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许久,对四师兄点点头:“我相信你。”他顿时眉开眼笑,我接着说:“但是,这真的是一种没法治的毛病。你快别想了,只要多给我些饭吃,把我之前被打出来的内伤治好就行了。”
说实话,我心里有些愧疚。
可我实在拿不准四师兄会不会帮我保密。
连决战都背叛我了,还有谁值得我相信?
四师兄道:“你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冰凉,那你知道自己的心脉受损了吗?”
果真叫他诊出来了。
我自然不能说实话。
我装出一副惊讶的神色大喊:“心脉吗?心脉可当真是十分重要的!是什么缘由?当初在大漠的时候落下的病根吗?”
四师兄似乎不大相信我的话,他试探着问:“不能见光的毛病,你不知道缘由。心脉受损,你也不知道缘由?”
我略微有些心虚,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我平素里用到的,多半就是自己的手脚和五官,心脉又不长在脸上,我不大在意。”
四师兄满脸怀疑:“你当真不知道?”
我真诚的点点头。
到了第二天,我就知道四师兄为什么深夜里问我那番话了。
他们要动手救我。
我真闹不懂战门现今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在外面漫天遍地的贴悬赏令,那明显是要铲除我的;可现在把我抓回来了,又这番大费周折的救我。到底是要救我,还是要铲除我?
当然,我醒的时候就明白了,现在,大家是在边救我边铲除我。
决战这个疯子,他给我运功疗伤。
我就是被心口的痛苦给震醒 。损派功夫属极阴,决战的功夫却是极阳 ,他的内力到我的身体里,我又敌不过他,当然就没有什么好下场。
救我自然就是害我。
如果输内力能救我,当初在周家,哥哥也不会任由我的心脉这样了。
我一睁眼,先就感到一种熟悉的气息。
血腥气。满嘴的血腥气。
吐血这种长久不曾出现的事情又来光顾我了。
但是,光顾我的不止吐血,还有害羞。
我现在就穿着一件肚兜,坐在床榻上。我一吐血,身后的人马上就收手,把我掀到怀里去了。
冰凉的后背撞上火热的胸口,我被震得连连咳嗽。
我转过身,就看到了决战的脸。他的额头上带着汗。
这可当真是极少见的景象,决战这个人,流汗的时候少之又少。以往,我总是羡慕他,做什么事情都毫不费力,别人累死累活喊打喊杀的在外面练功,他只要把自己关在房里,静静的过上几天,就大功告成。
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隔着纱帘,时坐时站的、时走时停的,焦躁不安的师兄们。外面身影晃动,我疼痛难忍,认不清楚,但也能看出人不少。
他们都被隔在外面,床榻上只有我的决战。
三师兄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了?”
我勉强提着力气说句话:“很……很好。”
是七师兄的声音:“染染你别Сhā嘴,叫二师兄道。”
决战跟我十分统一:“很好。”
他这冷冷的声音,叫我感受到了冬天的寒意。
我感激的望了他一眼,低声说:“对、对……别叫大家担心……”
决战干脆的吼:“在这里跟我鬼扯!”
房里顿时很安静,师兄们都不走去了。
他吼完,火气还没有消,反而更大了:“你是怎么回事!你干什么了?”
我很无辜:“我从昨夜、睡……睡到现在……是你把我弄醒的。”
而且还是在白天把我弄醒的。
“内力。”他咬着牙跟我说话,“你身体里那股莫名其妙的内力怎么来的,说。”干嘛这么大火气?疼的是我好不好?
四师兄不管不顾的,直接掀了纱帘到了床榻前,瞪着我,不可置信的问:“染染有内力?”
太看不起我了。
纱帘被掀开,有光透进来,我在刺眼的光芒里往后一缩,心口的疼痛如同一场大火,趁势而起。
我提醒:“太阳很刺眼……”
他们定然是以为我在胡扯,谁都没有理会我这句话。
决战的神情,是预备要掐死我:“你自己说清楚了。”他转向四师兄:“我刚开始运内力,她就已经吐血了,身体里不知道怎么多出一股内力来,完全跟我的真气相斥,还有,你看看她的心脉是不是伤的更重了。”
四师兄赶忙抓住我的手诊脉,决战望我一眼,接着眼神就落在我肩膀上。我也跟着看一眼,上面的伤疤早就没了,他还看什么?
决战忽然拿他自己的袍子把我捂上了。我这才想起来,自己穿的有些不雅……
可四师兄也不是外人,我一直拿他当自己的亲生哥看待。
决战防备什么啊?
四师兄倒没注意到这些,他皱着眉,诊了好久的脉,才抬起头来,道:“确实是伤的更重了。她自己伤的。”
三师兄也跟着进来,他倒是利落,伸手就把几道纱帘彻底的勾起来,我没力气,想抬手拖件棉被遮盖自己都来不及,决战动作快,把我身上的袍子一紧,我被完全裹住了。三师兄问:“什么叫她自己伤的?”
我终于见到五师兄了,他正皱着眉望我,我对他友好一笑:“四师兄说……你来了、来了好几趟。”
我心口还是疼,门窗都被东西遮住了,房里并不是那么亮,但还免不了我的难受。
五师兄根本不理会我的示好,他在专注的听着四师兄和决战的对话。
我真受挫。
四师兄解释:“她身体里那股内力,伤了她的心脉。”
三师兄若有所思:“兴许是二师兄运功的时候,扰乱了染染的真气。”
决战不知道在跟谁生气,言语之间带着邪火,想忽略都忽略不了:“扰乱了她的真气,她就会自伤心脉?”
说着,他还低头扫了我一眼。
我只装傻。
三师兄:“那会不会是二师兄的内力强劲,才会这样?我给她疗伤试试。”
四师兄质问他:“你的内力难道不强劲吗?”
三师兄马上改口:“那你来。不,叫个武功差的来,去外面叫个堂主过来。”
决战盯着我,眸间有怀疑的神色:“不用叫别人。不是我的原因。她体内的那股真气有问题。”
四师兄问:“很强吗?”
我仰着脸望向决战,希望自己刻苦练出来的功力能得到天下第一高手的肯定。
决战镇定自若的说:“很弱。”
我此生最为自豪的事情,多半就是练成了损派功夫。打从当初离开周家北上开始,我就一直坚信自己是个高手。现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真正的高手否决了,顿时万分挫败,于是低下头,说:“你们聊着……我先睡。”
他们完全忽略了我的话,继续讨论。
从以前开始,我的师兄们就有这种忽略我的习惯——尤其是在出了大事的时候。我多年游手好闲,很少关心一回战门的事,偶然赶上了,见到决战他们坐在房里商讨,人人脸上都是凝重的神色,说的话高深莫测,分外有武林豪杰的气概,于是便要忍不住搅进来,每到这个时候,三师兄就像赶麻雀一般对我喊:“染染,出去,别添乱子。”
我只管死皮赖脸的待着。安准深知我内心虚荣,往往包庇我,重新把许是转移到大事上去,就没人再赶我走。我挤在他们中间,听不了几句,就Сhā话,三师兄懒得跟我解释,都是决战细细对我说明。
次数多了,决战也没了耐性,我再搅局,他就把我扯过去,每次我要开口,决战也不出声阻拦,只是抬起手来马我的嘴捂了。
我对此深感委屈,私下里对爹爹控告:“你的弟子们当真欺负人,他们商讨大事,从来不肯听我的意见。”
爹爹于是不屑的看我一眼。
他从来也不肯为我主持公道。
我还是只能去找决战嚷嚷:“为什么江湖大事都不叫我知道?还有,他们不了解我,才觉得我那是搅和——你该了解我啊,我这样冰雪聪明,那些辣手的难题,到了我这里,定然能迎刃而解。”
决战睥睨我。
我最受不了他小看我:“你就是瞧不起我!——我就知道,你在外面,不知道见了多少女中豪杰,我这样的,哼,我算什么。”
他的眼长得有些狭长,每次斜视我,都仿佛利剑出鞘,流光闪过,叫人忍不住有种说实话招供的冲动。决战问我:“你找茬是不是?”
虽然他说的有些不文雅,可我也就是那么个意思。
我理直气壮的跟决战争辩:“你行走江湖的时候,难道不会遇见女人吗?她们成一武功高强善解人意,你难道不会动心吗?你这样嫌弃我,就是因为觊觎旁的女人。”
在这方面,决战从来不对我解释。不管我如何想着法子污蔑他招惹了旁的女人,他都不辩解,只在最后说:
“不知道旁的女人。”
我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一个人活着,怎么可能只认识一个女人呢?他明显就是撒谎。可是,我去找三师兄询问,他也说是这样。
那次争辩,决战说完这句话,还补上一句:
“不叫你掺和江湖的事,跟你笨没关系。”
我听了一愣,接着就反应过来,他还是认为我笨,正想大喊一声拍案而起跟他闹腾的,结果,决战下一句话让我火气全消:
“阴谋诡计的都脏,你别碰。”
为了决战这句话,我再不在他们商讨时搅局。倒不是我觉得阴谋诡计脏。
而是我珍惜他的心意。
决战每天都在做那些事,计划着对付旁的门派,杀人,阴谋,他说那些脏,却为了战门去做——然后把那些挡在自己身后,不叫我沾染。
前尘往事,回想起来就没完没了。
可,我现在,连回忆都变得吃力了。想完这些,我已经头脑发昏,不太清醒了。
决战还抱着我,他穿着十分单薄,只一个单衣,领口还敞开着。幸好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经常见他身着单衣的样子,现在也不觉得很别扭,不过就是容易脸红罢了。现在,我心口疼,没力气,忍不住的想昏迷,也不管什么男女之别授受不亲之类的了,既然决战揪着我,我实在没有一丝力气挪动自己的身子,就干脆靠在他怀里闭上眼。
他的身子僵的这一下太明显了,我都能感觉到。
决战的呼吸有些粗重。
我心里想着,挣开他。脑子里却混沌一片,动都动不了。
他把我晃醒:“你坚持一会儿,说清楚了再昏过去。”
我咳嗽两声,说话提不起力气来:“我困死了。”
他不再晃我了,只是喊:“顾青衣,醒醒。”
五师兄:“干脆给染染喝醒神汤,叫她醒着。”
决战的身子又是一僵,比刚才那下还厉害。
他可能是记起了回山庄的路上,为了逼我醒着,喂我醒神汤的事儿。
我心想,反正他硬邦邦的,僵与不僵,靠着都不舒服。
三师兄道:“那个法子用过了,二师兄疑心她中了邪,为了把她治过来,放到太阳底下了半天,才闹得昏迷了一个月。”
我听了三师兄的话,心里一悸,顿时又提起精神,睁开眼,问:“什么?”
决战低头,温暖的气息吐在我的耳边:“上次在路上,把你弄昏迷了的事。”
我没有力气,眼皮重的撑不起来,只勉强嘟囔一句:“怎么不早说……我以为你折磨我呢。”
说着,我就又眼前发黑。
决战又问我话,声音比刚才还温和轻柔:“你的内力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自己是漂浮在一个美好的梦境里。
因为他的声音这样温柔。好像回到过去——温暖的阳光里,群山明亮,决战站在我身后,伸出手来圈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轻声喊我的名字。
我甚至记得山野里的沙沙声,风缭绕,好像我们能一生一也。
这样一想,就又是撕心裂肺的疼。
我回答他:“我困……”
决战对我说话,声音几乎是哀求,他说:“青衣,别睡。”
我像是曾经中过这句话。
——是在什么时候?
无数的光影在眼前交错而过,仿佛有一只手拉着我沉入深潭,那下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只要睡去,再不会痛苦。
在此刻,疼痛与昏沉之中,我终于记起。
那是在同周誓中成亲之前,我割了自己的手腕。
也是一片混沌,也是忍不住沉沦。
有人哀求我,他的声音里含着绝望和疲惫,仿佛历尽千劫,他也是这样抱着我,他也是说这句话。
原来,那个人是决战。
到了半夜我再醒的时候,当下就听见四师兄的声音:“万一她问呢?”
“她自己满嘴谎话,你也骗她就是了。”看样子,三师兄是对上次我装鬼的事念念不忘,“就说多吃一些补药,心脉自然会好。那股内力,是给她废了还是怎么办?”
是决战的声音:“不能废,给她疗伤,她的内力都会自伤心脉,如果废了,万一心脉跟着出更重的问题呢?”
决战向来格外多疑。爹爹曾经对我说,他这样胆大心细,是十分难得的。
我没觉得难得,我只觉得难应付。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决战听出来,就威胁要把我扔到房顶上去。我不懂轻功,上去除了哆嗦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要悠闲坐在下面,幸灾乐祸就够了。
决战亲口对我说,他把轻功学的那样好,就是为了将来能常常这样找乐子——我格外害怕高处,他有了轻功,折磨我方便。
我正恨恨的想着,就听到三师兄问:“留着也是伤她,废了也是伤,怎么办?”
四师兄答:“现在,染染也不止是一处受伤。在大漠里留下的内伤到现在还恢复不了,——奇怪了,既然染染有内力,她为什么不在挨打的时候用内力保护自己呢?”
三师兄说话间明显含着轻蔑:“她连自己有内力都不知道,还会用内力保护自己?司徒慕那个妖女还不知道用了什么 东西,染染看到刑具就先吓傻了——司徒慕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好奇,竖着耳朵听。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决战淡淡的说:“就那样了。”
这不是吊着我吗?就那样了是什么样了啊?
可三师兄听了,就不再追问了。
“她的内力,是别人给她输进去的。”决战笃定的说,“她连轻功都学不会,到哪里弄出内力来?该是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手。”
“那些人”是哪些人啊?
还有,我轻功都学不会,是因为谁?
这件事不是我冤枉他,决战是成心的。他教我学轻功的时候,就把我提到一棵十分高的树上,然后自己落了地,对着我抱臂一笑:“下来吧。”
我想跳下去把他砸倒,可又怕他真的被我砸到。几次三番,我就彻底放弃了学轻功。
决战为了这件事就贬低我的能耐,他也当真好意思。
“那就更不能给她废了。”三师兄沉吟,“如果是中毒受伤之类,还好办一些。现在这样,闹的给她疗伤也不行,放着她也不行,没个法子。他们究竟是怎么弄出这样邪门的真气来?”
决战快刀斩乱麻:“叫你的人加紧查。”
四师兄提出了一个问题:“那染染那个白天里睡夜里醒的毛病,该怎么办?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她就没个暖和的时候,房里的火炉都烤得人出汗,她还是冰凉冰凉的。”
房里一下子安静的不像话。
过了很久,我听见决战说:“那是……病吗?”
他问的十分迟疑,我能听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到决战有些不安,甚至是……害怕。
三师兄:“她出去一趟,尽弄些邪门的东西回来。”
四师兄一如既往的维护我:“怕不是染染的错,那不像是病。我查遍医书,也没见什么地方说到这样的病症。”
三师兄嘟囔:“她上次还装鬼,这回可真弄得如同女鬼了。”
我坐起身来,直直的望着三师兄:“我听见你说我是鬼。”
他被我吓的不轻。
我晚上有精神,格外想找事,就跟三师兄无理取闹:“你这是嫌弃我是不是?我就是脸色不大好,不大暖和,还兼而披头散发的,见了太阳就化了,到了半夜再出来扰人安宁,这怎么了?你就说我是鬼?”
三师兄一边向我的床榻走,一边貌似不经心的问:“你什么时候醒的?你听的不全。”
我认识他也不是一两天,三师兄随口说出的话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我没好气的把棉被掀开,“刚醒,就听见你说真弄成鬼了,我就知道你是在说我。”
三师兄赔笑:“你多疑了。”
决战没有过来,在远处望着我。灯火一映,我好像回到从前,被人围着。
我直白的说:“我饿了,给我钣。”
四师兄习惯了夜里伺候我,马上就去拿湿棉布,三师兄却先把那放着饭菜的小桌子搬到床榻上来了,我也不客气,拿起筷子来就要动手。三师兄摇摇头“啧啧,看看你饿的。”
四师兄端着漱口水:“你怎么直接把饭给她了?你给了她饭,她就什么都不管了,脏兮兮的,就要吃东西。”
我受不了他唠叨,从他手里直接把水接过来,漱口,吐了,又把脸擦一遍,开始吃饭。
其实,我不是那么饿。我就是想做出一副很饿的样子来,叫他们放心些。一个人能吃能喝,就显得身体好。我不愿意总叫他们挂念着我。
他们三人,大半夜的,也不困,守着我吃饭。
我问:“你们白天不忙吗?怎么夜里老来看我,我都腻烦了。”
三师兄:“你个白眼狼。给你端饭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腻烦?”
他真爱记仇。听说江湖中人都害怕三师兄和决战一同出山庄,每次他们出门的消息传出去,都有人专门给各门派通传,还能赚不少银子。现在想来,倘若是我惹过这样两个专爱记仇的人,他们出门办事的时候,我也会躲着的。
四师兄问我:“你怎么也不问白天我们都说些什么 ?”
如果我顺着他的话问出来,就变成他们三个逼问我了,我答:“不爱问。”
三师兄:“你自己的身子,自己怎么丝毫都不在意?”他的语气很随意,好似顺口溜出来的话:“你之前就总是这样的?”
他就是想弄明白我一身的毛病究竟是怎么回不。这个才狐狸。
我说:“我没注意。”
三师兄接着问:“怎么能不注意?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自己不知道?”
我往嘴里塞饭,含糊不清的争辩:“我白天又不醒着,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再说,去了大漠一趟,总是忘事,中间的事情,可能还有忘了的。”
三师兄马上接上话茬:“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白天不醒的?”
这个谎我跟决战说过一次了,很熟练:“那次装鬼,见了你们一面之后,回来就这样了。”
三师兄:“从五月底到现在,都将近半年了。半年里,你就一点蛛丝马迹也想不起来?”
我一边往自己嘴里塞饭一边点头。
三师兄问:“那次装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要跟我算账了?
我打算为自己争取优势:“你不是追杀我吗?然后我生辰那天的时候——”
三师兄打断我:“前面的已经查出来了,你从那天晚上装鬼开始说。”
我瞄了一眼决战,却发现他正盯着我,顿时我就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到的感觉,心虚极了,我支吾了两句,发现他们三个太过统一,谁都不帮我,我只有老实回答:“我当时,听了消息,听了消息,”我重复一遍,喝了口粥,拖延时间,“听了消息之后,就想去看看什么的……我好奇自己的灵堂是什么样的,也觉得跟大家都,那个,好久不见了……”
四师兄:“你就干脆说欠去见二师兄不就好了。”
我窘迫之极。
三师兄说:“继续。”
我利落的答:“说完了。”
三师兄:“你不会轻功,怎么跑到房顶上去的?你从哪里闯到我住的地方去的?”
这不是叫我干脆把帮过我的人都招出来吗?
决战说:“不。”
我心里顿时感激。没料到他会帮我解围。如果三师兄这么继续问下去,我可缠不过他。
决战接着说:“你直接说,我离开山庄之后到见到我之前的事。”
我低下头:“我不说。”
房里顿时安静了。
三师兄的语气温和了一些,他解释:“你不说,我们能查出来你的毛病都是哪里来的?”
我要是说了,安准,姬家,周府,就都被扯出来了。
我现在还不知道决战打算怎么处置他们,所以不能透露,只有低着头吃饭。
决战已经到了我面前:“邪魔歪道的内力,女鬼似的习性,你不希望把事情查出来?是打算就这么耗下去?”
我随口说:“没事儿,不会总是这样的。”
“不会总是?”决战像听了笑话,“原来你还控制着时辰了?怎么,要选个黄道吉日,叫你自己突然变得正常吗?我干脆实话告诉你,保护你的人,周誓中,南宫却,连同刚刚回了天山的安准,我都知道。你不用瞒着,干脆把别的人,你都干了些什么事,一起说出来,这件事,还是早的好。”
安准一直没有出现,原来他回了天山?
他回来一趟,看了看我,然后就走了?
我问决战?“你叫他回去的吗?”
他不回答我:“趁着我还有耐心,把事情一字不落的告诉我。逃走以后,都见过谁,干过什么事,说吧。说完,跟你算总账。”
三师兄见我快跟决战闹起来了,马上挡到我们之间,道:“染染白天的时候心脉受伤了,你别跟她计较。”
我似乎格外容易对决战动气,当即就大声喊:“你叫他跟我计较吧!司徒慕就是叫我招才把我弄成那样的,决战不是把我救过来了吗?他当然可以再把我恢复回去!”
我不管不顾的喊完那一大通,眼看着决战的脸色黑了。我简直疑心他会过来拍死我。
可他终究没有。
三师兄低声劝我:“染染,个中缘由,我们一直想等着你身子好了,再对你细细讲来,没有二师兄的错……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你身上的伤病。你这副样子,不定什么时候就出差错,我们放不下心。叫你说离开山庄之后的事,并不是为了为难保护你的人,只是为了早日把你身上的毛病都去了。你不要多心。”
我原本打算继续跟决战吼的,听了三师兄的话,没再出声。他们如果要杀我,也不会这样费力的救我了,抛开别的不说,我整整一个月不省人事,单是照料我,也够麻烦的。
我猜不透决战。犯下欺师灭祖之仇,单单留下我一条人命保着。
不过,谁又知道他留下我不是为了别的缘由呢?兴许他救活我,只是为了叫我说出周府曾保护我,然后给他不念旧恶冠冕堂皇与江南周家开战的理由,也未可知。
决战既然能背叛爹爹得到顾家,当然也会用其他的手段得到周家。他那一番狼子野心,一个战门能满足的了吗?
四师兄接着三师兄的话:“你昏迷的一个月里——”
“别跟她废话。”决战开口生生打断了四师兄的话,“你说是不说?”
他真是格外有叫我失控的能力。
我面前就是满满放着饭菜的桌子,决战短短一句话,叫我恨不得把桌子掀到他脸上。我看看旁边的三师兄和四师兄,他们两个劝了我这许久,我不能真的把饭菜掀到他们主上的脸上去。我咬牙切齿的答:“保护我的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不想说。我生的病,还有内力什么的,我不知道。你要问我的事,统统无可奉告。”
决战一定是不知道在哪里受了什么气,才会跑到我这里来发泄,我刚才装睡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还跟旁人讨论怎么救我。怎么我一醒,他就这么容易爆?
听了我的话,决战干脆把三师兄推开,接着就抬手把放着饭菜的桌子端到别的地方,正经的坐在我的床榻上。
我赶忙往里挪了挪,离着他远了一些。
决战一字一句:“我跟你说实话,顾青衣,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毛病,你受得了,我受不了。你现在,立刻,”他深吸了一口气,狭长的眼睛在灯火里微微眯着,明显是积蓄着怒气的样子,“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了,我们把你的毛病查出来,叫你四师兄医好你,然后,你是要跟我吵吵也好,打也好,伙同什么人往外跑也好,我都奉陪。但是,但是!你要是打算这么拖下去,整天不人不鬼的,不管多少个师兄护着你,我都饶不了你。现在,说吧。”
他居然说受不了我?
他还说我不人不鬼?
他就是嫌弃我!早先,我有用的时候,他干嘛不嫌弃我?
决战越生气,就会越镇定,说话也格外有理,也不会动手。我恰恰相反,他惹我生气,我只会丧失理智。
决战离得我近,我干脆扑到他面前,也不管三师兄和四师兄的眼神,抬起手来就对着他一通乱打。决战一动不动,任我乱捶。
他当然是舒服,浑身硬邦邦的,震的我的手都疼。
安静的房里,只有我一下一下捶打他的声音。
打了半天,直到我的手臂酸的抬不起来,拳头红透了,我累的缓不过气,就低下头,对着决战的手臂就咬了下去。
三师兄和四师兄已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过来拉我。
“染染,快别喝撒泼了……”
我以为自己会把决战的手臂咬破,可是,刚下嘴,就有些后悔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咬不下去。
决战神色不清不楚的,望着我。我只感到自己嘴唇发抖。
他也不管手臂上的血,定定的看着我:“从在大漠里到现在,我等着你的交行,等了几个月了。要不是你身上的伤一直没好,我也不会放任你跟我胡说八道。现在有力气打人了,看来伤对你的影响也不大,招吧。”
既然胡扯和撒泼都不能应付过去,我只能破罐子破摔:“我不说,我就是不说,你待我怎样?”
四师兄暗暗的推我一下。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本来就是落在决战手里任他处置的,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比这更差的情况了。
“南宫却一直在暗中试图接近,现在,八成已经混进了山庄,等我抓到他,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置他,才不枉你现今跟我胡闹一番?”
决战这是在威胁我。
但是,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哥哥为了救我,兴许真的混进来了。
我心里有些担忧,但想到哥哥用毒的本领,我放心了些:“你抓不到我哥哥。”
“染染,南宫却如何成了你哥哥?”三师兄问。
决战的脸色更差,望着我的神色譬如望着自己的仇敌:“三年前的时候她就对南宫却着迷,在大漠里口口声声不放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