你,她连半句话都没问就签下去了,之前我还不相信呢!现在看来……”另一个珠光宝气,二十六、七岁的女人斜著眼打量豆芽那一袭精致的银色晚礼服,配上典雅的珍珠首饰,高尚极了。“不相信也不行了。”
摆脱她?
是她想摆脱她们好不好!
“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蠢男人会和你结婚,居然还能带你上这种地方来呢!”
第三个是位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女人,身材火辣辣,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胸脯发育过度,脑袋先天不良的智障。
豆芽徐徐扬起透著警戒意味的双眸对上那双嘲讽的眼,抿紧唇瓣不语。
“你去做过整型美容手术了吗?”最年轻的女孩话问得最白,嗓音清脆、表情无辜,看上去既清纯又甜美,其实她才是三姊妹中最恶劣的讨厌鬼。“啧啧,应该可以做得更好的呀!”
豆芽横过眼去瞪住那个跟她同年的女孩,还是不吭声。
没错,她们就是当初领养了她,并把她带到欧洲来的徐家男主人的妻女,她们的恶毒不输于徐家男主人,不同的是徐家男主人总是“光明正大”的施行暴政,而她们并不喜欢动手动脚,但每一句话里都带著鲸鱼骨的剌,火候道地的伤人于无形。
打从离开徐家那天起,她就发誓再也不要被她们伤害到了,能躲就躲开,躲不开就……
迎战吧!
“你不会是自己来的吧?”徐家胖太太狐疑地问。
豆芽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再昂然抬起下巴。“当然不是,我丈夫带我来的。”对,有路希做后台,她不需要怕,不战而退已经是过去的历史了。
“大姊也是姊夫带她来的,我们顺便也跟著一起来了。”徐家小妹轻轻摇晃著手中的酒杯。“我想你还不知道吧?大姊夫是义大利数一数二的家具公司董事长,富有得不得了呢!”
“那有什么了不起,我老公也是……”声音突然消失。
等等,路希的公司是经营什么的?
不知道。
路希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也不知道。
“呃……”豆芽有点难堪地避开那四双等待的目光。“总之,我老公也很富有就是了。”该死的路希,都怪他从不工作,所以对他的公司她也一无所知。
那四个女人愣了愣,同声笑出来。
“好了、好了,别逞强了,牛皮被戳破是很难看的!”
“我猜你丈夫是睹场里的员工,所以你才能进来参观?”
“这也是无可厚非啦!不过要小心别被抓包,害你老公被炒鱿鱼喔!”
“你这礼服是租来的吗?”
“才不是!我老公不是这里的员工,他真的很富有!”豆芽的反驳快速又有力,因为她说的是事实。“我的礼服是他买给我的,而且我想要什么他都会买给我,从不考虑价钱!”
自然,她们不相信她说的话,徐家胖太太正打算好好嘲笑她一番,徐家大姊却有更好的主意。
“既然如此,你不反对和我们一起玩玩吧?”
豆芽打开皮包瞄一下,吞了口唾沫,硬起头皮说:“当……当然不反对!”
徐家大姊讶异地愣了愣,没想到豆芽居然敢同意,再看豆芽取出两枚筹码来,不但她惊讶,其他三人更错愕。
“一百欧元?!”她居然用这种大头筹码?!
四人相觑一眼。哪儿来的?
“玩什么?21点?”
豆芽犹豫一下。“好。”
于是五人选了一张人少的枱子各自落坐,这回豆芽只敢一次下一枚筹码,但她的运气依然不变的背到家,不到五分钟五枚筹码就全输光了,她原想打退堂鼓。
“我……”
“没有筹码了?”
面对那四双等著看好戏的眼神,豆芽说不出认输的话。“我去换筹码!”
四人纳闷地望著她匆匆跑掉的身影。
“跟庄家换不就可以了?”
“我看她不是去换筹码,是去跟她老公要吧!”
“她老公肯再买给她?”
徐家大姊轻蔑地哼了哼。
“你真以为一个赌场员工买得起那么多一百欧元的筹码?”
“大姊是说……”
“当然是偷的啦!”
冲进第五厅里扫视一圈,豆芽立刻找到状极无聊地坐在一张牌桌前的路希。
黑礼服、黑领结,金发灿烂、蓝眼迷人,不管无不无聊,他永远都是人们注目的焦点,不远处,赌场经理特别派了一位安全人员守在他附近,以杜绝女人的骚扰——除了豆芽。
“你赢了还是输了?”
路希吓一大跳地转过头来。“豆芽?”
豆芽恶狠狠地瞪住他。“快说,输了还是赢了?”
“呃,当然是赢了,我从来没输……”
豆芽这才注意到他面前堆著跟小山一样的筹码,上面的数字都是10——十欧元,正好,比一百欧元少,下起注来才下会那么惊心动魄。
“给我一点!”她抓了一把丢进自己的皮包里,随即又匆匆离去。
路希愕然呆住。
她不是不喜欢赌博吗?
回到第四厅,豆芽坐回原位,先要了一杯果汁一口气喝光,再若无其事地放下三枚筹码。
“好了,可以继续了。”
但没有人动,包括庄家和其他客人在内,每一双眼都吃惊地瞪住那三枚筹码,而豆芽的眼睛则狐疑地来回看他们。
干嘛?她不能下三十欧元吗?别人可以,为什么她不可以?
片刻后,发牌员才呐呐地问:“夫人,您……您真的要下三十万吗?”
脑袋里空白了三秒后瞬间爆开来,“三十万?!”豆芽扯直了喉音尖叫。“这不是三十欧元吗?”
“夫人,那三枚筹码跟其他十欧元的筹码颜色不同,而且比较大,是十万欧元的筹码呀!或者……”庄家谨慎地察言观色。“您是要换小额的筹码?”
“对、对,我就是要换小额的筹码!”豆芽慌忙点头附和。“我要换……”
“一万,”徐家小妹蓦地Сhā进嘴来。“她要换一万欧元的筹码。”
“一……一万?”豆芽的脸色有点发绿。“呃……一万就一万!”管……管他的,反正是路希赢来的,输了也不过是打平而已。
闻言,徐家小妹唇角勾起狡猾的笑纹,凑向徐家大姊耳畔。“等她再输光了,我看她老公会不会立刻来把她抓回去,那时候我们就有好戏看了!”
徐家大姊恍然大悟地直点头,姊妹俩相对幸灾乐祸地笑个不停。
“对,就算是偷来的也不能用得太过火,不然很快就会被赌场发现了。”
“我就是要让赌场发现,到时候看她怎么死!”
连吭都没吭一声,豆芽突然又冒出来抓走一大把筹码,瞬间又不见,再度吓了路希一大跳。
“她是怎么了?”
十五分钟后,豆芽第三次跑来偷他的筹码,他再也忍不住了。
“等等,豆芽,你是怎……”
话还没问完,豆芽已消失在拱门后,路希不禁大皱其眉,不是怪她输得太快,而是担心她的脸色,她看上去仿佛誓死不归的突击战士一样,好可怕。
愈想愈不放心,又赢了几把后,他猛然起身向安全人员勾勾手指,而后迳自朝第四厅而去,那位安全人员立刻向庄家要了一个筹码盒来把路希的筹码装起来,再追上他尾随于后。
庄家眉开眼笑地收下路希离去前丢给他的小费——一万欧元的筹码两枚。
“三万,敢吗?”
三万?!
让她死了吧!
但……“为……为什么不敢!”豆芽还是咬紧牙根接下挑战。
正常来讲,无论运气如何,只要没有人出老千,赌博必然是有输也有赢,但豆芽却是从头输到尾,一气呵成,绝无冷场,算算都已超过一百万欧元了,输得这么彻底,连一把都没赢过,这大概是赌场开幕以来绝无仅有的天下第一背赌客,出门没被鸟粪砸死还真是奇迹。
十分钟后,才刚拿来的筹码又输光了,豆芽正犹豫著要不要再去“偷”些筹码来“还”给赌场,冷不防地,一只手从她后面伸出来在赌点(放赌注的地方)上放下一把筹码——八十万。
“来,继续吧!”
豆芽愕然回眸,惊呼,“路希,你来干什么?”
路希先倾身偷了一个吻,再笑ⅿⅿ地回答她。
“我那边老是赢,太无聊了,想说来你这边看看能不能尝一点输的滋味。”
徐家母女看得目瞪口呆——这个漂亮得像天使,笑靥比小孩子更纯真的男人不可能是豆芽的老公吧?
“那也别下这么多注嘛!”豆芽红著脸推开他,谁知他立刻又靠回来,再推开他,他再靠回来,坚持非要黏在她身上不可。“你就没有小一点的筹码吗?”
“有啊!二十枚一万的筹码,付小费用的。”
“天哪!一万欧元的小费?那我也要到这边来工作,光是赚你的小费我就发了!”豆芽没好气地说:“好吧!就算你只用十万的筹码,那也不要一扔就是七、八个,一枚一枚的下不行吗?”
“这样才够刺激呀!”路希的蓝眸可爱地眨巴著,然后在牌面上敲敲手指头示意。“发牌吧!”
两张九。
豆芽立刻把手盖在牌上以示停牌,谁知路希却硬拉开她的手,另外又抓了三把筹码来放下——他不但把两张牌分成两局来玩,还加倍下注。
豆芽惊吓得直喘气,围观的客人们也赞叹不已。
庄家翻看自己的底牌,更是满头大汗——他已经拿了十七点,不能再要牌了。
赌场里没有人不认得这位菲尔斯先生,但他一向都在贵宾厅玩,赌场只抽一成服务费而不作庄,不然赌场哪受得了他这种只赢不输,下起注来又特别豪迈的客人,光赔他一个人就可以关门大吉了。
就算有时候还凑不足人数进贵宾厅玩,他也只在第五厅耗时间,现在却混到第四厅来闹场,而且头一个就挑上他这枱来闹,只一局就开牌开得他差点心脏无力。
“继续啊!”路希催促道。
捧著怦怦乱跳的心脏,庄家战战兢兢地继续发出下一张牌……
一张A,一张皇后。
这才算豪赌,路希一口气赢回三百二十万,轻而易举保住从不输牌的宝座,坐在豆芽身边的男客人悄然离开——这张枱子不适合他玩;路希立刻占据了座位,还把椅子拉过去紧紧贴住豆芽的椅子,安全人员见状忙将筹码盒放在他前面。
“还要不要继续玩?”路希亲昵地将唇瓣贴在她脸颊上。
没留意到他的姿态有多暧昧,豆芽只顾盯著堆在自己面前的三百二十万筹码片刻,再瞥向徐家母女,徐徐撩起一弯贼贼的笑,笑得徐家母女心惊胆跳。
“当然要,我要看看今天是谁先离开这张枱子!”说著,她在赌点上放下一枚十万的筹码。“十万,敢吗?”反正都是赢来的筹码,输光了也无所谓。
蓝澄澄的眸子好奇地来回打量徐家母女,路希看也不看一眼地随手又抓了七枚筹码放到赌点上——赌场规炬,玩二十一点时,下注的老大才能坐下,旁观的人必须罚站。
“你认识她们?”
“他是谁?”徐家小妹的问题几乎与路希的问题同时出口。
“他是我老公。”豆芽先回答徐家小妹的问题,再告诉路希,“她们‘曾经’是我的养母和养姊妹。”不过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虽然是臆测中的回答,徐家母女仍吃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是她的老公?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她的老公竟然不是赌场的员工,而且还是如此漂亮又富有的男人,这根本没道理嘛!一点都不符合逻辑,就好像一只猩猩娶一只狮子作老婆一样令人难以接受,而且……
她算哪根葱啊!
人没人才、钱没钱财,天生一副欠扁的样子,哪有资格配上这么优质的老公?
还是这男人有什么怪癖?
而路希的反应则非常奇妙,先是若有似无地眯了一下眼,旋即咧嘴笑得更灿烂,仿佛有意诱惑她们似的。
“原来是徐夫人和小姐们,”他慢条斯理地说,一边向豆芽猛勾眼尾,勾得豆芽莫名其妙——他眼睛抽筋了?“那不好好‘招待’一下可不行。”话落,勾勾手指头叫来那位安全人员,悄声对他吩咐了几句,待后者离去后,他又对徐家母女绽开纯真无邪的笑。
“待会儿我要带豆芽到贵宾厅玩,几位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玩玩呢?”
“贵宾厅?!”四个女人齐声惊呼,叫得像鸭子,相顾一眼,又异口同声道:“当然有!”
由于徐家大女婿声言她们不适合进贵宾厅玩,所以她们来过赌场好几次,都没有机会进贵宾厅看看,但女人就是这样,愈说不行愈想进去看看,况且豆芽也要去,她们更不能不去,否则她们就“输”了。
最重要的是,这男人说不定对她(她、她、她)有意思,所以才特地邀请她们,她们怎能错失这种良机呢?
徐家小姐们立刻抢先起身到路希后面去眨媚眼,眨得眼睫毛差点掉下来,路希却好像没瞧见,兀自随手抛出两枚筹码给庄家,再协同豆芽起身离去,依然看也不看一眼赌点上以倍比级数增加成五百六十万的筹码。
他只分出千分之一的注意力在牌面上,这样也给他赢了三局。
刚回来的安全人员又向庄家多要了一个筹码盒,连同豆芽的筹码,端著整整两盒筹码急步朝路希离去的方向追去。
庄家目瞪口呆地捧著两枚一万欧元的筹码,此刻才明白为什么第五厅的庄家那么期待菲尔靳先生的大驾光临。
多拿几次这种“小”费,他也可以买游艇豪宅,凉凉躺在沙滩上作咸鱼了。
贵宾厅的格局就是不一样,只有一张枱子,装潢媲美皇家居处的气派,还有吧台和沙发,再加上专用的发牌员和专用的服务生,一楼的综合赌枱厅根本没得比。
“抱歉,贵宾厅有专用的筹码,一楼的筹码在这儿不能用。”
见徐家母女拿出一楼使用的筹码来,路希即绽开迷人的微笑向她们解释。
“瞧,你们只要签一下名就可以拿到这儿的专用筹码……”说著,他顺手在服务生拿来的字据上签名。“离开赌场前,再到出纳台结帐就行了。”
徐家姊妹不疑有他,马上各自在另三张字据上签下名字换来贵宾厅专用筹码,又因为怕丢脸,不好意思开口问那是面值多少的筹码,字据上写的是法文,她们看不懂,不过她们看得懂筹码上面分别是l、5和10三种数字,心想也不过就是一万、五万和十万欧元的筹码,没什么大不了的,刚刚在楼下玩21点还赢了呢!
“那么,可以开始了吗?”
除了徐家姊妹,另外还有两位高尚的绅士,一位褐发、一位银发,风度翩翩、笑容可掬,而徐家胖太太由于不太会玩梭哈,便在徐家大姊身旁帮她紧张。
不久,徐家姊妹发现路希不像在一楼赌得那么豪爽,变得非常谨慎,与其他两位绅士一样总是一枚一枚的下,有时候一开始拿到两张牌他就不玩了,于是她们也就更加放下心来。
“为什么不跟了?”豆芽纳闷地俏声问:“明明拿到两张A这么好的牌,为什么要放弃?”
路希顽皮地挤挤眼。“这局不适合我玩。”
“怎么个不适合法?”
“我会输。”
“你怎么知道?”
“直觉。”
扑克的第一课,赌梭哈是靠运气与心理作战,所以直觉很重要。
扑克的第二课,牌局不对就走人:麦特戴蒙在“赌王之王”中说过一句话,如果你无法在半小时之内找出桌上的肥羊,那么你就是肥羊。
可惜徐家姊妹不是真正的赌徒,不但不懂得这些赌博理论,浑然不觉自己是其他三人眼中的大肥羊,也不懂得输太多要赶紧收手,反而像多数人一样,愈输愈想翻本,愈想翻本就愈深陷于赌博的魔力之中而无力自拔。
所以,当徐家大女婿气急败坏地找来时,三人手上都只剩下几枚筹码而已。
“你们疯了,居然敢到这儿来赌!”徐家大女婿脸色不是普通的难看,绿中带青,像是春天刚发出的嫩芽,他先向路希三人诚惶诚恐地道歉,随即匆匆拉著徐家母女离开。“我都没有资格进这间贵宾厅,你们竟敢进来!说,你们输了多少?”
“不多啊!也不过才……”
门一阖上,路希便放声狂笑起来,豆芽吓了一大眺,另两位绅士若有所悟。
“路希,你是故意的吗?”
“这还用问,那几位根本没资格上这儿豪赌,他却带她们来做肥羊,不是故意的才怪!”
“说的也是,路希这回下注下得非常收敛,不像以往那样一把、两把筹码乱扔,我看不是他转性了,而是怕把她们吓跑了吧?”
路希笑得更开心。“你们想她们输得够破产了吗?”
两位绅士交换了一下眼神。
“刚刚那位是义大利伦纳家具公司的董事长,据我所知,伦纳家具公司去年就采取了两次裁员措施,也就是说,伦纳公司的营运状况并不是很顺利,因此这笔赌帐就算不够让他破产,他也一定得来求你,否则他的公司绝对撑不下去。”
“那就行了。”路希笑容满面地颔首,然后侧过头去对身旁的豆芽讨好地说:“到时候你就可以好好奚落她们一下了,老婆,你爱怎么整她们就怎么整她们,随你高兴。”
闻言,褐发绅士弹了一下手指示意服务生为他们拿饮料来,然后对豆芽露出亲切的微笑。
“路希,你真没礼貌呀!我们还等著你介绍呢!”
早就听说路希已再婚,初见陪伴在他身边的女伴时他们著实惊讶不已——他的妻子竟是这样一位貌不惊人的小女人?再见路希对老婆那种呵护备至的模样,他们更是错愕——何曾见过路希如此温柔体贴?但他们就像赌场经理一样不露丝毫异样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