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凌虐 > 第一章

第一章

八月中旬的一天深夜,一个三人的强盗团伙闯入浅间屋当铺。

一阵响动把老板藤兵卫从熟睡中惊醒过来,他睁开眼,发现屋里有两个强盗。

“别动!”一个强盗低声喝道。“动一动就要你的命!”这声音尖厉得如同刀子一般直逼过来。

藤兵卫和妻子松子正睡在床上。

不由分说,他和妻子已被推翻在地,反剪双臂上了绑,嘴也被堵上了。

然后,他们被连推带搡地带到里屋,女儿竹代已在里面。不用说,她也上了绑。竹代刚满十八岁。她坐在那里,衣不蔽体,雪白的大腿露在外面,Ru房也一副跃跃欲出的样子。

藤兵卫和松子被推倒在竹代旁边。

“钱放在哪里?全都交出来!不然,就先要了你女儿的命!”

一个家伙用刀尖逼住竹代的脸,另一个家伙把堵在藤兵卫嘴上的东西拿下来。

“我去拿,我去拿……”

藤兵卫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竹代的脸被刀子紧紧逼着,完全失去了血­色­。藤兵卫把两个贼带到金库里,把所有的现款都交给了他们。浅间屋在静冈市也是屈指可数的当铺,除了典当物品放贷以外,还兼营以公司为对象的金融业。金库里面有刚回收的四千余元现金,把这么大一笔巨款拱手送人,这比让他去死还难受。但眼下又实在无可奈何,除了忍痛交出来以外别无他法。

然后,他又被带回里屋。

那个留下来看守竹代的家伙,这时正把她按倒在地,掀起睡衣,强行分开她的两腿。竹代衣衫褴褛,白白的大腿完全暴露了出来。藤兵卫倒抽一口冷气,他回头看看那个半老的瘦高个儿男人。虽然戴着面覃,但看得出来,他是头儿,抢去的钱都在他怀里揣着。

藤兵卫过去跪倒在他面前,不住地磕头,恳求他饶了自己的女儿。

那强盗漠然地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另外一个强盗把松子也按倒在地上。他甩脚踩住松子,扒去她的睡衣,衣服被撕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眨眼工夫,松子便被剥了个­精­光。那盗贼­精­赤着下身,横跨到松子身上,他背对着松子骑在她的胸脯上,ρi股压扁了松子的双|­乳­。他—手搬起松子的一条腿,把另一只手伸到了松子的两腿中间。

藤兵卫目睹了这一暴行。

松子三十九岁。

骑在竹代小腹上的那个家伙,两手紧抓着她的Ru房。这家伙动作极其粗暴,仿佛是为了发泄对女人身体的仇恨似的。

松子被翻转身子,趴伏在地上。那个强盗把手从她的股间伸进去一阵乱抠乱摸。很快他又抽回手。

这两个盗贼就象在进行一场战争,面罩下面喘气如牛,就象为了发泄怒气似的。他们一刻不停,动作令人眼花缭乱,那样子十分可怕。

趴在竹代身上的那个家伙呻吟着完了事。看到此,另一个家伙一把推开松子,拉开竹代身上的那个家伙,把竹代按倒在地,从后面抱住了她。

被拉下的那个家伙又赶忙抱住了松子。

那个高个儿头目在一边看着,一言不发。

惨状目不忍睹。

“我先走一步了。”

终于,高个儿贼首转身离去。

藤兵卫挣扎了一下。妻女就在自己眼前遭人棱辱,他不能无动于衷。松子和竹代被反绑着双手,面孔紧贴塌塌米上,背后的男人如同饿狼一样。

猛然,藤兵卫觉得背后捆缚着手的绳子有些松动。开完金库以后,给他重新上绑的是那个刚刚离开的半老的盗贼。当时他模糊觉得绑得有点儿松。他试着挣了挣,竟然毫不费力就挣脱了。

眼前正有个家伙抱着松子施暴,刀子就Сhā在塌塌米上。

——夺过刀子杀了他!

藤兵卫血气直往上涌,眼前的暴行太惨无人道了。他来不及细想,挣开绳子,旋即便朝刀子扑过去。就在他快要抓住刀子柄的当口,脸上挨了重重的一脚。出脚之快,令人猝不及防,是抱住松子的那个贼踢来的。

藤兵卫扑倒在地,刀子落在了贼人手里。他在地上滚了几滚,起身刚欲逃跑,却已经来不及了。刀子刺入了他的背部,藤兵卫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傻瓜!”

杀死藤兵卫的那个家伙咕哝了一句,重又抱住松子。他一边发泄,一边在松子赤­祼­的臀部擦去刀上的血迹。

“怎么搞的?居然给他挣脱了,真败兴。”

骑在竹代身上的那个贼看看同伙说道。

“鬼知道。”

“谁绑的?”

“老大。”

抱着松手的那个贼说完又剧烈动作起来。

静冈警察署得到消息时,已是午夜两点多钟。

当时保安科值班警官是志乃夫正昭。

警察们一边警戒,一边迅速向浅间屋逼近。当他们进入躺着藤兵卫尸体的里间屋的时候,松子和竹代正相互帮着解开绑缚在手臂上的绳索。报案的是松子。

志乃夫分别向松子和竹代讯问了案情。

弄清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整整花去了一个小时。关于案犯的情况,志乃夫已经心中有数。毫无疑问,这件事是有“疾风”之称的德造与秋和安三人所为。

疾风德造及其同伙早有前科。他们在警视厅管辖的区域内作案,记录在案的有三次。大阪两次,名古屋一次,静冈一次。

作案手法大同小异。每次作案,必然实施强Jian。他们把所有人都集中到一间屋里,扒光女人的衣服进行强Jian。有三人就三人,有五人两对半,所有女人无一幸免。有敢反抗者一律杀死。在此之前,他们在东京和大阪已经杀了两人。动手强Jian的是安和秋。他俩都是三十多岁,­性­欲之旺盛令人瞠目。逢到只有一个女人的时候,他俩便轮流强Jian,不到两次以上决不肯罢手。

松子和竹代便被轮流强Jian了两次。头目模样的德造没有加入强Jian。他总是站在一边看。安和秋生于东京,籍贯很清楚,但是德造却来路不明。据估计他年龄六十岁上下。连那些犯人们也只知道似乎有一个叫疾风德造的人,很有手段,凶猛得如狼一般。德造是个瘦高个,警察曾追捕过他两次,都因为他跑得快,被他溜掉了。狼一样狡猾的德造是在三年前开始与安和秋勾搭上的。三年之间,他们曾作案七次,加上这次已有八次,杀了三个人。

警察们都有些被激怒了。

了解完案情后,志乃夫感到很蹊跷。藤兵卫是自己挣脱绳子上前夺刀的。直到现在为止,受害者自己解开绳索的例子还未曾有过。一般绳子都是捆得很结实,一个人要想挣脱近乎不可能。

藤兵卫是怎么挣脱绳索的呢?

松子还记得安和秋之间的一段对话。

“怎么搞的?竟让他挣脱了,真是怪事。”

“活见鬼!”

“谁绑的?”

“老大。”

安和秋对此也大惑不解。

——难道是疾风德造老糊涂了吗?

这绝不可能,志乃夫想。德造何时开始抢劫犯罪,目前尚不清楚。有好几起案件疑为德造所为,但都无法证实。因为警方还从来没有抓到过德造。在罪犯们中间也盛传德造行踪不定,十分诡秘。这样的人,刚到六十岁就如此昏愦无用,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安和秋恶名昭著。三年前,德造之所以决定与他们结伙为盗,恐怕是考虑到自己老迈的缘故。不过,这次事件中,藤兵卫挣脱绳子却未必是因为德造老迈所致。

首先,连同案犯安和秋也大惑不解。

——难道是德造想出卖自己的同伙?

突然,志乃夫心中一亮。

藤兵卫挣脱绳子以后,必然会往外跑,因为他的脚是自由的。这样一来,安和秋便很有可能被抓住。德造是不是心怀此意而有意为之呢?抢来的钱在德造手里,也许是他看不惯安和秋的恶行,想和他们散伙。

可是出乎他的预料,藤兵卫眼见自己的妻女惨遭暴行,忍无可忍,奋而反抗了。

志乃夫走出屋子。

刚到大门口,一个警察迎面跑了进来。

“疾风德造在浅间山杀死了一名警察。”

因为害怕,那人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疾风德造?”

“正在浅间神社附近进行搜查的警察发现了一个行迹可疑的人,刚要上前盘查——”

许是由于紧张的缘故,那个警察话说得很急,连声调都变了。

这件事发生在大正九年八月十七日。

在一所破败的寺院里,龙海正拿了把扫帚在扫地。

这座寺叫常福寺,位于仙丈岳山麓。北上的秋叶公路离此约有二里远。这里是进入仙丈岳腹地的入口处。

季节虽刚进入九月中旬,可位于山中的寺院周围,却已有了浓浓的秋意。天高云淡,空中有无数的红蜻蜓在飞来飞去。龙海稍一停手,它们便直欲收翅往扫帚把上落。

龙海在寺院的角上把落叶收拢起来点燃。他一边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边不时地抬眼瞅瞅通往寺院来的山道。这时,有个高个子男人正朝这边大步走来。他背着两个小包裹,头上戴着打鸟帽,夹衣的底襟撩了起来,下边的裤子不是紧腿裤,脚上套着一双水袜子。这身装束,一看便知这是个常在外旅行的人。

这人脊背挺直,前倾着身子,急急地朝前赶路。这种步态也只有那些常出门旅行的人才有。

随即,龙海又把视线从那人身上转回到火堆上。

直到眼前的落叶变成了一堆灰烬,龙海这才转过身来。但他马上收住了脚步。在寺院一角的石佛旁边,站着刚才的那个人。他嘴里噙着一片草叶,正看着龙海。黝黑的皮肤一望而知是太阳晒的。他看上去十分­精­悍、­干­练,只是目光­阴­冷,脸上满布着刀刻一般的皱纹。

“好久没见到你了,竹绪。”

还是龙海先开口招呼道。

“你这一向还不错吧?”

被称作竹绪的那个人,把衔在嘴里的草叶放到旁边石佛的掌心里,问道。

“还好。进屋吧。”

龙海说着朝方丈走去。方丈里面砌着个炉子,俩人围着火炉坐下来。龙海把酒拿出来,默默地斟满了两只酒杯。

“有五年没见面了吧……”

龙海低声说道。

“大概是吧。”

竹绪点点头,简短答道。

“你一切都还好吧?”

“……”

竹绪没有答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那个疾风德造可真了不得。”

龙海把酒杯送到­唇­边,看了眼竹绪。

“上个月一伙强盗抢劫了静冈的一家当铺,当铺老板当场被杀,前去搜捕的警察也被杀死一个。你知道不?”

“听说了。”

竹绪把目光投向方丈的窗子,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庞上那如刀刻般的皱纹,有如­阴­影一般,给人一种悲凉的感觉。

“你也见老了。”

龙海放下酒杯说。

“嗯。是啊!”

竹绪的脸稍稍扭曲了一下。

“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龙海把酒杯添满。

“不一定。”

竹绪盯着窗外如血的枫叶答道。

“你也不年轻了,难道你就不想安静安静?”

“……”

“如果你愿意,有座古寺你倒不妨权且住下。”

“古寺?”

竹绪收回目光。

“沿秋叶公路往南走不远,就到了地藏岭。那里有座古寺。几经洪水袭击,村子里的施主都弃村他往了。现在寺里空无一人,也没有谁去进香。不过,你一个人去住还是没有问题的。寺里还有田地可以自足。”

远处有个知了,清脆的声音使这里显得更加幽静。

“我住那里行吗?”

“那座寺名叫蓬莱寺,现在归我管。谁去住都可以,没啥行不行的。即使是坏人,也是一样。”

“坏人?”

竹绪手里端着酒杯,望着炭火愣了下神。

“你杀没杀人?”

龙海也以同样的口吻问道。

“没有。”竹绪摇摇头。“我没有杀人。”

“我们俩上次分手是什么时候……”

龙海回想着。

“你是不是一直连个一起喝茶的朋友都没有?”

竹绪问道。

“这么座破寺,根本就没有人来。我养了条狗,只有它和我作伴。况且,我对着她的魂灵盟过誓的。作为一个和尚,我怎么可以违背誓言呢?”

龙海苦笑着说道。

“你是说美代子吧?事情都已过去这么久了,不要再想它了。”

竹绪说完,一口喝­干­了酒杯里的酒。

龙海——原名青叶久重,三十多年前,杀死了美代子。

起因是由于美代子和人私通。龙海那时是警视厅的一名警察。母亲卧病在床,家境很苦。无奈,只好让美代子到一家高级饭馆帮工。在那里,一个客人看中了她。这人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他曾经几次通过女佣人给美代子小费。虽然美代子拒绝接受,但他以美代子家里太苦为由,硬塞给她。打那以后,美代子又多次接受了他给的小费。她本不想要,但一想到家里的窘况。只好半推半就地收下。

一天,那人提出请她到另一家饭馆吃饭的邀请,美代子没好意思拒绝。饭后,那人拦腰抱住了她,虽然她竭力想挣脱,终因力气没有男人大,最后还是被脱光衣服,失了贞­操­。

事后,那人问她是否愿意离开丈夫,并表示愿意纳她为妾。

美代子回到家里时已是深夜。丈夫青叶正焦燥地等她回来。一进家门,丈夫便连声质问她和谁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美代子无言以对。青叶一副怒不遏的样子,美代子意识到可能是女佣人或者其他什么人告了密。终于,她架不住丈夫追问,承认了和男人睡觉的事。

青叶满脸杀气,一把抽出剑来。美代子在剑下合掌祈祷。暴怒的青叶一剑刺穿了她的胸脯。然后手提血刀冲出门去。他想去连­奸­夫也一起杀掉。但是由于附近的人去报了案,青叶被闻讯赶来的警察抓了起来。

为此,青叶过了好多年的铁窗生活。刑满释放后青叶皈依佛门,出家当了和尚。他决意终生祈祷,向美代子的灵魂忏悔,除此之外,他已别无他求。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已经过去三十年了。

竹绪离开古寺,是在当天过午以后。

龙海把他送到山路口。

竹绪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一直朝前走去,直到消失在一片灌木丛中。

——难道他就是疾风德造?

望着竹绪的背影惭惭消逝,龙海不由得心中暗自思忖。竹绪和美代子是兄妹,他俩父母早亡。龙海杀死美代子的时候,竹绪也在警视厅供职,隶属专管强盗、杀人的保安科。

龙海刑满释放的时候,竹绪已经离开警视厅,不知去向。龙海虽多方打听,终未得到他的半点儿消息。直到几年后才见到了他,是他主动找到龙海出家的这座寺里来的。彼此言语不多,因为双方都没什么好谈的。当龙海问及他的近况时,竹绪支吾其词。

现在龙海知道了,竹绪就是疾风德造。

——发生了什么事呢?

龙海在想,是什么变故,使得竹绪从警视厅保安科的警察一变而为罪犯疾风德造的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疾风德造少言寡语,偶尔也来看看他。有时一年来一次,有时连着几年都不见他的踪影。即使来也是当天来当天走,从不多作停留。每次见到德造,龙海都觉得他越变越­阴­鸷。渐渐的,德造脸上的皱纹越变越深,这使龙海深切地感到人生的无常。

——疾风德造,现在你老了,也该安静安静啦。

龙海低声自语。

蓬莱寺沉浸在初冬的氛围当中。

夕阳西下,德造坐在正殿窗外的走廊上。周围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经风一吹,便哗哗地滚动起来。

来到寺里转眼三天已经过去了。寺里破败不堪,这是德造事先已经预料到的。家具及一应物品都没有,地上虽铺着塌塌米,但已经朽烂变糟了。屋里的隔扇上残留着的纸已经发黄,看上去跟黄土的颜­色­差不多。

德造住在寺厨里面,原先地上铺着的塌塌米,因为看着不顺眼,拿出去扔了,他在地板上铺上一领席子睡在上面。席子、一床棉被以及锅碗瓢勺之类的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需品,都是从离此很远的一个村子里买来的。

德造没打算在此长住下去。安稳的日子,他早已舍弃了。每个人都有明天,但德造没有。虽说上了年纪,但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找一个比较固定的能够安身的地方。迄今为止的这种动荡不安的生活,他早已习惯了。从一开始,他就一直这样过着得过且过的生活。

他偶尔也想过找个地方休憩一下,如果能够的话。确实,他有这样的打算。当龙海劝他在寺里暂住一时的时候,他猛然间也觉得有点儿累了。两三个月——对,就两三个月。已经奔波了大半生了。自他浪迹江湖以来已有三十余年,他有点儿厌倦了。他突然觉得很需要过上两、三个月安适自在的生活。这也许是由于年龄的关系。终于他原谅了自己的怠情,住进了这座废寺。

但是,德造心里清楚,这两三个月危险四伏,决不可能一帆风顺、高枕无忧。安和秋肯定在发狂般地寻找他的下落。不用说,警察也在追踪他。警察并不可怕,最令他担心的是安和秋。德造十分了解他们两人残忍的­性­格。这两人杀人狠本不当回事。只要发现了德造的蛛丝马迹,他们便一定会杀奔前来。其主要目的,便是逼他说出钱的下落。这是安和秋的一贯伎俩。

德造带着从浅间当铺抢劫来的四千元现金离开现场后,没有到事先约好的见面地点碰头,便独自一人逃之夭夭。事先他并没想过要这么­干­,只是当他看到安和秋发狂般地强Jian母女二人的时候,对于这种卑鄙的行径,他再也不能忍受了。在和他们结伙之前,他虽知道他们有强Jian的恶癖,但却没想到他俩会如此无耻下作。

抢钱还情有可原。实在控制不住,必欲强Jian女人,那就换个地方也行。忍无可忍的是,他们竟把所有的家庭人员都赶到同一间屋里,当面对女人实施强Jian,这简直比要她们的命还要残酷。

当时,德造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们。其实他早就有心要离开他们。他之所以松开绑缚浅间当铺老板藤兵卫的绳索,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这样做,并不是出于为了让人抓住安和秋这样一种明确的企图。但是,如果他俩真被抓住了,那更是求之不得,他心里也不是没有这种念头。安和秋在与德造结伙以来的三年内,杀死了两个人。如果抓住,被叛死刑无疑。即使是判了他们死刑,他们也是罪有应得,德造心中暗想。

出乎意料的是,藤兵卫居然扑向了匕首。

他松开了藤兵卫身上的绳子,安和秋不会不怀疑。他俩在这方面,嗅觉一向是很敏锐的。两人比狐狸还要狡猾,疑心很重。而且,德造独吞了四千元现金。一升米才四十文钱。手头有了这么一笔巨款,十年之内,可以啥也不­干­,坐等吃喝了。安和秋于心不甘,他们决不会就此作罢。为了追踪出卖他们、掠走巨款的德造,他们必然会使出浑身解数,把整个人生都作为赌注押上去。

这一点,德造异常清楚。

安和秋在黑道上熟人很多。而罪犯的耳朵都是极尖的,安和秋肯定会混迹于他们中间,打探消息。不定什么时候,德造的行迹就会被他们发现。

虽说只有两三个月,但德造必须考虑好在安和秋到来之时,如何对付他们。当然,警察说不准也会跟踪而来的。

能够采取的对策只有一个,那就是选择好退路。蓬莱寺位于奥茶臼山山麓。寺后便是大片的原始森林。只要躲入深山,对方就无计可施了。不过,那样一来,连德造自己说不定也会迷失方向。奥茶臼山的山脊紧连着赤石山脉的主峰赤石岳。

这里是有名的山岳地带。德造对山是全然陌生的,他真担心一走进去便再也出不来。

为此,他觉得有必要预先进山踏勘一下。

——明天就进山。

暮­色­渐重,远处的山脉笼罩在夜幕之下。德造凝眸远望,心中自语道。

他做好了进山探查的准备。

即便是呆在寺里也无事可做。如果要动手修补那些损坏的地方,要做的事情可就实在太多了。但德造根本没心思去管这些事。不管怎么说,他不过是在这里暂避一时。

每天早晨,带上­干­粮进山。最初几天,他先在寺的周遭溜达,天黑之前,再背着­干­柴返回寺里。烧火需要柴禾。虽刚进入九月下旬,但每逢早晚的时候,便感到寒气袭人。照此下去,再过一个月,如不生火,肯定会冻得受不了的。德造思忖着。

进山后,实际情况要比想象的艰苦得多。因对山里的情况不了解,到处都是河流、山涧和断崖。根据地貌可以明白各处的地理情况,但这需要有判断力。没有在山里生活过,便不可能具备这种洞见。

德造不厌其烦地出入于深山之中。

这已经是德造来到蓬莱寺的第十三天了。

那天,德造照例早早地进了山。过午时分,登上了奥茶臼山的支脉,然后折返。他是初次到这里。

下边是一片丛生着山白竹的斜坡,根本就无路可循。德造沿着若有若无的野兽踩出来的小道在山里转悠了这么多天,对山里渐渐地多少有了些了解。他想穿过这片山白竹,说不定就能有近路。突过去以后,如果无路可走,大不了再返回来。

没走多远,德造猛然停下脚步。他感到周围似乎有什么动静。一种也许根本说不上是动静的动静。他凭的完全是自己直觉。一阵恐怖袭来,德造头皮直发紧。

他立即探手入怀,匕首就Сhā在他缠在腰里的白布带上。他的手握住了刀柄。

四周毫无动静,只有风轻轻地吹着。山白竹的叶子随风摇曳,晚秋的阳光把原野染成了一片焦黄|­色­。

德造站在那里好一阵儿,什么也没有发生。

德造转过身去。他觉得山白竹丛中潜藏着什么东西,不知是人还是野兽。他想决不会是人。如果谁尾追他,那么,他早就应该下手了。多半是野兽,这一带熊、鹿、野猪很多。

突然,他收住正往回走的脚步,发现右手的树丛中有东西动了一下,一个褐­色­的小东西。

德造走近前去。

褐­色­的小东西是一只狗仔。它的旁边是一只姆狗的尸体。尸体已经腐烂,正发散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姆狗的牙齿呲露在外,一副心有不甘的神情。这是一只体格健壮的姆狗。狗仔用四只小短腿不停地围着姆狗爬来爬去。它摇晃着身体,颤抖着,似乎马上就要倒下去。

德造造默默地看着,眉头紧锁。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他不由地长出了一口气。山白竹丛中,一只狗仔的动静,他凭直觉捕捉到了。在这一点上,他对自己很满意,这说明他心里没有丝毫的麻痹大意。

但他紧锁的眉头并没舒展开。因为他看到了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狗仔很快就要死了。从尸体上散发出来的腐臭气味推断,姆狗大概死于两三天前。狗一死,便没了­奶­水,狗仔拼命吮吸着想唤醒母亲。这样不知已有几天了,很快它就会无力地倒下。也许明天,它就会追随它的母亲而去。死的­阴­影已经笼罩在瘦弱的狗仔身上。

要没看到就好了,德造暗想。

终于,德造迈步走开,他对狗仔不感兴趣。对狗、猫都不感兴趣。狗仔也许明天就要死了。虽然他觉得可怜,但也仅此而已。德造无计可施,这个生命与他无关。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一向漠然置之,这是他的处世哲学。

走出山白竹丛林,德造停下了脚步。他有一种割舍不掉的感觉,这真不可思议。狗仔不知母亲已死,拚命地要唤醒它。他会爬来爬去,一直呼唤下去,直到­精­疲力尽倒下去。也许在今夜,也许在明天,腿一软,倒下后它将不再起来。狗仔发出一阵低低的哀鸣,终于合上了眼睛。

德造的眼前不禁浮现出这样一幕悲惨的场景。

千脆让它痛痛快快地死了得了。

德造下了决心。死神在慢慢地逼近它。狗仔在死之前,­精­神上受到极度的折磨,灵魂在悲哀当中痛苦地挣扎。虽说是与己无关的生命,但明知其灵魂会受创伤却置之不理也太不近情理了。如果帮它结束生命,其灵魂还可得到安息。

德造又回头走去。

小狗仔步履蹒跚来回爬着。

德造一把抓起小狗。小狗皮包骨头轻得象一团棉絮一般。德造正要摔出去,他突然发现小狗正在发怒。他低低地吼叫着,德造把举起的手又放下来,看着手里的小狗。它龇着牙,不,是张牙舞爪在发怒。

你这个小狗——。

德造愣怔了一下说道。濒死的一只拳头大的小狗,对人的介入极为愤怒。不必多管闲事!它以吼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德造有一会儿静静地看着小狗。在死的­阴­影笼罩下的小狗,一边微微地发抖,一边低声吼着。

我问你……

德造低语道。

你讨厌人是吗?你是不是说你不需要谁帮忙,自己去死?

风呼呼地吹过原野,山白竹在不停地摇曳。

失去光泽的小狗的绒毛在风中翻动。

德造觉得吹过的风格外凄怆。

德造掏出手帕把小狗包起来。不知为何,他不再想抛下小狗独自离去了。从小狗的禀­性­当中,德造感到一种酷似自己的东西,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时令一入十月,蓬莱寺周围早已是一派冬天的景象。山上的树抖落掉所剩无几的几片叶子,做好了入冬的准备。漫山遍野都是红枫树,枫叶落光之后,寺院便显得明朗起来,灿烂的阳光照彻了庙内各处。

德造与狗仔已经难舍难分了。

他给狗取名“戈罗”。虽才有十天,但戈罗已经令人刮目相看了。带回来的当天,德造便把寄生在它身上的虱子全部消除掉。另外,还给它洗了澡,每天用蒿绳擦它的身体。在德造的­精­心照料下,不过十日,戈罗已十分健壮,显得非比寻常。

戈罗的肚子吃起来了,腰背变得滚圆滚圆的,腿也显得异常壮健。就象一个瘪了的气球慢慢地膨胀了起来一样,并且渐渐变得活泼好动起来。一看到苍蝇、蜻蜓、虫子之类的东西,便满场跑着追逐,直到最后捉住撕碎,吞下肚去。没有它不能吃的东西。

一天,一条黄颔蛇穿庭而过。戈罗一见便飞奔过去咬住它的尾巴。但它现在还不是蛇的对手,结果反被蛇咬伤了鼻头。

德造在一边静静地观战。戈罗虽被咬了,但却没有发出哀鸣。若是一般的狗,早就“汪”地一声惨叫着逃跑了。戈罗跳后一步,仰了个ρi股蹲。但它若无其事,喉管里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嗥。

德造帮它拔掉鼻头上的黄颔蛇的透明牙齿。

再勇敢,也应该量力而行啊!

德造留神观察。果然,戈罗强悍的本­性­日益显露出来。它并不是蛮勇,在它身上有一种尚不为人知的东西。它没有发出惨叫这一点,便是个佐证。当时,它发出的不是哀鸣,而是怒嗥,德造觉得这才是戈罗的本­性­。戈罗是一匹公狗。从姆狗的尸体推断,可知它是一种大型野狗。野犬与家犬不同,它具有英勇无畏的­性­格。它必须追逐猎狗,直到把猎狗捕杀,否则,便不能活命。优胜劣败,适者生存。

宁死也不发出悲鸣,这是何等英雄的­性­格!

不过,有一件事使德造大伤脑筋。

戈罗不吃饭。带它回来的当天,德造喂它吃生­鸡­蛋,­鸡­蛋是很珍贵的表西,但也没有办法。戈罗风卷残云般地一扫而光。随后又给它粥吃,在粥里加些­肉­汁,它也多少吃点儿。在粥里加生­鸡­蛋,它也吃,但很明显,它不爱吃。它只想吃­肉­汁和生­鸡­蛋。

对于蔬菜之类的东西,它更是一口不尝。

德造没有养狗的经验。但他知道,一般人家养狗都是在饭里面加些汤喂养的。虽说是野犬,但对饭和蔬菜全然不感兴趣,也真够奇怪的。

单是奇怪倒也没有什么。只吃­鸡­蛋和­肉­使德造很为难。花钱德造不怕,手头有从浅间当铺抢来的四千元巨款。对于德造这样的光棍汉来说,有这四千元,一辈子都不愁吃穿了。每天给戈罗吃内和­鸡­蛋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要购进这些东西需要跑很远的路到山脚下的村子里去。而­肉­就只有饭田町才有卖的。

每次靠往回背,数量总是有限的。

但要雇牲口驮运,那又无疑是在告诉警察自己所住的地方。

德造不得不小心。

还有一件事,令德造感到担心。

他开始喜欢上戈罗了。他常常盯着戈罗看。他发现自己总把一天当中的大半时间花在戈罗身上。自从带戈罗回来以后,德造就再也没进过山。

这使德造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安。

另一个德造在注视着他,并对他说:你老了,德造。老得连戒心都没了,溺爱小狗便是你老迈的证明。你明知道没有可以安身的地方,却养着这么一只小狗,究竟意欲何为呢?面对这一连串的发问,德造无言以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戈罗也日渐长大起来。

十月底的时候,德造去了饭田町。

他去那里是为了买粮食。

德造正走在町井的路上。天不亮的时候他就出了寺,一直走到将近过午才到了镇上。他感到有点儿饿了,便留神注意哪里有卖面条的饭铺。突然,拴在路边的一条狗冲他咬了起来。德造大吃一惊。那条狗脖子上拴着绳子,发狂般地冲他吠叫着直扑过来。

狗的主人走出来,喝退了它。

狗停住不咬了。它象中了魔似的,十分惶惑地抬眼瞅瞅德造,又闻闻他身上的气味。

德造又迈步朝前走。

走到面条馆前的时候,又有一只狗冲他咬起来。这只狗叫得也很凶。德造脸­色­苍白,惹人注意是十分危险的。也许警察会因此跑过来,如果受到怀疑,便一切都完了。

德造想赶快走过去。正在冲他狂吠乱叫的那只狗看到德造到了身旁,猛然停住不咬了。它伸出鼻头嗅了嗅,脸上也象着了魔似的困惑起来。

德造赶紧离开了饭田町。

他背上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裹,额上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出这么多汗并不全因为背上的东西。德造预感到了凶兆,他已经分明听到了正在向他迫近的这种凶兆的足音。

他不明白这两条狗为什么会冲着他咬。而且是近乎发狂,可猛然间又哑然无声,着了魔似地直瞪着他。这是为什么呢,德造感到十分费解。

他怎么想也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如果有警察在场——这么一想,他感到后背直发凉。

德造想这肯定是凶兆。也许是德造尚不清楚的,一种无法躲避的命运的征兆。那两条狗也许是在冲着跟在德造背后的死神的影子狂叫。

——终于来了。

德造心中暗道。另一个德造的担心就要成为现实了。

自从他接受住在常福寺的龙海的劝告,决定选择蓬莱寺憩息两三个月的时候,他的命运就注定了。他漂泊一生的念头,当时突然动摇了。就在他发生动摇的那一刻死神乘虚而入。

他遇上了濒死的小狗。当时死神一直在窥视他如何动作,当时如果他捧死了小狗,那么死神便会离他而去。当看到他把小狗救下来之后,死神不由满意地发出了笑声。

——事情果然如此吗?

当时在山白竹丛中,德造不知何故有某种预感。这种预感不是无意识当中感觉到了小狗的存在的那种预感。使德造混身打了个冷颤的预感是死神。当时,隐身子后的死神为了看一看德造作何反应,在他的面前放了一条小狗。

自那以后,德造再没进山探寻过逃路,他把全副心思都放到小狗身上了。

——垂垂老矣,疾风德造。

他听到了另一个德造的声音。

德造用手指甲揩了把汗。

——杀死戈罗?

德造­阴­沉的目光盯着尘土飞扬的街道。杀死戈罗,离开蓬莱寺,路上旅途。他的命运注定他必须不停地漂泊。违反了这一铁的规则,在某处停留下来,那结果必然是自取灭亡。

德造的眼睛重又象来蓬莱寺之前一样,露出了凶光。

回到蓬莱寺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在石阶的上边,戈罗蹲下身子正等着他。德造手里提着马灯,戈罗的双目受了灯光的照­射­,绿莹莹地闪着光,一种象星光一样的寒光。

戈罗稍稍摇了摇尾巴。跟拚命朝主人摇尾乞怜的那些普通的狗不同,它只是缓缓地摇两下而已。德造救了它的命,收养了它,可它并不知道尽心竭力去报答。

德造与戈罗隔着马灯站立着,四目冷冷相对。

常福寺的龙海十一月中旬到这里来了一趟。

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龙海来的时候领着一条浑身白毛的大个儿猎狗。这种狗常用于捕猎野猪,名叫纪州犬。在日本犬当中,这种狗最厉害,没有哪种狗能斗得过纪州犬。当然,龙海养这条狗既不是为了狩猎,也不是为了拿狗去争斗。这其狗是只姆狗,名叫那智号纯种的纪州犬。

一个月前,那智号生下四只小狗。三只已送给熟识的猎人。剩下的这一只他想送给竹绪喂养,今天特意抱了来。

刚一登上石阶,那智号便站了下来,站下的同时,它浑身毛发倒竖,口里发出可怖的怒号。

龙海吃了一惊,他还以为是那智号发现了野猪之类的。可他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只在方丈前面拴着一只小狗。

“怎么啦,嗯?”

龙海拉了拉狗,可那智号四足象扎了根一样重重地钉在地上,一动也不肯动,只是一个劲地大声怒号。

听到拘叫声,德造走出来。

德造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光景。龙海牵着那条狗怒目相向,样子看上去很凶狠。很明显,它是冲着戈罗来的。戈罗也盯着面前这只狗,可它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种怪事也有。”

龙海拼命拉着那智号,把它拉到方丈旁边。那智号的凶相令人不解。对方不过是一只连那智号的一半大也没有的小狗,对这样一只小狗,它根本没有必要如此怒号。可恰恰相反,那智号的那副凶样是前所未有的。

龙海也弄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那智号,你疯啦!”

最后,总算把它拴到了柱子上。

把那智号拴住后,龙海走到戈罗面前。

“真不可思议。”

他看着狗对竹绪说道。戈罗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之处。虽然­唇­吻稍嫌长了些,但也不过一只小狗而已。

“这只狗你是从哪里讨来的?”

“山里捡的。”

“是只野狗?”

“大概是吧。”

龙海带来的那只姆狗不断地在叫着。

“我不知道。这次又给你带来了一只小狗。养养小狗什么的,可以散散心。这是那智号生的。虽然是只姆狗,可它是纯种的。”

龙海从怀里把小狗抓出来,放在戈罗旁边,小狗又肥又胖。很快就跟戈罗亲热上了。戈罗以冷冷的目光看着小狗。

“真奇怪。”

龙海不可思议地摇摇头。

“什么奇怪?”

“我总觉得,你养的这只狗有点儿笨拙。”

戈罗的腿异乎寻常地粗大,粗大意味着将来个头大。但事实上情况有些异样,不知怎的看上去与那智号迥然不同。它给人的感觉是迟钝、笨拙。

“也许因为是野犬的缘故吧。”

德造为难地看着龙海送来的那只小狗说道。

新的一年来到了。

年前下了场雪。蓬莱寺覆盖着一层白雪。头场雪还没有化尽,紧接着又下了几场雪,地上重重叠叠地积了好几层。

直到三月中旬,雪才慢慢地融化。

与此同时,山谷里的树木都绽出了新芽。光秃秃的­干­枯的树枝上陡然间绿意盎然,有了无限生机,这真是生命的奇观!

季节在德造眼里犹如变魔术一样变幻无穷,奇妙无比。

蓬莱寺一片破败景象。当白雪覆盖着这座废寺的时候,他断了烧柴。出于无奈,只好烧掉方丈地上铺的木板和天井上的木板,现在看上去光秃秃的极不雅观。因为他根本没打算在这里过冬,所以过冬的柴禾准备得很少。自从在饭田町看到了死神的影子之后,德造就一直处心积虑要杀掉戈罗,离开这里。结果却一直下不了手。岂止是没有下手,他甚至又收养了龙海送来的纪州犬。

当时如果他想拒绝的话,完全可以拒绝。可是,德造什么也没有说。他默默地喂养龙海留给他的那只小狗。对自己不可卜知的未来的一切,他象一个局外人一样,采取旁观者的态度。

这并不是因为他变得懦弱了,而是因为他不想与难以逃脱的命运做无谓的抗争。实际上,倒不如说他在等待那一时刻更合适些。既然是定数,那就­干­脆坦然迎接,给它一个最后了结。命定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那样的话,倒不如决一死战,见个分晓。

即使是行踪无定,也不见得就安全。

看着残雪消融后的山寺,德造不由苦笑起来。方丈摇摇欲坠,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龙海要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知会作何感想。把自己的住居一点点拆开来烧掉,连德造自己都感到太不象话了。

他为龙海抱来的那只小狗取名为“希罗”。

戈罗与希罗相处得很好。戈罗已经跟成年狗差不多大了。捡来以后已过去了差不多快七个月。据龙海说,狗一年就长大了。但身体发育则要持续将近两年时间。真是那样的话,戈罗会长成一条体格高大的狗。现在,它就已经长得比希罗的母亲还要大了。

冬天的时候,德造看着戈罗和希罗嬉耍打闹,不知不觉地时光就过去了。龙海眼力还真不错。戈罗行动笨拙,德造以前从没注意到。现在这一点愈加明显地显现了出来。它没有希罗那样敏捷,跑的时候也没有希罗快。因为它块儿头大,所以行动的时候就不够灵活。另外,戈罗也不象希罗那样喜欢打闹。希罗是一条地道的狗,它见什么咬什么,还噙在嘴里到处乱跑。或者挖个坑藏起来。戈罗从不这样。也许是为了锻炼牙齿,它常常去咬啮木片之类的东西。但它不象希罗那样咬着独自到处跑。

对于希罗的挑战,戈罗常常不为所动,漠然处之。即便希罗去咬它的尾巴和腿,戈罗也根本不加理睬。

也许是环境使然,德造想。戈罗身上流着的是代代相传的野犬的血,生存的艰难已经溶进了它的血­肉­里面。在那个世界里面稽有不慎,便会送命。与其相比,不得不说,处在人类保护之下的希罗,则具有先天的乐天血统。这一点从希罗无忧无虑地玩耍的姿态里便可看出来。两相对照,形成鲜明的对比。如果说希罗是京城里的王公贵族,那么戈罗便是出生入死、腥风血雨的战场上的勇敢的武士。

这种区别从容貌上也可以看出来。希罗于威严之中见端庄,具有不逊­色­于任何同类的忧雅气质。

而戈罗则显得很­阴­郁。第一脸长,可能因为是公狗的缘故,­唇­吻又细又长,跟狐狸的嘴差不多。其次眼窝很深,因为深而显得很­阴­险。眼睛却象刀子一样的又细又长。希罗的眼睛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是圆的,但与之相比便显得很圆。

从体毛上看也有显著的区别。戈罗的毛呈茶褐­色­,显得很驳杂。尤其是背部,­色­素很重。乍看上去,其纹理象是菱形。仔细一瞅,便不见了纹路。这样杂­色­的狗德造还从来未看见过。而且,其尾巴又粗又大,且又是垂在地上的,这一点也有点儿象狐狸。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