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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倒海翻江卷巨澜

十九

春节刚刚过去,一年一度的县乡村三级­干­部会议又召开了。时间在一九九八年的农历正月十八至二十。经过米达文的努力,还把天南县变成了国家级贫困县,享受很多优惠政策。

三级­干­部会议要求与会人员正月十八下午报到,吃晚饭的时候各乡镇的人都来了,入住在招待所。县直机关的­干­部只吃不住。王步凡和李庄乡的党委书记赖才住在一个房间里。会议期间,吃饭是定人定点的,王步凡和赖才等八个人在八仙阁中就餐。

晚饭时人坐齐了,来的服务员竟是南瑰妍。王步凡问道:“瑰妍,你不是负责客房部吗?怎么到这里来搞服务?”

南瑰妍说:“会议期间这边服务员不够用,我这个所长助理只好亲自上阵来这里临时服务。”说罢搔首弄姿地看着王步凡笑。

赖才和南瑰妍也熟悉,知道她是个风­骚­的女人,就和王步凡开玩笑,“步凡和瑰妍是老情人吧?这么熟?人家现在可是所长助理了,瑰妍,这助理都助理些啥事?是否包括个人生活? ”

王步凡瞪一眼赖才,“赖菜同志,纠正一下,是老熟人,情字可不能滥用!瑰妍,今晚都有啥菜,千万别上赖菜,赖菜他妈的不是东西。”

赖才知道王步凡跟他开玩笑,就回敬道:“有王八没有?南助理上王八吧?”笑了一阵子,南瑰妍浪声嗲气地说:“对不起,会议期间包房包桌,标准是一百五,没有王八和赖菜,你要是想上王八就让王八背上你,不就变成小王八了。”说罢笑着站在一边不吭声。

赖才又吃了亏,只好闭了嘴。这一桌八个人,肖乾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原来是秘书出身,有人叫他肖秘,有人叫他小蜜,有人­干­脆叫他小蜜蜜。赖才跟肖乾是同学,就跟肖乾开玩笑,问南瑰妍,“南助理,你说啥时候咱们肖乾这个小蜜蜜能把副字甩掉变成大蜜蜜?”

南瑰妍根本不在乎别人说啥,就开玩笑说:“等生了孩子,孩子老赖光知道吃蜜蜜时,小蜜蜜就变成大蜜蜜了。”说罢笑着出去了。这一句话,把肖乾和赖才的脸都说红了。王步凡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

王步凡打趣说:“赖菜,这回碰上大蜜蜜,老赖吃饱了吧?”赖才笑着不回答,肖乾也偷偷在乐。 春柳乡党委书记焦佩笑得捂着肚子,城建局局长高皖笑出了眼泪,交通局长钟坚、林业局长孟拽、财政局长郭春都笑得前仰后合。笑罢焦佩去门口叫住南瑰妍,不知说了些啥,南瑰妍很不高兴地沉着脸走了。过了一会儿,门口换了别的服务员,不见南瑰妍露脸了。

菜还没有上,大家坐着没事,林业局长孟拽最活泼,提议每人讲个故事,必须带点­色­或者有趣些,不然重新讲。

高皖爱出风头先讲。他讲的故事是这样的:有个姓王的去坐火车,上车后见一位漂亮小姐身边有个空位,就走过去问,小姐这里有人吗?小姐说没人,先生坐吧。王先生坐下后小姐问,先生贵姓?王先生说免贵姓王。小姐问,是王八的王吗?大家都看着王步凡笑。高皖却不笑,继续讲故事:王先生很生气,说不是王八的王吧,事实上就是。明知小姐骂他,又不好发作。就问小姐姓啥,小姐说姓钟。王先生就把左手的指头组成一个圆圈,右手的一个指头伸进圆圈里来回抽动着说是中间的中吧?小姐一看大声嚷着说姓王的耍流氓。这时候列车长来了,问明情况后王先生说,这位小姐说 她姓钟,我问是不是中间的中,有啥错?说着话王先生把右手指放在左手指组成的圆圈上组成一个中间的中字。那小姐一看更恼火了,叫嚷着说没人时你伸进去,有人时你放在边上,这与事实不符,你纯粹是耍流氓。

在大家的笑声中王步凡和钟坚知道高皖在骂他两个。钟坚说,我也讲一个:一群卫校毕业 学生到医院里实习,带班医生告诉他们填写病历要简明扼要。这时有个老汉来看病, 医生问他哪里不舒服,老汉说蛋疼。医生问他疼了多久,老汉说疼了半个月。于是医生说,同学们,蛋的医学名字叫Gao丸,病历上应写上Gao丸疼痛达半个月之久。老汉急忙说,医生,你不知道,我这蛋是搞完没搞完都疼,尤其是搞完后更疼。

大家正笑着看高皖,郭春说:“钟坚搞完了,还不快交配一个?”

焦佩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就交配一个。一个­妇­女作风不好,同时和三个男人有不正当关系。 后来怀孕了,也不知是谁给交配上的。心想这孩子起个啥名呢?因为是三个人日怀孕的,­干­脆就叫春吧,那么姓啥呢?和她发生关系的三个男人,一个姓陈一个姓李一个姓高,­干­脆弄个组合姓吧,取姓高的上半截,取姓李的下半截,取姓陈的左半边,于是就姓郭叫春了。 哎,郭春,见姓高的姓李的姓陈的可别胡来啊,他们都是长辈,说不定哪个是你亲爹,可别乱开玩笑,说不定高皖就是你爹呢!

郭春先是骂焦佩,接着就讲开了。一个姓焦的乡党委书记得了­性­病去看医生,医生告诉他以后不能­性­交了,等病好了再­性­交。焦书记大怒,胡俅说,我爷爷姓焦,我爸爸姓焦,现在我害了点小病就不姓焦了。老子该姓焦照样姓焦,岂能改了姓焦不成?医生急忙解释 说不是姓焦,是­性­交,就是交配的意思。郭春总算报了仇,大家也笑得很开心。

这时孟拽开腔了,“刚才服务员竟说没有赖菜,还说赖菜不是东西,明明赖菜是东西,为什么说不是东西?赖菜来一个。”

赖才清清嗓子说:“来开会之前我做了个梦,梦中我和孟拽躺在一座楼上休息。忽然楼板断了一块,孟拽眼看着要掉下去,我急忙拽住他的头发一阵猛拽。结果人没拽上来,拽掉了一撮头发,孟拽就掉下去了,我也吓醒了。醒了之后,才发现我紧紧拽着我的俅毛,把俅毛都拽掉了好几根,真可惜。” 大家笑完之后,赖才说:“别人都讲完了,就剩王大喷和小蜜蜜了。一人讲一个,都得讲。 ”

王步凡对这种低级下流的场面是很有想法的,他觉得现在的人聚到在一块儿谈工作谈理想的少了,倒是讲不健康的故事成了风气,有点不可思议,但不讲又显得有些不随人群,于是就讲了一个。他说有一个农民叫朱娃,一大早开着拖拉机去拉货。刚走不久,隔壁的一个老光棍就溜进了朱娃的房子里和朱妻交配了一局,朱妻迷迷糊糊正睡觉也没感觉出是不是自己的男人,搞完之后那人就走了。朱娃开车到村口,车出毛病了,天又冷,就想­干­脆丢下车等天 明后再修,回家再睡一会儿。到家后钻到被窝里又­性­交了一次,妻子吃惊地问,刚才已经搞完了一次,你哪来那么大­精­神,又搞一次?朱娃一听事态严重了,就骂着说哪个鬼孙交配了。于是夫妻两个就分析起来,最后确定了目标,肯定是隔壁那个老光棍赖才­干­的坏事。于是朱妻就站到街上敲着脸盆叫骂,我日你妈你这个赖菜,俺男人是一下一下搞完的,你这赖菜他妈的是一下跟一下中间不歇交配完的,你还猛拽着我的两个蜜蜜,想着你老姑­奶­­奶­不知道是你个小鳖仔­干­的坏事。

大家拍手称好,因为是赖才要让王步凡讲,他吃了亏等于白吃,万不该连累了一大片。这时大家都逼着让肖乾讲。肖乾挡不过去只好说:“昨天我做了个梦,家中养了个老母猪。说也怪这老母猪只有七个小蜜蜜,正好生了七个猪娃。猪娃还特别见长,满月后就长成一百多斤的大猪了。村里的人都争着要,可我的好朋友们已经定下了。为了打消别人再要猪娃的念头,趁七个猪仔正吃蜜蜜的时候,我写了七个贴子贴在他们身上,别人来一看,啊,已经被人订下了。这七个贴子上写的是王步凡、高皖、焦佩、赖才、钟坚、郭春、孟拽。”这回算让肖乾把大伙全骂了。因服务员开始上菜,故事到此为止。

吃过饭,县直机关的都回家住,乡下的住招待所。刚回到房间里,焦佩来找人去打麻将,王步凡对打麻将不感兴趣,赖才一个人去了。

赖才刚走,乐思蜀和南瑰妍来看望王步凡,王步凡知道南瑰妍现在是米达文跟前的红人儿, 就急忙起身倒水。一边倒水一边用询问的眼光看乐思蜀。乐思蜀明白王步凡怀疑南瑰妍和他还有来往,就摇了摇头。王步凡这才放心了,很恭敬地给南瑰妍端来水,南瑰妍毫不客气 地接住了。女人都是这样,嫁了领导好像自己也是领导,陪领导上过几次床,就好像自己也身价百倍了。眼前这位南瑰妍因和米达文关系暧昧,好像自己就是个县委副书记似的,有点 盛气凌人。王步凡虽然看不惯她,也不想得罪她,免得她在米达文面前给自己上烂药。

南瑰妍喝着水说:“小王,你啥也知道,我也不背你。这次我跟老米说了,让小乐这个招待所所长晋升了个正科级,我也弄了个副科级待遇,将来我还准备­干­所长呢。我和小乐好了一场,总得给朋友帮帮忙是不是?”

王步凡听南瑰妍叫他小王,心中有些不快,但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当初南瑰妍的工作都是他找时运成安排的,这女人也太势利了。又一想谁让人家现在是米书记的床上宠物,背靠大树说话能不胆大气粗?于是笑着说:“祝贺你乐蜜蜜,祝贺你南所长,以后请多关照小王。”

“咱都是朋友,我能不关照?没有你我哪有今天?向你泄露点天机,米书记准备在今年县长换届时提拔你当副县长呢?我可是在他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真提拔了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南瑰妍说罢显得有些矜持和高傲。

王步凡因这几年政绩显著觉得自己也该提拔了,听了南瑰妍的话不免心中有些激动。但他在南瑰妍面前故意显得很平淡,过了一会儿才很感激似地说:“多谢领导栽培,多谢领导栽培。”说着话向南瑰妍抱了双拳,好像南瑰妍就是米达文。如果真是米达文在跟前,他也不敢这样放肆。

南瑰妍像个外交家似的,喝了半杯水说要到其他地方去看看,就起身走了。王步凡送她到门口,南瑰妍还主动和王步凡握了手,身上浓浓的香水味熏得王步凡直想吐。但他现在又觉得人是多面­性­的,南瑰妍身上就有正义的一方面。南瑰妍刚走了几步,碰上焦佩。焦佩想跟她说话,南瑰妍却不理睬焦佩,自己走了。王步凡目睹了这一切,心里挺纳闷的,不知道南瑰妍和焦佩是什么关系。南瑰妍走后,王步凡又交待乐思蜀,要利用南瑰妍,但决不能再和她胡混了。男人其实也吃醋,现在电视台的播音员罗寒冰原来是物价局局长的情人,后来改换门庭成了县长安智耀的情人。那个局长不知进退还去纠缠罗寒冰,结果被安智耀找个茬儿撤了职。这种事一定要小心,要上升到成败的高度去理解。乐思蜀很诚恳地点了点头。因为刚才的话题太严肃了,两个人长时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王步凡对乐思蜀说:“思蜀,你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因为南瑰妍的事乐思蜀心情也很不好,就没说话走了。

这一夜赖才去打了一夜麻将,王步凡也一夜没合眼,他把这几年的经历像过电影似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南瑰妍的话让他想了很多,难道自己­干­出那么大的成绩末了还得靠书记大人的情­妇­说话不成?这就有点滑稽了。越想越睡不着,直到早上六点钟他刚刚睡着, 赖才推门进来又把他惊醒了。他见赖才无­精­打采的样子,就问:“输了吧,多少?”赖才伸了个大拇指。王不步凡吃惊地问:“一万?”

“添个零,十万。”赖才并不怎么在乎,但王步凡却有些目瞪口呆。由此他推想这个赖才如果手中没有几百万是不敢耍这么大的。顺便就又问了句,“谁赢了?”

“他妈的两输两赢,高皖和钟坚赢,我和焦佩输。焦佩输了四万,高皖和钟坚一个人赢了七万,还挺平均的,他妈的!”赖才说着还向王步凡笑了笑。

王步凡觉得赖才还真有点无赖劲儿。据老百姓传言他有一天正开党委会,中途却去一个­妇­联主任的屋里,会议议程完了还不见他回来,没法散会,党委秘书知道他又去会情人了,秘书站到­妇­联主任窗下问赖书记还讲话吗,赖才正在兴头上说不讲了,我正忙着呢,散会吧。也不知真有这事,还是李庄人出息赖才的,从此以后只要说正忙着,人们就理解成正在­干­那个事 。

参加会议的县乡村三级­干­部们吃过早饭已经是七点多了,陆续进入招待所的会议大厅,会议大厅里摆着巨幅标语,庄严而肃穆,似乎又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八点半会议开始。会议由县委副书记秦时月主持,先由县长安智耀作报告。他报告的题目是《深化改革 ,开拓进取,为振兴天南经济而努力奋斗》。报告很长,怕要占去整个上午的时间,会场上很多人打瞌睡。其中就有在王步凡前一排坐着的高皖、焦佩、赖才、钟坚、杨皋等,郭春坐在王步凡的左边,孟拽坐在他右边,孟拽在悄悄看金庸的《笑傲江湖》,郭春在看一本有凶杀­色­情内容的杂志。王步凡斜看了一眼,郭春正看的那一篇标题是《少女把弓虽暴她的公安局长告上法庭》。王步凡昨晚一夜未能入眠,困得很,头都有些大了,但他有失眠的毛病,越困越没有睡意,就勉强支撑着听安智耀作报告。安智耀看会场上有很多人在打瞌睡,就大声说:“电视台的记者罗寒冰,你把会场上所有打瞌睡的人都录下来,严肃处理,咱们的会风我看是越来越坏了。”安智耀这么一说,打瞌睡的人都醒了,只有焦佩还在打着呼噜,睡得正香。右边赖才推了推他仍推不醒,安智耀大怒:“我建议县委和组织部门严肃处理焦佩,太不像话了。”

米达文也有些恼火,当场宣布:“从即日起焦佩停职检查,现在把他逐出会场,真不像话,啊?”

坐在焦佩左边的钟坚急忙去拧焦佩的耳朵,他醒后还大声问:“谁拧我了?”弄得会场上一片哗然。当他明白一切后,才灰溜溜地离开了会场。

安智耀重新作报告,这一回会场上再也没人敢打瞌睡了。郭春和孟拽也把看的书收了起来,专心听安智耀念经文般地作报告。听了一会儿孟拽又耐不住了,就跟前排的杨皋说:“羊羔子,中午去按摩吧? ”计生委副主任杨皋点了点头。王步凡觉得好奇就小声问孟拽为什么把杨皋叫羊羔子,孟拽说:“他父亲叫杨佩诚,人都叫他羊配成,这公羊和母羊一配,不就配出羊羔子了。”王步凡对杨皋有点恨,孟拽骂了杨皋,王步凡心里挺高兴。

中午吃过饭,乐思蜀悄悄告诉王步凡,“南瑰妍原来曾和焦佩好过,现在焦佩还来纠缠她,她向米达文告了御状,米达文就对焦佩下手了,看来这次他是要倒霉的。”

“你咋知道的?”王步凡吃惊地问。

乐思蜀说:“南瑰妍刚才对我说的。说开会期间焦佩老是纠缠她,她很生气。”

王步凡这才明白焦佩与南瑰妍此前那些异常行为的秘密。就劝乐思蜀说:“不幸被我言中了吧?大头,以后洗头换个地方,南瑰妍的水可再也不敢洗了,这个女人可是祸水啊!”

乐思蜀擦着头上的冷汗点了点头,“我就佩服你对事物的洞察力,看来这次焦佩的党委书记怕是保不住了。他可是米书记的人啊!”

王步凡也知道焦佩是米达文重用的人,以前传言焦佩是要当副县长的,看来这次因为米达文吃醋他要倒霉了。安智耀也知道焦佩是米达文重用的人,因此故意将米达文的军。王步凡点了一支烟抽着叹了一声说:“别­操­他们的闲心了,保重自己就行,凡事要有敏锐­性­和超前意识,不然就看不住自己的门了。”

三级­干­部会议的最后半天是颁奖会。孔庙镇被命名为明星乡镇,奖励镇政府十万元,奖励王步凡个人一万元。会议快要结束时米达文讲了话,肯定了这次会议的重要­性­,并向大家发出信息,三月份政府换届,六月份要召开党代会,县委要换届。并说这是天南政治生活中的两件大事,要求大家提前做好准备,要把两次会议开成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选出跨世纪的新一届县委县政府领导班子。

会议结束后,王步凡正准备回孔庙去,肖乾打来了电话。王步凡接住电话一听是肖乾,就开玩笑说:“小蜜蜜,有何见教,请领导指示。”

肖乾在电话上神秘兮兮地告诉王步凡说米书记找他谈话。听那口气好像还是大事,王步凡就想起南瑰妍说的话,莫非米达文真的要提拔他了?王步凡觉得刚才不该跟肖乾开那种不雅的玩笑,就改变了口气说:“谢谢肖领导关照啊!”

等王步凡来到米达文的办公室后,见高皖、赖才和钟坚已经坐在那里了,王步凡就自己找个地方坐下,他还不知道米达文要说些什么。

米达文仍然坐在老板椅上做着平时的习惯动作,漫不经心地梳理着背头笑吟吟地望着大家,那目光像是看所有人的,又让每一个人都觉得他是在看己。这几个人米达文都视为心腹, 其实里边也有脚踏两只船的,有些与安智耀关系也很好。米达文不说话,大家只好傻坐着。 王步凡忽然发现米达文的办公室里挂了一张画,是一位名家画的,从画上看,正是掬花盛开的季节,秋风吹过,香芬袭人,山林深处,村落隐现,是一幅田园风光图。米达文忽然说:“本来市委雷部长要找你们谈话的,不巧他到中央党校学习了,委托我和你们谈谈。不再个别谈话了,政府那边有三个副县长年龄到了,要退下来。经常委会研究,报天野市委组织部同意,当然也请示了李书记和边市长,决定你们四个人为天南县副县长候选人。从四个人中间选三个,按差额选举的办法优中选优。先跟你们打个招呼,你们四个人从才能上、工作业绩上说都不错。可惜位置就那三个,注定你们四个人中间要有一个是垫背的。”

四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悦,但谁也没有说话,目光一齐注向米达文。米达文这时好像故意摆谱,一句话也不说,只管用小梳子梳头。他梳了足足五分钟才开腔,“你们回去都好好准备一下吧,离选举还有一段时间,我说的‘准备’两个字你们要好好理解,我对你们都是寄予厚望的,不偏不向,优胜劣汰。”

其实王步凡就弄不明白“准备”的确切含义,是让自己准备材料吗?又不让竞争演讲,准备那些­干­什么?是给领导送礼还是到下边代表中间去拉选票?总之这“准备”两个字很耐人寻味。今年的副县长人选也很微妙,与往届明显不同。往届都故意寻找个势弱的侯选人作垫背 ,很容易被选掉,这样就能突出组织部门的意图。今年定的人选没有特别大的差距,领导也 没有点明谁是替死鬼,看来今年副县长的选举肯定会有好戏在后头,决不会像以往那样一帆风顺。

四个人等米达文摆手让他们走时,才都站起来告别米达文。等走到县委办公室门口,肖乾早已在那里等着。“恭喜各位,还不请客?哪位出血?可别都变成老鳖一了。”

高皖财大气粗地说:“别人不请还能不请你小蜜蜜?说不定明天长大变成大蜜蜜进了常委, 我们都得受你大蜜蜜领导呢。走!我请客,去金海岸海鲜城去。”于是大家一齐下楼来到院子里,各自都有车,又都是自己开着来的很方便。王步凡刚上车,乐思蜀打来电话告诉王步凡,焦佩被调到交通局当了协理员,肖乾将要到春柳乡当书记。挂了电话,王步凡不禁佩服安智耀的手腕硬,也吃惊米达文吃醋吃得厉害,简直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可天南的人就吃这一套,当官的一个个见了安智耀像耗子见了猫似的,安智耀还真有两下子。焦佩虽然有些风流,但不到四十岁就当协理员也有点说不过去,看来又是南瑰妍从中搞的鬼,于是他就越发觉得这个女人不地道,叹息米达文又上了安智耀的当。

肖乾下楼最晚,等肖乾上了高皖的车,大家一齐到了海鲜城。坐下后高皖让服务员上最鲜最好的海鲜。于是服务员报了大海虾,大海蟹、小海龟等等。高皖很潇洒地说:“就上这些 最高档的海鲜吧,酒要茅台,一人一瓶,烟要中华烟,一人一条,吸不完捎走,今天我老高高兴,搞掉几个钱算什么。”

不大一会儿菜上齐了,酒也倒上了,高皖提议说:“今天是小蜜蜜给咱们通风报信立了头功 ,我建议咱们每人敬小蜜蜜一杯,祝小蜜蜜快点成长为大蜜蜜。”服务员不知高皖说的是哪里话,抿着嘴只管笑。

肖乾喝了高皖的酒,也开玩笑说:“搞完不疼嘛,谁说疼了?”大家笑开了,气氛也活跃多了。

肖乾喝赖才递过来的酒时问服务员:“小姐,有赖菜吗?”

小姐不解地问:“赖菜是啥东西。”

肖乾笑着说:“赖菜不是东西。”

“不是东西是啥呀?”小姐又好奇地问。

大家都笑着说是南北,把小姐也弄糊涂了。

轮到钟坚敬酒了,肖乾说:“是搁边上还是Сhā到里头?”

钟坚笑着说:“你就Сhā到里头吧,不Сhā里头酒能下肚?”

王步凡知道肖乾要高升了,不想跟他开玩笑,但也不想点破,端起酒说:“肖领导,祝你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肖乾接了酒却不肯就此喝下,指着桌上的海龟问:“王书记,这道菜是啥?”

王步凡知道他要骂自己就说:“是海龟嘛,对吧,小姐?”

小姐急忙说:“千年王八万年龟。这个乌龟至少也有一百多岁了。仅这一个龟就五千块钱呢 。”

肖乾笑着说:“我怎么越看它越像王八,不像海龟呢,可别是假冒产品糊弄我们的吧。”

小姐又解释说:“先生放心,这绝对是海龟,不可能是王八,你难道连王八和乌龟都分不清 ?我们这里是很讲信誉的。”

王步凡给小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也不与肖乾计较,只是催促他快把酒喝下去。等肖乾喝完酒坐下之后赖才望着肖乾的领带说:“给大家讲个故事。有一天一条蛇想过 河,河水太急总游不过去,这时一只乌龟也要过河,蛇就与龟商量,说自己盘在­龟­头上让 龟把它驮过河去。老鹰在天上看见了,笑着说,鳖哥,几天不见就戴上领带了。”大家一阵大笑,因为这么多人只有肖乾系了领带。

肖乾笑了一阵子说:“你这只是一种版本,还有一种版本呢 ,说的是王八在河滩上晒盖,因为怕热就把一片树叶盖在身上,老鹰在天上看见了说,鳖哥,几天不见可穿上皮衣了。”大家一看只有赖才穿着皮衣,就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赖才忧心忡忡地说: “我看这次兄弟只好垫背了,高皖和钟坚二位财大气粗,在县里工作熟人也多;步凡又是明星级人物,我老赖只好名落孙山了。其实搞这种差额选举最没意思,组织上任命一下不就得了,中国的事情还不是书记和组织部门说了算,何必让参选的人丢人现眼呢?”

高皖点一支烟抽着慢悠悠地说:“民主还是要讲的,不然怎么向人民群众交待呢? 我看咱们四个只有王八希望最大。”

王步凡心中也这样认为,但故作姿态地摆摆手说:“其实我看就我不行,资历太浅了,­干­正科级的时间才三年。”说了这话就后悔了,他知道“民意”在下层往往被强­奸­,用资历来谦虚太苍白无力了,幸亏没人去理会他说的话。

其实刚才赖才的话是很耐人寻味的,他是安智耀和米达文共同提名的人选,其他三个是米达文提的人选,米达文提的人选中高皖和钟坚是市委书记李直授意的,如果论当前的实力,赖才确实比不过其他三个人,但选举中是有很多变数的,现在谁也不敢说某某一定能选上,谁一定选不上。

大家边说边喝酒,等五瓶茅台喝完,肖乾和赖才已经有些醉意了。高皖叫小姐去拿单子他要签单。小姐拿来单子说:“先生,总共是一万六千八,很吉利的数字,一路发呢。”

高皖啥话也没说就大笔一挥签了字,把王步凡吓得差点吐出舌头来,一桌饭菜花了一万六千多,他说啥也没有这个胆量。不要说孔庙没有这种经济实力,即如有他也不敢拿着人民群众的血 汗钱去这样挥霍。单从这方面他就认为自己要比其他三个人廉洁,也更有胜出的可能。

二十

自从王步凡被确定为副县长候选人之后,他的心情一直不能平静。虽然这是件好事,但好事并不都让人喜不自禁,也不至于让人高兴得昏了脑袋。既然副县长是差额选举,就会“差”掉人, 就会有人注定要当陪衬品,就会展开暗箱­操­作下的拼死竞争。因此他说啥也高兴不起来。他向一些政界老人领教,得到的答复是在目前的天野市和天南县,后台是主要的,金钱是主要的;官品人品和政绩是次要的。于是他拿自己和其他三个人比较:高皖是城建局局长,这几年天南县创建省级文明城市,县城建设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哪年都有上千万的工程,仅吃回扣一项手里就有千儿八百万,实力最雄厚。有几个包工头已经和他混成了铁哥们,这在天南是尽人皆知的,自己有钱不说,关键时刻朋友还会鼎力相助,要多少钱赞助多少钱。钟坚是交通局局长,这几年天南的公路整个翻新了一遍,还利用交通部扶贫款修了三条乡村公路,从他手里过的钱将近一个亿,就按百分之五的好处费算,手里也有四五百万。有几个包工头与他关系也很好,听人说一个包工头准备拿出一百万支持钟坚竞选副县长。平时高皖和钟坚老往县委书记米达文家里跑,也不知给米达文送了多少钱,而他王步凡一次也没有送过钱,他手中也没有钱。最要紧的是天野市委书记李直的儿子和弟弟都在天南揽过工程,与钟坚的关系非同一般,李直肯定会为钟坚说话。赖才是李庄乡党委书记,要说李庄乡的条件比不上孔庙镇,赖才的政绩也不如王步凡,赖才本人手里恐怕也没有多少钱。但李庄乡有几个私营煤矿,据说赖才和一个叫瞿复来的老板交情很厚,一旦赖才与私营矿主瞿复来合起手来,那就不可低估了。更何况赖才靠的是安智耀,安智耀也很有能量,从某种意义上说安智耀并不比米达文的实力差…算来算去也就他王步凡只有政绩,其他什么也没有。虽说天野市的市长边关对他竞选副县长一事比较重视,但他与边关只是工作关系,并没有多少私人感情。米达文按理说会支持他,但提拔副县长这类大事天野市的领导一般都要Сhā上一手的,米达文不一定能起决定作用。况且上一届副县长选举时花钱拉选票的闹剧就演得很热烈,在天南影响很大。一个有政绩的候选人,因手里没钱,硬是落选了,还活活把他气死了…这在天南已经传为政治笑料。这一次谁敢保证就会公开、公正、公平。想到这些他就有点泄气。他知道县一级的选举很不正规,并不看重政绩,关键是看你的活动能量,而活动能量的大小又取决于自己手中的钞票。他现在唯一的侥幸心理就是赖才不和私营矿主瞿复来合手,那样他还有点希望,一旦赖才和私营矿主瞿复来合手,那么他只有靠边站。仅从赖才的为人和李庄乡的实际情况看,合作的可能­性­又极大。他把他的想法跟时运成、张沉和叶知秋等人谈了谈,他们也是这种看法,因此王步凡更加灰心。米达文把他定为副县长候选人本是件好事,但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夜夜失眠,只能靠服安眠药才能入睡。

不管怎么说这次组织上把王步凡确定为副县长候选人,也体现出政绩的重要­性­,问题是到头来是把他当幌子耍,还是当人才选拔,他也吃不准。出于礼貌,他跟几位县领导分别见了一下面。与米达文的关系自不用说,是一条线上的人。副书记秦时月与王步凡是校友,秦时月比王步凡高一届,在学校的时候没有说过话,她到天南后两个人谈得很投机,就好像同班同学一样,秦时月曾明确表示支持王步凡。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匡扶仪很有正义感是个认死理的主,一向原则­性­强,不循私情,与米达文关系也好,自然对王步凡不错。政法委书记仍在病中,一年多没上班了。县委办公室主任田方是个老好人,别人说东他说东,别人说西他说西,从来就没有活出个自我来。组织部长雷佑谦和宣传部长梅诗愚的资历较浅,平时也容易接近。而且这三个人又都爱写文章,也算是笔友,平时也有些交往。王步凡和田方见面还总开些玩笑。田方也是个甩子,因有千年王八万年龟之说,他不叫王步凡王八而叫他寿仙,王步凡在不正规的场合称田方为田蜜蜜。他们三个人都出过书,田方的杂文集叫《甜蜜蜜的怪话》;雷佑谦的散文集叫《天野随笔》,梅诗愚写了一部长篇小说《貂蝉婚恋秘史》。王步凡每人替他们销了五百本,价值都在一万多元,他们都表态支持王步凡竞选副县长。最要命的是安智耀。平时他总把王步凡看成是米达文的人,百般刁难。不过这次王步凡去见安智耀时他还算客气,王步凡说明来意后,他先是坐在老板椅上用右手指弹着肚皮绷着脸不说话,但点着头表示理解和支持。等王步凡告辞时,他起身相送时却皮笑­肉­不笑地拍着王步凡的肩膀说:“小王,论政绩,其他三个候选人谁也比不上你,论人品你是天南公认的好人,米书记很信任你,边市长对你的事也很关心,还交待我要我关照你,你放心,人间自有公道,组织上决不会让政绩突出人品正派的人吃亏。 在我看来,你这次入选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人才嘛就应该得到重用;金子嘛,总会发光的,啊?不过你也有弱项,你正科级刚满三年吧?在乡党委书记任上的时间不长啊!”安智耀的话让王步凡觉出一些­阴­阳怪调的味儿,他猜不透安智耀的心思。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安智耀能够支持赖才也不会支持 他。最乐观的结局就是安智耀从中不做手脚,让他去公平竞争。但凭安智耀的为人,不搞小动作的可 能­性­几乎等于零。安智耀是何许人?既­阴­险又贪婪,指望这种人主持公道简直如同白日做梦 。如果边关真的说了话,说不定安智耀还以为王步凡去找了边关,侧方面也说明边关还真是个好官儿。安智耀此话是真是假王步凡找不准答案。但安智耀有现成的答案,那就是只要王步凡不花钱不走市委书记李直的路子百分之百要落选,他已经看透了只是不说而已,他一心想看米达文和王步凡的笑话。

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一个多月的时间伴随着上边的考核转眼就到了,选举那天早上,县政府门前突然出现了王步凡的大字报,内容是说昨天晚上王步凡在天野市天星宾馆213房间和一个妓汝正在风流被公安当场抓住…此案目前尚在进一步审理之中…

事情还就那么巧,王步凡在选举这天从孔庙往县城赶,路上一个外地人好像故意碰在他的车上,没有什么伤却哭天号地说自己头疼,王步凡赶紧把他送往县医院,他替那个人交了钱让他看病,可那个人拉住他就是不让他走,王步凡急着去开会,没有办法只好给公安局长白老虎打了电话,等白老虎赶到后王步凡才得以脱身,但是他整整迟到了半个小时。因为王步凡的迟到,大部分代表们把嫖娼一事信以为真,许多本来要投王步凡票的代表就改投了其他人,投票结束后王步凡又赶到医院里去看望他碰住的那个人,白老虎却说那个人拿了他给的钱逃跑了。王步凡在会场上已经听说大字报的事情,知道是有人在作践他,现在他确信是有人安排了这一系列的行动,说不定白老虎就是个可疑的人。但是因为那个外地人的失踪,这个诬陷案也势必成为无头案。(此后公安局也曾经立案侦破,却没有任何线索一直是个无头案。)

选举结果果然不出王步凡所料,高皖得票最多,其次是钟坚,赖才只比王步凡多一票,但这致命的一票让王步凡成为这一次副县长选举中的牺牲品。选举结果一公布,他的心彻底凉了,愤慨地发出“官场无正义”的感叹。这个结果一出来,第一个打电话的是乐思蜀。他告诉王步凡说高皖这次给每个代表二百元的好处费,钟坚是一百五,赖才是一百。而他王步凡一分钱也没花,连请代表们吃顿饭也没有,再加上大字报的负面影响,难怪要落选。不过城建局和交通局已经有很多人去天野市告状了,说高皖和钟坚是在拿金钱买官,说他们花钱拉选票是违法行为,决心要把他们的副县长告掉。这些情况市县领导已经知道了,现在只有静观其变…

王步凡立即意识到这又是一场政治斗争,城建局的一名副局长和交通局的一名副局长和安智耀是战友,他们是不是在安智耀的授意下才告状的?赖才也花钱拉选票了,为什么就没有人告他的状呢?大字报一案县领导竟然没有一个人过问,那个迂腐的纪委书记匡扶仪还打电话说让王步凡注意一下个人作风问题。王步凡肚子都快要气破了,他差一点没有骂匡扶仪是个神经蛋。

乐思蜀向王步凡通报的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重要了,他的心情为之振奋,似乎又看到了一丝曙光。他不由想起“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和“人间自有公道”这两句话,至于天野市委那边公道不公道,他不得而知。但是现在的官场形势是:问题一旦彻底暴露出来,哪个领导也不敢再替“坏人”说话,只会设法洗刷自己,让群众认为他们是清白的。说到底共产党是代表人民利益的,哪一级的­干­部也不敢公然不顾民意,违背党的宗旨。

王步凡正在办公室里闷头吸烟,他老父亲提着个烂包来找他。见了面并没有问他选举失利的事情,放下烂包很无奈地说:“我把于右任的字和郑板桥的画拿来了,如果能够派上用场,你就拿去用吧。唉…”老父亲话没有说完就扭头走了。王步凡追上去要留父亲吃饭,父亲边走边说:“不啦,家里农活正忙,得赶紧回去。唉…你好自为之吧!我还是那句话,在商言商,在官言官,该跑就跑跑,不可世人皆醉你独醒!”父亲说着话并不回头,出了镇政府大院径直走了,也不知是生儿子的气,还是看不惯社会风气。王步凡想派车去送父亲,正好镇里的车都派出去了。他看着父亲的背影渐渐远去,回味父亲刚才凝重的脸­色­和无奈的话语,猜测父亲肯定知道他在选举中失败了。他强忍着没让眼中的泪水流下来,他不知道父亲对他是抱有希望还是充满失望。回到办公室里,他简直想大哭一场,又不敢在机关里哭。这时叶知秋来了,本想安慰他几句,见他心情不好,就没有说话,一直陪他坐着…

过了很长时间舒爽来了,望见叶知秋就把脸拉得老长,叶知秋与舒爽打了个招呼出去了。舒爽坐下后就唠叨开了,“选不上算了,当官有什么好,谁稀罕那个烂毛副县长,值得愁眉苦脸的,真是个官迷!你没有听到吧?现在人民群众把顺口溜都编出来了:天南县真捣蛋,四个正科争副县,钟坚投资四十五,高皖奉献五十三,赖才搂住大老板,只有步凡最穷酸,达文同志作了难,办公室里团团转,李直及时来指点,骂声小米没经验,这个事情很好办,自古金钱能买官,谁送钱少靠边站,谁送钱多让谁­干­…”王步凡对舒爽的话没有接腔,她不懂政治,不可与其谋大事。再说这种顺口溜群众可以说,他却不能说也不能信。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有些时候是为了一口气和名誉尊严,并不是非要当官。既然身在官场,就必须讲政治,舒爽永远也不会懂得这些道理…他­干­脆不答理舒爽。舒爽讨了没趣,起身撅着嘴走了。

舒爽刚走,王步凡在心里骂这个女人不能善解人意,并不是他王步凡非要当什么副县长, 而人总是要面子的,难道我王步凡真的不如那几个人吗?这时王步凡又拿叶知秋与舒爽相比较,一个通情达理,是事业上的好帮手;一个是狗屁不通的庸俗女人。他想,如果这次晋升没有希望,就准备离婚,起码在婚姻和感情上要有所收获,不然活得太辛苦太累了…手机响了,打断了他的思绪,一接是田方打来的,田方在那边神神秘秘地说:“寿仙,米书记让你给他办公室里打个电话。”说罢并没有说其他什么就挂了。王步凡赶紧拨通米达文办公室的电话,米达文在那边很生气地问:“步凡啊,对选举结果很失望吧,几天也不打个电话?这个…这个出现这种情况也很正常嘛…”

“米书记,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我还有啥话可说呢?是我不争气,让您失望了。”王步凡只能用政界的套话把责任都归结到自己身上,至于别人花钱拉选票的事他只字没提。

“步凡,我告诉你,事情可能还有挽回的余地。这次我推荐的只有你一个人,李书记推荐了钟坚和高皖,赖才是安智耀推荐的人。安智耀这次暗中­操­纵选举,高皖、钟坚和赖才在选举中花钱拉选票的事我也知道,现在官场上都这样,民不告官不究,民若告官必究。现在城建局和交通局的­干­部职工告状告得厉害,我就不能不说话了。只怕上边还要追查这个事,今天上午天野市纪委给我打了电话落实这个事情,我也不好说,因为我现在还没有证据啊!我的话你听懂了吗?证据,只是缺乏证据,你知道吗?唉,自古宦海风雨稠,胜者为王败为寇。如果有证据,你王步凡就有希望。步凡,我想带你去市里见见李书记,也许对你有好处…”

“那给李书记捎点啥?他爱好啥?”王步凡此时心情又开始激动了。

米达文沉默了一会儿说:“捎别的东西不合适,也太扎眼…就设法寻找一幅古字画吧,李书记爱好书法,平时总爱写几笔…”

“那么咱们什么时候去?我知道一个亲戚家里有一幅于右任的字,你看行不行?”

“如果能弄到于右任的字,咱们今天晚上就去…这事能往前赶不能往后拖,马前作揖要比马后叩头强,懂吗?啊!”

“那好,我晚上再跟你联系。”那边电话先挂了。王步凡拿着耳机愣了很久才放下,手又开始掏耳朵了。他明白米达文的意图,与其说是给他王步凡办事,不如说是米达文要给自己擦ρi股,或者想跟安智耀较劲 。现在有人反映拉选票的事,上边要追查,米达文才站出来说话。如果上边不追查,他仍会装聋作哑不吭声。看来米达文也不是一心一意要为他王步凡办事,他王步凡只是米达文和安智耀较劲这个棋局上的一个棋子。很可能天南的一场政治斗争已经拉开序幕。选举之前, 王步凡还没有把天南的官场想得这么黑暗和复杂,通过这次副县长选举,他才真正看出县一级的选举简直是在用金钱选举,根本没有公正可言,更不用说什么民意和正义了。更可笑的是高皖和钟坚平时跟米达文关系很好,现在米达文又说他们是李直的人。如果真是李直的人出了问题,李直也会对米达文产生看法,最起码会说他驾驭不了天南的政治局势,是个不称职的县委书记…

乐思蜀的电话打断了王步凡的思绪,“步凡,刚才有一个城建局的副局长来找我落实高皖花钱拉选票的事,我当时吃不准情况没有跟他说什么,现在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说怎么办?”

王步凡想了想说:“思蜀,据说天野市纪委现在正在查处此事,你不要跟城建局那个副局长说什么,把电话直接打到天野市纪委去反映情况,现在被人告发的只有高皖和钟坚,赖才和私营矿主瞿复来勾结的事就不用牵涉了,面不可铺的太大,不要弄得洪洞县里无好人,那样上边领导会下不来台的。思蜀,我的话你听懂没有?这事要抓紧啊!”

“那好,就这样吧,我现在就打电话。”乐思蜀挂了电话。王步凡拿着话筒又是一阵沉思,他似乎真的又看到了仕途上的光明。放下电话他就后悔不该为赖才说话,本想再给乐思蜀再打个电话,想了想还是没有打。

下午半天时间,王步凡啥事也不想­干­,心里烦躁得简直像着了火,又没有办法把火熄灭,他在办公室里坐着吸烟想心事,半天整整吸了两盒烟,一直到嘴苦得实在不行了才停了停。好不容易等到下班时间,他拨通了米达文的电话,告诉米达文于右任的字已经弄到手了,看什么时候去见李书记合适。米达文让他从孔庙直接去天野市,到市委门口见面。

王步凡不想让司机小李知道他去天野的事,就拿上于右任和高秀的字自己开车去天野。到市委门口米达文的车已经在那里等着。米达文见王步凡到来,就告诉司机小吴让他回天南,他坐了王步凡的车。米达文上车后指了指老地委家属院让王步凡开车进那个院子…

老地委家属院都是些老式建筑,还是六七十年代的瓦房,足有八九排。米达文说李书记在最后一排住,王步凡就把车开到最后一排。这时正是新闻联播结束的时间,找人是最佳时机。 米达文和王步凡下车后来到第三个门前。米达文按响了门铃,门前的一个小喇叭里传出问话,米达文就对着喇叭说是天南县的小米。

王步凡还是第一次听米达文在别人面前称自己是小米,就有些感慨。在天南他是一言九鼎,至贵至尊的人物,人们称他米书记时他还爱理不理的,只怕老米也没人敢叫,只有一些常委们私下会称他老米或戏称米大闷,而到了市委书记李直的家门口竟一下子变成小米了,这种官场上的微妙之处很值得人去玩味。

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开了门,看样子像保姆,“米书记来啦,李书记在屋里呢。”

“谢谢小吴。”米达文这时脸上的笑容比接见任何一个乡镇长时候的笑容都甜。 院子很大,种了很多花草,还有一棵很大的葡萄树,仅地上摆放着的几盆名花和盆景就值很多钱。王步凡来不及细看院中的景­色­已随米达文进了李直的客厅,客厅里只有李直一个人 ,李直向米达文点点头,在沙发上并没有起身。米达文和王步凡坐下后,小吴跟进来倒了水,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又退出去了。小吴长得很白净,朴实中透出几分青春少女独有的秀美。

米达文很谨慎而又有些吞吞吐吐地说:“李书记,这是我们天南孔庙镇的党委书记王步凡,这次竞选副县长落选了…唉,在参选的四个候选人中王步凡的政绩最为突出,可惜没有选上…”

李直这时才开始注意王步凡,但是却没有说话。

王步凡以为李直要说些什么,心里非常紧张,脸皮觉得有些发紧,胸口一阵阵地难受也不敢用手去摸,唯恐自己的言行失当,给李直留下不好的印象。

李直这时又面对米达文看了一眼,起身进了里间。米达文急忙跟了进去。李直坐下,也没有让米达文坐,米达文就一直站着。李直这时很严厉地说:“小米,你是咋把关的,咋做工作的?选上的三个副县长两个有人告他们,反映他们花钱拉选票,这个事情影响很不好啊!刚才廉可法打电话说已经有证据了,看来小高和小钟的事情要泡汤的。小钟和小高平时都不错嘛,这次怎么表现这么不好?唉,是你没有把好关啊!”李直这么一说好像米达文也有失职之罪了,不过李直说的把关并不是指花钱拉选票的事,而是指告状的事。

米达文急忙解释说:“这四个人之中只有王步凡廉洁,其他三个人都花钱拉选票了,事后我才知道,只是赖才没人告他,这个事情可能是安智耀背着我在下边­操­纵的结果,目的是要挤兑王步凡同志…”米达文也没有把“­操­纵 ”的具体含义说明白,他见李直在摆手就不敢再说了,似乎两个人又都明白了。

李直用责备的眼光看了一眼米达文说:“小米,把责任都推到安智耀身上也不公平吧,我看是你没有把好关啊。”

米达文没有敢辩解什么,不停地在点头。米达文知道李直是在替钟坚和高皖惋惜,因为钟坚和高皖给过他儿子和弟弟好处。现在有人告状,只怕李直也不敢保护钟坚和高皖了。至于赖才肯定也是花钱买通了关系的,不然李直也不会这样惋惜着不表态不生气。米达文也知道因为边关搞农业试点的事李直对王步凡印象很不好,现在看李直一直态度冷漠,米达文在思考着如何替王步凡说好话,他陪着笑脸说:“李书记,我和安智耀的情况你也知道,这个事情是安智耀在下边做了手脚。按理说小王政绩最突出,在选举那一天竟然有人诬陷王步凡同志嫖娼,因为有负面影响他落选了,这个事情本身就有点不正常啊。另外我也了解了一下,那几个选上的副县长确实存在花钱拉选票的事情。其实他们没有必要这样做,毕竟要选上三个的呀。”

屋内出现长时间的沉寂,沉寂得令米达文心慌,就像一时间置身在隔音室里了。沉寂过后李直叹道:“安智耀同志表现一直还是不错的嘛,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他多说也是起个牵线搭桥的作用,不要老说他的错,你也要反省一下自己。既然没人告赖才就保一个吧,不然影响也太大了。现在拉选票也很正常,别说你们那里,就是天野市也避免不了,没人告也就算了,有人告又有事实根据的,谁还能保他?谁保他岂不是自讨没趣?既然高皖和钟坚有问题,那就赶快把他们拿掉吧,我们现在还是要讲党领导一切和民主的嘛,岂能在选举中搞不正之风,让人民群众议论纷纷呢?”他对王步凡被诬陷的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这时他又起身到外屋去,米达文小心翼翼地在后边跟着。

到了客厅,李直马上换了一种表情看了看王步凡,“小王这个同志不错,这几年把孔庙的经济搞得挺红火,边市长很满意。我虽然没有去孔庙看过,但也听说过一些侧方面的情况,边市长是很器重你的。不要紧,你还年轻,以后还有进步的机会。”李直说这话时脸上带着讥讽,好像在说你王步凡咋不去找一找很重视你的边关,到头来不是还得找我嘛。而王步凡听了李直的话,就像听到法官在宣判他的死刑,心脏像快要结冰了。停了停李直又看着米达文说:“小米,我知道你和安智耀不合拍,现在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在搞平衡,自上而下都是这样,稳定压倒一切,只要不到白热化的程度就先将就着吧,美国很霸道吧,有些时候也在联合国搞平衡。高皖、钟坚和赖才三个人能保一个保一个,不然也没法向人民交待,好像我们的选举是非常失败的,你这个县委书记也很没面子啊。”王步凡通过李直的口吻感觉到安智耀和李直也是有关系的,不然李直不会连安智耀一个不字也没有说。但他说米达文没面子是真,说没法向人民交待是假,人民也管不了这种事情,也不会去­操­这份闲心,这完全是官场上的政治游戏,玩游戏的就那么几个人, 似乎与人民的关系并不大。

米达文见时间不早了,很甜蜜地笑着说:“李书记,我们知道您喜爱书法,王步凡祖上留下一幅于右任先生的书法,他自己留着也没有用处,准备送给您…”于右任的一幅书法价值几十万,这时在米达文的口中竟变成了没有用处的东西。

李直一听说有于右任的书法来了­精­神,不自觉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又坐下了。王步凡赶紧把书法作品递过去。李直说:“小王,打开欣赏欣赏吧。”

王步凡很小心翼翼地把书法作品打开,只见上面写的是一首诗。

事业成功并不难,

成功秘诀在时间。

谁若把得时间住,

事业成功并不难。

李直看罢连声叫好,接着说:“多少年了,我一直想见识一下于先生的字,也想临摹临摹,可就是弄不来。小王,你家咋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必是名门望族吧?”

王步凡对米达文说这字是别人家的,而米达文刚才对李直说这字是王步凡祖上之物,王步凡只好实话实说:“我父亲年轻时是省民教馆的馆长,接待过于先生,于先生给他写了两幅字 。一幅‘文革’时期被红卫兵烧了,仅保存下来这一幅。”

李直不无惋惜地说:“十年动乱可真是一场浩劫呀!中国许多有价值的东西都在那时候被毁坏了,烧那一幅字就等于烧了一部好车,多可惜呀。”扭头对着米达文说:“小米,既然小王在天南选掉了,就不宜再担任副县长职务,那样我们也无法向人民交待,我们现在毕竟还在强调民主嘛,选掉就是选掉了。我看这样吧,我向市委建议一下,­干­点别的事情也行,不一定非要当副县长,副县长连常委都不是…嗯…这个事情再说吧…”刚才米达文说了那么多,李直就王步凡的事一直没表态,现在却表了个模棱两可的态,让王步凡和米达文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步凡心里更别扭,他看一眼米达文,米达文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正在很神秘地看着右手的手背微笑,那意思好像在告诉王步凡,你的事情很有希望。米达文这时很知趣地说:“李书记,您太忙我们就不打扰了,小王,咱们走吧?”

“行,小王的事再说吧,这小伙子不错嘛。这个…啊,来,于先生的字你要捎回去好好保存,咱们朋友归朋友,你还年轻,很有前途,要廉洁奉公,行贿受贿这种事情可千万不能­干­啊!”说罢李直又把字塞到王步凡手中,顺势做出送客的架势,把王步凡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米达文急忙向王步凡示意离开。他们离开时,李直只举了一下手没有送出门,又回身坐在了沙发上。米达文和王步凡走到庭院里,小吴已经站在门口等着送客。米达文很亲切地拍拍小吴的头说:“小吴很辛苦,要照顾好李书记。”小吴点了点头笑着没有说话。王步凡认为米达文的话简直就是废话,人家家里的事情用你­操­心?但他忽然想起在天野市志办帮忙时曾听人传言李直是个老­色­鬼,把家中的小保姆搞怀孕了三次,说不定就是这个小吴。这时他反而有点怜香惜玉,觉得李直身为市委书记,满口为人民服务和为党的事业鞠躬尽瘁的高调,其实也并不那么高尚。王步凡正在胡思乱想,米达文从他手中夺过于右任的字交给小吴然后小声说:“交给李书记,他挺喜欢。”小吴点了点头仍然没有说话,这姑娘好像是个哑巴。

米达文的举动又一次让王步凡觉得米达文比自己老道成熟。来到老地委大院里,王步凡打开车门让米达文从右边上车后,他才转到左边上车。车还未起动米达文说:“这个小吴是咱们天南人,是吴秘书的本家妹妹,来李书记家已经四年了,是我给找的保姆,李书记把她的工作已经安排到市人大了,现在发着工资在李书记家搞服务。”王步凡一听这话就又想到了李直的传闻,说明小吴在十四五岁时就被李直糟蹋了。王步凡开车走到第一排时米达文说:“边市长在第一排最西头住,和老书记边际住在一块儿。 ”这时王步凡突然想到张问天曾说与边际有点交情,暗想必要时得来拜访一下老书记,顺便拜访一下边市长。但他知道米达文是李直的人,与边关的关系不好,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有说。

出了老地委家属院,王步凡问米达文道:“米书记回家么?”

“晚了,就不回去了,我住天星宾馆算了。”然后又神秘兮兮地望着王步凡问道:“于右任的那一幅字真的烧了吗?”

“真的烧了,那一幅是‘春永南垓’四个字,作祝寿匾用的。”

米达文没有再说话,只表现出些惋惜之意。王步凡心想米达文只怕也在打于右任字的主意。

王步凡刚才听米达文说晚了不回家,其实才八点钟怎么能说晚了?说不定米达文还有什么活动,他就直接把车开到天星宾馆门口。米达文并不说让王步凡也住下,自己下了车后说:“步凡,你回去吧。”

王步凡本想去帮米达文安排一下,但看米达文有点急于打发他走的意思,就没有下车。他把高秀的字递出车外说:“米书记,我父亲让我把这幅字送给你。”

米达文犹豫了一下,接住高秀的字脸上满是笑容,好像准备说点什么忍住没有说,向宾馆走去。

王步凡调转车头准备走,顺势回头看了一下,见南瑰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她挽住米达文的胳膊进了宾馆的大厅。王步凡这才明白米达文不回家是有原因的,他暗笑米达文混情人的档次太低,又想起乐思蜀说南瑰妍床上的功夫很厉害,能把男人弄得神魂颠倒,­精­疲力尽。也许米达文就是看中了她的床上功夫。南瑰妍和叶知秋是好朋友,但她们确实不是一类人,她们各有各的生活方式和做人原则。

二十一

王步凡竞选副县长失利,一直沉浸在迷惘和失意中。农历三月三,是老百姓说的吉祥日子,也就在这一天,马岭村的深水井打成了。深水泵抽上来了清泉般的地下水,马岭村的老百姓欢呼雀跃,十分高兴。

镇里的­干­部们准备到马岭村去庆贺,王步凡忽然想起市长边关一直关注马岭的吃水问题,就给王宜帆打了个电话,让他转告边市长马岭的水井打成了。没想到边市长听到这个消息后亲自到马岭来了。听说边市长来了,米达文和安智耀急忙也赶到马岭村,梅诗愚带着县电视台的人也来了,后边还跟着叶迎春。叶迎春现在挺时髦,手机挎在脖子上,始终不离梅诗愚左右,手里提着梅诗愚的水杯,就想他的生活秘书。深井水抽上来了,每位领导都喝了一口清泉水,赞扬了一番,说水怎么怎么的甜,人民群众在战天斗地中是多么的有智慧有胆略,真是人定胜天啊。边关还私下里与王步凡握了手,对王步凡在天南副县长选举中落选的事情表示遗憾。临别时拍着王步凡的肩膀说:“步凡同志,好好­干­,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

王步凡对“来日方长”这类安慰之词只好报以苦涩的微笑,对“来日方长”他已经不抱什么幻想了,也许这类话是领导经常用来安慰那些没有升上去的人,其实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马岭村解决了吃水难问题,是件喜事,多少冲淡了王步凡选举失败的失意,他为马岭人感到高兴 。 送走市县领导后,他四处张望,没有发现张德的身影。向村民打听,村民们说他累病了,在县医院里住院 。

王步凡听说张德病了,急忙和时运成到县城去看望张德。在医院里见到张德时,他已经瘦得不像人样了。王步凡一问才知道他由于长期劳累,胃病转化为胃癌,已经到了晚期。张德握住王步凡的手有气无力地说: “王书记…感谢您的支持…我们打了一百八十六米才打出水…够全村人用了…终于实现了一辈子的心愿。”

王步凡的心情十分沉重,拉着张德的手摇摇头说:“不要感谢我,马岭人要感谢他们有一位好支书,你是马岭人民的功臣,马岭人祖祖辈辈都会记住你张德的名字。你要安心治病,有什么困难跟我说,你的医药费镇里给你解决。”

张德苦笑一下说:“不用了,不用了…能打出水我死也暝目。”

从张德的病房里出来,王步凡才把忍了很久的眼泪流了出来。张德是为人民群众打井累病的 ,看样子没有几天时间了。他嘱咐时运成,镇里要给张德准备一口好棺材,到时候还要开个隆重的追悼会。

又过了几天张德死了,是镇里用车把他从县医院拉回孔庙装进棺材里又送回马岭村的。马岭全村老少都穿了孝衣到村口迎接张德的灵柩。在张德的追悼会上,王步凡情绪激动也十分悲哀地说: “同志们,乡亲们,民心向背关系着我们事业的成功与失败,关系着党的生死存亡,我们通过张德同志的事迹是否已经证实了这样的道理:只要心里记着老百姓,永远不办亏心事,老百姓就会说你是真共产党,他们也永远不会忘记曾经为他们做过好事的人 。张德同志就是真正的共产党员,真正的好­干­部。我们为有这样的好党员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全村群众哭声一片,在张德下葬的时候有些老太太扶着灵柩都哭昏过去了… 埋葬完张德,那块醒目的石碑已经立在张德的坟头,上边一行醒目的大字:人民群众的好支书张德同志之墓。

此前有人建议在村口立功德碑,上边写上“打井全靠共产党,吃水不忘王书记。”王步凡没有同意,他认为党和政府给人民群众办点事实是一个镇党委书记应该做的,而难能可贵的是张德同志。他几十年如一日,以生命做赌注,为马岭群众解决吃水难问题,他才是人民群众最值得纪念的人,因此他建议为张德同志立碑,并在井旁边立了块功德碑,上边写着:致富全靠共产党,吃水不忘张书记。

事后王步凡还号召全镇的支部书记向张德同志学习,可惜的是,张同志的事迹这么突出,梅诗愚也知道,上级报纸和新闻媒体却从来没有报道和宣传过。

副县长竞选的失败,张德同志的死,让王步凡十分伤感。他感到有无尽的失落和无限的困惑,甚至觉得天南官场根本没有正气可言…从省里到市里天天强调­干­部要树正气、出政绩,可到头来政绩竟然没有一点说服力,金钱和关系网主择了一切,这让他再一次领教了官场的神奇,也让他觉得给李直送礼简直就是两个小丑演出了一幕下流闹剧,令人恶心的想吐。参加工作后这是他第四次遭遇狼狈境况。第一次是在兴隆高中与扬眉恋爱不成灰溜溜地离开,第二次是在孔庙初中当教师时要被贬到石云乡去,无可奈何去教育局长家里撒野,第三次是在石云乡被诬陷停职反省不让上班,在家赋闲,这一次虽然不会灰溜地离开孔庙,但是在选举中失败的人,不明真相的­干­部们会说他无能,官员们会耻笑他迂腐,也许只有老百姓会说他失败的原因是上边没人,现在的老百姓看问题最客观,在他们眼中还能分清好人坏人。他就听到天南几各局委的­干­部在私下里议论他无能,说他失败的主要原因是手中没钱,不会跑事…至于有多少人同情他的遭遇,敢于主持正义地说他王步凡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鬼才知道。这种时代老百姓对选举这类事早就有看法了,总认为候选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从群众中来,大多数并不代表群众的意愿,往往代表的是上级领导的意愿。组织部门事先定好了人选,然后让人大代表们举手或投票,让谁当不让谁当老百姓做不了主,谁选上谁选不上老百姓也不关心。这看似庄严肃穆,蔚为壮观,仿佛事先演练过的选举过程,又怎么能说完全代表了人大代表的意愿,即如把举手改为投票,但诸位领导正襟危坐,目光逼人,谁又肯去违背领导的意愿呢?反正不选人家自己也当不了,再说选谁都是选,人家又送了好处,投一票还有回报也算没有白投,散会时还有纪念品,当个代表也不错,何必得罪领导让人家取消你的代表资格呢?张三李四王麻子选上了,赵六陈七刘拐子落选了,他们并不关心,也不愿­操­这份心。组织部门也根本不需要人大代表和人民群众去­操­心,他们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人大代表只管按照领导的意图投票,宪法变成了闲法,主择官场的只是领导的看法就,有时代表们偶尔不按领导的意图选了别人,那个人也不一定能够顺利当官,组织上会审查出当选者很多毛病然后给予处分,只有个别人能够顺利闯关成功。老百姓关心的只是哪个贪官被揪出来了,枪毙了没有,贪污了多少。投票的时候很少有人去考虑候选人的政声、官德和人品,大多数人重视的是自己投这一票得到了多少回报。老百姓也关心政治,但更关心的是天旱雨涝和减负的问题。因为电视上也不断对揪出来的贪官进行曝光 ,于是老百姓就得出结论:官员们站一排一个挨着一个杀,可能有一两个蒙冤的,如果隔一个杀一个肯定就有漏网的。在天南也许只有孔庙的百姓才认为现任镇政府的领导都是好官,但其他地方的人却不一定这样认为,保不准也把孔庙的书记镇长当成一群贪官呢。这年头老百姓对当官者没有什么好印象,总爱夸大事实,一提起当官的便摇头。米达文还没有调走,就有人说米达文在天南有二十个情人,天天吃瑃药小二还硬不起来。说安智耀与三十个­妇­女有染,县直局委凡是有点姿­色­的女­干­部都和安智耀上过床。这话王步凡就不相信,但老百姓只管说了心里痛快,并不考究事实。

王步凡在心烦意乱中终于接到县委办公室主任田方米打来的电话,说要他去天南参加县委常委扩大会议,别的没有多说。王步凡接电话时叶知秋也在场,叶知秋说:“去吧,肯定是好事,走,我也到天南去,去天南答谢南瑰妍在天野医院里照顾我。”王步凡开着车到了天南把叶知秋留在招待所,自己去县委。他怀着不安的心情迈进县委办公大楼,上到二楼正好碰上田方在招呼人,田方笑着和他很亲切地握手并让他直接到小会议室里去。当他进去后才发现今天参加会议的都是县里的­精­英,还有两个人他不认识。

常委们除了米达文和安智耀之外都已经到了,政府那边李光源和几个副县长也在,新当选的副县长高皖和钟坚没来,赖才比王步凡到的还晚,他慌得满头大汗进来找个地方坐下,有些拘谨和小心,没有了往日的放荡和洒脱。王步凡再次环顾一周,仍然没有发现高皖和钟坚的身影,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看来高皖和钟坚可能真的倒霉了。这时王步凡又在感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人民群众的力量是不可低估的。

参加会议的人都在很随意地交谈着,只有王步凡和赖才没有交谈对象,两个人也不想多说话,就一直傻坐着。坐了很长时间领导还没有来,人们就只管东拉西扯地说闲话,闲话的内容大多是马路消息和桃­色­新闻,并不议论振兴经济,工作上台阶这类事情。又过了很长时间,米达文和安智耀引着天野市委组织部部长雷佑胤和纪委书记廉可法进入会议室。交谈花边新闻兴趣正浓的人们立即止住了说话声,会议室里一片沉寂,只有廉可法和雷佑胤手里拿着随身携带的水杯往桌子上放的声音格外清脆。米达文和安智耀也自带了水杯,但放杯时没敢发出响声。领导们现在越来越重视健康问题,好像一用公共水杯就会传染上疾病,于是不管到哪里都要用自己的水杯,这已成为一种时尚,且杯子的样式和档次还在不断更新提高。

今天的会议看来很重要,会场上的气氛有点严肃,令人有一种压抑感,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木然,有点法庭上的味道。安智耀发现王步凡也来参加会议,就用惊异的目光注视了一下王步凡。廉可法、雷佑胤、米达文和安智耀坐下之后,米达文先讲话 :“同志们,咱们今天在这里召开个特别会议,我们有幸能够聆听市纪委廉书记和市委组织部雷部长作重要指示,大家首先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两位领导的到来。”大家一阵掌声后,米达文­阴­沉着脸又说:“这次我们天南的副县长选举可以说是失败了,在选举过程中高皖和钟坚违反组织原则,花钱拉选票的丑闻可以说是天南的耻辱,在这方面我作为县委主要领导,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甘愿接受上级领导的批评。据群众反映,高皖和钟坚不光花钱拉选票还存在严重的经济问题,已经被天野市纪委和监察局‘两规’审查,他们的副县长资格已经被取消…”

米达文讲着话王步凡偷偷看一眼赖才,赖才脸上的神­色­既有些惶惶不安,也有些庆幸和得意。再看安智耀,尽管他装得泰然自若,但从他非常严肃的神情来看,心里肯定是十分高兴的,因为在这次较量中米达文又失败了。一开始他就想通过这次副县长选举与米达文较一下劲儿,现在目的终于达到:赖才保住了,高皖和钟坚出问题了。

米达文讲完之后请廉可法讲话。廉可法是做纪检工作的,三句话不离本行,“同志们,现在腐败问题已经成为世界­性­的问题,那么我们是不是搞改革开放就不搞反腐败了呢?这一点恰恰相反,越改革开放,越是经济发展,就越要坚定不移地反腐败。在这个问题上历任中央领导都有明确的阐述。从目前频频发生的大案要案来看,反腐败的任务还很艰巨, 路也很漫长。如果不反腐败我们就会失去民心,就有亡党亡国的危险。在这里,我也表个态,市委和市纪委对反腐败工作一向是很重视的。天南发生的贿选副县长案就不能不说明天南的­干­部队伍还不是那么纯洁,腐败现象在天南还有生存的土壤。当然,我们反腐败决不能对任何人都无端地怀疑,还是要支持那些廉洁自律的同志搞好工作的,事实上反腐败也更有利于那些清正廉洁的同志­干­好工作。我们的原则是决不能让那些政绩突出,作风正派的同志吃亏,也决不能让腐败分子逍遥法外。我不认识也不知道今天他来没有,你们天南县的王步凡同志就很不错嘛。”

王步凡听到这里很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向廉可法笑了笑又坐下。廉可法也向他回以微笑,然后继续讲话,“据我们了解,王步凡同志在担任孔庙镇党委书记期间,对搞好经济建设,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是很有贡献的,特别应该提到的是他解决了马岭村的吃水难问题,把孔庙的农业抓出了成效,成为全市的先进典型,边市长给予很高的评价。但是就因为这个同志在这次选举中没花过一分钱,没请过任何人的客,竟然落选了,这公道吗?这正常吗?因此市委李书记,市政府边市长对此极为关注,也极其不满。认为这样的同志落选很不正常,很不公道。我们党历来是注重人才的,一旦发现人才,就会立即把他选拔到重要岗位上来。市委认为王步凡同志就是天南的人才,是我们天野市的人才,是人才就要破格录用,且要委以重任。在研究王步凡同志职务的时候,有人曾提出异议,认为副县长没有选上,可以先安排个宣传部长,县委办主任什么的再观察一下,如果确实有能力,可以再委以重任。边市长当场批驳了这种观点,认为这是传统观念和常规做法。中央的那么多领导同志如果都让他们三年一级地从基层往上熬,只怕熬到八十岁也进不了中央吧?什么叫破格?什么叫打破常规?当年咱们李书记从一个镇党委书记直接升了县委副书记,后来当了三年县委书记又直接升任地委副书记,再后来地市合并,李书记从副书记任上直接升任书记。谁敢说这种做法不合理?谁敢说李书记不是改革开放的功臣?咱们边市长从副市长直接当了市长,谁又敢说他不称职?他的开拓­精­神、廉洁作风连省里都多次表彰过。这就叫敢于大胆重用人才。在王步凡同志的任用上,李书记、边市长也是大力支持的。因此我认为市委对王步凡同志的任用就很合理,也很合情。我们就是要打破常规,就是要给那些搞歪风邪气的人看看,人间自有公道,走正道就会得到公正的待遇,走邪路就没有好下场。高皖和钟坚仅仅当了半个月副县长就被拿掉了,这在天野还是史无前例的,只怕在全国也不多见吧?这是你们天南的耻辱,也是咱们天野市的耻辱。”廉可法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又说:“同志们,在这里我再次告诫大家,我们手中的权力是党给的,是人民 给的,党给你权力是让你带领人民群众致富的,是让你给党增光的,不是让你去搞腐败,去坑国害民的。人民给你权力是信任你,是让你去当火车头,带领他们闯出一条致富路,快步奔向小康的,决不是让你作威作福,贪污受贿,骑在人民头上拉屎拉尿的,更不是让你用人民的血汗钱养肥自己和跑官要官的。对那些胆敢以身试法的人,我们决不轻饶,要坚决清除出去,绳之以法。我的话完啦。”

廉可法的话很动听,也很有政治水平,会场上不时爆发出掌声。但廉可法的话不明确,王步凡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要如何重用他,心里仍然有些不安。但从今天廉可法讲话的口气猜测,对他王步凡来说肯定是好事,看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话是很有道理的。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感激米达文、李直和边关,进而又想到了父亲、张问天和于右任…他偷偷望了一眼米达文,今天他的气­色­和神情都不很好,活像个将要被撤职的县委书记。

王步凡正在胡思乱想,雷佑胤开始讲话了,“根据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对天南县委县政府的班子略作调整,秦时月同志担任天南县县委副书记兼政协主席,主抓政法工作,王步凡同志担任天南县委副书记主抓党群工作,李光源同志担任天南县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雷佑谦和梅诗愚两位同志升任县委副书记,在组织部长和宣传部长没有到任之前,他们仍然兼任原职务。鉴于高皖、钟坚违反组织原则,存在花钱拉选票的问题,撤销他们的副县长职务,即日起立案审查……”雷佑胤接下来宣布了从其他县调来的两位副县长,这两位副县长也是在选举中落选的,王步凡不认识的那两个人站起来和大家点头致意。王步凡爱观察人,他觉得雷佑胤属于那种藏而不露,城府颇深的人,现在说他好说他坏还为时过早,他并不了解此人。进而又想到天野市委也在搞平衡,某某同志在此地选不上就调到外地去任职,只要成为候选人,进入市委的视线中,一般来说副处级总要让你当上的,但这批落选的人中间可能只有王步凡的结果最好。王步凡抬头看看安智耀,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面部表情漠然,好像对王步凡的提升很有想法。秦时月从副处晋升为正处,当然高兴,脸上荡漾着永不消逝的春风,还不时望着雷佑胤笑。王步凡心中一高兴就想掏耳朵,硬是忍着没掏。

散会后米达文宣布常委们到招待所再开个小会,其实谁都知道是去就餐,招待市委的两位领导,但谁也不能点破。不是常委的几个副县长有些失意地先走了。赖才仍然有些不安,今天廉可法的话很明显地说明他赖才也贿选了,只是没有被拿下来。赖才故意留一步握住王步凡的手很恳切地说:“王书记,以后多关照。”

王步凡拍拍赖才的肩膀,本想再幽他一默,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只是点了点头说:“相互关照吧。”

到招待所后,乐思蜀把常委们安排在廉洁厅,廉可法一看这三个字就说:“好,这个名字起得好呀。老米,你这个招待所不错,回头我建议市委招待所的雅间也要改一下名字,不要总是聚仙、龙凤什么的,太俗了,没有一点积极意义。我们共产党人也是要吃饭的,也要招待一些客人,过去一些老革命不也招待客人吗?但要注意廉洁,不能大吃大喝,铺张浪费。”米达文点着头,他也是头一次发现这个廉洁厅,就很满意地看了乐思蜀一眼。乐思蜀又看了王步凡一眼。这主意是王步凡给出的,当时因为王步凡在选举中失败,对选举中存在的腐败现象很气愤,为了发泄心中的怒气让乐思蜀弄了个廉洁厅、自律厅、反腐厅、倡廉厅和为民厅,没想到无意之中的发泄却迎合了市纪委书记廉可法的心理,还得到了表扬。

常委们和市委领导坐下之后,廉可法先开腔了,“既然我们进了廉洁厅,大家就要做廉洁的表率,我们吃份饭好吧?,没酒不成席嘛,那就喝北京二锅头。不过老米呀,这一桌丰盛的佳肴可与廉洁厅不相称呀!进了廉洁厅我们又怎么能不廉洁呢?”

秦时月很会说话,见米达文愣在那里,安智耀有些幸灾乐祸,就急忙解释说:“米书记也是一番好意,市委领导也不常来,再说啦,弄一桌子忆苦思甜饭,好像要卖社会主义赖,要让市领导吃二遍苦,受二茬罪似的,也有损天南的形象,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嘛,你说是不是雷部长?”

雷佑胤先是看着秦时月很有分寸地笑,回头又对廉可法说:“你廉老兄抓纪检可别抓出一大批贫下中农来。我看折中一下好了,菜去掉一半,留一半做下酒菜,廉书记这样行了吧?”

廉可法也打趣说:“党的好­干­部就是这样被慢慢拉下水的,你雷大部长都被小秦俘虏了,我也只好妥协让步。就按雷部长的意思办吧,不过我可提醒大家,你们天南县还是个国家级贫困县呢!”

王步凡觉得廉可法有些古板,不如雷佑胤那样灵活。他偷眼看秦时月,当她听到廉可法说到 “俘虏”两个字时脸上立即泛起了红晕,还偷眼看了看雷佑胤,眼神中很有些微妙。由此王步凡推测秦时月与雷佑胤肯定有一腿,看来这个传闻也要被证实了。他扭头一看乐思蜀 还在那里傻乎乎地站着不知所措,就急了,说:“乐大…主任,还不快叫人撤掉几个菜 。”他本来要脱口叫乐大头的,但话到嘴边感觉不妥,急忙改口。这时乐思蜀才反应过来,慌得像兔子一样去叫人撤菜。服务员来了,廉可法指点着把几个好菜全撤了,剩下的都是一 些家常菜。

盒饭上来了,大家边吃边聊。雷佑胤望着米达文语意深长地说:“老米,我来之前边市长专门交代说,你们孔庙镇可是天南的一面旗帜,树一面旗帜不容易。边市长的意思是王步凡离任后一定要选配好那里的领导班子,把这面旗帜保护好,可不能再选一个像马风那样的鲁莽汉子,把这面旗帜给砍倒了。你们要保护典型,要珍惜旗帜,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以后对孔庙的班子调整要征得王步凡同志的同意。边市长的意思是孔庙的­干­部最好是就地选拔,不必要从别的地方选派,这样有利于把接力­棒­传下去。”

“那是,那是。”米达文唯唯喏喏地应着。安智耀仍然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今天就像个哑巴,总是心思重重的样子,又让人猜不透他为什么不高兴。

吃完盒饭,酒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一点。现在的领导,不到万不得已想喝酒的没有几个,除非到了重要场合非喝不可,他们一般不会开怀畅饮,只是礼节­性­地喝一点儿。几位领导也都向王步凡表示祝贺,王步凡给领导们敬了酒,但都是点到为止。 送走廉可法和雷佑胤,米达文召集常委们在招待所里临时开了个常委会。这时他放水杯的声音就很大,像拍惊堂木一样。他无非重谈一下团结一心、开拓进取、无私奉献、再上台阶的老调。最后说了三点具体事情,一是交待纪委书记匡扶仪要协助天野市纪委的同志对高皖和钟坚的经济问题加大查处力度,尽快结案。二是关于孔庙镇的班子问题。他先定了调子,说王步凡对那里的情况比较了解,再说王步凡现在又是抓组织的副书记,他个人认为应该按照边市长的指示,充分尊重王步凡同志的意见,最好就地取材,不必要从其他地方调人,这样更有利于把接力­棒­传下去。三是强调作好筹备工作,开好六月份的党代会。

既然米达文定了调子,别人谁也不会再说啥。米达文说的第一条是空洞口号,第三条还不到时间,没有人太在意,只有第二条具体一些。

王步凡想了想很婉转地说:“既然米书记把权力下放给我了,我个人的意见是让镇长时运成担任党委书记,让副书记张沉任镇长。也许大家知道,张沉是我的妹夫,在此我声明一点,这是从工作出发的。孔庙的烟草和葡萄这几年一直是张沉和叶知秋两位同志抓的,成绩有目共睹。尽管这样我仍然觉着从我嘴里说出来不太合适,这仅仅是我个人的意见,不一定正确。如果同志们认为时运成和张沉不合适,可以另外再选人,最后还是应该以米书记和安县长以及秦书记的意见为准。另外我还有个建议,提拔了张沉,怕叶知秋同志心里有想法,要说这个同志不会这样想,不过她本人有到县里工作的要求,是否把她调到县里来,把现任教育组长陈孚和计生办主任任可提拔一下,他们都是不错的­干­部。我建议把提拔现在的副镇长夏淑柏同志为副书记,提拔任可和陈孚为副镇长。如果县里真没有空闲位置,就给叶知秋弄个招待所的副所长也行,副职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

秦时月这时说话了,“我和步凡是同学,是比较了解他的为人的,在学校时他最要好的一个同学孔隙明想当班长,他也没有支持,而是支持了一个一直跟他关系不好的同学,可谓外举不避仇。 后来的事实证明王步凡是正确的,完全是出于公心,那个同学­干­得很好。”王步凡根本想不起来啥时候有过这种事,似乎是秦时月撰传出来的故事。政治上有时候也确实需要故事,“ 陈胜王”是鱼腹中掏出来的故事,刘邦杀了一条蛇,就成了斩白蟒起义和赤帝子杀白帝子的故事,朱元璋也有五蛇入盔化为龙的故事…想到这些,王步凡很感激秦时月的支持,觉得这女人很会说话。

米达文让大家发表意见,大家一致同意,这事就算定了。安智耀这时说话了,他强调对高皖和钟坚一定要监督好,别再弄成孔隙明第二。王步凡知道高皖和钟坚跟米达文关系密切,可以说是死党,他们根本不会出卖米达文,即使被枪毙也不会拉上米达文做垫背。更何况他们是李直推举的人,高皖和钟坚是决不敢出卖李直的,而重用腐败分子的罪名只怕要米达文来担着。安智耀之所以狗尾续貂地讲上那么几句坚持原则的话,无非是想为自己洗洗身子,表白一下他在孔隙明的问题上是清白的,更能显示一下他依法办事的高尚姿态。但是这话让米达文听后很不高兴,虎着脸没有吭声。

常委会散后,已经是下午五点了,米达文交待田方说:“步凡同志县里没地方住,就在招待所给他安排个住处吧,等将来县委大院里有闲房子时再调整。叶知秋同志今天就算正式到招待所上班了。”

二十二

田方因为要给王步凡安排住房没有走,他叫上乐思蜀到高­干­楼去看房子 。一边走着田方就又和王步凡开玩笑,“寿仙,这回可算是因祸得福,党和人民总算对起你了吧?用杂文的语言形容这叫哭过之后是笑,­阴­云过后是晴天;用辩证法的语言形容这叫否极泰来,物极必反。按常规应该是梅诗愚或雷佑谦升任副书记,你只能当个宣传部长,看来这次上边也打破常规了。”

王步凡觉得是于右任的字在李直那里起了重大作用,或者是边关的强硬态度起了作用。雷佑谦和梅诗愚毕竟是雷佑胤的近人,雷佑胤又是李直的亲信,因此雷佑谦和梅诗愚的提拔也在情理之中了。他不想就这个问题进行探讨,就笑着问:“田蜜蜜,最近又有匕首和投抢问世没有?”

“有,针对天南副县长选举的丑行,我写了一篇《民意乎?官意乎?》的杂文,征求米书记的意见,他首先肯定文章写得很好,但说到最后还是不让发表。寿仙,这难道就是言论自由吗?最终不还是落在宣传有纪律的圈子里了。那么所谓的自由就是我田蜜蜜可以写,但写过之后化作擦ρi股纸,想擦几下擦几下,想用几张用几张,还只能擦我自己的ρi股,别人的还不能乱擦。这就是一篇文章的最后归宿,你说可笑不可笑?文人悲哀啊!纪律就是书记让发表才能发表,不让发表就等于白写。”田方有些不满地说。

王步凡有些感慨,“匕首和投枪出手就要伤人,还是不发表为好。呼民声喊民怨,老百姓高兴,却决定不了你的命运,长官不高兴,可能就要向你开刀。这方面我是有深刻教训的。你还记得我在孔庙写文章的事情吗?唉,不说了…老田,你那本书哪里是甜蜜蜜的怪话,简直是辣酥酥的热汤,让长官一喝就烧伤嘴烫伤胃。我看你也成不了继鲁迅、李敖、柏杨之后的第四大杂文家。别因为写杂文­操­闲心让匕首扎伤了自己…”王步凡还想到了更深一层,高皖和钟坚都是李直的近臣,你田方骂他们不是在变相骂李直吗?米达文还多少有点政治头脑,肯定不会让你发表这类文章的。

田方长叹一声说:“混了几十年混他妈的一个老家院老丫环,一天到晚侍候别人,老兄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了,还有啥­干­头?在天南的常委中谁也没有我老田资格老,侍候人已经侍候了十八年,就是个丫环也变成老太太了。现在还得继续侍候人,真他妈的没意思,不凭借杂文如何能宣泄胸中的不平?我的青春年华全他妈的葬送在这个老丫环的角­色­上了。一天到晚像个奴才似的看着书记县长的脸­色­行事,从来就没有活出自我来,这也许就是笔杆子的悲哀吧 !我现在啥也不怕,该写就写,管他娘嫁给谁,谁让喝喜酒就喝一杯,不让喝就看个热闹,或者就拾一张喜字玩玩。 ” 王步凡看劝不住田方,就说:“老田,那就写吧,向鲁迅先生学习。第二本书出来的时候我还帮你卖,这次不是五百本,是一千本。”王步凡说着田方,就想到了宣传部那个赵稳芝。赵稳芝算是个真英雄,他敢说真话,而田方只是发发牢­骚­而已,真让他写揭露­性­的文章他未必敢于下手。其实笔杆子也分四种,一种是有傲气的笔杆子,能写几篇文章,在报刊上制造几个豆腐块,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到处炫耀卖弄,其实在别人眼里并不值钱。据说县委办公室的秘书小吴和小曹就是这种人;第二种是有傲骨的笔杆子,有话敢于直说不媚权贵,文章发表与否无所谓,该说的话只管说,该写的文章只管写,但不炫耀,不惹“是非”,田方就是这种人;第三种是有傲胆的笔杆子,敢于仗义执言,敢于为民请命,敢于向不正之风和贪官污吏宣战,不计个人安危,尽管受到打击报复,也不向邪恶势力示弱,不向权贵低头,赵稳芝就是这种人;第四种是只有媚气其他啥也没有的笔杆子,他们是靠吹­棒­权贵升官的,靠搞文字游戏来发财的,甚至弄出些毫无意义的说教文章结集出版,然后狮子大张口地向有关单位或个体企业主要钱,出一本书花三万能要来三十万,雷佑谦和梅诗愚就是这样的人,这种笔杆子应该称他们为文痞。他笑问田方:“田蜜蜜是要学鲁迅呢,还是要学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的蒲松龄?”

田方听了王步凡的话,有些感激地说:“我老田要争取做个鲁迅式的人物。”

王步凡听田方说要学鲁迅就又感慨了,“老田,鲁迅式的人物可不好当。都说国民党的统治黑暗,叫我说比‘四人帮’横行期间还要民主得多,鲁迅抨击国民党的文章还能发表,而‘ 四人帮’林彪掌权的年代你见过一篇敢于同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唱反调的文章吗?鲁迅因为死了捞到三个‘伟大’,他要是活着,不仅一个伟大也捞不到,我估计他可能会比胡风的下场更惨。 贺龙、彭德怀都是共和国的元帅,尚且被林彪“四人帮”整死了,何况一个鲁迅?鲁迅假若活着,一九五七年不被划成‘右派’分子已是万幸了,但‘文化大革命’的劫难只怕他老人家是逃脱不掉的。”

田方听了王步凡的话点了一阵头,觉得王步凡说得很有道理,便不再以鲁迅自居了。田方在机关里呆久了,虽然有点傲骨,但没有傲气,是常委中公认的好人。没了谈兴,田方和乐思蜀带王步凡来到招待所的后院,这里依土坡建有一座小楼,建筑风格别致,周围满是松竹花草,土坡上栽满杨树和柳树,环境十分幽美,居则清静幽雅,出则可以爬山散步,是个十分理想的避暑居所。田方向王步凡介绍说:“这幢楼一共有八套,过去几个常委都在这里住过,人们戏称高­干­楼。现在他们在县委大院里分到了房子就搬走了,你想住几楼?八套任你挑选。”

乐思蜀开玩笑说:“一楼脏,二楼乱,三楼四楼住高­干­,不过这座楼只有四层,四楼热就住三楼吧,根据东风压倒西风的领袖教导,就住东头吧,咱也图个吉利。” 王步凡这时想和乐思蜀开个玩笑,“乐蜜蜜,现在进步不小啊,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看来县委办公室还真能造就人才。田蜜蜜你可小心这小子把你搞掉取而代之,到那时你连个蜜蜜也当不成了。”

田方长叹一声说:“我巴不得有这么一天呢?我情愿到人大政协去图个清闲。听小曹说最近天南流行着一首诗:米贱伤农民难安,温暖从来官不知。川流如斯堤坝危,恶风盛行只为贪 。这首诗暗含米达文恶,安智耀贪之意。这说明米达文和安智耀在天南已经失去民心,我这个老丫环再为他们服务不是助纣为虐吗?”

王步凡第一次听到这首打油诗,觉得十有八九还是从机关里传出来的,但小曹不该传谣,田方不该信谣,这种话不是随便可以说的,就说:“我看早晚你要被别人取而代之的。”

乐思蜀对此有点过敏,脱口而出,“王八,你可别给我上烂药,我这肚子里有多少屎你还不清楚?我要口才没口才,要文才没文才,就会跑个腿什么的,哪是那块料子。”说罢觉得叫王步凡王八有些失礼,又说:“以后你是县领导,这王八只怕不能再叫了,王书记恕罪,下官向你赔礼了。”

“你大头还算有自知之明,你可小心我这抓组织的书记组织你的黑材料。”王步凡并不介意,他在乐思蜀面前是根本不会摆书记架子的。

三个人上到三楼,看了看房间,王步凡还算满意。田方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送走田方,王步凡发现距小楼下边一百米的地方刚刚盖起了两幢新楼,正在搞外粉刷,就问乐思蜀,“那是哪里盖的楼房?”

“是招待所开发的商品房。怎么,弄一套?”

“要弄就得弄两套。”

“房子是有,你要那么多­干­啥?你哪里有那么多钱?我可知道你是个穷光蛋,别赖账到时候让我下不来台。”

“你看,我一套,再给老爷子弄一套,不是两套。哎,思蜀,老爷子早年保存了几根金条,你跟开发商联系联系,就用金条换房子吧?如果行的话就给步平也弄一套。”

乐思蜀先是吃惊,后来说:“行,这事我觉得能办成。这年头开发商手里有的是钱,可能他们还就缺金条呢。”

这时叶知秋来了。王步凡有些吃惊地问:“这么快就来招待所上班了?”

叶秋红着脸说:“今天不是来找瑰妍玩没有走嘛。”显然知秋已经知道自己被调到招待所了。她的调动事先王步凡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她也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乐思蜀说:“现在南瑰妍也是副所长,以前什么事情都是她说了算。我不想让知秋和她产生矛盾,就先不给知秋安排具体工作吧,让她负责高­干­楼算了。”王步凡明白乐思蜀的用意,他也知道叶知秋不是争权好利的女人,她不会有什么意见。

王步凡这时心情很好,就说:“思蜀,你把运成、张沉、夏淑柏、任可、陈孚和南瑰妍找来,咱们今天晚上坐坐。”

“我还正想说呢,你可说出来了。我这就去通知他们。”乐思蜀刚转身走,王步凡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张沉的号码就说:“思蜀你等等。”他接了电话,那头张沉告诉他,“步平来镇里找你,刚才打电话你的手机一直关着,联系不上。”

“那你带上步平,让运成带上舒袖,再通知一下夏淑柏、任可和陈孚他们来招待所吧,今天晚上咱们在一块儿坐坐。”步凡挂了电话,对乐思蜀说:“不用通知了,他们一会儿就来,你只管通知一下南瑰妍,安排个大点的桌子,今晚人可能要多些。”

乐思蜀说:“我这就去安排。”说罢跑着下楼走了。现在王步凡升了书记,乐思蜀比谁都高兴。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王步凡果然有出息了。他现在有县委副书记做靠山,腰板更硬了。

王步凡见乐思蜀走了,才把叶知秋让到屋里。王步凡让知秋坐,她笑了笑没坐,却很勤快地收拾着屋里的卫生,那情景就像是个家庭主­妇­。这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王步凡一接是乐思蜀打来的,说时运成他们已经到了,王步凡就告诉他说马上到。挂了电话,他对知秋说:“ 走,下边吃饭去。”知秋迟疑了一下就随王步凡下了楼。 王步凡和叶知秋走到餐厅门口,乐思蜀已经等在那里,把他们引进为民厅。王步凡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舒爽,不经意间就沉下了脸。舒爽黑黑的脸蛋上涂了很多粉白霜,就像驴屎蛋上撒了石灰,嘴上涂了浓浓的口红,活像个正在生蛋的­鸡­ρi股,让王步凡一看就反胃。看来今天舒爽是刻意打扮了一番的,也许是想讨王步凡欢心,但没想到效果恰恰相反。在王步凡看来相貌丑些的女人过分打扮反而会造成“丑女好作怪”的过失,不如保持纯朴的本­色­好。可惜舒爽不懂这些道理,她只想着能给王步凡一点好的印象。王步凡脸­色­的变化,舒爽早看见了,就有些不高兴,连讽剌带挖苦地说:“王大侠,这官做大了,架子也大了啊,见了原配夫人脸像吊死鬼一样难看,你啥意思?反正我也是快下岗的夫人了,你当我真想来见你?是儿子有事,他想去天野第一高中上学,我是来向你要钱的。”不等王步凡说话,女儿含嫣就跑到他跟前叫爸爸,钻进了王步凡的怀里。王步凡看着可爱的女儿,心情又豁然开朗起来,刚才的气氛把大家弄得都很紧张,现在见王步凡脸­色­由­阴­转晴,大家才松了口气。

这时舒袖瞪一眼舒爽,“姐,你就不会少说几句,歪嘴骡子卖个驴价钱,贱就贱在嘴上,知道不知道。”

舒爽不知是生气还是赌气,瞪着眼撅着嘴,一言不发,如同一头斗牛随时准备出击。

步平知道他二哥和二嫂感情不好,今天没打招呼就把舒爽带来,二哥肯定是不高兴了。急忙解释说 :“二哥,今天我二嫂和含愈去镇里找你,我们就一块儿来了。含愈今年知道学习了,很努力呢,想到天野去上学。”

王步凡这才看了儿子一眼,觉得自己有些愧对儿子,对儿子的关心太少了。含愈从上小学到现在,他就没管过,没问过。含愈有些陌生地看着他,说爸爸瘦了。王步凡心里一阵难过, 他这段时间确实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知秋私下里有点替王步凡感到悲哀,她过去只知道王步凡与舒爽没有感情,没想到舒爽的档次竟然会这么低,她确实有点配不上王步凡。

乐思蜀和南瑰妍今天成了服务员,他们主动给大家倒酒。菜早已上齐,王步凡强装着笑脸说 :“吃饭, 咱们边吃边说,思蜀和瑰妍也坐下吧。”等大家开始吃饭时,王步凡看着时运成和张沉说: “今天上午常委会上决定运成升任党委书记,张沉升任镇长,咱们的叶镇长调到县委招待所当了副所长,夏淑柏升了个副书记,任可和陈孚升任副镇长。来,­干­一杯,向你们祝贺,祝你们步步高升,前程似锦!”

夏淑柏、任可和陈孚无一不是感激涕零的样子,任可和陈孚心里清楚,如果没有王步凡的举荐,他们这一辈子也许别想升个副科级。夏淑柏没有跑也没有送礼升了副书记,他知道如今不跑不送是不好升的,可是他升了,非常感激王步凡。

时运成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放下酒杯说:“还不是托你王书记的福。王书记抓组织工作,以后我们还要你多多关照,按理说我和张沉等人得给你敬一杯酒呢。”

有了上次的教训,舒袖踩了踩时运成的脚。时运成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把端着的酒杯又放回桌子上说:“今天就免了吧,酒这东西不宜多喝,都不要给王书记敬酒了。”

“运成,这算啥话?王书记是你叫的,咱们是同学,现在又是连襟,以后不在公开场合不准叫书记,还和当年一样叫名字多好。真过意不去就叫哥吧,反正我比你大几天嘛,叫书记就嫌得见外了。”

时运成很不好意思地说:“那就叫哥吧。”从王步凡高升那天起,时运成在王步凡面前已经 不平等了,官场上总能把原本平等的人弄得不平等,同学朋友亲戚概莫能外。

舒袖望着时运成只管笑,笑过之后说:“官场上就好瞎客气,客气起来似乎人情味都全没啦 ,只剩官场套话了。”舒袖现在似乎是时运成的领导,在他面前说话总是一种命令口气,又学着王步凡的口气说:“运成,以后不在公共场合不准叫书记,应该叫哥。”

王步凡又想调侃了,“可惜呀,怕老婆队伍中又多了一员。运成,别那么没出息,处处要听老婆的。”王步凡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把舒袖的脸也说红了。

舒爽却笑不出来,瞪着小眼说:“你王甩子怕老婆吗?没有差点把老婆踩在脚下? 我看袖就比我强,能管住男人,我是不行了。”舒爽总爱说剌激别人的话。王步凡心中一股火起,恨不得骂舒爽一顿,但他尽量克制着自己。在场的人都有些尴尬,舒袖狠狠地瞪了一眼舒爽。

张沉为了缓和气氛喝了一杯酒站起来本想说点啥,但对着王步凡的面一时又想不起说点啥合适,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直到王步平拉他,他才又坐下了。这时有个服务员叫南瑰妍,南瑰妍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南瑰妍探着头招呼乐思蜀出去,乐思蜀出去了一下,又进来说:“步凡,有几个局的局长来了,想见见你。”

“来得好快啊,人情就是这样知冷知热,让他们就坐在房子里等着吧。”王步凡去摸钥匙,一时找不到,知秋急忙把自己的钥匙掏出来说:“乐所长,先让瑰妍去招待一下。”乐思蜀出去了。这一切都让舒爽看在眼里,她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变得很难看,似乎要说点什么。知秋这时也觉得不妥,她的做法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脸一下子红了,且很窘迫。

王步凡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就向大家解释,“我现在住的那幢楼八个房间,全归新上任的叶副所长管,她的权力可大了,今晚你们都别走,住住高­干­楼。那可是常委们住的地方,不够级别一般是住不了的,可以说是天南的总统套房。”听王步凡这么一说,叶知秋才不那么窘了,她知道舒爽一直在怀疑她,只是没有什么证据。

舒爽总在关键时刻说些让别人难堪的话 ,“王大甩子,家花虽然已开败,路边的野花可不要采。”舒爽的话让叶知秋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她无话可说。

王步凡的脸气白了,但不便发作,瞪了一眼舒爽,然后自找台阶地劝大家快吃饭。

吃过饭,王步凡让大家谈谈对工作的想法。别人谁也没说啥,只有步平埋怨着说:“二哥,我跟二嫂你就不管了?现在乡下工资没保证,谁不想进城?你就动用一下手中的权力,把我们调到县城来吧。”

王步凡没有明确答复,“回头再说吧,啥事总得慢慢来。来,运成,咱们喝酒。” 大家又喝了一杯,王步平掏出一千块钱说:“来,含愈,你要去天野上学,三姑给你添一千块钱学费。”

含愈不要,步平假装生气了,含愈才接住。舒袖也添了一千。知秋觉得自己也应该添点,但为了跟别人有所区别,她只添了五百块钱。夏淑柏、陈孚和任可都添了一千块钱。

王步凡不高兴了,“这都是­干­啥?你们这不是在变相行贿吗?”

舒爽见叶知秋也掏了钱,儿子又接住了就发火了,抓住叶知秋添的钱扔在地上说:“你是他什么人,谁希罕你这几个臭钱!”

王步凡再也忍不住对着舒爽发火了,“你以为你是谁?啥事都想管?你以为你真是个爽美人?把脸弄得像个长了白毛的驴屎蛋儿,嘴抹得像个­鸡­ρi股,还戴了两个金戒指,夸富啊? 咋不一个指头 上戴一个,再戴上金手链,金脚链,那才真成爽美人呢,才像县委副书记的夫人呢,我看见你这个样子就恶心,你咋会这么庸俗?”说罢王步凡鼻子一阵一阵地发痒,就用手不停地摸鼻子。

舒爽被王步凡这么一说,竟当众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知道你看见我眼就黑,谁顺眼你看谁。想娶小老婆你就娶,你现在有出息了嘛!含愈、含嫣咱们走!我看我秦香莲离了你这个陈世美就不活了。”说罢从王步凡怀里抢过含嫣,拉上含愈就要往门外走,含嫣大哭起来。众人越劝舒爽越来劲,王步凡更恼火,“都别拉她,让她滚蛋!我再也不想看见她,简直是一棵烂白菜,到哪儿都让人讨厌!”

众人拉不住舒爽,含愈也不愿走,舒爽就哭着抱起含嫣走了。乐思蜀进来问怎么回事,时运成让他派个车送送舒爽,乐思蜀出去了。

王步凡本想在离任时与这些老同事吃个团圆饭,叙叙旧情,不想让舒爽给搅了。他用手抚摸着胸口 没好气地说:“不吃了,真他妈的扫兴。”说罢就站起来往外走,鼻子仍一阵阵地发痒。

舒袖本来想去送送舒爽,见王步凡正在发火,也没敢去送。走出雅间后,时运成很担心地对舒袖说:“姐和姐夫的关系怎么这么僵?”

“都怪姐姐那张破嘴,你没看她简直是个变态狂。我看他们迟早要离婚的,咱们就别掺乎了,她是自作自受,有福不会享,今天这么好的场面全让她给搅了。要不是姐夫,你也不一定能当书记的?她也不想想,真拿她没办法。”舒袖这么一说,时运成也不吱声了。

众人随着王步凡到高­干­楼去。王步凡拉住含愈的手往上走,含愈眼中一直噙着泪,但没有哭 。其他人都显得很没趣。

乐思蜀追上来说:“步凡,其他局的局长等不着都走了,只有教育局的局长和协理员 白无瑕还在等你。”王步凡点了点头。

众人来到王步凡的住室,客厅很大,沙发也不少,就都找了个地方坐下。叶知秋和南瑰妍忙 着给大家倒水,白无瑕和教育局的局长急忙站起来和王步凡握手。王步凡心情不好,也不想与他们 多说话。他这时看见屋里放着许多烟和酒,就责怪南瑰妍,“瑰妍,收这么多烟酒­干­啥?你帮着我搞腐败?啊?”

南瑰妍笑着说:“王书记呀,你就别难为我了,人家非放在这儿,我有啥办法?真让我左右为难,不收吧,那些局长们都是金口玉言,我可得罪不起,收了吧,又要挨你书记大人的批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反正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王步凡不想跟南瑰妍 多说话就不再吱声。乐思蜀给南瑰妍使了个眼­色­,南瑰妍退了出去。这个女人也是一条变­色­龙。当初王步凡还是乡党委书记时她竟叫他小王,现在又改口叫他王书记,还百般地献媚 。

教育局长很恳切地说:“王书记,您太忙,我们就不打扰了。有个事情想跟您汇报一下,因为县城的学校里师资缺乏,最近局里准备从乡下抽调一批教学经验丰富的教师,您看有任务没有?”

王步凡苦笑一下,觉得教育局长这个人可真­精­明,明明县城的教师人满为患,现在却又说缺乏师资。缺师资也是事实,因为各学校不会教书只会吃闲饭的人太多了。更让他不可理解的是,他头一天当上县委副书记,教育局就正好研究人员调动,这也太巧了吗?也许这是白无瑕的主意,如果教育局长给王步凡办了事,不是一下子距离就拉近了。王步凡想,自己现在确实需要教育局办点事,也考虑不了那么多,就叫住步平说:“这是我的三妹王步平, 孔庙镇的镇长张沉是她爱人,他们想把家安在县里。另外我不在孔庙了,爱人舒爽仍在孔庙,我们两地分居不方便,就把她们两个调过来吧。思蜀,你爱人的事说好没有?”

乐思蜀不想凑这个热闹就说:“她还歇着呢,随后再说吧。”

教育局长说:“进局里得安县长批准,难度相对大一些,不行就让他们进教研室或生产公司吧。”

王步凡说:“步平可以进教研室,她工作挺认真的,也有水平。我爱人舒爽的水平不行,就让她到县直小学去教书吧?”

教育局长点了点头,“那就按王书记的指示办。”

白无瑕急忙Сhā话说:“正好县直中学还有空闲的三室一厅房子,­干­脆把舒老师安排到县直中学吧?房子也是大事。”

“那也行。舒爽的工作和房子就拜托白老师多费心了,回头我让步平把钱送去。”

“这是应该的嘛,王书记是我的老上级。”白无瑕很会说话。

教育局长和白无瑕要离开了。王步凡说:“张沉和步平送送他们,给他们每人拿两瓶酒两条烟,我这儿放这么多哪能用完?”

教育局长和白无瑕说啥也不要,王步凡执意要给,教育局长和白无瑕只好接住了。白无瑕知道王步凡的书法很好,就请他给县直中学题写个招牌。(没想到他这么一写天南许多企业和单位都来请他写字,一时间天南许多地方都有他写的字。)

临走时教育局长用带着几分媚气的腔调说:“王书记真是好人,我接触过那么多领导,照王书记的人品可真不多见。”

王步凡对教育局长的话没作任何回应,挥挥手让他们走。张沉和步平去送白无瑕和教育局长 。

知秋把时运成、舒袖、张沉和步平安排在一楼住,自己住在三楼西头。夏淑柏、任可和陈孚说回孔庙有事与王步凡辞别,王步凡给夏淑柏他们每人两瓶好酒两条好烟,二人推辞不过只好收下笑着走了。时运成、 张沉、乐思蜀知道王步凡今晚心情不好,都来陪他解闷。叶知秋本想过来的,她怕含愈有什么想法,就躲起来了,她现在既想见王步凡,又怕见王步凡,心里很矛盾,最主要还是怕产生不利于王步凡的流言蜚语。王步凡心里闷得慌,特想喝酒,就让乐思蜀把酒打开喝点。乐思蜀要去弄几个菜,王步凡摆摆手止住了。就这样每人一瓶五粮液,各喝各的,别人只喝到半瓶,王步凡把一瓶酒全喝完了。

含愈平时就有点怕王步凡,怯生生地说:“爸,别喝那么多酒。”儿子的一句话触动了王步凡的感情,婚姻的危机和跑官的耻辱使他百感交集,借着酒劲儿竟放声大哭起来。含愈也扑在王步凡的怀中哭开了。

王步凡和含愈这么一哭,惊动了其他人,他们都来劝王步凡。王步凡反而恼火了,“我还没有死呢,用不着你们送丧,别来烦我。”

时运成、张沉和乐思蜀没了饮兴都起身告辞,时运成和舒袖走在最后,运成拍拍含愈的头说:“好好陪着你爸爸照顾好他,有事叫我。”

舒袖说:“含愈,都怪你妈不好,惹你爸生气了,要多理解爸爸。”含愈眼里噙着泪点了点头。

别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王步凡和儿子,含愈扶着爸爸让他躺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上发呆 。王步凡想到舒爽,想到自己不幸的婚姻就流着泪说:“儿子,我和你妈真的过不下去了,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感情可言了。她简直不懂一点人情世故,今天让爸爸跟着她丢人啊!”

含愈十五岁了,已经懂事,沉默了很久才擦着泪说:“爸,真不行就分开吧,我不忍心让你们分开,也不忍心看着你们一见面就吵架。我真怕你们哪一个气坏了身体。你算算你一年能回家几天,这不跟离了婚差不多吗?何必彼此这样折磨自己呢?”

王步凡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种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哀。呆呆地长叹一声说:“谈何容易啊!爸爸现在是有身份的人,唾沫星儿淹死人啊!还是先保持现状吧,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离婚的好,反正已经习惯于这种生活了。” 含愈不解地望着父亲不说话。王步凡心里则有太多的酸楚。现在没离婚的­干­部还有很多风言风语,一旦离婚,别人就会把你当成流氓看待,甚至会危及你的前程。因此王步凡心里非常想离婚,又不敢离婚。他已经生活在这种矛盾中多年了,他不想再谈这个伤心的话题,就催儿子上床睡觉。

王步凡又失眠了,他在作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想到了扬眉,想到了叶知秋,最终也没有下定决心要离婚还是继续保持目前的现状…

王步凡让小马开上车,先拜访了主持人大工作的副主任聂进琛。聂进琛原是常务副县长,几年前退到人大当了主持工作的副主任,主任由米良川兼任。离开人大他又去政协,在路上走着他就想起了关于聂进琛的笑话。别人出息他,说他(此处删去1500字左右­精­彩片断,希望大家谅解)

王步凡到贾盛的办公室时夏瘦梅也在。王步凡与夏瘦梅是同学,她比王步凡大一岁,但贾盛却比王步凡大十几岁。见了面贾盛很热情,王步凡就跟贾盛开玩笑说:“姐夫哥,现在正歇着想咬谁也咬不成了吧?可别牙长得太长了合不住嘴,该磨牙,还得磨磨牙,不行就啃 啃桌子腿练练功。”

夏瘦梅打趣说:“王大侠,你这么一说不把我们老贾说成老鼠了?老鼠才天天磨牙呢!怎么一会儿狗,一会儿老鼠,总说不成人呢?”

三个人都笑了,笑过之后贾盛也开玩笑说:“王大喷书记驾临小衙有何见教?”? 夏瘦梅已为王步凡倒了茶并卖弄着说:“这茶叶可是一千多块一斤的,不是贵客老贾可 舍不得让他们喝,老贾吝啬着呢,是标准的看家狗,大侠你放心,连你家的门也看着呢!”

王步凡又开玩笑,“茶叶都是一千多的,茶杯应该用玉樽,茶壶铸个金壶才配套。瘦梅,你可要当好家庭纪检员,小心老贾搞腐败犯错误。”

夏瘦梅却带着埋怨口气说:“政协正歇,没有一点权。你啥时候听说过正歇着的人会犯错误 ?送礼也只能送到你王大侠那里去。你没听人说县委坐轿政府抬,人大政协提着鞋。要腐败 也是你们这些县委领导,政协是给你们提鞋的,想腐败只怕也腐败不成。”

开过玩笑,王步凡才说明自己是专门来拜访贾主席的,贾盛表现出一副承受不起的样子。夏瘦梅因为当初没借给王步凡钱的事,一直心中有愧,现在望着王步凡脸都红了。

贾盛也许知道当初借钱的事,就打破僵局很风趣地说:“我在家中是二把手,在政协有太后垂帘听政,下不为例啊!以后只能是我去看望书记,可没有书记来看望我的道理。”王步凡知道贾盛说的太后是指秦时月,秦时月那里他会专门去拜访的。

王步凡离开时贾盛送了他一桶茶叶,还和夏瘦梅一直送到机关门口,看那样子贾盛对王步凡的到来是很感动的。

回到县委进了办公室,小曹急忙给他倒了水然后说:“王书记,我就在大办公室里,有事您 叫我。”说罢退出去了。

上午快下班的时候,新闻中心主任赵问之拿了一篇稿子来找王步凡,小声说:“是关于当年孔隙明自杀的反思,要上《河东内参》,是米书记授意的,米书记说你是内行要你把把关。”赵问之说话的样子有些鬼鬼祟祟,王步凡一听就觉得其中有文章。县委书记和县长暗中较劲,他不该过多的搀和,历来搞窝里斗都不会有好结果。可是现在米良川硬要把他拉上,这样一来就与安识危站在对立面了,看来想脚踩两只船是不可能的,但他仍不想参与其中 。况且孔隙明的事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再翻出来抖落没什么意思。于是他就说:“你赵问之是天南第一笔,你写的文章还用我把关?我看算了,就按米书记的意思办吧。”送赵问之走出 办公室,正好碰上安识危去组织部。安识危就用怪异的目光看了王步凡和赵问之一眼,没说话走了。王步凡心想坏了,赵问之的文章在内参上一发表,安识危肯定会以为是他王步凡授意的,但事到如今他又能说点啥?总不能违背米良川的意图。他横下一条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但令他不解的是,梅时雨抓宣传,米良川为什么不让梅时雨把关,偏要让他把关,从中是否可以看出米良川对梅时雨有点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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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07:32 | 只看该作者

上午就这样过去了,下班时小曹来到办公室门口说:“王书记,下班啦。”王步凡就夹上包随小曹下了楼。小马在楼下等着。上了车,王步凡说:“小马、小曹,你们中午和我一块儿吃饭,算我请你们。”

小马和小曹很感激。小曹说:“王书记平易近人,跟着您真叫人高兴 。”

王步凡觉得一个秘书不应该说这样的话,总有些献媚讨好的味道。跟着领导当秘书就要多办事,少说话,该说的及时说,不该说的就别说,领导能是你秘书随便表扬的!再加上那天田方说天南流行的打油诗是听小曹说的,就对他有了看法。于是他把不爱说话的小马与善于表现自我的小曹作比较,他更喜欢小马。午饭和知秋、思蜀、含玉一块儿吃。含玉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王步凡也不想多说话,大家也就闷着头吃饭。草草吃完饭,王步凡回房间里休息。

下午刚上班,米良川的秘书吴成越来叫王步凡,“王书记,米书记让您过去开个会。”王步凡点点头,没有立即动身,他现在也学着要摆点官架子了。等小吴出去后,他故意迟了一会儿才来到米良川的办公室里。米良川见王步凡进来,仍只点了点头,示意让王步凡坐。王步凡坐下后,米良川又不说话了,仍是先梳头发,接着是左手的手指在老板椅的扶手上一动一动的。他不说话,王步凡也不说话,只管在那里抽烟。王步凡接连抽了两支烟,米良川才开腔了,“步凡,这样的结局还可以吧?官场如战场,攻守进退之势瞬息万变,变数很大,高深莫测啊!”

王步凡知道米良川指的是他副县长落选又升任副书记的事。米良川旧事重提,无非是要他记住如果没有他米良川就没有王步凡的今天,要他永远不要忘恩。王步凡觉得自己升任这个县委副书记也并不光彩,总高兴不起来,但是仍要装出很感激的样子,说:“没有米书记, 便没有我王步凡的一切,以后我会在米书记的指导下努力­干­好本职工作的。”其实他现在不光瞧不起米良川,连李直也瞧不起,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其实都是些跳梁小丑,都是些贪官污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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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08:36 | 只看该作者

米良川笑了笑没说话,又梳了一会儿头说:“有两个事我出面不合适,你得替我出面说一说。一个是招待所的南归燕不想在那里­干­了,我也不赞成她老呆在招待所里。你看跟哪个局的领导关系好,就给她弄个局长助理当当,她托市领导跟我说过好几次了。另一个是最近要调整个别局委的领导班子,你刚上任,对天南­干­部的情况还不太熟悉,这次你不要提什么要求,只把马风的事提出来议议。马风是受了委屈的,好心办了错事,现在提前出来了,组织上总得给他碗饭吃。”

王步凡一边点着头,一边在想,南归燕哪会托市领导跟米良川说,只怕枕头边上早把话说尽了。米良川自作聪明地认为天南人不知道他跟南归燕的风流韵事,其实老百姓早就说破天了。南归燕和叶知秋是好朋友,她主动提出离开招待所对叶知秋的工作有利,这个忙他乐意帮。倒是马风的事比较棘手,米良川给他出了一道难题。但他与马风的个人感情还是不错的,这个事他还真得说说,一是为了友情,他们毕竟同事一场,二是马风确实有点倒霉,住了两年监狱,现在穷得很,还真让他有点同情。三是当初就有人说他王步凡耍滑头,孔庙出了那么大的事,他竟一点责任也没有,还升了官,甚至有谣传说是他把马风整进去的。马风从监狱出来那阵子他本想去看看,慰问一下,但因为竞选副县长的事弄得心灰意冷的,他就让张沉代表他去看了看。张沉回来后把马风家贫苦的情况描述了一番,令王步凡唏嘘不已。因此马风的事如果能得到解决,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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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09:40 | 只看该作者

这时组织部长雷布雨进来了,见王步凡也在就迟疑着没有开口。米良川先开口说:“步凡,关于局委班子调整的事,那天我和雷部长商议后拟了个名单,准备提交常委会上研究。你抓组织管­干­部,先看一下吧,然后咱们再交换意见。”

雷布雨犹犹豫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王步凡。王步凡本不想看这东西,按照官场上的游戏规则,历来调整班子都是书记说了算,在下边已经把戏编好了,常委会上常委们只是兑 上两只耳朵听听。出于礼貌他还是接住了名单,他感觉到雷布雨好像还有话要对米良川说,就告辞了。

回到办公室里,他拿出那个名单看,先找他熟悉的人,其中有白云飞、柳暗明、云满天。白云飞和柳暗明是他的同学,这次白云飞任文化局局长,柳暗明下乡当了一年乡长,又当了两年乡党委书记,这次调到城建局当局长。云满天是王步凡的学生,原来在县委办公室任副主任,下乡当了三年乡党委书记,现在调到交通局当局长。县委办公室提拔了一个副主任,县 政府办公室的两个副主任下乡当乡长,政府办又提了两个副主任。组织部有两个人下乡当了副书记,纪检委有两个人下乡当了纪委书记,宣传部有两个人提了副科级宣传员,人大和政协都有人下去当副书记和副乡长,可谓照 顾到了方方面面的关系。其他局委的领导没 有什么大的变动,只有个别调整。孔庙的班子已经调整过了,名单上不牵涉孔庙的­干­部。名单上也没有马风的名字,让他不知道怎样安排马风为好。米良川也没有向他交底,自己心里就更没有底了。他觉得自己这个管­干­部的副书记就像个木偶,别人让抬手他就抬手,别人让踢脚他就踢脚,完全是个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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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11:04 | 只看该作者

刚刚看完名单,夏瘦梅打来电话,以一个社会活动家的口吻说:“王大侠,我们的同学都在等着你请客,你这个吝啬鬼就是一毛不拔。我实在耐不住了,就和那个贾盛蛋商量了一下,以 政协的名义把咱们的同学都招来了,不知你赏脸不赏脸。”

王步凡有些反感,又不好表示出来,沉默了一阵子才说:“那好吧,下班后看情况再说吧。你老姐的话就是圣旨,我敢抗旨不尊?”

“不见不散啊!”说完话夏瘦梅压了电话。

王步凡其实不想去和同学们聚会,人情他算是看透了。当初他在困难的时候,谁也看不起他,连借钱都没人敢借。现在他当了副书记,好像一下子同学关系就亲密了,这些人也有点太势利了。又一想自古到今人情都是这样,君子报恩不记仇,还是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为好。

下班后王步凡和小曹走到办公室楼下正准备上车回招待所,发现高中同学吕品高从一辆皇冠车中钻出来,很热情地让王步凡坐他的车,王步凡只好让小曹和小马自由活动。他坐了吕品高的车来到海鲜城,到这里一看高中的同学白云飞、柳暗明、夏瘦梅、乐思蜀和农牧局的局长齐乐都已经到了。大家都站起来欢迎王步凡,王步凡一一和他们握手,大家让王步凡坐上席,王步凡说同学聚会不是开常委会,建议按年龄坐。夏瘦梅年龄最大,王步凡就把她推到上席, 她也不推辞,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王步凡坐下后问夏瘦梅:“俺那‘神经’姐夫咋没来?又把他甩了?”

“同学聚会让他来­干­啥?一脸皱纹像核桃皮似的影响市容。”

“用词不当啊,应该说像人的蛋皮,核桃是植物,人是动物,并非同类项。”柳暗明在学校时就爱与夏瘦梅开玩笑,现在又来了。

“花柳病,你都快当局长了,还那么没正经?可别不搞城建专建妓院啊,对吧乐大头?”夏瘦梅一直把柳暗明叫花柳病,把乐思蜀叫乐大头。令王步凡吃惊的是他也是下午才知道柳暗明要当城建局长的,夏瘦梅竟比他知道的还早。看来现在的常委会和­干­部任用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吃着饭大家各自谈了这几年的情况,吕品高这几年搞建筑发了财,夏瘦梅仍停薪留职跑茶叶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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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12:42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趁去厕所的机会给齐乐使了个眼­色­,齐乐跟了出来。在卫生间里,王步凡向齐乐谈了南归燕的事,并说是米良川的意思。齐乐当时就拍板让南归燕到种子公司去当副经理,外加一个局长助理虚衔,享受副科级待遇。

王步凡回到雅间里刚坐下,吕品高倒了酒要敬他,“王秀才,在下敬你一杯,啥时候打个招呼给咱弄个政协委员当当。”现在的大款有钱后都想当政协委员。

王步凡接住酒杯还没说话,乐思蜀对着吕品高先说了,“你小子钱挣够了又想捞政治荣誉是吧?政协主席的领导瞎酥美就在这里,还用别人去说?这杯酒应该让瞎酥美这个母夜叉喝。”王步凡听乐思蜀这么一说趁机把酒送到夏瘦梅面前。夏瘦梅在学校时有两个绰号,雅一点的是瞎酥美,俗一点的是母夜叉,乐大头是夏瘦梅最先叫,后来就叫开了。

夏瘦梅就像自己是政协副主席似的一拍胸膛说:“没问题,这事包在老姐身上了。”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乐思蜀又开玩笑说:“听见没有?吕品高包在瞎酥美身上了。”大家一阵大笑。原来夏瘦梅说是她请客,末了是让吕品高出血她卖乖。今晚的饭总共花了八百八十八元。王步凡怀疑是海鲜城的老板故弄玄虚凑这个吉利的数字,为什么每次都离不了八。但吕品高很高兴,花钱能弄个政协委员他也乐意。

吃完饭大家一起来招待所看王步凡的住所,叶知秋见来了人就赶紧过来倒水,倒完水就退出去了。吕品高望着叶知秋的背影说:“这女人就是淑女,王秀才把他当个情人绝对是­精­品。”

王步凡瞪他一眼说:“别他妈的瞎说,自己有几个臭钱今天搞这个明天搞那个,三天两头换情人。别人都跟你驴俅高一样,小心得花柳病。目前这种病在中国可是又蔓延了,你要小心点儿。”

王步凡的话让大家都笑着看柳暗明,柳暗明也笑了,“我又没得花柳病,看我­干­啥?要得吕品高和母夜叉保准是一个冠军一个亚军。”吕品高瞪了柳暗明一眼,夏瘦梅去踢了柳暗明一脚。

大家说笑了一阵就告辞了。众人刚走,云满天来了。他一进屋就王老师长王老师短地叫个不停。当初在学校时云满天学习成绩优秀,尤其是作文写得好,王步凡很器重他。但他自从当了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之后就开始瞧不起王步凡,已有十年没来往了。现在王步凡升任天南县委副书记,他就又来攀旧情,还提了烟和酒。王步凡又是一番感慨,人情的冷暖竟和寒暑表差不多。尽管心中有想法,他还是很热情地接待了云满天,并没有说到他将要出任交通局局长的事。他知道云满天已经走了上层路线,这种消息也用不着他去透露,恐怕人家早已知道了。至于云满天、柳暗明、齐乐和白云飞这些人是米良川圈子内的还是安识危圈子内的,他一时也搞不清楚,因此在他们面前一般不谈政事,只叙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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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15:08 | 只看该作者

云满天坐了一会儿拉了些家常话就告辞了。王步凡知道云满天来看望他完全是出于礼节,也为后路着想。王步凡要送他,云满天说不敢劳驾老师,让他留步。他就没有下楼。云满天走 后,王步凡才想起儿子含玉,他给叶知秋的房间里打了电话,叶知秋告诉他含玉已经被乐思蜀和步平送到天野去了,并说他太忙不要为含玉的事­操­心。

王步凡这时终于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静一静了。他有个毛病,愁闷时想喝酒,高兴时也想喝酒。他这回能峰回路转当了副书记,心里总有一种做贼的感觉,自己想起来都脸红。今晚酒没尽兴,他就想给乐思蜀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再陪自己喝两杯。一看表已经十一点了,就没打电话。自己打开一瓶酒又喝了多半瓶。

王步凡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头有点晕,心里有点乱。他想到副县长选举的闹剧,不禁仰天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又想到舒爽,不由自主地又小声哭了。他心中有太多的委屈和遗憾 ,仕途上的坎坷让他心中愤慨,不幸的婚姻让他快要烦死了。

王步凡的笑声惊动了叶知秋,她正和表姐陈梅在说话,并要留陈梅住下。她见王步凡屋里灯光未熄她们也没敢休息。等她和陈梅走近王步凡的住屋时,竟听到了哭声,她知道王步凡肯定是又喝多了。见门虚掩着,她就赶紧推门进来,一边给王步凡倒水,一边柔声细语地说: “酒喝多了伤身体,以后别喝那么多。”

王步凡睁眼一看是知秋,就说:“知秋,我自己来,不能老让你伺候我。”说着话他看见陈梅,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准备和陈梅握手,一阵头晕 ,他重重地倒在地上。叶知秋一惊,水就烫伤了手。她顾不得疼痛,赶紧和陈梅去扶王步凡。王步凡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两条腿却站不稳。叶知秋简直是费尽力气把王步凡抱到床上的,胸脯紧贴着王步凡的胸膛,王步凡已经感觉到她那两个丰腴的地方有些硬。他甚至想问问叶知秋动了手术的­乳­房是啥样子,最终因陈梅在场还是忍住没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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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发表于 2005-7-5 23:16:40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躺在床上,叶知秋才又把半杯热水中掺了些凉水让王步凡喝,王步凡爬不起来,叶知秋扶他慢慢起来喝了水。这时王步凡发现叶知秋的手烫伤了,红肿了一大块。他拉住叶知秋的手说:“知秋,你待我真是太好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我要好好待你。”

王步凡这时清醒些了,急忙松了叶知秋的手,望着陈梅傻笑,陈梅向他眨巴眨巴眼睛退出去了。陈梅一走,王步凡又拉住叶知秋的手说:“我真想娶你这样的淑女为妻。”王步凡醉了,并没有征得叶知秋的同意就说出了这番话。他见叶知秋脸红得像红布一样,又有点后悔说:“我酒后失言,你…你别介意,就当我啥也没说。我一直把你当作妹妹,当作一件珍贵的玉器,不忍心伤害你,你不同意我不会强求你的。”

叶知秋这时鼓足勇气说:“我不忍心拆散你的家庭,那样是不道德的,但我心里也很矛盾。我…我以为你不爱我呢。”知秋说罢用热辣辣的眼光看着王步凡。

王步凡笑着摸摸叶知秋的头发说:“我很爱你,但我在没有离婚之前决不会碰你一下。张老师对我有大恩,我不能­干­对不起他老人家的事。知秋,我十万分想离婚,但人言可畏啊 !连儿子都劝我离婚了,只怕离婚是迟早的事。”

叶知秋叹道:“那我就傻等着吧,反正已经等了快四年啦。”

王步凡这时想吐,叶知秋急忙去拿了痰盂,王步凡吐着,叶知秋用心地给他捶背。吐完了,叶知秋又让王步凡喝了水,他这时才觉得好多了,头也不晕了。他没再说话,只是拉着叶知秋的手闭目养神,不一会儿竟睡着了。叶知秋见王步凡睡着了,才慢慢把手抽出来,先去倒了痰盂,然后很细心地整理房间。房间整理完之后,她发现王步凡的脏衣服放在床头,就拿到卫生间里去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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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17:28 | 只看该作者

叶知秋一边给王步凡洗衣服一边想心事。她从见到王步凡的第一次就爱上了他,爱他的才华,爱他的气质。自从到孔庙工作后,她一直在暗恋着王步凡,甚至早就做好了准备,想把自己交给王步凡,但是王步凡总是顾虑重重躲躲闪闪的。在这一点上她失望过,最终还是理解了王步凡,因此她就更加爱他。在王步凡任孔庙党委书记的两年多时间里,她曾经犹豫过,甚至想找个男人赶快结婚,又忘不了这个有­妇­之夫。她是在极度矛盾中度过来的,经历那次­乳­房手术之后,她才下了决心,即使等王步凡一辈子她也不后悔。现在王步凡又和舒爽闹得 处于分居状态,在这个问题上她问心无愧,也没有一点错。舒爽在宴席上的种种表现让她 很瞧不起这个女人,她为王步凡感到可悲,也为舒爽感到可悲。舒爽其貌不扬,就应该打扮得朴素一点,对丈夫温柔一点,这样也许能让丈夫从另一方面感到欣慰。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不爱漂亮女人的,同时他们又大多看重家庭的安定。作为妻子,最重要的是体贴和温柔,而不全在于外表。舒爽似乎不懂得这些,她的失败就在于既没有漂亮的外表,又没有温柔宽容的内涵,这种女人注定要成为悲剧婚姻的主角。

叶知秋觉得不早了,就收回心思快速洗完了衣服,又把衣服晾在衣架上。她走出卫生间, 见王步凡睡得正香,就悄悄出了门,把门锁好,回自己的房间去。

陈梅被叶知秋惊醒了,她却装睡 。叶知秋与王步凡的关系她已经看透了,但她不想向叶知秋说明王步凡与扬眉的关系,她认为王步凡如果娶了叶知秋,对她也是有好处的,也算是一桩美满的婚姻。只可惜天地太小了 ,叶知秋暗恋着的人竟是表姐扬眉的初恋情人。

田方通知的是五月十五日的上午八点钟召开常委会。王步凡走进县委二楼小会议室时,见李光源和其他人已经到了,米良川和安识危还没到。原先王步凡不知道李光源的底细,后来才听说他是天野市委书记李直的远房侄子,他当了常务副县长恐怕也是李直从中起的作用。不过李光源的本质很好,与李直的­性­格没有接近的地方,王步凡对李光源的印象不错。

这时安识危夹着包拿着水杯到了,米良川拿着水杯最后到,两个人把水杯放下,随着那清脆 的水杯声他们坐下后还亲密地交谈着,根本看不出彼此之间有什么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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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18:52 | 只看该作者

常委会一般是书记一到会议就开始了。米良川先讲了一通天南目前的形势和任务,又讲了调 整乡镇局委班子的必要­性­和召开党代会的重要意义。米良川正讲着话楼下就传来吵吵嚷嚷的 声音,田方闻声急忙出去了。不到五分钟田方又进来说:“葡萄酒厂的人又来集体上访,已经把县委门口封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王步凡下意识地看了一下窗外,由于楼高并没有看见下边的人,只见杨树和松树在风中摇曳,树枝晃来晃去,就像告状的人已经把手指向了窗户玻璃。米良川倒是很能沉住气,没说别的继续开会。于是会议按程序先通过­干­部任用名单。因为是事先商量好的,已经照顾到了方方面面的关系,所以安识危不提什么意见,其他常委谁也不会说啥,就算通过了。这样的会议,领导即使要说话也说得含蓄隐晦,往往用很原则的话 表明自己的意图,一张张面孔也都是原则­性­很强的样子,如果你想从这些面孔上看出他们的内心世界是很不容易的,区别在于五官,相同也在于五官,甚至偶尔有些微妙的感情变化,也是极难从表情上看出来的。

会议继续进行,接下来米良川给王步凡使了个眼­色­,王步凡明白米良川是让他说马风的事,就清了清嗓子开腔了,“有个事情大家是否议一议,事先我也没跟米书记和安县长请示,我只是随便说说,是关于马风的事。马风这个同志我还是了解的,工作有热情有魄力,就是方法有些欠妥。当初盖孔庙办公大楼时,我曾力劝不要那样做,但他不听。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没有及时向县委县政府汇报,最终让马风犯了错误,蹲了两年监狱。现在马风放出来了, 我想咱们不能一­棒­子把人打死,总得给碗饭吃。当年葡萄酒厂的效益还可以,马风从芙蓉镇把妻子调到天南安排在葡萄酒厂,现在下了岗,每月只有一百元生活费。马风呢,一分钱工资也没有,他的大儿子去年考上大学因为没钱放弃了。一家人为此愁得整天哭哭啼啼的。前天我去马风家里看了看,家中穷得连一般农民都不如,一家四口连捞面条都吃不上,全靠亲戚朋友接济着过日子。当初有人传言说马风在盖大楼时收了包工头十万块钱,我当时就不信,后来也没有查出他有经济问题,现在的事实恰恰证明马风虽然工作方法简单,却是个廉洁的­干­部。我的意见是看能不能给马风安排个工作,总得让他有碗饭吃。”

牵涉到敏感问题了,会议室里显得出奇的静,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到。安识危虎着脸望着窗外,只管抽烟,让你觉得他有话说,好像又不急于说。

匡正义打破沉寂首先表示赞同,“我们既要反腐败,又要关心­干­部。马风一家四口每月仅凭一百块钱怎么生活?再说他儿子又有什么错?年年报纸上都有救助贫困学子的事例,我们总不能让马风的错误影响到下一代,影响了孩子的前途吧。在这方面也不是没有先例,四年前工业局的局长因没有处理好下岗职工问题有八名下岗 职工集体自杀,结果被撤职法办了,后来出狱后不是安排了个科委副主任?五年前司法局的局长,因男女关系问题女方服毒自杀受了处分,后来不是安排在档案局当了副局长?我看马风也是可以安排的,至于安排不安排职务在其次,主要是要解决生活问题。”

其他常委都不置可否。王步凡也知道匡正义说的那两个人都是市里领导打了招呼才安排的,马风的事上边没人打招呼,他没有上层关系。这时安识危把烟ρi股一扔十分恼火地拍着桌子说:“我坚决不同意这种无原则的做法。有错误就是有错误,有困难再说困难。情和法有时是不能两全的。如果现在把马风重新安排了工作,那不说明当初我们处分他是处分错了吗?以后再有刑满释放的人员安排不安排?我倒有个办法,咱们常委们每人资助马风两千块钱,田主任负责转送到马风手中。他儿子的大学还是要上的,不能误了下一代。我们共产党人不能搞株连政策,父亲有罪不能让儿子承担。关心下一代也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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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22:21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似乎有人打了他一闷棍,他明白今天自己的话题可能要引出麻烦了。常委会上有整人的事儿,有行人情的事儿,人情行好了,有人感激你,整人整错了对象会得罪一大片,看来米良川把他架到火上了。凭他的直觉,安识危反对安排马风,绝不是就事论事,还有更深层次的意义。但是既然把话说出来了,再也收不回去。王步凡细细揣摩 安识危的这番话,觉得他明显是冲着米良川来的。他也会猜测出这是米良川的意图,只不过是借王步凡的口说了出来,因此他就来了个一箭双雕。既很讲原则,坚持正义地否决了王步 凡的提议,又很讲情义地让常委们资助马风。这样似乎把情和法兼顾起来了,马风的事又被否决了。然而两千块钱买个好名声,在安识危身上如同拔了一根毫毛,他乐意这样做,而其他人未必愿意。他这么一说,不愿意的人也不好表示反对,谁反对谁就会背上不关心 下一代的罪名。

米良川见安识危把话说到这份上,就开始和稀泥了,“马风的事我看就先放放吧。安县长的建议很好,再苦不能苦孩子嘛!这事田方负责到底吧,一定要让马风的大儿子能够上大学。

会议的议程进行完毕,本该散会了,但楼下的吵闹声仍没有停止。米良川又开腔了,“咱们临时动议一下葡萄酒厂的事情,工人们总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葡萄酒厂坏就坏在盲目扩建上,现在光外债就有两千万,这个坑谁又能填得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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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23:35 | 只看该作者

“那就让它破产,不要再背这个包袱了。”匡正义很轻松地说。安识危和梅时雨这时也竭力附和。米良川却沉着脸没有表态。

大家都知道葡萄酒厂是盲目扩建给弄垮的,当初主张扩建和负责扩建的又是安识危,当时他是天南的常务副县长,本想通过扩建酒厂捞点政治资本,能够顺利当上县长。可是事不随愿,扩建的厂房还没有全部建好,酒厂因外债过多,形势急转直下一天不如一天,为此也影响了安识危的前程。据说在考虑安识危的提升时市纪委书记廉可法提出了质疑,这事就算搁浅了。两年后他才当上县长,后来想当县委书记又有人提异议,于是米良川临危受命, 从天西县县长任上调到天南来当县委书记。安识危虽然官没升上去,却发了财,谁都知道在葡萄酒厂扩建工程中安识危捞了不少好处。尽管赵问之那篇《天南葡萄酒厂假若不扩建》的文章发表在《河东内参》上,上边也有领导过问此事。但这个事情时间太久,情况太复杂,天野市纪委和监察局并没有派人下来查处这个事,据说是 李直不让查。究竟李直从中得没有得到好处老百姓不清楚,只知道他弟弟李爽当时就参与了 酒厂的扩建工程。

现在酒厂不死不活,或者说几近倒闭。安识危一直是主张让它破产的,梅时雨也竭力附和。不知什么时候,梅时雨已经和安识危穿了一条裤子,上了安识危的船。雷布雨、秦时月都是李直和雷布云线上的人,也总和安识危保持一致。米良川也算是李直线上的人,似乎他与李直的关系不如安识危与李直的关系好,他来天南是原市人大常委会主任边际点的将,边际现在已经退二 线了。关于酒厂破产的事米良川不同意,他不想在他担任县委书记期间让酒厂破产,那样他 就扮演了败家子的角­色­,成了天南人民的罪人。因此酒厂职工尽管年年告状,已成包袱,但米良川抱定决心 ,只要他在天南一天就不会让酒厂破产。另一个原因是安识危在酒厂扩建中有经济问题,酒 厂一破产,岂不让安识危万事大吉了。酒厂一日不破产,这个定时炸弹他安识危就得背着,不管啥时候爆炸都能把安识危炸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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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24:01 | 只看该作者

匡正义是个心直口快,富有正义感的人,况且酒厂一直有人给纪委写信反映扩建时的经济问题,他曾经请示过米良川要立案审查,但这事直接牵涉到安识危,米良川迟迟没有同意,一直闷着。他既不想跟安识危闹翻,也不想落个县委书记整治县长的恶名。因此一直拖着 ,闷着,天南人为此给他取了个绰号叫米大闷。匡正义现在终于憋不住了,就说:“酒厂在扩建中存在严重的经济问题,工人们一直反映这个事,既然不让它破产,我看有必要立案审查,群众意见大得很,要不查个水落石出,我这个纪委书记就没法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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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24:19 | 只看该作者

这事多少年了,恐怕一时也查不出结果,现在告状的人都打着经济旗号做文章,但真正存在经济问题的人又有几个?我想我们的队伍中廉洁的­干­部毕竟还是占多数的,积极投身改革开放事业的人也是占多数的,不然能有二十年改革开放的辉煌成就?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好在乱中混水摸鱼。我在此声明一点,我安识危是过得硬的,是经得起审查和考验的。大家也知道当初酒厂扩建是我倡议和主抓的,但当时正是八九年那场政治风波最厉害的时候。遇上全国各地都在搞建设,物价又在飞涨,当时酒厂扩建预算资金是四千万,可后来追加到六千万也下不来。大气候所致,也不是某个人的责任。我建议由匡正义同志牵头组成调查组,认真查处酒厂的经济问题。如果查出我安识危有经济问题,枪毙我也可以。”安识危越说越激动,“我也听到了一些不负责任的谣言,说我在酒厂扩建时贪污了几百万,《河东内参》上文章也登了,反正我是里外不是人了。现在又有人说赖才同志竞选副县长时给我送了多少万,纯粹他妈的胡说八道?有什么证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安识危能做得了这个主吗?照这种思维方式去推理,那么高皖和钟坚的问题又如何解释?”安识危说着话还不停地怒视匡正义,眼神中既有责备又有抗议。好像这话是匡正义说的,其实安识危有点欲盖弥彰,没有米良川那种低调处理问题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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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26:04 | 只看该作者

会议又陷入沉默,大家都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米良川礼节­性­地问大家还有啥问题没有。没人应声,米良川强调了六月八日召开党代会之后就宣布散会。王步凡觉得好没趣,纯粹让米良川当猴耍了一次,在常委会上第一炮就没有打响,又让安识危数落了一顿,心里窝了一肚 子火直想骂娘。

散会后,田方跟着王步凡进了他的办公室,一进屋就气呼呼地说:“今天米大闷的话是啥意思?还看了我一眼,好像是我说了他什么。怪不得这几天看见我爱理不理的,那天我到天野 有点私事,跟他请假他也不准。简直是疑人偷斧,其实是自已做贼心虚嘛!我啥时候说过他 的坏话?”

“事出必有因,你回忆一下,看说过他啥没有?”王步凡很平和地说,同时示意田方坐下。他见田方不高兴,自己肚子里的气竟消了。

田方想了想说:“那天工商局的局长和技术监督局的局长在我那里大谈高皖和钟坚行贿的事,正好梅时雨也在,工商局长说高皖和钟坚给米书记送了钱,我当时只笑了笑并没有说啥,梅时雨倒是附和了几句,这种随便议论领导隐私的事我田方从来就没­干­过。”

“这就对了,有些人可是小人呢,你要当心。他们也许怕你跟米书记说,就恶人先告状给你上了烂药,人心叵测啊。”王步凡不无感慨地说。其实王步凡对“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这句古训是有深刻体会的,有一次他跟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聂进琛闲谈,提及梅 时雨的为人,王步凡谈了一点个人看法,谁知聂进琛的水平竟会那么差,原原本本地又说给了梅时雨,因此梅时雨就对王步凡意见很大。还是另一位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向王步凡道破了玄机,他才明白事情的原因。王步凡在自责“祸从口出”的同时,也恨聂进琛搬弄是非。本是无意中的谈论,让他这么一说就是背后议论他人是非了。他也知道聂进琛是个有嘴无心的人,只好不与他计较,但与梅时雨的矛盾却不能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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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发表于 2005-7-5 23:26:39 | 只看该作者

田方从王步凡的话语中受到启发,“看来是有人在米大闷那里打了小报告,我这回真的要倒霉了。”

王步凡安慰田方说:“老田,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田方的为人在天南谁不知道?不争权不夺利,是公认的好人。时间久了,米书记会明白你老田是受了冤屈的。他收不收礼是他的事,关你老田屁事?再说你也是老资格的人了,他还能把你怎么样?”

田方长叹一声,“你说的也是,只好如此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吧,反正我老田问心无愧。”说罢又小声对着王步凡耳语道:“赵问之那篇写孔隙明的事登在《河东内参》上了 ,你看没有?”

王步凡惊叹道:“没有啊,我还不知道呢。”

“你抽空看看,够安直腰喝一壶了。”田方说着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从田方的表情上王步凡悟出田方与安识危的关系也不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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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发表于 2005-7-5 23:27:56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在政治上很有悟­性­,很多事情能够举一反三,对一些牵涉政治人事的事情又特别敏感,他听田方这么一说,心情却一下子­阴­郁起来。他下意识地感到安识危知道赵问之的 文章登在《河东内参》上之后必定会恨他。王步凡揣摩了一下,看样子田方事先是知道 这个事 的,但罪名却要让他王步凡来承担。想到这里他就怨恨赵问之那天不该让他看稿子,米良川也不该让赵问之找他王步凡把什么关,真是瞎扯淡!让我王步凡把什么关?你们斗就斗吧,偏要拉上个陪跪的,真他妈的荒唐。同时他也为田方感到可悲,鞍前马后地卖命 ,到头被米良川猜忌,遭安识危反感。因此他更觉得米良川有些耍小聪明,说不定早晚要引火烧身的。就拿赵问之写文章的事来说,也许米良川是有意要让他王步凡牵涉进去,堵死他的后门,让他永远站在安识危的反面。

田方看王步凡有心事,就打个招呼走了。

王步凡又一次发出官场险恶的感慨,副手永远是一把手的工具,永远没有自主权,有时连个配角也唱不好,想唱好也是一把手让你唱好的,不 然只能跑龙套了。

田方走后,王步凡隔着窗户往楼下看,见酒厂的工人已经撤退了。天南县委 门口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为人民服务”几个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既笑工人好糊弄,发三个月工资就可以打发回家,又为他们担心,三个月后又将怎么办?这时他才去翻看《天野内参》,翻到赵问之那篇文章一看,简直把孔隙明说得一无是处,其中牵涉到安识危的无非是因为孔隙明是安识危重用的人,负有用人失察的责任。大概是赵问之没有什么根据,并没有提到给安识危送礼的事。由此王步凡觉得赵问之写文章是很严肃的,无根无据道听途说的事他从来不写,要写必定有事实根据,经得起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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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28:58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天上班后,没有什么事,王步凡就在办公室里看报纸,《天南报》上一个醒目的标题吸引了他:《县委领导的情怀》。

文章对县委领导支持马风的大儿子上大学的事大写而特写,对县委县政府给酒厂下岗职工发三个月工资的事,也写了不小的篇幅。其中还特意对安识危赞扬了一番。王步凡隐隐觉得有种什么味道。看来宣传部长梅时雨肯定私下交待了什么,不然报社不会连米良川的名字也没提。

再看《天野日报》,又让王步凡吃了一惊,头版头题竟是《天南经济腾飞的秘诀》,文章对米良川几年来在天南的成绩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把天南经济说得简直成了天野之秀。据王步凡掌握的情况看,天南现在在天野二区十县中排的名次还比较靠后,何至于这样标榜?他突然心中一沉:看来米良川是在为党代会张势了。他这么做正好说明他心中发虚,不然正常的一次党代会用不着这样去宣传自己。要么就是他准备调走。现在有个规律,当某位领导要调离或高升时,报刊上必然会对他进行一番歌颂,走了之后便是谣言四起,恶毒攻击。说他因什么什么事被抓起来了,还说得绘声绘­色­,有凭有据。最终逼得他不得不在电视上露面来辟谣。他没想到米良川说走就走,且走得这么仓促。这只是他的一种猜测,还没有得到证实。那么米良川走后谁将成为天南的新主人?他想到了安识危。安识危只要不调走,这一次肯定该提拔了,他在天南已经­干­了十四年,再不提拔就说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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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发表于 2005-7-5 23:30:08 | 只看该作者

米良川到底还是没有调回天野市,也不知是上边没有空闲的位置,还是他的活动能量不够。王步凡这时觉得自己猜测米良川要调走是猜错了。现在看来米良川在《天野日报》上歌颂自 己,无非是要为党代会的召开造造声势,说明他这个县委书记还是称职的,对天南的经济建设是做出了巨大贡献的。

最近天南的形势有些反常,大街小巷都在议论钟坚和高皖给米良川行贿的事,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睛。说钟坚最早在乡下当乡党委书记时扛了一袋大米给米良川送,米良川就是不开门,后来有人指点他说送大米不值几个钱,礼太薄又很显眼,他就送了钱去,这时米良川笑着开了门。说到高皖时故事编得很离奇,说有一次高皖给米良川送钱,是把钱装在一只暖壶中的,高皖走后,米良川嫌高皖送的礼薄,就骂骂咧咧地把暖壶摔了,等他老婆去收拾垃圾时才发现暖壶里装的是钱,一数整整五十万。说钟坚是把钱装在两条香烟盒中,米良川又不吸烟,就把香烟赠给他的小舅子。他的小舅子嘴馋当场就拆开要吸烟,一拆傻眼了,里边装的全是钱,一数是四十万。刚刚说完钟坚和高皖两个人,没过几天天南又开始传说新近常委会上研究要提拔的那个县委办公室副主任,说他有一次给米良川送钱是装在一条鱼的肚子中的,米良川的老婆手笨,不会做鱼,把鱼给放臭了,就顺手扔在垃圾道里,被一个捡破烂的发现,一下子发了大财。

党代会之前天南总有不利于米良川的传言,这些传言多是秘书曹千里说给王步凡的,王步凡听后只是笑一笑,不作任何评价。但他心里清楚这是有人在做米良川的文章,尤其是在党代会召开之前,这些传言多了,对米良川是很不利的,王步凡很想找米良川谈谈这个事,提醒他引起重视。白天去找他不合适,晚上米良川又总是到天野去,很难见着面,因此一直没有机会说这个事。

进入六月份,关于米良川的桃­色­新闻又传开了,先是说米良川把县委办公室的一位女秘书搞怀孕了,做流产时弄了个大出血,差点要了人家的命,正好那段时间一个女秘书请了假,人们就越来越相信谣言是真的。接下来说米良川与种子公司的副经理南归燕暧昧已久,南归燕给米良川生了一个儿子,比他的小孙子还小两岁,叔侄俩到一起时米良川的小儿子总向他的小孙子叫哥哥。谣言的发祥地又似乎就在县委大院里,传得特别快,且日日翻新。这个传言刚被老百姓津津有味地传着,第二个谣言就产生了。

六月五日晚上,时运成到县城来办事,顺便到王步凡这里看望他,闲扯期间向王步凡透露了一点消息,说乡下的党委书记们正在串联,准备在这次党代会上搞一些动作,据有人说是准备把王步凡的副书记选掉。王步凡一听这话头晕了一下,闷着头抽了好几支烟都没有说话。他觉得这种可能­性­也不是不会发生,当年他在石云乡时,乡党委换届,有人在下边做了动作,硬是没把一位党委副书记选为党委委员,连党委委员都不是的人,怎么还能当党委副书记?那位副书记只好调到其他乡去当了副乡长。那么这次县委换届谁想取他而代之? 他想到了雷布雨和梅时雨。而用排除法来排除,雷布雨是天野市委组织部部长雷布云的弟弟 ,据说雷布云快要当天野市委副书记了,他真想让弟弟当县委副书记随便动个地方就成了,用不着搞这种大的动作,剩下的就只有梅时雨了。梅时雨是雷布云的表弟,按照常理亲戚有远近,朋友有厚薄,如果提拔的话,也是先提拔雷布雨而不是梅时雨,也许梅时雨已经有些急不可待了,才铤而走险的。当然搞这种大动作必须有后台支持,事后组织上还得认可。那么梅时雨的后台又是谁呢?王步凡想到了安识危。如果梅时雨与安识危合起手来整治他王步凡,他很可能要在天南再丢一次人了。县里的几个县委常委大多是安识危线上的人,与米良川离心离德的早已貌合神离。算来算去也只有匡正义和王步凡会站到米良川这边来,而他王步凡刚从孔庙的镇党委书记任上升了天南县委副书记,根基还不牢固,本来就有人不服气,甚至嫉妒他,现在只要安识危暗中一扇动,把他选掉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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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发表于 2005-7-5 23:31:57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的脑子快速运转,思谋着对策。他先想到了米良川,就急忙给米良川打电话,手机关着,办公室里没人接,家里老婆说他没回去。王步凡又给乐思蜀打了电话问了南归燕的电话号码,给南归燕一打也是关机。他这时想到了李直,然而还没有打电话自己就把想法否决了。现在只是听到一些谣传,如果听风就是雨的话,李直会怎样看待他,说他思想浮浅?还是说他政治上不成熟?

王步凡思来想去没有良策,只好以不变来应付万变,甚至抱定再丢一次人的决心。看来这次 党代会不平静是肯定的,而米良川最近又沉溺在女人的怀抱中,只管与南归燕缠缠绵绵,有些越老越风流的味道,把许多正事都抛到脑后了。党代会是很严肃的事情,他竟然不管不问,交给下边人去筹划,身为县委书记连关也不把了。王步凡心中特别烦恼,就又给乐思蜀打了电话,邀请他来喝酒,他想用酒来麻醉自己的神经,忘掉这些烦心事,甚至做好了下台的准备。

今晚的酒倒是喝得痛快淋漓,时运成和乐思蜀都喝醉了,只有王步凡稍微有些清醒,三个人就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已经没有贵贱的界限了。叶知秋怕他们几个喝酒喝出什么毛病,就没敢离开王步凡的住室,坐在这里整整守侯了一夜。

就在王步凡、时运成和乐思蜀喝酒的时候,天南县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安识危亲自带领纪检 检察部门的有关人员和电视台记者去曝光用公款大吃大喝的­干­部。记者罗寒冰扛着摄像机把天南县城各大酒店搜了个遍,说是县政府要落实县委的文件­精­神,大刹吃喝风,凡是见到吃饭的人就录像。这一夜天南县城像翻了天,弄得­干­部们人人自危,老百姓却拍手称快。这年头­干­部们确实存在用公款吃喝的风气,上级也三令五申不准用公款吃喝,天南县委还专门为此下发了红头文件。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吃喝风总也刹不住,因此安识危今晚的行动就 特别得人心,顺民意。平时办好事的人争着上镜头,而用公款吃喝,用公车办私事的人又最 怕上镜头。现在罗寒冰像个反贪勇士,把一个个正在吃喝的­干­部录在了镜头里,他们真的害怕了,唯恐因为吃了一顿饭丢了乌纱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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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发表于 2005-7-5 23:32:11 | 只看该作者

行动结束后,罗寒冰的住处和安识危的住处彻夜灯火通明,来送礼求情的人络绎不绝。来罗寒冰这里送钱求情的有云满天、白云飞、柳暗明、齐乐等等,这些人原来是米良川线上的人,在上次常委会 上研究他们的任用也是米良川的意思,当时安识危就很有想法,正好借酒厂的事把他们的任 用也搁置起来。现在终于抓住了他们的把柄,这些人害怕了。出事后又与米良川联系不上,只好玩起破财免灾的老办法。他们都知道罗寒冰是安识危的情人,才拿了钱来求罗寒冰手下留情。

罗寒冰是那种看上去不是十靓丽的女人,眼睛不大不小,嘴­唇­不薄不厚,皮肤不白不黑,个子不高不矮,一切都很平常,但很有气质,她的诱人之处全在于她的气质。她只是天南电视台的一个记者,平时这些正科级­干­部也不怎么瞧得起她,现在一个个拿了钱来求她,她就显得有些高人一等,粉嘟嘟的脸上挂满得意,用那双漂亮的眼睛一个一个地审视着面前这些官员们。她不作声,在住屋的客厅里踱着步子,高跟鞋清脆地敲击着地板,她那富有魅力的大腿在人前晃来晃去,一副坚持原则不徇私情的样子,把这些人弄得挺紧张,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是啥药。

柳暗明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我的姑­奶­­奶­,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只要安县长这次放我们一马,以后我们就是安县长的人了,安县长指东我们打东,指西我们打西。”

其他人见柳暗明跪下了,都一齐跪下表示愿意倒戈过来追随安识危。这时罗寒冰终于笑了,笑得很开心很自豪。她似乎一时间成了慈禧太后,而面前跪着的这些人都是她的臣子。她笑过之后把跪在面前的这些正科级官员们挽扶起来,很江湖地拍着她们的肩膀说:“别怕,别怕。只要你们今后和安县长一条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走吧,都回去吧,安县长那里我去替你们求情,保证你们不被曝光,不受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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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34:33 | 只看该作者

听罗寒冰说了这话,跪着的人才一个个像得到封赏那样从地上爬起来,忐忑不安地离开了。 这些正科级­干­部走后,罗寒冰粗略地清点了一下,今天晚上她接见了十个人,竟意外地收了五十万块钱,她笑着把钱锁在保险柜里,很有些成就感。她还要去见安识危向他汇报有关的情况,就到卫生间里打扮了一番,又穿上那套能显示女人­性­感和魅力的连衣裙,才走出广播电视台的大门。

微风吹拂着罗寒冰飘逸的长发,她把头一昂好像自己就是县长。广播电视局与县政府毗邻,她来到县政府门前,远远望见安识危的住屋里灯还亮着,就下意识地拢了一下秀发面带微 笑溜进县政府的大门。

第二天,《天南报》上就刊登了题为《安县长昨夜检查大酒店 罗寒冰镜头对准贪吃虫》的头题新闻。

昨夜县长安识危带领县纪委有关人员及电视台记者罗寒冰,对天南县城五十八家酒店进行突击检查,共查出用公款吃喝的­干­部一百二十五人,牵涉到正科级­干­部和机关一般工作人员,群众对此拍手称快,对安县长这一合民心顺民意的行为表示出极大地赞赏。近一时期,天南县吃喝风有所抬头,县委和县纪委三令五申不准用公款大吃大喝,不准用公车办私事。总有部分­干­部对县委的禁令充耳不闻,顶风违纪,群众对此极为不满。县长安识危得到群众举报后,立即组织得力人员于昨日傍晚对天南五十八家酒店进行突击检查,电视台记者罗寒冰对这些吃喝虫给予当场曝光。安县长对围观的群众说:“党和政府反腐败的立场是坚定不移的,不管违纪­干­部有多么硬的后台,只要他敢于顶风违纪搞腐败,就坚决把他们从­干­部队伍中清除出去。”人民群众面对安县长的讲话,报以热烈的掌声。安县长又即兴说:“做为父母官和人民的公仆,什么都可以想,就是不能想着搞腐败,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能做违背党的 宗旨和伤老百姓心的事,什么人都可以对不起,就是不要对不起衣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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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35:18 | 只看该作者

群众对安县长的讲话拍手叫好。有群众眼含热泪拉住安县长的手说:“安县长,你真是党的好­干­部,人民的好公仆…”? 昨晚被当场曝光的人员有:

石云乡党委书记逯一山、乡长陈法子;

春柳乡乡长韩先秦、副书记母天吉;

李庄乡乡长申大用、副乡长史可鉴;

创建办主任杨少成、副主任钟义一;

孔庙镇副镇长夏淑柏;

春柳乡副书记胡根全;

临河镇副镇长李缘军;

据悉,县长安识危已建议县委和县纪委对以上­干­部按照党纪国法进行严肃处理,人民群众也对此类腐败现象寄于极大的关注,有关情况本报将进行后续报道。

王步凡是在办公室里看到这篇报道的,看着报道他就慢慢从中品出些味道来,被曝光的这些人都是平时紧跟米良川的人,没有一个是安识危圈子内的人,事情就有些微妙了。安识危显然是在党代会之前要大刀阔斧地清除异已,看来是要搞些大动作了,不知米良川对此如何看待,如何处理,这一军把米良川将得不轻。

突然间,电话响了,铃声特别刺耳,把王步凡吓了一跳。他一接是米良川打来的,说是让他过去一下。以往米良川有事都是让秘书小吴来叫王步凡,今天亲自打了电话,像是事情很重要。

王步凡来到米良川的办公室里,见匡正义也在,就自己找个地方坐下。米良川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手指还在做着习惯­性­的动作。他不说话,王步凡也不主动开腔,他斜了一眼,见米良川的办公桌上正放着六月六日的《天南报》,显然米良川让王步凡过来是为着昨天晚上发生的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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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发表于 2005-7-5 23:35:32 | 只看该作者

匡正义只知道坚持原则,却没有往深层次想,正在发泄不满,“我看这些人就该处分,县委县纪委三令五申禁止大吃大喝,他们就是不听,敢于顶风违纪,我看老安作得很对…”

米良川不等匡义把话说完就摆摆手说:“老匡,吃吃喝喝的事在谁身上没有发生过?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让人有些头痛啊,后天党代会就要召开了,现在安直腰提出要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对这些人员的处理,是不是别有用心?我们既要反腐败,还要保护­干­部啊!”

王步凡对米良川的话是深表赞同的,他甚至想把听到的关于党代会上要搞掉他王步凡的消息告诉给米良川,见米良川为这事已经弄得焦头烂额,就没有说自己的事。

匡正义仍坚持己见,“我看在党代会召开之前处理一下这些腐败分子只会产生好作用,不会产生副作用。”

米良川把脸沉下来了,他不想再与匡正义争执,知道他是个认死理的人。王步凡也想说吃几顿饭毕竟是小事,但是米良川和匡正义正在争执,自己就不好说话了 ,站在谁的立场上都不合适,只好闷头抽烟。

这时米良川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他接着电话只哼哼哈哈地并不多说话,王步凡就弄不清楚是谁打来的电话,最后米良川说:“那就下午召开会议吧。”说罢一脸不高兴地放下电话。 放下电话后米良川叹着气说:“安直腰逼宫了,非要下午召开会议研究处理大吃大喝的那些人,这也太急了吧?我的意见是冷处理。”

匡正义道:“快刀斩乱麻,这样也好,天南的吃喝风是该刹刹了。”

米良川斜了一眼匡正义说:“老匡,你去吧,我和步凡谈点其他事。”米良川这时显然对匡 正义有些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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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发表于 2005-7-5 23:36:58 | 只看该作者

匡正义也不多说话起身走了。匡正义走后米良川又开始梳头了,王步凡看着他的这些动作就有些反感。在安识危面前他处处让步,眼看着都退让到悬崖边上了,再退还有路吗?现在你又在我王步凡面前玩深沉,摆架子,你就是再摆架子还能玩出个什么结果?无非让我怕你、感激你,难道天南的­干­部只有我王步凡一个人?他本来想提醒米良川注意这次党代会上的动向,在心里想到,老米呀,这几天你真的没有感觉出什么不正常?党代会就要召开了,你就没有去想想代表们会有什么想法,应该做些什么工作?党代会一旦开砸了,你这个县委书记怎么下台,怎么向上边交待?可是他看着米良川令人反感的样子什么话也不想说了,与其讨没趣 ,还不如装糊涂。

米良川这时有些自作多情,“步凡,我听到了一些对你不利的谣言。对党代会的事你不必要有什么顾虑,它与人大会是不同的,你王步凡是组织上任命的副书记,还不至于选不进县委委员吧,常委是从县委委员中产生的,书记副书记是组织上指定的,开会只是个形式。”

王步凡听米良川这么一说,真想反问他:如果我王步凡选不进县委委员怎么办?假若你米书记选不进县委委员还能当书记吗?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没有说。

又坐了一会儿,米良川梳着头问:“你对这次被曝光的­干­部有什么想法,谈谈你的意见。”

王步凡抽着烟慢不经心地说:“依我看给个警告处分就行了,只怕也够不上太大的处分。”

米良川不停地点着头,似乎王步凡的话特别称他的心意。

在离开米良川的办公室后,王步凡就在捉摸安识危其人:自己有点本事,从来就没有把米良川放在眼里,对米良川提出的工作思路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处处与米良川作对,总想让米良川处于尴尬境地,但有些做法并不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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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发表于 2005-7-5 23:37:2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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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王步凡来到县委会议室时,常委们基本上到齐了,只有李光源比王步凡来得晚。今天的会议气氛有些严肃,安识危虎着脸不作声,米良川先讲话:“关于刹吃喝风的事,县 委和县纪委曾多次提醒­干­部们要遵守纪律,廉洁自律,并且还专门下发了文件,可就是有人 敢于顶风违纪,安县长带人突击检查并给予曝光是很有必要的。但是说到底吃一顿饭也是小 事吗,被曝光的几个同志平时工作还是很不错的,我看在处理上还是要慎重的,要本着批评 从严,处分从宽的原则解决这个事件,大家议议吧。”

按惯例,米良川讲完话该安识危讲,秦时月讲完才轮到王步凡。安识危今天有些反常,要求 召开会议是他提出来的,他现在却不说话了,秦时月也在专心地摆弄她的衣襟,好像上边有 个线头,总也拔不掉。王步凡感觉到米良川的目光在看他,他故意不让自己的目光与米良川 的目光相接。有了上次研究马风工作的教训,他这一次也不想当炮灰了,两眼盯着自己的水杯,头也不抬。

梅时雨这时突然站起来发难,“我认为这次必须严肃处理用公款大吃大喝的蛀虫,不然县委的尊严往哪里放?县纪委的作用往哪里用?如果轻描淡写地批评一下,以后县委县纪委的话只怕没人听了。”

接下来秦时月、雷布雨、匡正义分别发了言,意见与梅时雨的观点一致。李光源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发表意见,他好像也感觉到些什么,不想站在任何一边,得罪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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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发表于 2005-7-5 23:38:09 | 只看该作者

安识危这时说话了,“既然大家都认为应该严肃处理,那就建议县委撤销这些腐败分子的职务,给予严肃处理。” 匡正义这时又反对了,“识危同志,腐败要反,­干­部还要保护嘛,吃一顿饭弄个撤职处分是不是重了些?”

米良川急忙Сhā话,“我赞成正义同志的观点,撤职好像是重了点,大家再议议吧!”

安识危这时怒视着匡正义像头斗牛,“平时你匡正义高调比谁唱得都高,现在却要落好人? 刹歪风,树正气本是你们纪委的职责,啥时候见你主动去查过?反正我安识危已经落下恶名了,如果不处理这些人,以后再下什么文件就以县委的名义下,不要让县政府Сhā这个手。正义同志你说应该如何处理?”

匡正义被安识危抢白了一顿,脸­色­有些难看,见安识危问他,又很原则地说:“我看弄个党内警告处分就行了。真不行让他们停职反省半个月,警告一下也可以,毕竟只是吃了一顿饭嘛。”

安识危对匡正义的提法似乎特别感兴趣,不等别人表态,他就说:“我看最低也得按正义同 志提的方案去处理,再轻我就不能赞同了。”

大家一片附和之声,米良川此时很无奈地说:“就按正义同志说的办吧,目的是批评教育, 并不是要整谁。”

安识危这时又开始作好人了,“要说给个党内警告处分就足够了,不过目前群众对天南存在的吃喝风很有意见,这也是一种腐败现象嘛,说严重些已经影响到党和­干­部在人民群众中的 威信了,因此要求严一些,处分重一些,也能起到警戒作用,米书记你说呢?”

米良川道:“既然大家意见一致了,就由纪委牵头对这些­干­部进行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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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发表于 2005-7-5 23:39:12 | 只看该作者

会议只开了一个小时,散会后王步凡刚到办公室里,米良川跟了进来,王步凡让坐他没有坐,看似不经意地说:“你要抽时间跟党代表们聊一聊,联络联络感情,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嘛,哪怕私下打打电话也行,不能像选举副县长时那样被动。”王步凡点了头,米良川就离开了。

米良川刚走,曹千里就像贼一样溜进来小声说:“王书记 ,今天的《天南报》我已经看过了,怎么没有通报白云飞、云满天、柳暗明他们,昨天晚上我和他们在一起吃饭,我正好去厕所,见安识危带着罗寒冰闯进迷你娱乐城里来,我就躲在厕所里没敢出来。明明白云飞他们几个都被带走了,竟然没有一点事儿。他安识危和罗寒冰平时也没少吃少喝。再说­干­部吃吃喝喝是不对,难道白老虎身为公安局的局长,自己开个娱乐城就对了,要我说白老虎才该撤职呢,可是人家就是没有一点事儿,不就是有安直腰撑 腰做主吗!”曹千里见王步凡思考着不说话,就给王步凡的杯子里续了点水出去了。

王步凡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看来问题越来越清晰了,这次曝光吃喝人员的行动是安识危早有预谋的,只怕与即将召开的党代会有关,不知米良川意识到这一层没有。

晚上吃过饭,王步凡打开电视看,正是《天南新闻》时间,电视上出现了安识危大义灭亲的光辉形象,奇怪的是录像带是经过剪辑的,并没有柳暗明他们的镜头,更没有发现一个平时与安识危关系密切的人上镜头,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时石云乡党委书记逯一山,春柳乡乡长韩先秦,李庄乡乡长申大用和孔庙镇副镇长夏 淑柏来找王步凡,一见面就 诉起苦来,逯一山先说:“真没办法,真没办法,我看这个米大闷真是个扶不起来的刘阿斗,明明安直腰是在整人,老米不替我们说话,连找也找不到他。党代会马上就要召开了,现在我们都没有资格参加会议了,到时候看谁还去投他米大闷的票。”

韩先秦说:“这是明显的政治斗争,米大闷还闷着不吭声,人家把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真想不到他会这么糊涂。”

申大用说:“有人要做党代会的文章呢,米大闷仍然只知道玩女人,我看他早晚要栽在那个 狐狸­精­身上,女人是祸水啊!”夏淑柏没有多诉苦只是摇头叹息,心中好像有很大的委屈。

王步凡明显感觉到平时紧跟米良川的人正在一个个背叛,看来形势是很严峻的。但是王步凡对着这些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安慰了一番,把他们打发走了。

党代会召开的前一天,即一九九七年的六月七日,天南又传出桃­色­新闻,说米良川昨夜与南归燕正在天野市天星宾馆里鬼混,被公安抓了个正着,是李直亲自出面说情,每人罚了一万元才放了出来。谣言传得还有一些具体细节。但没有人会去证实,人们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形势对米良川越来越不利,他在党代表中的威信已经很低了。

党代会召开那天,天野市管组织的市委副书记和组织部长雷步云都来天南参加会议,该讲的话讲了,该强调的组织纪律也强调了,该贴的标语贴了,该祝贺的人祝贺了,天南县城在政治生活 的大事中,一切还算平静。安识危主持会议,米良川仍然神采奕奕地在党代会上作报告,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他还是未来天南县的县委书记。会议期间王步凡找雷布云谈了一次话,说了安识危搞小动作的一些事,并强调安识危的做法肯定会对党代会产生不良影响,要求市委在组织上加大对米良川的支持力度。只有组织上能够扭转天南目前的被动局面。雷布云笑而不答,似乎在笑王步凡杞人忧天。

第二天各小组领到了委员侯选人名单和候选人名单说明。大会的日常安排很有秩序,选举方式也是老办法差额选举。偏偏在选举县委委员那天出了麻烦,好像有人事先组织似的,天南几百名教师到天野市委门口静坐,高呼着要工资,要饭吃的口号,把天野市委门口都堵塞了。只有孔庙镇和春柳乡的教师没有去,其他十四个乡镇都有教师去静坐。李直对这起前所未有的集体上访事件很重视也很恼火 ,大骂天南县的领导都是饭桶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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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41:14 | 只看该作者

天南县的党代会选举开始了,气氛显得庄重而严肃。天野市抓组织的市委副书记和组织部长雷布云也出席了会议。米良川和安识危坐在主席台上都是笑容满面。

一切都是按程序进行的,清点人数,分发选票、宣读选举规则…四十分钟后投票开始。随着悠扬的乐声代表们依次投下了“神圣”的一票,接下来开始计票…会上的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时间过去了很久,计票结果出来了。计票员神­色­不安地把结果交到市委组织部长雷布云的手中,雷布云瞟了一眼结果,脸­色­马上也­阴­郁起来,他赶紧走出会场给市委书记李直打电话, “李书记,米良川在天南县的党代会上没有选入县委委员…”

李直正为教师围攻市委的事生气,对着电话吼道:“选不上活该。就让安识危当书记吧,县长由小秦当,让王步凡兼政协主席,把雷布雨和梅时雨提个副书记,至于米良川就让他回市里待命,我看他确实已经不能胜任了。”

第三天雷布云主持着组织天南的县委委员们选出了书记副书记和县委常委, 这一切完全是按照李直的意图安排的,不过,还要等市委正式下发任命文件之后才算最后确定。

尽管米良川的县委书记被选掉了,他还得硬着头皮把会议开完,最后那半天,米良川坐在主席台上就像一具僵尸,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散会后,天南的­干­部们都围着安识危说话,一个个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再没有人理睬米良川,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里。王步凡不顾个人安危到米良川的办公室里去看望他,米良川很受感动,握住王步凡的手,流着眼泪说:“步凡,在天南我就你这一个朋友了,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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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42:13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的心情也很沉重,事先听到的那些关于有人要整他的谣言,原来只是烟幕,目的是要整他米良川,看来安识危连声东击西的计谋都用上了。“米书记,真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一步。雷布云应该根据具体情况变差额选举为等额选举,或者增加两个委员名额,只要增加 一个你就可以进入委员了。”

“大意失荆州啊。历届党代会都是差额选举,雷布云和安识危关系很好,他不会为了我弄个等额选举,再说关键问题也不在雷布云身上。我反正也就这样了,步凡,官场险恶啊,以后你要学会揖让之术,该忍的就忍,该让的就让,能屈能伸真丈夫嘛,政治人不好做,政治饭不好吃啊!”米良川颇有感慨地说。

王步凡觉得米良川失败也许就失败在揖让之术上,现在还来教诲他,真有点可笑。但是面对沮丧万分的米良川,他得有所表示,就有些气愤地说:“这次党代会明明是安直腰从中搞鬼 ,市委也不表个态,还让他当了书记。”

米良川苦笑着说:“李书记的为人我不说你也知道,只怕安直腰在他那里的投资更大。你别看安直腰在天南名声不怎么好,一到天野可就是另一副面孔了,总装出廉洁奉公的样子,迷惑了不少人啊!现在的李书记可不是从前的李书记喽!”

“唉,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只怕天南要出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现象了。”王步凡忧心忡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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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42:41 | 只看该作者

米良川不明白王步凡前半截话的意思,只听懂了后半截,很感伤,“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听天由命吧,说到底这也是一次惨痛的教训啊!”

王步凡从米良川那里出来时碰上匡正义,看来他也是来安慰米良川的。回到办公室里,他就想起《清代官儒杂记》上的话:心机深,而心胸窄,­阴­险小人也;机谋深,而气度宽,君子 大气也。米良川不是个君子,也不是个十足小人,而善于伪装的安识危就更不是君子了。

迎来送往,是官场文化很重要的一部分,几千年来莫不如此。米良川悄无声息地走了,天南县也由米良川时代改换为安识危时代。

安识危当政之初,行为有些出人意料,并没有搞什么大动作。他还整天说社会在转型时期出现一些腐败现象是不可避免的,改革的阵痛也包括腐败。因此天南的腐败现象后来有所抬头,安识危就是腐败分子的总后台。这段时间王步凡可谓好事不断:步平调到教研室,还任了个什么副主任,舒爽调到县直中学管图书档案,房子也弄到手了, 是三楼,且价格比一般人的还便宜些,只花了三万五千块钱。舒爽手中存有一万五千块钱, 王步凡又从乐思蜀那里取了两万块钱,让步平送去帮舒爽安了家。招待所的房子乐思蜀已与开发商谈妥了,带装修每套六万块钱,三套房子总共花了十八万块钱,两根金条就解决问题了。王步凡回家与父亲商量,要他搬到县里去住,父亲也同意。父亲把十根金条全给了王步凡,王步凡又通过乐思蜀与房产开发商协商,十根金条全给了开发商,开发商把金条作价一百万元,扣了房产费,又给了王步凡八十二万。王步凡不想经手这些钱,还了乐思蜀两万 ,剩下的以步平的名义存入银行。他把存折给了步平,并嘱咐步平这钱是父亲留给兄弟姐妹八个的,但老大和老三他们对老人不孝,所以不给他们钱,将来到了关键时候可以帮帮他们 的孩子,对大姐和二姐的儿女也要有所照顾。四弟和四妹都在读研究生也是要用钱的,能照顾就照顾一下。步平也不是贪财的人,当面立了保证,说她决不会在金钱上惹父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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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44:00 | 只看该作者

过了半个月,天南县委召开常委会,气氛很好,大家脸上都挂着笑容,以前任何一次会议都没有这样的氛围。越是这样,王步凡的心里越有危机感,他知道安识危的本­性­,只怕平静是暂时的,在平静之中暴风雨已经在孕育了。

常委会还没有散会,市委组织部长雷布云就带着两个人到了,看来今天的安排是事先准备好的。雷布云一进会议室,大家一齐站起来鼓掌表示欢迎。雷布云坐下后,没说过多的套话,直接宣布了班子调整情况,介绍了新任宣传部长孔方元和组织部长白山云的简历。其他人的任命与党代会上的选举是一样的 ,只是又补了一道手续,下了个红头文件。安识危这时脸­色­凝重,右手轻轻地弹着肚子,显得颇有大将风度。雷布云宣布完毕,就要走人,安识危要留他吃饭,雷布云拒绝了。常委们一直把雷布云送出县委大门,才又回来开会。

王步凡一边上楼一边想,米良川在工作上平平常常,几年来谈不上对天南有什么贡献,因此人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米大闷”,就是闷着不多说话。也正是这一点误了他,也误了天南,天南其实在稳定的背后暗藏着许多危机。

王步凡看今天安识危那得意劲儿,就想到一句话:进入官场的人常常与陷入恋情的人是一样的,是智商最低的。过去米良川人前人后总是拿着架子,似乎是全知全能的人,一开口就是大道理。他的话按不同场合分为讲话、指示和报告,报告时下边总有一群马屁­精­在拼命地拍手,几近疯狂,让米良川兴奋得快要找不着北了。讲话时,米良川喜欢滔滔不绝,装腔作势 。尽管他知识不多,但不管他说什么,听众都会表现得那样虔诚。他是上帝,而天南的官场 ­精­英们都是拜倒在上帝脚下的信徒,有人使劲地抬他,有人诚心诚意地捧他,有人拿起喇叭吹他,有人毕恭毕敬地拍他,有人言听计从地顺他,有人甚至像哄孩子似的哄他。然而这一切已经成为昨日黄花了,米良川这颗星在天南殒落了,走的时候简直就像一只落水狗,天 南的政治舞台也被新升起的安识危之星所占领。据王步凡推测,明天的安识危决不会是昨日的米良川,在独断专横上要远远超过米良川。他甚至有点 为米良川感到可悲,一个县委书记竟然会被选掉,这在全国是不多见的。走的时候只有王步凡和马风去送了送他,三个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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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46:00 | 只看该作者

常委会又开始了,过去是瘦小身材的米良川唱主角,现在的主角已变成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安识危了,政治风云瞬息万变,不能不令人惊心动魄,感慨良多:党代会成就了安识危,却毁了米良川。安识危没有当书记时总有人说他架子大,对他的作风也是毁誉各半,因此落了个安直腰的绰号。现在当了书记,人们的议论也变了调子,都说安识危架子大是有气魄,是一种大将风度。

安识危今天有些得意和激动,冷峻的面孔上肌­肉­微微颤动着,他用右手理理背头,左手不停地弹着大肚子,语气生硬地发表了简短的讲话。他的讲话归纳起来有四条:第一条是感谢 天野市委的信任,把天南这副重担压在了他的肩上,他一定不辜负组织上的重托和期望搞好工作。其实在米良川来天南之前他就做过这种梦,也算是迟到的春天了。第二条是肯定米良川在天南的工作成绩。他与米良川不合是不争的事实,米良川又是栽在他手里了,现在能说出这番话,标志着他在政治上已经趋向成熟,不然不会把假话说得像真话般的动听。第三条是要求新一届天南班子齐心协力,努力工作,把天南的经济建设搞上去。第四条是宣布他上任的前三个月不召开常委会,只搞工作,只搞调查研究。一切需要说的话,需要解决的问题等三个月之后再说。还特别强调了天南平稳、高效进入二十一世纪的一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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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发表于 2005-7-5 23:46:47 | 只看该作者

江山易主,书记换人,下边的人总得不失时机地表示一下忠心。新任代理县长秦时月先讲话,无非是紧密团结在以安识危同志为首的天南县委周围,努力工作,不辜负组织上的厚望和人民的重托,为天南县二十一世纪的经济腾飞做出新的贡献。

中国的官场就是这么爱赶时髦,现在是一九九七年的六月二十五日,离二十一世纪还有将近三年时间,人们就二十一世纪不离口了,好像到了二十一世纪就是共产主义了。会议上领导张口千禧年,闭口新纪元,往往以此来夸大会议的重要­性­和自己的开拓进取­精­神。一个个说得面颊发红,印堂发亮,已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似乎二十世纪中国的许多事情都没有办好,­干­部们也没有发挥好应有的作用,只有到了二十一世纪才是他们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的大好时机;似乎二十一世纪就会遍地黄金,就会没有战争,没有艾滋病,没有豆腐渣工程和贪污腐败现象。其实真正到了二十一世纪,只怕该打仗的地方照样打仗,该坍塌的大楼和桥 梁 照样坍塌。腐败问题是国际­性­的问题,到了二十一世纪中国也不会不出现腐败分子,该失业的照样失业,该种地的照样种地,该结婚生孩子谁也挡不住,该通­奸­养情人的照样与二十世纪一模一样。原本不该大谈特谈的话题,大家都这么谈了,谁不谈好像你就不面向二十一世 纪了,好像你就赶不上时代朝流了。尽管到了二十一世纪中国的情况肯定要比二十世纪好,但那是发展的结果,或者说是党带领人民群众奋斗的结果,决不是侃出来的,吹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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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发表于 2005-7-5 23:47:29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现在事实上已经成为天南的第三把手,秦时月谈完话,他本想说几句,但一时又不知怎么说合适,想了想说:“我王步凡是教师出身,既不是来自大机关,也没有什么靠山,从政以来是凭着工作,凭着党的培养、组织上的信任和人民群众的支持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今后我仍然会在安书记和秦县长的指挥下,始终以稳定团结的大局为目标,不计个人得失,不计自我名利,不做虚浮之事,不搞­阴­谋诡计,切实搞好本职工作,以此来报答党和人民对我的信任和组织上对我的培养。我的指导思想是:廉洁奉公,不尚空谈,团结协作,务求实效。”

王步凡讲着这话,发觉安识危的脸­色­有些微妙变化。他讲完后其他常委依次表了态。那阵势就像个人纷纷向安识危表忠心,活像“文革”期间在宣誓台前敬祝伟大领袖万寿无疆一样。其中最­精­彩的表态是梅时雨,他把安识危美化成面向二十一世纪的开拓型县委书记,是天南经济腾飞的希望所在,天南也必定会革命形势一派大好,在战鼓声中以崭新的面貌展现在世人面前。好像安识危真的成了天南人民的大救星、红太阳。王步凡听后觉得有些­肉­麻,都啥时代了,梅时雨还能把“文革”中的语言搬出来,真够可以的。他也越来对梅时雨反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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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48:11 | 只看该作者

大家表完忠心,安识危又作了总结讲话,无非是团结奋斗,大展宏图之类的豪言壮语,然后宣布散会。安识危的办公室还在县政府那边,下午才能搬过来,他先走了。走出县委会议的门又扭回头用异样的目光看了一眼王步凡。王步凡与他的目光相遇时有意躲开了。有几个 常委走出会议室之后顺便拐到王步凡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意思是祝贺他升任政协主席,但谁也没有明说。王步凡见来了这么多人,心情很好,自我感觉是自己的人格魅力吸引了这些常委们,一时有些得意。秦时月和王步凡是校友,又比他大两岁,处处以大姐自居,笑着对王步凡说:“王秀才,你的晋升可谓坐火箭一样,叫我说是烟草和葡萄养育了你这个正处 。你以后可要对农业一如既往地关心支持,不要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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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48:46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笑道:“秦大姐,兄弟啥时候都是你的马前卒。”在场的人都乐了。

秦时月打趣说:“王大甩子,别人说你甩,我还不相信,今天可真领教了,你王甩子怎么突然变成假正经了?”

大家又是一阵乐。王步凡现在认真起来,“秦县长,我认为你们让赖才抓农业不合适,李光源在东南任乡党委书记的时候就很会抓农业。我给你提个建议,还是让李光源抓农业为好,让赖才抓工业还凑合着能行。”接下来就又开始甩了,“我这只是一家之言,望太后圣鉴。 ”说罢望着李光源笑,“光源,咱有话当面说,这叫阳谋,可不叫­阴­谋,啊!”

秦时月笑过之后打趣说:“我怎么觉得大姐比县长听着顺耳呢,过去是皇后垂帘听政,怎么现在政协不是参政议政而是直接­干­预政治了?”然后秦时月也很严肃地说:“步凡,你的意见很有道理,我会认真考虑的。”然后望着李光源说:“李县长,你这个常务副县长抓农业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李光源也打趣说:“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让我抓啥还不是县长说了算。况且目前天南还是农业大县,工业也没啥好抓的。”

“那可说好了,以后吃苦受罪你都埋怨王甩子,就是进了火坑也是他把你推下去的,与我老秦可没关系啊!”

李光源摇着头说:“自古以来多少人是死在朋友一手策划的­阴­谋之下,而不是死在敌人的屠刀下。千万别相信朋友,千万别与身边的人交朋友,尤其是在官场宦海之中。我现在算是悟出这个道理了,是死是活我李光源只好认了,谁让我交了个专出馊主意的朋友。”

王步凡又开起了玩笑,“光源,别说得那么悲壮行不行?好像要送你上刑场似的。我可提醒你,天南现在仍是农业大县,可不是工业强县。农业抓得好等秦大姐高升时你可就是县长了 。”大家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秦时月又打趣道“光源,看来你这个朋友我这个同学是有点问题,我刚当上县长就盼望我下台,真不够意思啊!”

大家说笑了一阵子看秦时月仍没有走的意思,就想着秦时月可能有事要和王步凡谈,都很识趣地离开了。其他人离开后秦时月对王步凡说:“步凡,我爱人吴越剑在天野手表厂上班,厂子倒闭了,市里不好安排,他想来天南,我不好意思出面说,你把他安排一下吧。”

“他在那里­干­啥工作,担任啥职务?”

“他呀,中看不中用,啥职务也没有,工人阶级的一员。”

“那就让他去煤炭局当副局长吧,只有煤炭局是一个副局长,局长年龄也快到了,将来一退老吴就能顶上去。不过我现在不抓组织工作了,也只能提个建议,决定权还在安直腰和梅时雨那里。不过我想他们应该给个面子吧。”王步凡说。

秦时月想了想说:“这样别人会不会有什么议论?不太合适吧?再说越剑也不是当官的料子 。”

“只要安直腰不说啥,别人谁去议论?再说从天野到天南来等于下放农村了,不安排个职务也说不过去,更何况是你老姐的爱人,不安排个职务,县长脸上也无光啊,是不是大姐?”王步凡解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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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50:57 | 只看该作者

秦时月觉得王步凡说得很有道理。再说自己是县长,如果丈夫只是个一般­干­部也不太合适, 就同意了王步凡的建议。

秦时月走后,王步凡对秦时月产生了看法。吴越剑完全可以在天野市找点事做,没有必要来天南,再说来天南对秦时月只会有坏处不会有好处。他能想像到许多人会通过吴越剑达到某种目的,而吴越剑如果真是个小白脸的话,他也会打着秦时月的旗号去­干­一些超出他权力范围的事,到时候人们连她秦时月都会议论,弄不好还要连累她,影响她。这些简单的道理秦时月竟然没有想到,看来她在政治上并不是那么成熟。很多人都是刚接触的时候觉得他很神秘很伟大,接触多了,就会发现他有许多不足之处,比如能力、内涵、修养、谋略等等 。

点了一支烟抽着,王步凡仍在想这个问题。安识危当初给人的印象是专横霸道,现在看来他还有狡猾的一面,当上县委书记后,似乎一夜之间知识、能力、档次都见长了。秦时月给人的印象是巾帼女杰形象,但了解她之后就觉得她毕竟还是有些浅薄,政治上也不是太成熟,还不能算是一个政客,梅时雨给人的印象是热情豪放,但随着了解的加深,你会发现他原来是个两面派的小人,当初对米良川毕恭毕敬,现在早已成为安识危的鹰犬了。李光源有大气无大才,做个太平官勉强还能说得过去。匡正义廉洁有余灵活不足,高升是没有希望了。雷布雨有德无才,是个庸官,但有哥哥雷布云做靠山,虽然平庸,说不定还会高升的。田方文人气太浓,政治敏锐­性­欠缺,白山云和孔方元刚来不久还难以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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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发表于 2005-7-5 23:53:51 | 只看该作者

安识危说的是三个月不开会,但是一些急需解决的问题总得开个会通过一下,就召了一次常委会,在会上把米良川留下的一些遗留问题解决了,比如柳暗明当了城建局的局长,白云飞当了文化局的局长,云满天当了交通局的局长…

安识危当初整治逯一山他们,无非是想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让其他人害怕他然后投到他的门下。现在搞倒了米良川,他就又采取怀柔政策,取消了他们的处分,一一官复原职,需要调整和补充的­干­部,安识危都重用了自己的人,连他的情­妇­罗寒冰也当了广播电视局的局长助理。这次因为调动安置的幅度不大,没有引起什么不良反映。也有人说逯一山、陈法子、韩先秦和申大用那帮人找到安识危大闹了一场,说要揭开什么盖子,安识危不想把事情闹大, 就取消了对他们的处分。

米良川回到市里等了一个多月,市委秘书长退到人大去了,副秘书长墨海升了秘书长,米良川就当上了天野市委的副秘书长。李直当初因为天南教师围攻市委的事很生米良川的气,但他毕竟是李直线上的人,李直也没有亏待米良川。按道理说米良川当初来天南任县委书记是原人大常委会主任边际推荐的,他应该和边际的儿子边关走在一条线上才对,可是政界的事总让人说不清楚,边关和李直有矛盾,而米良川竟然成了李直身边的红人儿,却没有成为边关一条线上的人。也许他的成败都在于不软不硬,不冷不热,不清不浊的处事方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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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55:08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的儿子含玉今年仍在天野市高中上学,九月一日王步凡和舒爽把含玉送到天野,含玉临进校门似乎想对父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由于父母长期感情不合,把儿子也弄成了­性­格十分内向的人,平时总不爱说话,有时舒爽问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反应,舒爽便嚷道:“这孩子读书已经读成傻子了。”

每每听到这话,王步凡就想对着舒爽发火,可他总是忍着。他能理解儿子的心情,他不是没话说,而是有话说不出口,不知道该怎么说。

进了校门,含玉只对着父母摆了摆手,舒爽跑了几步,不见儿子再回头,就很气愤地说:“ 白养了,白养了,又是一只白眼狼。”

王步凡对舒爽的话很有想法,但他忍住没有发表议论。什么叫又是一只白眼狼?言外之意他王步凡就是一只白眼狼。

从天野回来时路过县直中学门口,舒爽又开始贪嘴了,“王大侠,咱们现在名义上还是夫妻 ,舒大小姐搬了新居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就不想去看看房子?哎呀,要说我舒大小姐还真得感谢你,我从乡下调到县城工资涨了二百多,又买了新房子,即如将来咱们离婚了,我也不至于流浪街头,你说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王甩子?”

王步凡终于忍不住了,“我说舒大小姐,你啥时候能够说句人话?怎么一张嘴就放狗屁 !我在官场上应付着就够累了,你能不能让我多活几天?我前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会遇见你这颗烂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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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23:56:01 | 只看该作者

舒爽竟大笑起来,“我看你们天南这些领导没有一个好东西。先说米良川吧,又贪污又养情人,最终怎么样,县委书记被选掉,这在全中国也不多见吧,他不嫌丢人你也不嫌丢人?再说那个安识危吧,是又养情人又贪污,你没听老百姓是怎么说你们的?说天南县委县政府只 有两个好人,匡正义算半个,田方算半个,你王步凡和李光源每人也是半个。我说王甩子, 原来当个教师的时候你还算个好人,现在当了县委副书记却只算半个好人了,你不觉得可悲我还觉得可悲呢。说你半个好人我看也没错,你一天到晚和叶知秋那个小妖­精­眉来眼去的当我不知道啊?在孔庙时就有人说闲话了!一到天南又把她带到身边,你以为我是傻子啊 ,只是我没有证据,等我有了证据非杀了她不可!你走着瞧吧,你心疼她我可不心疼,真是她妈的一个狐狸­精­,不要脸!”

王步凡本来想到舒爽的新房里去看看,现在怒火中烧,恨不得打舒爽一顿,他怕控制不住情绪在学校门口打起来有失体面,就­阴­着脸赶紧上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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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识危任县委书记已经快四个月了,天南县出奇的平静,既没有人上访告状,­干­部也没有再调动,安识危更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主要是稳定局势,以静制动,使那些过去被米良川 重用的人渐渐稳住了不安的情绪,以为危险期一过,天下就从此太平了,也期望着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旧戏不会在天南重演。按照安识危的­性­格,他是喜欢新官上任就烧火的人,这一次不知是谁点化了他,他的做法竟与他的­性­格明显不符。但是安识危在这四个月时间内也没有闲着,正在抓大事,着手要在一年内摘掉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树立自己的“开拓型­干­部” 形象。要摘掉贫困县帽子就得有措施,按照上级的指示­精­神,安识危又进行了发挥,让各局委都要定点帮扶贫困村,一个局委承包了一个贫困村,各单位的­干­部党员都得拿出两千块钱帮扶贫困户脱贫。强调各单位从人力物力上支援贫困村,­干­部党员要全力以赴地支持贫困户,力争在一年时间内摘掉国家级贫困县帽子。这些举措对贫困村贫困户来说是件好事 ,但对机关­干­部职工来说则苦不堪言,收入本来就不高,每人又要拿出两千块钱支持贫困户脱贫,这确实不是个小数目。于是机关­干­部就骂安识危混蛋,说过去米良川想办法要指标把天南弄成贫困县,上级给了很多照顾,政策也很优惠,现在安识危又要强行摘掉贫困县帽子,这一戴一摘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好难摘戴。戴上时是上边拨钱,摘掉时是职工兑钱,如果这样也叫脱贫,用这样的办法去脱贫,安识危倒是捞了政治资本,­干­部党员却要跟着受罪。于是机关­干­部就编了顺口溜来讽剌安识危。

认认真真去扶贫,

扎扎实实糊弄人。

争取贫困要送礼,

如今脱贫有点蠢。

ahcshu1

86#

发表于 2005-7-6 00:00:21 | 只看该作者

凭心而论,天南目前的现状明明没有脱贫,非要一年内摘掉贫困县帽子,安识危此举不得人心。于是天南人开始怀念米良川了,虽然认为米良川是个太平官,但当初把天南弄成贫困县却是非常英明的,而安识危要在一年之内摘掉贫困县帽子是非常愚蠢的,简直是坑害百姓,居心不良。而议论最多的是关于罗寒冰的绯闻,到了这时人们就觉得安识危与米良川没什么两样,至少在财­色­上如出一辙。

人们在谈论安识危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天南的两个腐败分子。在人们的企盼中高皖和钟坚的案子有了结果。高皖和钟坚因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数额又都在二百万元以上,且拒不交待犯罪经过,被判处死刑已经人头落地,这在一个国家级贫困县来说可算是一大新闻。新闻中心的赵问之以《贫困县里有富官》为题在《河东内参》上披露了高皖、钟坚搞城市建设和修筑公路时大肆受贿的一些内幕,因为文中有“在某县领导的支持下”等语句,老百姓便利用想像力,说这某县领导说的就是安识危,有人把信息反馈给安识危,安识危很不高兴。他在一 些公开场合说宣传部没有组织纪律­性­,违背了言论有自由,宣传有纪律的原则,甚至上升到目无县委的高度去理解,让宣传部长孔方元非常难堪。孔方元为此曾劝过赵问之,但赵问之仍坚持要仗义执言,令孔方元也没有办法。当初米良川利用赵问之攻击安识危,安识危对赵问之很有成见,现在就更恨赵问之了。

赖才虽然在那场政治灾难中幸免于难,现在如同惊弓之鸟,处处陪着小心,庆幸自己比高皖和钟坚幸运。其他局委的领导们一时猜不透天南官场会不会有风云变幻,也不敢轻举妄动 ,都在千方百计与安识危套近乎,都很温顺地下乡扶贫。天南县出现了少有的安定局面。

这段时间对王步凡来说实在是多事之秋。

ahcshu1

87#

发表于 2005-7-6 00:04:00 | 只看该作者

夏瘦梅总是那么爱出风头,一有表现的机会就不会放过。王步凡兼任政协主席把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以为此后的政协就成了她夏瘦梅的天下。她招来同学们嚷着要为王步凡祝贺。吕品高上次出了一次血,混了个政协委员。按理说这次请客该夏瘦梅出血了。这天中午仍在海鲜城请王步凡。席间夏瘦梅提出要给吕品高弄个政协常委,王步凡有些反感,觉得这个女人有­干­政的毛病,但碍于同学面子只好答应了。吕品高为了报答王步凡,一杯接一杯地给王步凡敬酒,又鼓动同学们向王步凡敬酒,一来二去王步凡就喝多了,离开海鲜城时王步凡路都走不成了,是吕品高付过账后把他送到招待所的。夏瘦梅仍然只卖乖不肯掏钱。天南招待所里这么大一幢高­干­楼只剩下王步凡和叶知秋两个人。同学们把王步凡抬到屋里,见他醉得不轻,也说不成话了,就嘱咐叶知秋好好照顾王步凡,然后离开。

同学们走后,王步凡胃里难受想吐,叶知秋就拿了痰盂让他吐,他吐完之后又喝了点水才稍好一点。想到酒的危害,他就拉住叶知秋的手说:“知秋,酒这东西真不是东西,有人说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老婆背靠背…唉,有时候不喝还真不行,不喝办不成事,不喝得罪人,不喝伤了朋友和气,我们又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对这革命的小酒还真没有办法,不想喝还得喝,有时候简直就是折磨人,就是活受罪,你懂吗?”

叶知秋知道王步凡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很理解地点着头,“那就尽量少喝点,见酒不醉最为高…”叶知秋没有把“见­色­不迷称英豪”说出来,他觉得王步凡就是见­色­不迷的英豪。如果他是个­色­鬼,早就与她有染了,因此她更加钟爱王步凡。

ahcshu1

88#

发表于 2005-7-6 00:04:12 | 只看该作者

这时舒爽来找王步凡商量含烟上私立学校的事。她见别人都把孩子送到私立学校去也想赶时髦,就来找王步凡商量这事。当她闯进门来的时候,正望见王步凡拉着叶知秋的手。她联想到王步凡长期不回家,早就怀疑他在外面养了情人。现在看见这种阵势她的怒火就升起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去就给叶知秋打了两个耳光,还骂他是­骚­货狐狸­精­。叶知秋哭着跑出去了。王步凡很恼火,想爬起来打舒爽,但酒喝多了,怎么也爬不起来,就大骂舒爽混蛋。舒爽的火气更大了,竟把王步凡打了一顿,还把他脸上抓出几条血道道,然后才拉着啼哭不止的女儿骂着扬长而去。

舒爽走到招待所的大院里越想越生气,就像个农村泼­妇­一样站在院里骂开了“ 王步凡,你不要脸,你和叶知秋那个小妖­精­混上了,就不要你老婆孩子了。叶知秋,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在孔庙就勾引别人丈夫,现在又跟到天南来卖ρi股,老娘非杀了你不可 ,你胆大就出来,老娘和你拼了。”

乐思蜀听见舒爽在招待所大院里叫骂,赶紧出来相劝,越劝舒爽越来劲。乐思蜀没办法就赶 紧给舒袖和时运成打电话,要他们来劝舒爽,赶快把舒爽弄走,不然影响太坏了。

ahcshu1

89#

发表于 2005-7-6 00:06:01 | 只看该作者

舒袖先到,怎么劝舒爽也不听,仍然不顾一切地大声叫骂。舒袖很恼火,打了舒爽两个耳光。这回算是捅了蚂蜂窝,舒爽竟然躺在地上撒泼哭骂着说舒袖没良心,是个汉­奸­卖国贼,王步凡给她安排了工作就被收买了,竟敢打姐姐,真是一只白眼狼。乐思蜀去拉舒爽,她也 不肯起来。

舒爽在地上哭骂了一阵子,时运成赶来了,舒袖此时大声吼道:“姐,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你这样一闹步凡哥以后还做不做人呢,我和运成还做不做人了?你这个家还要不要?这个家非让你给闹毁不可!”

舒爽根本不听这些话,仍然哭着叫骂。舒袖吆喝道:“运成,把她抬到车上,别让她在这 里丢人现眼。”说着话舒袖和运成硬是把舒爽抬到车上,舒袖把正在大声啼哭的含烟抱上车,时运成开车把舒爽拉走了。

乐思蜀见舒爽走了,才赶紧来高­干­楼看王步凡,并向他说了刚才舒爽大闹县委招待所的经过 。

王步凡一听早气昏了头,“我要离婚。大头,你把步平找来,让她代我写离婚申请书,今天就去离婚。”

乐思蜀劝王步凡要冷静些,这么一闹只怕天南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对他的影响肯定会很大。以他目前的身份,声誉比生命都重要。

王步凡听乐思蜀这么一说,伤到了痛处,竟放声大哭起来。乐思蜀再劝也劝不住。

ahcshu1

90#

发表于 2005-7-6 00:07:07 | 只看该作者

听说王步凡哭得很伤心,时运成、舒袖和叶知秋都来了,叶知秋眼睛已经哭得有些发肿,望着舒袖说:“袖啊,你哥喝酒喝醉了,吐得不像样子,我负责着这幢楼,他又是县领导,我能不管吗?我正在护理你哥,你姐就闯进来了,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我和你哥,还骂了些不堪入耳的话。你看看他醉得那个样子我们能­干­什么吗?我受点委屈没啥,你们可得靠他这个县委副书记的,没有他你们能有今天吗?”说罢又哭了。

舒袖没有说话,把脸扭到了一边去擦泪。其实在她眼里叶知秋早就是王步凡的情人了,只是她不想明说而已。

王步凡哭着说:“我受够了,我要离婚。这样的女人我还能和她生活在一起吗?舒袖你说说 ?”舒袖低着头叹气,没啥话可说。

时运成把乐思蜀拉到一边说:“思蜀,舒爽这么一闹看来两个人十有八九是非要离婚不可了 ,你在这里稳住步凡,我和舒袖再去做做舒爽的工作,最好让她来认个错,看能不能挽回局面。”说罢向舒袖招一下手走了。

这次舒爽把事情闹得太大了,王步凡下了决心,任凭县委副书记不­干­也要离婚。别人的议论他已经不在乎了,当乐思蜀说离婚要招来议论时王步凡对乐思蜀吼着说:“让他们议论去吧 ! 总不能为了一顶县委副书记的破帽子,把老子活活气死。”谁劝他也不听,非离婚不可。

舒爽那里和王步凡是一样的态度,运成和舒袖专门跑到县直中学去劝舒爽,让她去向步凡道歉,舒爽说啥也不­干­,宁愿离婚也不肯低头认错。并说自己从来就没有错,有错也是他王步凡的错。她对着舒袖吼道:“他王八蛋养了情人还有理了,想让我去向他认错,没门!他跪下来求我我也未必肯原谅他。”既然离婚势在必行,王步凡和舒爽就只有离婚这条路了。

舒爽和步凡是协议离婚的,并没有经法院判决,离婚那天,他们到城关镇的民政所平平静静地办了离婚手续。含玉归王步凡抚养,含烟归舒爽抚养,县直中学的房子归舒爽,各抚养一个孩子,谁也不再给另一方支付儿女的抚养费。离婚日期是十月二十六日。办完离婚手续,王步凡本想和舒爽再坐下来吃顿饭,谁知舒爽的火气比天还大:“我没吃过啥,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姓王的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留着山珍海味让那个狐狸­精­去吃吧。”说罢拉上含烟就走。含烟扭回头哭着叫爸爸,舒爽就打含烟,她这么一打把王步凡的心彻底打碎了。离婚时他对舒爽还有些怜悯,现在连怜悯之情也没有了,剩下的只是不解和怨恨。

舒爽上次大闹招待所,已经有很多人议论王步凡,现在他又闹离婚,好像他与叶知秋就真的有了那种事。王步凡又是天南第一个正处级­干­部离婚的人,影响就更大了,有人就编了顺口溜讽剌王步凡:

如今天南怪事多,

妻妾争宠我奈何?

原配无奈颜­色­老,

更喜新欢赛娇娥。

ahcshu1

92#

发表于 2005-7-6 00:09:28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对此讽刺诗只好置若罔闻,因为自己已经离婚了,怕别人讽刺和议论也不可能。只是他觉得这首讽刺诗写得很有水平,不像出自老百姓之手。事后他才听田方说是梅时雨写的,看来这个梅时雨还真他妈的爱凑热闹,啥事都要搀和,别人离婚好像伤着了他的哪跟神经。

安识危在常委会上宣布三个月不开会,其实是将近半年没有开过什么会,这段时间他一直到省里去跑摘掉贫困县帽子的事,最终省里批准一九九八年为天南县的脱贫年。一直到十二月一日他才主持召开了常委会,在这次常委会上他那霸道的家长作风暴露无遗,宣布撤换了一大批过去米良川重用的人,基本上是上次因吃喝被曝光的那些人和平时他看着不顺眼的人,安识危这样做还有很大的迷惑­性­,群众都说安识危是个不徇私情的人。而官场中人谁也知道其中的奥妙。他又借机提拔了一批自己信得过的人,就连当初在孔庙受处分的万里云和傅正奇也被提拔了。天南的局委和乡镇几乎翻腾了个遍,只有孔庙的班子他没敢动。那里是边关抓的农业试点,他怕动了惹出麻烦,因此孔庙的副镇长夏淑柏逃过了一劫。提拔的那些 人是安识危和梅时雨暗中­操­作好后才拿到常委会上宣布的,事先王步凡一点情况也不知道。白山云宣布完乡镇局委班子的调整名单后,安识危在会上瞪着眼睛拍着桌子讲了话,“过去米大闷把天南县搞成贫困县本身就不妥当 !过去咱们天南在天野十县二区啥时候排过倒数第一名?也就是在米良川手里滑下去了,这笔账要永远记在他米良川头上。”接着安识危又说:“一个农业大县,当初削尖了脑袋厚着 脸皮去跑指标,弄成了个国家级贫困县,我真为他感到丢人!我们天南应该是贫困县吗?我 就 是要在一年之内摘掉这个贫困县的穷帽子。别人会戴穷帽子,我就会摘穷帽子,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我安识危就是要为天南人民争口气,让穷县变富县!有人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安直腰 ,我感到很荣幸,我就是要挺直腰杆为天南人民做一头老黄牛。” 安识危这话也不全面,有些责任在米良川,有些是大气候所致,有些与他安识危是有直接关系的,如果一切责任都推到米良川身上也不客观。其实谁都知道安识危这样做并不是为天南人争气,而是坑害天南人,穷就是穷,何必非要装富?他想在一年内摘掉贫困县帽子无非是想为自己捞点政治资本,说明他­干­得比米良川好, 将来有机会可能还想升个天野市的副市长。与会的人就有几个认为安识危急功近利。就天南目 前的现状,一年内摘掉贫困县帽子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即使摘掉了也会反弹。况且全是靠机关­干­部和职工掏钱去扶贫,这叫“输血”,并不等于“病人”会自己“造血”,这样即使指标达到了也不能说明老百姓是真的富裕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一种浮夸现象,难道浮夸就是社会主义?

ahcshu1

93#

发表于 2005-7-6 00:09:46 | 只看该作者

安识危今天简直是目空一切唯我独尊了。在会上他情绪有些激动,站起来指手划脚地说:“有些人身为领导­干­部,搞不正当男女关系,闹得沸沸扬扬,这是有损天南县委形象的,有损党员­干­部形象的。说什么和妻子没感情,笑话!既然没感情,两个孩子从哪里来的?啊? 富易妻,贵易友,难道在我们共产党人身上也要表现出来吗?很不像话呢!我就不知道养情人比你的官帽子还重要?比党的培养和人民的重托还重要?难道真的不要江山要美人?简直不可思议!”梅时雨听安识危这么一说竟笑出了声,笑过之后见没人附和自己反而觉得有点没趣。

安识危的话虽然没有点王步凡的名,谁也知道是说王步凡。王步凡也明知安识危在批评他,其他常委也都在偷偷看他,弄得他如坐针毡,心里特别难受。但是安识危毕竟没有指名道姓,他心里再难受也不好发作,脸像灰布袋打了一样,只有闷着头抽烟,硬着头皮听下去,右手不停地抚摸胸口。他很想反驳几句,想了想还是把怒火压下去了。王步凡暗笑安识危既想当­婊­子还要立牌坊,自己与罗寒冰的暧昧关系谁不知道,别你妈的贼喊捉贼了。老子与叶知秋是清白的,天地可以作证。此时他就想起了那副很有意思的对联:路从绝处开生面,人到后来看下台。不知应该应验在他和安识危谁的身上。

安识危接着又用手指敲着桌子说:“过去在提拔­干­部问题上没有一点原则,什么混账王八蛋都提拔,那个南归燕是什么东西,简直就是个暗娼嘛,这样一个公共厕所谁想尿都可以尿的烂女人,偏偏有些人看重她,亲自出面说情让她进了农牧局的班子,据农牧局局长齐乐同志说,南归燕当种子公司的副经理时就拿着工资册说,怎么这么多人工资比我高?结果自己把属下人定了工资,而把自己的工资弄得最高,把小会计都气哭了。小会计说这样不合程序,工资是劳动局定的,单位里不能随便更改。后来齐乐同志出面批评了南归燕,工资的事才算平息了。南归燕进农牧局班子后,自己宣布自己当了工会主席兼­妇­联主任,好像她是局长一 样,班子开会时没让她坐主席台上,她就大发牢­骚­,甚至骂娘。这种低素质的烂女人也能当领导?简直成了笑话,啊?从即日起南归燕不再是农牧局的班子成员了,按一般人员对待,要说她当个一般职工也不配。”

ahcshu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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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10:59 | 只看该作者

安识危这些话是针对米良川而言的,如果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也怪南归燕太不争气。而根据王步凡对南归燕的了解,这样的事她是完全能够做出来的。这个女人就是那种头脑简单又好卖弄的女人,米良川竟然把她当成了宝贝,让王步凡再一次觉得米良川的档次低了些, 因此才在天南重重地摔了一跤。但王步凡恨就恨齐乐倒戈的也太快了,南归燕既然有这么多毛病,当初米良川在时为什么不说?那时他为了讨好米良川主动提议让南归燕进了班子,现在米良川一走就去安识危那里打小报告,把南归燕说得猪狗不如,分明连他王步凡也坑了。 齐乐肯定会告诉安识危南归燕去农牧局是王步凡交待让办的,看来这个齐乐是他妈的一个小人。继而又想到安识危,他成天和那个罗寒冰鬼混,你他妈的就清白了,自己一身白毛毛, 老说别人是妖­精­,还标榜自己多么正派多么清廉,说着也不他妈的脸红,世界上竟有如此不知羞耻的人。然而世界上管不住自己的人多的是,小人物管不住自己叫耍流氓或乱搞男女关系,大物管不住自己只是生活小节,官运享通时,根本没有人去过问这些事情,只有到倒霉的时候才会作为一条罪状被罗列出来。因此被抓起来的大人物几乎都有男女关系 问题,且不是一时半霎了,然而当初人家红得发紫的时候决不会有人提起男女关系的事情,到倒霉的时候再去损人家,本身议论这种事的人就很无聊,当初你­干­什么去了?眼瞎了?

ahcshu1

95#

发表于 2005-7-6 00:12:10 | 只看该作者

安识危喝了口水重重地放下水杯,把人吓了一跳。他终于向赵问之开刀了,“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整天写他妈的什么狗屁文章,存心贬损天南的形象。我们决不能听任他们胡说八道,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宣传部那个赵问之从即日起停职待岗,再他妈的敢说是论非老子 就开除他。还有那个民宗局的局长石则连,身为党员­干­部不务正业,弄他妈的一个三轮车下班后拉人挣钱。上边三令五申不让­干­部搞第二职业,他这叫不叫第二职业?有损党员­干­部的形象嘛!他再这样下去我就撤他的职,纯粹他妈的给县委县政府脸上抹黑。我看他与那些乱搞男女关系的­干­部是一路货­色­,都应该撤职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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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发表于 2005-7-6 00:12:45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不认识石则连,只听说过有这事,他这时也没心思去同情石则连,自己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满肚子的怒气没处发泄呢。这时他想到了古人说的弱­肉­强食的话,如果他不给安识危点眼­色­看看的话,可能以后每次开常委会,他都是批判对象,他认为自己必须反击一 下。于是就借题发挥要与安识危叫叫板了,“识危同志,你这是开常委会还是开批斗会?你说石则连同志不好,我倒认为正是这个同志清廉才去蹬三轮车的,如果他会贪污,只怕就用不着去蹬三车了吧?你还有点同情心没有?只怕给你再多钱你也不会去蹬三轮吧?”

安识危没想到王步凡敢这样跟他说话,愣了一阵子才瞪着牛眼吼道:“王步凡,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王步凡也发怒了,“安识危,你说我说的话啥意思?就那个意思,就是逼上梁山那个意思! 南归燕是不好,但继南归燕之后照样有不好的人当­婊­子,那个罗寒冰就清白了?走着瞧!”说罢王步凡把茶杯一摔起身离开了会场。把安识危气得手直打颤,但他还是忍住了,他不想明里和王步凡­干­起来,他知道王步凡也是个不好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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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发表于 2005-7-6 00:13:37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摔了茶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恨不得一脚把门踢坏。今天一个人也没跟进来。人情就是这么淡薄,人心就是这么势利。上一次常委会后,在他的办公室里那种热烈的场面至今让他记忆犹新,而短短的五个月时间已经改天换地,由温暖的春天,一下子变成了肃杀的严冬。他与安识危这么一顶牛,只怕所有的人都要躲着他,像躲瘟神一样,当初自我感觉良好的心情再也没有了。他觉得闷得心慌,就打开窗子想透透气,西风马上钻进来了,刺骨的冷,外面杨树上的几片枯叶正纷纷落下。松树历来是高洁的象征,但是在冬季也显得无­精­打采,如同病­妇­。窗外的景­色­让王步凡伤感,他只好关上了窗子躲在办公室里抽闷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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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发表于 2005-7-6 00:14:18 | 只看该作者

嗣后,每天上班时王步凡从楼道里走过,似乎有千百双眼睛在盯着他,有千百张嘴在议论他 ,有千百只手在指点他,说他是钻营分子,说他是个敢于反抗的英雄,说他是流氓…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仍需保持往日的风度。他仍然是副书记兼政协主席,不能让人看出一丝一毫的失落。回到高­干­楼,冷冷清清的,似乎房间里也弥漫着怪异的气息。叶知秋不再多跟他见面,偶尔见面也怯生生地怕人看见,让他身心都不痛快,似乎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没有光明,心如死灰。

一连几天王步凡都孤独地呆在办公室里,秦时月、匡正义、雷布雨、李光源和孔方元都偷偷打了电话。电话中虽然没有明说,口气都是在安慰他,他似乎是个恶­性­传染病患者,人人都要向他投以怜悯的目光,却没有人敢于接近他,更不敢到他的办公室里来。是惮于安识危的 ­淫­威?还是真的把他当成了瘟神?他弄不清准确的答案。忽然之间他似乎就变成了一个见了女人就不顾一切地要去扒人家裤子的日本鬼子,见了男人也会死皮赖脸地进行­性­­骚­扰的变态狂。在极度的苦闷中,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清代袁枚的诗:

莫唱当年长恨歌,

人间亦自有银河。

石壕村里夫妻别,

泪比长生殿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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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发表于 2005-7-6 00:15:37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喜爱书法,平时没事时总爱龙飞凤舞一阵子,天南有很多他写的招牌,安识危私下曾讽刺王步凡卖弄文采,哗众取宠。幸亏在常委会上安识危还没有提及这件事。据王步凡推测,安识危没有一点文采,也许怕说王步凡卖弄文采恰恰反证了自己没有文采。王步凡想到这 些就特别想把袁枚的这首诗写出来,于是挥毫蘸墨把袁枚的诗用狂草书写下来。刚写完他正在独自欣赏,田方像贼一样溜了进来。尽管田方的样子有点可笑,毕竟是几天来到他办公室里造访的唯一一位常委,王步凡心里很高兴。田方没说话,一直在欣赏王步凡的书法,看着看着田方就说:“别他妈的五十步笑百步,谁比谁强不了多少,说不定将来未必有人家米大闷落得好。”

田方与王步凡同属文人,都有点文气。王步凡书写袁枚诗的心境只有田方能够猜出来。王步凡并不想多说什么,田方也无话可说只是来坐一坐,表示一下安慰之意,就这也足以让王步凡感动了。他从田方身上看到了文人的骨气,田方敢于在大白天来他的办公室里,说明他并不怕安识危打击报复,甚至真的像他当初说的那样,他并不留恋这个办公室主任的职位。田方走时王步凡故意送出办公室,正好碰上梅时雨,梅时雨的目光有些怪异,王步凡好像独说独念似的,“民不畏死,奈何以死俱之?不行就把天捅个窟窿,看他妈的谁倒霉!把那些ρi股不­干­净的人都给他曝曝光。”梅时雨就是个ρi股不­干­净的人,听了王步凡的话就急匆匆地去安识危那里去了。

王步凡在孤独中他又熬过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他几乎无所事事,也很少与人来往,用毅力忍耐着寂寞的煎熬。

白无尘当了天北县的县委书记,推荐时运成到天北县去当副县长,时运成来向王步凡辞行,两个人痛痛快快地喝了一次酒,然后挥泪而别。安识危请示边关孔庙的班子怎样安排,边关征求王步凡的意见,王步凡提议让张沉当孔庙的书记,让叶衬花当镇长,把夏淑柏提了副书记,安识危只好遵照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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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发表于 2005-7-6 00:16:30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仍然孤独,只有小马一如既往地关心着他。小马平时不爱说话,有一天小马竟说:“ 王书记,这几天外边的传言很多,有的说你被检察院和纪检委找去谈话了,说是贿赂了边市长,天野市委对你的问题很重视;有的说你已经坐牢了,被号子里的小流氓打得鼻青脸肿;有的说你畏罪自杀从七层楼上跳下来,摔断了脊梁骨已成了瘫子。传言的主题都是因为贪污受贿和玩弄女人。”王步凡听了这些话只报之一笑,他明白为官之道,贵在用忍。而官场上的沉浮得失似乎是有人在­操­纵着的,流言蜚语也是有人在暗中散布的。小马能告诉他真话,他很感激,但不能表白什么。于是他只有感叹:万般皆因命,沉浮不由人!

安识危一边让人造王步凡的遥言,一边派梅时雨到王步凡的办公室里和王步凡讲和,他怕王步凡捅娄子,知道他是个不好惹的主。王步凡对梅时雨冷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梅时雨皮笑­肉­不笑地说:“那是,那是。”

有一天下班的时候小马去给车里加油没来喊他,他竟忘了时间,一直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小马回来后在下边等急了上来看他,他才知道早已下班了。他下楼梯时两腿酸困,一阵头晕,小马急忙扶住他,他才没有跌倒。多亏是下班之后机关里没人,不然肯定是很狼狈的。坐上车直奔招待所,进到住室里,他往床上一躺就再也起不来了。小马急忙去叫来叶知秋,王步凡让小马回去,小马不肯走。王步凡很感激,他觉得整个县委大院里看来现在只有乐思蜀和小马这两个朋友了,乐思蜀忙,抽时间到他屋里坐坐,总是ρi股还没暖热就有事了。

叶知秋一摸王步凡的额头直烫手,就急忙给乐思蜀打电话,现在乐思蜀成了专职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抓县委的后勤工作。也许安识危真的不想与王步凡闹翻,对王步凡又打又拉,还让叶知秋出任招待所的所长。乐思蜀来后急忙去找医生,医生看后说是重感冒,输几瓶液就好了。乐思蜀建议王步凡去住院,王步凡摇摇头,“不能住院,一住院说不定又有多少谣言呢,甚至会杜撰出我得了­性­病。现在的人别的本事没有,制造谣言可是世界一流的。我就在这里输几瓶液吧,又不是什么大病,对外最好封锁消息。”

医生开了药方,小马跑着买药去了。医生很懂得人情世故似的到走廊里去抽烟。

王步凡问乐思蜀:“现在外边都传言些啥?” 乐思蜀迟疑着说:“啥都有。有的说你要调走,有的说你要被安直腰搞掉,有的说你得了­性­病,有的说你已经被公安局收审…”

“消息真快啊,冷暖也真快啊,这就是官场。诚实是愚蠢,善良是软弱,不攻击是无能,这就是人情。唉!思蜀,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敬仰你的人不一定是朋友,人情薄是因为人们太懂得世态炎凉了,正如钱脏是人把它摸脏的,政治脏是人把它玩脏的,玩政治的人就不要以道德和情理的标准去衡量。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看吧思蜀,我这里从此要冷冷清清了,再不会有人敢来看望我王步凡。我的名声也会越来越臭,甚至连个流氓无赖都不如。但是只要我保持一副决斗的架式,安识危就不敢正面和我斗,一ρi股屎的人就不敢和两袖清风的人斗,不信你走着瞧!”王步凡很伤感也很自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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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发表于 2005-7-6 00:17:52 | 只看该作者

叶知秋工作起来风风火火,一静下来就腼腼腆腆的,王步凡给她下的定义是温若处子,动若脱兔。这时叶知秋很体贴人地说:“清静一些有啥不好,与其和那些势利小人吃吃喝喝,还不如躲在屋里养养­精­神呢?也该冷静下来思考思考了,即使不让当官也饿不死人,当官有什么好,未必有你当教师自在。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你,我和老乐觉得你还是当初的王步凡。”乐思蜀听叶知秋这么一说,很严肃地点着头。叶知秋又自言自语道:“事情弄到这一步了 ,本来是很清白的人,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既然洗不清,别人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我是豁出去了,总不能让医院出示一张贞­操­证明,站到大街上去散发着为自己辩冤吧,大不了落个祸水女人的名声。我看对安直腰这种人就得以毒攻毒,你大闹常委会有人说你很有胆略和气魄呢,我看闹一下也未必是坏事。”

王步凡很感激地望着叶知秋,苦笑了一下。他觉得叶知秋善解人意的话特别入耳,也觉得这女人特别能理解和体贴人,心里很熨贴。

这时小马把药拿上来了,医生给王步凡扎上针,准备坐下来陪护。王步凡说有叶知秋在就行了,她会拔针,不用医生陪护。医生嘱咐说第一天输两瓶,以后一天输一次液,一次输一瓶 ,看看病情再说,说罢走了。王步凡让小马去送医生。第二瓶液输完,窗外传来劈劈啪啪的鞭炮声,王步凡一问才知道是一九九八年的元旦到了。这个元旦节让他过得像囚犯一样,只有叶知秋陪伴在他的左右,他从来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失意寂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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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发表于 2005-7-6 00:18:26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这次患的是重感冒,时轻时重一直输了半月液,由于时间过于长,只好给田方打电话让他在安识危那里请了病假。有几个常委是趁着夜晚礼节­性­地来看了他一次,只有田方来了三次,安识危和梅时雨还特意来看望了王步凡,安识危表现出很关心的样子说:“有病抓紧治疗,工作上的事你不用­操­心。”

王步凡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事后据乐思蜀透露,外界传闻梅时雨已经活动着要当政协主席了,说王步凡与安识危闹翻了,不久就会调离天南。有人说他要到天西县去当县长,有人则说他要到天野市教育局去当副局长,总之各种传言都有。王步凡躺在病床上就像关进了监狱,而来看他的张沉、叶衬花、任可、陈孚和夏淑柏等人就像是探监的亲人,既让他感激,也让他伤感。往日前呼后拥,今朝冷清如许。白云飞、柳暗明和云满天他们始终没有来。看来官场上的一些事情不能用简单的道德标准去衡量,也不能按常规理念去处理。心可以不黑,脸皮必须厚。你按正常人的思维去处理身边的事,往往会失算,会被动,而用不正常的思维去办事也许不至于被动。时运成听说王步凡病了,专程从天北县赶来看望王步凡,让他又是一阵感动。时运成也认为对安识危这种人就要示强,决不能示弱,一示弱可能就要被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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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发表于 2005-7-6 00:19:04 | 只看该作者

最让王步凡感动的是在他最失意的日子里,马风带着小儿子来看望王步凡。马风的小儿子学习还不错,明年就要参加高招,听马风的意思,因经济困难明年小儿子高中毕业后不准备让他上大学。王步凡一听就生气了,“老马,你怎么这么混呢?到时候我给你想办法。 “再苦不能苦孩子啊!明年孩子考上学后你找我,我给你解决困难。”

马风很感激,他的小儿子也在偷偷抹眼泪,又坐了一会儿,马风就带着小儿子走了。

王步凡的病情稍有好转,叶知秋建议他到外边去散散心,王步凡觉得知秋的建议很好,就望着知秋想要说点什么。知叶秋明白王步凡的心思,就说:“我陪你去,咱们出去一星期。” 王步凡点了点头,益发觉得这女人可爱。他忽然想起叶知秋现在身为所长不能擅离工作岗位,就让她向田方请了假,田方说叶知秋不在期间招待所的事仍让乐思蜀兼管着。

王步凡和叶知秋决定去东华山旅游之前,乐思蜀告诉他房子已经装修完工了,现在就可以搬进去住。王步凡说:“思蜀,这几天我不在家,房子这样分配,步平一套,我父母住一套, 知秋的父母住一套,我们两边蹭饭吃,想住哪边住哪边,让老人们住对门吧,这样也便于他们拉家常。我去东华山回来之后就准备和知秋结婚了。你负责把老人们接过来。”乐思蜀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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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发表于 2005-7-6 00:20:06 | 只看该作者

大嫂急忙打圆场说:“哪里哪里,看你也不是一般人,至少是个局长,我们县的领导一般都比妻子年龄大,男大十岁同年同岁,男人年龄大些好,成熟,知道体贴妻子。我们家这位比我小三岁,一天到晚啥事也不­操­心,全靠我料理这个家,可累了。”说罢斜了男人一眼。男人只管憨厚地笑,始终没有说话。

王步凡觉得这女人很会说话,在家里肯定是个内当家,就笑着说:“大嫂你可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啊!大哥娶了你是他的福气,女大三,抱金砖嘛。”

“别的女人嫁男人图吃香喝辣,我嫁了男人就图当牛做马。还抱金砖呢,泥砖这里比山下都贵一倍,就是这种贱命,没办法。”大嫂说罢打了大哥一下,大哥仍笑着不说话。看着大嫂那些表现,知秋不自觉地把头靠在了王步凡的肩上,大嫂投过来极其羡慕的眼神。

大嫂望着叶知秋说:“现在时间还早,你们看一下屋子,如果不累的话可以到对面小山上去登登山,来回只用两个小时时间,回来正好跟上吃晚饭。大妹子长得真好看,跟你一比我就没法见人了。”

叶知秋笑道:“大嫂也很耐看呢。”大嫂羞涩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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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发表于 2005-7-6 00:20:20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有些累,没有登山的意思,知秋却兴致很高。王步凡不想扫了知秋的兴,就进房子里看了看,里边放了两张单人床,很整洁。知秋扔下包就挽着王步凡的胳膊出了门。过了小桥接着就是爬山。东华山是以山峰险峻和杜鹃花闻名的,但现在是隆冬时节,山上的树木大多已经落叶,哪有杜鹃花的影子。他们沿着弯曲的小道向上爬行,遇上过于陡的路段,知秋还要回头拉一把王步凡,他这时就有点老人的感觉,与知秋相比,热情和体力显然有所不及了。

经过四十分钟的爬行,他们终于爬上了这座小山的峰巅,知秋对着层层密林极有兴致地高喊 :“喂,我来啦--”空旷的山谷中立即响起应声,像万马奔腾,又像洪流汹涌,给人一种奋发向上的感觉。王步凡的心情顿觉好起来,很想做诗,但忘了带纸和笔。刚来时,见山野之中满目荒凉,他的心情糟透了,有些后悔,觉得不该大冬天到这种地方来。现在知秋的活泼感染了王步凡,他也大声喊道:“我王步凡来啦--”又是一阵回音。以往王步凡对知秋还是了解太少了,总以为她是个不爱说话十分内向的女孩子,而今天他才发现知秋其实既有温柔内向的一面,又有活泼开朗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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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发表于 2005-7-6 00:21:12 | 只看该作者

知秋见王步凡头上出了汗,就掏出小手绢为他擦了擦汗说:“步凡,咱们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病刚好别累着了。”自从舒爽打了她之后她在王步凡面前已经不叫哥了,而是直呼王步凡的名字,开初王步凡还有些不习惯,建议知秋称他老王,而知秋则觉得老王太老气,不如叫名字好,王步凡只好随她了。

王步凡觉得叶知秋简直成了他肚子里的虫子,他的心思她全能猜透,就暗谢苍天送给他一 个知冷知热的红颜知己,他轻轻地拍着叶知秋的脊背说:“坐下说会儿话吧。”

知秋微笑着点了点头,两个酒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妩媚迷人。王步凡坐下后知秋小鸟依人般地挨着他,顺势把头靠在他的腿上,闭了双眼显得那么醉人,那么亲昵。王步凡抚摸着知秋的秀发,一股女人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王步凡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知秋的脸,望着知秋红润的面容,就想起那天舒爽打知秋的事,说:“知秋,那天舒爽打了你,我真怕你出什么事,但我喝醉了又帮不上你。”

“我会那么脆弱吗?其实她那么大吵大闹是最愚蠢的行动,把你的心闹碎了,把我也打得更坚定了。原来我一直不想破坏你的家庭,怕影响你的前程,有些时候还故意要躲着你。她这么一闹,把本来没有的事闹得好像由来已久,我已经别无选择了。现在我们的关系也已经公诸于世,不做你的人也逃不掉了。”

王步凡点了点头,心想知秋比舒爽要聪明一百倍,娶了这样的女人也算此生无憾了。他问知秋,“你有什么理想和追求吗?我会尽力帮你实现理想的,我要明媒正娶让你做我的妻子! ”

“我能有什么理想呢?当初上高中时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是很好的,但由于穷只得放弃上大学,不过现在本科函授已经毕业,今年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官场我算看透了,不想当女强人,只想做个贤妻良母,相夫教子,过平平常常的生活,为我所爱的人奉献自己的一生。” 知秋说罢睁开那双丹凤眼含情脉脉地望着王步凡,显现出千般娇媚,万种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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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发表于 2005-7-6 00:22:02 | 只看该作者

回到农家小院,大嫂已经在客厅里摆好饭菜,屋里坐着一男一女,那男的见王步凡他们回来了,先站起来自我介绍,“《天野文苑》杂志编辑,姓张,这是我的妻子小罗。”握罢手,张编辑掏出名片递给王步凡,王步凡一看上边的头衔不少,但都不是什么重要职务,再看小罗,比她丈夫小得多。就问:“张兄贵庚几何?”

“空活四十八秋,贤弟呢?”

“少尊兄九年,嫂子很年轻,很漂亮啊!”女人多爱别人赞美,王步凡这么一说,小罗就有些娇柔之态。

“小我二十岁,今年二十有八,是第二届。”小罗听老张说到第二届,就打了他一下,嫌他说得难听。

“我这也是第二届,我名王步凡,妾名叶知秋,年方二十七,窈窕淑女是也。”张编辑和小罗见王步凡逗乐就大笑了一阵子,叶知秋打了王步凡一下,“现在是一夫一妻制,大老婆已经离婚滚蛋了,还那来的妾?我难道是小老婆吗?”

“小生失言,望夫人恕罪。”王步凡这么一说,大家都乐了。

吃着饭,张编辑从交谈中得知王步凡也是笔杆子出身,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就好像久别重逢的师兄弟。王步凡要了一瓶酒,两个人分喝了,边喝边谈文学,越谈两个人越投机。

吃过饭,四个人坐在客厅里闲谈,张编辑从包里取出一本诗集,签了名字递给王步凡。王步凡一看诗集的名字叫《狂放歌》,签的字是:“王步凡尊兄雅赏并斧正。”单从这诗集的名字上看,只怕这位仁兄属于李白之类的诗人,就问:“张兄,出这本书得花多少钱?不容易啊,你老兄可算是功成名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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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发表于 2005-7-6 00:23:06 | 只看该作者

“出书我自己没掏钱,是几个有钱的朋友赞助的,总共花了三万多,就是书号不好弄,跑了多次才批下来。尤其那个牛编辑他妈的混蛋,现在不正之风无处不在。我第一次去出版社,牛编就开口向我要小磨香油,我第二次去时给他弄了十斤,第三次去时他又要,原来人家是用小磨香油炒菜炸鱼吃的,这也太浪费了。连着几次进贡,关系倒也挺好的,第五次去校样时他就摆出一副臭架子,说话拿腔拿调的。我一问别人,原来人家提了副社长,官架子能不大?我看见他的那副德­性­心里就窝火,当场扮了他个难看,要求责任编辑换人。我老张狂放一生,哪受得了一个狗屁副社长的气,我们杂志社的社长也不敢在我老张面前摆臭架子 。我一生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文痞,真本事没有,就会他妈的玩弄小聪明,耍政治手腕,两眼盯着蝇头小利。”张编辑说罢仍显出十分气愤的样子。

王步凡很欣赏张编辑敢作敢为的­性­格,在这方面他与张编辑相比明显逊­色­一些。为了这顶从七品的乌纱帽,受够了气,有时连做人的尊严都没有了,身在官场,在场面上不敢哭不敢笑,也不敢愤怒,想想总有几分窝囊的感觉。交谈中他始终没有亮明自己的身份,只说是天南县委的一般­干­部,他知道文人大多不愿和官痞交往,只有那些靠编造假新闻混饭吃的记者才会像苍蝇一样围着官仔们转悠。因此他更愿以文人的身份出现在张编辑面前。

夜深了,室内有些寒冷,大家云天雾地的闲谈告一段落,各自回到房间里休息。

(抱歉,此处删去800字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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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发表于 2005-7-6 00:23:36 | 只看该作者

次日,早饭后开始登山,临出门大嫂让他们带了­干­粮和矿泉水,说山上东西太贵,并警告他们不要在东山寺里留宿,晚上一定要赶回来,东山寺里很乱,有几个和尚不是那么规矩。他们答应后就出门了,至于和尚是如何的不规矩他们并未细问。

一路拾级而上,叶知秋虽说做过手术,但身体素质很好,总是走在最前边,小罗的身体最差落在后边。约摸爬了一个小时,小罗就爬不动了。叶知秋在上边大喊:“小罗,这里有个望峰亭,上来后歇一歇,加油啊,加油!”

张编辑挽着小罗三步一歇地到了望峰亭上,望峰亭上有很多冬季来爬山的人,有几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正在谈笑着活像老顽童。有个老头正在吟诵艳诗:

没事闲游华山腰,

见个大姐把担挑。

姿态优美身段好,

让我一宿没睡着。

有人大喊:“老孙头,睡不着就去找那位大姐嘛!再来段酸曲子。”

那个被人称为老孙头的老汉又吟道:

王金豆你妈那B,

你到俺家串亲戚。

你是我的姐夫哥,

竟敢把小姨子来调戏,

先摸头,后摸足。

小罗听得不耐烦,骂这老头不正经。张编辑却急忙掏出笔记本记录老汉的狗屁诗,还说这是民间文化,很有价值。

有一个背着像机的女孩子说:“孙老先生,我叫齐风露,你能把我的名字嵌进去编一首诗吗 ?”

那老汉想了想就吟道:

一个女子本姓齐,

爬到树上去摘梨。

秋风一刮裙子起,

下边露出那东西。

姓齐的姑娘羞得满面通红,扭头离开望峰亭,扔下一句“老流氓!”就走了。老汉大概也觉得自己太过份了,坐下休息,不再吟诗了。

叶知秋拉了一下王步凡,“听这庸俗的诗­干­啥,走吧。”

小罗也有些不高兴,就站起身催张编辑走,于是四个人往峰顶攀去。接下来是很险要的登天梯,几乎是九十度,峭壁上凿了几个踏脚的窝儿,长长的铁索从上边垂下来,人要上去必须紧握住铁索,慢慢往上攀爬。小罗有些胆怯,叶知秋就鼓励她,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艰难地 爬了上去。

到了山顶上,有很大一片开阔地,在这片开阔地上建有了一座宏伟的寺庙,不用说这就是东山寺。东山寺除具有一般寺庙钟罄之声清越,香烟为之缭绕外,并无独特之处,与众多山巅佛寺一般无二。王步凡面对东山寺有些感慨,对中国人建庙的­精­神十分敬佩。这么高的山,这么险要的路,一砖一瓦竟能弄上来,且建了这么宏伟的寺院,如果把这种­精­神用到强国富民上,何以让八国联军把皇帝老儿赶出北京?何以让日本鬼子践踏中国领土达八年之久? 中国人历来把神看得比人重要,其实神在那里?神的意志不是还得靠人去完成吗?救世主和神仙本来没有,人们偏要造出来再去供奉他,礼拜他,这不正像领袖人物被老百姓神化之后再去高呼万岁,让他们步步走向个人独裁是一个道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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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发表于 2005-7-6 00:25:13 | 只看该作者

来到东山寺山门前,见寺庙座北面南,依山势而建,岿然屹立,气势巍峨。山高水也高,山门外居然还有一口水井。寺庙为典型的古 式庙宇建筑,飞檐挑角欲飞,滚龙奇兽竞走,蕴含着古朴典雅的古建筑风韵。进了东山寺,九间大殿呈现在王步凡面前,自西向东依次为关圣殿,祖师殿,务生殿。王步凡正要携叶知秋进关圣殿,一个小和尚不请自来当了导游,介绍了东山寺建寺的时间和经过,特别提醒 祖师殿的签特别灵验,施主们抽抽签便知过去和未来。王步凡从来就不信这些迷信的东西,叶知秋和小罗却很感兴趣,缠着王步凡和张编辑非要他们去抽签,他们便进了祖师殿。正殿的东西墙上都绘有大幅壁画,东墙上绘着东岳大帝出巡图,玉辇龙车开道,文臣武将护行,从者塞途,天空涂以祥云,万壑杂以灵气;风伯骑神鱼,鱼口吐浓云;雷公踏火轮,双手执鼓槌,奋击红皮大鼓,似有咚咚响声;雨师左手执杯子,右手持拂尘,频频布施甘霖,如哗哗然坠落春雨;电娘子手执大铜钹,左右开合发着金光,雷厉风行之气跃然墙上。西墙壁上绘着东岳大帝出巡归来图,太子、卿相、文臣、武将骑马相迎,弓箭刀枪剑戟在手,威武雄壮英豪之气凛然,一旦有反抗者,必死于乱刀之下,其形象之逼真,绘制之­精­美,叹为观止。王步凡正在全神贯注地看壁画,小和尚拍一下他的臂膀告诉他该抽签了。他们抽一次签是二十元,然后到厢房去解签。小和尚见他们开始抽签,觉得任务已经完成了,就悄悄离开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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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发表于 2005-7-6 00:25:58 | 只看该作者

张编辑先抽,抽了个上上签,小罗高兴得跳了起来。王步凡抽的却是下下签,叶知秋当时就蔫了。王步凡小声对叶知秋说:“别信这一套,去解了签再说。”叶知秋仍然一脸愁云。

26

他们来到解签房,张编辑和王步凡各领了一张粉红­色­的纸,发放解语纸的小和尚说签解不能 让别人看,要好好保存。王步凡瞟了一眼张编辑拿的那张粉红纸上是二十四签,而自己的是 二十八签。王步凡就想,看来这神道与人道是不同的,人道都忌讳四字,手机号、车牌号、 电话号码都不想要带四字的,想要带八字的,因为“八”字与“发”字谐音,“四”字则与 “死”字谐音。神道卦签带四的反而是上上签,带八的却成了下下签,也不知是故弄玄虚, 还是巧合。他再看那片纸上的内容,先是一首七言诗:

苦尽甘来见春风,

原知人间路不平。

根基不牢需自固,

不遇高人废前功。

王步凡再往下看,是一首五言诗:

宦海路途险,

财­色­莫动心。

乐极必生悲,

否极泰自来。

接下来是三言诗:

求官得,

功名显。

防小人,

无祸端。

财有余,

儿女全。

婚姻变,

仕途险。

虎在山,

保平安。

虎在川,

不如犬。

莫行远,

运自转。

委井边,

却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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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发表于 2005-7-6 00:26:34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看罢这几首诗愣住了,诗文内容与自己的遭遇竟然十分接近,“苦尽甘来”和 “根基不牢”都符合自己的情况。那么“高人”指谁?是李直还是边关?进而又想到了张问天提到过的边际和井然。看来是该去找找这些高人让他们指点指点了。“委 井边”莫非就指边际和井然?那么“委”字又如何解释?是指市委书记还是省委书记?还是 指什么委员长之类的大官?至于“宦海路途险,财­色­莫动心。”这话老父亲早说过了。如果用科学的观点去解释,说明自己还有出路,只要不贪不占一心为党和人民做贡献,就会否极泰来。他虽然不信这一套,从中也受到启发:只要自己廉洁奉公,不犯错误,能为老百姓 ­干­点实事,安识危跳得再高也奈何他不得,无非让他有职无权,无非让他坐冷板凳,最糟糕 的处境无非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拍ρi股走人!只要自己避避锋芒,时间会 说话的。于是他又想起了于右任的那首诗:“事业成功并不难,成功秘诀在时间。谁若把得 时间住,事业成功并不难。”至于后边的三言诗他就不再去多想了,反正婚姻也变了,儿女也有了,钱财老父亲也给他留的有,房子也安排妥当了,别无他求,仅凭工资也能过下去。 最让他费心揣摸的还是“委井边”和“莫行远”两句话,从字面上看是说处在险境,却很安 然。但他不知怎么总与边际和井然联系起来,进而又想到了与张问天同学的那个副总理,他现在已经是副委员长了。从“莫行远”上他悟出不能离开天南。该和安识危斗就和他斗,但不能明里去告状,上级领导是最怕也最烦有人告状的,只要不告状就不会触怒李直。自已是市管­干­部,安识危奈何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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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发表于 2005-7-6 00:27:29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迟迟不去解卦,叶知秋急了就催他,王步凡说:“不用去解了,我自己已经解过了。”叶知秋有些急迫,夺了纸自己去了。王步凡点了一支烟猛吸几口,心情似乎开朗了许多。 他本想去拜拜长髯飘飘,正气凛然,以一介武夫之身且知夜读《春秋》,忠义之名彪炳千秋 的关云长,可是现在也无心去了。

过了一会儿叶知秋很高兴地出来了,挽住王步凡的胳膊说:“先生说,虽是下下签,险处见平安,只要捐得一百元,保你猛虎归高山。我就捐了一百块钱。”

王步凡笑了,“骗你钱呢,进了一趟东山寺一百二十元打水漂了。”

“你心疼钱?”叶知秋瞧一眼王步凡笑着问。

王步凡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走吧,打道回府,求神不如求人。”

这时小罗也高高兴兴地拉着张编辑的手出来了。看来先生一定对张编辑说了不少好话,但愿这位仁兄心想事成。这座山除了东山寺并没有什么好的风景,既然没什么好看的,他们就下山,准备明天去龙石沟看瀑布。

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是那段天梯,王步凡他们几乎是闭着眼睛下来的,根本不敢往下看,一看就头晕。好不容易下来了,他们就坐在望峰亭上歇息,望峰亭上已无人踪,山风刮来像鬼哭似狼嚎,很有几分­阴­森恐怖的感觉。王步凡这时才注意到望亭峰上的一幅对联很 有意思。

东登云梯梯上梯下如时运兴背超然物外拜佛寺,西望群山山起山落似宦海沉浮宠辱不惊对人生。

王步凡觉得这幅对联很有意思,便向张编辑借了笔记录下来。叶知秋催促道:“老夫子,别再做学问了,快下山吧。”于是四个人离开望峰亭下山。等下到山脚,他们一个个腿疼得一瘸一拐地难以走路。路边一株梅花开得正艳,大家也无心观赏。这时又好像变成了东风,漫山遍野一派萧瑟之声。王步凡就感慨冬天不是爬山的季节,如果是在春天,这里百花齐放,鸟语莺歌,必然别是一番情趣,而现在只有满目的苍凉和肃杀之气,就像他最近的心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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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发表于 2005-7-6 00:28:25 | 只看该作者

回到农家小院,已是夕阳西下。大嫂已经准备好了山野菜和玉米羹,四个人跑了一天也饿了,带的矿泉水全喝了,­干­粮却没吃一口,现在看见山野菜格外有胃口。王步凡打趣说 :“现在的人真怪,城里人下乡挖野菜,乡下人进城买蔬菜,城里人到山里来看野景,乡下人到城里去观公园,挺公平的。”

“这叫返朴归真加羡彼意识,正应了老婆别人的好,丈夫别人的行那句话。” 张编辑说。

小罗无­精­打采地说:“登山有什么好,累死了。我说不来吧,你说登山有灵感能写诗,写出诗了没有?”

“正在打腹稿。哎,王兄有诗兴的话写两首,我给你发表一下。” 张编辑说。

叶知秋仍然­精­力充沛,笑道:“即如有诗也不能与你的诗相比,你是诗人呢。”

“功夫在诗外,真人不露相呢。” 张编辑说。

王步凡道:“登山之后我还真有了诗兴,随便吟成了两首。” 张编辑听王步凡说有诗在胸,急忙掏出本子准备记录。王步凡吟道:

上山容易下山难,

山起山落似等闲。

天梯本非世间物,

登上绝顶我为仙。

接着王步凡又吟道:

抛撇尘缘华山游,

山上严冬山下秋。

梅花傲雪一任放,

笑对风霜空自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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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29:33 | 只看该作者

张编辑记录完毕,先鼓起掌来。鼓完掌说:“王兄,才气横秋啊!王兄,这第一首诗先平实后突兀,天梯本不是人世间所有,但我们得到了,而且还登上了天梯,那么登上天梯之后我们不做神仙难道还让那些俗狗贪官们做神仙吗?这就是人民必定主宰一切,必定推动历史 发展的大气魄。这第二首更好,既写出了抛却杂念来登山的决心,又暗指官场上下虽然布满 龌龊和险恶,但好人一生平安,正直之士必然永生,贪官污吏势必灭亡。最妙之处在于任你风吹霜 打寒冬凛冽,梅花该放之时就不畏严寒不顾一切阻挠地傲放了,你风霜本想折磨它扼杀它,到头来都是空费心机,最后在凌霜傲雪的梅花面前,严冬自叹奈何不得,只好空自悲愁了。王兄,我的解释还符合你的原意吧。”

王步凡觉得张编辑对他随便吟成的打油诗竟能解释出这么多的涵义,有点激动,也拍了手,并说张编辑是点石成金。小罗开玩笑说:“两个老夫子碰到一起,连放屁都文绉绉的,我算真服了。”

“可不是吗,咱俩上山只是看风景,人家是为了写诗,这叫吐口唾沫淹死个跳蚤,取得了意外的收获。”叶知秋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王步凡没想到叶知秋说话还这么逗人,益发爱她 。看来这个女人不仅贤惠,而且还聪明。

吃完饭,大家都很累,明天还要爬山就早早睡了。叶知秋准备在另一张床上睡觉,王步凡却招手让她过去,叶知秋羞答答地去了。今晚王步凡虽然疲劳却来了兴致,先脱衣服,然后催知秋脱衣服翌日早晨起床后,叶知秋把床单揭掉出去洗,大嫂见了,硬是不让她洗,说自己来洗。知秋小声说:“昨晚来了那个了,把床单给弄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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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30:20 | 只看该作者

“出门在外谁能考虑得那么周全,你放下吧,闲了我洗。”说着话大嫂夺下床单扔在地上,把知秋推到屋里去了。知秋感激大嫂的宽厚和纯朴,不知说些什么好,她觉得农家比官场­干­净,百姓比官员率真。

王步凡到院中站着呼吸新鲜空气,一望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天­阴­了,又刮着东风,他便觉得情况不妙,一旦下了大雪,公路不通可要困在山沟里了。他赶紧开了手机,但山里没信号打不成,只好说:“大嫂,我看这天气怕是要下雪了,一旦下雪我们可就困在山上了。”

“可不是吗,我看龙石沟就别去了,今天已经是腊月十九了,这山上一旦下雪,十天半月路也不会通,你们得赶紧回去。要不然就住个十天半月的也行,山沟里空气好,有益身心健康。只是中国人的传统节日春节是合家团聚的日子,不能把你们困在山上过年。”

“不,我们得走,能借你的电话用一下吗?”

“行,你打吧。”

王步凡急忙给马德彪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到东华山来接他,不然一下雪就困在山里了,并告知了具体的位置。小马答应马上就来。王步凡又去叫张编辑夫­妇­。他们洗了脸,吃过饭,在客厅里聊着闲话。小罗始终懒洋洋地靠在张编辑的腿上,看来她昨天累坏了,而叶知秋仍然­精­力充沛。等了一个多小时,马德彪开着车来了,小马见王步凡后并不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是说:“王书记一直关着手机,两天也没有消息,我很担心呢!”他就有这个长处,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问的事不问。王步凡很欣赏小马的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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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30:50 | 只看该作者

当小马称“王书记”的时候,张编辑才知道王步凡是个当官的,就更加敬重王步凡。在他眼里当官的都是不学无术之辈,而像王步凡这样有才华的领导­干­部并不多见。

将要离开东华山的时候,叶知秋面对农家大嫂总有些过意不去,就把自己的围巾赠给了大嫂,大嫂执意不要,知秋心意恳切,大嫂无奈只好接住了,一直把他们送到门外。王步凡让小罗坐在前边,他和叶知秋、张编辑坐在后边,便于进一步深谈。他已觉察出张编辑虽然不是从政的料子,但此人是个很有思想的诗人,与有思想的人在一起交谈往往能于无意之中学到知识,得到教益。大家坐好后,与农家大哥和大嫂挥手告别,离开了东华山。

桑塔纳比来时那辆破客车跑得快多了,一个小时后就下山了,刚到国道上,天就飘起了雪花 ,张编辑很感激地说:“王书记,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们要困在山上了。”

“有缘一见如故交,无缘朋友变路人。张兄,你赞成我的观点吗?”王步凡很有感触地说。

“佩服,佩服,今天我是遇上高人了,也算我张某三生有幸。” 张编辑很动情地说:“王书记,我昨晚和你一首诗,准备和你的诗一并发表,你先斧正一下。”张编辑说罢就吟诵起来:

冬日携妻华山游,

江山豪气共千秋,

我自独行­性­狂放,

笑谈浮沉不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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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31:34 | 只看该作者

张编辑吟罢说:“王书记,我的诗可比不上你的诗啊!”

“哪里,哪里,你的诗正好反应了你狂放的­性­格和不畏权贵的骨气,我就喜欢你这种不媚世俗的­性­格。不过你作为一名编辑,诗中又有‘我自独行­性­豪放’一句,我建议把‘携妻’ 一词改为‘采风’较好,不过这样似乎没有照顾到嫂夫人。顺便再纠正一下,咱们见面要叫 我王弟,千万别叫王书记。”

张编辑拍着手说:“妙,妙,一词师啊!‘采风’一词改得好。”王步凡和张编辑一路谈笑不止。叶知秋和小罗笑而不语。

从东华山回来一到招待所,乐思蜀告诉王步凡他的父母和知秋的父母都已经搬来了。王步凡先去看望了张问天夫­妇­,知秋告诉妈妈她要和步凡结婚了,妈妈很高兴,张问天没说话笑着看了看王步凡点了点头。知秋的妈妈赶紧去厨房给他们做饭。王步凡趁这个机会转着看了一下房子,四室两厅,设计还算合理,室内的光线也不错,站在西边的窗台前正好看见高­干­楼,冬季土坡上的杨树和柳树落叶了,柳丝仍在风中摇曳,就像安识危指手划脚的样子,俗不可耐;站在东窗台前,正好对着他家乡的方位,老家村头有一颗很大的皂角树,他似乎远远看见了那棵老树,树皮裂了大口正在向他倾诉人世沧桑。他又在室内转着看,装修朴素大方,客厅顶上有个很好看的顶灯,窗台、门框都装上了木板,窗台以下都是木板装修,浅黄­色­的木板纹理清晰,还算典雅。看了房子他和知秋去看望自己的父母,因是吃午饭的时候了,步平也在,王步凡就打趣说:“步平,你的房子有了,以后再回来混饭吃可得交伙食费啊!”

步平开始贫嘴了,“二哥,这不公平吧,你每次回老家哪一次交伙食费了?哎,啥时候让我喝你们的喜酒?”

叶知秋听步平这么一说脸先红了,步凡的妈妈拉住知秋的手说:“多好的闺女呀,我儿子就是有福气。”知秋是第一次见王步凡的母亲,一时不好称呼,只说了声“您老很健旺啊!” 王步凡的母亲没有听懂知秋的话,只是一个劲地端详知秋,把知秋都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王之道一脸严肃,招了招手让步凡进了卧室,然后问:“我听步平说最近仕途上不顺 ?离婚的事也给你带来很多麻烦?舒爽虽然不好,以你目前的身份是不应该离婚的,既然离了我 也不想多说什么,已经这样了,说也是白说。官场上的事要多个心眼,真不行就调调地方,三十六计走为上,不一定非呆在这个龙王庙里。”

王步凡觉得父亲的话不无道理,就点了点头说自己考虑考虑再说。说完话他们父子又回到客厅,王步凡对着步平说:“我的工作太忙,步平要常回来看看,照顾好父母。”

“这还用你交待,你以为就你王二哥是孝子,我可也是王家的孝女呢?”步平也逗着说。说罢亲昵地挽住了叶知秋的胳膊。步平比叶知秋大三岁,但这时步平完全以一个小妹妹 的姿态在知秋面前撒娇。

谈笑结束了,步凡的母亲要留步凡和知秋在家里吃饭,步凡说在对门已经报过饭了,于是就和知秋回到张问天这里。一进门,见陈梅来了,王步凡与陈梅寒暄了几句,问了些工作上的情况,让她一起吃饭,陈梅也不客气。

大家坐下吃饭时陈梅说:“知秋,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看越快越好,一结婚就没有人再去议论是非了,不然人们天天议论,这样不好。”

王步凡说:“那好,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后天就结婚,结婚悄悄进行,就咱们家的人吃顿饭,其他人一个也不请。”

陈梅想了想说:“这样最合适,就看我二姨和知秋同意不同意。”

“嫁狗随狗走,嫁­鸡­随­鸡­飞,我能有啥意见?”叶知秋微笑着说。

知秋的妈说:“步凡这孩子不错,我没有意见,就尽快结婚吧。”张问天只管吃饭不说话。他是个很稳重的人,在儿女面前很注重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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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34:40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刚到高­干­楼,乐思蜀来了,进门就说:“步凡,只从你生病到现在,天南可就说破天了,有人为你叫屈,有人幸灾乐祸,有人说你敢与安识危叫板,真了不起,总之说啥的都有,我真有点听不下去了。看来你该露露面,辟一下谣了。”

“听不下去也得听,任凭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这样的结局我早就料到了,别说我现在正倒霉,当年武伟书记是正常调走的,天南照样有人造他的谣,说是因嫖娼被免职了,又说是因经济问题被抓起来了。我就不信唾沫醒儿还真能淹死人?告诉你吧,明天我与知秋去办理登记手续,后天就举行婚礼。你给我记住,我只请你和小马两个,其他人一概不请。带上我们双方的亲戚也就两桌吧,你给我好好准备两桌酒席。我就不信这个邪,离婚是法律允许的,谁还能因此整倒老子。”王步凡见乐思蜀似乎还要说啥,就问:“还有啥重要消息?”

乐思蜀笑着说:“南归燕被米良川调到天野市去了,安识危让自己的情人罗寒冰顶替了南归燕的位置,有人就说农牧局是县委书记的情人局,是个­淫­窝。”

王步凡冷笑一下说:“有些人就是他妈的说一套做一套,总拿镜子去照别人,也不照照自己是啥东西?说别人一身毛的人,其实自己就是个妖­精­。物极必反,总有他倒霉的那一天,你走着瞧吧!我自信我王步凡的人品官品都比他好,进一步说党­性­原则,廉洁自律,哪一点也比他好,我就不信好人没有好报,我自信共产党的天下好人是会有好报的!看他安直腰能横行几时!”王步凡见乐思蜀还站着,就说:“思蜀坐嘛,我几天没喝酒,酒瘾可是又犯了,今天咱不喝多,每人半瓶,点到为止。”于是从床底下拿出来别人送的酒说:“以后没人送酒喽!”虽是笑话,但他与乐思蜀都有些伤感,相对无言地开始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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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35:27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和乐思蜀正喝酒,叶知秋来了,“又喝上了,无缘无故喝什么酒呀?”

“想喝点,每人半瓶,不多喝。”王步凡指指沙发让叶知秋坐。叶知秋是个说话很讲策略的人,没再说啥。她给乐思蜀和王步凡每人倒了一杯水,才坐到沙发上。叶知秋坐下后一直红着脸在看王步凡,王步凡知道她是为扬眉的事看他,他假装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酒喝完后,又说了一会儿话,乐思蜀忽然说头有点疼,王步凡听乐思蜀这么一说觉得自己头也有点疼便说:“假酒,大头,我们肯定是喝了假酒。这年头啥都有假,他妈的送礼也送假酒,幸亏我们没有多喝,要是喝得多可就坏事了。”

叶知秋慌了,赶紧问,“用不用叫医生?”

“没事,这种事我遇上不止一回了,又没喝多少,多喝点水就好了。”于是王步凡就和乐思蜀压指头,谁输谁就喝水,一个小时每人至少喝了有二十杯水,害得他们老往卫生间里跑, 一直到下午该上班的时候两个人的头才不疼了。

王步凡也觉得确实该露露面了,于是他夹了包下楼,小马就在楼下等着,他上车直接到县委办公室去。刚进办公室,田方进来了,说是下午有个­精­神文明工作会议,看他是否去参加一下。王步凡立即答应了。下午在会上他还故意讲了安定团结,反腐倡廉与两个文明建设的关系。散会后,他主动提议去看了两个文明单位,每到一处都谈笑风生,指指点点。晚上天南新闻里就有了王步凡的镜头,有人吃惊,有人高兴,于是天南又传言王步凡根本没事儿,以前的传闻看来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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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发表于 2005-7-6 00:35:40 | 只看该作者

一九九七年的农历十二月二十二日,王步凡和叶知秋去城关镇民政上登记办了结婚手续,二 十六日正式结婚。结婚这天,舒袖给王步凡打了电话,说本来他们夫­妇­应该来的,也很想来,但碍于姐姐的面子还是不来为好,希望步凡能够谅解。步凡能够理解她,再说他与舒爽离了婚,现在与知秋结婚,舒袖如果在场,怎么说对她也是一种伤害。王步凡不想伤害她,更不想伤害舒爽,他现在对舒爽已经有些同情了。

乐思蜀和小马来了,张沉和步平以及陈梅都来了。王步凡也没通知老家的大姐二姐,大哥三弟他们。四弟和四妹在天津打回来电话说年二十八才能回来,在电话上向他们表示祝贺。扬眉也许是有意躲避,连个电话也没有打,叶知秋怕王步凡难堪也没有通知扬眉。含玉从天野回来过年,王步凡不想让含玉受刺激就让他到外婆家里去过年。张 问天现在和王之道是亲家,坐在一起谈话的样子很亲密。王步凡和叶知秋就这样没放鞭炮,没坐彩车,没穿婚纱,更没有添置什么家具,朴朴素素地结了婚。婚后和张问天夫­妇­住在一起,叶知秋仍当招待所的所长,王步凡没有给她调动工作,她也从来不提任何要求 。这年代许许多多的女人忙着美容和打扮,似乎越妖艳越好,而像叶知秋这样追求自然美,不虚华无浮欲的女人确实难得。

安识危越来越霸道了。春节过后刚刚开完三级­干­部会议就又调整了一次­干­部,王步凡是副书记兼政协主席,人事调动按理说应该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虽然选拔­干­部一般是书记定调子,然后拿到常会委上集体研究决定的。但在提交常委会研究之前总应该与班子主要成员通通气。安识危竟然把王步凡视为局外人,不通知王步凡参加会议,想安排谁就安排谁,想调动谁就调动谁。高速公路从天南过境二十公里,这么大的工程王步凡竟然没有参加过一次会议,安识危让副县长常有春抓了这个工程,谁知道他们从中得了多少好处。王步凡也懒得多­操­这些闲心。政协那边的事,安识危照贾盛的头,也不跟王步凡多说,似乎真要把他架空。更为典型的是因为新闻中心主任赵问之当初写了《假如天南葡萄酒厂不扩建》和《天南选举的思考》两篇文章发表在《河东内参》上,矛头都是指向安识危的,他一当上书记,就让赵问之停职待分配。赵问之现在又写了 《请看今日之天南》的文章登在《河东内参》上,说安识危作风霸道,随意打击报复前任县委书记重用的人,竟然撤换乡镇局委领导五十余人,与情­妇­罗寒冰大肆收受 贿赂,重用跑官要官的人。一位万人大村的支部书记,因与安识危关系好,竟直接被提拔为乡党委书记,另一位支部书记左来金听说这事后也想当乡党委书记,给安识危送了二十万,安识危只答应给他提个副乡长,左来金不满意,竟然跪在安识危面前求情,安识危仍不答应。于是左来金要讨回那二十万块钱,安识危不承认。谁知左来金早留了一 手,送钱时是送给安识危的夫人的,他录了音,就去安夫人那里放录音恐吓,无奈安识危才给他提了党委书记。提拔之后,安识危索要录音带,左来金又说录音带丢了,安识危十分恼火又把他撤了。文章一上《河东内参》,李直在电话上把安识危训了一顿,让他 到天野市纪委把事情说清楚。安识危到天野市纪委说赵问之的文章纯粹是无中生有,制造不安定因素。廉可法也连批评带劝告地要他注意工作方法和个人行为。安识危从天野回来后,又听说赵问之明目张胆地向酒厂职工调查酒厂扩建的事,于是就通知公安局长白老虎将赵 问之抓起来了。因为赵问之的事安识危还不点名地批评有些常委支持赵问之胡搞,唯恐天下不乱。王步凡知道安识危是在影­射­自己,但他问心无愧,人家又没有指名道姓,他也不好反驳,只有装糊涂。宣传部长孔方元则觉得安识危是批评他,也一肚子苦水没法向外倒。孔方元虽然同情赵问之,但没能力保护他。王步凡清楚那次赵问之去他那里,让安识危瞧见了,安识危便怀疑赵问之写文章是王步凡授意的。王步凡坦然对待,一副敢于为真理而斗争的面孔,安识危怕王步凡火上浇油对他不利,就没敢再找王步凡的茬。左来金听说赵问之被抓,害怕安识危报复他就外逃了,跑到省里告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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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38:33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对安识危的作风实在忍不下去了,就通过米良川去找李直。在李直的办公室里王步凡谈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最后提了两点要求,一是调动一下工作到别的县里去。二是去省委党校学习避避是非。

李直很坦率地说:“步凡,不管安识危的工作作风如何,他是县里的一把手,你不应该和他顶牛,这样让你很被动啊!天西县的县委书记文史远同志调到市委当了宣传部长,原宣传部长井有序同志提升为抓党群的副书记了。天西县的县长提了书记。常委会上已经研究决定把你们那里的李光源提到天西县去当县长。我明年就该退到人大了,也不想和安识危较劲,他现在看我快退了,就投靠了边关,我现在才发现他是个小人啊!市里也没有合适的位置,平调到其他县又没啥意思,还不如你先去省委党校学习吧,将来有合适的位置再说。”

王步凡与安识危吵架的事事出有因,他也没有认错,顺便问了一句,“以往不是组织部长提副书记的吗?这次怎么有点反常?”

“你不知道,井有序的父亲井然是个老革命,原来是省人事厅的老厅长,现在省里的副书记和组织部长都是经他手提拔起来的人,只怕将来边关当了书记,井有序还要当市长呢。井有序的父亲井然,边关的父亲边际,他们也是老朋友,关系一直挺好的。”李直停了停又说:“我和有关方面说一下,你先去学习吧,避一避矛盾也未必不是好事,成功秘诀在时间嘛! 官场上的事,要学会揖让之术,能曲才能伸,要学会在夹缝中生存,不能由着­性­子来。就连我这个市委书记不也是在夹缝中生存的吗?边关有靠山,井有序有靠山,你以为他们就听我的话,他们不也在想方设法架空我吗,反正我也该退了,不想和他们争执,能忍才是大丈夫,逞强不算真英雄。该和边关、井有序他们联系,就联系联系吧,你还年轻,要看远一点。”李直这时脸­阴­着,满是失意和哀怨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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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41:22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也懂得退一步天高地阔,让三分心平气和的道理,但他信奉的是斗争主义。李直对他还算不错,能很直率地说出这样一番话也很难能得。就说:“李书记,不行我将来跟你去人大吧,我就想跟着你­干­。” 李直先是有些感动,接着摇摇头,“你还年轻,不要到那些闲地方去。再说我去人大也是半年后的事。我和井有序还是很谈得来的,将来也未必就没有机会,还是先去学习吧,让时间摆平一切。”米良川也赞同李直的意见。

王步凡从市委出来,心里像打翻了五味子瓶。李直虽不算什么好人,毕竟还能接触上,李直一旦退下去对自己就不是件好事。李直其人总算还讲点情义,相信这次去省委党校学习的事 他也会给自己办成。关键是李直退下去以后自己该怎么办?边关一直对自己的印象不错,但没有实质­性­的接触,仅仅是工作关系而已。他忽然想起张问天对他提到过边际和井然,他似乎又看到了希望。这年头,提升是凭关系的,并不是论政绩的,这一点他算是彻底看透了。就官场上而言,有人说受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官儿还是好官,而贪赃不卖法,受了钱财不替人 家消灾办事的人才算真正的贪官。安识危接了左来金的钱,又整人家,吃了昧心食,这种人才是最坏的人。由此他觉得米良川和李直也收礼,毕竟还给人办事,虽然谈不上清廉,还算有点人味儿。

王步凡在回天南的路上给王宜帆打了电话,问边市长最近忙不忙,并问了边市长父亲的一些情况,王宜帆一一给予答复。王宜帆现在已经被提拔为市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了。王步凡早想和他在一块儿坐坐,但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就没有找王宜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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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42:16 | 只看该作者

回到天南家中,王步凡觉得这年头上边没人不行,准备和岳父抽时间去边际家里与边关套套近乎,联络联络感情。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岳父谈了谈,问岳父给边际捎点什么东西比较好。岳父说啥事都不要太急,太急容易出差错。等去学习的通知下来之后再去见边际和边关,这样也算有个由头,到那里也好说话。王步凡觉得岳父毕竟还是历经过人世风霜的人,比自己要练达一些。

王步凡正准备上床休息,手机响了,他一看是个生号码就没有接。电话一直响,响到第三遍 ,他才接住电话,一听是个陌生人在说话,“是天南的王书记吗?我是天野东城区美食娱乐城的老板,很对不起,你的朋友乐思蜀今天晚上在我们这里玩,被东城区公安分局带走了。他在被带走之前悄悄对我说了你的手机号码,说让我给你打个电话,只有你能够帮他。”王步凡一听吓得从沙发上站起来嚷道:“朋友,这个玩笑开大了吧?”

“老兄,真的不是开玩笑,他是在我们这里嫖娼被抓的,公安局还说要查封我们娱乐城,我已经顾不上管他了。”

“啊,我知道了,我立即到天野去。”这个消息像闪电划过夜空,惊得王步凡乱了方寸。挂了电话,王步凡的脑子在飞速运转,这个事情必须连夜摆平,不然一旦消息传出去,不仅仅是对乐思蜀不利,安识危也会在他王步凡身上大做文章,毕竟乐思蜀是王步凡的朋友。叶知秋见王步凡脸­色­很难看,心急火燎的样子,就问他出啥事了。王步凡 说乐思蜀在天野市赌博被抓了。他故意对叶知秋隐瞒真相,怕叶知秋从此看不起乐思蜀,因此把嫖娼说成赌博。王步凡顾不得跟叶知秋细说,给小马打了电话,等小马开车到来,他自己开车去天野市。路上王步凡给王宜帆打了电话,说:“我的一个朋友姓乐,可能被天野市东城公安分局抓了,老弟能不能帮个忙去看一下,最好从轻处理并要他们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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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43:16 | 只看该作者

王宜帆在那边笑了,“你算真找准人了,是嫖娼还是赌博?我的同学在东城区当公安分局局长。”

王步凡支吾了一下说:“我也弄不清楚。”那边笑了笑答应马上就去。这年头被公安抓住的刑事犯罪没几个,大多数是赌博或嫖娼,公安也乐意办这类案子,既有经济收入 ,也不费人力物力,还没有后遗症。

当王步凡开车进入市区,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座座通体发光的大楼,街道两边是有节奏地变幻着的霓虹灯广告牌,万家灯火和满天星斗也没能勾起他对这座古城的钟爱,此时此刻他没有一点欣赏夜­色­的心情,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让乐思蜀的事不产生一点副作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把他吓了一跳,他一看是王宜帆的电话,接通后王宜帆说他和乐思蜀已经在九鼎园等他了。王步凡一听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不用说乐思蜀已经被放出来。王步凡赶到九鼎园,王宜帆站在当初他们吃饭的聚仙阁门口,王步凡跑着上前和王宜帆握手,并道了谢 。进到雅间里见乐思蜀一脸沮丧,低头不语。王步凡问王宜帆,“罚了多少钱?”

“说是罚五千,只交了两千,把问讯笔录也抽了,他们不会向外传。”

王步凡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两千块钱给王宜帆,王宜帆推让了一阵子才接住。王步凡问王宜帆是否把他的同学叫出来坐一坐,王宜帆摆了摆手,“这种事不宜张扬。”王步凡暗自佩服王宜帆的老诚­干­练。

三个人都没有喝酒的兴趣,草草吃了点饭,王步凡去结了账送王宜帆回市政府家属院,然后拉着乐思蜀去娱乐城开他的车,路上王步凡数落乐思蜀,“大头,野花真的比家花香? 狗真的改不了吃屎的毛病?”

“经过这次教训我一定要变成一条不吃屎的狼狗。”

“天南目前的情况你还不清楚,还给我添乱?这事如果让安直腰知道了,不但要撤你县委办 公室副主任的职,说不定又会怎么作践我呢?以后可要千万注意,改改一吧,这样也对不起你爱人。”

乐思蜀给自己打了两个耳光,“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向你保证。”

王步凡本想反驳他用不着向某个人保证,只要对得起共产党员的称号就行,只要能改就行。但他想了想啥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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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43:31 | 只看该作者

他们来到美食城,院里冷冷清清的,包间已经全部被查封。乐思蜀去开了自己的车,随王步凡回天南。

王步凡在焦虑中等待了一个月,省委党校的通知书下来了。要求他于三月十八日报到,学习时间为一年。通知书下来的当天,出于礼貌王步凡去见了一下安识危,安识危一听说王步凡去省委党校学习就笑道:“王书记,你知道人们是怎么评价省委党校的吗?远看像座庙,近看是学校,走到里面仔细看,原来是一群腐败分子在深造。”

听了安识危的话,王步凡知道他在讽刺挖苦自己,笑了笑没有吱声,在心里却骂道:谁他妈的是腐败分子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回到招待所之后,王步凡拿上自己书写的书法作品和郑板桥的《风竹图》准备和张问天到天野去拜访边际。张问天说:“老一代­干­部都很廉洁,与现在­干­部的观念不同,你送去郑板桥的画他不一定会收,反而会使你难堪。以我看你的书法不错,只送自己的书法作品比较好。”

王步凡遵照岳父的意思只拿了自己的书法作品和岳父到天野去。因为米良川上次给他指了边际住的地方,因此他驱车直接到了边际的家门口,张问天上前要敲门,王步凡告诉他这里的规矩是先按门铃,再通报姓名,才能叫开门的。王步凡按了门铃,等里边问话时,张问天 对着喇叭说:“我是芙蓉镇的张问天,是老书记的朋友,要求拜会老书记。”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是个小姑娘,王步凡猜测可能是边关的女儿。等他们进了客厅,一个八十来岁的老人坐在沙发上,见了张问天就要起来,似乎腿脚不很灵便。张问天急忙上去按住他不让起座。还没顾上说话,边关回来了,他不认识张问天,却认识王步凡,很热情地与他们握了手,然后去倒水。王步凡急忙上前夺了杯子自己去倒水。这时边际说话了,“关儿,这位张叔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年要不是你张叔救了我的命,我可能早就死在东南县的芙蓉镇了。”

边关显然知道那件事情的始末,急忙上前拉住张问天的手,问寒问暖,亲热了一阵子。

等边关坐下后,王步凡很恭谨地说:“边市长,我在孔庙时你一直是很关心我的,现在我要去省委党校学习了,就和岳父来看望一下老伯,顺便也跟您汇报一下。”

边关现在才弄明白王步凡和张问天的关系,点了点头,接着又有些吃惊地问:“工作­干­得挺好,去学习­干­啥?是工作需要,还是另有原因?”去党校学习无非是镀金和遭冷落两种情况,边关很清楚党校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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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46:03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长叹一声,欲言又止。张问天­干­脆替王步凡说了,他说话时似乎是对边际说的。“老书记,我现在在天南女儿家住,步凡是我的女婿。当初米良川在时对步凡比较器重,因此安识危现在总把步凡看成是米良川的人,安识危与米良川不合,通过党代会搞倒了米良川,自己当上了县委书记,现在老拿步凡出气。老书记,‘文革’过去这么多年了,官场上怎么还是老划圈子呢?步凡现在已经工作不下去了,才主动要求到省委党校学习的。说得好听是去学习,说得不好听是出去避难 。”

听张问天这么一说,边际有些恍然大悟,接着很生气地说:“关儿,这不是逃跑主义和躲避思想吗?­干­工作哪兴这一套呢?那个安识危看来是有些毛病的,与谁都合不来,难道都是别人的错?你可不要老是护着他,最近我看他常来找你,可别让他坏了你的名声。这个叫啥嘛?啊?”王步凡见边际指着他说不出名字,就急忙介绍了自己的姓名。边际又说:“这个王步凡是你张叔的女婿,就是你的弟弟,你要关心他爱护他,当自家人看待。这也不是徇私情 ,我们共产党人也是要讲情义的嘛!工作­干­得好好的硬逼着人家去避难,这怎么行?很不像话嘛!党内怎么允许搞拉帮结派排斥异己这一套?你要好好批评批评那个小安。我听天南的一个朋友说他有些霸道,还说他有点贪,天南人说有米无饭,有安难安。这不是说米良川在那里时人们穷,安识危当政不安定嘛!人民群众的呼声我们不能不重视,很可能那个小安有经济问题呢,可别让他影响了你的前程。”

边关急忙向父亲解释道:“爸,我和安识危只是工作上的接触,平时觉得他人挺能­干­,我可没收过他一分钱的礼,这你是知道的。他每次来都是拿点土特产或抱个西瓜,我还以为他很廉洁呢,没想到他竟这样。”又对王步凡说:“步凡,你与安识危吵架的事我也听说了,我原来准备叫王宜帆到你们天南去当常务副县长,不行先不让他下去,把你调到县政府那边任个常务副县长也行吧?秦时月要好相处一些,其他地方目前没有合适的位置。但你是正处级,这样有些屈就。你认为呢?”

王步凡想了想说:“边市长,我还是先去学习吧,等学习结束时再说,有时避避矛盾对上对下都不一定是坏事。您说呢?”

“那也行,政治风云瞬息万变,一年以后情况也许会有很大的变化,到时候再说。”边关安慰王步凡说。

这时张问天对着边际说:“我这女婿的书法是很不错的,就给你和边市长一人创作了一幅字,希望您给他指正指正。”?

边际急忙摆摆手说:“老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也知道我是工农­干­部出身,文墨不深,指正谈不上,欣赏一下倒是可以的。”

张问天看时机成熟,就走过去把字展开,边际看着字不停地说好。边关似乎不怎么懂书法,只站在边上看并不说什么。边际看了一会儿字就吟了起来:

忧民不计身贵贱,

报国常因胆气高。

诗文吟到激越处,

夜半挑灯读《离­骚­》。

边际吟罢看了落款说:“步凡心中有难平之事啊,不然不会赠我老头子这样的诗。不过这幅行草书法很好,不管是运笔还是章法都能显示出大书法家的功力,很有大气,说明步凡是很有才华的。这样的人怎么能久居人下呢?更不能埋没了。关儿,你要替他撑腰,替他说话,好好保护他才是。”

边关在父亲面前总是那么谨慎,“那是,那是,爸爸放心吧,我会把步凡当成亲弟弟看待的。”

王步凡又打开给边关写的字,“公生明,廉生威”六个狂草大字泼墨酣畅,气势夺人,龙飞凤舞,跃然纸上。王步凡解释说:“边市长,这样的内容本不应该出自一个下级之手,但我知道边市长清廉,就算我对您的恭维吧!”

边关接住这幅字笑着说:“步凡来自基层,也可以把它看成是基层­干­部群众对我和市政府的殷切期望。这不叫恭维,应该叫期望。我收下,让它起到警钟长鸣的作用,谢谢你啊步凡。 ”

“我的书法还很稚­嫩­,让您见笑了。”

“不,天南可是藏龙卧虎之地啊,没想到你王步凡­干­工作有一套,书法也这么高超绝伦。以我看你的书法比天野那些大家写得都好。”边关顿了顿又说:“步凡,你放心,是你把天南的烟草和蔬菜大棚带动起来的,你的工作能力和贡献有目共睹,因此市委才打破常规给你提了副书记 ,后来又让你兼了政协主席。你放心,组织上是决不会亏待有政绩的­干­部的,人间自有正气在。你在孔庙给老百姓办了不少实事,你是党培养的好­干­部啊!我心中有数。”说罢边关还很友好地拍了拍王步凡的肩膀。领导者说话似乎总是把自己和组织视为一体,好像组织即我,我即组织。中国官场就兴这一套。李直就总把自己和市委混为一体,刚才边关说话也是如此。好像不论大小单位,一把手就是家长,这个单位就是这个家长的私有财产。一个“我” 字就能包涵全部,就能代表一切,就能决定一切。这就是现实和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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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48:23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正在揣摸边关的那番话,边际开腔了…

王步凡正在揣摸边关的那番话,边际开腔了,“关儿,步凡要去省委党校学习,我看你有必要采取一些保护措施,不然他走后会很被动的。这一点有过先例,当年天西县的一个女县长,因受到县委书记的排挤,组织上安排她去党校学习了一年,回来后就控制不住局势,最后还是被排挤走了。东南县有个县委副书记跟书记有矛盾,组织上安排他去省委党校学习了一年,回来后县委书记竟然不给他分配工作,后来只好调走了。这些事我当年没少遇到,上边的经再好,到下边遇上歪嘴和尚就把经文给念歪了,前车之鉴啊!”

边关没有说话,对着父亲点了点头。

张问天看时候不早了就说:“老书记,当年我在最困难的时候,你工资不高还给了我五百块钱,让我终生难忘啊。”张问天想起当年的事动了感情,泪就出来了。

边际急忙说:“老张,别这样嘛,杯水车薪,不值一提,别提那些伤心事了。关儿,你去把我保存的老人参取两棵,把茅台酒取两瓶,让你张叔带上,对救命恩人可不能慢待。得恩必报,以德报怨,这是我的做人原则。”边关很尊敬他的父亲,跑着去取东西。东西取出来后,张问天推辞不要,边际就有些生气。张问天无奈只好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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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49:09 | 只看该作者

张问天和王步凡带着边际赠的礼品离开时,边际没有起座,拍拍腿,挥挥手。张问天点头不已,表示理解。边关一直送到门外,对王步凡非常友好,对张问天也非常恭敬,还问了王步凡去学习的具体时间。

临分手边关问:“逯一山、申大用和韩先秦他们这几个人怎么样?现在经常来市里告安识危的状。”

王步凡说:“工作上都还可以,因为是米良川线上的人,安识危抓住他们用公款吃了一顿饭的事不放,还撤了职,这个事做得有些过份。”边关点了点头。

在回天南的路上,王步凡想起边际说的“有米无饭,有安难安”这句话,他还从来没听说过。也难怪,这两句话是连在一起的,天南人都把他看成是米良川的人,当然不会对着他说。

过了四五天,天南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关于王步凡书法的事。说王步凡的字挂在了市长的办公室里,看来王步凡跟市长的关系是非同一般的。更有人说是市长亲自来找王步凡,让王步凡给写的,每个字还留下了三千块钱,六个字就是一万八千块钱。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安识危当然也听说了,他不肯相信。最近几天他没去边关那里,没有证实这件事,他觉得这是别有用心的人制造的谎言。甚至以为是王步凡在耍小聪明,好让人们知道市长是他王步凡的保护伞。安识危有这样的想法不无道理,他与边关很熟悉,他知道原来边关是不认识王步 凡的,只是到孔庙下乡时才认识了王步凡,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铁哥儿们。对于这些王步凡则一无所知,他现在时时警告自己,处处陪着小心。

王步凡到省委党校报到这天上午,边关和王宜帆来到天南,他们来得很晚,已经十一点多了,上午并没有说成什么事。中午安识危盛情招待边关和王宜帆,其他常委作陪。边关环顾四周不见王步凡的身影,就有些不高兴,问安识危,“老安,为什么不见王步凡同志?把他也请来。”口气有些生硬,说罢不再看安识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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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49:54 | 只看该作者

安识危表情很不自然,有些失态。从边关的话里他感觉出边关和王步凡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急忙解释说:“他去省委党校学习,说是今天要报到,恐怕已经走了,所以就没有通知他 。”其他常委也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

“一个副书记兼政协主席去学习你们也不送送?太不像话了吧?!田方,你打个电话问问王步凡在哪里?”边关沉着脸说。

田方打通了电话,问王步凡在哪里。王步凡告诉田方他正在家里吃饭,下午要去省城。边关伸手要了田方的电话说:“步凡同志吗?我是边关,你现在立即来招待所,咱们一块儿吃个饭,饭后我还要去看望你岳父呢。”说罢把电话又递给田方。田方急忙出去迎接王步凡。

安识危这时脸­色­十分难看,其他常委都偷偷地看着安识危和边关。边关这时说话了,“老安,我想劝你一句,办任何事情都要留点余地,班子团结,才能振兴经济,搞窝里斗,拉帮结派很不好。米良川的缺点是太柔,你的缺点是太刚。锋芒太露是要吃亏的,你知道吗?那个赵问之犯了什么大罪你把他抓起来了,有个叫左来金的人去《法制报》报社告状了 ,记者已经与市信访办联系过,最近要来采访调查。我看你还是把人放了吧,这年头记者可是得罪不起的。当官要首先学会做人,不会做人怎么当官?啊?你作为一个县的县委书记, 没有容人之量怎么行呢?那几个用公款吃了一顿饭的书记乡长还够不上撤职处分吧?我的意见是警告一下就行了,工作还是要安排的,不能老抓住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不放,该工作还是 要让人家工作的,要以大局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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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50:49 | 只看该作者

“那是,那是,我会努力做到的。”安识危此时已经有点无地自容了,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掉 。

田方这时陪着王步凡进来了,常委们都站起来欢迎他。因为边关的原因,常委们现在早已不在乎安识危的存在 ,似乎严冬过去又到了春天。安识危也急忙站起来和王步凡握手,好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亲热得让王步凡有点感动。王步凡还特意走过去和小刘、王宜帆握了手。别人见王步凡连边关的秘书、司机都这么熟悉,就更觉得王步凡与边关的关系非同一般,看来关于书法的故事只怕是真的。

边关又说话了,“今天我一是来天南办公事,二是来为王步凡到省委党校学习饯行。公事下午开会时再说。步凡的情况大家可能不知道,步凡的岳父是我家老掌柜的救命恩人,我和步凡也算是异姓兄弟了。但亲情归亲情,原则归原则,这是两码事。他有成绩要肯定,他有错误我也不会袒护。”

听边关这么一说大家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王步凡,最吃惊的是梅时雨。似乎顷刻之间,形势发生了巨变,中心一下子由安识危那里转向了王步凡。安识危私下里想,天南人传说边关办公室里挂了王步凡的字,只怕是真的了。但他一时却弄不清楚边关的父亲与王步凡的岳父到底是什么关系,啥时候就变成救命恩人了,他可从来没听说过。为了变被动为主动,安识危无话找话地说:“边市长,步凡,不,王书记不光官德人品好,也很有文采。这一期的《天野文苑》上还发表了两首王书记的诗,写得特别好。”

经安识危这么一说,王步凡才知道他那两首诗发表了。不用说诗句肯定刺伤了安识危,在这种场合他只好化腐朽为神奇地夸奖王步凡。其实王步凡知道安识危肯定对他的两首诗很不满意,心中会像吃苍蝇般地难受,但他这时只有说好,再不敢张狂了。王步凡没想到边关会这样搞个突然袭击来为他撑腰,这一手来得确实很绝,也让安识危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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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52:59 | 只看该作者

吃饭时,大家的情绪都很好,推杯换盏,你尊我敬,好像天南的班子是非常团结的,安识危这个班长也是很民主很称职的。梅时雨像条变­色­龙主动向王步凡敬了酒。饭后安识危宣布下午两点钟开常委会,一是聆听边市长作重要指示,二是欢送王步凡同志去省委党校 学习。

从餐厅里走出来,边关不再跟其他人说话,只和王步凡边走边谈,并徒步跟着王步凡向他家里走去。其他常委们觉得很没趣,又不敢离开,就一边围着王宜帆和李光源热情地说着话,一边猜测边关和王步凡的岳父到底是啥关系。安识危独自在稍远些的花池边上左手弹着大肚皮,右手夹着香烟,若有所思,有些狼狈。

边关是奉了他父亲的命令来看望张问天的。边际这代人都很重情义,张问天去看过边际多次,但他因腿脚不便没来看过张问天。今天边关到天南来办公事,边际就特意叮嘱边关要去看望一下张问天。天南的常委们呆呆地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边关才从王步凡的家里出来,然后大家就到县委去开会。

下午的常委会开得很热烈。边关讲了话,肯定了天南的成绩,也指出了不足,这些完全是官方语言。接着宣布了李光源升任天西县县长,王宜帆调天南接任常务副县长职务。并解释说 :“按理说应该是市委组织部来宣布的,因为王宜帆跟着我时间长了,送一送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我这个市委副书记就代劳了。”接下来肯定了李光源和王步凡在天南的工作成绩,介绍了王宜帆的简历,并提醒说等王步凡在省委党校学习回来后还要给予重用。大家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最后边关讲了一些大道理,说­干­部要有宽阔的胸怀,恢宏的肚量,这样才能赢得友谊。要心底无私,坦坦荡荡;要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法国作家雨果说过:世界上最宽阔的东西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东西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心灵。当然心灵宽阔,并不是说对于不符合人民利益,有违于党纪国法的事情也熟视无睹,并不是说不分是非曲直,不讲政治原则。教育批评是有必要的,但不能随意打击报复,搞不团结行为。

边关这一席话谁都知道是针对安识危说的,也可以说是语重心长,但安识危能否做到,大家心里也明白,只怕边关要白费口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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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53:52 | 只看该作者

李光源要离任了,少不了说些合作愉快欢迎大家到天西县做客的客套话。王宜帆自然也要谦虚一番,说边学习边工作。安识危事先并没有得到市长亲自到天南来的消息,市委办公室和市政府办公室也没跟他打招呼,他就隐隐觉得天野市委对他已经产生了不好的看法。他只好无话找话地说:“王书记刚结婚,我建议他把家属带上,也好照顾一下生活,招待所的事让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乐思蜀代管着。最近王书记身体一直不太好,学习肯定又很紧张,不能把身体搞垮了。”安识危本是个态度生硬的人,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并不自然。

边关当场拍板说:“我看也可以。我们党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尤其是像王步凡这样的开拓型­干­部一定要保护好,这可是我们党的财富呢。你们这么大一个天南县,也不缺他爱人那一点伙食费。老安,老匡,这不算什么大的原则问题吧?”

安识危急忙说:“这很正常嘛,我看可以。”

匡正义是个讲原则不讲灵活的人,说:“不过这在天南可没有过先例,我并不赞成,总觉得 这样不合适。我保留意见。”

王步凡急忙打圆场说:“我的身体这一段是不太好,但不能违反原则。我爱人的费用我自己负担,也不一定要她常住省城,这事就不用再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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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54:41 | 只看该作者

边关对匡正义的话很不高兴,也觉得他过于死板,就黑着脸不再说啥,叫上李光源离开会场到天西县去。临出门说:“孔庙的­干­部对抓农业有一套办法,我建议你们天南要把孔庙的­干­部往其他乡里派几个,这样也便于推广孔庙的经验。”安识危点头称是。常委们要送边关,被边关拒绝了,说迎来送往很不好,大家只好不送。匡正义脸­色­很难看,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其实他并没有说错,只是原则­性­过于强了,不合时宜。边关走后安识危意识到王步凡与边关的关系远远超出了自己与边关的关系,就想讨好一下王步凡,对王步凡说:“王书记要去学习了,你看有需要安排的人就安排一下,反正最近又该调整­干­部了,边市长也有指示。”

王步凡最近听天南人说着一句“要想富,动­干­部”的顺口溜,安识危上台后平均三个月要动一次­干­部。对安识危的做法他很不赞成但也不好反对,现在既然安识危征求他的意见,他觉得乐思蜀呆在机关里不合适,就提议让乐思蜀下乡去当书记,把任可和陈孚调到其他乡去当乡长,把陈梅调到乡下去任乡长,让他的司机小马当了招待所的所长助理。安识危这一次很给王步凡面子,他提出的人选在常委会上顺利通过。

散会后王步凡和叶知秋回家收拾好行李才出来,常委们都在招待所傻等着。直到王步凡和叶知秋上了车,小马开着车出了招待所大院,大家仍在挥手致意,显得非常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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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55:34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回头看看这群天南县的“­精­英”,一张张面孔都让他既熟悉又陌生。这些人中间有变 ­色­龙梅时雨,有应声虫雷布雨,有死搬教条的匡正义,有玩世不恭的田方,有少年老成的孔方元,有政治上不太成熟的秦时月,有刚来上任的王宜帆,有风情万种的白山云。总之有人也有鬼。就在上午边关未来之前,明知他王步凡要到省城学习,只有田方、孔方元和匡正义打了电话,其他人竟然冷漠得连电话都没打,就连秦时月这个老校友也没有任何表示。而中午边关一来,形 势就突然发生了变化,似乎他王步凡就是未来的县委书记。这些具有政治敏锐­性­的­精­英们马上又对他热乎起来,且由冷变热的速度让他难以适应,又不得不去适应。这就是官场,这就是人情冷暖和宦海沉浮的万般微妙。

王步凡是一九九八年的三月十八日到省委党校学习的,叶知秋陪王步凡在省城住了两个月,就有了妊娠反应。叶知秋怀了孕,王步凡只好让她住在省城。学习不太忙,时光也过得快,这期间他只回来过一次,是为马风的小儿子上学的事。马风的儿子考了个清华大学,王步凡动员他的同学们总共为马风捐了三万块钱,送他的儿子去了北京。

临近春节省委党校放假,王步凡给小马打了电话,小马就去省城把王步凡夫妻俩接回来。他 们回到家已是腊月二十六日,含玉放寒假从天野回来。儿子大了,很懂事,也不多­干­涉父母的事情。有时含玉和王步凡住一起,有时去和舒爽住一起,尽量两头都照顾到。王步凡觉得这孩子懂事、细心,将来肯定有出息。含玉仍称知秋为姨姨,知秋也乐意含玉这样称呼她, 王步凡也不想勉强含玉,没有让他向知秋叫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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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56:56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这次回来除了吃饭看书就是睡觉。只有张沉、乐思蜀、任可和陈孚有时来陪王步凡打打麻将。张沉和乐思蜀都在招待所里住,乐思蜀的妻子一直歇了这么多年,现在调到县直小学去教书了。大家都在一块儿住,交往也方便。陈梅时常来看望叶知秋,而其他人王步凡一概不接见。整整一个春节王步凡没有出过一次门,其他常委也没有来看望他。只有孔方元他们早就认识,此人也很讲义气,来看望他时顺便说了赵问之的事情。安识危怕《法制报》记者采访赵问之,把他秘密关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弄得记者找不着人,没办法只好回去。现在赵问之也不知被安识危弄到哪里去了。王步凡觉得安识危简直是胆大包天,无异在玩火。孔方元还说上边现在正在搞“三讲”教育,而安识危在下边纯粹在搞形式,根本不敢深挖实质­性­的问题,原因是他本身就有很多毛病。因为“三讲”教 育流于形式,老百姓就编了顺口溜来讽刺:天野市搞三讲,救活了两个印刷厂,天南县搞三 讲,养肥了寒冰和奋强。罗寒冰办了个复印社,叫寒冰复印社,秦时月的丈夫吴越剑养了个情人,也开了个复印社叫奋强复印社,县政府的大量材料在奋强打印,县委的材料都在寒冰那里打印。王步凡听后笑了笑没有就这事表态。

田方来看望王步凡时透露了一个消息,让王步凡非常吃惊:赖才现在抓工业,他原来就与李庄乡的私营煤矿矿主瞿复来有勾结,现在把煤矿形势搞得越来越大了,且兼并了周围所有的小煤矿。据说安识危、秦时月、梅时雨和赖才都入了股份。那个矿主瞿复来前些天给田方送 了二十万块钱,说让他再拿出十万,总共以三十万入股,每年可分红利三十万。田方吃不准这个事就没敢轻举妄动。

王步凡已经意识到天南官场的问题非常严重,很可能会出现腐败窝案。他沉默良久问田方, “雷布雨为什么没有入股?你准备怎么办?”

“可能他们觉得雷布雨人老实靠不住吧。我就是吃不准这个事才来与你商量这事的。天南目前的风气就这样了,假若不入股,瞿复来会把 这钱再要回去,我就脱离了安识危的领导集体,不光日后难以站住脚,还极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这个事情很严重,必须讲究策略,我想最好的办法是入股。但他给你办手续时要用化名,估计别人也会是化名。等办完手续后,你把这些手续的复印件寄到天野市纪委,并说明原因。先弄个无头案挂起来,自己留着原件,将来分的红利也寄到市纪委去。老田,你想啊,他 瞿复来既然找上门来,你如果不接受,马上就会被孤立起来,甚至还会遭到安识危的打击报复。如果接受了,煤矿哪有不出事故的,李庄矿五年前出事故死了六个人,三年前出事故死了七个人,天西县、天北县哪年煤矿都出事故,都死人。据有关方面统计,中国煤矿死的人数每年都在三千到五千人。谁敢保证李庄煤矿就不再出事故?一旦出了事故,很可能就是杀头之罪。可不能­干­了一辈子革命,最终弄个晚节不保,让孩子们跟着受连累。钱这东西多了惹祸啊!只要你在信中说明情况,到时候你的十万块钱估计市纪委还会退给你的,这十万块 钱最好去银行贷款,办个正规手续。”

田方很诚恳地点着头,但没有说话,他这时方寸已乱。

王步凡接着说:“安识危只要这样胡弄,我敢肯定他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到时候那个秦时月也必定会跟着倒霉,这个女人在政治上不很成熟啊。你说秦时月的丈夫吴越剑在天野市安排个工作多好,非要弄到天南来当个破副局长,好像只有当官才能显示他的能耐。听乐思蜀说秦时月的丈夫天天打着秦时月的旗号跟一些狐朋狗友到招待所来吃吃喝喝,还赌博养情人,群众议论很大。他还把煤炭局的老局长逼得没法工作,­干­脆啥事也不管。在煤炭局里吴越剑简直是一手遮天,现在酒厂的工人们又开始告状了。边市长明确指示要安直腰安 排逯一山等人,可他就是拖着不办,他的胆子也太大了,边市长对他能没有看法?逯一山等人可是没停地到处告安识危呢,天南还能太平得了?我让你这样做也并不是说咱们有多高尚,也不能说咱们有多么­阴­险。主要是做好两手准备,为自己留条后路。安识危他们将来不出问题,如果平平稳稳地调走或者高升了,最后那一次红利你留下也亏不了本;如果他们栽了,你到时候就跟纪委说清楚,纪委也会把你贷款的钱退给银行。这叫进也有路,退也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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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58:46 | 只看该作者

田方很佩服王步凡的这番见解和虑事的周全,“那就按你说的去做吧,我就是怕出了事保不住晚节,连累儿子田园。他妈的遇上这种两难的事,真让人头疼。”田方这时见王步凡只 抽烟不再说啥,就起身告辞。

一九九九年元宵节这天,天南县异常热闹。街上又打鼓又敲锣,一派歌舞升平景象。大街上 正在庆祝天南县摘掉了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其实安识危纯粹是在自欺欺人,往自己脸上贴金。天南根本没有脱贫,人均收入还没有去年高,又怎么能说脱贫呢?九七年财政收入九千多万,九八年收入只有七千多万,而报纸上、电视上仍是与同期相比财政收入有所增长,不知这个增长指的是什么。王步凡懒得去劳这些闲心,就在家里呆着。有时他接见一些朋 友,有时应几家企业 和商场之邀为他们写了招牌。王步凡在失意后已经有很多人不找他写字了,甚至把他写的招牌取了下来。但后来又听说王步凡成了市长边关身边的红人,就又有很多人找他题字。他­干­ 脆说手腕疼一概回绝,并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写招牌了。但今天来的都是极重情义的同学和学生引来的人,他只好自食其言,又为他们写了招牌。他写招牌从来不收钱,有些人来时带 点烟酒什么的,实在推不掉他就收下。元宵节这天一直忙到晚上才把人都打发走。吃过饭,他觉得在家里闷得心慌,就想起了当初他救济过的那个勾剩,想到勾剩,就想去勾剩家里看 看。他向知秋说明情况后,没有叫小马的车,他怕有人认出车再宣传他引起安识危神经过敏。就戴了墨镜和鸭舌帽,自己认为别人认不出他时才放心了。知秋因为挺着个大肚子行动不 方便,就没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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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0:59:49 | 只看该作者

走在街上,一辆三轮车突然停在王步凡身边,开三轮车的人问:“王书记,你去哪里?我送你吧?”王步凡急忙说:“不用,你忙吧。”那人看王步凡不坐车,就走了。路边有人小 声说:“看,这个人就是民宗局的局长石则连,妻子患了肝硬化,常年吃药,两个孩子上着学,生活很困难,因此买了这辆三轮车,下班后拉人赚钱贴补生活。”? 王步凡听路边的人这么一说,他才想起安识危点名批评的就是这个石则连。他如果有钱,或者能贪污公款,也不至于以一个局长的身份来跑三轮车,看来石则连是个廉洁的局长。这样的人,不但没人表扬他、同情他,反而遭受批评,对他也太不公道了。王步凡一边为石则连叹惜,一边向一辆出租车司机招手。等出租车到他面前停稳后,他上了车,对司机说他去孔庙。王步凡刚坐好,司机叫了声叔,他看了看并不认识这个司机。司机自我介绍说是田方的儿子田园的同学,人称“龙老大”,名字叫龙彪。王步凡听说过他在天南也算是个人物,当年 打群架打死过人,住过几年监狱,在天南城关镇是有名的“不敢惹”。但此人很义气,不欺弱,专斗强,因此也没有什么民愤,后来几次严打公安局也没找他的茬儿。他与田园关系很好,王步凡与田方过从甚密,因此他认识王步凡,王步凡不认识他。

路上,王步凡问龙彪现在出租车生意怎么样,龙彪说:“叔,别人的生意不好,咱的生意好 着呢,咱不欺诈,坐咱的车他们放心,也没人敢欺负顾客。有人找上门让我跑走私去东南拉假烟,一趟给五千,咱不­干­那种事,小龙平生只管不平事,不­干­坏良心事。”

王步凡点着头说:“这就好,万事义为先,我很欣赏你的­性­格,但千万把握好自己,千万不能再进去了。”

龙彪很不好意思地笑道:“叔,你放心,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又有了家室,办事总要看住 自己的门吧。”

王步凡觉得不该揭了人家的短处,就与龙彪拉了一会儿家常,车已到了孔庙。还没有来到李洼村,龙彪的车坏了。龙彪下车慌了一头汗也没修好,王步凡只好到路边一个背风的地方去 等着。初春的夜晚,月光很明,把清冷的银光撒向大地,西北风“呜呜”地吼着,猫头鹰在远处凄凉地哀鸣,使初春之夜平添了几许­阴­森恐怖,使站在风中的人增添了几分哀愁。一个 小时过去了,龙彪还没有把车修好,王步凡只好在焦急中等待。夜深了,明月如镜,西风渐紧。这时龙彪打了喇叭提醒他车已经修好了。

王步凡快走到车前时见三个人向车边走来,不知为啥龙彪拿了一根铁棍和那三个人打了起来,龙彪一个人竟打跑了三个人。王步凡赶到后问情况,龙彪说:“是三个偷车贼,想偷车或 者抢劫。其中一个是惯犯,我认识,所以就先下手了。”? “没有伤到你吧?”

“叔,不是小龙吹牛,再来三个也不是我龙彪的对手。”

“小龙,我看天晚了,李洼就不再去了,改天再说。”

“真不好意思,车怎么会出毛病呢,平时很好用的。”

“走吧,回县里去。” 龙彪很不好意思地,转过车头回天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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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1:01:03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坐在车上看着龙彪就产生了几分敬佩感。这年头,黑吃黑的事情经常发生,恶人只有恶人才能治服得了,有些时候法律竟显得苍白无力。

车到天南,分手时龙彪不要钱,王步凡也就没有坚持。只是感叹现在的社会秩序混乱,还多亏了龙彪,不然今晚可能要吃亏的。

王步凡到天南招待所门口,仍远远看见石则连在街上等着拉人,这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钟 了。又听路边的人说:“也不知是人们好奇,还是同情他,石则连的生意特别好,一天能拉五十多块钱呢。”王步凡听了只是叹惜而已。

王步凡在家过了元宵节,正好含玉也该去天野上学了,王步凡为含玉准备了新学期的费用 ,叶知秋就像亲妈妈一样为他准备好衣物,并嘱咐他好好学习,注意身体。第二天是正月十六,王步凡和叶知秋一起把含玉送到天野。

正月十七一过,王步凡准备去省城,他仍然要带着叶知秋去,因为叶知秋快生孩子了。虽然对她来说是第一胎,但对王步凡来说是第三胎。现在官场上很复杂,有些人要整人时往往从经济问题或计划生育问题入手。城关镇的书记与安识危有矛盾,就是因为计划生育问题被撤 职的。王步凡怕有人在计划生育问题上整他,因此要把知秋带到省城去,等将来生了孩子之后王步凡打算先让她二姐养着,这样会更安全一些。王步凡现在办任何事情都非常谨慎 ,他生怕有人做他的文章,人在倒霉的时候树叶落下也会砸伤头,一着不慎就很可能铸成大错。面对天南目前的复杂形势,他不能不加倍小心。他听乐思蜀说那个赵问之被公安局逮捕 后又跑了,然后和左来金扣起手省城、北京到处去告状。安识危就派人把他们从北京抓回来,以扰乱公共秩序、妨碍什么什么的罪名让法院还给二人各判了一年刑。看来安识危目前已 经无法无天,准备在天南搞个人独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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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1:02:41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去省城的头天晚上,张问天跟他说想去省城看望一下井然。王步凡问带点什么东西, 张问天说就把边际送给他的人参和茅台酒带上就行。原来那些东西张问天没舍得自己用,一直保存着。

第二天小马开车送王步凡他们去省城,他们先到省委家属院门口。车不让进,张问天说明是去见井然,门卫说得先给井厅长家通了电话才能进。张问天并不知道井然家的电话,门卫用 内线接通井然家的电话,张问天通报了姓名,那边就说让门卫接电话。门卫接完电话给张问天敬了个礼,并告诉了井然住的具体地方,车才放行。

小马开着车来到一排旧式建筑楼前,一位白发老人已经站在路边等候着。张问天告诉王步凡 站在路边的那个老人就是井然。

王步凡示意知秋留在车上,自己和岳父去见井然。他们下了车,井然很热情地拉住张问天往 家里走去,王步凡提了礼品跟在后边。

进了井然的小院落,王步凡看见一个老年­妇­女正在修剪葡萄枝,不用说就是井然的老伴。井 然笑着说:“老太婆,你看谁来了。这是我解放前的同学,我们可有二十年没见面了。”老太太急忙从梯子上下来,同张问天打招呼。这时井然已经把张问天和王步凡让到屋里。井然 见王步凡手里提着东西就不高兴了,“问天,你来我这里还带东西?啥时候也学会了这一套,啊?”

“多年不见面了,来见你老兄总不能空着手吧?”然后指着王步凡说:“这是我的女婿王步凡,在天南县任副书记,目前正在省委党校学习。过了节他来省城我就顺便来看看你,身体还好吧。”

“无病无灾,一时半会儿还见不了马克思。”井然笑哈哈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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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1:04:11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刚放下东西,井然上来跟他握手,望着步凡说:“你这个女婿一表人才,挺­精­­干­的嘛!怎么现在还是个副书记?我们像他这般大的时候都是副厅长了。”? “县里提拔着慢,­干­个副书记就不错了。不过论才华和工作能力他是蛮可以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改革开放的大业,跨世纪的依法治国工程,可都要靠他们这帮年轻人去 奋斗的。前一段我去北京疗养,见到咱那个老同学,他现在是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我们这些人就未 必胜过现在的年轻人。你的一生荒废了,我很为你惋惜,再不能让这些新人走我们以前的老 路,再不能让历史的悲剧在他们身上重演。回头我跟省委组织部的小刘说一下,这么­精­明能­干­的年轻人,起码也得弄个天野市的副市长、市长什么的,下边总是埋没人才。等有序回来 时我得批评他,让他好好关照一下他这个弟弟。有序今年三十九岁,步凡多大?”

张问天急忙说:“四十岁。”

井然又说:“都四十岁了,比有序还大一岁,现在还是个副处。”井然很随意地说着。王步 凡心里热乎乎的,他也不想解释自己是正处。

他们坐下后井夫人上了茶水,王步凡急忙说麻烦阿姨了。张问天和井然拉着家常。王步凡趁 势观察井然和他的居室。井然因保养得好看起来要比张问天年轻,虽然稀疏的背头有些花白,但­精­神很好,说话粗声粗气的像个豪爽人。屋里边放着奇石异花,墙壁上挂满了名人 字画,但没有一幅古人字画。从屋里的摆设看,井然是喜爱奇石异花和字画的。王步凡有心把那幅郑板桥的画送给井然,又觉得目前时机还不成熟,只有将来看看情况再说。

王步凡见井然和张问天谈话有了空隙就Сhā话说:“井老,你一直在省里工作,也没有调到中 央去,挺可惜的。”

“我有什么可惜的?论才华和人品,你岳父在我们那一届学生中可是出类拔萃的,比我们那 个副委员长都能­干­,他可惜不可惜?三十年左倾路线误了国家和民族,也误了整整一代人,极左路线坑国害民啊。尤其是十年动乱期间危害更大,别人在发展经济,我们在人整人,人 治人,整来整去,谁错谁对?看似错的平反昭雪了,看似对的成了反革命集团 。而人家外国这三十年的发展可是已经把我们远远甩在后边了。还是小平同志说得好,发展才是硬道理。你不发展,国家穷,老百姓也穷,贫穷能 叫社会主义?有些人还计较什么姓‘社’姓‘资’,姓公姓私的问题,这就太无聊嘛!以我看现在的政策就很好,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就很好嘛,二十年改革开放的成就很大啊! 有些老同志对现在的新生事物总 是看不惯,总爱评头论足。我总和他们争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老毛再伟大也没有万寿无疆,老邓是改革开放的设计大师,也只活了九十多岁,历史就是这样 一代接一代传下来的,现在国家稳定,四海升平,很好嘛!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谁也阻挡不了。因此我说不要总拿古人和今人比,更不能拿 死人和活人比,要向前看,要看主流。步凡,我这一生悟出一个道理:舞台是别人搭的,戏可得自己唱。也就是说工作是第一位的。我们那个副委员长同学就是一步一步­干­上去的,他 可没有任何政治背景。做人光凭歪门邪道可不行。当然伯乐的作用也应该肯定,没有伯乐就没有千里马。比方说我不认识你王步凡,我咋能知道你能­干­不能­干­?又如何向有关人士推荐 你?对吧?即使想向有关领导推荐,不认识你谁知道你是人才还是庸才?因此才有发现人才这种说法,今天我就发现你是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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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1:05:17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急忙说:“井老说得太好了,我听了您的话,受益匪浅。今后一定要好好工作,不辜 负您老人家的殷切期望。”

井然很高兴地说:“你抽空得去见见有序,我跟他先打个电话说一下,咱们老一辈小一辈都 应该成为朋友。是人才你也得冒尖,不冒尖人家发现不了。说到冒尖,有序现在已经冒尖了。省委组织部的刘远超部长那天跟我说,有序是省里培养的重点拔尖人才,因此边关当了天 野的书记,有序就当了市长,昨天宣布的。人家是在重用人才,我就没啥说了,工作需要嘛!关键是要冒尖,不冒尖人家就没法拔尖喽。”

王步凡听井然这么说着就有些想法:如果井有序不是你井然的儿子,他能冒尖吗?又能被提 拔吗?这些问题也是值得思考的。边关和井有序的提拔难道仅仅是工作能力?中间就没有边际和井然的因素?恐怕也未必。最让他觉得有趣的是井老叫井然,儿子叫有序,合起来刚好 是井然有序。就像官场上的­干­部任用,表面上看起来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其实暗箱里的­操­作又有几个人清楚!老百姓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就连县处级的­干­部也不一定知道上层 内幕。其实王步凡前几天已经接到王宜帆的电话,通报了市里的人事变动:边关是 书记,井有序是市长,李直是人大常委会主任,雷布云提了副书记,暴烈均当了常务副市长,从平州调来一位组织部 长叫侯守山。 > ? 当壁上的时钟报响十一点钟时,张问天起身告辞。井然很诚恳地留他们吃午饭,张问天执意要走。井然看留不住就赠送了两瓶保健药酒和两桶上好的茶叶,把张问天和王步凡一直送出 院子大门。? 从井然家出来后,王步凡夫妻俩与张问天一起吃了午饭。饭后叶知秋和王步凡回省委党校宾馆,小马开车和张问天回天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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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1:06:30 | 只看该作者

三十六?

王步凡到省委党校的第二天叶知秋在省医院里产下了一个女婴,名字就叫凡秋。一星期后乐思蜀拉着王步凡的二姐步君把凡秋接走了,天南没有其他人知道叶知秋生了孩子。

到了一九九九年的三月中旬,王步凡在省委党校学习快要期满了。

天南的情况还是老样子,安识危仍然横行霸道,唯我独尊。? 叶知秋现在已经恢复得像没生孩子时一样,依然那么俊俏,身段依然匀称苗条,外人根本看 不出她生过孩子。

王步凡在省委党校毕业前夕,孔方元到省城办事,顺便来看望王步凡,王步凡热情地接待了 孔方元。孔方元告诉王步凡说赵问之和左来金再次越狱,又到北京告状去了。这次左金来出钱,赵问之找人,据说非要弄出点名堂来。看来安识危是凶多吉少,难逃此劫了。王步凡和 孔方元都很同情赵问之的遭遇,但一时也爱莫能助。只有静待事态的发展,祈盼赵问之的冤案能够早日得到解决。

三月十八日,王步凡在省委党校的学习结束了,照例要在写有“实事求是”的屏墙前合影。 省委书记马风疾、省长呼延雷和组织部长刘远超分别讲了话,并与大家合影留念。本来王步凡想在省城再停一两天。小马突然来接王步凡回天南。路上小马告诉王步凡:“昨天晚上李 庄矿出事了,井下透水塌方埋进去三十多个人。安识危让封锁消息,田主任特意让我来接您回去,并说您回去后先躲在家中不要露面,不要参与进来,看来天南非出大事不可。另外《 法制报》上也登了赵问之受打击迫害的事。”小马说罢用眼光示意车上有报纸。

王步凡在惊诧之余拿起《法制报》,上面醒目的标题跃入他的眼帘:《一位仗义执言者遭 受的不公正待遇》。赵问之的事情王步凡心里很清楚,他不用看内容也知道报上说的啥,就把报纸递给身边的叶知秋。

王步凡这时最担心的是矿工们的死活和赵问之的下落,其次是不知道田方是否按照他的建议 把瞿复来让他入股的事上报天野市纪委。此时此刻他心乱如麻,本来有在车上睡觉的习惯,今天也睡不着了。本想在车上给田方打个电话,但碍于小马在场就没有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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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1:07:32 | 只看该作者

回到天南家中,王步凡立即给田方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来见他。

田方到来之后,王步凡急不可待地问起李庄煤矿透水坍塌的事。田方说:“瞿复来招聘了个 工程师叫归路宽,这个人懂技术,责任心也强。一开始瞿复来很听他的话,但随着生产形势一天比一天好,瞿复来就麻痹大意了。井下巷道出现了渗水情况,归路宽劝瞿复来立即下令 停工。瞿复来正在和李庄乡的几个领导打麻将输红了眼,就吼道,停工,停工,你知道停工一天损失多少钱吗?滴几滴水算什么大不了的事?继续­干­活,别在这里说废话。归路宽也恼 怒了,说,如果你让工人们继续­干­活,我就辞职,出了问题我一概不负责任。于是当面写了辞 职申请,还落了日期和几点几分。瞿复来更加恼火了,当场大笔一挥就批准了。归路宽还让 瞿复来当面签了生效日期和时间。

“现在归路宽和瞿复来在哪里?安识危啥意见?”王步凡问田方。? “归路宽可能在他家里,瞿复来估计还在矿上。安识危的意思是让暂时封锁消息,因为井下的矿工大多是四川人,准备把尸体挖出来之后悄悄私了此事,或者­干­脆不挖尸体掩盖事实真 相。”

“老田,这事可不那么简单。《法制报》报道了安识危迫害赵问之和收受左来金贿赂的事, 我看他是阳寿快尽了。你现在如果不主动,连你都得枪毙。你必须赶紧做好三件事:其一,归路宽是重点保护对象。他虽然不知道入股的事,但他能证明李庄矿的事故是一起责任事 故。你得先把归路宽安置个地方,并且这个地方只有你知道,小心他们杀人灭口,然后把责任推到归路宽身上说他是畏罪自杀。其二,通知你在公安局当副局长的弟弟田正让他暗中监 视瞿复来 的动向,小心他畏罪潜逃。他一逃跑这个案子就成了无头案,你就说不清楚了。其三,赶紧到天野市纪委把情况说清楚,这样还能保全你自己。如果你不主动一些,也是包庇罪,你知 道吗?到时候你可就洗不清罪名了。矿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三十几个矿工生死不明,能隐瞒几天?其他常委知道不知道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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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1:07:49 | 只看该作者

田方说:“估计其他人不会知道,只有入股的几个人知道,外界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

王步凡一脸严峻地说:“你快去安排我说的这些事吧,刻不容缓,越快越好。”? 田方匆匆忙忙地走了。王步凡心里很不平静,又似乎看到了安识危倒台后自己仕途上的曙光,最起码新来的书记不会这样不公平地对待他。

晚上,王步凡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李庄煤矿发生事故使天南官场风云突变,对王步 凡来说是一次新的历史机遇,还是权力交替的牺牲品,他也吃不准。他忽然想起了赵问之的遭遇,心中有些不安,就给孔方元打了个电话,他在电话上说:“孔部长,《法制报》已经 捅了安识危的娄子,李庄矿的事你知道不知道?”对方说不知道。王步凡接着说:“我敢百分之百肯定安识危三天之内必然倒台,你赶快去北京接赵问之回来,这样也显得我们主动 一些,免得让人家说你这个宣传部长不关心手下人的死活。”孔方元答应连夜带车去北京接人。

打完电话,王步凡一点睡意也没有,就顺手拿起床头上叶知秋已经看过的《国画》闲翻,这本书一个月前他已经看过,是他推荐给叶知秋看的。他眼睛盯着书,心却不在书上,他总拿扬眉、叶知秋跟梅玉琴比,又拿自己跟朱怀镜比,朱怀镜在穷途末路时前程突然出现转机,自己是否也应该有转机了。想起《国画》里的情节,就又拿梅玉琴与叶知秋比,觉得她 们两个人有点像,就望着叶知秋笑。叶知秋问他笑啥,他说了原因,叶知秋说她可不愿与梅玉琴相比,梅玉琴最后住了监狱,她可不愿意有那种下场。两个人谈起朱怀镜与梅玉琴 的相爱以及朱怀镜在宦海中的沉浮,王步凡更睡不着了。叶知秋看不早了,就催王步凡睡觉,王步凡毫无睡意,就劝叶知秋先睡,他从床上爬起来到客厅里踱着步子想心事。这时田方打来电话,王步凡接通之后,田方告诉他:自己已经把情况报告了市纪委,市纪委和监察局连夜出动人马赶赴天南。瞿复来果然外逃,在天野火车站被抓,市纪委正与天野市公安局 的人在连夜突审。还说归路宽在他家里藏着。听了田方的回话,王步凡这才放心了,回到卧室里去睡觉,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野市纪委书记廉可法和组织部长侯守山突然驾临天南,并要求天南县委召开临时扩大会议,王步凡也 参加了会议。会上廉可法宣布:“安识危、秦时月、梅时雨、田方、赖才对李庄煤矿特大事 故隐瞒不报,且有重大经济犯罪嫌疑。昨晚市委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决定,对上述五位同志立即‘双规’审查。天南县委的工作暂由王步凡同志主持,孔方元和白山云升任县委副书记, 原有职务仍暂时兼任。县政府的工作由王宜帆同志主持。 ”廉可法宣布完毕,天野市纪委和监察局的同志当场把安识危、秦时月、梅时雨、田方和赖才带走了。安识危等人的脸­色­苍白,似乎知道末日已经来临,唯独田方显得有些无奈,秦时 月有些大惑不解,仿佛她受了天大的冤屈。王步凡用眼睛盯着安识危,安识危的目光与他的目光相遇时急忙低下了头,王步凡真想说点诸如“这就是你不走正道的下场”之类的话,可 是他不想和安识危这种人一般见识,忍住没有说,而是一直目送他被带出会议室。

安识危等人被带走之后,廉可法和侯守山分别讲了话。无非是反腐败的严重形势和搞活经济的紧迫任务。廉可法还建议天南县纪委对煤炭局吴越剑,李庄乡的乡党委书记和乡长进行 “ 双规”审查。讲完之后廉可法和侯守山回天野去,王步凡等人站起来送别,廉可法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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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1:10:17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这时心里又有点顺畅,不由自主地掏起了耳朵。同时王步凡也知道自己的短处:没有 后台,又不善于巴结上司,只能对上谨慎侍奉,对下力求谦和,只能凭本事和政绩立身官场。因此他神­色­严峻地看了看会场,主持召开 了简短的会议。他在会上讲了三点:一是在这种非常时期要保持稳定;二是积极配合上级 查清李庄煤矿事故并做好善后工作;三是配合上级查处天南的腐败问题。案子牵涉到哪一级就查 到哪一级,牵涉到哪个人就查到哪个人,决不姑息迁就。并指示天南县纪委立即采取行动, 对煤炭局的吴越剑、李庄乡的书记乡长和农牧局的罗寒冰“双规”审查。王步凡最后说: “在李庄煤矿出现特大事故隐瞒不报这个问题上,吴越剑最起码是负有领导责任的。至于有 无经济问题,待查清楚以后再说。”匡正义当即表示赞同。

这几天天南县就像炸了锅。有人说煤矿里砸死了八十多人,有人说死了一百多人,有人说安 识危贪污了一个亿,有人说他受贿五千万,总之说啥的都有,并且还尽量扩大数目。传言历来只会夸大,不会缩小,一时间整个天南人心慌慌,全乱了套。有好事者就又编了顺口溜:

想想安识危,枪毙也不亏;

想想秦时月,坐牢有点怯;

想想梅时雨,贪污啥滋味?

想想小赖才,倒霉划不来;

想想老田方,垮台真伤腔;

想想王步凡,廉洁升了官;

想想罗寒冰,别当狐狸­精­;

顺口溜很长,许多人记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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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1:11:34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和王宜帆忙得没日没夜地守在矿上指挥抢救埋在矿下的矿工。在这种紧要时刻,王步凡想起了马风和归路宽。他让小马开车立即去田方家接归路宽,然后去接马风。

王步凡还真有点欣赏马风那种敢作敢为的火爆­性­格,在这种场合还真能用上这种人。王步 凡这时突然想到了煤矿的账目,就和王宜帆来到李庄矿的办公楼上。进了财务科,财务科的几个人都像罪犯一样傻坐着。王步凡问起财务账目时,一个女的说:“天野市纪委已经拿 走了,反正现在财务科一分钱也没有了。”

王步凡和王宜帆从办公楼上下来,心情都很沉重。矿上没有一分钱,死难矿工的后事怎么 处理?他俩一商量觉得只有把李庄矿收归国有然后由县里出钱安置死难者比较妥当。于是王步凡立即拿起手机向天野市纪委书记请示。廉可法明确表态,完全可以,但要依法办 事。

王步凡和王宜帆往井口走的时候,夏瘦梅又打来电话说同学们想再聚聚。王步凡没好气地说:“我的姑­奶­­奶­,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份闲情逸致?我都快忙死了。”没等那边回话 ,他先挂了。

来到井口,马风和归路宽已经来了,王步凡见马风瘦了许多,胡子老长也没刮,就很沉痛地对马风说:“老马,人生难免会有坎坎坷坷,跌倒了就重新爬起来,做个响当 当的男子汉。我请你来做李庄矿的临时负责人,事情办得好,还可以考虑重新安排工作的事。但是,你可要记住一条,你不懂技术,技术方面的事一律听归工的,技术方面不能自作主 张。如果再出什么问题,你老马这一生可真要完了。”

马风听王步凡这么一说,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竟放声大哭起来。王步凡知道他心里有委屈 ,也不去劝他,自己也掉泪了。

王步凡想起马风任党委书记时前呼后拥的威风情景,又想起他自己的那帮同学,他倒霉时没 一个人敢来看他,他现在又爬起来了,同学们就像蝇子见血一样又叮上了他,这就是人生和人情。

马风哭了一阵子,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说:“王书记,你说吧,你让我­干­啥都行。‘士为知 己者死’,你如果要我马风的脑袋,现在就拧下来给你。”? “又来啦不是?是叫你工作,谁要你的脑袋?你赶快组织抢险队,限期把井下的矿工救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王步凡命令似地说。

马风立即来了­精­神,把棉衣一脱大吼一声,“工人同志们,走!随我和归工下井去救人!” 说罢和归路宽跑着走了。王步凡赶紧朝马风喊:“老马,注意安全,可不能再死人了。”

“放心吧王书记,我会十万分小心的。”马风说着话已和归路宽准备下井了。? 这时天南县委办公室的副主任肖乾打来电话说文化局、农牧局和城建局都出事了,电话上说不清楚,请他赶快回去。王步凡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就让王宜帆在矿上坐镇指挥,自 己叫上小马往县里赶。在路上叶知秋打电话问候,王步凡才想起有两天没回家了。叶知秋让他注意身体,并告诉他最近总有人拿了礼物往家里送。王步凡就告诫叶知秋,任何东西 都不要收,任何人都不接待,­干­脆就不让他们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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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1:12:17 | 只看该作者

回到办公室,肖乾赶来汇报,他先说农牧局。农牧局的局长齐乐跟一个打字员关系暧昧,昨 天晚上打字员的丈夫不在家,齐乐就去她家中过夜。半夜里打字员的丈夫回来了,见齐乐和那个打字员正赤­祼­­祼­地抱在一起睡觉,一怒之下就用菜刀砍向齐乐。齐乐因伤势过重,送到 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公安局已经把打字员的丈夫抓了起来。接着说文化局。文化局的局长白云飞一直跟副局长关 爱关系不好,两个人老闹矛盾。白云飞平时不让关爱管任何事情,关爱成了大闲人一个。白 云飞 最近老去娱乐城嫖娼,让关爱知道了,就让他在公安局的儿子裴小年暗中跟踪白云飞。昨天晚上白云飞正在嫖娼,让公安局当场抓住,现在还关在拘留所里。最后他才说城建局。 城建局的局长柳暗明没上任之前原是副局长胡东主持工作的,经胡东手调进来三个人。一个是田方介绍的,一个是高皖介绍的,一个是胡东的小姨子。柳暗明上任后就把这三个人清 退了,说胡东拍板的事不算。然后竟把自己的小姨子调进来了。胡东对此意见很大。昨天是柳暗明的母亲三周年祭日,柳暗明回家待客。临走交代办公室主任通知有关人士去他老家凑 凑热闹。这事让胡东知道了,就通知天野电视台的记者悄悄拍了录像,今天《天野焦点》已经播放了。这三件事影响很坏,肖乾请示王步凡看怎样处理。肖乾原来就是县委办公室副主 任,米良川时代下乡去当乡党委书记,安识危当县委书记后也没重用他,从乡下调回来安排了个县委办公室的副主任只是享受正科级待遇。此人品德很好,也没听说他有什么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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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1:13:18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肺都快气炸了。他这些同学可真会给他丢脸,怒吼着说:“怎么处理?该怎么处理就 怎么处理!齐乐死了活该。白云飞和柳暗明撤职查办,别的还能怎么样?这样的腐败分子要他们有啥用处?真让县委和县政府跟着他们丢人。”

肖乾汇报完就退出去了。这时匡正义来了,脸­色­很沉重,向王步凡说:“天野市纪委 那边的案子有了新突破,田方在这件事上是有功的,市纪委给予了充分肯定。其他人仅入股分红都在百万元以上。秦时月倒没有参与,是他那不争气的丈夫吴越剑参与了。在安识危家 中共搜出现金一百万元,从他夫人的梳妆台里搜出存折二十个,共计四百万元。问她 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她说是天南的乡镇和局委领导送的,她并不知道名字。专案组在问安识危时他什么也不肯交待。在赖才家里搜出现金五十万,存折四个共存有一百五十万元 。在梅时雨家中搜出现金三十万,存折五个共存有一百三十万元。秦时月家里也搜了,没有钱也没有存折,吴越剑把分红得来的钱一部分挥霍了,一部分用于养小蜜。现在秦时月已 经和吴越剑离婚了。” 王步凡恨得连续拍了三下桌子,气得说不出话。匡正义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接着说:“这边对李庄乡的党委书记和乡长也审查了,他们只接受过瞿复来送的彩电和冰箱,并没有接受过 现金,平时瞿复来与安识危关系好,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不可能送给他们什么钱,只是一些小恩小惠。”

“就这也够上撤职处分了。”王步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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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1:14:02 | 只看该作者

“更严重的是罗寒冰。仅从罗寒冰那里就搜出现金和存折五百万元。据她交待除了张沉、叶 衬花、肖乾、陈梅、乐思蜀、李玉慧、任可和陈孚外,其他乡镇的书记乡长和一些副书记副乡长都给安识危送了 钱,她还记了账。县直局委领导送礼的有:林业局局长孟拽二十万;财政局局长郭春五十万 ;教育局局长二十万;酒厂的厂长连心二十万;交通局局长云满天二十万;农牧局局长齐乐二十万;城建局局长柳暗明三十万;文化局局长白云飞十万;公安局局长白老虎三十 万;计生委主任杨皋二十万…扶贫办的正副主任这次都牵涉 进去了,就连你原来的秘书曹千里和米书记的秘书吴成越也都送了十万准备升乡长呢?看来天南城乡的班子差不多全烂掉了,这种局面真让人痛心。对了,原来在孔庙当副镇长的万里 云和当纪委书记的傅正奇你知道吧,不知给安识危送了多少钱,竟然提拔了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和副主任,这次又出事了。”显然匡正义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王步凡感到肩头的压力很大,天南乡镇委局的主要领导几乎全完蛋了,如果县委县政府的 班子不赶快确定,天南就要天下大乱,不可收拾了。于是他叫上匡正义到天野市去向市委书记边关和市长井有序汇报天南的严重情况。

小马开着车,王步凡和匡正义坐在车上都一言不发。天南出现这种情况实属全国罕见。揪出 一个贪官安识危,带出几十个行贿的乡镇局委­干­部,这不能不叫人痛心。王步凡能够想像到不出几天,天南就会在全国闻名。

小车进入天野市区已是万家灯火,夜幕降临了。王步凡他们来到天野市政府先找了井有序, 井有序很热情地接待了他和匡正义,还陪他们一起吃了饭。因匡正义在场,井有序只问了张问天的健康情况。仅 这一句话让王步凡已经明白井然肯定跟儿子说了话,不然井有序不会特意问张问天的情况,但彼此并没有挑明关系。吃过饭井有序就陪王步凡和匡正义去见市委书记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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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6 01:15:43 | 只看该作者

王步凡和匡正义去天野市委汇报天南集体腐败大案的第三天,天野市委副书记雷布云、纪委书记廉可法、组织部长侯守山一同来到天南。雷布云先讲话,“按照组织原则王步凡同志是天南人,本不应该在天南任职,但王宜帆同志刚到天南,对这里的情况不熟悉,鉴于这 种情况和天南大局的需要,经市委研究决定,王步凡同志任天南县委代理书记,王宜帆同志任代理县长,以后根据组织原则酌情调整。”廉可法通报了安识危等贪污受贿案的进展情况。最后由侯守山 宣布天南的领导班子:王步凡暂任天南县委书记,王宜帆任县委副书记代县长,雷布雨升任 副书记兼政协主席,匡正义任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孔方元和白云山任县委副书记,肖乾任县委办公室主任,张沉升任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组织部长、宣传部长和政法委书记由天南 县委在天南­干­部中选拔,报市委组织部批准。匡正义可谓是三朝 元老了,此人历来不争权不图名,是个地道的好人,但一直没升到正处,王步凡有些为他不平,但也没办法。这年头受表扬的往往是这类人,而提升的却是别人,受表扬的人不一定就 是 领导心目中的好人,受批评的也不一定是领导心目中的坏人,提升与否领导说了算,也许边关对匡正义有些不喜欢。张沉和肖乾的提升是王步凡点的将,边关给予了支持。

因吴越剑的事,秦时月受到了影响,但她和雷布云有一腿,经雷布云活动总算没有受到太大 的影响,调到天野市农委当了副主任。田方这次立了功,天野市纪委没有追查他的责任,退还了他自己贷的那十万块钱,把他调整到天南县人大常委会任了个副主任。贾盛和聂进琛年 龄到了,退了二线。从天南县政府那边退下来的两个副县长,一个叫柳夏惠任了政协副主席,主持日常工 作。一个叫童超任了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排在田方前边主持人大常委会的日常工作。也许被 人们说成是“反贪勇士”的田方,在领导心目中是另一回事。

《大道无形》官场三部曲之二《官殇》

王步凡在元旦之际突然接到河东省原人事厅厅长的电话,说省委已经研究决定,让他出任天野市市委副书记,他上任之初,因为代理市长欧阳颂的落选,牵扯出两个巨贪雷布云和暴烈均…市委组织部长侯守山因曾经是省长的秘书,在短时间内官升两级,成为天野市新的代理市长,在他将要成为市长之际,一场大火烧死298人,使他的市长梦成为泡影…省政协主席的侄子文史远成为又一任代理市长,为情所困,在选举中被市委副书记林涛繁击败…市委书记乔织虹澳门豪赌,马失前蹄。王步凡因副委员长与省委马风疾书记打了招呼,出任天野市市委书记,在此之际,省委也出现了暴风骤雨式的人事变动,省委书记马风疾因不称封疆大吏之职,“光荣”退休,省长呼延雷因财­色­问题被“双规”…

人们说天地万物奇妙无比,人们又说官场宦海玄妙异常。

在乔织虹调任天野市委书记之前,据小道消息说,天野市的市委副书记雷布云一直在上下走动,要角逐市委书记的位置。现在看来他是瞎忙活了,市委书记的桂冠被省财政厅副厅长乔织虹摘去。

官场历来很神秘,仕途也不以人的意志而升迁,很多时候,很多结果总会出人意料,又都在情理之中。

乔织虹来天野上任已是二OOO年的年岁末了,是刘远超亲自来野宣布乔织虹职务的,各县区的一二把手都冒雪来市委参加会议。在会上,刘远超传达了省委的指示,在副书记雷布云、林涛繁和常务副市长暴烈钧三个人之间,选出一位拟任市长人选供省委参考,选举是采用不记名投票的方式,因为这一决定宣布的太突然,并且还要求雷布云、林涛繁和暴烈钧暂时回避。选举结果有些出人意料,雷布云和林涛繁的票数一样多,暴烈钧的票数最少。刘远超见选举结果有点不好上报,就让雷布云、林涛繁和暴虺钧每人也投一票。林涛繁平时对雷布云和暴烈钧都有看法,为了不让雷布去多得票,他投了暴烈钧的票,暴烈钧和雷布云关系很好,他投了雷布云的票,雷布云为了不让林涛繁胜出,也投了暴烈钧的票。结果因为暴烈钧决定­性­的一票使雷布云胜出。但刘远超还要向省委汇报后经过研究才能最后决定。雷布云多少显得有些捻。选举结束后,也不知是刘远超为了显示他抓天南试点的成效,还是为了褒奖天南县委书记王步凡,大谈天南县近年来的变化,大谈王步凡在任县委书记后的政绩,让各县区的领导们既羡慕又嫉妒,甚至有些人还在揣摸王步凡可能要在最近高升了。

刘远超的褒奖使很多人把目光投向王步凡,把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在高兴的时候有掏耳朵的毛病,现在耳朵奇痒难忍,硬是忍住没掏,他猜不透刘远超讲这番话的真实用意,刘远超表扬他也不止一次了,但目前还没有给他带来实质­性­的东西。

王步凡认识乔织虹,几个月前她曾到天南考察过四十万吨电解铝厂和四台三十万千瓦坑口电厂的建筑情况。省财正厅还担保给天南县货款三十个亿,省委副书记刘远超也及时抓了天南县这个落实“小康战略”的典型,还夸奖王步凡是县委书记的榜样。为此王步凡很惬意,自己竟然和焦裕禄的称谓一样。不过焦裕禄地是死榜样,而他王步凡却是个活榜样,天南的电厂和铝厂将在二OO二年的三月份正式生产。

刘远超仍在高谈阔论。

王步凡偷偷看了一下几位主要市领导的表情:抓组织的副书记雷布云脸­色­不­阴­不阳,抓宣传的副书记林涛繁表情不冷不热,抓纪检的副书记廉可法似笑非笑,常务副市长暴烈钧一脸漠然…

散会后刘远超和乔织虹特意走下主席台与前排坐着的王步凡握手。刘远超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王步凡的肩膀,乔织虹把王步凡胳膊上沾着的烟灰弹掉。这些动作让人又羡慕嫉妒了一阵子,他们更加坚信自己的揣测是正确的,王步凡要高升了。至于是升任宣传部长、组织部长还是副市长,这是组织上的事,谁也猜不准。

乔织虹比王步凡的个头还高些,长得白白净净,重眼双皮,很有气质,给人一种女强人的印象,似乎天生就是个女­干­部的坯子。

乔织虹拍了王步凡的肩膀,让市委副书记雷布云和常务副市长暴烈钧直翻白眼,让组织部长侯守山和宣传部长文史远有些吃惊…。别人过去都不认识乔织虹,只有王步凡和新任市委书记是熟人。

王步凡和县长王宜帆从市委办公楼207会议室出来后,东南县的县委书记陈默就很诡秘地问王步凡:“王书记,你与乔是同学?我看你们的年龄差不多一般大。”

王步凡笑道:“王某人哪有那种福分呀?她去天南考察过,认识。”

“哦,哦,是这样。”陈默脸上的表情­阴­阳怪调的,不知他是高兴还是失望。县长孔方元的表情是很友好的,有点为王步凡高兴的样子。天北县的县委书记白无尘、县长时运成天西县的县委书记李光源都很友好地与王步凡握手祝贺。

其实王步凡心里一直很惬意,乔织虹调任天野市委书记,熟人毕竟好办事,况且乔织虹又对自己这么客气,只要开局这般好,以后与乔织虹相处就不会很难,原来他曾担心雷布云当了市委书记对自己不利,现在这种担心已经不存在了。即如雷布云当了市长,市长不是管­干­部的。

在回天南的车上一路风雪,王步凡也猜测了一路,也许是省委副书记刘远超抓了天南这个落实“小康战略”的典型,也许是省委组织部长井有序和省委秘书长边关有所关照。井有序的父亲井然是王步凡的岳父张问天的同学,边关的父亲边际是张问天的老朋友,张问天救过边际的命,那是在一九五七年边际被打成右派时身患重病和“文化大革命”中有人想整死边际,两次都是由于张问天的搭救边际才保住了老命…

王步凡爱捉摸人,他在车上就又捉摸起天野那群官场­精­英:林涛繁是八百万天野­干­部群众公认的好­干­部,却迟迟升不上去,市委副书记正经­干­了九年,三十二岁因为政绩突出从省委组织部下派到天野市南山县挂职锻炼,仅用了两年时间就使南山县的工业在天野排名第一,当时的省委书记杨再成到南山县去视察,当场宣布林涛繁进了天野市委常委,又过了一年就当了天野市委的副书记,后来杨再成也退到人大了,林涛繁就再也没有升上去,三十四岁当市委副书记,今年四十四岁了还是个市委副书记。而那些见了领导点头哈腰,见了老百姓如躲瘟神,领导夸他们是开拓型­干­部,老百姓骂他们是官痦的人,一个个都升了官。据说有一次林涛繁到天西县去下乡,一个老农问他,林书记你是共产党吗?林涛繁说自己是共产党员,那个老说这就怪了,雷布云和暴烈钧也是共产党,可天西县的老百姓就没见过人家,人家照样一级一级地往上升,你整天下乡怎么就升不上去呢?人家文史远在这里当书记时从来就不下乡,只往省里跑,结果不就跑到市里去了。你说这种世道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吗?文史远是什么人?贪污受贿搞­妇­女,这样的人也能升官?天西县可是革命老区,共产党的天下就是我们老百姓帮着打下来的,我爷爷为革命被国民党活埋了,我爹被国民党枪毙,为了帮共产党打天下我们家就献出了两条人命,可是我现在家里困难,又是革命烈属,为了找文史远解决困难我找了半年都没找着他,你说这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吗?都说共产党是代表人民群众利意的,要是没有老百姓还有共产党吗?我家为了共产党死了两个人,这打下来的天下我觉得我应该和共产党一块儿坐,不提拔我也就算了,可连我的困难也不给解决也太伤我爹我爷的心了吧?如果他们地下有知,他们会说当年的血算是白流了。我上学的时候我整天唱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我看现在这话得反过来说,水已经成混水了,鱼儿难受,共产党的瓜秧上怎么总结些坏瓜,共产党已经脱离了人民群众,而不是人民群众要离开共产党。我看你还算个共产党,可我们文书记就不是共产党。林涛繁详细询问了那个老农的情况:­奶­­奶­九十岁了,卧床不起,母亲七十岁了得了气管炎,他得了关节炎,老婆得了胃病,三个孩子失学。林涛繁流泪了,当场把自己刚领的工资留给了老农,又亲自跑到天西县政府找到县长李光源帮老农说话,李光源经过调查,让民政局每月给老农家救济三百元以补生活,老农逢人就说林涛繁和李光源是真共产党,雷布云、暴烈钧和文史远这些人都是假共产党,是共产党这棵瓜秧上结的坏瓜…

王步凡这时又想起前任市委书记边关的话:为什么这么多人跑官要官?这是体制问题,一旦当了官,工资基本不动,公家配车,­干­部送礼,医药费报销,甚至家里的水电费都有人替交,不愁吃不愁穿,司机和秘书就像自己的丫环,正因为有这么多的好处人们才削尖了脑袋跑官要官…

这个人很懒,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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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10 03:21:09 | 只看该作者

官殇

乐思蜀和张沉听了这话且惊且喜。两个人能­干­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完全是王步凡提携的结果,为此王步凡还落了个任人唯亲的坏名声。由于原天南县委副书记花英嗣告了王步凡的状,廉可法为此找王步凡谈过话,提醒他在提拔­干­部问题上要注意影响。

这时叶知秋把菜做好端上来,又拿了三瓶茅台酒,一人一瓶。大家各喝自己瓶中的酒,边喝边聊,由于三个人心中都很兴奋,菜没吃几口,酒却喝­干­了。

喝完酒乐思蜀和张沉都醉了,乐思蜀云天雾地的在说胡话,一会儿笑得发狂,一会儿感叹人生如梦。张沉比较沉稳,没有什么张狂的表现。

叶知秋赶紧给乐思蜀的妻子和步平打电话,乐思蜀的妻子来后就数落乐思蜀是神经病,步平也埋怨着说:“二嫂,半夜三更的他们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你也不管管他们?”叶知秋只管笑并不多解释,让她们把乐思蜀和张沉搀走。

众人离开后,王步凡仍然没有一点睡意,叶知秋硬是拉着他到卧室里上了床,并让他服了安眠药躺下休息。过了很久,王步凡仍然睡不着,此时鞭炮声一阵一阵地从窗外传来,他更没有睡意了,索­性­从床上爬起来,到客厅里去看电视。打开电视中央领导正在向全国人民拜年和祝贺元旦。叶知秋怕王步凡酒后出什么意外,也起来陪他坐着,一直坐到东方发白。

当新年的第一缕曙光照­射­在铝合金窗户上时,王步凡丢下手中拿着的电视遥控器奔向窗前,拉开窗帘,望着乐方冉冉升起的红日和银装素裹的山川,他的心情好极了,觉得大雪之后的太阳特别红,而且就是从他家乡的那个方向升起来的,而且还在慢慢地向上攀爬…

然而不知不觉间,雷佑允、暴平军、侯寿山和文史远这些名字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对这些人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时他再看东方旭日,已经处在云遮雾罩的朝霞之中,有时太阳熠熠发光,普照大地,有时有些怯懦地隐于乌云背后,黯然失­色­。但乌云并不能遮住阳光的全部,阳光与乌云在搏击,太阳把乌云的边部照­射­成红­色­,太阳在然烧,乌云也在燃烧,极像战场上的硝烟和血污。

过了很久,太阳升高,乌云散去,冬日的阳光与地上的白雪相映争辉,此情此景很有些妩媚动人。王步凡觉得今天的太阳格外温暖,天很大,地也很大,天裹着地,地托着天,天昭八方,地载万物。

……

元月三日晚上,王步凡和叶知秋从海南旅游回到天南,晚上与父母和岳父母一块儿吃饭。王步凡的父亲王之道警告王步凡说:“步凡,屈原在《渔父》中写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水清和水浊皆可为我所用,但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关键是自己一定要把握好自己…最近你仕途很顺畅,这是件好事,但是你千万要记住,盛世尚且不惧危言,人要善于听取不同意见,人往往会在春风得意的时候乐极生悲…只怕天野官场要比天南官场险恶十倍,你要处处小心,要尊上友下,洁身守节,该清当清,该浊当浊,只有这样才能在复杂的环境中站稳脚跟。这既是做人之道,也是为官之道。现在有很多官员就是律己不严栽在私营企业老板手里的,虽说夏侯知和你是同学,天南建电厂和铝厂他也出了力,但你不该和他一块儿去海南旅游,容易遗人以柄啊。这次去了就去了,以后千万要引以为戒,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为官一定要抵御住诱惑。我说的清和浊不是指贪与廉,而指的是为官之道…”

王步凡的父亲王之道在国民党时期任过副厅级官员,很有见识也很有思想。王步凡一向尊敬父亲,听了父亲的话就偷眼望了一下叶知秋,那种眼神里带着责备,知秋已经红了脸。那天王步凡本不想和夏侯知去海南,而知秋的兴趣很高,他不想扫了妻子的兴,就随夏侯知去了海南。王步凡也知道夏侯知一直想还他一份人情,天南建铝厂和电厂时场地平整的工程王步凡让夏侯知­干­了,他可能赚了不少钱,又知道王步凡不收礼,因此并没有给他什么好处费,这次就想了个旅游的办法来表示一下。

王步凡的岳父张问天也说:“人有压力才能进步,环境复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复杂的环境中不能把握自己,不能洁身自好。记得《论语》上有这样一段话:宰我问孔子说,有仁德的人,就是当有人告诉他井里掉下一个人,他会跟着跳下去救他吗?孔子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君子可以让他去设法救人,却不可以让他跳下去陷入井里;君子可以被欺骗,却不能被无理陷害。从古到今,在宦海中翻船者都是被人陷害或者自己失算了,天野市原政法委书记车行芷就是前车之鉴!多算则胜,少算则败,这个“算”字是很有讲究的,我不想说得太明显,希望你认真去体会。”岳父张问天当年曾是傅作义的部下,也是很有见识的高人,他的一个同学现在是副委员长。

王步凡捉摸父亲和岳父的话,父亲说的清与浊,无非是该清楚时必须清楚,该糊涂时要装糊涂;岳父赠的这个“算”字的含义,可能既有把握自己,稳­操­胜算的意思,也有算计别人,保护自己的意思。那么掉进井里的如果是个坏蛋呢?他天生不是善于算计别人的人,但是官场上处处存在着算计,你不算计别人,不等于别人就不算计你,只是要看这种算计是站在什么角度上。如果你算计掉了廉洁的官员,老百姓要骂你,自己也将落下千古骂名。如果你算计倒了腐败分子,那么人民群众就会说你是反腐败的英雄。他认为岳父送他的这个“算”字意义特别深远。官员们无一不是在算计中生存,在算计中死亡,算计对了,清史留名,算计错了,身败名裂。即使害人之心不能有,然而防人之心是万万不能没有的。

送走岳父张问天,王步凡望着墙上李知书给他写的

“云隐山晖”四个字出神,这个“隐”字最有意思,让人可以联想到许多方面。直到叶知秋从卧室里出来催他去睡觉,他才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这时窗外又开始飞雪了。

元月四日一大早王步凡刚从梦中醒来,电话就响了,他一接原来拿错了电话,响着的是那部内部保密电话。他急忙换了电话,是天野市委秘书长墨海打来的。墨海在电话中说今天省委领导要来天野市宣布他的职务,乔书记让他十点钟前务必赶到天野市委去。还说市委已经给他安排了车辆,司机叫叶向南,上午来接他。

王步凡接完电话又懒洋洋地躺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才从床上爬起来。他去洗漱了一下才来到客厅,这时墙壁上的石英钟已经报响了八点整。旅游回来有些累,睡了个懒觉。这一觉是他几年来睡得最香最舒服的一觉。旧职辞去,新职还没有上任,在这个空档里,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也不失眠了。这时他觉得自己也有些“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的闲雅,这种意境确实美妙,无官一身轻也不是谎言,他就享受了几天轻松愉快,可惜这种轻松愉快已经匆匆离去,显得那么短暂,让人恋恋不舍。

叶知秋已经去上班了,王步凡给她打了电话说自己将于上午去天野赴任,叶知秋说马上回来帮他准备一下。其实啥也不用准备,初到天野,肯定要住天道宾馆,他知道天道宾馆的贵宾楼很豪华,饮食起居自然会有人安排得很妥当。

王步凡坐在客厅里正觉得无聊,天南各乡镇的书记镇长来看望王步凡。王步凡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他们已经得到他今天要去天野赴任的消息,他不便问。大多数人来看望一下就走了,伊扬威、王含才、文静和向阳他们走得晚些。王含才是王步凡的侄子,现在是天南县的常委副县长,扬威是王步凡的秘书,现在是县委办公室的主任,向阳和文静是王步凡的外甥女,现在她们是下边的乡镇党委书记。王步凡免不了又是一阵勉励。他们走后王步凡的司机小马来了,小马原来是王步凡的司机,后来提了个招待所的副所长,但他没有到任,仍然给王步凡开车。小马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的,王步凡不认识。

小马引着那个女的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说:“小刘,以后你要多来照看一下爷爷­奶­­奶­,他们年龄大了,多来帮他们做点家务,照顾好老人。”

小刘很灿烂地笑着说:“马所长,我知道的。”

王步凡急忙问:“小马,你这是…”

小马说:“伯父和伯母年龄大了,这个是招待所的服务员小刘,让她多过来照看一下。”

王步凡知道这其实是在变相为领导家里安排保姆,现在领导­干­部家里大多是这样的,公家出钱,家庭用人,他觉得这种做法有些不妥,可是父母毕竟年龄大了,他就没有表示反对。

叶知秋这时回来了,忙着给王步凡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只拿了几件换洗的内衣装进一个旅行包里,又把王步凡的公文包拿出来擦了好几遍。临出门叶知秋把王步凡的衣服拉了拉,生怕他的形象不佳,然后挽了他的胳膊走出家门。

王步凡的家就在天南县委招待所的大院里,他和叶知秋刚刚出门,天南县委副书记兼政协主席白杉芸先到,她今天显得容光焕发,春风得意,情绪特别活跃。白杉芸与王步凡谈笑着,让王步凡想起前几天从天野传来的谣言,说是白杉芸正和雷佑允在宾馆里睡觉,被公安抓住了。抓他的是天野市西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年光景。年光景是经市委副书记雷佑允一手提拔起来的,借他一个胆子大概也不敢去捅雷佑允的娄子。大概是有人想让雷佑允出丑,就给西城公安分局打了个电话,故意说成是与雷佑允关系不好的天野市环保局局长牛荃在与一个女人鬼混。这便引起了年光景的高度重视,他亲自出马要为雷佑允出口恶气,单等事成之后再向雷佑允邀功请赏。谁知闯进房间里竟发现雷佑允光着ρi股压在白杉芸身上,一起一伏地正在忙活。年光景心里有些慌乱,急忙说:“领导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罢灰溜溜地撤退了。

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但细心人一琢磨就知道不会有这种事。“领导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了。”这句话显然是杜撰出来的。不过白杉芸是经雷佑允一手提拔起来的,雷佑允又特别好­色­,只怕与白杉芸不会太清楚,不然不会有这种传言。至于这个事为什么会和牛荃扯在一起,因为牛荃的老婆魏酬情也是雷佑允的床上尤物,因此雷佑允总是找茬整牛荃,两个人的矛盾很深。据天野市民说雷佑允是个摧花狂,天道宾馆经理木成林是雷佑允的拜把子兄弟,专门为他物­色­女人,宾馆里的服务员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和雷佑允睡过觉。无风哪来的浪?就像半年前天野市举办过一次“天野之声”歌唱会,为的是捧红郑清源的企业。据说当时私营企业大老板郑清源出资一百万赞助。一个叫东方云的姑娘技压群芳,得了第一名,当夜郑清源又出资一百万,东方云就陪市委副书记雷佑允上了床。之后东方云又神秘兮兮地成了郑清源的贴身秘书。又像一个月前,天野市举办“万通杯舞蹈大赛”,那个叫买万通的大老板出资一百五十万元赞助,一个叫东方霞的姑娘夺得第一名,当天晚上买万通开了一张一百万元的支票递给东方霞,要求她去会见一个人。东方霞二话没说把支票往胸罩里一塞就跟买万通走了,结果那一夜东方霞陪的是常务副市长暴平军。等暴平军玩腻了,东方霞就成了万通公司的职工,还经常伴随在买万通的左右。这些事都是先起于谣言,又都被后来的事实所证明,至于东方云和东方霞是不是一夜就赚了那么多的钱,这可能就有些夸张。

白杉芸长得很漂亮,今天还有点­精­神亢奋,就显出几分妖艳来,其高昂的情绪几乎与后到一步的王宜帆不相上下。王步凡推测,雷佑允肯定给白杉芸承诺了什么,不然她不会这般亢奋。仅凭白杉芸与王步凡是同事的份上,王步凡高升白杉芸就这般活跃似乎是太幼稚了。别看王步凡任天南县委书记期间与白杉芸相处得很好,真要到了关健时刻,他会替妹夫张沉说话,也不会为白杉芸说话,泛泛的同事关系是不行的,官场上都讲究个“圈子”,进不了“圈子”的人,永远都不会成为领导的贴心人。白杉芸平时也常往王步凡的办公室里跑,有时是借口汇报工作,有时根本就有什么没事儿,纯粹是自作多情。王步凡知道她有意在自己面前卖弄,只要他招一下手这个女人就会立即在他面前脱了裤子,但他始终不为所动,让白杉芸多多少少有些失意。

王步凡离任后,王宜帆任天南的县委书记不会有什么问题,他是原天野市委书记边关的秘书,边关现在升任省委秘书长了,不会不关照自己的秘书王宜帆。就今天的局面来看,未来的县长极有可能就是白杉芸。女人是善于自我表现的,也容易让人通过她们的表现窥测到她们的心灵,真正能做到藏而不露的女人并不多。白杉芸颇有姿­色­,也属于那种特别好自我表现的女人。

天南的县委副书记,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以下的那些领导都是经王步凡手提拔起来的,一直对王步凡感恩戴德,惟命是从。他们在王步凡面前总是陪着小心,表现和往常一样恭谨,表情在兴奋中略带几分崇敬。王步凡的高升,将会为他们带来仕途上的发展契机,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能为他们带来好运的曙光。

这时一辆天野牌号的奥迪车停在王步凡身边,从车上下来一位很­精­­干­的年轻人,自报家门说:“我是市委的,叫叶向南,哪位是王书记?我是来接王书记的。”

王步凡急忙上前与叶向南握手。他听夏侯知说过自己的小舅子在市委开车,叫叶向南。他打量眼前这个小伙子,二十多岁,圆圆的脸蛋,理了个寸发头,浓眉大眼,文静中显出几分腼腆,与夏侯知的老婆长得很像。松开手,他有些吃惊:这年头大老板们的本事真是通天了,雷佑允的司机听说是郑清源的弟弟郑清平,暴平军的司机是买万通的侄子买得来,乔织虹的司机是暴平军的侄子暴风雨。领导的司机不是领导的侄子就是大老板的亲戚,看来权钱真的要大联合了,联合的结果是需要钱的得到了钱,需要权的得到了权,各需所需。

王步凡要上车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雪了,天南的领导层冒着风雪热烈地鼓起掌来,让他感觉到天南的人对他还是有感情的,当然他对天南更有感情。他走上去一一和他们握手告别。官场已经人情化,现在很时兴迎来送往这一套,但这种迎送礼仪大多是冲着个人感情而来的,并不是出于什么团结协作和奋斗进取。

小车出了天南招待所的大院,王步凡发现前妻舒爽带着女儿含嫣站在招待所门口,看那样子也是来送王步凡的,但她们没有到招待所里去。王步凡本想停下来和他们说几句话,问问女儿含嫣的学习情况。一是人多嘴杂,二是时间关系他没有让叶向南停车。但是王步凡心里并不好受,舒爽与王步凡离婚后一直没有嫁人,与女儿含嫣过得很孤独…王步凡因为与舒爽­性­格不合,两个人经常吵架,最后离婚了,离婚后王步凡才娶了比他小十二岁的叶知秋为妻,叶知秋给他生了个女儿叫凡秋,现在在他二姐家里寄养着。

天南的领导们一直送到县界边上,王步凡只好让叶向南停车,走下来再次同他们握手告别。他发现叶知秋也跟了来,就说:“知秋,­干­脆你请个假随我去吧?”

叶知秋笑了笑说:“等你安顿好了我去看你,现在跟着去不合适。”王步凡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无意之中与她也握了手。天南的那些领导们就拍着手笑,把叶知秋的脸都笑红了。白杉芸打趣道:“嫂子,天野地方大,美女也多,小心有人把王书记拐跑了,你可要当心。”叶知秋微笑着没有回答,她相信王步凡不是一个随便就能让女人迷住的人。乐思蜀本来想和王步凡再开句玩笑,可王步凡现在已经是天野市的政法委书记了,他没敢再开玩笑,只说了句“一帆风顺。”

王步凡笑了笑没再说哈,先把叶知秋衣服上的雪花拍掉,然后向大家挥了挥手,上车向天野方向而去。车走远了,白杉芸仍然站在雪地里一个劲地挥手,样子有些天真活泼,其实她的这些动作王步凡是根本看不到的,纯粹是一种自我卖弄。

车子驶进天野市区,王步凡就看见路两边有些人在冒雪整理石榴带,各条道路上都有人在修整路面或扩充街道,市政建设全面开花。难怪百姓说天野领导换届,街道也跟着换届。这次市区道路改造是副书记雷佑允和常务副市长暴平军的注意,车行芷和侯寿山又提出一个“石榴工程”,得到了省长呼延雷的肯定。乔织虹没上任之前就已经开始施工了。当时暴平军说人是活的,规划也应该是活的,如果把规划看死了,让它束缚了人们的思想,那么就会影响改革开放的伟大事业,阻碍开拓进取和奔向小康的步伐。乔织虹上任后暴平军仍然如此这般地阐明了市政建设的重大意义和“石榴工程”的必要­性­,乔织虹觉得有道理就没有阻拦他,还觉得他的想法极具建设意义,又把石榴花确定为天野市的市花,称天野市为石榴城。

天野市民对扩路扒房子很有意见,就编了顺口溜怀念旧领导,讽刺新领导:

边书记要致富,

重视烟草和苍术;

井市长要致富,

号召铝电迈大步;

暴市长要致富,

到处修路扒房子;

车书记要致富,

石榴扮靓天野市。

乔书记没见识,

听任小人瞎摆布。

由此看来,天野市民对市政建设和“石榴工程”并不感兴趣,甚至还发出了异声,并把扩路扒房子和“石榴工程”的账记在乔织虹头上。其实“石榴工程”最初是政法委书记车行芷和组织部长侯寿山提出来的,然后得到省长呼延雷的支持,省长还带人到天野市参观考察过,事后给天野市批了一笔款子,具体方案由暴平军组织实施,而车行芷和侯寿山从中只怕也是得了好处的。现在的顺口溜特别多,人民群众心中有了不平的事只能以民谣的形式来发泄,透过民间歌谣,可以解读一个时代,民风高雅淳朴,则国运兴盛,民风卑俗萎靡,则国运衰微,古今中外,概莫如此。

王步凡的车驶近天野市委那个用大理石砌成的大门楼时,左边是“中国共产党天野市委员会”的牌子,右边是“天野市人大常务委员会”的牌子,两块牌子赫然醒目,给人一种肃然的感觉。老地委在西院,现在是人大的办公场所,新市委在东院,这里面就是天野市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天野市的政治­精­英们云集在这所大院子里。据说有人建议人大另开一个大门,人大主任李直否定了这种说法,说是进出一个门更能体现团结奋进的革命­精­神。其实谁都知道人大和市委从来就没有团结过,从原人大主任边际和原市委书记吴维真,到现任人大主任李直和前任市委书记边关,啥时候也没有团结过,只有李直当市委书记时,人大主任边际退了,从省城调来一个年轻人当了人大主任,从来不管什么事儿和李直还能合得来,两年后这个年轻人到外省去当副省长了。这也是官场上一种比较罕见的现象,一般来说人大主任都是退下来的市委书记或市长出任的,只有李直的前任是年轻人当了人大主任而后又升了副省长。

市委大院里除了花带花坛之外,地面全部用彩­色­地板砖铺垫,看上去显得朴素大方。据说李直还是市委书记时,想用大理石或花岗岩把市委大院全部铺砌一下,他属于那种爱奢华,爱搞“形象工程”的领导,而当时的市长边关属于朴素务实型的­干­部,主张勤俭节约,因此两个人的意见没有达成一致。最后李直让了步,把市委大院改用地板砖铺垫,而在市委招待所改建成天道宾馆这件事上边关让了步,李直贷款一个亿,建了两幢九层的客房楼,建了一幢贵宾楼,把天道宾馆建成了花园式的一流宾馆。现在“天道宾馆”四个字就是李直亲自题写的,虽然他经常临摹于右任的字,自己写出来的字却歪三扭四,但“李直”两个字往下边一落,天野的官员们谁也不敢说字写得不好,甚至还有些马屁­精­说这四个字苍劲有力,俊秀大气。据说李直听到这话还很高兴。而天野的老百姓提起天道宾馆总要把它说成“大过”宾馆,因为李直把“天”字的第一笔写得又小又轻,把“道”

字写得又很草,看上去像个“过”字,尤其在远处看,“天道”两个字还真像“大过”。于是天道宾馆就被天野的­干­部和市民戏称为大过宾馆了,如今只有官员们说天道宾馆,老百姓都说是大过宾馆。更深一层的意思是该宾馆劳民伤财,投资大回报小,现在三分之二的房间闲着,而李直的弟弟李爽自从建设天道宾馆之后就神秘般地成为天野市的民营企业家了,天道宾馆名字的由来据说与得道山有关,李直取天野市的天字,取得道山的道字,就叫天道宾馆了。

走进市委大院,让人感受到的是庄严肃穆。院子里零零星星有人出入,就像到圣殿里去朝圣,有人去,有人回。大院子有几个特点:一是停车特别多。有市直局委的,有各县区的。这里像一盏明灯,市直机关和县区的领导们就像飞蛾,纷纷向这里靠拢,想在这里获取仕途上的光明;这里又像一座寺庙,各地的香客都来这里降香,祈求平安,企盼福祉。二是甬路两边高高的法国桐很有特点,叶子有些已在秋天落了,有些­干­枯后仍然不肯离开枝­干­。更有趣的是法国桐上吊着无数个小球儿,一有风吹树动,总要掉下来几个,就像一顶顶官帽子从天而降,一不小心就会掉到常来转者的头上,然后让某一个求官若渴的人欣喜若狂。因为他一旦捡到这个帽子,一夜之间就会成为人上之人,就可以享受国家配备的专车,他签的字就可以在财务那里公款报销。三是院落虽然很大,但秩序井然。有一种莫以名状的安静和肃穆,既开阔又深幽,既平常又神秘,既能包容一切,又无处不存在着狠毒和残酷。这里是一座幻宫,什么景象都有,什么世态都存在。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寻常百姓看不到的神秘与谎诞。正应了“此处无声胜有声”那句话。这所大院里的内部斗争从来就没有停息过,过去是如此,现在是如此,将来仍然会如此。中国各地的市委和市政府能够很好合作的找不出几例,而明争暗斗,协调不一的则比比皆是,这就是国情和政情。不过最近这场大雪使市委到处都是白皑皑的,看上去纯洁了许多。

叶向南把车停稳,王步凡没有马上下车。此时此刻是他走上新岗位的开始,他想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保持一种平衡的心态,既不能显得浮躁,也不能老气横秋。这时市委秘书长墨海从办公大楼里钻出来,笑容可掬地向车子这边小跑过来。墨海从楼里钻出来的时间几乎与王步凡的车子停稳是一个时间,看来他早就候在那里了。王步凡见墨海向车子跑来,赶紧下车与墨海很亲切地握手问好。在墨海秘书长的谦让中,王步凡走在前面,向市委办公大楼里走去,墨海很殷勤地把他身上新沾上的几片雪花拍掉,王步凡一边上楼梯,一边就想起元月一日上午市委其它领导及墨海打电话问候的情景。

这年头通讯发达,信息快捷,消息自然流通得快。官场上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严守党的秘密”几乎成了一句空话,有时局外人竟然比局内人得到的消息还早。关心官场,关心政治的人们,总肯花费­精­力去打探官场上的人事动向或刺探官场上最新的决策。总想从人事动态、最新决策中扑捉到某些对自己有利或有用的信息。

身在官场的人,也总会丧失原则,主动向有关人士泄漏最新的组织决定,好让他们最先得到“天机”之后提前做好应对措施,该套近乎,套近乎,该“走走”的及时走走,免得陷于被动。

王步凡被任命为天野市政法委书记的消息传播得很快,元月一日早晨已经在天野上层悄悄地传开了,大多数人都很吃惊,没想到王步凡会从县处级一下子就提升了个副厅级,且不是副市长而是政法委书记。看来游戏规则又一次被打破了。后来人们一想这个事又很正常,因为十个县的县委书记只有王步凡是省里培养的拔尖人才。

王步凡不知道省委常委会是哪一天召开的,只知道关于他的任命在会议上争议很大。争议再大,最终还是省委书记马风疾一锤定音:让王步凡当了天野市的政法委书记。这其中包含了省委副书记刘远超等人的竭力推荐和马风疾书记的偏爱。

组织上还没有找王步凡谈话,任命文件也没有到,先期套近乎的人已经通过内部电话打到王步凡的家里。先是市委书记乔织虹。她在电话里说话很讲究分寸,因为任命还没有下来,王步凡还不算是名正言顺的副书记,她只是向他问候了一些生活方面的事。那天从电话里听出乔织虹正在打麻将,王步凡也早听说这位女书记酷爱垒“长城”,说了一会儿闲话乔织虹突然严肃起来,“那个啥,我这就算是代表刘书记和你谈话了,本来他要亲自找你谈话的,因为有事情脱不开身,我就代表他了。”

市委副书记雷佑允那天也打了电话。过去王步凡是雷佑允的下级,现在两个人是平级,雷佑允的电话直露中带着含蓄,只表示祝贺却不说明祝贺的内容,王步凡心照不宣,一再表示感谢。其实王步凡知道雷佑允对他的印象不好,因为他的弟弟是在天南因为经济问题被枪毙的,他认为王步凡从中做了手脚,后来天南县建电厂时雷佑允曾经介绍郑清源的公司参与“建设”,王步凡没有给雷佑允这个面子,雷佑允为这两件事一直记恨他。当然雷佑允最不满意的是他在那次市长竞职中票数最多,省委却没有让他当市长,因此他看见谁都觉得不顺眼。

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暴平军是个直桶子,他打电话时说的话就有些直露,“王书记,以后老弟你就是我的上级了,我一定在老弟的英明正确领导下,赴汤蹈火,为振兴天野市的经济而努力奋斗。”

暴平军打的这个电话极具讽刺和戏弄意味,除了毛泽东他老人家,别人谁敢承受“英明”二字,王步凡这个政法委书记也不可能去领导一个与自己平级,资格又比自己老的常务副市长,就实际权力来说,只要不是管­干­部的市委副书记,其他副职谁也没有常务副市长有权。王步凡从暴平军的电话中已经品出他没有被提拔为副书记书记心中是有气的,另外天南建铝厂时他曾经介绍买万通的公司去参与“建设”,也被王步凡拒绝了,现在王步凡竟然提了政法委书记,他心中有些不平。暴平军的“谦恭”让王步凡如同喉头卡了只苍蝇,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一阵一阵地难受。

组织部长侯寿山、宣传部长文史远、市委秘书长墨海等人都打了电话,过去他们都是王步凡的上级,那天一下子变了口气,把“问候”也变成了“汇报工作”。只有市委副书记林涛繁没有打电话,他与王步凡只见过几次面,不是很熟悉,林涛繁也不爱玩虚的,王步凡并不计较。

王步凡一脸春风地随墨海步入市委会议室时,常委们已经到齐了,乔织虹首先上前与王步凡亲切地握手,依次是雷佑允、林涛繁、廉可法、暴平军、侯寿山和文史远。今天人大主任李直和政协主席鞠功也列席会议,他们看样子要摆摆老资格,没有主动上前与王步凡握手,王步凡却很礼貌地走到他们身边主动与他们握手问好,表现得很谦虚。

大家在和蔼的气氛中闲聊着,无一不是笑容满面,亲切异常,看上去像个团结协作,开拓进取的领导集体。其中鞠功的话最有特­色­:现在社会上只有四种人的关系最好,一同下过乡,一同扛过枪,一同嫖过娼,一同分过脏。雷佑允听了这话一脸不高兴,好像鞠功是在讽刺他。

王步凡始终微笑着把目光周而复始地在这些天野市巨头人物的脸上移动,与谁的目光相碰时都点头致意,显得十分谦恭。他品味着这种和谐的氛围,就深感官场文化的奥妙――当面笑哈哈,背后捅刀子,虚假应酬多,真心实意少,团结口号多,协作行动少…

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虽然是正厅级,但在人们的观念中他们属于“二线”领导,办事说话总有些底气不足的感觉,别人也不会真正把他们与市委书记,市长等同看待。他们自己也清楚自己的位置,一般是不表态的,只有牵涉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发起火来别人也要让他们三分,因为他们毕竟是老­干­部、老领导。在中国官场上,资格有时候往往比能力更重要,没有哪个老­干­部不爱摆老资格的。

李直是王步凡的老上级,那天在问侯电话里仍称王步凡为小王,说到最后也许觉得再称小王不合适,才改了口气称王书记。他的话概括起来无非是王步凡能有今天,他李直是有一份功劳的,生怕王步凡忘掉。话语之中似乎还带出对王步凡最近没有去看望过他的怨气。李直没有明说,王步凡也不好意思点破。其实王步凡到死也不会忘记,是一幅于右任的字送给李直之后,他才把竞选副县长落选的王步凡破格提了个县委副书记,还美其名曰是超常规、大跨步、跳跃式地重用政绩突出的­干­部。与其说王步凡要感谢他李直,还不如说应该感谢已经作古的于右任。

鞠功是个甩子,那天在电话里说的话显得过于随便,没有一点官腔,没有一点原则,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谈到不正之风和天野官场存在的一些问题时就开骂了,说市委是狐假虎威,说市政府狗屁不如,说人大是骡子­鸡­巴闲搭拉,说政协是没有人理睬的破鞋。提到雷佑允和暴平军时还骂了娘,说他们都不是东西,百分之百是贪官污吏,大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味道。他那天的一番话有些与自己的身份很不相符,尤其是谈到车行芷和情­妇­死在车中时更是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好像车行芷和情­妇­在车中做嗳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站着看。此公没有多大能力,却很有脾气,是天野有名的不好惹,困此他不管说什么话都没人与他计较。据说廉可法的老婆死后又娶了个与自己小二十岁的未婚女子,鞠功在廉可法结婚时当众赠了一副对联,上联是:新人新井新钻头;下联是:越钻越深越出油。横披是“月明松”。别人不解其意,鞠解释说“明”字要分开念,即月日月松。大家会意后一阵大笑,此笑话在天野流传甚广,只要谁一说“月明松”三个字,人们就知道是说廉可法的。

侯寿山那天打电话时,似乎有些嫉妒的味道。也难怪,他本来是很有前途的,因为那次桃­色­事件受到影响,调天野后,在作风上有所收敛,对平级或职位比他高的人处处表现出谦虚谨慎的样子,对下级也多用商量的口气。王步凡任天南县委书记时,侯寿山也托他安排过人,也托他办过事情,办成了皆大欢喜,办不成从来没有听侯寿山埋怨过。不过听夏侯知说在经济上侯寿山的ρi股就不是太­干­净,他的弟弟侯寿岩的公司揽了不少工程,比如液化气管道辅设工程和两座立交桥的建设工程等等。立交桥工程免强验收合格,而液化气管道工程则是严重的不合格工程,侯寿岩用了生锈多年的管道最终居然也验收合格。侯寿山心理不平衡,王步凡能够理解,要不是当初出了桃­色­事件,他说不定现在已经是市长或市委书记了。

廉可法也是王步凡的老上级,一直是天野市的纪委书记。他那天在电话里虽然没有称小王,却对王步凡在天南县抓廉政建设的成绩大加赞扬。让王步凡觉得此公仍然有些居高临下的态势,心里就暗暗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村里的老太太夸他小时候多么乖,不闹人,不尿床一样。此公说到底还是有点迂阔,现在再来表扬王步凡显然已经与身份不相符了。一个副厅级去表扬另一个副厅级,在官场上简直就是笑料。好在是在电话里讲的,其他人不会知道。最让王步凡感到可笑的是廉可法把王步凡的高升完全归结到政绩和廉洁上,“月明松”公就是不明白“功夫在诗外”的道理。现在重用­干­部,政绩占的份量谁也说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如果上级领导无意栽培你,你的政绩只能永远让老百姓去传颂,到死也未必能够让领导青睐,然后去重用你这个有政绩的­干­部。正像人们所说的好人是好人的无字碑,小人却是自己的铺路石。

仅仅通过打电话这件事,又让王步凡感慨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了。他在失意落魄的时候,雷佑允和暴平军一唱一和地攻击他,诬蔑他,却没有人想起过为他仗义执言,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廉可法还听风就是雨的找他谈话。而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套近乎的人纷纷打电话,且争先恐后,唯恐失了礼节。其实这些电话谈不上有什么作用,就像熟人见面时总要很客气地握一下手一样,过后给对方并不能留下什么印象,甚至那些有洁癖的人还要去洗洗手,生怕你把什么疾病传染给他。雷佑允那天打电话时好像还没有起床,身边似乎还有个女人在撒娇,嫌他说话的时间太长。王步凡并不计较市领导们打电话与否,就像农民该种什么时自己知道,用不着乡­干­部去提醒、去­干­预。

窗外雪花飘荡,室内温暖如春。市委一班人显然是在等待省委领导的到来,今天要宣布市委副书记代理市长欧阳颂和政法委书记王步凡的职务,究竟是省委副书记刘远超来,还是省委组织部长井右序来,目前王步凡还不清楚,他也没有得到这方面的消息。

大家坐着一边闲谈,一边耐心地等待。此时会议室里的手机声此起彼伏,鞠功又又开始甩了,“同志们,我老鞠即兴赋诗一首:会议室里真二蛋,手机声声连成片,吵得我老鞠心烦意乱,你说二蛋不二蛋!”鞠功说吧别人正在笑,他自己的手机也响了,廉可法笑着打趣道:“老鞠,真二蛋啊!”弄得会议室里哄堂大笑,乔织虹望了鞠功一眼,也抿着嘴笑了。

这时候进来一个年轻人,身后跟着两个长相俊秀的女子,抬了个大包。年轻人说:“乔书记,我们贾行长让我给常委们送来一批最新款式的水杯,宣传一下我们发展银行。”

乔织虹笑着点点头,并没有表示反对,并且向大家介绍说:“这位是发展银行办公室主任贾正己,既然贾正明行长想做广告,大家就收下吧。”年轻人点着头笑得很灿烂,他和那两个女子环绕一周,在每位领导面前放了一个很­精­致的人造水晶杯,杯子上边还有个保护皮套,套子上边是一条可以手提的银链子,造价只怕能抵上农民养的一头牛。杯子上还打着“发展银行,祝您吉祥”八个字。贾正己发完杯子很礼貌地退出去了。

王步凡猜测肯定是发展银行行长贾正明想出的新鲜点子,既讨好了领导,也宣传了自己,一举两得。(事后王步凡才知道那个送杯子的贾正己是贾正明的弟弟,代理市长欧阳颂到任后他就从发展银行调到市政府当了欧阳颂的秘书,还享受正科级待遇)。据说乔织虹到天野时间不长,已经和贾正明是牌友了,经常在一起打麻将,而知道贾正明和乔织虹是同学的人并不多。

乔织虹的手机响了,大家立即止住说话声。她接着电话笑得很甜蜜,闲着的左手变成了兰花指的样子,一改以往男­性­化的表情。大家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乔织虹的脸上,似乎要从这张灿烂的笑脸上捕捉到什么信息。接完电话,乔织虹笑吟吟地说:“刘书记已经进入市区了,咱们到门口接一下吧。”

鞠功这时突然说:“小乔书记,省委副书记来咱们天野指导工作,你们也不搞界接,太没有礼貌了吧?老李你说呢。”鞠功望着李直想让李直也表一下态。李直很圆滑,只笑了笑没有表态。

乔织虹笑道:“老领导,你真的以为小女子就那么不懂礼貌吗?是刘书记不让搞那一套,他一向反对界接界送。走吧,咱们到门口接领导去。”

鞠功讨了没趣,不再说话。常委们鱼贯而出,李直和鞠功很不情愿地跟在后边。

来到市委门口,在会议室里那种松松垮垮的样子已经不见了,领导们全部都肃然挺立,有些人还习惯­性­地把领带再整理一下,生怕自己的形象不佳,给省委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站了时间不长,大家身上已经落满了雪花,这时刘远超的车总算是到了市委门口。刘远超还没有下车,从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急忙开了后车门,刘远超仪态稳健地从车上下来,大家一片掌声。刘远超与大家一一握手问好。

王步凡原以为给刘远超开门的年轻人是秘书,等刘远超指着年轻人向乔织虹介绍说:“这位就是欧阳颂同志。”大家这时才明白这位文弱书生般的年轻人就是未来的市长,于是又涌上前与欧阳颂握手问好。

王步凡与欧阳颂握手的那一瞬间,他发现这位未来的市长虽然斯文白净,但却少些阳刚之气,脸上甚至还有些稚气。欧阳颂是原省委书记杨再成的秘书,杨再成退到人大当主任之前把他下派到平州当了市委副书记,因年龄资历关系排名比较靠后。这次到天野来当市长,只怕仍是锻炼,要不了几年,省委也许会把他调到其它地方委以重任。因为现在的省委书记马风疾是原省委书记杨再成推荐上去的,他不会不关照老书记的秘书欧阳颂,况且杨再成现在还是省人大主任,是个实力派人物。

大家说说笑笑,向市委办公楼走去。乔织虹一直伴随在刘远超的身边,神采飞扬,脸上始终挂着永不消失的红晕,几乎有些矜持和做作。她顾不得扑打自己身上的雪花,而是把刘远超身上仅有的几片雪花拍掉,样子显得很从容。这就更使王步凡相信她与刘远超的关系特殊了。

市委这个小会议室又称207会议室,常委会一般都在这里召开。当然偶尔也有到天道宾馆或西郊湖畔的渡假村里去召开,至于在哪里召开会议更合适,完全取决于市委一把手的兴趣。据说前几年该会议室叫208会议室,有人说七上八下,八字不吉利,李直就把208改成207了,谁知改正后他没有上去,倒是让边关和井右序上去了。

会议开始前,刘远超与各位市领导亲切地交谈着。他五官端正,一副美男子形象,宽阔的脸和闪闪发亮的额头,给人以慈祥和温和的印象,大背头显示出他非凡的气度,两只深邃的眼睛又让人觉得他城府极深。他有一个良好的习惯,逢人就握手,见面就微笑,说话必问好。现在坐在那里也常用亲切的目光与周围的人交流,他身上天生有一种磁力,能够让人不自觉地把他作为中心。

会议开始后,乔织虹首先提议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刘书记的到来和欧阳颂、王步凡两位同志的到任,接下来刘远超代表省委宣布了欧阳颂和王步凡的职务。顺便谈及省市县三级抽调得力人员组成帮教工作队进驻农村,落实“小康战略”的有关事宜。说到这里他就问市委副书记雷佑允,“佑允同志,我上次提议从天南选派一些­干­部充实到其他县去,落实没有?”

刘远超说的是陈玫、肖乾、花英嗣和逯一山他们那一批­干­部。

雷佑允笑道:“我们执行刘书记的指示是不打折扣的,已经到位开始工作了”

刘远超微微点头一笑,接着强调了要为农民解决实际困难,为群众办事实。还要求天野市委成立专门的帮教机构,并建议说:“王步凡同志在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定方面很有成绩,我建议你们让王步凡同志主抓这项工作,他在天南的时候可是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的先进典型呢。”

乔织虹微笑着不停的点头,欧阳颂还没有进入角­色­,木木讷讷地坐着毫无表情,雷佑允一脸­奸­笑,暴平军嘴角挂着一丝讥讽,林涛繁脸上的表情暗淡。

刘远超接下来讲了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的现实意义和全省上下掀起落实省委“小康战略”重要决策Gao潮的大好形势…

刘远超讲着话,王步凡就开始观察在座的这些天野巨头们。文史远与他坐得最近,文史远的长相有点像青年时代的毛泽东,只是风度和气质与老人家无以伦比,他的特点就是一双眼睛特别黑,也特别灵活,不停地环视着每一个人,每环视一周,最终都要落到乔织虹的脸上,再定位到刘远超挥舞着的右手上。文史远在看别人的时候总报以微笑,看乔织虹和刘远超的时候就有些谄媚的味道。文史远最早是市委宣传部的科长,到天西县从宣传部长一直升到县委书记,后来又调到天野市委宣传部当部长,据知道内情的人说他是省政协主席文景明的侄子,叔侄两个人的共同特点都是好­色­,文景明离了五次婚,最近好像与比他小二十岁的小老婆又闹别扭了。也正是这个毛病误了文景明,不然他可能会­干­到省长,省委书记的。

乔织虹昂首挺胸,有些军人风度,短发黑里透明,两只大眼睛始终盯着刘远超那张很有男子汉风度的脸,尽量显示出聆听教诲的样子。王步凡猜想乔织虹一定是个为人谨慎、谦和、宽容,且具有一般女­性­所不及的优秀。遇事肯定会特别冷静、理智,尤其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能够处理各种复杂问题,是个足以驾驭天野这帮男子汉的女强人。

林涛繁中等身材,头发有点稀疏,他不善言词,是个多­干­事少说话的人,市委这边有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哑巴。”

欧阳颂先是木呆呆的,现在又变成笑呵呵的样子,他的笑让人弄不懂他为什么要笑,每隔半分钟他就不自觉地点点头,作深思状态,更让人弄不懂他为什么点头。他是秘书出身,可能在领导身边呆的时间长了,养成了这种习惯。他看上去只有书生气,而没有领导人物独有的风度和魄力。

王步凡望着雷佑允、暴平军和李直,就想起天野机关­干­部说的一狮一狼一毒蛇来。

“狮子”是说常务副市长暴平军的。他人高马大,黑脸方鼻,一副斗狮面孔,天生带着几分威严,在市政府那边特别霸道,其他副市长们都要让他三分,机关­干­部更是怕他。当年连井右序都拿他没有办法,只怕日后欧阳颂更是难以驾驭这头狮子。此公偶尔贪­色­,经常贪财,且每每狮子大张口,这几年在市政建设方面弄了不少钱,也玩弄了不少女人。

“狼”,说的是人大主任李直。李直未到人大前是市委书记,那时头发染得黑明,此公不知受什么高人指点,认为最靠不住的人往往是身边的人,于是对谁都不相信,好像机关­干­部人人都有狼子野心,因此只相信他的情­妇­梅秀外。可能因为­操­心过度,身体比较瘦弱,于是机关­干­部反而把他比作狼。自从退到人大之后,李直不再染发了,现在头发苍白,身体也发福了。他有些虎死不减威的样子,坐在那里仍挺腰收腹,竭力保持着他原有的风度。

“毒蛇”,是说市委副书记雷佑允的。雷佑允背头油光可鉴,面部总是堆满笑容,但他的笑容明显有些做作,老百姓说他是“笑面虎”,当面尽说好话,过后不办一点实事。机关­干­部说他是“黑蝎子”,总在笑容背后把人蜇了,特别是那些给他送了礼而没被提拔的人更是怨声载道。老­干­部说他是毒蛇,总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向你进攻,把你搞下台。还有一种说法是,暴平军是“明枪”,雷佑允是“暗箭”,李直是“陷阱”。暴平军在不顺气时就明火执杖地跟你­干­,当面用枪扎你,让你下不来台。说雷佑允是“暗箭”也很形象,即使有再不顺心的事,他也不会当众发火,反而总要装出些笑容来。但到了合适的时机,开始秋后算账,凡是让他不顺心的人,他都想着法子去整你,不少人吃了他的亏。他这几年一直抓组织管­干­部,不仅在各市县培植个人亲信,市直局委中也有一大批经他手提拔起来的人。当然位置就那几个,上来的高兴,下去的骂娘,于是“毒蛇”、“笑面虎”、黑蝎子”和“­色­狼”这些绰号统统加在雷佑允的头上。说李直是“陷阱”是指他特别有心计,总爱设圈套,­干­部们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李直­精­心设计的圈套中。

政协主席鞠功,身材又胖又矮,皮肤稍黑,坐在椅子上就如同一只企鹅,望着谁都一脸无奈,露出满口的假牙。他今年还不到六十岁,不知是什么原因牙齿全坏了,只好镶了假牙,有些时候当着人把假牙从嘴里取出来摆弄,让人看着直恶心。政协­干­部们给他下的定义是该发火的时候不发火,不该发火的时候发邪火,平时说话办事没有一点原则,是个甩子。

廉可法正襟危坐,永远都是那么严肃,似乎从来就没有笑过,好像天生就是搞纪检的料子,他是军转­干­部,这么多年对地方上的事情仍然没有适应过来。

组织部长侯寿山还真像只猴子,不光眼睛灵活,老在别人脸上瞧来瞧去,连头也像快掉了似的,不停地在扭动,他和鞠功咋看也不像当官的料子,然而一个是政协主席,一个是组织部长,可能这就是老百姓说的男人难得猴儿相,女人难得鸭子样吧!

秘书长墨海好像天生就是­干­秘书的料,样子很谦和,不时起身给各位领导杯里续水,他站起来时像个老管家,坐下时总要用手去梳理一下大背头,既显出文气,又提醒你他也是市委的领导,并不是秘书。最有特点的是墨海手里始终不离笔,总在记着什么。

刘远超在最后说:“天野市这几年在经济建设中成绩显著,希望新一届领导班子团结一心,在省委领导下,把天野的事情办好,向着更高的目标奋进,早上走上小康之路。”

大家的掌声刚落,乔织虹就讲了话,她把刘远超的讲话概括为重要指示,要求大家认真贯彻落实,还强调新一届领导班子是站在巨人肩上的,前任留下了很好的基础,新一届班子一定要团结一心,努力工作,向省委和天野八百万人民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还宣布三月二十六日天野市召开十届人大五次会议。

欧阳颂作了表态发言,无非是在省委和市委的领导下,尽职尽责,争取做一名合格的市长。他这话说得有点不合时宜,他现在还是个代理市长,在代理市长和市长之间毕竟还存在着必要的法律程序,他应该加上“如果天野人民信任我,支持我,我一旦当选…”这类客气话,但是他因为政治经验不足,没有加上这些话,似乎他现在已经是市长了。这也难怪,到目前为止省内还没有出现过上边派下来的市长被选掉的先例。人们也总是把代理市长和市长等同看待。正因为这样他没有什么顾忌,也许会很自信地认为今天的代理市长就是明天的市长。可雷佑允分明就流露出一脸的讥笑,他庆幸车行止的死使他失去了一个竟争对手,他恨这个欧阳颂,认为是他抢了自己的市长位置。

王步凡也要表个态,他的表态就显得老练些,“虚心学习,熟悉情况,不尚空谈,努力工作,团结奋斗,廉洁奉献。”只有了短短二十四个字就把他要说的话,要表的态全部概括了。刘远超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乔织虹也流露出满意的表情。

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由于来人推力过猛,门“哐”的一声重重地碰在了墙上,把大家吓了一跳。门口站着的是个很秀气的女人,气喘嘘嘘地说:“乔…乔书记,不好了,有人…有人在市委门口自焚了…”

全场的人都惊呆了。刘远超忽地站起来说:“走,看看去。”刘远超走在前边,市委领导们在后边跟着,急匆匆地奔向市委大门口…

大家奔到天野市委门口,见门卫正用拖把扑打自焚者身上的大火,死者已经烧成黑炭团,肚子也炸开,因为火大,看不到血迹,只看见一堆模糊不清的东西。既像是人,又不像人。雪地上被烧化了一个圆圈儿,格外引人注目。

乔织虹有些气急地问门卫,“这是怎么回事?啊?”

门卫手里提着拖把怯生生地说:“他…他用塑料桶提了半桶汽油,来到市委门口就把汽油浇到身上打着火机…然后高喊着他是天野汽车厂的下岗职工水向东,没法活下去了…然后就点着衣服,可能…可能他还喝了汽油,一股火苗从他嘴里喷出来,等我…等我来扑火时,他就爆炸了,火势很大,一时扑不灭…然后…然后…”

乔织虹一时惊吓得无话可说,脸­色­苍白,嘴­唇­直抖。

刘远超倒是很冷静,“水向东?是不是天野汽车那个水向东?是不是当年那个‘新长征突击手’啊?他可是劳动模范呢!佑允同志,我记得你是天野市下岗职工安置管理小组的组长吧?你是怎么安置下岗职工的?啊?你到天野汽车厂去过吗?”

雷佑允一脸委屈,“刘书记,天野汽车厂是省直单位,仅下岗职工就有一万多人,天野市的下岗职工也有两万多人,天野又是经济欠发达地市,仅天野市的下岗职工我们就安置不过来,天野汽车厂是个倒闭企业,省里说是要负责职工最低生活保障金的,可是从去年到现在一分钱也没有拨下来,你说让我这个组长怎么当啊?况且汽车厂的事情一直是车行芷同志主抓的。”

雷佑允把责任都推到刚刚死去的车行芷身上,刘远超恼怒不起来了。天野汽车厂虽然处在天野地盘上,可是责任是要省里负的。“佑允同志,你就没去向呼延雷省长反映过这个情况?”

“去过,我和天野汽车厂厂长向天吟以及车行芷同志一块儿去过一次,车行芷同志去过三次,可是省长说省里也有省里的难处,说是要想办法尽快解决,可是整整等了一年也没有解决。”

这时公安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向天歌带着公安人员来,录了像,拍了照,察看了一下现场,然后把尸体抬到一辆垃圾车上拉着走了。这时不断有群众向这里涌来,市委门口很快就要被堵塞了。

刘远超对着乔织虹故意大声说:“小乔书记,你安排一下,现在咱们就到天野汽车厂去调研。我们做为党的­干­部,怎么能这样不关心人民群众的疾苦呢?我们要永远记住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说罢,主动到围观的人群中了解下岗职工的困难去了。

市委的领导们都垂头丧气地回市委去,王步凡走在最后,他在天南就经历过酒厂职工集体上访的事件,如果今天上午刘远超不给天野汽车厂的下岗职工带去点实惠,只怕是好去不好回的。王步凡想到了“民以食为天”这句话,现在下岗职工连吃的都没有,不集体上访才怪呢?他真没想到来天野上任的第一天就碰上了这种事情,看来以后的路会更加难走。

王步凡忽然觉得今天应该给下岗职工办点实事,既算是帮助一下困难职工,也算是对刘远超知遇之恩的报答。于是他分别给天南县县长王宜帆,天西县县委书记李光源,天北县县长时运成和东南县县长孔放远打了电话…

乔织虹和其他人员急匆匆回到207会议室,吩咐墨海把车行止的办公室整理一下,让王步凡用,让欧阳颂和王步凡暂住天道宾馆,让暴平军引着欧阳颂到市政府那边去熟悉情况,然后宣布散会。

散会后乔织虹让墨海调来市委的中巴车,叫上王步凡和雷佑允来到市委门口,刘远超还在围观的人群中间问寒问暖,由于刘远超今天的表现让市民们很感动,一时没有出现什么­骚­乱。刘远超见中巴车停在天野市委门口,就高声说:“乡亲们,我是从天野走出去的­干­部,对天野的一草一木是很有感情的,对人民群众的疾苦也决不会不管不问,我们现在就去天野汽车厂搞调研,为下岗职工解决实际困难,乡亲们,请你们相信党,相信政府,再见。”

围观的群众慢慢散去,刘远超上了车,中巴车驶离天野市委门口。

路上,等乔织虹再次把刘远超身上的雪花拍掉后,刘远超不无感慨地说:“时间过得真快,我是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后考上哈尔滨工业大学的,我们是老三届学生,一九八一年毕业时我就分配在天野汽车厂,在这里­干­了一年技术员,当了两年团委书记,一九八四年老地委书记边际同志把我推荐到团省委任了副书记,再后来当过团省委书记,又到平州当过市长,市委书记,然后调到省委组织部去工作。我和你们乔书记是同班同学,可是我比她整整大了十岁,她毕业的时候才二十二岁,我那时都三十二岁了,女儿刘再娜已经八岁,唉!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

听了刘远超的话,王步凡才知道原来他也在天野工作过,还与乔织虹是同学。他一算年龄,刘远超已经五十二岁了,乔织虹只有四十岁,比他还小两岁。更让他惊奇的是刘远超与边际也关系,与向天吟是同事。

乔织虹Сhā话说:“刘书记是我们班里的老大哥,老班长,那时候处处关心我这个小妹妹。”她似乎不想就这个话题说下去,突然转了话题,“刘书记,是否抽空去看望一下边老书记?”

“是该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因为工作忙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他了。”刘远超说。

(王步凡以为刘远超真的会去看望边际,他还希望到时候一同去的,可是后来刘远超再也没有提起过去看望边际的事,王步凡弄不懂刘远超的心思,是自己地位升高了不需要再看望老书记,还是跟边关有什么过节。)

走进天野汽车厂的大门,给人一种荒凉怆然的感觉,若大一个厂子,冷冷清清,很少有人走动。厂里停放着一千多辆卖不出去的天野牌中巴车,有些已经锈迹斑斑,车上边盖了厚厚的一层积雪。两年前因为产品无销路,负债过重,这个厂子倒闭了,债务由省里负担,但工人的低保问题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有解决。

刘远超一行下车后,踏雪在厂子里转悠,王步凡注意到这个厂子里所有的水泥路面都破损了,有些地方的坑洼还很深,如果不是白雪掩盖着,可能是“惨不忍睹”的。来到天野汽车厂,对于刘远超来说无异于故地重游,这里的老式建筑,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改革开放的春风似乎没有吹到这里,没有给这个厂子带来任何生机,而给这里带来的只是阵痛。过去是计划经济,天野汽车厂是人人向往的好单位,厂长也享受正厅级待遇。天野汽车厂是当年苏联援建的项目,属于大型国有企业。产品不愁销路,职工曾经是天野的高贵一族。自从经济转轨变型之后,天野牌汽车因质量差,款式旧,再也没有人购买,厂子走了下坡路,职工只好在转轨变型中承受着巨大的磨难…

走到厂子的一角,刘远超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前方说:“小乔,那里就是我当年住的地方。”

王步凡他们顺着刘远超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一片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建造的小平房,平房周围是一派令人触目心酸的破败景象,昔日的辉煌与高贵已经找不到一点踪影,这里与厂门外的高楼大厦和霓红灯产生了巨大的反差,简直是两个世界,两重天。

刘远超感慨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我上大学前已经结婚了,女儿再娜已经出生,你们的嫂子那时还在农村,后来才带出来的,到省城后又生了个小子,儿子今年都十五岁了,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就像一场梦啊!”

乔织虹、雷佑允和王步凡都微笑着点点头,只管听刘远超感慨,谁也不说话。

刘远超走近平房,听见平房屋里传出来少女的哭声。刘远超很吃惊地问:“怎么会有哭声?走,咱们过去看看。”

等王步凡他们随刘远超进了小平房,只见两个女孩子正伏在床边啼哭,大的有十四五岁,小的有十二三岁,因为天冷,两个小姑娘冻得浑身战颤,牙齿发出格格的响声。刘远超急忙上前问:“孩子,你们这是怎么啦?”

大点儿的女孩哭着说:“我妈妈病死了。”

乔织虹忙问:“爸爸呢?”

小点儿的女孩哭着说:“爸爸自焚死了。”

王步凡心头一惊:莫非自焚于市委门口的水向东就是这两个女孩的父亲?

小女孩哭着用颤抖的小手从桌子上拿过来一张纸递给刘远超说:“伯伯,这是我爸爸留下的遗书。”

刘远超接过那张纸,看着看着手也颤抖了,眼泪夺眶而出。他看后传给了乔织虹,乔织虹看后又传给了雷佑允,雷佑允看后再递给王步凡,王步凡看到的遗书内容一阵阵地心痛。

亲爱的孩子们:

别怪爸爸狠心,爸爸是个只会在工厂里做工的工人,爸爸曾是个“新长征突击手”和劳动模范,可是现在不行了,你们的妈妈有病,因爸爸没钱,她得不到及时医治病死了,你们又因交不起学费退学了,家里已经断炊,爸爸养活不了你们,爸爸决定离开这个世界让你们自谋生路了。如果有好心人收养你们,你们就做人家的女儿吧,如果没有人收养你们,你们就去讨饭,别指望依靠厂里了,厂子是靠不住的。也千万别走了邪路,厂里很多女人去卖­淫­渡日,爸爸临死求你们了:再穷再苦,宁愿讨饭也别当三陪小姐…要永远记住你们的爸爸曾经是“新长征突击手,”是河东省的劳动模范…

王步凡的眼睛模糊了,他没有勇气再看下去。水向东的遗书似乎有千斤之重,让王步凡的双手有些拿不动,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刘远超这时发话了,“小乔,在改革开放和转轨变型的特殊时期,改革既是攻坚战,也是突围战,在攻坚和突围中都是会有牺牲的,市场经济体制的进程和知识时代的到来是不可逆转和阻挡的,大锅饭已经没有生存的土壤了,产业工人注定是要为时代的前进做出历史­性­牺牲的,但是要把这种牺牲降到最低限度。政府也要采取积极措施,使处在阵痛中的产业工人有饭吃,使他们的孩子能上学。为改革付出代价的不应该是孩子们啊。”

乔织虹听了刘远超的话很动情地拉住那个大的女孩子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上几年级?”

大点的女孩说:“我叫水涟,今年十五岁,上初三。妹妹叫水漪,今年十二岁,上初一。我们家里穷,因交不起学费都辍学了。”

刘远超红着眼圈问:“孩子,想上学吗?”

水漪眼泪花花地说:“想,做梦都想上学,可是我们没有钱。”

刘远超长叹一声,无奈地仰起了脸,眼泪顺着他保养极好的双腮往下淌,然后滴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他也是农家出身,他知道穷人的无奈和失学的困惑。他脱下自己身上的风衣,给水涟穿上,乔织虹也脱下自己的大衣给水漪穿上。

乔织虹不待刘远超发话,拉住水漪说:“我叫乔织虹,是天野市的市委书记,正好我无儿无女,你们姐妹俩就跟着我生活吧,以后我来做你们的妈妈…”乔织虹说到这里已经满脸泪水,泣不成声了。

王步凡不等乔织虹说完就Сhā话说:“乔书记,你收养两个负担太重了,我收养一个吧?”

雷佑允也急忙说:“乔书记,你一个人生活很不方便,就让我和王书记一人收养一个吧。”

乔织虹这时如同愤怒的母狮一样吼道:“不能让她们姐妹分开,我知道分离的痛苦,还是我一个人收养吧。”乔织虹说完这话,水涟和水漪就跪着扑进乔织虹的怀里叫了一声妈妈,乔织虹紧紧地搂住两个孩子,已经幸福得说不出话了,她也是个女人,她四十岁了是头一次听人喊她妈妈。

乔织虹的愤怒原于她父母的离婚。他父亲原是省民政厅的副厅长,跟单位里的一个女人好上了,就回老家与妻子离婚。乔织虹的母亲是个要强的女人,竟然很爽快地与丈夫离了婚,两个女儿一人一个,乔织虹随母亲生活,妹妹乔织彩随父亲生活。可是父亲与那个女人结婚后生了个儿子,后娘对乔织彩很不好,举手就打,开口就骂,后来妹妹就疯了,跑出去再也没有找回来,直到现在二十五年过去了,妹妹仍然没有音讯。乔织虹的母亲也没有再嫁人,硬是靠着自己的勤劳,供乔织虹考上大学,可到了老人该享福的时候,却得了子­宮­癌,五十九岁就离开了人世。为此乔织虹恨透了父亲,她再也没有和父亲见过面。去年父亲死的时候有人通知她去参加葬礼,她硬是没有到场,至今也不认那个与她异母同父的弟弟。乔织虹的这种心情只有刘远超知道,她向刘远超倾诉过。因为从小缺少父爱,她把比自己大十岁的同学刘远超既视同兄长,又视如父亲,以致后来两个人的感情弄到了“升华”的地步。

向天歌带着几个­干­警闯进来的时候,才打断了乔织虹的思绪。向天歌向乔织虹汇报说:“乔书记,据我们调查,自焚于市委门口的死者就是天野汽车厂的下岗职工水向东,没有人指使,是生活所迫…”

“他还是新长征突击手,劳动模范呢,这些你们调查了吗?我痛心啊!你们把床上的死人抬走吧,由你们公安局负责送到火葬厂去火葬,让这两个孩子去送送她们的爸爸妈妈,明天你把她们送到我那里去。”乔织虹说罢擦着眼泪先走出平房屋,刘远超等人也心情沉重地跟了出来。

这时天野汽车厂的职工们潮水般地涌来,立即把刘远超他们围了起来,刘远超和乔织虹都有些吃惊,他们不知道工人们究竟要­干­什么。

一个老工人笑着问刘远超;“小刘,还认得我这个师傅吗?”刘远超一看是他刚参加工作时在车间里带他的师傅金石言,可是离得远,没法和师傅握手,就举了举手。

一个年轻人讥笑道:“金师傅,你就别自作多情了 ,现在的小刘,可不是过去的小刘了,ρi股下边一座楼,夜夜搂着漂亮妞,人家还会认得你这个师傅?”

雷佑允喝道:“不得胡说八道诬蔑领导,刘书记今天就是来天野汽车厂访贫问苦的。”

又一个年轻人讥笑道:“访贫问苦?怎么访?怎么问?带钱了还是带吃的了?又是空口说空话吧?这样的访贫问苦我们见得多了。我们向厂长到省里为低保问题跑了十几次,毫无结果,你雷书记也来访过几次贫,问过几次苦吧,给我们带来过一点好处吗?难道当官的都是冷血动物?现在还知道访贫问苦,只怕这样下去越访越贫,越问越苦吧。”

王步凡大声说:“谁说领导不管职工死活了?刘书记已经交待下去了,一会儿就有人把面粉给你们送来,每人一袋,按人头发放。”

王步凡的话使刘远超和乔织虹都有些吃惊,他们扭回头望着王步凡,王步凡很严肃的点了点头。刘远超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目光,脸­色­也由­阴­转晴。乔织虹也有些激动。

一个年轻人不相信王步凡的话是真的,说:“现在的领导别的本事没有,吹牛骗人的本事大着呢,都是些政治骗子,都是些贪官污吏,今天最好还是让事实说话吧。这两年上级领导也没少来访贫问苦,来时许诺千金重,走后都是稀俅松!我们算是把官老爷看透了。今天既然来了省里的大官儿,就得给我们解决点实际问题,不然我们就把水向东夫­妇­的骨灰送到市委去。”

向天歌这时吼道:“谁敢闹事,我们就抓了他,无法无天了!”

“向局长,你现在就抓呀,谁不抓谁是孙子!如果不是你哥哥向天吟无能,怎么会带出来一帮穷光蛋?我巴不得进去呢,进去还有饭吃,在家可是没饭吃的。”一个年轻人挑衅着说,把向天歌的脸都气青了。

金石言却说:“你们别胡说八道,向厂长可是好人,汽车厂的问题是大气候造成的,不能怪他,他也尽心了。”

乔织虹朝向天歌摆了摆手不让他说话。这时候天野汽车厂的厂长向天吟慌得满头大汗地跑来,握住刘远超的手不好意思地说:“刘书记,我到火葬厂去看望水向东去了,不知道您来,真是失礼啊。”

刘远超对向天吟很客气地说:“老领导,我来看看你们,这几年我对咱们厂关心不够,我有责任啊。”转过身又向职工们大声说:“同志们,战友们,我也是从天野汽车厂走出去的,我也知道小恩小惠解决不了什么根本问题,我会向省委省政府积极反映你们的困难,尽快把低保问题解决掉。在这里我向你们保证,下次来天野的时候我会给天野汽车厂带来二百万元现金,解决大家的眼前困难。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输血’总不是长久之计,关键是要自己会‘造血’啊!总不能让政府养你们一辈子吧?天野汽车厂虽然是省属企业,可是现在省里也很困难,类似的企业有十几家,孩子多了­奶­水就不够吃了。天野市也得积极想办法,为国分忧嘛!职工同志们也得积极寻找再就业门路,不能一味地等待啊!”

王步凡觉得刘远超讲的都是实话,可是就目前的现状看,让天野汽车厂如自己‘造血’,是不可能的,工人们连饭都没得吃,命都快要保不住了还谈什么“造血”。说到底刘远超这些话还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只是些政治高调而已。

这时候王宜帆、时运成、李光源和孔放远冒雪带着拉面粉的车队驶进天野汽车厂,刘远超望着王步凡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脸祥和的春风,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王步凡安排的。

职工们看到刘远超这次动真格了,没人组织竟齐刷刷跪在雪地上高呼:“刘书记万岁!”刘远超一看这情景有些承受不起,急忙说:“同志们,战友们,都快起来,这是­干­啥嘛?我给大家送点温暖,是我应尽的职责啊!要感谢也得感谢党和政府,要喊也要喊共产党万岁。大家都快起来吧,不然我也给你们跪下了。”说完真的也要跪下。

向天吟急忙挽住刘远超说:“刘书记,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难受啊!都是我无能,不然天野汽车厂也不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就搞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厂子,说垮就垮了。别人说有些厂子是让贪官污吏给弄跨的,可我敢保证天野汽车厂的领导班子绝对没有一个是贪官。”

刘远超很动情地说:“向厂长,话不能这样说,我刚才不是还在说吗,这是改革中的阵痛,是大气候造成的,简单的低级劳动和陈旧的管理模式已经保持不了昔日的辉煌了,必须走向新生啊!汽车厂的现状是由旧体制造成的,不是某一个人的责任啊,你也不必要过于内疚。要向前看,相信明天会比今天好。”

向天吟听了刘远超的话,似乎给他伸了冤,竟流着泪说:“是啊,是啊!”扭回头吼道:“同志们,不要再跪了,下跪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都是我这个厂长无能,我对不起大家。”说罢向天吟向职工们跪下了。

王步凡走到向天吟跟前,一把拉起他说:“向厂长,你这是­干­什么?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还不赶快组织工人去御面粉去。”

经王步凡一提醒,向天吟才立即站起来大声说:“职工同志们,都起来随我去御面粉,按人头发放,每人一袋。”

职工们齐刷刷地从雪地上站起来,在向天吟的带领下很有秩序地领面粉去了。这时《天野日报》和天野电视台的记者正好赶到,忙着摄像,拍照,采访,可惜刚才跪着的那一幕他们没有看到,看到的却是下岗职工喜气洋洋地领面粉的场面。刘远超再一次把友好的目光投向王步凡,王步凡心里热乎乎的。

刘远超的师傅金石言领面粉回来,刘远超叫住师傅,给师傅手里塞了五百块钱,这个镜头刚好被记者左锈拍到。(第二天的《天野日报》上就登出了这张照片,老师傅一脸沧桑,手里拿着钱,肩头扛着面粉,笑得很灿烂,刘远超的表情很慈祥。)

汽车厂的职工们领面粉去了,刘远超很及时地对乔织虹说:“咱们回吧。”乔织虹点了点头。王步凡在随刘远超离开的时候,特意与站在路边的王宜帆等人握了握手,没有多说话,脸上却露出很满意的笑容…

在回来的路上,等乔织虹把刘远超身上的雪花扑打掉之后,刘远超又讲起了天野汽车厂的历史。王步凡和乔织虹不清楚,雷佑允是知道的,不时附和两句。

天野汽车厂是建国初苏联援建的项目,后来苏联撤走了专家,中国人民硬是靠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把厂子建起来了,是共和国早年最重要的汽车制造基地,曾经辉煌过。党和国家领导人也多次到天野汽车厂视察。在过去,它是天野人民的骄傲,谁能进入天野汽车厂工作那是最大的荣幸。谁知事过境迁,改革开放之后汽车厂的形势一落千丈,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因缺少创新,款式老化,又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和管理问题,颤栗着,哆嗦着,一副病态残喘的样子往前走,最后还是在虚弱的、踉踉跄跄的步态中倒下了,而且一病不起,成了天野最大的包袱。三年前天野汽车厂曾尝试着搞了股份制改造,没有成功。两年前又搞了企业重组,也以失败告终。一年前买万通竟然提出购买汽车厂的地皮搞房地产开发,工人们以卧轨相要挟,最终买万通放弃了。现在,每年省里都得给厂子里贴钱,贴到最后也贴不动了。汽车厂在天野地盘上,也让天野市的领导们整天头疼,这么大的一个厂子,职工就有一万多人,没饭吃怎么能行?因此每隔三五天总有人到市委市政府门口去××××,每季度又有一帮人到省委门口去××,弄得省市领导心里都不痛快。这个厂子虽然在天野的一亩八分地上,原是国家一级部直接管理的,后来管不下去了,就把包袱丢给省里了。这么大的厂子,职工一万多人,天野历任领导对这个大海蟹都无从下手,问题得不到解决,产品卖不出去,职工怨声载道。职工们也不知找谁来解决天野汽车厂的问题,无奈之下只有上访和××,到省里上访没有什么结果,在市委门口××市委也解决不了一万多人的吃饭问题,职工难,天野市的领导也难。难来难去,就酿成了“水向东自焚事件。”

王步凡听了这些情况就想到:现在官方经常说严厉打击无理上访者,要以法治访。对于天野汽车厂这类事情,谁也不敢下结论说他们是无理上访,也不会说他们是有理上访。天野市一时解决不了汽车厂的问题,上级领导只有到那里慰问一下,给职工宽宽心,开的大多是空头支票,没有人下大力气去解决实际问题。再说车行止是有名的花花公子书记,他也不会把心思用在解决职工的困难上来。

王步凡在刘远超提出要去汽车厂调研时就估计到他到那里肯定还是走一走,看一看,说几句好听话,然后拍ρi股走人。看似给职工送去了温暖,其实是镜中花,水映月,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但是现在的下岗职工就像大灾年里的饿民,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因此王步凡让王宜帆他们及时送来了面粉,既为刘远超解了围,也为他们日后的高升奠定了基础。比如他们今天的行为刘远超和乔织虹就非常满意。

一路上乔织虹与刘远超有些过于亲密,至于乔织虹与刘远超到底有没有暧昧关系,王步凡不清楚,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他在天南那样的小地方都听到风言风语了,天野市不可能没有人议论。乔织虹也无意回避,还亲自陪同刘远超去汽车厂视察。当然,她是市委书记,陪同刘远超到天野汽车厂去视察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两个人如果真有那一层关系,回避一下未必不好。王步凡分明看出,当汽车厂工人骂领导“夜夜搂着漂亮妞”时,乔织虹的脸红了。然而坠入爱河的人总以为自己最聪明,别人都是瞎子,其实正好相反,真的就是真的,伪装是长久不了的。

回到市委才下午三点钟,刘远超一直在乔织虹的屋里说话,别人也不好意思去打扰。

欧阳颂和王步凡初来乍到,住房尚没有安排,墨海就领他们来到天野宾馆。接待他们的是宾馆经理木成林。

木成林四十多岁,个头不高,油腔滑调的,特别是那两只眼睛像电脑上的鼠标,总在几位领导脸上睃来睃去,好像要在他们脸上发现点什么未被揭示的秘密。

墨海安排欧阳颂和王步凡都住在贵宾楼二楼,欧阳颂住东头,王步凡住西头。

贵宾楼是幢洋式建筑物,依得道山而建。得道山颇有些来历,传说庄子曾在这里住过,庄子后来得道成仙,升天而去,这座山就被人们称为得道山。说是得道山,山上并没有庄子的庙宇,只有一座得道观,尊奉的却是东岳大帝。王步凡没有登过这座天野市唯一的制高点,只是听人讲过此山的来历。他望着并不高也并不巍峨的得道山,准备等冰雪融化时要登上山去得道观里看看。

贵宾楼建造的很气派,面北座落,周围的风景很好。楼后是高山,山上雪压松柏,曲径通幽。楼前是一个大水池,池中有假山喷泉,假山上长满苔鲜之类的植物。楼西是一片竹林。翠竹托着白雪,随风送来沙沙的响声,如无数对恋人在窃窃私语。楼东是一片桃李混杂的林子,现在是隆冬时节,林子里无叶也无花,树枝上结满白霜,有些悲凉。贵宾楼五层共有十六套住房,平时不怎么住人,专供上级领导来天野视察时下榻或安排市领导们居住。五楼是一个会议室和一个健身房。会议室没有用过,健身房里很多健身器材也闲着。天野人称贵宾楼为总统套房,其实档次也不是很高,建筑也没有什么特­色­,房间里的条件未必能达到五星级宾馆的标准。尽管如此,李直一直认为这是他当市委书记时最杰出的政绩。

墨海和木成林带着欧阳颂和王步凡看了看房间,木成林抓起电话粗声粗气地在寻找一个叫温优兰的人,可能是服务员。

过了不久一个长相俊秀的女孩子跑得气喘嘘嘘地来到木成林身边,由于跑得太快,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样子却落落大方。

木成林命令般地说:“小温,欧阳市长和王书记就住贵宾楼二楼,由你和莫妙琴负责服务。”又对着欧阳颂和王步凡介绍温优兰,“小温,温优兰,招待所的服务员。”然后又对温优兰说:“还不快去叫上莫妙琴把各房间收拾一下,摆上水果什么的,省委刘书记只怕今晚也要住下了,把三楼也收拾一下。你们这些人就是没成­色­,推推动动,拨拨转转,自己不长一点脑子。”

温优兰的脸­色­已经由白变红,是个很耐看的美人坯子,脸蛋儿红红的如三月的桃花,比涂了脂粉还靓丽。尤其是她那白­嫩­的肌肤,好像离得老远就能让人闻到幽香。她虽然穿的是工作服,但白衬衣,蓝裙子,却摭不住她的纯朴和秀丽,胸高、腰围都是标准的美女体形,静如一道安详的彩虹,动似一束风中的玫瑰,令人怦然心动,想入非非。最让王步凡感到亲切的是她的长相极像叶知秋。温优兰听木成林一吩咐,答应一声又跑着去了。

在屋里闲得无聊,王步凡就来到欧阳颂的房间里和他攀谈,各自介绍了自己的家庭情况和工作经历。聊着聊着就聊到乔织虹的身上了。听欧阳颂介绍,乔织虹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离婚多年了,也没有小孩,一直独身。她是事业型女­性­,这是省城­干­部们给她下的定语。

王步凡听欧阳颂这么一说,就更加相信谣传了,花既无主,只怕乔织虹与刘远超真有那么一腿,只是这种事情稍有涵养的人都不会随便去议论。今天乔织虹能收养水涟和水漪姐妹两个,说明这个女人还是很善良的,但愿她能当个好书记,同时做个称职的母亲。

因为四日是星期五,晚上刘远超果然没有走,晚餐由乔织虹、欧阳颂、雷佑允、林涛繁、王步凡、廉可法、暴平军、墨海等作陪。中午因水向东自焚的事大家没能吃上饭,晚餐桌上的气氛很好,似乎大家把水向东自焚的事情已经忘却了。

饭局上,刘远超提到天野汽车厂直摇头,说是大气候,大环境造成的,不是一时能够彻底解决问题的。说了这句话,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完善,两眼直盯着茶杯,长时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别人也都屏住呼吸等他继续说下去。他慢慢地端起茶杯,细细地啜了一口茶,添一下嘴­唇­,仍不做声。此时雅间里谁的椅子发出了响声,把大家吓了一跳。这时刘远超又啜了口茶才叹道:“当然喽,作为一个共产党员,革命­干­部,如果解决不好中国国有企业存在的问题,就不仅是不称职和失职的问题了,很可能是对历史欠下的债务。因此我说天野汽车厂的问题,远不只是经济问题,对企业来说是体制问题,对天野乃至河东来说就是政治问题,这个政治问题不解决好,天野将永无宁日。”

刘远超把天野汽车厂定了调子,谁还有什么说的呢?大家只有跟着领导无奈。其实谁都能听出来这是领导无奈时说出的大道理,看似原则­性­很强的话,恰恰从根本上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说了等于白说。

席间大家敬酒多是冲着刘远超的。刘远超有些酒量,很慷慨又不失稳重地说道:“既然到了基层,就不能脱离群众,每人只接受一杯,按顺时针方向来吧。小乔你说呢?”乔织虹笑着点点头,没有发表意见。

说是敬酒,每个人都是双手把一杯酒端给刘远超,自己再端起一杯酒,实际上是碰杯。一圈敬完后,乔织虹不失时机地站起来笑吟吟嗔怨道;“那个啥,我到天野后刘大哥还是第一次来视察工作,把小妹妹扔在这里就不管了,我得罚你三杯。”说着话乔织虹有些撒娇地给

刘远超端了三杯酒,刘远超没有推脱,把三杯酒全部喝了。

刘远超喝着酒,王步凡就想起老百姓那句话:女­干­部见了上级是温顺的羊,见了下级是失恋的狼。从今天乔织虹的表现看还真让老百姓说对了。乔织虹已经四十岁了,仍然面似桃花,眼泛秋波,娇态万种,尤其是在刘远超面前,她根本不像个市委书记,更像个百般讨好领导欢心的女秘书。领导高兴了,她也一脸幸福。她似乎没有什么顾忌,也不在乎别人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王步凡觉得自己能有今天,也应该感谢刘远超,既要表示一下感激之情,话又不能说透。他端起酒杯毕恭毕敬地来到刘远超面前道:“刘书记,请允许我代表天野市八百万人民,包括我自己敬你一杯。感谢您对天野人民的关心,对天野工作的支持和对天野­干­部的关怀。”

刘远超接了王步凡的酒,很豪爽地说:“小王这杯酒我得喝,别人的就免了。小王在天南是很有成绩的,在落实‘小康战略’方面他走在前面了,我们党很需要这样的开拓型­干­部哩。因此这次省委决定让他出任天野市的市委副书记,我认为是非常正确的,今后天野市在落实‘小康战略’决策的过程中,要多听听王步凡同志的意见,他是很有思想和见地的。小王不错,真的不错。天南的­干­部队伍也很不错,我去天南视察的时候就发现他们的乡镇党委书记都是可以委以重任的开拓型­干­部。小王,天南的电厂和铝厂该投产了吧?”说罢刘远超把酒喝了。

王步凡受到省委副书记的表扬,一脸春风,“今年三月份投产,迎接天野两会的胜利召开。”说罢他偷偷看了一眼乔织虹,她依然春风满面。再看雷佑允,他皮笑­肉­不笑,笑里似乎藏着一把寒气逼人的刀。

暴平军黑着脸不说话,似乎心中有什么不平。王步凡唯恐自己的得意引起别人的嫉妒,急忙收住笑容,像林涛繁那样面无表情地坐着,并且在心中告诫自己:且莫得意忘形。

既然刘远超刚才说过王步凡敬的酒是最后一杯,别人也就不敢再敬了。刘远超这时站起身说:“同志们都很辛苦,天野发展经济的重任还要靠大家团结一心,努力工作去完成,我就借花献佛,敬小乔书记三杯,表达一下我对天野发展和腾飞的关切和企盼吧。”

乔织虹脸­色­更加红润了,她没有推辞,也没有找人代劳,自己喝下了三杯酒,酒后的她,越发显现出千娇百媚来,今天她就像个刚刚过门的新娘子,具有一种羞涩的美。

饭后,大家一齐来到刘远超下榻的贵宾楼三楼西头坐了坐。三楼东头那套房子是给乔织虹留着的,她有时也过来住。这样的安排就很有意思。王步凡推测,木成林是雷佑允的线人,乔织虹与刘远超的关系雷佑允不会不知道,也许是他交待木成林故意这样安排的。

大家在刘远超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只有乔织虹好像还有什么工作要汇报,留了下来。

欧阳颂和王步凡下到二楼,温优兰跑着先开了欧阳颂的房间,再来开王步凡房间的门。温优兰总是把右手遮掩在腰间,用左手开房门,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很别扭,可能是她习惯用左手。

开了房门,温优兰先给王步凡倒了杯水,然后递给王步凡一把钥匙说:“王书记,你自己拿一把钥匙吧,不过我会随时给您开门的。”说罢婉尔一笑,样子十分妩媚。

王步凡看着温优兰,又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叶知秋,他越看温优兰越像叶知秋,天下竟有如此相像的人。见到温优兰,就有了回到家中的感觉,不由就想跟她多说几句话:“小温,你是那里人?兄弟姐妹几个?家里情况还好吧?这个……小温,你二十四小时值班不累呀?”

“我和莫妙琴两个人轮留值班,不累的。平时领导也不常住这里,今天莫妙琴在三楼服务。我们家是北远县石拱桥乡温寨村的,父母都是庄稼人,一个弟弟在上大学,今年毕业。”温优兰说话时低着头并没有看王步凡的脸,她发现沙发上有跟线头,就很认真地捡起来拿在手里。

王步凡点点头算是回应温优兰的话。他本想和温优兰再说几句话,觉得有点累,想靠在沙发上养养神,就说:“小温,你去忙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温优兰一边退着身子往外出,一边说:“王书记,有事你叫我。”她正要出去,见王步凡坐在沙发上了,茶杯离他很远,就又返回身把茶杯放在王步凡身边的茶几上,然后才悄悄关了房门。

温优兰这些细心的动作让王步凡很满意,他觉得天道宾馆贵宾楼的服务员素质很高,尤其是温优兰,长得如同一朵带露荷花,婷婷玉立,卓尔不群,让他心中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王步凡点了一支烟正抽着,房间里的电话响了。王步凡一接是乔织虹打过来的,“王书记,你那个啥,叫上欧阳来刘书记的房间里咱们搓一会儿麻将吧。”

“哦,好的,好的,我们马上就去。”王步凡平时不怎么爱搓麻将,不过他听说乔织虹酷爱“垒长城”,心理上已经有所准备了。然而摸一下口袋,里面只有几百块钱,他知道乔织虹打麻将玩的很大,拿钱少了,只怕不行。他起身出门到欧阳颂的房间里去叫欧阳颂,想着他哪里如果钱多就先借一点。

温优兰坐在服务台里,见了王步凡急忙起身道:“王书记您好。”

王步凡笑着看了看温优兰说:“小温,你忙吧,以后经常见面的,不要客气,我到市长屋里坐一下。”他来到欧阳颂房门前敲了两下,欧阳颂开了门,见是王步凡急忙往里让。王步凡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乔书记让咱俩去陪刘书记搓麻将呢!”

欧阳颂听了王步凡的话面有难­色­。王步凡问:“市长不会?还是囊中羞涩?”

“会是会,就是囊中羞涩啊。王书记,我知道他们玩得很大的呀。”欧阳颂一脸的无奈,显然是不想去,又不敢说不去。

“我也没钱,硬着头皮也得去啊,我打个电话让朋友送点钱来吧。”说罢王步凡就掏出手机打了夏侯知电话,问:“猴子,你在哪里?太不够意思了吧?我已经到天野上任了,也不来照个面。”

夏侯知在电话里笑道:“我知道你今天来上任,应酬肯定很多,哪里有时间接见我这个­奸­商。”王步凡和夏侯知经常开玩笑,一会儿说他是猴子,一会儿他是­奸­商,不管他说啥夏侯知都不反驳,把他的挖苦反而当作亲切。

“我是没有时间。现在还要去陪省委刘书记和市委乔书记打牌呢,口袋里没有钱,你赶快给我送过来两万块钱,不,送四万吧,我在贵宾楼二楼等你,速度快点,别跟唐老鸭似的慢慢腾腾。”王步凡有时还说夏侯知是唐老鸭,因为他过于胖,走起路来有点像鸭子。

欧阳颂听了王步凡的话有些吃惊,他在机关里呆时间长了,到平州时间也不长,对基层的情况不甚了解,更不知道牌桌上的深浅。王步凡听说乔织虹打牌是以百元为底注的,因此要夏侯知多送点钱。王步凡曾经不止一次警告自己要少与夏侯知这类商人发生金钱关系,但今天的情况特殊,只好又破例了。

过了五分钟夏侯知亲自开着奥迪车送钱过来,王步凡不想让欧阳颂难为情,就站在楼梯处等着。见了夏侯知王步凡接住四万块钱笑着说:“猴子,咱可说好,赢了,还你本,输了就赖账,啊!”

夏侯知笑了笑道:“肯定赢不了啊。你们去玩吧,我改天再来看望你大书记。”说罢下楼。他的身体过于肥胖,走路的样子还真像唐老鸭在晃着挪步。直到夏侯知上了车,车灯消失在夜­色­中,王步凡才叫了欧阳颂递给他两万块钱。欧阳颂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钱装进口袋里和王步凡向三楼走去。

进了刘远超住的房间,刘远超正用手比比划划地向乔织虹传授着什么机密,乔织虹很耐心地听着。见王步凡和欧阳颂进来,刘远超改变了话题说:“时间不早了,早点开局吧。”

步凡环视房间内,摆有水果和鲜花,麻将桌早已经摆好。这时进来一位服务员为他们倒了水,然后退出去。在那个服务员倒水的时候,王步凡发现她有一身细皮­嫩­­肉­,是个窈窕妩媚的美人儿,尤其是那高挑而丰满的身材和­精­巧端庄的五官,确实有些与众不同。王步凡猜想这位服务员可能就是莫妙琴,她比温优兰一样漂亮,个头比温优兰高一些,温优兰属于娇小灵巧的那一族,而这个莫妙琴则属于高大修长的那类女­性­,她移动身子时迈着猫步,修长的身段上又恰到好处地凸显出少女胸部的丰满和体态的靓丽,一双黑亮的丹凤眼特别灵活,灵活中又带着几分机智和顽皮,行为上又像是一个很和善很成熟的女子。她离开了,但她优美­性­感的背影,特别是圆浑丰满的臀部和那一双修长洁白的大腿一扭一扭地,慢慢地消失在门口,给王步凡留下很深的印象。欧阳颂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好像看得比王步凡更专注。

这时候木成林像老鼠一样钻了进来,他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直到他认为一切都安排停当了,才准备离开。他忽然发现麻将桌上没有香烟,就大声嚷道:“莫妙琴,怎么不放香烟呢?”莫妙琴急忙又返回来,一脸的恐惧。

刘远超不耐烦地说:“今晚大家都不要抽烟,小木你去吧,你这个同志瞎嚷个啥嘛!”

刘远超的表情和语气虽然让人难堪,但木成林似乎根本就没有感觉出来,仍是一脸笑容地躬着身子点了点头对莫妙琴说:“给房间里喷些香水,打麻将是打心情的。”莫妙琴去梳妆台上取来香水给房间里喷了喷,顿时清香和温馨就弥漫了整个房间,让人觉得心里很舒畅。木成林见刘远超向他微笑了一下,才很满足地离开了。

入坐时,刘远超坐在东边,乔织虹坐在北边,欧阳颂坐在南边,王步凡坐在西边,牌局就要开始了。

这时刘远超宣布了政策,“今晚咱们玩个新花样,我也是刚刚学会,挺刺激的,就是杠头双。抓起牌后先把杠头上那张牌翻起来,谁要是开杠后自摸了这张牌就翻倍。赌注是一五八,即杠一,平赢二,自摸八,如果杠头双就翻倍。仍然是打点炮吧,桩上带个码子。”

刘远超订了政策,谁也不敢不服从。牌局开始,刘远超打骰子找桩,正好找着王步凡。

王步凡这一局的牌特别好,打出一张牌,就快成了,手中有三个九条,一个发财,一个二万,只要上个四七饼就是单叼发财或二万,上发财或二万就停四七饼,可惜杠头上是个红中,对他毫无用处。

刘远超的牌也很好,面带喜­色­,志在必得。该王步凡揭牌了,他一摸是个发财,心里正高兴,乔织虹出牌打了个二条,欧阳颂碰了,发财到了刘远超手中,刘远超却出了四饼没有出发财,王步凡猜到他手中的发财肯定多。轮到王步凡揭牌,他揭了个四饼,这时单叨发财显然是不合适了,他把发财打了出去,刘远超开了杠把红中拿走了。继续翻杠头,竟是张二万。刘远超没有出红中,显然他手中红中也多,就出了个九条,正好王步凡杠头双。一算账乔织虹和欧阳颂每人给王步凡三千二,刘远超带杠应该是三千四,去掉王步凡给他打的一杠,刘远超掏了三千三。

打点炮牌是抢桩的,谁赢谁坐桩。第二局仍是王步凡坐桩,他抓起的牌仍然很好,三个八饼,只要上了四七条就停二条和一万对倒,杠头上是张一万,胜利在望。转了一圈就揭了张七条,停牌了,单等那个八饼,可是他又怕别人用了。他打了个九饼,其他三个人跟着打了九饼,接下来他揭了七饼打掉后,乔织虹碰了,到欧阳颂那里欧阳也打了七饼,这时候王步凡就增加了胜利的信心,因为八饼谁揭住谁不要,已成孤牌了,谁也不会去独钓八饼,因为杠头上是个一万,要刁最好刁一万。这时刘远超出了个二条,王步凡没有赢,到他这里就揭上来个八饼,开了暗杠又是杠头双,每人三千四。两局下来,王步凡赢了二万一千七百元。刘远超在夸赞王步凡牌技高超的同时,脸上透露出一些微妙来。王步凡已经意识到刘远超不高兴了。他忽然想起天南老百姓说的四大傻子:领导停牌你自摸,领导的情人你送秋波,领导收礼你乱说,领导报销你嫌多。今天自己的行为不就是第一傻吗?想到这里,王步凡的脊背上竟冒出了冷汗,他决定不再赢牌了,即使自摸也要扔掉,决不能让刘远超再不高兴。

接下来仍然是王步凡坐桩,他的手气今天特别好,转了两圈就停了六九饼,又轮到他揭牌的时候竟然揭了个九饼,自己已经自摸,每人得给他一千六百元,可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赢,就把九饼打了出去,结果刘远超开了杠,杠头是三条,他三六条杠头双。刘远超­阴­沉的脸早已转换成慈祥的笑容,并且开玩笑道:“谢谢王步凡同志的这个九饼啊!”

王步凡笑道:“孤九饼,一点用处也没有,该刘书记成大事啊,同志们掏钱,掏吧。”

今晚的牌局对乔织虹很不利,她一直输。欧阳颂打牌比较生疏,但麻将牌这东西也怪,人们说牌是财神,喜欢新人,它还专门培养新手。牌局结束时,欧阳颂赢了二百元,王步凡把赢的钱倒出去了两万,也只赢了一千七百元,而乔织虹竟输了两万多,有些厌战了。

刘远超很幽默地说道:“重在参与,重在参与,小乔啊,我可不能赢你的钱,还是物归原主吧。”说着话把自己赢的钱退给乔织虹。乔织虹推辞了一下,见刘远超心意恳切,就收下了,然后报以羞涩的微笑。

王步凡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刘书记早点休息吧!”他没有拿自己赢的钱。

“好的,好的。今晚玩得很开心。小乔啊,我知道你也爱搓麻将,以后就打这种杠头双,挺有意思的,但可不能影响工作啊!”乔织虹笑着点头不已。王步凡觉得刘远超后边的话似乎是说给他和欧阳颂听的。

乔织虹先行一步道:“我们走吧,让刘书记早点休息。”大家告辞,刘远超礼节­性­地送了一下。

出了刘远超的房间,乔织虹回自己的房间,王步凡和欧阳颂下二楼。分手时欧阳颂把钱还给了王步凡,王步凡推辞不要,欧阳颂执意要还,王步凡只好接住。

温优兰见王步凡和欧阳颂下楼来了,急忙先开了欧阳颂的房门,又跑着来开王步凡的房门。王步凡很友好地说:“小温,其实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有钥匙嘛!”话是这么说,温优兰主动给他开门,他心里是乐意的,一旦让他自己开门,也许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没事的,这是我们服务员应该做的。”温优兰开了房门,又进来给王步凡倒了水说:“我们经理吩咐过了,莫妙琴主要服务欧阳市长,让我主要服务王书记,我们两个人既分工又合作。木经理说领导很辛苦,我们照顾好领导就是为天野市的经济建设服务呢!”

“谢谢你啊小温。”王步凡说着这话就觉得木成林把服务好领导与天野的经济建设扯到一起太牵强,但没有说什么,掏支烟点着狠狠地抽了几口。刚才在刘远超屋里他没敢抽烟,现在烟瘾大发,一支烟抽完还不过瘾,又点了一支。

温优兰去卫生间里检查了一下,出来后又去摸了一下暖气片说:“王书记,还有热水,你如果洗澡的话就洗个澡。”

“太晚了,不洗吧!”王步凡不是很爱洗澡,叶知秋就经常催他,催三次,他才会洗一次。现在温优兰这么一说,他又想起了叶知秋。他忽然觉得温优兰就是叶知秋…他今天没有喝酒,知道自己产生错觉了,就说:“小温,辛苦你了,已经十二点半了,你去休息吧。”

温优兰在出门前也说:“王书记早点休息。”

王步凡觉得与温优兰有些一见钟情的味道,可是自己已经四十三岁了,温优兰也不过和自己的儿子含愈一般大,或者比含愈大一两岁。自己应该是她的长辈,不应该有什么一见钟情的想法。同时他也告诫自己,永远把这个温优兰当晚辈看待,下边要牢牢管住那个不安份的东西。今非昔比,万万不能在“财­色­”方面犯错误。

王步凡有失眠的毛病,今天水向东自焚事件对他的刺激很大,他闭上眼睛就想起那团烧焦的东西,心里便发怵。睡不着只好看书,两眼酸涩,根本看不进去。又想起如今这个社会的人情和天野官场的复杂。乔织虹、雷佑允和暴平军这些人的面孔像电影般地在他的脑海中交替出现。他原以为乔织虹是个女强人,但是通过接触,他觉得乔织虹也不过如此,甚至觉得这个女人有些肤浅,尤其是当着别人的面不该在刘远超面前表现得那么矫揉造作。雷佑允总是一副笑里藏刀的嘴脸,这种人让他很难捉摸。暴平军虽然给他的印象不好,但他认为这种人还比较好对付些,正如古人说的“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林涛繁是个地地道道的好人,也是个堂堂正正的好官,却没有什么政治背景…

仍然翻来覆去睡不着,睡不着脑子里就要思考问题,王步凡不知不觉想到了夏侯知邀请他和叶知秋一同到海南旅游的事情――

元月一日下午五点来钟,王步凡的同学夏侯知突然冒雪造访。夏侯知是王步凡高中时的同学,原来在市政府机关里工作,前几年下海经商了。毕业那么多年,彼此来往不多。他们的来往是从王步凡当上天南县孔庙镇党委书记后开始的,夏侯知为孔庙镇马岭村打井出过力,天南建铝厂和电厂他也参与了。

夏侯知的公司叫飞腾实业公司,据说总资产将近五千万元,在天野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夏侯知当年在高中上学时瘦得像玉米杆儿,如今胖得像个吹起来的气球。他是从有钱之后才胖起来的,平时不是他请别人,就是别人请他,营养过剩就胖起来了,他总是怨恨自己的吸收能力太好。王步凡每每调侃着说:“主要是吃的东西太好,就鼓起了富贵肚子。当年咱们在高中复习考学时生活困难总吃不饱肚子,胖人有几个?那时也没见你猴子发富啊!”这话并没有挖苦的意思,却让夏侯知有些玩皮地笑了。他不计较王步凡说什么,知道他有点甩,同学之间能这样说话反而感到亲切,想想当年上高中时也确实不容易,吃了不少苦。

过去夏侯知找王步凡都是到机关里去,夏侯知也没要求让王步凡给他办多少事情,纯粹是联络感情之类的交往,天南建铝厂和电厂时,是王步凡主动打电话让夏侯知参与建设的。

夏侯知突然来到家里,还带了一些礼品,王步凡就有一种候鸟飞临檐下的感觉。他猜想夏侯知一定是得到他升任天野市委副书记的消息后来加深同学感情的。

老百姓常说喜鹊总往旺处飞。夏侯知的行为虽然有些势利,但他在王步凡的心目中还是有点地位的。他做生意在义中求财,虽然也在官员身边周旋,但不搞豆腐渣工程,不赚昧心钱,现时代这种商人已经不多了。

叶知秋没有见过夏侯知,也不知道他是­干­啥的。见来了陌生人,急忙去给客人倒茶水。夏侯知则不停地夸奖叶知秋雍容典雅。王步凡笑而未答,这种奉承话就像中国人见面后问吃饭了没有一样,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叶知秋端来茶水,夏侯知很恭敬地接了一杯,道了谢。叶知秋把王步凡的茶水放在他跟前,就想退回卧室去。王步凡叫住叶知秋道:“这是我高中时的同学夏侯知,现在是个大老板,肥得流油。”然后指着知秋说:“这是你嫂子叶知秋。”

夏侯知放下茶水特意从沙发上站起来与叶知秋握手,并喧宾夺主地给叶知秋让坐。叶知秋只好坐在客厅里与王步凡一起陪夏侯知闲聊。

夏侯知望着叶知秋道:“元旦节放几天假,王书记也不带你出去旅游,老呆在家里有什么意思?”

“人家是个工作狂,是活着的焦裕禄呢。公事再也忙不完,哪里会带我出去旅游?我都快成笼里的小鸟了。”叶知秋的话有些嗔怨。

“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这可是伟人说的。步凡,我今天就是为旅游的事来的。本来我和市石油天然气公司总经理郑清源,万通建筑公司老板买万通说好今天上午坐飞机去海南的,我临时改变了决定,让他们先走了,我改在明天去海南。这不,我把你和嫂子的飞机票都买好了。”夏侯知见王步凡沉思着不说话,而叶知秋却面带喜­色­,就又装作不高兴地说:“老同学还不至于连这点面子也不给吧?也就浪费你两天时间,咱们不在那里久留。”这时夏侯知已经不再看王步凡,而是望着叶知秋似乎要等叶知秋来回答。

王步凡道:“这么冷的天,又下着雪,还旅游个啥。”

“这你就不懂了,海南那边可是正暖和呢。”夏侯知说。

叶知秋是很想去海南旅游的,见王步凡没有表态,她也没敢多说话,眼巴巴地望着王步凡等他表态。

王步凡始终认为商人和包工头是靠不住的。用着你时亲热得像恋人,用不着你时就把你当做处理品了。因此他也一直告诫自己少和这些人打交道,但夏侯知是他的同学,很讲义气,所以就没法拒绝他的诚意。反正元旦有几天假期,在家里也闲着没事,说不定还要应酬很多无聊的来访者。既然剥不了夏侯知的面子,就很冷淡地说:“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你夏侯老板在市里都玩得转,在我这里如果玩不转,别人会说你面子小,你会说老同学太官僚不给你面子的。”

叶知秋听王步凡这么一说,高兴得拍着手跳了起来,夏侯知更是笑容满面,好像自己面子好大好大。

王步凡暗想,夏侯知只怕是元旦早上听到消息后才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带上王步凡夫­妇­一道去海南旅游的,他简直是个人­精­,是个万事通。他得到王步凡被提拔为市委副书记的消息不会比人大主任李直和政协主席鞠功晚。他之所以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带了飞机票来见王步凡,就是为了表明忠心和诚意,怕在电话上被王步凡拒绝。

王步凡对夏侯知的印象不错,因此才答应和他一道去海南,要是换了别人,他会婉言拒绝,不会答应他们的任何邀请。尚未上任,他就觉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和“诚慌诚恐”这些词语就是专门为官场造的。在官场,尽管你很想做到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黄土,但真正能够俯仰天地,问心无愧的官员又有几人?尽管不断有腐败分子被揪出来,但看一看他们跌倒的足迹,大多是自取其祸。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做事慎之又慎的人都会一路平安,稍有不慎,就会乐极生悲。想到这里,他就后悔不该答应夏侯知的请求,但话已出口,再收回来就有点那个了。况且自己还没有上任,对一些人情往来也不应该太认真。

夏侯知要当夜接王步凡夫­妇­到天野去,王步凡谢绝了。他说在家准备一下明天一早让司机小马直接送他们去天野机场,在那里见面。

夏侯知是个爽快人,并不再多说话,起身告辞。

叶知秋是第一次到远方去,忙着要带这带那。王步凡笑了,“咱这里是冬天,海南可是夏天,到时候仅衣服就够你带了,其他啥东西也别带。”

叶知秋先是吃惊,后来就明白了,海南根本没有冬天。

王步凡有失眠的毛病,他嘱咐叶知秋把他的安眠药带上。刚嘱咐过,他忽然想起叶知秋有晕车的毛病,是不是会晕机,也未可知。就说:“知秋,只怕明天上了飞机你要晕机的,我这里有一个预防晕机的绝招:明天早上你带上治疗跌打损伤的止痛膏药,临上飞机前贴在肚脐眼上,就不会晕机了。”

“那我现在出去买点,药店不会关门吧?”

“不用,前几天老太太腰疼,我让小马送回来不少止痛药膏,她不会用完,你去要几张。”

叶知秋自认为女人心细,她又是最心细的女人。现在他不得不佩服王步凡比她更心细,就向王步凡很多情地笑了笑,然后去向婆婆讨要止痛膏。王步凡也正是靠着心细这个优点在官场里游刃有余的,他暗自叮嘱自己:将来到天野上任后一定要更加细心,更加谨慎,万万不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毁了前程。

第二天一大早夏侯知又专门开车来接王步凡夫­妇­到天野去,他们坐的是天野直达海南的飞机…

叶知秋在深夜里打电话问候王步凡到天野上班第一天的情况,打断了王步凡的思绪,他本想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向叶知秋说一下,又怕她为自己­操­心,就没有说什么,只说自己一切都好,不用妻子挂念。

叶知秋的电话打断了王步凡对海南之行的回忆,但郑清源、买万通、东方云、东方霞这四个人的面容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使他再也睡不着了。

郑清源和买万通是天野有名的私营企业老板,东方云和东方霞则是两个专傍大款而且又很神秘的女人。进而又想到晚上夏侯知送钱让他和刘远超赌博的事,就后悔不该和夏侯知在经济上交往过多。可是情急之中又没有办法,只好又一次破例。王步凡一次告诫自己:交往归交往,自己决不收礼,今天晚上这几万块钱将来也要还给夏侯知。

仍然睡不着,水向东的影子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个烧焦的黑炭团儿,令他心惊胆寒,就更没有睡意了。他­干­脆睁着两眼又望着天花板,尽量不去想这些上班第一天发生的事,一直到东方微微出现鱼肚白时才朦朦胧胧入睡。

睡梦中见到水涟、水漪和乔织虹在一块儿生活,她们过得很幸福,乔织虹待那两姑娘就像自己的亲生女儿…转眼间水涟考上了清华大学,乔织虹很自豪地送水涟去北京上学…又转眼间水漪考上了北京大学,乔织虹很幸福地把水漪送上开往北京的火车…

王步凡昨夜想了一夜赴任前后的事,就有些天大地也大,河宽水也急的感慨。过去在天南县当县委书记,县里再复杂毕竟只是一个小县城,现在他初到天野已经感觉出山大洞也深了,他必须泰然处之,力求不伤害别人,也不被别人伤害。

昨夜几乎一夜未眠,只在天亮前睡了一小会儿,还老是做一些神奇古怪的恶梦,先是与水涟和水漪有关的梦,接下来就是恶梦。一会儿是掉在水里无人搭救,一会儿是吊在树上下不来,再不然就是东方姐妹来调戏他,他不为所动…东方姐妹很失望。过去他常常备有安眠药,昨天赴任时偏偏忘了安眠药的事。七点半钟才起床,起床后仍觉得头昏脑大。五日和六日本来是星期天,乔织虹说两位领导刚来这个星期天不过。为了使自己­精­神点儿,他洗了澡把稀疏的偏分头梳了好几遍才去上班。叶向南早已经在楼下等着他。坐上车王步凡嘱咐叶向南抽时间去给他弄点舒乐安定片,不然晚上总是休息不好。叶向南没敢问原因,点了点头。

来到市委,正赶上墨海通知说乔书记要召开一个简短的常委会,墨海通知王步凡之后慌着去通知人大主任李直和政协主席鞠功,让他们来列席会议。

王步凡的办公室里还没有安排好,他直接来到207会议室里,其他人都陆续到了,只有乔织虹还没有来。鞠功闲着没事在读手机上谁给他发的短信息:女人是车。少女是新车,­鸡­婆是公车,二­奶­是包车,情人是出租车,老婆是专车,失身女人是事故车,离婚女人是二手车,被拐卖的女人是走私车,你会开什么车?

其他人都笑了,文史远与鞠功开玩笑:“鞠主席,你现在经常开什么车呢?”

鞠功笑着说:“我有专车,我有专车啊。”

王步凡总觉得鞠功的行为有点过于放荡,他也是正厅级­干­部,却没有一点自重的样子。

文史远也开始读信息了,领导­干­部新四个基本四项原则: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花钱基本靠送,烟酒基本特供;贯彻事情办不成不收钱的原则,落实关系不密切不收钱的原则,严格几个人同时送礼不收钱的原则,遵守送钱送得太少不可收的原则…

别人都在笑,只有林涛繁和廉可法毫无表情,李直也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没有笑,也没有表示出反感情绪。王步凡暗自叹道;市委出一个鞠功这样的宝贝就够了,再加上一个文史远就更热闹了。这时乔织虹匆匆忙忙进了会议室,不及坐下就说:“对不起,耽误大家时间了,那个啥,我送两个女儿上学了,看来当母亲是很不容易的啊!这个星期天不过主要是开会研究一些重要事情。”

此时有点一鸟入林,百鸟绝音的样子。谁也没有接乔织虹的话,会议就算开始了。乔织虹在会上只说了四件事情:第一件事是酝酿下派帮教工作队落实省委提出的“小康战略”重要决策,二月二十八日以前必须到位,也即农历正月十七日,此事由王步凡负责落实,墨海协助;第二件事是王步凡的工作分工,让他接替车行芷主抓政法工作和负责帮教工作队的有关事宜;第三件事是决定三月二十六日召开天野市十一届五次人大会议,要把代理市长欧阳颂前边的代字去掉。此项工作由人大主任李直主抓,常务副市长暴平军和政协主席鞠功协助。第四件事是人事安排。事先乔织虹没有召开书记办公室会议研究,是雷佑允拟了个名单,乔织虹看了看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墨海说的是开一个简短的会议,可是只要一牵涉到人事问题,只怕今天的会议就短不了。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类会议要么开得时间很长而毫无结果,要么会议上争论很激烈,无可奈只好何体会。如果是一个很有权威的一把手主持会议,拍板人事问题,其他人说的再多,最后一集中还是按照书记的意思定。乔织虹初来乍到,只怕没有这种威望和魄力。

雷佑允是抓组织的副书记,等组织部长侯寿山宣布了调整名单,雷佑允做了简单的说明,“北远县的书记范土林和东远县的书记康宁几次要求调回市里来,根据乔书记的意思想让他们到人大去当委主任,让北远县的县长魏酬勤当书记,调东南县的副书记花英嗣到北远县去任县长,把东远县的县长雷润耕提为书记,调天西县的常务副长魏酬情去当县长,天南县的王宜帆任县委书记,副书记兼政协主席白杉芸任县长…”

雷佑允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直就提了反对意见,“我看魏酬勤、雷润耕、花英嗣和魏酬情这四个人组织上还需要再考察考察,我不知道大家的意见是否一致?他们的口碑都不怎么好,工作成绩也不突出,这个事情一定要慎重。请问乔书记,这些人你了解不了解?对这些人的任用你召开书记办公会议研究过吗?”

鞠功也附和道:“是啊,小乔书记对这些人你了解不了解?对这些人的任用你召开书记办公会议研究过没有?可不要别人把你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哩。”

乔织虹没有基层工作经验,听李直和鞠功这么一说脸红着说:“没有召开会议啊。那个啥,是雷书记定的人,如果大家不同意就改天再议吧。”也不知乔织虹是生雷佑允的气,还是生李直和鞠功的气,随着一声“散会”,她先拿着水杯离开了望207会议室。会议就这样不欢而散,雷佑允一脸怒容地离开会议室,李直和鞠功都是一脸自豪,好像在自豪他们这些老­干­部仍然有很大的影响力,一句话就否决了人事任命。

会议结束后,王步凡在会议室里与李直拉了一会儿家常,问了问身体状况,李直表示感谢,两个人相伴走出会议室。这时墨海带着一个年轻人在会议室门口迎住王步凡道:“王书记,这位是秘书处的尤扬,以后呢,他就跟着您当秘书,咱们去看一下您的办公室吧。”

王步凡点点头,很礼貌地和尤扬握了一下手道:“小伙子不错嘛。”

王步凡这一句随口而出的话使尤扬很激动,也许因为平时很少得到领导表扬,听了王步凡的话,他早已春风满面了。墨海和尤扬前边带路,王步凡仍与李直边走边谈。

王步凡的办公室夹在乔织虹和雷佑允的办公室中间,一间外屋,一间内室,外屋里办公用品一应俱全,还配有电脑,内室里放有沙发和一张双人床,可以在里边会客或小憩,还有个卫生间可以洗澡。他活动着倦乏的身体看了一圈还算满意,就招呼李直坐下。他们坐下后,尤扬急忙为王步凡和李直倒了水,然后道:“王书记,我就在大办公室里,有事你叫我。”说罢很温顺地向王步凡报以微笑。

墨海以领导者的口吻嘱咐道:“小尤,王书记呢,初来乍到,可能对机关里的有些情况还不太熟悉,你呢,工作要主动些,服务好领导。秘书呢,秘书的职责你也知道,在这里我就不再多强调了。”

王步凡听墨海说着话就想笑,他也不过是个秘书长,是个常委,说起话来官腔十足,“呢”字还特别多。这种人唯恐别人不把他当领导看,其实在市委这边他也不过是个大秘书。王步凡与李直还有些话要谈,就说:“墨秘书长,小尤,你们去吧,有事我叫你们。”

墨海用手梳理着背头,刚要离开,像又发现了什么重大事情似的说:“小尤,这桶纯净水时间太长了吧?只怕还是车书记没用完剩下的,你呢,赶快去取一桶新的纯净水换上,记住把饮水机里也冲涮一下。”墨海端了那两杯水跑着出去了,不一会儿又端来两杯水,放在王步凡和李直的面前。尤扬也搬来了一桶纯净水,换好后又把饮水机冲刷了一下才和墨海离去。当王步凡知道这个办公室是前任政法委书记车行芷的,心里就有点说不出的难受劲儿,可是别无选择,只好将就了。

王步凡认为政法委书记一职纯粹是虚设的,林涛繁抓宣传,廉可法是纪委书记,没有必要让他再抓政法工作,廉可法完全可以兼这个政法委书记。他对政法系统的情况也不了解,就想通过李直了解一下情况,“老书记,我初来乍到,对政法系统的情况一无所知,我可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您是我的恩师啊,您能不能给我大致介绍一下政法口的有关情况?”

李直也一向视王步凡为自己提拔起来的人,在王步凡面前也总以老领导自居。他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地说道:“本来我是不应该参乎这里边的一些事情的,可是有些事情我又不能不对你说一说。原任公安局局长雷声鸣是雷佑允的堂兄,前年因为收受贿赂和生活腐化等问题被副局长向天歌告掉了。这个雷声鸣也确实有些不像话,情人养了两个,老婆理发都要坐飞机去广州,好像天野的理发店就整治不了她的头发,太出格了。机关里的­干­部对他的意见也很大,再加上盖办公大楼收了包工头五十万元好处费。那个包工头原是向天歌的战友,两个人私下里一合计就告发了雷声鸣,结果雷声鸣被两规,查来查去,竟然查出他贪污受贿三百八十多万元,就被判了死刑。据说有些事情还牵涉到前任政法委书记车行芷,不过雷声鸣没有出卖车行芷。这个向天歌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是天野汽车厂厂长向天吟的弟弟,市公安局的副局长,现在主持公安局的工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天野汽车厂现在效益不好,职工天天告状,可是向天吟在上边还是很能走得开的,据说他早就活动着要让向天歌当局长,要不是车行芷一直反对,向天歌可能早就当局长了。雷佑允呢,因为与向天歌有点矛盾,也极力阻止和反对向天歌出任市公安局的局长,据说想向乔织虹推荐西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年光景出任市公安局的局长,这个事情只怕一时半刹也难以定下来,年光景的口碑很不好,因此这个事情一拖就是两年多。法院院长董伸铎与检察院院长智奇绍水火不容,董伸铎与雷佑允是战友,可以说是铁哥们,听说最近雷佑允活动着要让智奇绍下台,让副检察长苗梗昌接任检察长,苗梗昌也是雷佑允的战友。你可别小看那个雷佑允,先做孙子后做爷,在天野他提拔了一大批同学、老乡、战友,可以说各个部门里都有他安Сhā的亲信,以后你对雷佑允要防着点,他可是个当面笑呵呵,背后捅刀子的­奸­诈小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估计你目前还不是他的对手。唉,人情就是这样淡薄啊,我当市委书记的时候雷佑允只是个组织部长,那时候是很听话的,我下楼都要搀着我,现在连我也不放在眼里。这次我推荐了个­干­部,他竟然在会上没有提名。”

王步凡沉默良久,原来李直是因为对雷佑允有意见才否决了人事任命的提议。同时他也觉得政法系统的人事关系这么复杂,要想打开局面确实不太容易,但办法总比困难多,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就很感激地说:“感谢老书记的提醒啊,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政法口的人事关系这么复杂呢。”王步凡一直称李直为老书记,不叫李主任,他认为这样称呼更亲切。其实李直也是乐意人们称他为老书记的,他一直认为书记比主任好听。

这时李直站起身说:“正因为我看不惯雷佑允的作派,今天才否决了他的人事提议,小乔不了解情况,雷佑允在重用亲信呢。唉,不说了,我得去欧阳那里坐坐,人家刚到天野来,我得主动去拜访一下。”

“欧阳应该来拜访你的,还是老书记想的周到,不和我们年轻人一般见识。”王步凡说着话送李直出门。告别李直扭回身他就觉得这老头仍然不甘寂寞,有点退而不休的味道,他对天野的政治仍然那么感兴趣,那么热衷于参乎,他还有一定的能量和影响力,还代表着一股势力,并且和年轻人主动接触,这个人看来不可小视。不知欧阳颂能否认识到这一点,他那个“代”字要去掉,李直这里也是一关,中国式的民主毕竟是靠人大代表来体现的,尽管强调党领导一切,但民主还是要讲的,这就是特­色­和国情。

王步凡刚坐到沙发上点了一支烟抽着,有人敲门,他说了声“请进”,见进来一个很时髦很俊俏的女子,正是昨天闯进207会议室报告水向东自焚事件的那个女人,看样子她有三十来岁。不等王步凡问她,她却很妩媚地笑着自我介绍:“王书记,我叫刘畅,是市委办公室的副主任兼乔书记的秘书。乔书记请你到她的办公室里去一下,说是要开个短会。”

王步凡不想就此跟了去,那样在一个秘书面前就显得太没有架子了。他点点头说:“知道里了,我马上去。”

刘畅离开后,王步凡把一支烟抽完才起身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来,进了书记办公室,只有乔织虹和刘畅两个人在,似乎不像要开什么会。乔织虹的办公室有一百多平米,房间分为两部分,外面是会客和秘书办公的地方,常用的办公设备应有尽有,而且全部是最新款式的,而驾驭这些先进办公用品的可能就是­精­明能­干­的刘畅。乔织虹把王步凡让到里间,里间有一张两米多长的老板桌闪着棕­色­的光亮,几乎能照出人的影子,老板桌后边是高级真皮转椅,老板桌对面并排放着两把皮椅,那是给来向她汇报工作的下属准备的,左侧靠墙摆着一排­精­致的沙发是供客人坐的,其他还有文件柜、书柜和艺术架等等,全部是古­色­古香的老式家什,尤其是那张床更为别致,像是从皇宫里抬出来的御用品。王步凡用眼睛快速扫瞄了一下市委书记的办公室,然后坐在沙发上。

刘畅急忙给王步凡倒了水,很恭敬地放在王步凡面前,然后退了出去。

乔织虹是个直­性­子人,不太爱玩弄手腕,她站起来,走到王步凡跟前,坐得离他很近。没有开场白,直接说:“那个啥,雷书记向我建议最近召开一次常委会议,要求对部分局委和县区的领导班子调整一下,我答应了,没想到今天的会议开得这么不愉快。”

王步凡盯着乔织虹的脸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没有弄清楚乔织虹向他说这些话的用意。是对雷佑允不满,还是对李直和鞠功有看法?他看似无意地问道:“乔书记,您目前对天野各局委和县区班子的情况了解的怎么样?”

“那个啥,还谈不上了解,只知道天野的官场比较复杂呢。”乔织虹说话习惯用这个啥,那个啥,有时还习惯­性­地用手理一下满头乌黑发亮的短发。

“既然了解得还不够,就不宜过早动班子,免得陷于被动。欧阳刚到,更谈不上了解了。即使要动也应该等人代会开过之后,一切工作就绪了再动,这样也不至于使欧阳市长产生什么想法。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和想法,不一定正确,还是以你的意见为准。”王步凡很谨慎地说。

“我也是这个意思呢,可是那个啥,雷书记已经提出来了,我当时也不好否定,市内局委的班子可以暂不调整,县区的班子是不能拖的啊。”

乔织虹说着就拿出一份雷佑允以前草拟的­干­部调整名单递给王步凡让他看。

王步凡接过名单看了一遍很含蓄地笑了,他望一眼乔织虹,乔织虹很专注地望着他,她的眼神告诉王步凡她对名单也有看法,正在等他发表意见。王步凡觉得此时不说点具体意见显然是不行了,就很诚恳地说:“乔书记,别的不说,向天歌是天野汽车厂厂长向天吟的弟弟,主持公安局的工作已经两年半了,又曾经被省公安厅命名为反腐标兵。一个市局的副局长迟迟提升不了局长,而据说雷书记有意让西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年光景去当市局的局长就不太合适吧。其一,论政绩、论口碑年光景都不如向天歌,­干­部群众会说我们用人不明;其二,向天吟也是正厅级­干­部,在上边也是能走得开的人物,并且与省委刘书记曾经是同事,如果不让向天歌当局长,而让年光景当了局长,向天吟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即使他不说什么,我觉得也不应该伤了向天吟的面子而用年光景啊。其三,原公安局长雷声鸣与雷佑允是堂兄弟,如果用了年光景而不用向天歌,市委就会背上打击报复反腐标兵的黑锅,知情的人会把这笔账记在雷佑允头上,不知情的人可就要把这笔账记在你乔书记头上了。”王步凡讲起话来总爱说个一二三,他认为这样会更有条理­性­。

乔织虹倒吸一口冷气,不停地点着头,很耐心地听王步凡道破玄机。

王步凡又道:“检察院的检察长智奇绍­干­得挺好的,群众威信也很高,为什么偏要把他调出政法系统让他到环保局去当局长?智奇绍一直­干­的是检察工作,到环保局去并不熟悉业务,能把工作­干­好吗?再说环保局的局长牛荃年龄并不大,为什么要逼着人家退二线呢?至于白杉芸和魏酬情两个人我不想多说什么,他们都是雷书记的情人,白杉芸的工作能力还可以,可以出任天南县的县长,魏酬情只怕不太合适,她的事最好先放一放再说。”

乔织虹正是觉得名单上的安排不太合适才征求王步凡的意见,见王步凡的话并未说尽,就启发似地说:“这个啥,我也觉得这样的安排不太合适,可惜我对天野­干­部的情况了解甚少,又没有人跟我说真心话,我与林书记谈过这个事情,他只笑着摇头,就是不说具体意见。因此我只好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了。步凡同志,那个啥,在任用­干­部方面关系到改革开放的大局,关系到天野经济的发展和政局的稳定,用好了,群众会拥护我们,用不好,群众可能就要骂我们。那个啥我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今天咱们两个人的谈话,也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希望你相信我老乔,把我当作朋友啊。”

王步凡觉得乔织虹是一片诚心,自己不说出个中缘由,日后乔织虹一旦知道了真情就会对他产生看法,只好实话实说,“乔书记,天野官场很复杂啊,在­干­部任用上可是有说道的。据说牛荃得罪过雷佑允,因为他是魏酬情的丈夫。年光景和苗梗昌都是雷佑允的战友,魏酬勤是魏酬情的妹妹,雷润耕是雷佑允的侄子。法院院长董伸铎与检察院检察长智奇绍有矛盾,董伸铎是雷佑允的战友,这次雷佑允就向智奇绍开刀了…”

“不用再说了,原来如此。这个雷佑允做事也太过分了,简直是在挟持我嘛,把我当傀儡啊。那个啥,看来局委的班子只有到人代会之后再说了。即使到那个时候,我也不会让雷佑允如愿的,在­干­部的任用和管理上,一把手决不能让别人随意左右。”

王步凡见乔织虹动了气,就说:“县里的班子确实不能拖,我谈个意见,是否折中一下,结果让林涛繁同志在会上宣布,咱们再开个书记办公会议通通气。”

“你说吧。”

“我的意见是天南就让王宜帆任书记,让白杉芸任县长,北远县的班子不动,把东远县的书记康宁调到人大,就让县长雷润耕当书记,让天南县的副书记张沉到东远县去当县长,天南的班子也需要调整,这样一来,天南县缺两个副书记。”

乔织虹说:“天南的班子你定,刘书记夸奖天南的­干­部队伍过硬,就从正科级里面选拔,到时候我们可以说这是刘书记的意思。”

王步凡有些耽心地说:“乔书记,如果把雷佑允提议的人否决掉,会不会在常委会上不能通过,雷佑允会不会闹啊?”

“这个事情不让林繁涛说,我直接说吧,我要看看都是谁要和我老乔过不去。”

王步凡听乔织虹这么一说,就谈了自己的看法,天南的班子是这样定的:王宜帆任县委书记,白杉芸任县长,把副县长林君提拔为副书记兼政协主席,把王步凡的侄子王含才调县委这边任副书记,把一个副县长提了常务副县长。

乔织虹在下午又主持召开了常委会,她在会上宣布了各县­干­部的调整情况。“范士林­干­的好好的暂时不动,按照刘书记的意思要重用天南的­干­部,因此康宁回人大,雷润耕任东远县县委书记,天南的副县书记张沉调东远县任县长,天西县县委书记李光源兼任县长,天南县的林君提为副书记兼政协主席,把常务副县长王含才调县委任副书记…大家议议吧。”

这一次因为是乔织虹亲自提出的人选,又打了刘远超的旗号,大家虽然各怀心思,却是一片附和之声,县里的班子就这么定下来了。

乔织虹又礼节­性­地问李直:“李主任还有什么建议嘛?”

“乔书记的决定很好,我没有意见。”李直说。

乔织虹又问鞠功:“鞠主席有什么建议?”

鞠功笑着说:“老朽乃行将就木之人,一切听从市委的。有意见我到厕所里去提,哈哈…”由于鞠功的话太放肆了,很多人把目肖投向他,他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弄得乔织虹多少有点不高兴。

会议快要结束时,乔织虹给三位副书记分了工,雷佑允到人大宣布康宁的职务,林涛繁到天南县去宣布班子,王步凡到东远县去宣布班子。最后乔织虹强调市直局委的班子暂不调整,等人代会开过之后再说,会议在没有任何异议的情况下把全部议程进行完毕。

王步凡在离开会议室时就自嘲自己其实比雷佑允强不了多少,也在培植个人亲信,只不过他不像雷佑允那么­阴­险,那么独断,然而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步凡回到办公室后,闲着没事就翻看当天的《天野日报》,先看到的标题是《领导的关怀》,介绍刘远超和乔织虹到天野汽车厂去访贫问苦的事情,然后赞扬乔织虹收养孤儿,是个人民爱戴的好书记,而对水向东自焚的事情只字未提。接下来又有一条消息吸引了王步凡。

时髦女郎再次献爱心…

三个月前的十月十八日,一位自称爱心妹的时髦女郎戴着墨镜和口罩,穿着紫­色­风衣,来到市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为下岗职工捐款五十万元。当时工作人员问其真实姓名,爱心妹摇摇头不愿透露,捐款后拿了收据匆匆离开,此后便一直没有爱心妹的任何消息…

时隔三个月,爱心妹再一次闪亮出现。这一次她仍然戴着口罩和墨镜,身穿红­色­大衣,来到市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捐款数目仍然是五十万元。因为爱心妹自始至终不肯摘下墨镜和口罩,故而工作人员无法一睹爱心妹的芳容。爱心妹依旧不愿透露姓名,拿了收据扭头翩翩而去…

这位高贵大方、身段苗条的爱心妹,既像上次的爱心妹又不像同一个人,究竟她是­干­什么的?人们有各种推测…总之,这个爱心妹很有钱,至于她为什么不愿让人们知道她的真实姓名身份,自然有她自己的理由。我们可以敞开想象的心扉去推测:爱心妹可能是个品德高尚的海外侨属,可能是个事业有成的女企业家,可能是个名冠中外的服装设计大师,也可能是个有众多崇拜者的歌唱家或者当红影星…

王步凡看着这篇报道,觉得有些古怪离奇。爱心妹为下岗职工献爱心本来是件好事,为什么捐款者不愿透露姓名,又不愿让人们看清她的真实面容呢?他隐隐觉得其中必有隐情,或者说她的钱来的不­干­净!捐款者也许不愿接受这笔不义之财,就把它捐掉了。但是既然捐款者这么做了,必然有她自己的想法。真相总要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可能到了那个时候,捐款者会拿着收据站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或者无罪,但是目前谁想弄清楚“爱心妹”究竟是谁,恐怕还没有那个必要。他忽然想起现任人大秘书长米达温当初在天南县当县委书记时交给纪委的那二十万元钱,那是一个给他行贿者送的钱,一直到那个行贿者被抓住之后才真相大白,行贿者自杀了,米达温却安然无恙。

王步凡手里捧着《天野日报》正在发愣,雷佑允笑眯眯地走了进来。王步凡急忙放下报纸,先让坐,后倒茶。雷佑允过去是王步凡的老领导,王步凡对他一向尊重,不管心里边有什么想法,面子上决不会表现出来,更不想让雷佑允感觉到彼此思想上有什么暗流。王步凡在天野官场上想极力保持一种中立形象,不准备很明显地倾向于哪一股政治势力,这是个政治策略问题。但在战术上他要坚决站在乔织虹这一边。这样既符合组织原则,也能和省委副书记刘远超搞好关系。他明显感觉到天野目前除乔织虹外,他是唯一和刘远超关系比较好的人。也不是说别人上边就没有关系,是瓜都连着藤,是藤都连着根。但是最起码近期内刘远超对天野官场的动态关心得要多一些,因为他与乔织虹有那么一层关系,乔织虹有什么事情也不会不和他请示汇报,他又是抓组织的省委副书记,不免要把乔织虹扶上马送一程,使她平稳渡过起步难这个危险期。乔织虹在天野人地两生,王步凡在官场上资历较浅,这就是乔王自然而然走向合作的先决条件,有了这样的先决条件,合作起来就会比较默契。欧阳颂既要跟乔织虹合作,又要跟暴平军合作,但他由于能力所限,处处显出被动的架式,连一个暴平军都左右不了,对他在天野顺利开展工作是很不利的。

雷佑允坐下后只管东拉西扯,王步凡弄不清楚他的来意,也不便多问。雷佑允习惯用手按摩自己的太阳­茓­,据说只要一闲下来,要按摩九九八十一次,才算告一段落…

王步凡等了一会儿,看雷佑允停住了手,才递给他一支烟,雷佑允摆摆手说:“戒了。”接下来是按摩双腿。按摩似乎对他非常重要,但是跑到王步凡的办公室里来按摩就让王步凡猜不透他到底是玩的那门子作派。

雷佑允不说话,王步凡就弄不清楚他今天的来意,两个人就闲坐着,表面很亲热,内心都在想心思,在揣摸对方的心理,似乎是在比赛彼此的心理定力。过了很长时间雷佑允终于开口了,“王书记,政法口的几位领导今天晚上想和你认识一下,他们自己不敢说,就求了我。有董伸铎、苗梗昌和年光景等人,你看是否和他们见个面?他们对你很尊敬。”

王步凡听雷佑允这么一说立即警觉起来。如果仅仅接见了董伸铎、年光景和苗梗昌,那么向天歌、智奇绍和其他分局的同志肯定会产生远近亲疏的想法,对他以后的工作很不利。就笑着说:“还是集体接见一下为好,让法院的院长、副院长,检察院的检察长、副检察长,公安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向天歌以及各分局的主要领导都到场吧,这样比较合适。雷书记你说呢?”

雷佑允沉默了很短时间,面部的表情也复杂了一下,马上笑着说:“还是王书记考虑得周到,那我就让法院院长董伸铎通知一下,中午在天道宾馆吧。”王步凡笑着点了点头。

雷佑允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王步凡很客气地送到办公室外。

王步凡望着雷佑允消失的背影,觉得他今天可能会有些失望,王步凡没有按照他的意图去作。

雷佑允的确很失望,他本意是想让王步凡特别关照董伸铎等人的,没想到王步凡这么­精­明,竟把他的愿望给改变了。雷佑允回到办公室后就感叹这个王步凡看来也不是一只省油的灯,万万不可小视…

雷佑允走后,王步凡闲得有些无聊。面对天野官场的复杂局面,他很想写点人生感悟,就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写开了,一直写到快下班的时候,一篇感悟人生的文章写成了。

活着

王步凡

人的一生既短暂也漫长。不管短暂或者漫长,不管伟大甚或渺小,都是活着。如有区别,仅仅是活着的质量和意义有所不同。

上九流的人,无非用伟大和高尚来形容和装饰,他们威威乎,荡荡乎,人五人六地活着,一辈子万事如意,养尊处优,享尽荣华富贵,极尽­淫­逸之事,玩起权术来翻云覆雨,要么你死我活,要么尔虞我诈。然而玩到最后,胜利的总是自己,倒霉的总是别人;玩起女人来,今天是甜蜜的小妹妹,明日是靓丽的小情人,一旦玩出­性­病也不要紧,有公费医疗,有公款报销,有公费休假…

伟人能征服自然和人类,但不一定能征服自己。赫赫一世的英雄豪杰,身后仍有诸多的不足、错误和缺憾留给后人。英雄不一定伟大,有的人生前已经给自己敲响丧钟…有的人生前唯我独尊,死后糟人唾骂…

有些上等人不一定高尚。他们活着只是为了金钱、权力、女­色­和名利,他们支撑着硕大的脑袋或粉嘟嘟的脸蛋,红装素裹或西装革履,很高傲地站在人群中间,马屁­精­称他们是­精­英,老百姓骂他们是幽灵,而自己偏偏感觉极好。票子日多,轿车日新,化妆品日益高级,伟哥用量日增…并不懂得生活的质量和生命的价值。

名人不一定明智。当他面对诱惑的时候,立即丧失了节­操­,掉进桃­色­陷阱者有之,掉进金钱陷阱者有之,掉进官场陷阱的亦有之…人生在“名人”这里诠释出丑恶和愚蠢。血,竟与最肮脏的脓水溶为一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共和国越伟大,他们反而越渺小,而自己偏偏以为自己很“聪明”。

下九流的人,无非用平庸和低俗来形容,他们苦涩涩,酸楚楚,当牛做马地活着。一辈子要与命运和苦难抗争。为了生活计,日出而作,日没尚不得息,艰难地涂抹着希望的画卷,耗尽毕生­精­力,也描绘不出潇洒、殷实和快乐…一生一世所经历的只有贫穷、苦难和挫折;他们一生都在征服自然,而自己只能被别人征服;在自己的字典里只有“服从”两个字,不然就会被社会、人生、权力、家庭所淘汰和遗弃。你深爱的人,会在不是原因的原因中离你而去,十年、二十年后如同路人。当初是那么如疯如狂的爱,而随着岁月的流逝,情感会渐渐淡失,竟如同得了健忘症,把你忘得一­干­二净。深爱你的人,当初或小鸟依人,或如同护花使者,而随着时光的打磨,ji情消褪了,真情淡漠了,人情变味了。当初的心上人竟会逐渐变成吃人的魔鬼,直到把你伤害得鲜血淋淋,葬送了小命为止。爱,那般高尚,也那般残酷。为了所谓的爱,甚至会使你无法苟且地活下去。尽管如此窝窝囊囊地活着,但平凡人身上也有耀眼的光环,只是不被人们所重视,上九流与下九流的人。活着,区分就在于角­色­扮演的不同,不管是太阳,是月亮,是星星,还是萤火虫,都在发光,永远都掩盖不掉。

平凡人活着,是为了稀粥、布衣、日子和棺材,甚或是为了述说男人和女人那十分乏味的故事。是为了繁衍生命,传宗接代,是为了抚平纤绳磨损的伤痕。有时良心发现也会孝敬一下父母,而更多的人连男女的故事也讲述不全,疤痕永远也抚抹不平,甚至连“反哺”、“跪­乳­”这些最起码的道理也弄不明白,只知道勤勤俭俭,节衣缩食,从爷爷到孙孙,从孙孙到玄孙…

平凡的人一生只守着并不温柔体贴的妻子和活蹦乱跳的孩子,去打发如牛般的岁月。毕竟亲情多多少少还有呵护和滋润,还赋予责任和使命。而一辈子连个女人也没有的人,回到家里饭桌上永远都不会有做成的粗饭,尽管生活在红男绿女风流无比的世界上,却从末品味过幸福,只知道孤独和无奈,如一株小草,虽然也生生不息,但从来不知道高大和伟岸,只懂得渺小和低微,唯一可贵的地方就是不懂得卑鄙和龌龊。

活着,分为奋斗、享乐、挣扎、苦难、困惑等等,不管把自己定位在什么座标上,都要活着,虽无大红大紫的经历,仍是为了责任,为了寻找轻易得不到的幸福;有的人为事业、为贡献活着,虽无鲜花赞歌安慰,虽无惊天动地的壮举,却没有太多的困惑和遗憾。

轰轰烈烈是活着,默默无闻是活着,男欢女爱是活着,田园情趣是活着,能写几首小诗,能著几篇秀文,能制造“匕首”和“投枪”也是活着。活着,既伟大也渺小,既高尚也平庸。虽然活法不同。但都要活好。

活着,有的人终生卸不掉纤绳,但奋斗、贡献、价值竟与纤绳紧紧连在一起,把渺小的人生诠释成高尚,甚至超越人生价值的极限。血,与共和国的繁荣昌盛溶为一体。共和国有多么伟大,他们就有多么伟大,共和国永生,他们永垂。竟与上九流“高尚”无比的人还高尚,而那些自认为很高尚的人却被平庸人看得很渺小,甚至不齿于人类…

王步凡写这篇文章只是为了发泄,阐述一下自己对人生的看法,并不准备发表,写成后很随意地放在了书架上。

这时尤扬进来了,无意间发现了王步凡写的那篇东西,就捧在手上很认真地阅读,看过之后连声称赞写得好。

王步凡笑着说:“小尤,你是第一个读者。人生在世,岁月匆匆,还是作个平凡的人好啊!”

尤扬不知道此时谈说些什么话好,就一个劲地点头,样子很恭敬也很佩服。

中午在天道宾馆里,王步凡接见了政法口的那些头头们,雷佑允一一向他作了介绍。向天歌很主动地走近王步凡,不时给王步凡敬酒,智奇绍则显得有些少言寡语。其他人仍以雷佑允为中心。王步凡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就像一只占山为王的老虎,别的老虎进入了他的领地,他本该奋力扑上去把它咬死或者赶走,可惜雷佑允这只虎太大了,他一时还不敢跟他较量,就假装糊涂,并不计较。

雷佑允是个很­精­明的人,也意识到今天的主角应该是王步凡,不应该是他雷佑允,就说:“苗梗昌、年光景、董伸铎,你们要给王书记敬酒呢,今后王书记是抓政法口的领导,有事情要及时向王书记请示汇报。”但他始终没有理睬智奇绍,智奇绍也不多看雷佑允,看来两个人的矛盾很深,已经有些公开为敌了。

听了雷佑允的话,董伸铎才开始给王步凡敬酒。王步凡接了酒并没有马上喝,他注视了一下这个中等身材,很­干­练的中年人,却扭头看着

向天歌说:“听说向局长的工作一直­干­得不错,特别是主持公安局工作这段时间,乔书记对你们公安局的工作很满意。”他本来要说雷声鸣出事之后这段时间,忽然想起李直告诉他原公安局长雷声鸣是雷佑允的堂弟,就把这几个字省略了。他是故意这样说给向天歌和雷佑允听的,对向天歌起到了鼓舞作用,对雷佑允和年光景则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而董伸铎就很自然地讨了没趣。

向天歌笑得很灿烂,雷佑允脸上挂着很微妙的笑容,年光景脸上有些不自然,董伸铎的表情有些尴尬。王步凡在这种场合下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一则向天歌现在是市公安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能够摆在桌面上,二则人都有点自我保护意识,他不想让雷佑允过多Сhā手政法口的事情,那样会把他架空,他就不可能名符其实地成为这个领域里的核心人物,因此他很巧妙地警告了一下。比如你董伸铎是在雷佑允授意下给我敬酒的,我偏不理睬你。

年光景也来向王步凡敬酒,王步凡望着这个个头不高,贼眉鼠目的人,就想起他抓雷佑允和白杉芸通­奸­的事来,不管那个传言是真是假,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必定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下三赖,对于这种人就得用点手段了。王步凡迟迟没有接年光景的酒,却把目肖又移向董伸铎,好像要和董伸铎说话可他又不开口。年光景端着酒也无法放下,就无话找话地说:“王书记在天南的政绩是尽人皆知的,我年光景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向天歌与年光景开玩笑,“老年,你就是爬下去也只有四蹄,带上中腿才够五蹄吧?”

年光景只是傻笑着,两只鼠眼已经眯成一条线,他是个在下边敢动刀子,嘴巴上却没有工夫的人。

王步凡仍然没有接年光景的酒,他觉得年光景这种人也敢妄加评论他的过去,心中很不自在。他要故意杀杀年光景的傲气,于是装糊涂地扭回头问雷佑允:“雷书记,这位也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

雷佑允急忙解释说:“他叫年光景,是西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

王步凡啊了一声,仍然没有接酒,他环视了一下其他分局的同志说:“来,分局的同志们共饮一杯,就不要个别敬酒了吧。”分局的局长们都站起来与王步凡碰杯,年光景显得很没趣,他已经觉察出王步凡并不给他面子。

王步凡又亲自倒了杯酒来到智奇绍面前说:“智检,这几年你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昨天乔书记还表扬你是个原则­性­很强的同志,来,我敬你一杯,望你以后继续­干­好本职工作。”智奇绍有些手足无措,今天他是享受到特别礼遇了,王步凡并没有给其他人敬酒,他是第一个,就急忙站起来与王步凡碰了一杯,一饮而尽,坐下后脸上才有了笑容。

雷佑允看出王步凡故意跟他耍心眼儿,心里很不高兴,同时他也领教了王步凡的胆量,看来此人决非等闲之辈,以后再也不是从前了,他想再Сhā手这个不归他管的领域,只怕不太好下手。王步凡不是车行芷。

……

次日刚上班,市委办公室送来《关于下派工作队员到基层贯彻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定的通知》,让王步凡审阅,通知要求各单位抽调­精­­干­人员到基层去,想群众所想,急群众所急,切切实实为群众解决实际困难,推动小康战略的实施…

王步凡看着这个通知就想到了以往下派人员的问题。说的是抽调­精­­干­人员,其实各单位都是抽调那些老弱病残,工作不努力,领导看着不顺眼的人。这些人能算是­精­­干­人员?靠这些人下去搞工作,且不说他们自身的能力和积极­性­,就单位领导来说也不一定会支持他们的工作,到头来不仅不能帮群众办实事,只怕有些时候还要帮倒忙,一旦再弄出些打白条的事情来,岂不让市委跟着出丑。他既然是帮带小组的组长,就有责任把好关,把这件事情办好。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以往凡是派下去的人员领导都是许了愿的,说回来后要根据工作业绩给予重用,其实一个也没有重用,完全是哄人骗人的瞎话,从哪里来,仍然回哪里去。久而久之,就像狼来了的故事,说狼来了,没有人信,把下去锻炼当成了儿戏。他想这一次一定要动真格的,抽调的人员要经组织部门层层把关,一年后成绩突出者一定要给予重用,最起码要在原有基础上提升一级。他虽然这样想,但这个想法首先要征得乔织虹的同意

,还得经常委会研究形成决议,然后才能下发文件,这样也不至流于形式。于是他就拿了这个通知去找乔织虹。

在乔织虹这里王步凡谈了自己对下派帮带工作队的想法。乔织虹很支持王步凡的工作,立即让墨海通知常委们下午开碰头会研究这个事情。她有些急­性­子,其实这个事情改天再议也不晚。从这一件事上王步凡就发觉乔织虹的城府不是很深,这种人往往容易感情用事,容易被别人利用,而达到人家的目的。天野是个有八百万人口的大市,这样的班长是否能够驾驭目前的复杂局势,带领­干­部群众发展经济建设,还是个未知数。

下午上班后常委们还没有到齐,乔织虹笑着小声问王步凡:“今天是星期日,晚上安排活动没有?”

王步凡问道:“没有什么事,乔书记有什么指示?”

乔织虹笑道:“啥指示呀,今晚发展银行的行长贾正明、万通建筑公司经理买万通、石油天然气公司经理郑清源他们邀我打牌,我看你的牌技挺高的,今晚也去吧,就在天道宾馆的贵宾楼。”

王步凡点着头就又有了想法:这年头有点见识的政客,暗中与民营企业老板来往亲密,但明里不会与他们多打交道,遗人以柄。很多官员的倒台都与那些民营大老板们有关,难道乔织虹就没有意识到这一层?她暗中不一定与这些人有什么经济交易,但经常与这些人在一起打牌赌博也不是什么好事,时间一长,难免有人要议论的,甚至会损及她的形象。王步凡虽然不想参与其中,甚至想劝劝乔织虹,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市委书记邀他去打牌,他不能说不去,就他目前和乔织虹的关系,接触刚刚开始,还没有处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常委们陆续来到207会议室里,因为昨天才开过会,今天又开会,鞠功就显得有些不耐烦,嘴里嘟囔了些什么谁也没有听清楚。下午的会议有两项议程,一是下派帮带工作组的事,二是强调机关­干­部转变工作作风的事。乔织虹让王步凡先谈了对下派工作组的想法和看法。

王步凡说完后第一个表示赞同的是廉可法,林涛繁附和,看来他们对雷佑允的一些做法也不赞成,其他人没有说什么。乔织虹最后总结道:“那个啥,以往下派工作组,我也知道是鱼龙混杂,流于形式。这一次我们要动真格的,组织部对各部门上报的人员一定要严格把关,一年后队员们回来,只要工作上确有成绩,在原有基础上要官升一级,大家就这个事情发表一下意见吧。”

在谈到转变工作作风的问题时乔织虹对这个问题有些轻描淡写,因为她自己就不是十分敬业。别人都不说什么,只有墨海铝思­妇­洌凳怯行┧净男蘩矸驯ㄏ­奶­啵ツ昊褂卸路荼ǔ龀挡怪斓氖隆D5幕耙裁挥腥嗽谝狻U庵质乱膊皇鞘裁丛蛐源笫拢磺I娴剿母鋈死妫匀皇且桓龈鏊狄惺底渥鞣纾ぬな凳底龊帽局肮ぷ鳌

晚上吃过饭王步凡上到贵宾楼二楼,见温优兰和莫妙琴都在,莫妙琴急忙接了王步凡的包,温优兰跑着去开房门。莫妙琴和王步凡一前一后地走着,她小声问:“王书记,前天晚上我见乔书记在刘书记的屋里过夜,他们是夫妻吧?”

王步凡听了这话吓了一跳,站住脚很严肃地望着莫妙琴,又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估计由于声音小,温优兰也不一定会听到莫妙琴刚才说了些什么话。因为王步凡的表情过严肃,莫妙琴的脸­色­吓白了。王步凡小声说:“这话不准再对任何人说,说了你的饭碗就砸了,懂吗?他们不是夫妻!”

王步凡看莫妙琴已经吓出了一头汗,身子有些抖,就岔开话题说:“欧阳市长还没有回来吧?”

“没有。”莫妙琴答着话才擦了一把汗,脸­色­仍然白得有些发青,惊讶的小嘴久久没有闭上,她知道自己的话是犯了大忌讳的。

王步凡进到房间里,见温优兰已经给他倒了水。他往沙发上一坐就想抽烟,一摸口袋里没烟了,就叫住温优兰,让他去木成林那里取两条烟过来,温优兰答应一声跑着出去了。

莫妙琴放下王步凡的包,仍然没有走的意思,王步凡就让她坐,她很拘谨地坐下,不停地搓着双手,两眼望着自己的脚尖。

王步凡见莫妙琴这副样子,就问:“小莫,有事吗?”

莫妙琴仍然搓着手,欲言又止,不觉泪就下来了,样子很委屈。

王步凡觉得有些奇怪,还以为是刚才的事莫妙琴因为恐惧而哭,就劝道:“小莫,以后说话要注意分寸呢,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我听了没有关系,我也不会乱说,你放心吧,你跟温优兰说了吗?”

莫妙琴摇了摇头,停了一会儿抬头望着王步凡说道:“王书记,我也是天南县孔庙人,咱们是老乡呢?”

王步凡有些惊喜,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到了老乡,很高兴地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怪不得你掉泪。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找我,我会帮助你这个小老乡的。”

“咱们还有点亲戚,你舅爷是俺近门的曾祖哩,按辈份您是我的表叔哩。表叔,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好官呢。”莫妙琴仍然搓着手说。

王步凡更加惊喜,没想到莫妙琴还是他的远门子表侄女,他舅爷确实姓莫,“那我就更应该照顾你了。”

莫妙琴又哭了,“表叔,有件事情我想跟您请教请教。”

“说吧。”

“这种事情实在难以开口…现在天道宾馆的服务员几乎都让雷佑允和暴平军他们糟蹋遍了,可能只有我和温优兰例外…木成林特坏,是个­奸­诈狡滑的小人,他是雷佑允的战友,专门给他拉皮条。那一次他把我哄骗到雷佑允的房间里,威逼我侍候雷佑允,我宁死不从,木成林就威胁着说要开除我。刚好第二天乔书记来吃饭,是我服务的,乔书记对着木成林把我夸了一番,我才躲过了一劫。我估计木成林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别看他见领导先笑后说话,点头哈腰十分恭顺,其实心肠毒着呢。乔书记偶尔也来这里住,她点名要我到贵宾楼来搞服务,我才…”

“那么温优兰又是怎么躲过灾难的?”王步凡问。

“温优兰右手掉了一个指头,是个残疾人,人样虽然漂亮,可能是因为手有残疾,雷佑允看不上吧。”

听了莫妙琴的话,王步凡恍然大悟,怪不得温优兰总是把右手Сhā在口袋里,开门总是用左手。看来雷佑允确实是条­色­狼,木成林更不是东西,两个人可谓狼狈为­奸­。

这时有人敲门,王步凡说了请进,见木成林亲自拿了两条中华烟笑眯眯地进来了。木成林见莫妙琴在沙发上坐着,眼神就有些怪异。莫妙琴见木成林进来,急忙起身出去。温优兰则站在门口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

王步凡对木成林的印象不好,也不说让他坐,他就在屋里转着检查卫生。看看屋内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就转到卫生间里去看,忽然从卫生间里传出叫声,“温优兰,你进来看看,你快点进来看看!”

温优兰吓得脸­色­发白,跑进卫生间就听到木成林训斥道:“这些毛巾、浴巾怎么还是旧的啊?赶快到总台去领取新的来呀!记住啊,以后每周都要更换一次新的,如今疾病这么多,王书记的身体最重要,你懂吗?如果传染上什么疾病,我拿你…我拿你…”

温优兰这时红着脸又跑着出去了,木成林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对着门口继续嚷道:“这些服务员的素质就是低,我已经交待过多次了,他们竟然还没有更换。”扭过脸马上笑着说:“王书记,这件事情是我的失职,你批评我吧。”说罢又变成一副接受批评的样子。

王步凡认为木成林简直是小题大作,也可以说是故作多情,他真要是再三交待了,温优兰不可能不更换。就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老木,我也是农民出身,没有那么主贵,也不那么讲究,还是为国家节省点财富吧,一周换一套新的,不是铺张浪费吗?我看没那个必要。”

木成林却很严肃地说:“王书记,其他领导都是这样,领导们身系天野百姓,身系天野的发展大计,健康可是大事情啊。”

王步凡认为木成林把领导的身体上升到天野发展大计的高度去理解有些牵强,如今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他不想跟木成林多纠缠,就挥挥手说:“老木,你去吧,万事适可而止,不要过分夸大。”

木成林在离开之前又用手摸了一下房门的上边,见上边也没有灰尘,才自我感觉良好地走了。这种人就是靠博取领导欢心生存的,可在王步凡这里怎么也讨不来好,反而认为他是一条变­色­龙。

王步凡点了一支烟正抽着,温优兰拿了新毛巾、新浴巾和一些洗发洗浴的东西来了,很麻利地把卫生间里的用品全部更换了一遍。

王步凡发现温优兰眼睛里噙着泪花,就觉得这个木成林做事有些过份,人有点可恶,欺压属下,巴结上司,这种人百分之百是小人。他正想劝慰温优兰几句,内线电话响了,一接是乔织虹打来的,她在电话里笑着说:“三缺一,就缺你王书记这条腿了。”

王步凡答应马上去,他取出夏侯知送的四万块钱,边往外走边说:“小温你休息吧,别忙活了,你们经理也是没事找事,别理睬他那一套。”

温优兰没有回应,只是抬起头苦涩地笑了笑,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间,王步凡看见两滴清泪滴在地毯上。刚才莫妙琴对着他哭了,现在温优兰对着他也哭了,他就觉得这个天道宾馆确实是有点问题。

王步凡走出房间远远看见莫妙琴在欧阳颂的房间里,可能在做与温优兰同样的工作。他上三楼来到乔织虹的房间里,见这里已经有四个人了,乔织虹、买万通、郑清源,还有一个人他不认识。就说:“不缺人嘛,不是正好四位,怎么不开战呢?”

“人家不是想和你王大书记认识认识嘛,那个啥,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发展银行行长贾正明同志…”乔织虹向王步凡一一介绍。

王步凡不认识贾正明,其余两位在海南已经见过,但仍然装作不认识,与他们一一握手问好。

买万通人像猴子,头脑特别机灵,说:“今天是王书记搓麻我买单,赢了是王书记的,输了算我老买的,我观阵助威吧,反正我的搓麻将水平也不行。”

乔织虹笑了,“有这么好的同志怎么不站在我这边呢?”

“乔书记手气好,一般是不会输的,我就怕王书记的手气不及乔书记,我是同情弱势群体啊!”买万通的话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似乎王步凡成了弱者,但他没有表现出反感情绪。

牌局开始,乔织虹坐东,王步凡坐西,郑清源坐南,贾正明坐北。乔织虹装着去洗手间洗手,贾正明就羞答答地把五万元的票子塞到东边的抽屉里,买万通也很利索地把五万元票子塞进王步凡的抽屉里。贾正明又从包里取出五万元放在自己的抽屉里,郑清源也在自己的抽屉里放了钱。王步凡总觉得这种作法实际上是在变相行贿,但是乔织虹邀请他,不来不合适,来了心里有些别扭。一个市委领导整天和这些企业老板搅来搅去,没问题也会搅出问题来。现在老百姓最恨、最嫉妒的就是私营企业老板,他们认为中国的私企老板没有几个是靠光明正大的本事挣钱的,没有几个是靠正当手段发家的,多数是权钱交易下的产物,是中国特­色­的私营企业家,与外国的企业老板有着根本的区别。

乔织虹洗濑了一下,来到麻将桌前坐下后就开局了,并且宣布,“今天变一种新玩法吧,‘独钓寒江雪’,不准平赢,只能自摸,并且自摸时还必须是钓将。”大家齐声赞同。打着牌王步凡有些心不在焉,他想到下边派出所、公安分局的人天天忙于抓赌,抓来抓去赌博的人没见少反而越来越多了,可就是没有人敢抓这些领导们,真应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句话。这年代人们的思想似乎有些空虚,学习的少了,上进的少了,思考发展大计的更少,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麻牌桌上,还翻新出许多赌博的新花样,其实这是在浪费青春,等于慢­性­自杀…不知面前这位乔大书记是如何看待赌博问题的。她似乎乐此不疲,赌瘾很大。王步凡也能理解一个孤身女人的心境,没有家庭,没有孩子,除了工作,业余时间是够寂寞的。她虽然收养了水涟和水漪姐妹两个,也让她们上学了,但都是住校。没养过孩子的女人不懂得与孩子勾通思想和培养感情,只是养活她们而已。乔织虹尽管业余生活单调,也不该与这些名为民营企业家,实为社会蛀虫的人整天搅和在一起,天长日久,只怕早晚是要出麻烦的。他又一次想到在合适的时候与乔织虹探讨一下党员­干­部与民营企业家怎么相处这个问题,可是他马上想到,省委副书记刘远超都这样,能说人家站得不高,看得不远?人家都不劝乔织虹,自己何必自讨没趣。也不知是刘远超爱打麻将把牌瘾传染给了乔织虹,还是乔织虹爱打麻将刘远超投其所好?这种事只怕只有他们两个人心里清楚…

今天打的是一二四带桩杠头双,增加了“独钓寒江雪”的难度。王步凡手里已经有四个六饼了,也有将,是五饼,杠头上是个一饼,王步凡手里拿了个一饼,只要上个五饼就解决问题了,乔织虹打了一个三饼,贾正明也打了个三饼,这时候王步凡揭了个五饼,暗杠独钓一饼成功。这一局王步凡不是桩,贾正明是桩,他掏了一千八,别人只掏了一千,王步凡总共赢了三千八。

今晚王步凡的手气仍然很好,第二局坐桩,杠头上是个四万,他碰了一饼,本来停四万和五条对倒,四万已经打下去一个了,为了杠头双,他打了个四万,没停,留了个发财。发财已经打下去三个,谁也不会碰发财,买万通就有些不安,说太可惜了。轮到王步凡揭牌时他揭了个一饼,没有开杠,把发财打了。又轮到他的时候就揭了个五条,一饼开杠,杠头独钓四万成功。

买万通啧啧啧了几下,“我老买真佩服王书记的胆略和牌技,佩服,佩服啊。”

王步凡一笑了之,不想说什么,他觉得牌局上是靠运气的,胆量和牌技在其次。这一次杠是郑清源的,郑清源掏了一千八,其他人是一千六,整整赢了五千。

接下来几乎是王步凡和乔织虹轮流坐桩,两个人都赢了五万多块钱。慢慢地王步凡就发现其中的奥妙了,郑清源和贾正明可能压根就没有准备赢,而是专门来输钱的。他觉得气氛不对,就说去去卫生间。在卫生间里他想,如果不采取点什么措施,可能以后乔织虹会老是叫他,这样会对他很不利的,一旦郑清源告诉了雷佑允,买万通告诉了暴平军,他们也可能把参与赌博作为一条罪证,必要的时候捅王步凡一刀,也许他的前程会葬送在麻将桌上。乔织虹是书记,又有刘远超作靠山,相对来说没人与她竞争,而市委副书记往往是别人竞争的对象,暴平军这次没有当上市委副书记就很有意见。想到这些他故意摔了一跤,“哎哟”了一声…

买万通立马跑来了,问怎么回事。

王步凡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握着右手的食指一个劲地叫疼,别人都站起来问要不要紧,要不要去看医生。王步凡摸了摸手指道:“没有伤着骨头,只是有点疼,估计是韧带拉伤了,牌只怕打不成了。买老板你上吧。”

乔织虹正在兴头上,就说:“那个啥,王书记受伤了,阵地不能丢,买万通上吧。”

6( 续)

买万通把王步凡赢的钱给了王步凡,王步凡推辞不要,买万通硬是把钱塞进了王步凡的口袋里。接下来王步凡站在买万通的身后看。这一局买万通坐桩,停了个独钓三条,乔织虹连打了两个二条,按照常理要么是没有三条,要么是三条多,这时他揭了一张南风,南风已经打下去两个了,他把南风留下,打了三条,结果让乔织虹开了杠,独钓杠头东风成功。王步凡这时终于明白他和乔织虹老是赢牌的原因了。

看别人打牌最没意思,王步凡申请告退。乔织虹只顾高兴上局独钓东风成功,也不多与王步凡多说话,王步凡就离开了乔织虹的房间。

王步凡下到二楼,见欧阳颂的房间里亮着灯,正好温优兰迎了上来要去给他开门,王步凡就问:“欧阳市长休息没有?”

温优兰忽闪着两只大眼睛作思考状,“估计还不会休息吧。”

“我到欧阳市长那里坐坐,你忙吧。”听王步凡这么一说,温优兰又回到了服务台。

王步凡敲门,欧阳颂开了房门见是王步凡,急忙拉进屋里来。莫妙琴也在,她急忙给王步凡倒了茶水。欧阳颂拉住王步凡的手坐下,热情得有点过份。王步凡就觉得这种做法只怕不合官场之道,在官场上你架子越大,别人越敬威你,你如果没有一点官架子,别人反而看不起你,认为你不像个当官的样儿,人就是这么怪,这么贱!

莫妙琴看两位领导要说话,自动退出去了。

王步凡问欧阳颂到任后工作开展得是否顺利。欧阳颂眉头一皱,叹道:“天野的官不好做啊,老暴不怎么配合,处处还使绊子,我怕跟他的关系是很难处好的。比如城区建石榴工程的事情吧,我的意见是公开招标,他硬是让买万通的建筑公司揽了这个项目。建石榴园的事情呢,明明说是要公开竞标的,这是市委常委会议上研究决定的事情,由他负责。我估计他可能把标底透露给买万通了,结果十几家竞标单位落选,又被买万通把工程揽了过去。唉,他没有把我这个代理市长放在眼里啊!我目前还是个代理市长,也不想和老暴顶牛,只好随他了。”

王步凡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市长不是市长,而是个书呆子,是个令人同情的弱者。他王步凡同样遇到过这类问题,雷佑允不是背着他这个政法委书记就想调整政法口的班子吗?他略使小计就没有让雷佑允的­阴­谋得逞。而眼前的这位代市长,为什么就不用拖的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呢?为什么就不通过乔织虹下道圣旨让市长亲自负责二次竞标呢?而是委曲求全,让暴平军的­阴­谋再一次得逞。一开始他就以软弱败下阵来,以后的工作就更难开展了。官场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所谓不打不成交,所谓要想打鬼,借助钟馗。有些事情不斗争还真不行。善良是无能,忍让是投降,团结是鬼话,协作是谎言,只有在斗争中求团结求协作,才能永远不使自己被动。换句话说,对付官痞就得一手拿酒,一手提枪,是朋友请他喝酒,是敌人刀枪相见。可惜这位秘书出身的市长,似乎不懂得这些为官之道和处世规则,看来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他哭鼻子抹眼泪的时候。省人大主任杨再成是他的靠山,可惜那个老人家已经不是当年的省委书记,能够把欧阳颂扶上马,却不一定能够保证让他永远一路顺风。

王步凡心里这么想着,口里却不能说透,他既要团结欧阳颂,也不想得罪暴平军,他知道暴平军的小儿子是雷佑允的义子,他们两股势力合起来要比王步凡、欧阳颂、乔织虹三个人的力量加起来都大。目前和他们斗勇不现实,要斗也得讲求策略讲求方式地斗智,只怕欧阳颂在策略和方式上都是弱项。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欧阳颂还不是强龙,乔织虹也不是强龙,乔织虹背后还有刘远超这棵大树,还能狐假虎威,而欧阳颂背后的大树已经逐渐枯萎,只怕靠依托不了很长时间。因此天野官场的情况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复杂,他甚至有些为欧阳颂担心,即使他将来当上市长,也不一定能建树什么引人注目的政绩。

王步凡见欧阳颂闷闷不乐,他的酒瘾却犯了,就试探­性­地说:“怎么,不行咱俩喝一瓶解解闷?”

欧阳颂羞羞答答地说:“我不会抽烟也不会喝酒,打牌刚刚入路。唉,没有办法,习惯已经养成了,很难改变啊!”

王步凡心想,三不会的人绝对是好人,但在而今眼目下不一定是个称职的官员。现在的官场,不抽烟还可以,不会喝酒,不会打麻将几乎就是缺陷。众人皆醉,那叫保持一团和气;唯我独醒,那叫不随人群。独醒者甚至还会被引伸为孤傲自大。王步凡想喝一杯的请求尽管被欧阳颂拒绝了,还是很客气地说:“欧阳市长,你很注意修身养­性­啊,你的个人修养真好,我就不行。”接下来就安慰似地说:“多团结暴平军,情况慢慢会好起来的,你以诚待他,他总不至于以德报怨吧。”

“但愿如此吧。”欧阳颂仍然是郁郁寡欢的样子,让王步凡也没有了畅谈的兴趣。其实官场上以德报怨的事例不胜枚举,“不至于”只能是自欺欺人的鬼话。

王步凡不想再与欧阳颂耗费时间,站起身道:“不早了,欧阳市长休息吧。”

欧阳颂一直把王步凡送出门外,还迂腐地伸出了手,王步凡只好与他握了手。同在一层楼上住,天天见面,在王步凡看来,此时此刻这种握手是应该免掉的。

这时贾正己来了,先与王步凡握了手,然后说:“欧阳市长要看金庸的《笑傲江湖》,我给送来了。”王步凡点着头离开时对欧阳颂喜爱看武侠小说又有了看法,作为欧阳本人看再多的武侠小说也不一定能够增加他的阳刚之气。

温优兰帮王步凡开了房门,王步凡坐在沙发上抽着烟,一看时间才十点钟,他想着天野官场的复杂情况,心里就烦。心烦意乱也就没有了睡意,几天没有痛痛快地喝酒,酒瘾确实犯了。他给夏侯知打了个电话,让他带两瓶酒,带两个小菜,来贵宾楼聊聊。

夏侯知了解王步凡的脾气­性­格,半夜里打电话叫他来喝酒,要么是心里烦,要么是心里高兴。他本来已经睡下,急忙又起来开车出门,买了两件茅台酒,买了十条中华烟,又买了几个小菜,来天到天道宾馆的贵宾楼下。他先把烟提着上楼,进了王步凡的房间,王步凡见夏侯知拿烟没有拿酒就不高兴了,“胡扯蛋,猴子,我这里有烟,只是没有酒,你是否也思路不清啊?”

“书记大人莫慌嘛,酒在车上呢。”夏侯知说罢又跑着下楼去。他身体太胖,搬着两件酒上楼有些吃力。温优兰看见急忙跑过去帮夏侯知搬了一件酒,提了小菜来到王步凡的房间里。

温优兰是个很细心的女孩子,他知道两个人要喝酒,就帮着把小菜摆在茶几上,又倒了茶水。

温优兰在摆小菜的时候,王步凡无意间看到了她的右手,右手食指剩了少半截,他顿时有些怜香惜玉,这么漂亮的女孩,少了一个指头只怕身价要大跌的。温优兰这时也发现王步凡在看他的右手,好像一不小心­私­处让人窥见,脸就红了。王步凡急忙把目光移向别处,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温优兰把一切安排好后,甜甜一笑说:“王书记,我在这里服务吧?”

王步凡道:“不用了,小温你去休息吧,这位是我高中时的同学,我们闲聊聊。”

温优兰很礼貌地退出去了,他关门时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服务也是一流的,美中不足就是少了半截指头。

夏侯知是个­色­鬼,刚才温优兰在时,他就不停地注视温优兰,温优兰离开后他发感叹:“秀­色­可餐,秀­色­可餐啊!”

“猴子,别他妈的见了女人就起邪念,你小子快变成一条公狗了。”王步凡在夏侯知面前说话历来如此,正像他跟天南的政法委书记乐思蜀说话一样。他怕喝完酒后忘记,就把几天来一直想说的一个话题说了,“猴子,以后没事不许到我这里来,我发现天野的事情很复杂,你有事情该帮忙时我会帮忙的,有事电话上联系,对外绝对不能说跟我是同学,能做到不能?给,这是那天晚上你送的赌资。”王步凡说罢把四万块钱扔到夏侯知的怀里。

夏侯知有些吃惊,“这钱…你何必那么认真?真是的。对了,前几天咱们在天野的同学们还嚷着要成立同学会,推举你为会长呢。你知道天野现在老乡会、战友会、同学会特别多,谁不在搞小圈子?这年头人们的信仰模糊了,又开始搞过去那一套了。据说雷佑允和暴平军、侯寿山和文史远他们还搞了什么结拜弟兄之类的事情。”

“别人搞不搞小圈子我不管,我是坚决不搞的,你告诉同学们,有事情尽管找我,对外没有必要张扬,谁张扬我就收拾谁,记清楚没有?我特别不放心的就是你这张乌鸦嘴!”王步凡这时一脸严肃,让夏侯知看着都有点怕,不停地点头。“来,喝酒!不谈闲事了,书归正传。”王步凡说着话要去开酒瓶,夏侯知急忙抢先拿住了酒瓶,怀中的钱掉了一地,他急忙放下酒瓶,把地上的钱拾起来装进口袋里,然后才打开酒瓶,把酒倒在温优兰已经摆好的杯子里。

两个人推杯换盏之际,说了些高中时代的趣事,不知不觉竟然把三瓶酒喝完了,王步凡有些微醉,夏侯知的酒量比王步凡大,一点也没事。王步凡醉眼朦胧地问:“猴子,还能开车不能?如果不能就睡在这里吧,能开车就滚蛋,别耽误了你会情人,我可不想让你重友轻­色­,你猴子的信条不是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去吧…回去风流去吧。”

夏侯知笑道:“我没事,还是回去吧,今夜不会情人,回家抱着老婆睡觉,老婆是专车啊!”

王步凡不再说话,挥了挥手让夏侯知离开。夏侯知正要出门,王步凡又叫住他让他把烟提走,夏侯知很无奈,嘴上答应着走的时候却没有提烟。

夏侯知走后,王步凡仍然没有睡意,就坐在沙发上抽烟。这时温优兰进来了,很利索地把茶几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她正要出去,王步凡就叫住温优兰:“小温,来,坐下陪我说说话。莫妙琴休息了没有?”

温优兰面­色­微红,帮王步凡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说:“莫妙琴在欧阳市长屋里,王书记喝点水醒醒酒。”说罢就坐在离王步凡稍远一点的沙发上,有些拘谨和惶恐。

王步凡听了温优兰的话,心中掠过一丝担心,这担心是为莫妙琴和欧阳颂。接着又是一阵暗笑。他不是雷佑允,他不会对温优兰和莫妙琴有什么非份之想,他只是觉得无聊,想跟她们说说闲话。在天南,他是前呼后拥的人物,夜晚又有叶知秋相伴,从来没有感到过寂寞和孤独,而到了天野,他倍感寂寞和孤独,这种寂寞来自于多方面。从工作上来说,一个抓政法委书记根本给别人办不了什么大事,没有人会来找他,他也失去了一言九鼎的威风;从感情上来说,天野人与他不熟悉,他的廉洁名声已经在外,即使有些人想与他套近乎,也不敢贸然靠近,使他这个不甘寂寞的人也只好忍耐寂寞的煎熬;从个人作风上来说,他反对迎来送往,工作喜欢雷厉风行,可是现在处处受制于人,处处需要陪着小心,没有人帮助,没有人倾诉,使他十分孤独。官场上的同僚还没有一个知己,想找个谈谈心的人也找不来。他本来想和欧阳颂交朋友,可是他在欧阳颂的眼里还不如一本《笑傲江湖》,令他有些心凉;他想和林涛繁发展朋友关系,可是人家不爱和人交往。

王步凡喝了口水望着温优兰问:“你的手指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吗?”

温优兰有些难为情,就像别人问起了她的­阴­私,叹了口气,久久没有回答。

王步凡急忙说:“我喝多酒了,不该问的…你别介意。”

温优兰并不介意,又叹了口气才说:“我们家里穷,我初中毕业后去堂兄的瓶盖厂里打工,不小心被机器夺去了一个指头。在住院那段时间里我简直不想活了,一个残缺不全的女人,­干­什么事情都会招来惊奇和异样的目光,甚至会影响到我一生的幸福。”温优兰说到这里,泪珠已经滚滚落下,她竭力控制住自己,不使自己哭出声来。接着她又说:“人情我算是看透了,薄得很哩,我受到了伤害,堂兄只付了医疗费,并没有赔偿我什么。唉,我也是个女人,女人天生爱打扮,可是我不敢打扮。见别的女孩子涂指甲油,我既羡慕又嫉妒,我不敢正视指甲油之类的东西,连淡妆也拒绝了,生怕别人说我丑女好作怪,因为我不是个完整的女孩子。”

王步凡为温优兰的不幸感到伤感。就安慰道:“小温,不就是少了半截指头嘛,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是个好姑娘,只要好好工作,美满和幸福都会有的。”

温优兰没有作声,仍然在垂泪,好像在用眼泪倾诉。

夜深了,王步凡觉得一男一女在一起时间长了怕人说闲话,就主动让温优兰去休息,温优兰迟疑了一阵子才很不放心地离开。她站在门口又守候了一会儿,当她确认王步凡没有什么事情时才去休息了。

机关里的人是很注重双休日的,忙活了一周都盼着星期天休息一下,或者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乔织虹说这个星期天仍然不过,市领导要加班。星期六上午市委市政府组织主要领导围绕市区转了一圈,去各条街道上视察石榴带工程,又到石榴园看了工程的建设情况。视察时,城建委主任平河源始终跟在雷佑允身后,并不怎么与乔织虹说话。视察结束时,平河源向市委市政府领导汇报了“石榴工程”的进展情况,得到乔织虹的口头表扬,并把“石榴工程”上升到天野市的形象工程去认识,平河源笑得嘴都合不住了。

中午平河源代表城建委设宴招待市委市政府领导,此时李直和雷佑允有说有笑,关系好像忽然又亲密起来。王步凡挺纳闷,前几天李直在他办公室里还大谈雷佑允如何­阴­险毒辣,在会上还与雷佑允叫板,现在似乎又成好朋友了。政协主席鞠功似乎也很纳闷,用异样的目光注视李直和雷佑允一阵子,小声跟廉可法说:“什么时候中美建交的?有联合公报没有?”廉可法不明白鞠功的意思,说:“记不清了,是七七年还是七九年。”

鞠功笑着说:“真是月明松啊!”

廉可法笑笑好像还没有弄明白鞠功话里的意思,王步凡知道鞠功是在说李直和雷佑允两个人的关系。

中午的饭局时间很长,吃过饭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

下午王步凡回到市委他的办公室里,墨海跟进来了,他是来给王步凡送草拟的《关于整顿警风警纪的有关规定》文件的,让他签发。这件事是李直督办的,原因是近一个时期以来,有些公安分局的­干­警不是把心思放在社会治安和侦破案件上,而是一心只去抓赌博和嫖娼的人,抓住了一罚了之。据说西城公安分局局长年光景给­干­警下达了任务,每人每年必须完成十万元的经济收入。于是­干­警们都穿上便衣成了暗探,一心只去抓赌抓嫖,甚至还跟一百多个妓汝串通起来,警妓协作。每当妓汝准备与嫖客上床之前总要先给公安局打个电话,­干­警们赶到时正好把嫖客逮个正着,然后重罚嫖娼者,还奖励妓汝二百元。当然­干­警们也能得到罚款百分之四十的重奖。市民们对年光景的这种做法意见很大,反映到人大主任李直那里,说西城区公安分局应该改名为抓赌抓嫖局。李直代表人大要行使监督权力了,以证明自己实力的存在,督促市委要下发一个文件,规定亲朋好友团聚时打个麻将不能算赌博,不能闯门入户去抓人罚款。­干­警们也不准异地捉拿嫖娼者,更不准与妓汝串通一气,警妓协作,祸害百姓。王步凡粗略看了一下,认为“警妓协作,祸害百姓”的说法有损公安­干­警的形象,用词也不甚恰当,带有明显“墨海意识”,本想提笔把这一句改成“违法乱纪,有失形象”,可是他知道墨海一向以天野第一笔自居,改了又怕伤了墨海的面子,于是就没有改,签了字交给墨海。墨海接了文件却没有马上走的意思,王步凡就给他让了座。

墨海坐下后苦笑了一下问王步凡对“石榴工程”有什么看法。这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市委书记乔织虹又对这个工程很感兴趣,很支持,王步凡不想妄加评论,就把话题引到平河源和年光景身上了。墨海就发起牢­骚­来,“平河源是副市长平江源的弟弟,身居城建委主任的要职,平时呢,牛气得很,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你是不知道啊王书记,他们呢,只买雷佑允的账,连乔书记也不放在眼里呢。年光景呢,是雷佑允的战友,两个人的关系相当好,前一段时间人大李主任一直嚷着应该撤换他,现在呢,又听侯部长说李主任又要举荐他当市公安局的局长。李主任的态度呢变化也太大了,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呢。”

王步凡知道年光景和平河源都是有靠山的人,就不想去评价他们的是非功过。接下来只听墨海说,自己并不谈看法,墨海东拉西扯说了两个小时才离开。

墨海走后,王步凡觉得平河源只听雷佑允的话,肯定与暴平军的关系也很好,在“石榴工程”和市政建设中,平河源肯定与暴平军、买万通有权钱交易,以后对平河源也要防着点,而李直态度的变化他一时还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一个下午王步凡就在捉摸李直中打发时间。

下班后王步凡回天道宾馆,尤扬要下车,王步凡说:“你们在车上等一下,我上楼去取点东西,咱们一块儿去吃饭。”

尤扬很感激,要自己上楼去替王步凡取东西,王步凡不让,自己上楼了,尤扬就有些自讨没趣的感觉。

上到二楼,王步凡见温优兰和莫妙琴都在,莫妙琴照例接了王步凡的包,温优兰跑着去给王步凡开门,王步凡放下包说:“感谢小温和小莫对我的关照,小温,小莫,今天晚上我请客,咱们吃饭去。”

温优兰点着头说:“王书记真是个好人,如今像您这样的市领导可不多见了。”

莫妙琴像小孩似地拍着手跳了起来,然后随王步凡和温优兰一起下楼。

正吃着饭。王步凡突然接到乔织虹的电话说有急事让他到她的办公室里去一下。王步凡不知道出了什么急事,没吃完饭就赶紧起身到乔织虹那里去,叶向南和尤扬见王步凡有急事也不吃饭随他离开,让温优兰和莫妙琴有些失落的感觉,尽管饭只吃了一半,但这毕竟是一个政法委书记头一次请她们吃饭,也让她们很感动。

王步凡匆匆忙忙来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见乔织虹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里转来转去。见了王步凡也不说客套话,直接说:“王书记,你抓政法,那个啥,最近不知怎么搞的,西远县,北远县,南山县和东远县老是发生群访事件,他们还不去省里而是直接去北京。最近一个月内就连续发生了四起群访事件,南山县的群众是因为一个私营企业被县里弄垮了,直接告的是县委县政府,他们县里的信访办去了人,把上访群众送到火车上,他们坐飞机回来,可是等信访办的人一走,上访群众又从火车上下来了。北远县说是县里搞虚假形象工程,老百姓的牛羊给弄死了很多没有人理赔,因此就越级上访了。西远县上访的群众是反映警风警纪的,说他们县的交警大队是一帮子土匪,坑国害民。东远县是因为县长和县委书记在县城的胡家街搞了个商业市场,把一百多户居民的大门全堵住了,反映到县里,县里不给解决,群众就集体上访,竟然进京一百多人。刚才省里给我打了电话,说咱们天野市的上访案件居全省之首,东远县的问题更严重,这一百多号人是星期五进京的,到国家信访局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人家已经下班了,星期一肯定要去信访局。那个啥,今天是星期六,我看你明天只好带上张沉坐飞机去北京吧,不管你想啥办法,一定要把这些人劝回来,千万不能让他们在信访局里登记,不然影响就大了。我看东远县的县长雷润耕也不是他妈的什么好鸟,县委书记康宁这次调回市里了,本来是让他当书记的,真不行就让张沉当书记算了。不能保一方平安的县委书记,肯定不是个称职的书记。”

听了乔织虹的话,王步凡好长时间没有吭声,本来是让张沉去东远县当县长的,如果现在突然让张沉当了县委书记多有不妥。其一,这个决定是市委常委会上研究决定的,市委书记一句话就改变常委会的研究结果别人会说这种做法不符合组织程序,不民主;其二,张沉是王步凡的三妹步平的丈夫,如果一下子升了东远县的县委书记,雷佑允、暴平军等人会怀疑是王步凡从中作了手脚;其三,雷润耕是雷佑允的堂侄,如果这次把雷润耕拿下来,雷佑允就会有想法,就会把矛头直接指向他王步凡。王步凡想了想说:“乔书记,雷润耕的事还是按照常委会上研究的方案升为县委书记吧,再观察观察,如果他确实不称职,人代会之后再调整也不迟。这个事情还是稳妥些好。”

乔织虹长叹一声说:“是啊,那个啥,毕竟还有老雷在那里站着,投鼠还要忌器啊!只好这样了,那个啥,不说了…”

王步凡从乔织虹那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张沉打个电话,让他连夜赶到天野来,并且说明天要到北京有急事,其他情况他没有详细说。张沉答应连夜赶到天野市。

王步凡正准备离开办公室,南归燕来拜访他,穿得很时髦,还给他带了两条天野卷烟厂新产的天道山牌香烟。王步凡对南归燕的印象不是很好,但她是叶知秋很要好的朋友,米达温在天南当县委书记时她是米达温的情人,米达温在县委换届时没有选进县委委员里边,自然就当不了县委书记,当时的市委书记李直把米达温调到市委办公室任了副秘书长,后来李直退到人大又把米达温带到了人大。米达温调到天野后就将南归燕调到天野市卷烟厂安排在销售科,以后的情况王步凡就不是很清楚了。

南归燕长得很漂亮,就是有一身的风­骚­劲儿。王步凡望着她又开起玩笑来,“归燕,现在是比翼双飞,还是孤雁悲鸣?现在还与米老头子来往吗?”

南归燕脸­色­微微红了一下,说:“老米早不行了,我现在跟烟厂的厂长米良温好。”南归燕与米达温那档子事是尽人皆知的,南归燕在王步凡面前也从来不遮掩,因此王步凡才敢这么直爽地问她。让王步凡始料不及的是南归燕竟然与天野卷烟厂的厂长米良温搞上了,听说烟厂厂长米良温是米达温的堂弟,这个不知羞耻的家伙竟然抢了他堂哥的情人。

王步凡见南归燕坐着不说话,又像是有什么事情,就问:“归燕,有什么事情吗?”

“王书记,是这样的,现在米良温与天野市烟草公司经理范通有矛盾,掌握了一些范通与东南县烟草公司经理侯寿石合伙销假烟的犯罪事实,您抓政法,我想把这个情况向您反映一下。”

王步凡刚才为东远县一百多人上京告状的事情正压头筋,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个事,况且他也知道侯寿石是侯寿山的弟弟,对于这些有背景的人最好还是慎重对待。就说:“归燕,你也知道烟草公司是上挂单位,这个事情你们必须先向省烟草公司反映,到时候天野市配合一下,我们直接Сhā手只怕不太合适吧?”

南归燕点点头说;“王书记说的也有道理,我回去向米良温汇报一下。知秋星期天也没有过来?我以为她过来了,去天道宾馆找她,没见着,我就来找你了。我和知秋的感情可是白头到老的。”

“哈哈,下个星期天她可能会过来。”王步凡说着话站起身像是要送客的样子,他不想和南归燕这类女人多说话。

南归燕现在也学乖了不少,见王步凡有事,急忙起身说:“王书记很忙,我走了,”说罢离开了,王步凡也没有送她。他怕别人看见他与这类女人接触会说闲话,只站起身挥了挥手连脚都没有迈一步。

王步凡又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估计南归燕已经走远了,才慢慢腾腾地下楼。尤扬在车上见王步凡走出市委办公大楼,急忙下来,待王步凡走到车跟前,他帮着开了后门,等王步凡上车后,他关了后门才坐在前边,叶向南开车离开市委。

王步凡来到天道宾馆贵宾楼前下了车,尤扬要下车送他,王步凡说:“小尤,你去天野机场订两张飞机票,明天和张沉要进京。哦,对了,这几天我也没有时间整理办公室,明天我去北京,小叶和小尤你们把我的办公室整理整理,电脑好像有点毛病,你们叫人去修理一下。”他没等尤扬说什么就自己先走了。

上到贵宾楼二楼,温优兰仍然跑在前边去开门,走着说:“刚才一个女的来找你,我说你去市委开会了。”

王步凡不想多说南归燕的事,只哼了一声。门开了,王步凡进屋坐在沙发上抽着烟,仍然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温优兰给他倒了水,见王步凡有心思就想离开。这时张沉进来了,王步凡也没有起座,只是指了指沙发让张沉坐。张沉坐下后温优兰给张沉倒了茶水准备退出去,王步凡说:“小温,这是东远县的县长张沉,今天晚上你给他安排个房间,就让他住贵宾楼吧。”温优兰点点头退出去了。县长一级一般是没有资格住贵宾楼的,张沉今晚享受了特殊的待遇。

张沉见温优兰退出去后问:“二哥,有什么急事?”

王步凡头往沙发上一靠闭着眼睛说:“你没上任麻烦事情就出来了,东远县有一百多人进京告状,明天我们俩要到北京去把他们劝回来。”

“因为啥事情一下子去了那么多人?”

“路上详细再与你说。东远县的县长可不好当啊,雷润耕是市委副书记雷佑允的堂侄,我看你与他不是一路人,只怕很难团结协作的。不过你到任后一定要团结他,不要和他闹矛盾,既不能同流合污,该斗争时也要讲点策略,正所谓大事讲原则,小事讲风格吧。”张沉一个劲地点头。

王步凡与张沉一直谈到深夜才让温优兰送张沉去休息。

元月十三日是个没有风的星期天,在北方这种云淡天高的天气是很难得的,尽管天气很好,但王步凡的心情并不好。叶向南和尤扬送王步凡和张沉进京,在去飞机场的路上尤扬说:“王书记,咱们天野在北京有个办事处,这两年也没有发挥什么作用,我与那边联系过了,一个叫赵前理的年轻人是我的大学同学,到北京一下飞机他就会去接你们的。”

王步凡有点吃惊,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天野在北京还有个办事处,在京城设立办事处大多是服务领导­干­部的,他不便多问这个事,尤扬似乎也很老到,没有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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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步凡和张沉一下飞机走出首都机场,就见有一个个头很高,长得很白净的年轻人举着“找天野王书记”的牌子在接人,王步凡迎上前去,年轻人很恭维地笑着问:“是天野的王书记吗?”

王步凡说着是就与年轻人握了手,年轻人自我介绍说:“我叫赵前理,是您的秘书尤扬的同学,接了尤扬的电话我很激动,两年多没有见着市领导了。不巧我们梅慧中主任不在京,不然他也要来接您的。”

王步凡仍然对驻京办事处的事情没有多问,坐上车离开了机场。政界的事情只要他产生了,就有产生的原因和背景,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了好,知道的少比知道的多好。

驻京办事处有点名存亡的样子,听赵前理的口气,车都是借来的。王步凡和张沉在驻京办事处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赵前理开着车送他们到信访局去。到了国务院附近那个胡同口,王步凡和张沉下了车。王步凡一看时间才七点半。他们刚站稳,就过来几个人拉住张沉的胳膊问他们是哪里人。张沉说:“我是天野市东远县的。”那几个人一听说是天野市东远县的就松了手,然后向远处几个人招了一下手,那几个人飞快跑过来架住张沉就要往一辆警车上推,王步凡急忙喝道:“你们要­干­什么?我是天野市政法委书记王步凡,他是东远县的县长,我们是来接访的。”

几个人赶紧松了手,其中一个年龄偏大一点的很不好意思说地:“我们以为是上访的。王书记,我是东远县信访办的副主任,我们雷县长,不,现在应该叫雷书记。雷书记说了,只要是东远县来京上访的人,见一个抓一个,决不能让他们去信访局里登记。误会,真是天大的误会。王书记,你是不知道啊,现在的老百姓有多么刁,星期五南山县来了十一个上访者,他们先造声势要到毛主席纪念堂去哭灵,结果南山县信访局的人赶到天安门广场,没有见着人,原来老百姓也会骗人。南山县留在这里的只有四位同志,上访的群众十一个,就和拦访的­干­部打起来了,最终让他们闯进了信访局,还有一个人登记了名字,多亏一个年轻人机灵,冒充上访人员占住位职不让其他人去登记,四点钟一到信访局的人就下班了。上访者见下班就没辙了,不然一期群访案件就有可能登记在册…”

王步凡听了这话,不知该为上访的人哭还是该为拦访者笑。天野市各县都设有信访办公室,也不知这些人整天是­干­啥的,群众有问题不给及时解决,老让他们往北京跑,县里的信访办简直没有设立的必要了,领着工资不­干­事,只会哄骗老百姓。

正在这时有十几个群众来到胡同口,看样子像是南山县上访的人。王步凡本想上去问问情况,只见不远处一辆中巴车上下来了二十多个­干­警,连打带拉把十一个上访群众弄到警车上拉走了。王步凡望着远去的中巴车心里一阵酸楚,他也弄不清这些人应该列在严厉打击无理上访的行列里,还是应该列在有理上访者的行列中,总之他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先被拉走,再挨一顿打,然后把他们遣返到南山县的老家去,进了北京他们的问题照样得不到解决。因为他们根本见不着他们要见的人。

王步凡正在想着南山县上访群众的事情,忽然听到东远县信访办的副主任一声尖叫,“人来啦,人来啦,这可怎么办呀?”王步凡抬起头看见一百多名群众排成队向这里走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无论如何要挡住这些人,不能让他们到信访局里去。他对东远县信访办的人说:“你们在这里挡住,我和张县长去他们的做工作。”然后叫上张沉匆匆忙忙迎了上去。离上访群众还有五十米远,王步凡就大声说:“乡亲们,我是天野市政法委书记王步凡,我身边这位是你们东远县的新任县长张沉同志,请大家停一下,有话跟我和张沉说,我们一定给大家一个圆满的答复。”

上访群众已经走到王步凡跟前了,其中一个年龄大点儿的老头端详着王步凡说:“王书记,其实我们的问题很简单,就是让商业街换个地方,别挡住我们的出路。就是这么简单的问题,雷润耕推给康宁,康宁又推给雷佑允,雷佑允又推给天野市信访办,信访办的人也是吃粮不­干­事的主儿,对我们提出的要求一推六二五,根本不当回事,我们也是没办法才进京上访的。我们就不信北京的人也管不了雷润耕那小子。”

张沉立即表态说:“乡亲们,我还没有上任就遇到了群访事件,我没有什么漂亮话可说,在此我向大家表个态,一星期内让东远县的商业街停止营业,然后在东远县建一个商贸城,把所有的商户都转移到商贸城去,如果这项工作我做不好,情愿辞职,请乡亲们务必相信我。”

王步凡惟恐群众们不相信,又强调说:“我以一个市政法委书记的名誉担保,张沉县长如果兑现不了诺言,我陪他一同辞职。”

这时那个年龄大点儿的老头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录音机说:“王书记,你和张县长说的话我们还可以相信一次,如果是雷佑允说的话我们是不敢相信的。中,我们就相信你们这一次,如果你们说话不算话,到时候我们可有证据。”

张沉说:“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这次你们上访的路费由县政府来负担,路费和住宿费每人解决二百元,你们派个代表,我一上任就先解决这件事情,请大家回去吧。”

上访群众听张沉这么一说,就自动后队变前队离开了。王步凡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酸酸的,眼也湿湿的。在心里感慨道:多么通情达理的群众啊,如果不是康宁和雷润耕当官不为民做主,何以闹到这种地步?这时他也不知道该为这些通情达理的群众感到自豪,还是应该为被逼走上上访之路的群众感到悲哀。这时他听到南山县的信访办主任正在打电话,“文县长吗?前天上访的人已经在信访局登记了。是,是,不管花多少钱我一定让信访局的人把登记的记录取消,请你转告咱们的书记大人,让他一百个心,我如果办不好这件事情就主动辞职。”

王步凡本想过问一下南山县群众进京上访的事情,但他知道南山县的县长是文史远的弟弟文史达,怕与文史远闹不愉快就没有过问。让他闹不明白的是难道国家信访局的人也必须在打点之下才能把记录销毁,销毁了,这一起信访案件就等于不存在吗,县里就很安定了吗?不知道是这位县信访办的主任借机自己想敛财,还是国家信访局里也有腐败分子。

这时胡同外有很多上访的群众向国家信访局走去,有的被拦住了,有的没有人管,王步凡一时也弄不清楚闯过关的人是幸运者还是不幸者,更不知道被拦住的人回去后是个什么处境,问题是否能否得到公正的解决,更不知道这些人是有理无处诉,还是无理上访,现在天天在喊依法上访,这个“法”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包涵的都是些什么内容。

王步凡觉得站在信访局胡同外边简直是扭演了小丑的角­色­,就急忙与张沉离开。

星期一晚上又在天野驻京办事处住了一宿,星期二王步凡和张沉坐飞机回到天野市,叶向南和尤扬已经在机场外边接他们了。乔织虹说的是这个星期被调动的­干­部必须到位,为了落实乔织虹的指示,王步凡没有回市委,而是直接送张沉到东远县去。

王步凡和张沉进入东远县地界,尤扬说应该先给雷润耕打个电话。王步凡止住了,他现在很想“微服私访”一下,看看东远县的商业街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竟然引起一百多人进京上访。

东远县属于贫困山区,经济不发达,人民群众也不富裕,奥迪车行在崎岖的山路上,把王步凡颠簸得昏昏欲睡。尤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王书记,这是最新一期的《河东内参》,您看一下,上边有东远县的事情。”

王步凡睁开眼睛,尤扬把内参已递到他面前。尤扬的眼神里有点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王步凡翻开内参,第一篇是天南县委书记王宜帆的署名文章《走工业强县之路》,文中介绍了天南电厂和铝厂的建设情况,说二00二年三月二十七日电厂第一台机组发电,三月二十八日铝厂一期工程试生产,二00二年底铝厂的二期工程建成投产,电厂的第二台机组建成发电,天南县要实现“双百”亿的目标,即投资一百个亿,产值达到一百个亿。看着这些惊人的数字,王步凡心中有些激动。他是由天南县委书记提升为天野市政法委书记的,天南县工业的崛起,一是得益于天南的县委副书记林君,他的堂兄林财和林发是台湾和香港的大老板,天南建电厂和铝厂林氏兄弟投资股份占百分之六十。二是得益于省里的支持,当时省委副书记刘远超还是省委组织部长,乔织虹是省财政厅的党组书记副厅长。刘远超到天南搞调研,发现天南的工业很有发展前景,就亲自抓了试点,省财政厅及有关银行在资金上给予了大力支持。三是天南县委县政府的班子很团结,尤其是县委副书记林君是个非常出­色­的实业家,因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住了,电厂和铝厂就顺利地建设起来,现在天南的工业产值不光在天野要排名第一,就是在河东省也名列前茅。王步凡之所以兴奋,因为天南县取得的成绩毕竟有他的一份功劳。

《河东内参》上的第五篇文章是东南县县长孔放远的署名文章《农村产业调整的新思路》,其思路是让东南县农民通过种植经济作物致富,说的是新思路,其实也没有什么特­色­,完全是官样文章。第七篇是反面报道,反映雷润耕在东远县任县长期间搞的一些不正之风和虚假“形象工程”。其一是说他劳民伤财。耗资一千万元,在东远县县城中华街的大路上盖起一排商业门面房,要组建什么商业街,有人向上边反映商业街的房子阻塞交通不符合城市建设的长远规划,要求将这些房子全部扒掉。如果真的扒了,直接经济损失将在一千二百万元左右,如果这些房子不扒掉,又要影响居民的正常生活,引发大量的上访案件。其二是搜刮民财。东远县的计划生育工作近三年来出现反常情况,各乡镇计生办鼓励农民超生,交三千元可以生育第二胎,交五千元可以生育第三胎。县计生委也对公职人员放宽了政策,交五千元可以生育第二胎,交一万元可以生育第三胎。这样一来三年时间东远县超生人口竟达十万之多,罚款四个多亿。雷润耕又用这笔罚款办了一座炼铁厂,因产品质量不合格证,没有销路,厂子于去年底倒闭了。当时铁厂招工时内部规定每人交九千块钱,连转户口带安排工作。工人招了一千多人,仅仅上了三个月班,现在这帮人都成了下岗职工,而工人们交的钱雷润耕擅自作主给各局委配备了新车,这样一来各局委的­干­部们只听县长的话,不听书记的话。康宁在东远县­干­不下去了,才主动要求调回市里去。现在这批下岗职工天天到县委门口告状,要求退还当初交纳的九千块钱。机关里上班他们就来县委门口,机关里下班他们就走人,吓得雷润耕上下班都不敢从县委的正门走。其三,非法敛财。东远县公安局的陈副局长是东南县县委书记陈默的侄子,是雷润耕的小舅子,平时根本不把局长放在眼里。姓陈的独霸一方,对社会治安和刑事案件不管不问,所有­干­警只负责抓赌抓嫖,抓住一个赌博者,不论赌注大小,一律罚款五千元,­干­警自己得三千元,给姓陈的那里交两千元,抓住一个嫖娼者罚款八千元,­干­警自己得五千元,给姓陈的那里交三千元,由于高额奖金的诱惑,很多­干­警和妓汝合起手来下套子套人,而公安局的两个副局长都开有娱乐城,在他们那里赌博和嫖娼十分安全,因此他们的生意特别好,据说雷润耕还入了­干­股,定期可以拿到可观的红利,群众对此意见很大。

王步凡看着内参上揭露的问题很惊讶。雷润耕这么可恶,这次还升任县委书记,这些情况乔织虹是不知道还是装糊涂?《河东内参》乔织虹那里也有,她不会不看,如果看了仍不表态,说明他与雷佑允之间也在搞妥协,说明她乔织虹目前还不想得罪雷佑允。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办呢?为什么乔织虹偏偏让他这个政法委书记来东远县送张沉上任,是不是想借他的手整治一下雷润耕,是不是想收到一箭双雕的效果?既打击一下雷润耕,又不让雷佑允恨她乔织虹。还有一层意思是:只要他王步凡与雷佑允闹翻了,就只有站到乔织虹这边来,别无选择。

来到东远县城,已经是下午五点半钟了,王步凡决定不与县里的人接头,先住招待所再说。登记了房间之后张沉说:“二哥,我的同学姓余在东远县当公安局局长,是不是与他联系一下?”

“先不要联系,去看看商业街再说。”王步凡说着话已经走出房间,小叶要开车,王步凡摆摆手说:“不要脱离群众,还是步行着去吧。”

走在东远县县城的大街上,大冬天的人特别多,又都是没事­干­闲逛大街的人,交警正在检查无牌照的摩托车,有人在低三下四地求交警放行,有人在据理力争。

来到商业街,可能是已经到了该收摊的时候,街上没有几个买东西的人,大多数是卖东西的人。见有人来,商户们都热情得直往店里拉人,嘴里不停地介绍着自己的商品如何如何价廉物美,商业街的管理看样子很混乱,商品摆在路上也没有人管。王步凡正向一个中年­妇­女询问经商的情况,听见身后两个年轻人小声说:“走,那个小子好像是个有钱人,敲他二三百元今晚去‘野蛮女郎’消遣消遣。”

王步凡回头看,见叶向南正在一个地摊上看袜子。那两个青年人走到叶向南身边站了一会儿,等他转身要走时,那两个年轻人拦住他说话了,“哥们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不买袜子还偷人家的袜子?你这个人可真是够缺德的!”

叶向南一时被弄糊涂了,“你说这话怎么不负一点责任?谁偷袜子?”

那个留着小胡子的青年人说:“别他妈的装蒜了。”说着话一伸手从叶向南的口袋里掏出一双袜子来,“哥们儿,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人赃俱在,你是任打还是任罚?”

叶向南是武警出身,并不把这两个小流氓放在眼里,瞪着眼睛说:“认打怎么样?任罚又是怎么样?老子没有偷袜子,是你小子栽赃陷害!”

小胡子说:“任罚一只袜子罚款二百,让哥们去‘野蛮女郎’或‘一夜柔情’玩一玩,东远县的­干­部们都去那里玩。任打就打断一条腿,让你小子爬着走!”

叶向南轻蔑地望着小胡子道:“老子不认打也不认罚,还想收拾你们两个小流氓呢,你信不信?”

小胡子说:“放肆!你他妈的也不问问老子是谁,敢在我面前撒野,我看你是活腻了,开打!”小胡子这么一说两个人就与叶向南打起来了,叶向南拳脚并用,三两下就把两个地痞打倒在地爬不起来,接着又来了四五个年轻人与叶向南厮打,又被叶向南一个个打爬在地上,这时很多商户围上来,把叶向南围在中间,没人敢再动手,也不让叶向南离开。

张沉看情况不妙就赶紧给他的同学打了电话,余局长问了位置说马上就赶到。

余局长还没有到,东远县城关镇派出所的人先来了,不问清红皂白就要把叶向南带走。叶向南质问道:“凭什么带我走,明明是这几个地痞流氓寻衅滋事,你们不主持正义,难道还要保护地痞流氓不成?”

一个­干­警说;“你凭什么说他们是流氓?啊?他们是偷东西了,还是调戏­妇­女了?明明有人报警说你是小偷还打人,你现在倒有理了?”

叶向南正与­干­警们僵持着,余局长带人来了,对着­干­警们破口大骂:“他妈的,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咱们县里来的贵客,你们也敢欺负?我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们把商业街的治安好好抓一下,你们就是当作耳傍风,我怀疑你们是不是和地痞流氓串通一气了。把地上这几个流氓统统送到公安局去,要严肃处理。”

­干­警们挨了训斥,开始去抓地上躺着的人,围观的群众慢慢散开。有人说:“公安局长到底是公安局长啊。”有人说:“这几个无赖也确实该治治了,他们帮着派出所­干­了不少坏事。”王步凡环视商业街,摊位就摆在各家各户的门前,有的留有一条过人的路,有的连路也没有留,居民们出进确实很不方便。

余局长可能在电视上见过王步凡,来到王步凡面前拉住他的手说:“王书记,真不好意思,都是我们没有做好工作,走,今天晚上我请客自罚。”

王步凡想在东远县再做点文章,就说:“余局长,请我吃饭可以,但不要让你们雷书记知道,另外你通知­干­警们到公安局集中,我这个市政法委书记要给他们上上政治课,暂时不要说是我要讲话。”

余局长一听王步凡答应吃饭,笑着说:“好的,好的,我马上通知。王书记,我知道你廉洁,对手下人要求严格,咱就到公安局的内部餐厅吃点便饭吧!”说罢用征询的眼神望着王步凡。

“好吧,就到你们公安局去吃饭。”王步凡说罢离开商业街,坐了余局长的车走了。张沉、尤扬和叶向南坐了其他警车。

路过东远县县委门口,见上访的下岗职工正在撤离。王步凡问余局长,“这么多下岗职工上访,县里边也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余局长说:“县里说过让公安局去维持秩序,可那些下岗职工中有一百多人都是公安­干­警的子女,我们没法下手啊!况且县里边欠钱不还也不占理呀。”

来到公安局的内部餐厅,饭茶都很简单。吃过饭,王步凡装着去厕所,给乔织虹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东远县存在的一些不正常现象,乔织虹说:“王书记,《河东内参》我也看了,你大胆地工作,不要有什么顾忌,那个啥,不管牵涉到谁,只要他搞腐败,决不轻饶!”

王步凡这时又后悔不该打这个电话,不该向乔织虹请示。不请示,自己还可以耍一下滑头,对东远县存在的问题看见就当没有看见,现在一打电话,只有硬着头皮­干­下去了,看来是非要得罪雷佑允不可。

吃过饭,余局长已经把­干­警们全部组织起来了,等待王步凡去训话,王步凡一看时间还早,就说:“八点钟再讲,让他们先等着吧。”

余局长弄不清楚王步凡要­干­啥,也不敢多问。

正是隆冬季节,西北风刮得­干­警们脸皮发疼,公安局长和副局长们始终不露面,­干­警们窝了一肚子火,又不好发作,平时他们没少受陈副局长的气,又对陈副局长办的野蛮女郎娱乐城很有看法,现在就在心里骂姓余的无能,骂姓陈的混蛋。

时间一到八点钟,王步凡准时出现在公安­干­警面前,他没有开场白,直接说:“我是市政法委书记王步凡,东远县公安队伍中存在很多不良风气,但是大多数­干­警是好的,是经得起考验的,我现在命令你们都回去换便衣,二十分钟后到齐,随我去天野市执行任务,谁迟到谁就停职检查,解散!”

­干­警们被王步凡这个举动弄糊涂了,也不知道他今晚到底要­干­什么,都急急忙忙回家换便衣。

二十分钟后­干­警们到齐了,王步凡又说:“请把你们的手机统统留给余局长然后去执行任务。”­干­警们不知道去执行什么任务,只好把手机都交了。交完手机排好队,王步凡才又讲话,“同志们,最近一段时间东远县有个‘野蛮女郎’娱乐城,还有个‘一夜柔情’歌舞厅,公然搞­色­情服务,影响很坏,已经有群众把这件事反映到市委了,现在我命令你们跑步去查封‘一夜柔情’和‘野蛮女郎’,将嫖客和妓汝全部带到公安局来,谁中途打电话或掉队就开除谁,出发。”

公安­干­警出发后,余局长脸上既有惊疑的表情,又有敬佩的神­色­。王步凡和张沉向公安局办公大楼里走去,余局长似乎这时才清醒了,急忙跑在前边去开会议室的门,开了门亲自给王步凡和张沉倒茶水。

王步凡喝着茶水并不说话,很悠闲地在看那本《河东内参》,半个小时过去后,余局长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神­色­慌张地说:“王书记,今晚雷润耕也到‘一夜柔情’消遣去了,被当场抓住,有两个­干­警私自把他放走了,公安局的两个副局长被当场抓获,其他涉案人员有一百多人,其中只怕还有县领导。”

王步凡笑了笑没吭声,他觉得放走雷润耕是最好的结局,现在还不是拿掉他的时候,就对余局长说:“余局长,你现在给雷润耕打电话,就说我到东远县来了,十分钟后到县委去见你们县的领导们。”然后对站在门口的叶向南说:“你去招待所把车开来,尽量快点。”叶向南跑着走了。

十分钟后,叶向南把车开来了,王步凡对余局长说:“走,到县委参加会议去。”余局长踌躇了一下,随王步凡和经沉下楼,到楼下坐了王步凡的车向县委去。

进了县委大院,雷润耕已经等在大院里,见王步凡从车上下来,急忙上前握手,王步凡顺便指着同车下来的张沉介绍说:“这是新任县长张沉同志。”雷润耕急忙又与张沉握了手。雷润耕中等身材,略胖一些,满脸横­肉­,像个黑社会老大。雷润耕把王步凡引进县委会议室里,里边稀稀落落坐了不几个人,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几个人。王步凡很不高兴地说:“润耕同志,你们平时开会都是这个样子?我看你们的会风是不是该整顿了?”

雷润耕羞得满脸通红说:“王书记,是这样的,今天晚上有两个副书记,三个副县长去嫖娼被公安局抓起来了,公安局的两个副局长也被当场抓获,因此…”

王步凡这时不再看雷润耕,截断他的话说:“同志们,这次市委对东远县的班子进行了调整,就是因为雷润耕同志作风正派,工作有魄力,才把他提拔为县委书记的,我想对于今天晚上的事件,雷润耕同志也一定会作出正确的处理,市委也将等待着你们拿出个具体的处理意见。”

雷润耕急忙说:“王书记,我在这里向你表个态,凡是今天晚上参与嫖娼者一律开除党籍,免去职务,必须严肃处理。公安局长治警不严,也应该受到处分。”

余局长听雷润耕这么一说吓了一头汗。

王步凡笑着说:“我就欣赏雷润耕同志大刀阔斧的工作魄力,下边我宣布市委常委会的决议。经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雷润耕同志任东远县县委书记,张沉同志任东远县人民政府代理县长…我相信只要雷润耕同志坚持原则,近期内东远县存在的问题就会得到解决。《河东内参》上已经披露了东远县存在的问题,希望你们县委县政府引起高度重视,逐条落实,落实不力可就是你们的责任了。据我所知你们公安局的副局长有问题,正局长并没有什么过错嘛,对他就不要追究了,我看老余同志还是不错的,就让他好好配合你们工作吧!”

雷润耕红着脸表示一定要逐条改正落实,并说要及时把落实改正的结果上报市委。

星期三王步凡回到市委,刚坐在办公室里,市委办公室的秘书就把报纸送过来了,他翻看了一下,《天野日报》上有他在东远县封­淫­窝的报道,东远县公安局的两个副局长已经被撤职,两个副书记和副县长正在接受审查。他看着报纸心里很不舒服,一个市政法委书记亲自去查封­淫­窝,这件事情的背后说明了什么?是公安部门太无能,还是他这个政法委书记工作管得太细了?一个政法委书记,即使要查禁买­淫­嫖娼也用不着亲自去查封­淫­窝吧,这种表扬的话其实是在损他,也不知道是东远县写的稿子,还是《天野日报》派记者去采访的,写这篇报道的记者叫闻过喜,王步凡不认识。再看副刊,他那篇《活着》的随笔也登出来了,他并没有给《天野日报》投过稿,肯定是尤扬在收拾他的办公室时自作主张把他的文章给了报社,这种讨好领导的行为是犯了大忌的,发表领导的文章最起码要征得领导的同意。王步凡开始捉摸尤扬其人了。

为了避免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王步凡打电话让尤扬过来。尤扬来到后,王步问:“我的那篇随笔是你给报社的吧?”

尤扬先是很高兴地说:“我看王书记的文章写得很好,很有发表的价值,就送到报社了。”

王步凡­阴­着脸没有吭声,斜了尤扬一眼。

尤扬见王步凡是这样的表情,知道自己办错事了,吓得头上冒了汗,搓着手不知说什么好。

王步凡看尤扬那个样子,也不想再说什么,叮嘱道:“小尤,有些东西是自娱自乐­性­的杂感,不一定要发表,像这篇文章我就没有发表的意向,以后关于我的报道,或者是其他东西最好征求一下我的意见,不要擅自作主,也不要随便捉摸领导的心思…”王步凡说这话时又变得表情很平和,尽管如此已经让尤扬有些无地自容了,王步凡看尤扬窘在那里,就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尤扬刚刚离开,墨海进来了,一见面就夸奖道:“王书记的文采真高,墨某自叹不如,自叹不如啊,文章呢,文章是很有讲究的,所谓大胆文章狂放酒啊,有些人只能写些总结材料,可就是写不出优美的散文或辛辣的杂文,王书记呢,对人生很有感悟呢,文笔呢,也很犀利,让我老墨大开眼界啊!”

王步凡苦笑一下,没有提文章的事。

墨海走后,雷佑允打来电话:“王书记,你的文章我看了,大手笔,大手笔啊!尤其是这几句:上九流的人,威威乎,荡荡乎,人五人六地活着…很有针对­性­啊,他们也是人嘛,不要以为自己就有多么了不起,其实与常人是一样的,你说是吧?”

雷佑允打完电话是廉可法打电话:“王书记,敢言别人不敢言之事,就是气魄和胆量啊!我常常在想一个问题,笔杆子哪里去了呢?无非是三种出路,一种是被当权者收买了,只说假话不说真话,只吹顺耳风,不说逆耳言。一种是被官员们御用了,只写讲话稿和先进事迹材料,不敢写针贬时弊的东西。一种是升官发财之后,酒­色­犬马不再提笔写作了。如今笔杆子确实不多。王书记,我佩服你。尤其是‘面对诱惑,立即丧失了理智,掉进桃­色­陷井者有之,掉进金钱陷井者有之…’这段话简直是给贪官画像嘛,太贴切了。”

廉可法打过电话之后是鞠功打电话:“王书记,你的文章我看过了,令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啊,匕首与投枪啊!是啊,伟人和英雄能够征服自然和人类,但不一定能征服自己。妙,妙不可言啊,简直是上升到哲学领域去认识人生的。”

林涛繁的电话更像是在探讨问题,“王书记,你说到底是英雄创造历史还是人民创造历史呢?叫我说是英雄创造了历史,陈胜吴广也曾揭竿而起,但他们不是英雄,成不了大事;刘邦虽然是个无赖,但你不能不说他是个英雄,李世民只是隋末造反者中的一员,可是为什么别人不行而人家能够成就大业呢,这就是英雄和凡夫俗子的区别。赵匡胤是英雄,朱元璋也是英雄,因此他们都成功了。就拿我们党夺取天下来说吧,如果没有老人家,也许中国革命的历史就要重写,而不是像有些人说的晚胜利多少年…这些不能不说是英雄的作用啊。因此我的观点是英雄创造历史,当然英雄也是人民中的一员,说人民创造历史是广义的,说英雄创造历史是狭义的…”

王步凡听了这些话就对尤扬有些恨,没经他允许就把他的一篇文章给了报社,结果引起这么多的麻烦,也不知乔织虹看后是个什么态度。尤扬也许不是出于坏心,可是好心却办了错事。

王步凡正闷着头在抽烟,他老家的本家兄弟王步流来找他,是尤扬带着来的。王步流的儿子那年被学校里的危房砸死了,只剩下一个女儿。王步凡见王步流到来,很热情地让他坐下,给他递了烟,然后问他最近­干­点什么事情。王步流与王步凡是一年生的人,只是生月比王步凡小,见面时总叫哥,但他头发全白了,牙齿也脱落了,看上去像个五六十岁的人。王步流听王步凡问他,就叹着气说:“儿子死了,女儿现在正上大学,花钱的很,我就在天野市郊开了个收破烂的门市。唉,一天到晚总有人去找事,被逼无奈我就想到了你,我也曾经对人家说,市委书记叫王步凡,我叫王步流,你们就不会想想我和他是什么关系?王步凡是我哥呢,可是人家却不相信,该欺负我照样欺负我,还说你要是有个当市委书记的哥哥,你能收破烂?笑话!步凡哥,你要为我作主啊!不然我就没法做生意供闺女上学了。”

王步凡听王步流这么一说直想笑,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来找他。又一想百姓身上无小事,也许不让别人欺负在王步流看来就是最大的事了。于是王步凡对尤扬说:“小尤,你去步流的门店上走一趟,和工商、税务、公安等部门打个招呼,就说步流是我的弟弟,让他们关照一下。他收破烂供女儿上学也是为国家培育人才的嘛!”

尤扬点着头领着王步流走了,王步流走时的样子有点昂头翘尾,似乎有王步凡撑腰,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了。王步凡也相信尤扬会打着他的旗号对工商税务部门施压,也许以后管理费和税都不让王步流交。

星期四王步凡在《天野日报》上又看到一篇文章,题目是《市委书记哥哥和收破烂的弟弟》。文中极力赞扬王步凡如何关心群众,如何不徇私情,弟弟现在还是个收破烂的,他并没有利用手中的权力给他安排工作等等,作者仍是闻过喜。王步凡甚至怀疑闻过喜是不是尤扬的笔名,但他没有问,这些小事也上了《天野日报》头版,太滑稽了。王步凡这时觉得报纸不是在表扬他,简直是在作贱他。不过这样也好,可能从此没有人敢再欺负王步流了。但是对尤扬他就更有看法了。

王步凡正在为王步流的事情感慨,刘畅来叫王步凡,说乔书记让他去一下,王步凡应了一声并没有立即动身,等刘畅走后,过了一会儿王步凡才来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他刚坐下,刘畅就把茶水放在他面前然后退出去了。乔织虹来到王步凡身边,掏出女士常抽的香烟递给王步凡一支说:“派到各县去的人都到位了,东远县存在的问题很严重,你把他们的问题揭开了盖子,我又派廉书记去东远县了,对于违法违纪的­干­部一定要严肃处理。”乔织虹的话虽然这么说着,但始终没有提及雷润耕的事情,王步凡就不好多问,只好装糊涂,看来这次乔织虹并不准备处理雷润耕。

两个人坐着连续抽了几支烟,室内已布满飘浮着的烟云,乔织虹起身把窗帘打开,随即一股冷空气钻进室内,让人有一种心情舒畅的感觉。乔织虹重新坐下,两个人仍然没有扯到实质­性­的话题上,只说了些闲话。

王步凡这时猜不透乔织虹的心思,对于他的东远县之行,也不知乔织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一开始乔织虹就没有明确的作出什么指示,王步凡也是糊里糊涂地到东远县去送张沉上任的,只要乔织虹不下决心把雷润耕拿掉,东远县的问题就得不到真正意义上的解决。如果想拿掉雷润耕,目前还只有乔织虹说话才行,其他人没法Сhā手人事问题,因为雷佑允的势力太大了。

又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王步凡接到人大主任李直的电话,说是小儿子李曲伸伸要结婚了,晚上五点半钟想请四大班子的领导们去坐一坐,要他去维真大酒店帮忙料理一下。王步凡当即表示将提前到达。放下电话,王步凡就有些不解,李直总共有两个儿子,小儿子结婚时他是送过礼的,不知是离婚了,还是怎么的,这些情况总得搞清楚,不搞清楚怕说错了话闹得难堪。

他拨通了墨海的电话,要他一下,墨海以为有什么大事跑着来了。王步凡让他坐下,然后去给墨海倒水,墨海好像有些承受不起,急忙站起身要了杯子自己去倒水。

“接到李主任的通知了吗?”王步凡冷不丁地这么一问,墨海瞪大了眼睛,一时弄不明白是什么通知。

王步凡先笑了,笑自己这句话问得太含蓄。于是补充道:“就是他小儿子结婚的事情。”

墨海终于明白过来,“哦,接到了,他呢,还让我通知一下欧阳市长、林涛繁书记和廉可法书记,说是自己通知着不太方便。”

王步凡问道:“他的小儿子不是结过婚了吗?怎么又结婚,离了?”

“不是,前几年呢,他儿媳­妇­暴新花自己开车出去旅游,路上出了车祸,车毁人亡。暴新花是暴平军的女儿。现在这个呢,是雷佑允的女儿。”墨海介绍着说。

王步凡有些吃惊,前几天李直话中的语气对雷佑允还有些不满,没过几天就成亲家了。李直、雷佑允和暴平军这三股势力大联合,非要在天野闹出些名堂来不可,只怕以后乔织虹和欧阳颂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王步凡总有些怀疑,就问墨海道:“这桩婚姻只怕是临时决定的吧?”

墨海道:“原来呢,雷佑允托人说过,李直没有答应,可是如今的年轻人都是先上车后买票的,现在呢,雷佑允的女儿雷雁的肚子已经大了,不结婚也没有办法。”

王步凡听墨海这么一说,隐隐觉得雷佑允肯定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不然自己的女儿是个黄花大闺女,哪肯嫁给死了媳­妇­的二婚男人?况且雷佑允与李直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好,不好的原因还是因为暴平军,暴新花死后暴平军对着李直发了一通脾气,说他不该让新花学开车。其实李直正为此生气呢,他从来没有让暴新花去学开车,是她自己要学开车才出了事故车毁人亡的。暴平军和雷佑允关系好,李直自然连雷佑允也恨了。另一个原因是自从李直到人大后,雷佑允就不怎么听他的话了。现在雷佑允主动与李直攀亲家,事出必定有因。王步凡又有一个疑点:按理说请四大班子领导吃饭道喜,应该在天道宾馆里,为什么偏偏放在维真大酒店呢,不知这个维真大酒店又是什么背景,就问墨海道:“维真大酒店有什么背景吗?是谁办的?”

墨海笑了,“王书记来市里时间短,不知道天野的有些情况。这个维真大酒店呢,是原市委书记吴维真开的,就是李直的前任。吴维真因为天北县煤矿瓦斯爆炸死了一百七十多个人被撤了职。其实他呢,也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因为他和原来的省委书记走的不一条线,当时呢,是市委书记市长一并撤职的。市长席运含呢,本来没有什么问题,正巧在瓦斯爆炸那一天天野一家录像厅失火烧死五十多个人,这个录像厅是席运含的弟弟开的,上边呢,就把他也撤职了。说吴维真失职,说席运含是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一年后呢,吴维真办起了维真大酒店,席运含呢,就办起了运含运输公司,因为天野现任的许多局委领导都是经吴维真和席运含提拔起来的,因此他们的生意呢就特别好,现在手里只怕都有几千万的资产。”

王步凡倒吸一口冷气,所渭虎死还有三分威,看来不仅是三股势力的联合,而是五股势力在联合了。吴维真和席运含虽然下台了,但他们在天野仍有一定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如果这些人合起手来去对付某一个人,那么这个人是必败无疑的,除非像乔织虹那样靠山过于硬的人,否则只怕难以对付。

王步凡终于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不想把自己的担心透露给任何人,只是告诫自己以后办任何事情都要格外小心,天野官场很复杂,复杂得令人难以想象和难以适应。

墨海坐了一会儿,扯了些工作上的闲话,王步凡就问:“下派工作队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墨海道:“这次呢,就有点怪了,据说各局委的领导们都打招呼要把自己的亲信往工作队里塞,以往呢,从来没有过这种现象。过去搞社教、搞扶贫,谁也不愿意下乡,名单报上来后呢,总有些领导打招呼,说因工作需要得把有关人员更换一下,换来换去呢,下乡的都是领导的眼中钉、­肉­中刺,再不然就是单位里的饭桶了。这次呢,早先也报了名单,后来各单位都要求换人,现在的名单呢,全部是重新安排的人,老名单上的人几乎全部换了。”

王步凡又笑了,“那还不是因为文件上说一年后要重用这些人吗?真是太有意思了,没想到官帽子的诱惑力竟然这么大。”

墨海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发表个人的看法。

墨海走后,王步凡就又有了上当受骗的感觉,他惊叹现在的官场真可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组织部的人现在也很轻松,名义上是管­干­部的,一年到头也就在办公室里统计几个数字,根本不肯到基层去对已经任用的­干­部进行考核,将要任用的­干­部都是异地任职的,虽然公示了,新地方的人民群众根本不了解情况提什么意见?谁知道新领导称职不称职?老地方的人虽然了解情况,但是人家要调走了,只要不是死对头,谁去多那么一事谈论人家的是非?即使工作能力再差也没有人知道,那怕是个贪污腐败分子或者是个无能庸才,只要没有人告状,纪检部门也不会主动去查处他,组织部门顺顺利利地加以任用。就拿下派工作组的事情来说吧,当初下发通知的时候,他就应该像过去那样加上“将来成绩优秀者可以考虑优先重用”这类兑现不兑现都可的虚话,万不该写得那么具体,那么诱人,结果让人家钻了空子。现在既然正式文件已经下发了,又承诺工作队员回来后官升一级,自然会有很多人看好这次难得的机遇,自然会有很多­干­部把自己的亲信安排进去。在机关里想官升一级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有多少人熬了半辈子还是个副科级,别说副处了,有的人混了一辈子都是个科员。尽管王步凡自己知道上当了,他也只好认了,现在组织部在雷佑允手里­操­纵着,他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朝令夕改,不光自己这个落实“小康战略”委员会的主任没有面子,好像市委也说话不算数了,他猜想名单上说不定会有很多科长、副局长之类的人,到时候会让市委难堪的,局委就那么几个,哪有那么多的位置?副职还可以多安排几个,正职就不好办了。一想到这些他就又给墨海打了电话,让他把名单送过来。

等墨海把名单拿来后,王步凡问:“这个名单里边有科长和副局长没有?”

墨海道:“有呢,劳动人事局、环保局、工商局、城建委、技术监督局等等很多局的副局长都在名单上,并且据我所知,这些人都是雷书记安排的,比如天野影视城的经理言无语,是个正科级,这次也安排下乡了。”

王步凡心里一沉:“这个雷佑允实在是太­阴­毒了,这么多副局长下乡,一年后回来都要当局长,哪有那么多位置?这不是成心要他王步凡的好看么?到时候兑现不了,他王步凡的面子何在?也许因为这个事情兑现不了,他就会成为众失之的,但他的想法不想让墨海知道,就笑着说:“名单先放在我这里吧,研究研究再说。”

墨海似乎心里也有想法,很神秘地笑了笑离开。

墨海走后王步凡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一着不慎,可能就会让他下不了台,他必须采取相应的措施,把问题解决在荫芽状态,因此他拿了名单向乔织虹的办公室走去。

乔织虹正在通电话,示意王步凡先坐下。王步凡坐下后只听乔织虹笑着说:“欢迎老班长,老大哥再来天野视察工作,小妹妹随时欢迎你的到来,我如果回省里就去看望你,拜拜。”放下电话,乔织虹仍红光满面,有些娇态,这娇态可能来自于刚才与刘远超打的电话,她显然有些余兴不尽。“王书记有什么事吗?”乔织虹望着王步凡问道。

“乔书记,有个事情想向您汇报一下。”说着话王步凡就来到乔织虹的办公桌前把工作队员名单递过去,然后把一些局委副职的名字指给他看,并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乔织虹听后也有些生气,“这样不行。那个啥,名单要重新审定,正科级的比例不能大于百分之五,副处级就不要下去了,只选一个带带队就可以了。我看不如让天南已经提拔的那些人,担任各县的帮教队队长吧,这样你看怎么样?”

王步凡道:“这样也好,带队人员是不是让经贸委那个裴副主任担任,他快退了,将来回来后给他弄个正处级调研员也算官升一级嘛。”

乔织虹笑道:“你王书记可真是个人­精­啊,你要不提醒,将来这么多副局长要升局长,不是难为我嘛,谢谢你啊,那个啥,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让侯寿山重新安排人员。你是帮教工作队的总队长,就按照你的意见办吧,这次不能按雷佑允的意图办。哎,我最近听了笑话,说天野的经济上不去就是因为经贸委的个裴副主任,既赔还是副值。戏言,戏言啊!

王步凡没有就这个笑话发表什么见解,从乔织虹的办公室里出来,就暗笑雷佑允的­阴­谋再一次流产。雷佑允处处要跟别人斗心眼,耍手腕,他王步凡也不是吃素的,暂时没有你雷佑允的势力大,总有一天叫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败在我王步凡的手下。他知道,雷佑允虽然在天野有根基,有一帮势力,但他上边没人。就中国目前的国情政情看,上边没人是绝对不行的,即使全天野的人都拥护你雷佑允,只要省委不同意,你雷佑允永远也别想再升一级,上次的民意测验不就是这个结果。况且天野的官员们也不可能都拥护他雷佑允。王步凡甚至为雷佑允想好了退路,他最好的归宿就是等鞠功退休了,他去当政协主席,连人大主任只怕也当不了。

回到办公室,王步凡仍然在想现在的­干­部任用问题。谁要一味相信公正无私,一味相信政绩出­干­部,那简直是太幼稚了,甚至就是一个十足的白痴。常委们讨论人事问题的会议,就如同巴黎和会的分赃会议,既要照顾上边的“打招呼”,又要照顾到班子成员的各种关系。现在评价­干­部的艺术水平也在提高,官场里上级对下级的好恶,完全是凭私人感情的,已无原则可言。要重用你时,就把你夸成一朵初绽带露的芙蓉;不想重用你时,也不会说你是狗尾巴花。被重用的人,总能找出一些来自德能勤绩方面的根据。没有政绩也不要紧,组织部门、宣传部门总能捏造一些。不重用你时,也不会用诸如“不堪大任”、“群众有反映”、“工作能力欠缺”、“开拓­精­神不强”之类的话去否定你,只是用一些看似乎平和的话,比如“先放放”“再观察一下”等等但这些话又特别有杀伤力,能一句话决定了你的命运。而说这话时,似乎既否定了你,又不太伤你的面子和自尊。比如人大主任李直否决对花英嗣的重用就是用“再观察观察”的话,也就是这么一句话就让花英嗣的县长没能当成。据说耳风疾结雷步云的定语也是再考考察。剩下要重用的人就该拿到常委会上去研究了。研究时常委们一个个无一不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似乎根本不存在私情,说出的话也都是冠冕堂皇的,最终是顺利通过,皆大欢喜。书记拍板了,副书记点头或举手了,组织部门同意并记录了,市长肯定了,人大主任通过了,这些很有“德能勤绩”的人就成了­干­部,就容光焕发地去上任,就坐专车,配私书,即使你是连讲话稿都念不通顺的,甚或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端正的人,也是领导心目中非常称职的好­干­部。王步凡想了这些就无奈地摇了摇头。

五点半钟,王步凡自己开着车准时来到维真大酒店,李直已经笑容慈善地恭候在门口,很亲热地走上前与王步凡握手,并把儿子和儿媳叫到跟前说:“这是市委的王书记,你们要叫叔叔呢。”

李直的儿子、儿媳就甜甜地叫了叔叔。李直介绍说:“我这个小儿子叫李曲伸伸,儿媳叫雷雁,是雷佑允的女儿。”

王步凡注视了一下雷雁,她长得并不漂亮,皮肤和雷佑允一样有些黑,肚子看上去有点大,只怕怀孕已有四五个月了。这是一桩政治联姻,谈不上般配不般配,也谈不上幸福不幸福,他很礼貌地向他们祝福。“祝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孝敬父母。老书记这一辈子可不太容易啊!革命一生,还没有享过福呢。”

雷雁和李曲伸伸都躬身说:“谢谢王叔。”李直笑得像一尊慈祥的大佛。

墨海比王步凡到得早,笑着从酒店里出来引着王步凡往酒店里面去。王步凡一边走一边暗笑称呼上的变化。当初王步凡到李直家去的时候,曾碰到过李直的大儿子李平稳,李直让李平稳向王步凡叫哥,现在却让小儿子李曲伸伸向他叫叔叔,随着自己地位的升高,辈份也升高了。王步凡忽然想起欧阳颂、林涛繁和廉可法,就问墨海:“欧阳颂、林涛繁和老廉来没有?”

墨海摇摇头道:“乔书记那里呢,李主任不让通知,欧阳市长我通知了,他说请客送礼有违党纪国法,还让我转告李主任不要大­操­大办。廉书记可能不愿来,推说自己有事。林涛繁书记从来就不和人多来往,他说自已在乡下赶不回来。这话呢,我能转告吗?”

王步凡也笑着摇摇头,在心里想到:欧阳呀欧阳,你对下边的情况太不了解,书生气也太浓了,这样下去只怕你要吃亏的。你是好人,也是好心,可人家未必领情,好人到头来未必会有好结果啊。他又问墨海别人都行多少礼,墨海说:“有两三千的,也有五百到一千的。”

王步凡问墨海行了多少礼,墨海伸了一只手,王步凡就掏了五百块钱,让墨海去替他交款,并嘱咐墨海最好不要记账,如果礼单上一定要记名字,就记他妻子叶知秋的名字。

墨海交钱回来后,告诉王步凡市领导行的礼都没有记名,然后把王步凡引进白云阁。一进门见人大秘书长米达温正与两个人在说话。米达温见王步凡进来,很亲切地上前握手,握手的同时,又把王步凡介绍给那两个人,“这是市委副书记王步凡同志。”王步凡正与那两个人握手,米达温指着那个高个子介绍说:“这是咱们的老领导吴维真吴书记。”

吴维真再次握着王步凡的手说:“你好,你好,已经不能称书记了。我和老席说了多次要去看望你,一直没有成行,很失礼啊!”

米达温又指着那个低个子说:“这位是老领导席运含席市长。”

王步凡再一次与席运含握手问好。席运含客气道:“称我老席就行了,市长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落坐后,墨海献媚道说:“我那时在市委办公室当主任,还是经吴书记一手把我提了副秘书长呢。”

吴维真很有风度地摆摆手说:“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别提它了,是你小墨自己有出息啊。”又对着王步凡说:“王书记,我和老席是败阵之将,天野的振兴和发展,可要靠你们这届班子了。虽然我不在其位了,但作为一个曾经受党培养多年党员,心思永远和市委贴在一起,时刻没有忘记天野的发展啊!”

王步凡不知道吴维真这话有多少含金量,但在这两位老领导面前说话是要谨慎的。也许吴维真这话有些自作多情,一个被撤职的­干­部,说的话不知究竟有没有可信度。也许他虽然被撤职了,但觉悟仍然比一般老百姓商也许他这些话纯料是为了表现自我。王步凡很谦恭地说:“吴书记真是处江湖之远,不改初衷啊!我身为一个政法委书记,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呢?以后还望两位老领导多指教,多帮助啊!天野的发展也有你们的心血和汗水呢!”

“不敢,不敢,王书记说那里去了,我们已经成为历史人物了,千秋功罪,只有让人评说喽。”吴、席两位几乎是同时说了这话。

王步凡问了两位老领导的身体状况,又问了生意上的事情。据天野老百姓反映,吴维真、席运含还不算是坏官,在位的时候也办了不少好事,但他们马失前蹄了,成了官场斗争的失败者。

吴维真道:“大难不死,托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福,身体挺好,为官一时,做人一世啊,自己可不能和自己过不去。”他的话里略带怨气,王步凡能够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席运含道:“满腔热情报效党和国家,可是有人就是不领情。无奈只好下海经商了,官虽然做不成,生意还是蛮好的,人生的价值总算体现出来了,不能做个好官员,就做个好商人吧。这得感谢小平同志大搞改革开放啊!”

席运含的话中有些不满,也有些得意,王步凡也能够理解他,可他又怀疑他们的经商能力,如果不是靠他们的老资格,靠他们的老关系未必能发展得这么快。中国的很多官员下台后都经商,还都发了大财,有很多人就是靠挖社会主义墙角暴富起来的,但这种事没人管,没人问,似乎他们发财是很正常的事,大有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效果。

说着话,政协主席鞠功和人大副主任林木森来了,大家又是一阵亲热,过了一会儿法院院长董伸铎也来了,正好八个人一桌开饭,大家边吃边谈,相互敬酒。鞠功就又开始放炮了,“各位,我给大家讲个笑话,有天晚上一个省委副书记正与一位女市委书记在私人住室里­干­那事,可是小二总是硬不起来,女人有些急,就说怎么还不进来?男的就说,别慌,别慌,等一会儿就进来了。这时正好有个小偷爬在窗台上听动静准备行窃,一听这话以为被发现了,拔腿就跑…”不等鞠功说完大家就笑开了。

吴维真指着鞠功说:“老鞠呀,老鞠,你可真是人老心不老,还是这么幽默风趣,宝刀不老吧,现在还能应付住小嫂子不能?”

席运含则笑着问:“老鞠,最后到底进去没有?”

鞠功忙说:“更正一下,进去的可不是老鞠啊是副书记的小二。

大家又是一阵笑。

王步凡听了这话就有些不自在,只怕刘远超和乔织虹的事天野上层已经都知道了,不然不会编出这种故事。这个故事显然是冲着刘远超和乔织虹而来的。看来天野官场上不仅有人在政治上要与乔织虹和欧阳颂抗衡,而且也开始造他们的谣言了。

这时李直带着儿子和儿媳来向大家敬酒,也是点利为止,说了一些吉祥的话这个仪式就算结束了。李直离开后,王步凡很礼貌地站起来向大家敬酒,墨海说:“王书记,我是您的下属,就免了吧?”

鞠功听了这话马上正­色­训道:“小墨,场面上的规矩你怎么不懂呀?喝酒的时候见了领导不能说‘免’,见了老板不能说‘陪’(赔),见了司机不能说‘碰’,见了女人不能说‘­干­’,你尽说外行话,怎么能说免字呢?”鞠功看似在说笑话,却说得墨海有些不好意思,大家都笑了。

席运含打趣说:“老鞠,咱们都是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者,你什么时候也迷信了?生意是人在主宰着的嘛,你不让它赔它就赔不了,只有官帽子是掂在上级手中的,人家要免你,你不想让免也没办法吧?”席运含的话让人能听出他对生意充满自信,对当初的免职仍有自己的看法和想法。

林木森不爱说话,米达温现在把梳头变成用手拢头了,每隔几分钟总要习惯­性­地用手拢一下头发,他在天南当县委书记时爱用梳子梳头。

在天野这个地方,喝酒的风气也不正,几个人聚在一起总要喝醉一个人,才算尽兴了。鞠功是吴维真时代的市委副书记,吴维真和席运含把他当作老部下看待,就一个劲地轮翻与他碰杯,米达温又很恭敬地一直给鞠功敬酒,还鼓励王步凡也得敬鞠功三杯,时间不长鞠功就喝醉了,胡话也多了来,他对着吴维真说:“老首长,你知道现在天野的百姓是如何评价这届领导班子的吗?顺口溜都编出来了:

想当年身如铁,下乡劳动不用歇,如今不行了,开着空调还嫌热;

想当年嘴如铁,大会报告不用歇,如今不行了,见了文件心里怯;

想当年笔如铁,调查报告自己写,如今不行了,秘书代劳耗仨月;

想当年心如铁,廉洁奉公情切切,如今不行了,见了老板亲如爹;

想当年人如铁,执行纪律不走辙,如今不行了,信念意志如泥捏;

想当年腿如铁,访贫问苦磨破靴,如今不行了,串个门子也坐车;

想当年至如铁,见了女人目不斜,如今不行了,挎着情人逛大街;…”

吴维真不等鞠功说完,就打断他的话说:“老鞠,你喝多了,不能老提小米加步枪那一套,论工作作风和廉洁自律,谁也比不上老书记边际啊!可那毕竟是老皇历了,时代在发展人类在进步嘛,要向前看,要勇于接受新生事物,要相信明天总比昨天好,要配合好新一届市委市政府班子呢?不能说不利于团结的话,我看这届班子是很不错的吗。”吴维真说着这话还特意看了看王步凡。

席运含也急忙附和了几句,也看了一眼王步凡。

王步凡觉得吴维真虽然下台了,还能说出这样一翻话,着实令人敬佩,但不知他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发自内心,还是故意卖弄。

鞠功醉了,酒也喝好了,董伸铎搀扶着鞠功离开了白云阁。王步凡就站起身敬席运含、吴维真和米达温每人一杯,没有让墨海再喝酒。

吃过饭,大家又是一番很客气地握手,相互问好。走到门口,见李直和二子儿媳仍站在那里招呼客人,看来今天来的人不少。王步凡握着李直的手说:“老书记,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可要注意身体,可别累坏了自己。”

李直笑着说:“这几天是有点累,应酬多,没办法啊!谢谢王书记啊!”

与李直告别后,墨海和米达温趁了王步凡的车。墨海带着醉意说:“上边呢,三令五申,婚丧嫁娶不准大­操­大办,到了下边呢,就成一纸空文了,李主任待客三天,只怕有几百桌呢。”

米达温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也不会就此说什么,他现在是李直的近臣。

王步凡也觉得李直太铺张了,只是不想就此发表什么议论。今天没见到副市暴平军和平江源,他们可能已经在昨天来过了。送墨海和米达温到市委家属院,墨海和米达温下了车,王步凡还特意下车与米达温握手问了好。在回天道宾馆的路上,他忽然想到“若要足时今已足,以为未足何时足”这句话,用这句话来形容李直是多么贴切啊。

王步凡回到贵宾楼,莫妙琴值班,她告诉王步凡说:“表叔,俺婶子来了。”说罢接了王步凡的包。

王步凡点着头就又想到了人情,自从这位莫妙琴小姐认王步凡为表叔后,不是公开场合就叫表叔,似乎有了这个当市委副书记的表叔,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了。(其实欺负她的人已经把枪口对准了她。)

莫妙琴前边去开了门道:“婶子,俺叔回来了。”

叶知秋正躺在床上看书,见王步凡回来,就急忙起身。莫妙琴为二人倒了茶水就退出去了。

王步凡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叶知秋了,就抱住亲了一口,心里有点冲动,现在时间还早,只有“人约黄昏后”了。

叶知秋显然思念王步凡了,朝他很文雅地笑了笑,把王步凡的心就又拎起来了,三十岁的叶知秋仍然漂亮,她的化装,她的衣着打扮,完全是一流的,天野的女人也很难有这个水准。叶知秋以前是从来不化装的,现在也开始化装了,她一化装就格外动人,王步凡狠不得立即把她抱到床上去­干­那事,因时间还早就忍住了。

两个人坐到沙发上拉家常,叶知秋问:“怎么在天道宾馆里突然冒出个表侄女来?”

“她跟我舅爷家是近门,攀的亲戚,并不是很近。”王步凡说。

“天道宾馆里有这样的绝­色­佳人,我对你可是有点不放心了,几天连个电话也不打。”叶知秋开玩笑道。

“你别说,这里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特别是那个温优兰,与你长得特别像,就像你的亲妹妹一样,你堂妹叶迎秋长得也没她像你。不过,你放心,这里的姑娘都是雷佑允的专利品。有一首打油诗就能说明问题:天道宾馆无娇娘,残花败柳排成行,天上打雷云有雨,山­鸡­总要喂­色­狼。”

叶知秋听不懂这首打油诗的意思,王步凡就解释道:“天上打雷云有雨,是说雷佑允的,山­鸡­总要喂­色­狼就不用解释了吧。”

叶知秋听罢咯咯地笑了,“那么天道宾馆不成了雷佑允的后宫了嘛,也没人管管他?”

王步凡道:“我也是听夏侯知说的,经理木成林是雷佑允的战友,这种事民不告官不究,谁吃饱不饥去管这种闲事。”

叶知秋忽闪着大眼睛问:“那么刚才这个姑娘也…”

王步凡不等叶知秋说完就Сhā话说:“整个宾馆只有两个姑娘幸免于难,一个是刚才这个姑娘叫莫妙琴,­性­子太烈,死不顺从。一个是温优兰,掉了一个手指头,可能雷佑允看不上,其实人长得挺漂亮。比如宾馆里有个叫左绣的服务员让雷佑允搞得怀孕多次,现在雷佑允把她调到电视台去了,那女的还是个大学生呢。”

两个人正在说闲话,欧阳颂敲门进来了,一进门见有女的在,就想退出去,王步凡急忙说:“欧阳市长请坐,这是你嫂子叶知秋。”然后对叶知秋说:“这是新来的市长欧阳颂,欧阳市长。”

欧阳颂与叶知秋握了手,刚坐下,叶知秋要去给欧阳颂倒水,莫妙琴进来了,说:“婶子,我来吧。”她倒了水,放在欧阳颂面前又退出去了。

欧阳颂望了一眼叶知秋道:“嫂子很年轻很漂亮啊。”

王步凡开玩笑说:“换届了,是第二届,不漂亮能迷住我?欧阳颂大笑起来,把叶知秋的脸都笑红了,叶知秋顺势很狠地瞪了一眼王步凡。”

欧阳颂道:“市政府这边的领导,今天晚上想聚一聚,你也去吧,他们想和你认识一下。”

王步凡看一下表已经八点半了,就问:“怎么这么晚?”

“今天开会讨论《政府工作报告》的事,会议时间有些长,刚散会。”

“好吧,也该跟大家见见面了。”王步凡说着就站起身,他知道那帮人肯定已经在下边等着了。

欧阳颂道:“­干­脆让嫂子也去吧。”

叶知秋笑道:“我又不是市领导,我去­干­啥?你们去吧,少喝点酒。”

王步凡和欧阳颂来到宾馆餐厅,木成林正等在门口,老远就装出一副太监请皇帝的样子,笑眯眯地把王步凡和欧阳颂往聚仙阁里让。

进了聚仙阁,大家都站起来拍手欢迎王步凡,然后欧阳颂逐一介绍。暴平军他们见过面,握手问了好。下边是副市长平江源和梅秀外等。平江源五十来岁,秃头,有点教授风范;屈曲也五十多岁,梅秀外三十多岁,是市政府这边唯一的女领导,她打扮很入时,妆化的浓淡适中,加上皮肤白,脸蛋好看,也算是个美人儿,虽然已是徐娘半老,看上去依然很有风韵。王步凡早听说她和李直有一腿,原是个一般教师,因政协需要配一个无党派的副主席,李直先给她提了政协副主席,是个挂名的。李直退到人大前才把她调到市政府这边当了副市长。王步凡总在想这个问题:现在的女­干­部流言蜚语特别多,几乎人人不能幸免,有的真与某些领导有染,有的即使没有,别人也会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已经让人难以断定真假了。最后欧阳颂介绍的是市政府的秘书长。这位秘书长跟墨海很相似,好像天生就是­干­秘书长的料子,文气十足,热情有余,稳重不足。

今天这个饭局,本应该以欧阳颂为中心的,欧阳颂却把主题弄错了,好像是市政府宴请市委领导的,大家轮番给王步凡敬酒。王步凡刚才在李直小儿子的婚宴上已经喝了不少的酒,现在面对这么一大群市长和副市长,谁敬的酒他也无法不喝,尽管他有点酒量,今天却有些招架不住了,就开玩笑说:“出门时夫人有交待,少喝酒多吃菜。”大家都笑起来,梅秀外还开玩笑说王步凡怕老婆。

酒喝得差不多了,暴平军突然站起来倒了两大杯酒说:“王书记,你也知道市委和市政府的分工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在说法上很明确,但是具体­操­作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市长们分管的工作,市委那边总有个对口的书记管着,事实上副市长只是副书记的助手,这叫机构重叠,人才浪费。 不是我老暴发牢­骚­,说真心话,我可是把你王书记当领导看的,我只是你的下级。王书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还是第一次在一起喝酒,这可是革命的酒,友谊的酒,团结协作的酒,你的给我一个面子,我先­干­为敬。”暴平军说罢一手端起一大杯酒,碰了一下杯,把一杯酒递给王步凡,自己那一杯一仰脖子就喝­干­了,样子有些粗野。

王步凡端着酒杯明显感觉出暴平军有落井下石之嫌,现在就要让他领略“明枪”的厉害了。可是这一杯酒不喝又不行,人有些时候该装傻子就必须装傻子,不傻反而会坏了大事。他怕别人也如法炮制,就笑着望了一下大家,最终把目光落在欧阳颂脸上,笑着说:“暴市长,这杯酒就代表市政府,代表在坐的各位了吧?你说呢欧阳市长?王某不胜酒力,实在不能喝了。”

欧阳颂毕竟与暴平军不是一路人,解围道:“就此一杯全代表了吧。”他的话有些底气不足,似乎左右不了今天的局势,像是和大家商量着说的。

王步凡见暴平军举着空杯在等他,就龙饮般喝下了那杯酒。

说好只此一杯完事,梅秀外偏又站起来要表现一下,也倒了一大杯酒说:“王书记,我这杯酒不代表市政府,代表的是天野四百万女同胞,其中也有小嫂子叶知秋的份,听说嫂子很漂亮很贤惠,改天我得专门拜访一下。”说着话梅秀外已经把酒递到王步凡面前,王步凡真的不想接这杯酒,可是梅秀外说的是代表天野市的女同胞,这杯酒如果不喝好像就是看不起女同胞。他暗自惊叹梅秀外劝酒的本领,又见梅秀外很妩媚地看着他笑,只好接了酒。梅秀外不等王步凡说话就与他碰了杯自己先喝­干­了,显得很豪爽。

王步凡实在不能喝了,端着酒杯又无法推辞。梅秀外正用她那双能让男人们淹死在里边的眼睛望着他含情脉脉,一眨一眨地送来挑逗的秋波。王步凡看着梅秀外的这种表现,加上以前听到的关于她和李直的风言风语,心想只怕她不是什么贞节女子。

梅秀外见王步凡迟迟没有喝下这杯酒,就将他的军:“王书记,小女子梅秀外就真的这么没面子?天野女同胞就这么没面子?”她看王步凡还在迟疑,就火上浇油地笑着说:“哎呀,我不活了,太丢面子了。王书记你真要是怕嫂子,我这个女同志替你喝了吧?”

王步凡这时才真正体会到好男不跟女斗的现实意义,梅秀外的话简直有些调皮,把他已经逼到死角了,就开玩笑说:“在酒桌上三种人不能轻视,说自己不会喝酒的人不能轻视,说自己有病的人不能轻视,女同胞不能轻视。对吧欧阳市长,对吧暴市长?”说罢只好把梅秀外敬的一杯酒喝­干­了。

暴平军见王步凡把酒喝了,就大声笑了起来,他的举止和笑声都有点江湖好汉的味道。梅秀外善解人意地往王步凡的水杯里添了点水说:“王书记喝点水,小女子多有冒犯,望书记大人海涵。”王步凡笑笑没有说话。

梅秀外刚坐下,木成林像只老鼠一样从雅间的门口钻了进来,要向大家敬酒。王步凡这时牛劲也上来了,他要变被动为主动,就指着木成林批评道:“老木,你今天很失礼,知道吗?这么多领导在这里,你竟敢这个时候才来,还敢说敬酒,你认罚吧你!”他说着话就倒了一大杯酒端到木成林面前,“这一杯是我罚你的,代表市委。”

木成林不敢反抗,只好乖乖地把酒喝了。王步凡又说:“木总经理把天道宾馆治理得很好,对我照顾得也很好,我谨代表自己和我的家人向伟大的无产阶级战士木成林同志敬一杯。”说着又倒了一杯递给木成林。

王步凡刚才的话使梅秀外笑得捂住了肚子,笑过之后说:“王书记,你不是在致悼词吧?”

木成林却不那样认为,他大多接受的是领导的批评,很少有人表扬他,他把王步凡的风凉话也当成表扬了,很高兴地又喝了一杯。木成林放下杯,王步凡就急忙说:“梅市长,你也不代表市政府和女同胞敬咱们的大经理一杯,他可是最辛苦的,你们不是说市委领导市政府吗,怎么,不听市委的话了?”

梅秀外是个爱表现自我的人,听了王步凡的话急忙倒了一杯酒,又是代表市政府,又是代表女胞,就敬了木成林,木成林喝多了酒,但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也许谁点化他了,他专门要给王步凡敬一大杯。王步凡借着酒力假装发怒了,“木成林,你到底懂不懂规矩?啊?上边有市长在这里坐着,怎么能先敬我呢,连这个规矩都不懂,还当什么经理,对吧欧阳市长?”

木成林知道欧阳颂不喝酒,又没法去缠欧阳颂,就又来缠王步凡,王步凡更加生气了:“欧阳市长这杯酒你敬不下去就自己喝­干­,然后才有资格和我来。”木成林望了望暴平军,暴平军给他使了眼角,他就喝了一杯,然后才又给王步凡敬酒。王步凡已不能再喝了,他就逗木成林:“老木,知道啥叫光­干­敬吗?知道我尽兴领导随意的规矩吗?你先喝,我这一杯慢慢来,反正不会不给你大经理面子的,自己把酒倒上吧!”

木成林被王步凡逼得没办法只好倒了酒又喝了一杯,刚喝下去就吐了,服务员急忙挽了他往外走,结果走着吐着,像老牛撒尿一样,吐了一路。

暴平军这时又说话了,“群众看政府,政府看市委,王书记这杯酒得喝­干­,不然怎么率先垂范,怎么非要与各位碰杯,大家只好都陪他喝。王步凡以身作则呢,喝吧,喝吧。”

王步凡知道暴平军今天晚上是存心要把他灌醉的,这一杯不喝恐怕是不行的,于是就拿出年了当喝酒的虎威来,喝­干­了杯中的酒,有点头晕眼花,别人说的话已听不清了,只能看见别人的嘴在动。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再说一句话,生怕说了什么对自己、对别人不利的话。别人见王步凡确实喝多了,也不再劝告酒,都很关心似地劝他喝水。可王步凡这时水也不敢喝了,头也不敢点了,喝下去的酒好象就在咽喉那里打转,稍不注意,一旦吐起来可就出丑了。他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一直到饭局结束,没有再说一句话。这时他抬头望去,门口站着他的司机叶向南和秘书尤扬,他放心了。他知道肯定是叶向南他们听说叶知秋来了,来看望她,叶知秋不放心,就让叶向南和尤扬来照顾他。王步凡确实有点动弹不了,见别人都站起来要走,叶向南和尤扬就冲进来搀扶住王步凡往外走,走出餐厅门口,王步凡稳住脚步,站好身子推开叶向南和尤扬,和大家一一握手告别,仍然保持着原有的风度,不使自己失态,他挥着手等副市长和秘书长们都走后,才急忙招手让叶向南和尤扬过来,这时他的双腿已经无法站立了。尤扬和叶向南几乎是把王步凡抬到贵宾楼二楼的,欧阳颂在后边跟着像犯了谋杀罪一样,心中忐忑不安。

进了王步凡的房间,叶知秋一看吓了一跳,就问欧阳颂:“欧阳市长,带走时是个好好的人,回来时怎么弄成这样了?”

欧阳颂很难为情地说:“嫂子,我没想到暴平军和梅秀外会那个样子,这个…”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说了。

叶向南和尤扬扶王步凡躺在沙发上,叶知秋急忙打来凉水,先给王步凡擦了把脸,又用凉毛巾敷在他头上。

欧阳颂有些手足无措,叶知秋也觉得刚才的话重了,就说:“没事的,他以前也喝醉过,休息一晚上就好了。市长你也回去休息吧,这里你就不用担心了。”见欧阳颂还没有走的意思,叶知秋又说:“我家老王不像你这么有修养,见酒就醉,真拿他没办法。”

“用不用叫医生?”欧阳颂不太喝酒,他也不知道醉酒是啥滋味,只是见王步凡很难受的样子,就有些担心。

“不用,不用,有事我再叫你,你去休息吧。”叶知秋很诚恳地说。

“嫂子多费心,那我就去了。”欧阳颂很没趣地低着头回自己的房间去。

这时莫妙琴和温优兰来了,莫妙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瓶醋,说醋能解酒。叶知秋也听说过,只是没有实验过,就倒了一杯,你辛苦了。端给王步凡,王步凡含含糊糊问那是啥,叶知秋说是醋,王步凡就说:“我不吃醋,只有女人才吃醋。”

叶知秋没办法只好逗他说:“这是酒,上好的葡萄酒,我也敬你一杯。”逗得莫妙琴和温优兰在偷偷地笑。

王步凡来了­精­神,“知秋,你也落井下石,也要看我的笑话?不过你这还是头一回给我敬酒,我得喝。”他接住杯子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对,就说:“这…,这不是酒吧?换酒来。”

叶知秋急忙说:“这是酸葡萄酒,很好喝的,是外国洋酒。”

叶向南和尤扬见叶知秋这般说都偷偷地笑了。

王步凡说:“葡萄酒也行,我喝。”说罢就把一杯醋全喝了,然后躺下休息。

叶知秋让叶向南和尤扬他们回去,两个人不放心,一直守在王步凡身边,莫妙琴和温优兰也没有离开,一群人就像在护理一个危重病人,王步凡一直迷着不醒。

众人守候到凌晨两点钟,王步凡才清醒了,一看这么多人在他身边,就问:“我喝醉了吗?”

叶知秋嗔怨地说:“没醉!要不要再喝一杯?”

“吐了没有?”王步凡很担心地问。

“没有,挺好的,就是吐了又怎么样?喝那么多酒­干­啥?没喝过酒啊?”叶知秋埋怨说。

“没吐就好,没吐就好。”王步凡说着话见几个人都在,又说:“我没事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几个人看王步凡确实没事了,就离开了。

叶知秋本想来市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没想到陪了一夜醉鬼,她帮王步凡脱了衣服,服侍他躺下,自己才脱衣上床。当她与王步凡躺在一起时,王步凡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第二天是星期六,王步凡一直睡了一个上午,中午起来后准备与叶知秋到宾馆的餐厅里去吃饭,正好南归燕来找叶知秋,因没有外人,他就让叶知秋叫了莫妙琴和温优兰,他则通知了叶向南和尤扬。

饭局中,大家对王步凡都有几分敬畏感,南归燕现在说话也是小心谨慎的样子,过去她一向是很随便的。王步凡就尽量把气氛弄得热烈些,大多领导者都懂得笼络身边人,既凭他们通风报信,也凭他们关心自己,只有最无水平的人才会不关心身边人的死活,才会在身边人面前摆官架子。在这方面雷佑允可以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在天野笼络了一大帮人,早已达到一呼百应的效果了。手下人有天大的错他能包容,犯过大错他也敢于重用,只要这些人听他的话对他有忠心就行。

下午王步凡也没什么事,说带大家上得道山去看看东岳大帝庙,大家很高兴,莫妙琴拍着手像只快活的小燕子,温优兰没有拍手,始终把右手藏在口袋里,吃饭时拿筷子也是用左手,她的­性­格有些内向,处处表现出一种羞涩的美。南归燕与叶各秋亲密得像亲姐妹一样。叶向南不怎么爱说话,对谁都是一脸笑容。尤扬是个既成熟又­精­明的人,他知道秘书这个工作要求头脑灵活,但又不能时时表现出敏感和冲动,给谁当秘书,就要跟谁一心,不应该和其他领导发生除工作之外的过多接触,只能忠于自己的主子,这在官场上早已经约定成俗了,因此他就竭力按照这些原则去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在王步凡面前什么话该说,他会及时提醒,什么话不该说,他决不会多说一句,办事时总得过­精­明,喜欢揣摸领导的意图。王步凡对秘书尤扬的这一点不是很满意,但是尤扬在王步凡面前总是表现得谦恭细心、主动…,总之该一个秘书做到的,他都做到了,又不显得奴颜庳膝,这一点让王步凡有点满意。

贵宾楼后边就是得道山,山脚下就是通往山顶的崎岖小道。得道山一直没有开发,车是上不去的,人只能靠步行了。听说早年吴维真和席运含曾打了报告计划开发得道山,想让它成为天野的一个旅游景点,不知是哪位好事的记者给省报写了《职工不发工资,领导忙着修庙》的揭露文章,还说开发得道山是搞封建迷信活动,此事就搁浅了,后来再没人敢提及此事。在王步凡看来,开发得道山,未必不是件好事,当年吴维真和席运含的决策是正确的,如果那时候开发了,现在天野也不至于连一个景点都没有。

他们一行七人,只有尤扬登过得道山。他说:“爬上这座山,还得顺着黑龙沟走五里蜿蜒的小道,再上座山才到得道山呢?”南归燕听了这话直皱眉头。

今天大家兴致很高,谁也没有畏惧山高路险,一路说说笑笑就爬上了山梁,往下一望果然有一条很长的山谷,沟里边长满北方的落叶乔木,其间杂有松柏和翠竹,再加上从山谷中腾起一股云雾,亦真亦幻,风景十分秀丽。王步凡想,得道山至今没有得到开发着实有些惋惜,转念又想,没开放就不会污染,目前天野只怕也就剩下这一方净土了。

走在山谷中,就像置身于世外桃源,能够让人把一切烦恼尽都忘却,尽情享受大自然的美妙恩赐。山谷内乔木参天,阅尽人间苍桑,松柏翠竹,郁郁葱葱,迎春花一簇簇在小路边,悬崖上卖弄着金灿灿的花儿,深山之中在初春已经呈现出勃勃生机。一条小溪在谷底淙淙奔泻,散发着缭绕的蒸气,使山谷内云遮雾罩,宛如仙境。王步凡猜想这条小溪极可能是山里流出的温泉水,他弯下腰用水一摸,水热乎乎的,他就觉得这么好的资源浪费了实在可惜,如果在山里边建了温泉宾馆肯定能招揽很多游客。这时莫妙琴在前边大叫起来,“鱼,快来看,这里有很多鱼。”温优兰小声说他们老家也有一个温泉,但是没有人在意。

大家顺着小路往前走,发现谷底有一个深潭,潭水清沏见底,数百尾鱼儿在潭中自由自在地戏嬉。如果是夏天,人在这里洗一个澡肯定会很舒服的。潭边上是数十米高的悬崖,悬崖上有瀑布,由于水是热水,大冬天云蒸霞蔚,有时还挂出一道彩虹,让人有身临仙境的感觉。

攀岩而上,走出山谷,他们又拾级而上,就到了得道山的山门。山门有些破败,但石门楼依然保存完好,牌坊两边高大的石柱上有对联,字迹还很清楚,右边是:作恶自灭,作恶不灭,先人必有遗德,德尽则灭;左边是:为善必昌,为善不昌,祖宗必有余殃,殃尽则昌。牌坊上边:“得道仙景”四个字。

王步凡觉得以往似乎也听说过这副对联,尽管内容有些唯心主义­色­彩,却是劝人为善不要作恶的,也有它的积极意义。看来得道山昔日肯定辉煌过,不然不会有这么雄伟的遗迹。也许那时为了故意考验来访者的诚意,没有修建通车的大道。

进了山门,经过空落落的大宅院,院中十余株大柏树老态龙肿的样子,看样子这些树的树龄只怕是宋元时期栽植的。至于东岳大帝庙建于何时则说法不一有人说是唐时,有人说是宋时,有人说是元时。他们到了东岳大帝庙前,情景就更加凄凉了,宝殿的额匾已经腐烂,字迹也辩认不清了,只能辩认出一个“道”字。这里香客很少,却有人居住。东岳大帝庙尊奉的是东岳大帝,这个道观在“文革”时期竟能幸免于难,也是它的造化。现在如此破败,竟无人修缮。王步凡暗想,有朝一日,他如果说话有份量时,一定要请示上级把这里开发成为旅游景区,让它为天野市的经济建设服务。天野人端着金碗讨饭吃,也太傻了。

王步凡站在庙门前,看见模糊不清的一副对联:

阳世­奸­雄违天害理皆由已;

­阴­司报应古往今来放过谁?

望着这副对联,王步凡不由就想起了雷佑允和暴平军,不知他们是否做了“违天害理”的事,更不知“­阴­司报应”会不会放过他们。其实人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并不是那么公平的,作恶的人仍然作威作福,为善的人也未必就能过上太平的日子,这个道理老百姓理解的最为深刻。

进了大殿,迎面是东岳大帝塑像,塑像的外表很多地方的­色­彩已经有些脱落。叶知秋、南归燕、莫妙琴和温优兰他们急忙跪下去拜神。王步凡从来不拜神,他不拜神,叶向南和尤扬也没有拜,他们三个人就去欣赏镌刻在大殿石壁上的《东岳大帝宝训》。

天地无私,神明鉴察。不为享祭而降福,不为失礼而降祸。凡人有势不可使尽,有福不可享尽,贫穷不可欺尽。此三者乃天运循环,周而复始。一日行善,福虽未至,祸自远矣!一日行恶,祸虽未至,福自远矣!行善之人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行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亏。损人利己,切宜戒之。一毫之善,与人方便。一毫之恶,劝人莫做。衣食随缘,自然快乐。算什么命,问什么卜,欺人是祸,饶人是福。天网恢恢,报应自速。谛听吾言,神人监服。

王步凡看了这则《宝训》,感慨颇多,但也不想多加评论,就让尤扬把《宝训》抄下来,给他一份。

尤扬一边抄录一边说:“如果不是带有唯心­色­彩,真应该让领导­干­部学一学这则《宝训》,也许对他们的心灵会产生一点震撼作用,这里边可是有很多人生哲理呢,也很有积极意义啊。”

王步凡随口应道:“是啊,天网恢恢,欺人是祸,饶人是福,一毫之差,与人方便。这些话多么好啊!如果中国官员们都懂得这些道理,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贪官被揪出来,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百姓要上访告状。”

尤扬又道:“最妙的是:行善之人,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行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月有所亏。真是喻世明言!”尤扬说着话已经把宝训抄完了。

王步凡也觉得这两句话最妙,没想到尤扬还是个很思想,很有见地的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又拉近一步。王步凡觉得尤扬还有发展前途,看来墨海给他配的这个秘书还确实是个人才呢,只是过于爱玩心计了,这样就不是很好。

王步凡和尤扬刚看完《宝训》,从大殿后边走出一个年长的道士,看上去已有七十多岁了,头上的白发打成了结,银­色­的胡须在胸前垂着,身旁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道姑。他们衣衫褴褛,面有饥­色­,就像两个结伴乞讨的爷孙。看来由于这里香火不旺,收入很低,这一老一少的生活并不富裕,他们虽为出家人,还没有摆脱贫困。王步凡本想问一问这一老一少的身世,又怕触到人家的伤心处。他知道在中国境内,凡是弃俗出家的人,都有各自不同的苦衷,不然是不会出家的。

这时老道士上前一步,躬了躬身子,用颤抖的声音说:“在下得道真人,求施主施舍点吧,就算是为儿孙积荫德了,祝您仕途畅达,儿孙满堂,大福大贵。”

小道姑一直低着头羞答答地不说一句话。

在王步凡看来“仕途畅达,大福大贵”八个字完全是奉承话,来到得道山的人也未必都能大福大贵,也许有的还会祸从天降呢。至于“儿孙满堂”就几近废话了,现在是啥年月了,计划生育搞得很严,人们已经不可能儿孙满堂,除非自己的儿子含愈将来结婚后生个五胞胎,这位得道真人的话显然已经过时了。

莫妙琴似乎与那个小道姑很有缘分似的,拉住他的手非让叶向南给拍个照,小道姑有些不情愿,在闪光灯一闪之际,王步凡发现小道姑早把头低下了,似乎怕人看到她的真实面目,从长相上看她是个很俊俏的姑娘。

王步凡看着这一老一少的可怜相产生怜悯之情,他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了得道真人。王步凡掏了钱,别人也都跟着掏了钱,温优兰和莫妙琴各掏了五十元,南归燕现在个女老板,出手很大方,一下子就给道士掏了一千块钱。叶向南和尤扬各掏了一百,叶知秋把手Сhā入口袋里,犹豫了一下又抽了出来。老道士和小道姑千恩万谢,小道姑竟感动得哭了。

在离开东岳大帝庙时,独独不见了叶知秋,王步凡猜想她一定是又去问老道士什么话了,女人总是爱信佛信道,他们只好在山门外等着。南归燕就又与王步凡说起了天野烟草公司经理范通的事,王步凡笑着没有说话。等了有十分钟,叶知秋满脸笑容地出来了,大家开始下山,王步凡走在最后。

这时王步凡听见后边有脚步声,他扭头一看,见小道姑跑得气喘嘘嘘地追上王步凡小声说:“王书记,我认得你,你是天南的县委书记,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肯定会帮我伸冤的。”说罢塞给王步凡一个布袋子,抹着眼泪扭头走了。就在彼此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王步凡发现小道姑不仅俊俏,而且还是个颇有姿态­色­的姑娘,不知为什么就出家入道了,更不知小道姑是怎么知道他是天南的县委书记,看来他升任天野市政法委书记的事情,小道姑还不知道。

王步凡望着小道姑远去的背影,猜想她肯定有什么天大的冤屈。他摸了摸布袋子,打开后掏出的是一封信,标题是《控告大流氓雷佑允对我的­奸­污罪行》,署名是吴丽华。王步凡吓了一跳,这种信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他急忙把信收起来,连同小袋子一起装进了口袋里。

叶知秋来到他身边问出了什么事,王步凡小声说:“回去再说。”然后问叶知秋:“又去问卜了?”

叶知秋点点头:“你猜那个道士说了点啥?”

“啥?无非是些奉承话。”

叶知秋很神秘地笑着说:“宦海凶险顾左右,惊雷暴风不长久,山远桥断疑无路,天野茫茫凡人留。”

王步凡听后差点笑出声来,“这不是一首打油诗吗?难道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你别不信,同是一句话,从真人口中说出来意义可就不同了,也许里边真有玄机呢。”叶知秋信佛也信道,王步凡却从来不信这一套,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唯物主义者,要说信道士的话,有什么玄机,也只能把它理解为老百姓的心声。

王步凡踏着台阶下山,不由想起“喜从天降”和“祸从天降”来,边关和井右序的高升不也能用“喜从天降”来解释吗?如果不是省委的两个副书记两个副省长和秘书长在东南亚沉船事故中丧生,刘远超也不一定能升任副书记,边关也当不了秘书长,井右序也当不了组织部长,这几个人不都是喜从天降吗?佛道者的言语本是十字路上的话,你怎么理解都行。不过王步凡仔细想想,就他目前的处境而言,从基层刚上来,办任何事情还得环顾左右,百倍小心,惊雷暴雨不长久,分明是指雷佑允和暴平军的,既然小道姑有冤屈不可能不向老道士诉说,老道士知道雷佑允和暴平军的所作所为,还能盼着他们居官长久?只怕巴不得他们早点完蛋。只是“山远桥断疑无路,天野茫茫凡人留”就有些费解。如果把“山”理解为侯寿山,远指文史远“桥”与“乔”谐音,只怕老道士认为侯寿山和文史远也不是什么好鸟,乔织虹工作浮漂,这样的人老百姓一般都不会为他们说好话,这里的“凡人”只能理解为那些无欲而刚,勤政为民,能与老百姓打成一片的人。如果硬要跟天野官场上的人名联系起来,也只有他王步凡和天南的县委书记王宜帆的名字中有“凡”字。如果用谐音去理解还有林涛繁的“繁”字。但是“凡人”二字只能指那些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人,不可能具体指某一个人,一个人能够改变一个时代,那就只有伟人了。

尤扬远远地站着,他的眼光始终注视着王步凡,王步凡不跟他说什么话,他也不问。这个小伙子就是这么­精­明,不该问的他不会问,又不好意思走远,就在那里站着。但他心里又在揣摸那封信了,王步凡这一次不准备让尤扬知道这封信的内容。

叶知秋一边下山,一边不解地说:“那个小道姑,年纪轻轻的,为什么出家了?挺可惜的。”

王步凡没有回答她的话,但他心里明白,小道姑肯定是身遭弓虽暴之后告状无门才上山当了道姑的。他轻轻的摸了摸了小道姑给他的信了,仍鼓囊襄地在口袋里,心想说不定到什么时候这封信会成为一把致命的撒手锏,能够派上用场。如今的天野,与他升任天南县委副书记时一样杀机四伏,使他不得不处处小心。这时他就想起中国那句老话:杀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时候你如果真的没有杀人之心,你就别从政,政敌虽不能杀,却需要与之斗智斗勇,贪官污吏可是既要斗智也要斗杀的,只想当个太平官明哲保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回到宾馆,大家在一起吃了晚饭,叶向南和尤扬回去了,南归燕、温优兰和莫妙琴来陪叶知秋说话。莫妙琴向叶知秋叫婶子,温优兰就随了莫妙琴也叫婶子,虽然叶知秋不比他们大得太多,但她乐意让人家叫婶子,似乎这样她才对丈夫身边的这些人放心。

这时乔织虹又打过来电话,让王步凡去打牌,王步凡有些累,也不想多跟那些商人企业家混在一起,就推说自己手指还有点疼,是否再找个人。乔织虹就说其实她那里的人是够数的,只是大家想和他坐一坐,既然手指还疼就早点休息吧。如果在跟前,王步凡会观察到乔织虹脸部神情的细微变化,然后去琢磨她的心理,是高兴,还是失望。可惜是在电话里,只闻其声,难见其人,至于乔织虹是什么心理,他也不去想那么多。他始终觉得乔织虹打麻将不是件好事。

王步凡放下电话,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去乔织虹的房间里坐一坐,免得失了礼节。他与叶知秋说了一下就走出房间,在离开时又问莫妙琴:“欧阳市长回省城了?”

“是的,他说回去过星期天,星期一早上来。”莫妙琴答道。

王步凡觉得省城的人过于注重星期天的团聚了,他这个乡­干­部出身的人就不那么注重星期天,有时根本就不过星期天。来到乔织虹的房间里,郑清源、买万通和贾正明正在陪乔织虹打牌,搞服务的是欧阳颂的秘书贾正己。他平时的心思不怎么放在欧阳颂身上,而是常常围着乔织虹转,看来这个贾正己不是个好秘书,更像个左右逢源的政客。刘畅有小孩,一般晚上是不陪乔织虹的,这就给了贾正己接近乔织虹的机会,他也总是借着这种机会在乔织虹面前百般讨好。王步凡刚坐在乔织虹身边,贾正己就给王步凡端来了茶水。买万通,郑清源和贾正明都争着要让位给王步凡。王步凡摆摆手笑道:“手指现在还疼呢,只怕近期内打不成麻将喽。”王步凡这么一说,三个人又都坐下了。乔织虹只要一打麻将,神情特别专注,王步凡进来她也不打招呼,一开始王步凡还以为她在生他的气。这一局是乔织虹独钓一饼自摸,竟赢了十二万。王步凡惊呆了,原来今天晚上的赌注是以万元为单位的。乔织虹与王步凡开玩笑说:“王书记手指一受伤,可是一大损失啊!”也不知她是指赢钱,还是指缺少一个牌友,不过看样子她并不计较王步凡不能打牌的事。王步凡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多有不便,就借故离开。其他三个人都很礼貌地站起来送王步凡,乔织虹坐着没动身,只是点了点头。

下到二楼,服务台里没人值班,王步凡听见自己的房间里不时传出开心的笑声,听声音叶知秋、南归燕、莫妙琴和温优兰正在打扑克,王步凡不想去扫他们的兴就在起栏杆处观赏得道山的夜景,夜­色­很美好,只是星星没有他记忆中的多。

木成林此时又像幽灵似的出现了,他出现时总让你觉得他是从天而降的,事先没有一点感觉。王步凡怕昨天喝酒的事得罪木成林,本想再逗逗他,看他似乎早已把昨天的事忘了,王步凡就没有再提那个事。本不想让木成林进房间的,又不好太冷落他,就说:“老木,屋里坐吧!”

木成林答应着已随王步凡进了房间,转着看了一下房间就大叫起来:“你看,你看,这些服务员的素质有多么差,我说过多少遍了,领导的家属来时,要给房间里配鲜花和水果的,她们就是记不住,小温,小莫你们…”

王步凡打断木成林的吆喝:说“老木,免了吧,都是农村出身的人,没有那么金贵,也没有那么浪漫,就为天野财政节省点吧。”

“这可不行,这是雷书记专门交待过的。”这时温优兰和莫妙琴放下扑克胆颤心惊地站起来,木成林就吼道:“你们这两人闺女咋没有一点记­性­呢,我交待过多少次了,领导­干­部的家属一来,房间里要配水果和鲜花的。水果呢?鲜花呢?你们是废物啊?啊!”

温优兰和莫妙琴吓得不知所措,王步凡急忙为她们撑腰说:“老木,你是军阀还是皇帝?怎么一张口就训人呢?真想送鲜花和水果你自己去置办,给乔书记房间里也放一点,我刚才从乔书记房间里出来,她那里可是既没有鲜花也没有水果。”

“是,是,我这就去办。”木成林怒视了一眼温优兰和莫妙琴,跑着下楼去了。温优兰头上吓出了汗,脸­色­有点苍白。莫妙琴低着头在垂泪,王步凡问道:“小温,木经理真的交待让送水果和鲜花了吗?”

温优兰委屈得眼中含着泪摇了摇头。

王步凡猜测到木成林是故意在领导面前献殷勤,在服务员面前耍威风。他如果真交待过,温优兰和莫妙琴是不会忘记的。这两个姑娘的心都很细,叶知秋的到来,她们都很高兴,一天到晚围着叶知秋转,今天晚上本该温优兰休息的,她是来陪叶知秋说话的,无端挨了木成林的训斥,心里有委屈却不能说。南归燕这时愤愤不平地说:“不就是一个小经理吗,盛气凌人,狗眼看人低,他以为他是多大的官啊,在书记面前也敢这么放肆!”

王步凡觉得这个木成林确实有点可恶,昨天敬酒的事情木成林可能已经忘记了,他王步凡可没有忘记,暴平军落井下石,他木成林也敢去凑热闹当走狗,并且还敢把矛头直接指向他王步凡,自己当时确实有点忍无可忍,不过冷静下来之后他还是不想与这种小人计较,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刚才王步凡又听木成林提了雷佑允的名字,他心里顿生不快。本来今晚的心情不错,让木成林来一搅和啥好心情也没有了。

不一会儿,叶知秋他们刚刚拿着扑克开始打,木成林果然送来了鲜花和水果。然后又去乔织虹的房间里。木成林走后莫妙琴就小声说:“平时只有雷佑允和暴平军的房间里配有水果和鲜花,不过不在这幢楼上,在客房部七楼。其它领导的房间里啥时候也没有放过水果和鲜花,标准是一个作秀的小人。”

“就是嘛,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南归燕说。

叶知秋打圆场说:“打扑克,打扑克,别谈他了。”叶知秋是不想为这个事扫了大家的兴,就主动提议继续打扑克。莫妙琴擦了眼泪去整理扑克,温优兰去给王步凡倒了一杯水,又搬了凳子放在叶知秋身边,看样子是让王步凡观阵的。

打起扑克来温优兰就必须用右手,开初大家看着她的手心里很别扭,她也一直红着脸,有些羞涩,总出错牌。后来慢慢才自然了,牌技还相当高。王步凡发现温优兰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只是少了一个指头,他就暗暗有些怜香惜玉。

大家玩兴正浓,夏侯知携夫人来拜访,夏侯知提了两桶茶叶,他爱人提了三套化妆品。夏侯知进门就说:“小叶听说嫂子来了,就想过来认识一下。”不及坐下,小叶把化妆品递给叶知秋让她看,并说是进口产品,效果特别好。叶知秋平时不怎么化妆,却也装着很喜欢,很细心地听小叶介绍使用方法。

王步凡见夏侯知又送来了茶叶,就开玩笑说:“别人送东西我可以不收,老同学送的东西我得收下,正好我办公室里没有茶叶了”

夏侯知急忙把茶叶递给王步凡,王步凡当即把包装拆开一看,又闻了闻,芳香扑鼻,是上等的碧螺春。然后,让夏侯知夫­妇­坐下,温优兰和莫妙琴忙着给他们夫­妇­倒水,拿水果。夏侯知是个善解人意的人,来时见叶知秋他们正在打扑克,就不想久留,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并邀请叶知秋在方便的时候到家里去玩,叶知秋答应了。

夏侯知离开时,王步凡送出门外没有下楼,夏侯知说:“老住宾馆也不是办法,我开发的桃花源别墅还没有卖完,不行先给你一套住着。”

王步凡摆摆手说:“那么高档的住房我可消受不起,你还是等着卖给别人吧。”

叶知秋与小叶手拉着手下楼,在楼下还闲谈了一会儿,才送小叶上车,两个女人很亲热,就像老熟人似的。今天夏侯知的造访可能就是冲着叶知秋来的,没有什么事情,纯粹属于联络感情之类的交往,送的礼品也不贵重,因此王步凡没有拒绝,他之所以当众把茶叶拆开,一方面是对夏侯知心存戒备,另一方面也是让其他人看的。如果里边是钱,他会当场批评夏侯知然后让他拿走,以示自己的清廉,如果是茶叶就留下。对夏侯知王步凡不能过于认真,毕竟是同学关系。

送走夏侯知夫­妇­,叶知秋她们又继续打扑克,温优兰总是有意无意地偷眼看王步凡,王步凡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老是看自己,这个细节让叶知秋发现了,好像就有了什么想法。玩到十点钟,温优兰善解人意地说:“时间不早了,叔、婶,你们也该休息了,小莫咱们走吧。”

叶知秋很大方地把小叶送的化妆品赠给她们每人一套,她们十分感激,先是推辞,后来见叶知秋心意诚恳就收下了。等温优兰和莫妙琴走后叶知秋就把另一套赠给南归燕,南归燕并不推辞,下楼走了。等南归燕走远之后,叶知秋才回房里转身锁了房门,也不理睬王步凡,自己到卫生间里洗澡去了。

王步凡这时想起小道姑给他的信,就掏出来看。

控告大流氓雷佑允对我的­奸­污罪行

尊敬的领导:

我叫吴丽华,家住天北县,牛街乡牛寨村,自幼父母双亡是个孤儿,是叔叔婶婶把我抚养成人的。我初中毕业后,因为贫穷没有参加高中考试,就到天野市想找点事做。

人海茫茫,天地苍苍。到天野后,我才知道一个女孩子想找份工作是多么的不容易。孤身弱女,除了当美容、按摩小姐就主是餐厅服务员,其它工作很难找到。忽然有一天,天道宾馆招收服务员,我就去应聘,并且顺利通过面试,被聘用了,月薪是三百元。我十分高兴也非常珍惜这份工作。一个农村姑娘,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一个月就能挣三百块钱,三百元对于农家人来说就意味着一只羊,一头猪,一群­鸡­。婶婶养羊喂猪一年才挣三百块钱啊!

刚开始我的工作是很顺利的,心情也是十分愉快的。二000年八月的一天,经理木成林突然说有一位市领导要接见我,我觉得奇怪,甚至有些不安。自己是个农村出来的女孩子与市领导素不相识,也没有什么亲戚在天野当大官,市领导为什么要接见我?但是木经理的话,我不敢不从。于是就诚惶诚恐地随经理来到客房部七楼708房间,这一层一般是没有客人住宿的,难道市领导会住在这里?

当我进了708室,发现木成林说的市领导竟是雷佑允。我在电视里见过他,知道他是市委副书记。这时木成林已经退出去了,雷佑允让我坐下,先是很和蔼地问寒问暖,接着就靠近我动手动脚。我害怕极了,想挣脱、想逃跑,他却一把将我抱住,然后把我按到床上,开始脱我的衣服。我哭喊着不从,但没有人来救我,我奋力抗争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被雷佑允强­奸­了。

雷佑允强­奸­了我,又嘻皮笑脸地说:“只要我跟他睡够十次,就永远能在天道宾馆­干­下去,月工资可以长到五百元。”我虽然出身寒微,但也懂得廉耻二字。我愤怒地吐了雷佑允一脸唾沫,穿好衣服出门就走,这时血顺着我的双腿往下流,想到自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女孩子,我就不想活了。

出了房门,见木成林就站在门外,我又愤怒地吐了他一脸唾沫,并扬言要告发雷佑允,木成林立即威协道:“公安局,法院的领导都是雷书记的战友,只要你不怕死就去告吧,只要你一告,就把你当作卖­淫­女郎抓起来让你身败名裂……”

我绝望了,想到了死。但最终犹豫了,叔叔婶婶对我有养育之恩,至今我还没有尽一点孝心,我愧对他们。我不能死,死了对他们的打击更大,可是我又无脸回家面对他们。万般无奈我才来到得道山出家当了道姑,想在青灯黄卷下等待伸冤的时机。

我盼望着好心的领导能为我伸冤报仇,为一个无援无助的弱女子撑腰作主,叩拜了!!!

吴丽华

二00二年一月五日

王步凡看完信,心情十分沉重,大骂雷佑允是兽不是人。但他也知道雷佑允在天野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此事非同小可。时机成熟,处理得当,也许能起到一石数鸟的作用,把天野几个贪官全部控出来;处理不好,也许会像推到一堵危墙,飞起满天尘雾,在尘雾随风飘散之后,什么效果也没有起到,甚至还会有人说你是故意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没事找事。王步凡更清楚,就他目前的实力,万万不可明火执仗地与雷佑允争斗,一定要等待时机,讲究策略。

他刚收拾好信件,叶知秋像出水芙蓉般地出现在他面前,用妩媚的眼神望着他。他却激动不起来,小道姑吴丽华的信让他太伤感了,简直像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肩上,让他一时竟然不能直起腰杆。

叶知秋很敏感地问:“很累吗?要不要洗个澡?可别犯了家花没有野花香的毛病。老实交待,刚才为什么小温与你暗送秋波?”她知道王步凡不爱洗澡,只是随便问问,也知道王步凡不会随便拈花惹草,只是有点吃醋。

王步凡没有正面回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连和你上床的心思都没有了,还能有什么非份之想呢?”

“谁又惹你生气了?”叶知秋很关心地问。

“天野官场复杂啊,我真有点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原想着乔织虹是个很有头脑的人,谁料想她竟然是个花瓶,中看不中用!凭她只怕难以把天野的事情办好。”王步凡忧心忡忡地说。

叶知秋有些嗔怨的说:“就你是党的好­干­部?别­操­那么多闲心了,­干­好自己的事,看好自己的门,管他们虎吃狼,狼吃羊呢,人家老远来和你度周末,昨天晚上抬回来一个醉鬼,今天晚上又尽想些官场上的闲事,你就没有想想我,就不会让自己开心一些?”

王步凡觉得知秋毕竟还是有些天真,这年头你不吃别人别人就要吃你,想看好自己的门谈何容易啊!但回头一想,确实应该忘却烦恼轻松一下了,于是他把愁眉换作笑颜,上前抱住叶知秋狂吻起来。

叶知秋来了兴致,把裹在身上的浴巾扯掉,整个人就光滑湿润地呈现在王步凡的面前,王步凡把叶知秋抱到床上,自己也脱了衣服,两个人就紧紧地搂在一起。

小别胜新婚。今天晚上叶知秋不光玉体光滑,笑容醉人,就连下边也特别的光滑,交欢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是一种忘我而神迷的享受。叶知秋又配合的特别到位,两个人同时达到Gao潮,同喜同乐…

事毕,王步凡不知怎么就又想到了前妻舒爽,舒爽的下身总是­干­涩涩的,从来没有光滑湿润过,与她也从来没有产生过忘我的ji情,把大好的青春都浪费舒爽身上了,觉得还真有点可惜。

一星期后的一天,上午刚上班,墨海来到王步凡的办公室里,说向他汇报下派帮教工作队的事情。

王步凡笑道:“墨老兄,你也是常委,在我面前可别左一个汇报,右一个汇报,我担当不起啊,我在天南担任县委书记时,还常来向你汇报工作的,咱们就不必客气了,我也不过是个政法委书记啊。”

“时过境迁,人事皆非,现在不同于过去了。你呢,是政法委书记,又是帮教委员会的主任,我理所应当向你汇报工作的嘛。”墨海说得很真诚,王步凡就不再与这个书呆子计较了。他起身给墨海倒了水,

墨海双手接住,坐下后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掏出一张下派工作队员的名单,要递给王步凡。

王步凡不急于去接那张名单,而是递给墨海一支烟,亲自为他点着,墨海有些感动。大概他在乔织虹和雷佑允那里还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礼遇。他抽了两口烟,就很真诚地说:“王书记,你呢,是“小康战略”帮教委员会的主任,可惜你对天野的情况不甚了解,可别让人家给耍了。”

王步凡有点吃惊:“又出什么事了。”

墨海道:“这个名单呢,我看就很有说处,虽然是组织部长侯寿山搞的,但我呢,能明显感觉到是雷佑允在­操­纵着的。”说罢把名单放在了沙发上。

王步凡有些无奈:“这已经是三易其稿了吧,目前天野就是这么个形势,只要没有什么太显眼的问题,将就着吧,水至清则无鱼啊!正所谓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吧。”

墨海看王步凡是这个态度,下边的话就不想再说了。其实王步凡是不想让墨海感觉出他对雷佑允有什么看法,接下来两个人就闲聊了些生活家庭方面的琐事,聊了一阵子墨海就起身告辞。

墨海走后,尤扬送来几封信说:“王书记,这里有几封您的信,写着‘王书记亲启的字样’我就没敢拆开。”

前些天王步凡交待过尤扬,不是什么重要的信件,让他拆开先看看,不重要的就不要送给他看了。今天这几封信都是写着‘王书记亲启’几个字,尤扬就不敢私自拆开,就直接拿到王步凡这里。

王步凡道:“先放下吧。”他这会儿没时间看,他要先看一下工作队员名单。尤扬见王步凡杯里的水不多,就又倒了些水,退出去了。

王步凡看着名单,总共一百一十八个人,市经贸委的副主任是带队领导。一个县里派一个科长带队。名单总体上还能说得过去,从天南调到各县的那些­干­部都成了帮教队的队长。王步凡拿着名单去找乔织虹,进了她的办公室,见乔织虹正在和廉可法交谈着什么,廉可法手里拿着三封信,信封的颜­色­与尤扬给他送的一模一样,王步凡就猜想肯定又是告状、检举之类的信件。只听乔织虹说:“廉书记,那个啥,这事先放放吧,稳定压倒一切啊!”廉可法有些不高兴,也不说什么起身出去了。

乔织虹见王步凡进来,就漫不经心地把自己桌上的三封信撕了,又顺手扔进纸娄里。王步凡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来。乔织虹不提信件的事情,王步凡也只好装糊涂,等一会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看就知道内容了。王步凡把工作队员的名单递给乔织虹说:“乔书记,你看一下,如果可以,在月底前开个动员会,把工作队在­阴­历年底前派下去,这个事情不能拖到春节之后啊。”

乔织虹接过名单,看了一下道:“这个事情就样定吧,开动员会的时间你定,到时候我去参加一下。那个啥,这个事情是得抓紧办,说不定什么时候省里还会下来检查呢,过了春节就该准备两会的事情了。”

“那么我就定个时间,让墨海通知一下。”

“今天又是周末,晚上有什么事情吗?我们现在又试验了一种麻将新打法,叫对对胡,很有意思的。”

王步凡知道乔织虹麻将瘾又犯了,他本来是往家里打了电话,说这个周日要回天南的,看来只好让叶知秋来这里了,就说:“没有什么事情。”

“没事今天晚上再战一局。”乔织虹喝了一口茶水,两眼望着天花板笑了笑。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王书记,什么时候给我写两张字吧,一幅挂在办公室,一幅挂在住屋里,补补壁,那个啥,我很喜爱你的狂草书法。”

王步凡觉得‘补壁’二字从索字者口中说出来多有不妥,就暗笑乔织虹的浅陋,但也不想计较这些,而是笑着说:“我的书法不好,岂敢在乔书记面前献丑。”

“我在刘书记那里见到过你的书法,龙飞凤舞,大家手笔啊。”

“不敢,不敢,乔书记过奖了。”

“王书记,谦虚过头,就是虚伪了。”乔织虹笑着说。

王步凡只好应道:“不知乔书记喜爱哪方面的内容?”

“办公室里就写一首毛主席诗词吧,他老人家的诗词好啊,有些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他老人家就是神呢,历史上文韬武略胜过毛泽东的人还没有呢。住室里挂的就选一首宋词吧,对宋词我也不太懂,你给我选一首就行了。”

“那我就自己作主了。不过先声明一下,书法是文人的雕虫小技,我可不敢称什么大手笔啊,既然乔书记抬举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乔织虹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又一时想不起合适的话,就笑了笑没有吱声。

王步凡辞别乔织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反手锁住门,急忙拆开尤扬送来的信件看。第一封信是打印的,顶头一是行醒目的标题:《大流氓雷佑允的丑恶行经》。

一、狮子大张口,拼命聚敛钱财。

雷佑允身为天野市市委副书记,不思天野经济发展大计,利用职权,不法­奸­商郑清源勾结一起疯狂敛财。天野八十三家加油城,均由雷佑允批准,郑清源牵头兴建,雷佑允从中收受贿络八百三十万元。天野大酒店、天野商贸城、天野影视城,三项工程均由雷佑允出面周旋,由郑清源牵头承包给三个工程队,雷佑允从中收受贿赂三百万元…(个中细节郑清源的情­妇­东方云可以作证。)

二、拉帮结派,培植亲信。

雷佑允身为市委抓组织的副书记,却辜负了人民的期望,忘记了组织的重托,忽视了党的培养,利用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力,大肆培植亲信,打击异己。工商局、劳动人事局、财政局、民政局、交通局的正副局长和法院院长都是雷佑允的战友或同学,整天不­干­正事,到西郊湖畔去寻花问柳,据说最近又准备让大流氓年光景出任天野市公安局局长,让吃喝嫖赌之徒苗梗昌当检察院检察长。已经让情­妇­白杉芸当上天南县的县长,还准备让情­妇­魏酬情当市经贸委的主任…而对执法严明,公正无私的检察院检察长智奇绍,环保局局长牛荃等­干­部则大肆打击报复…

三、玩弄女­性­,­色­胆包天。

雷佑允历来流氓成­性­,贪财好­色­。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截至目前雷佑允通­奸­、强­奸­­妇­女已经超过一百人次,电视台的女记者左绣是他长期包养的情­妇­,天道宾馆的服务员几乎让雷佑允糟蹋完了,天道宾馆经理木成林就是专门给雷佑允拉皮条的,每占有一个少女的初夜,顺从者雷佑允给人家一千元,作为补偿,不顺从者则分文不给。其中不乏不情愿者,但慑于雷佑允的­淫­威,或忍气吞声,或告状无门,或冤沉海底…

王步凡看完这封信,打了一个寒颤,一边为雷佑允的罪恶行径吃惊,一边为告状人掌握情况的详细感到奇怪。看来雷佑允树敌不少,早晚是要到倒霉的。除非雷佑允真的有不可动摇的靠山,不然只要告状的人多了,就会对他构成威胁,现在他最好的选择是早点调离天野,避开矛盾,不然日久必定生变。现在的­干­部往往一调离,一切问题都会云消雾散,再没有人追究他的过去了。到了新的地方,他仍然是一位“好­干­部”,仍然是大谈廉洁奉公,勤政为民的“好领导”。如果呆在老地方不动,天长日久说不定就会在某个环节上出问题,甚至连老命都难以保住,这反面的事例太多了。王步凡多多少少有点为雷佑允担心,他奋斗多年,混到市委副书记的高位毕竟不太容易。省里边马风疾和呼延雷他似乎联系不上,最大的靠山就是攀了个常务副省长,而在重大事情上常务副省长与书记和省长还是没法相比的。要不然他可能早就当市长了。同时他又有点恨雷佑允,当过兵,在部队上就是­干­部,到地方上又任职这么多年,不能说没有接受党的培养和教育,他也是农家子弟出身,怎么就不肯做个好官,做个好人呢?

王步凡再看第二封信,标题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市委市政府以及市纪委,每年都要重复婚丧嫁娶不许大­操­大办的禁令,可是看看我们的人大主任李直吧,大儿子李平稳结婚时酒席办了二百桌,小儿子李曲伸前年死了媳­妇­,去吊丧的人少则五百,多则一千,李直死了一次儿媳­妇­就收了五十多万元的礼。一百一十二天后,李直的小儿子李曲伸又与雷佑允的女儿雷雁结婚了,这次置办的酒席是五百桌,收受的礼金是二百万元。

领导者大谈勤政为民,也处理过一些婚丧嫁娶大­操­大办的­干­部,比如天西县的人大主任,儿子结婚置办了五十桌酒席,就地免职。比如天野市城建局副局长的女儿结婚置办了五十二桌酒席,就地免职。难道市纪委的禁令仅仅是针对下边­干­部的?上梁不正,下梁岂能不歪?难道真的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请问人大主任李直违规违纪的事情谁来管?谁来问?谁来查处?

另据掌握内情的人士透露,李直在任市委书记及人大主任期间,不断为其弟弟李爽和大儿子李平稳招揽工程,他们现在都是千万富翁。本来人大办公楼装修的时候李直是要让他弟弟­干­的,后来副主任林木森提出异议,劝他注意影响,李直为了顾及影响,才把工程转包给私营企业主夏侯知…

至于李直重用提拔其情­妇­梅秀外,这里不再细述,不过梅秀外可是个枪杀情夫管云海的罪犯和利用李直当书记时大肆敛财的受污犯,至少收贪过一百人次的贿赂,她至今仍然逍遥法外,仍然是“人民的好市长。”

王步凡看到最后又是一惊。三年前天野市发生过一起自杀案,死者是房地产开发商管云海。他就死在春风路附近他的私人住宅里。据警方称:现场除了一张双人床和管云海自己的一些日用品之外,若大的一套房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警方在住室里发现两枚弹壳和一把手枪,手枪在死者自己手里,死者胸部中了一枪,头部中了一枪,是情杀还是自杀?谁也弄不清楚。据当时市公安局局长雷声鸣断定是情杀,因为管云海平时玩弄的女人很多,传讯了二十多个女人,均与案件对不上号,公安局也觉得很没有面子,最后在李直的指示下只好给管云海定了个自杀的­性­质。后来雷声鸣贪污受贿三百多万被判处死刊,管云海的案子就没有人再问了。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人提出管云海的死因与梅秀外有关系,这太可怕了。如果情况属实,那么梅秀外就是个女妖,是个魔鬼,是个杀人犯。对此王步凡觉得未必就是事实,也许是写检举信者故意制造紧张空气,危言耸听。

王步凡看了这封举报李直的信大惑不解。李直在市委书记任上就不是清官,他估计李直聚敛的钱财也够花了,不知此公要那么多钱­干­啥?看来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正所谓欲豁难填。一旦李直晚节不保,着实有些可惜。李直过去毕竟对王步凡也算有提拔之恩,他很为他担心,甚至想劝劝李直,忽然又想起“此地无银三百两”那句话,如果李直不纳忠言,反而认为是他从中搞鬼,那不就弄巧成拙了吗?

第三封信是举报暴平军的,题目是《天道官场第一贪》。举报人看来是比较了解暴平军情况的,王步凡怀疑可能是他身边人写的检举信,不然不会连年份都弄得很清楚,有些是多年前的事情,举报者竟然说得一字一板,很有说服力,很有可信度。

尊敬的领导:

你认识真正的暴平军吗?也许你只识其表,不识其里,听我把真正的暴平军介绍给你。

一九九二年九月至一九九七年七月,暴平军任天野纺织厂厂长兼党委书记其间,利用职务之便,在批借资金,担保贷款,收购房产,出卖国有资产中二十一次收受贿赂三百余万元,后来纺织厂倒闭了,一千八百名职工下岗失业,大多数流浪街头靠做小生意渡日,暴平军却升任天野市的副市长。

一九九七年至一九九八年天野市大搞城市改造活动,暴平军与私营企业家买万通勾结,把全部工程承包给买老板,预算资金为一亿两千万元。决算资金为一亿五千万元,为什么决算资金会多出来三千万元呢,暴平军清楚,买万通也清楚,省里那位常务副省长远征程也清楚,唯独天野市广大人民群众不清楚。据知情者透露,仅这次城市改造暴平军就收受贿赂九百多万元。(其中西郊风景桥建成后不欠坍塌,造成十死九伤的恶­性­事故。)因暴平军在城市改造中有“功”,在副省长远征程的关怀下他升任天野市的常务副市长。

一九九九年至二○○一年,天野市再一次大搞城市建设,全市八十万平方米石榴带工程和投资三亿元的石榴园工程,又是买万通承包的,仅此两项工程总投资四亿元,买万通先后给暴平军好处费七百多万元。仅以保守的数字估计,暴平军目前贪污受贿不下一千五百万元。

饱暖思­淫­欲。二○○一年十月一日天野市举办了一次清源杯舞蹈大赛,大赛第一名被纺织厂下岗女工东方云小姐夺得。雷佑允看中了东方小姐,郑清源以五十万元的高价买得东方小姐的芳心,东方小姐把初夜献给了­色­狼雷佑允。事后雷佑允顾及影响,让东方小姐当了郑清源的情­妇­兼秘书,有时二人共同享用。此举与二○○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天野市举办的万通杯歌曲大赛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一次纺织厂下岗女工东方霞小姐夺得第一名,被暴平军看中,买万通以五十万元的高价说服东方小姐把初夜献给了­淫­棍暴平军。事后暴平军让东方云小姐到万通公司上班,现在是买万通的情­妇­,偶尔暴副市长也享用一下。

作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不禁要向还有点良知的上级领导问一声,天野有如此巨贪,还能发展经济吗?郑清源、买万通现在都是人大代表,他们能够代表人民群众吗?他们又都是“优秀私营企业家”和“省劳动模范”,请问他们的优秀在哪里?他们的模范作用又在哪里?

王步凡看到这里忽然记起《天野日报》上刊登过《时髦女郎献爱心》的文章,莫非是东方云和东方霞把钱捐赠给了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东方云和东方霞王步凡见过,那是在海南旅游的时候,现在看来这姐妹两个就有些神秘­色­彩了。在情况还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他不知道应该尊敬这姐妹两个,还是应该鄙视她们。但有一点他是弄明白了,雷佑允和暴平军的靠山都是常务副省长远征程。当初人们传说郑清源和买万通给东方云和东方霞的支票是一百万元,看来很有可能是把事实夸大了。

王步凡看过这三封举报信,本想把它们撕掉,想了想还是没有撕。这三封信与小道姑吴丽华的信同样有价值,他想把它们保存起来。令他奇怪的是乔织虹明明也收到这类信件了,廉可法还去向他请示,她为什么就是不表态呢,是为了稳定吗?那么天野有如此严重的问题岂能稳定?书记不表态,廉可法抓纪检还没有办法,他这个刚刚上任的政法委书记就更管不了这个事情,况且检举的还都是天野的巨头人物。他觉得这些信件可能日后还会有用处,就连同小道姑的信件一并锁在了抽屉里。他要看看乔织虹是什么态度。乔织虹如果装聋,他就作哑, 乔织虹如果向这些人开刀,他也不能当先锋。他知道官场上人整人的事情经常发生,但整别人的人决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也可能老百姓会拍手称快,说你是个什么青天,但在上级组织部门那里,在上级领导心目中,你极有可能成为角刺人物,或者成为面目可憎的外星来客,从此再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现在的官场,关系网错纵复杂,谁知道谁跟谁是什么关系呢,一个瓜总要连着一根藤,藤又连着根,根又连着其他藤,其他藤又连着其他瓜,瓜与瓜之间都有血缘关系,谁又能搞清楚瓜与藤之间的关系呢,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糊涂。一旦瓜们自己烂了,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与藤并无关系,与根更无关系。甚至藤还可以站出来言之凿凿地说当初如何如何地培养教育瓜,谁知道这个瓜这么不争气,它自己要腐烂,真是没有想到。藤尽管百倍痛心,但决不会承认自己有任何责任。正如一个人得了脑膜炎,那是他后天自己被传染上的,决不是从母体里先天遗传而来。

乔织虹久居官场,不会不懂得这些道理,也许正是出于这种原因,她才装得若无其事,把告状信一扔了之。这种事情各地都有,也许省城那边也是如此,乔织虹已经司空见惯了。也许她初来乍到,立足未稳,还不敢向这些腐败分子开刀,也许雷佑允和暴平军真的与副省长远征程有什么关系,让乔织虹有投鼠忌器之忧。总之从乔织虹的态度上看,最其码近期内不会对李直、雷佑允和暴平军开刀。她现在需要的是天野市的稳定,不管这种稳定是用什么代价换来,她都会把稳定放在第一位。因为她刚刚上任不久,对天野的情况还不是十分了解,再说她也不是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的俊杰人物。

王步凡想起乔织虹要字的事情就给尤扬打了个电话,尤扬马上来到王步凡的办公室里。王步凡对他说:“你跟墨秘书长请示一下,去给我买一套文房四宝,我的那些东西都留在天南没有带过来。”

尤扬应了一声出去了。

尤扬刚走,有人敲门,王步凡说了请进,见雷佑允笑ⅿⅿ地进来。王步凡对雷佑允一向尊重,他没有让秘书倒茶,亲自动手为雷佑允倒了茶,让了座。雷佑允坐下后仍是笑ⅿⅿ地不说话,眼睛直盯着王步凡的办公桌,似乎想要发现点什么。他不说话,王步凡就猜不透他的来意。他知道雷佑允戒烟了,就自已掏出一支点着猛吸几口,陪着雷佑允坐。雷佑允无话找话,“烟这东西就是怪,抽上一支还真舒服,可惜最近头疼总休息不好,听了医生的话戒了,戒掉之后还真有点想念它。”

王步凡笑道:“万物顺其自然,适者生存嘛,抽烟的人寿星也不少,毛泽东抽烟活了八十四岁,邓小平抽烟活了九十三岁,周恩来不抽烟只活了七十多岁。我个人的观点是吸烟有害健康,但是不要把吸烟的危害夸大,也不要太约束自己,来一支?”王步凡说着话递给雷佑允一支烟,然后拿起茶几上的火柴要给他点。雷佑允急忙夺了火柴笑道:“那敢让你王大书记给我点烟,传出去说你礼貌有加,可要说雷某人耍得太大了。”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就像两个好朋友在开心的聊天。

雷佑允抽出一根火柴,并没有马上划着,作思考状态。过了一会儿才划着火柴,但他没有点烟,直到火柴­棒­燃尽成为炭条他才丢弃在烟灰缸里,然后又抽出一根火柴,仍作思考状。

王步凡猜想雷佑允肯定是听到告状信的事情了。这年头告状信都不是笔写的,而是打印的,就连开头也是“上级领导”云云,你从字迹上根本找不出什么线索,告状的人往往忽略了一点,告状信是满天飞的,只是不寄给当事人,可是现在的常委也好,上级领导也好,原则­性­又都不是那么强,保不准有人早就把这个事情告诉给雷佑允了,说不定雷佑允手里现在就有告状信。但雷佑允只字不提此事,是不是有意来王步凡这里探探虚实,看看他会不会主动提及此事。

王步凡自以为猜透了雷佑允的心思,就只管装糊涂,他是万万不会提及此事的,他知道一个道理:知道别人­阴­私的人,很容易被别人视为敌人,或危险分子;不知道别人­阴­私的人反而会平安无事。幸亏自己把信件已经收藏起来了,不然让雷佑允发现就会很尴尬。

雷佑允又划着了火柴,等火柴­棒­快燃尽时才把香烟点着,他吸了一口道:“香烟真是好东西。”

王步凡笑道:“那就开戒吧,不过还是少抽点为好。”

雷佑允摇摇头,把刚吸了一口的香烟丢进烟灰缸里,他见香烟仍然在燃,又把它捏灭,仰起头把口中的烟吹向天花板。两个人坐着仍无话可说。雷佑允总得说点今天来找王步凡的理由,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王书记,最近天野的社会治安不是很好,西郊湖那里老是出现歹徒抢包和少女被弓虽暴的事情,你抓政法工作,这个事情你要过问一下。本来这个事情应该乔书记跟你谈,可是昨天晚上远副省长的女儿远方方在西郊湖边被歹徒抢了包,还被拉到铁路桥下…唉,这个事情牵涉到远省长和远方方的名誉问题,远省长交待我与你协商一下,既要把案子破掉,把歹徒绳之以法,又不要声张,不然远方方以后就没法做人了,远省长脸上也无光。这个事情一定要上升到讲政治的高度去理解去执行啊。”

王步凡把雷佑允的心思又猜错了,当他听完雷佑允的话,眼睛瞪得天大。天野连续发生抢劫和强­奸­­妇­女的案子,他抓政法工作竟然没有人向他汇报,西郊湖归西城区公安分局管辖,看来这个年光景是有点问题,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来向我汇报,又破不了案,究竟安的什么心?但是当着雷佑允的面,王步凡也不想多说年光景什么,就说:“雷书记,这个事情我会想办法的,争取在最短时间内破案。”

雷佑允听王步凡这么一说,一脸狐疑,他不知道王步凡凭什么本领能够在最短时间内破案。

王步凡这时脑子也在急速运转,看来年光景是靠不住的,这个案子必须依靠向天歌,既然歹徒是专门抢­妇­女包和强­奸­­妇­女的,那么目标肯定是漂亮而又有钱的女人,他想到了南归燕,准备让南归燕去充当诱饵,然后把歹徒捉拿归案,但是这些想法他没有跟雷佑允说。

又坐了一会儿,雷佑允起身告辞,王步凡一边送雷佑允一边想,远方方在天野被强­奸­的事情只怕雷佑允不会向乔织虹说。果然见雷佑允走出王步凡的办公室后直接回自己的办公室去,并没有到乔织虹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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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刚上班,尤扬把笔墨纸砚送来了,他站在王步凡身边打下手,王步凡开始为乔织虹写字,他给乔织虹的办公室里写的是毛泽东的《采桑子?重阳》。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别香。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是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王步凡挥笔醮墨,龙飞凤舞地一气呵成。尤扬就有些惊叹了,“王书记的字,我敢说…,哎呀…”尤扬的话没说完就觉得表扬领导是犯了大忌的,急忙改了口,“王书记的字真好,你得给我也写一幅吧?”王步凡笑了笑,没有正面作答,只觉得尤扬这个人过于­精­明了。

接下来他又给乔织虹写了一首宋人张孝祥的《六州歌头》。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消凝,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毯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

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婺,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王步凡写了这两首词,又觉不妥。“战地黄花分外香”意境固然好,只怕一个“战”字就说明天野并不太平。“寥廓江天万里霜”只怕对乔织虹更不吉利,她在天野能否站稳脚跟,能否在寥廓江天中打开局面,不光是摆在她面前的挑战,更是摆在欧阳颂面的挑战,如果他们没有超人的胆略,只怕天野这颗果子不好吃。

至于写张孝祥的词,王步凡是寄寓一种希望,希望乔织虹明白天野市杀机四伏,千万不要吊以轻心,最终使自己“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这种事情还不幸被王步凡言中,乔织虹最后果然在天野弄得哭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王步凡给尤扬写的是郑板桥的名句“难得糊涂”,他觉得尤扬有些聪明外露,又不好直接提醒他,就用这四个字警告他。

尤扬显然已经明白了王步凡的意思,先是羞得满脸通红,有些忐忑不安,但他毕竟是攻于心计的人,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当王步凡抬头看他时,他正在抿着嘴笑。见王步凡看他,急忙收住笑容,仍是一副十分恭顺的样子。王步凡知道尤扬看透了“难得糊涂”四个字的含义,他不点破,尤扬也不说破,两个人用心在无声地交流。

在内心定力方面,尤扬毕竟没有王步凡老到,王步凡不说话尤扬就忍不住了,“哎呀,王书记,你的书法应该走出河东面向全国去发展。真的,我这可不是在奉承,你的书法很有大气,准能成为名家的,适当的时候你应该到北京搞一次个人书法作品展,扩大扩大影响,只在省内活动是很不够的,毕竟圈子太小了。书法作品是很讲究名气的,有时候名气比作品本身更重要,因此需要宣传呢。”

王步凡淡淡一笑,没有表示出肯定与否,只是嘱咐尤扬把这几幅字送去好好装裱一下,把乔书记的送到她那里去。尤扬得到王步凡的信任心里美滋滋的,他很想与乔织虹多一点接触,但苦于没有机会。王步凡则不想亲自给乔织虹送字,那样自己显得太掉架子,也有献媚之嫌。所以想把这个好差使送给尤扬。人在官场,有些关系处理起来是很微妙的,既要与一把手保持亲密的关系,又不能让人感觉出过于亲密。对下级也要恩威并济,既使唤又拉拢。况且王步凡总想竭力保持一种平衡的心态,处在一种中立的位置上。

尤扬领了命令拿上书法作品神情愉悦地要走,忽然又转回来问:“王书记,作品上忘记盖印玺了吧?”

“我的印玺都在天南,还没有带过来,就不盖吧。乔书记是考虑大事情的人,不会讲究这些细节问题。”其实在王步凡觉得乔织虹未必真正喜爱书法,也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你去吧,给乔书记送的时候要把握一下时间。”王步凡在这个细节上都考虑到了,他的话尤扬已经心领神会。

尤扬不无惋惜地出去了,他也是个文人,在他看来一件书法作品,印玺是很关键的,它能够证明作品是书法家的真迹,是书法作品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而在王步凡这里就纯粹是应付了,他知道乔织虹根本欣赏不了狂草书法,只是看个热闹烘托一下文化氛围而已。

王步凡到内室里洗了手,擦了把脸,照着镜子疏理头发,忽然发现鬓角增添了几根银丝。他今年才四十三岁,头发已经开始变白,头顶上的头发明显感觉出有些稀疏,心中难免有些伤感。他分开鬓发把那几根银丝毫不留情地一一拔掉,扔进纸娄里,之后又暗笑自己的无聊和多情。四十三岁的人了,有几根白发是很自然,人总是要老的,这是自然规律。尽管心里这么想,王步凡还是觉得身在官场,格外劳心费神,大人物能够咤风云地改变社会,小人物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社会,有时为了改变自己的­性­格和心态觉得很累。但又别无选择,仍得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去适应官场,适应社会,而不可能让官场和社会去适应你。

王步凡正在感慨人生,叶向南气喘嘘嘘地忘记敲门就闯了进来,心急火燎地说:“王书记,快…有个少女在市委门口自杀了。”

王步凡猛然一惊,手中的梳子掉在地上。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道:“小叶,你说啥?”

“王书记,有个女的在市委门口自杀了。”叶向南又重复了一遍。

王步凡来不及去拾掉在地上的梳子,冲出办公室小跑着随叶向南下楼,一边跑心里一边嘀咕,他是抓政法的书记,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给他制造麻烦?前边是水向东自焚,接着是常务副省长远征程的女儿远方方在西郊湖被强­奸­,现在又是少女在市委门口自杀,大白天的怎么老是有人来市委门口自杀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文章啊。

十一

王下凡来到市委门口,那里已经站着很多群众,在围观议论。自杀少女就躺在当初水向东自杀的地方,看上去像似昏迷的样子,地上没有一点血迹。

年光景今天的行动似乎特别迅速,他几乎与王步凡同时来到现场。王步凡是从办公楼上跑着下来到市委门口的,而年光景是坐着他那辆喷有公安字样的警用桑塔纳而来。年光景现在处处与向天歌攀比,玩的气派有时候比向天歌还大。王步凡并不认为向天歌有多伟大,他过去与战友一起整倒雷声鸣,说明这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灯,但是他与雷佑允有矛盾,就是个可以利用的人物,领导者有时就需要下级之间存在一些矛盾,这样一来都会以领导为中心,领导就可以利用矛盾驾驭属下,如果属下团结得很好,你就听不到异声,听不到异声就了解不到下情,工作起来就会陷于被动,甚至会被下属架空。

王步凡一向不信任年光景,他就给向天歌打了个电话,通报了在市委门口发生的恶­性­事件。向天歌在电话里说保证在三分钟之内赶到。

这时候年光景来到王步凡身边,先给他敬了个礼,看样子准备汇报案情。王步凡为了拖延时间,他摆了一下手示意年光景先不要说,只问了他一句:“人还有救没有?”

“已经死了,看来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年光景回答。

王步凡又问门卫:“你们是怎么值班的,啊!在短时间内市委门口连续发生两起自杀事件,你们还称职吗?为什么这些人不在别的地方自杀,偏偏要来市委门口自杀?啊!”

不等王步凡再问,年光景就急忙上前向王步凡汇报说:“王书记,据我们调查,死者叫水映月,是西城区甜妹子歌舞厅的暗娼,昨天一个嫖客嫖了她,不给钱还把她打了一顿,她一时想不开,就服了毒跑到这里来死。这种人就是对党和政府不满,你说这个女人她妈的哪里不会死,偏偏跑到市委门口来死,真她妈的会损人。”

王步凡无心听年光景在那里罗嗦,弯腰细看,死者约二十岁,长相很俊俏,上身穿一件白毛衣,下身穿着紧身牛仔裤,衣服上边布满血迹和灰尘,口中流出很少一点血污,身上散发出浓浓的农药味。王步凡没有理睬年光景,而是问站在他身边吓得说不出话的卫门:“你们为什么不拦住她,然后赶紧把她送到医院去抢救?”

门卫吓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说:“她…她是坐出租车来的,到这里一下车喊了两声“冤枉”就倒下了,我赶紧打…打110报警,在我报警的同时年局长已经到这里了,一看这个女的已经死了。”

王步凡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年光景问道:“她是哪家舞厅的?这么说她在没有死之前你们已经开始调查了?这么有超前意识?”

“这个…”不等年光景回答,就有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走到王步凡面前说:“王书记,她是我们甜妹子歌舞厅的,我叫费杰,都是因为我的管理疏忽造成的,我情愿接受惩罚。”

王步凡顿时觉得这起自杀案里边有文章,这么短时间,年光景赶来了,甜妹子歌舞厅的老板也赶来了,事情就这么巧?平时老百姓有什么事情公安­干­警也没见出警这么神速,即使去人也不一定局长每次都亲临现场,况且歌厅老板竟然和公安分局的局长同时赶到,今天的事情就有点可疑了。特别是像年光景这样的人,别的本事没有,欺上瞒下的本领大的很。但愿他今天只是因为市委门口死了人,才引起高度重视的,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这时乔织虹也来到现场,仔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十分震怒地说道:“这个事件影响太大了,一定要把事实真相搞清楚,把罪犯绳之以法,那个啥,不然我们没法向全市人民交待。特别是在天野市人代会召开之前,千万不能再出乱子。王书记,你抓政法这块儿工作,这件事情你一定要组织得力­干­警查个水落石出。”

年光景急忙说:“我们一定执照乔书记的指示,认真做好调查工作,一有结果立即向市委汇报。”

不知什么时候市公安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向天歌已经站在王步凡的身边了。向天歌说:“年局长,是否先查封那家歌舞厅,再对死者尸体解剖进行鉴定?我看这个案子不像一般­性­的自杀案,否则死者不会选在市委门口自杀,事件背后肯定会有什么重大原因。”

不等年光景说什么,王步凡表态道:“我赞成向局长的意见,这个案件就由市公安局负责查处吧,西城公安分局做好配合。我再强调一下,西城公安局只是配合,老年,你听懂我的话没有?”

年光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了。

向天歌命令市公安局的­干­警对现场拍照录像,然后把女尸抬到运尸车上,一时间警灯闪烁,警笛鸣叫着离开了市委门口。

市委门口围观的群众人山人海,见死者被拉走了,才议论纷纷地慢慢散去。最后只剩下市委机关的人了。乔织虹回头向市委办公大楼走去,王步凡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剩下的人也都陆续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唧唧喳喳地议论着。

王步凡跟着乔织虹来到她的办公室里,不及坐下,乔织虹就十分愤慨地说:“天野市复杂啊,那个啥,先是水向东自杀,现在又发生了少女自杀案,看来是要让我老乔淌浑水啊!”

“天野是很复杂。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我觉得似乎与天野市的高层领导有关,与将要举行的市长选举有关。”王步凡本来想把远方方在天野遭轮­奸­的事情也说一下,他忽然觉得是不是有人想借轮­奸­远方方激怒远征程,再让远征程对天野市施加些什么压力?想到这一层他怕把问题弄得复杂化就没有说。

乔织虹思考了一下望着王步凡的脸反问道:“何以见得呢?我觉得有想法的人也不过是雷佑允和暴平军,可他们的表现一直很正常,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动向啊。”

“目前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有这种担心。”乔织虹已经定了调子,王步凡就不想再提醒什么。

“那个啥,唉…”乔织虹坐下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表态。她考虑问题还是有些单纯,雷佑允和暴平军即使有什么异常动向也不会让她发觉的。

“乔书记去过得道山没有?”王步凡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

乔织虹笑道:“一座破山有什么好看的。”

“其实这座山很有开发价值,我建议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天野缺少的就是旅游景点,咱们可是放着一座金山没有开发啊。”王步凡望着乔织虹不无感慨地说着,但他还是忍住没有把小道姑吴丽华受害的事情说出来。

乔织虹似乎对开发得道山不感兴趣,她突然用一双大眼睛望着王步凡问道:“王书记,你是不是把话题扯得远了,你得抓紧督促市公安局破案,这种人命案影响太大,必须尽快破案。”

“那是。我会抓紧时间让市公安局破案的。”王步凡低着头说。

乔织虹似乎猛然想起什么,抓起电话就打,打通后说:“文部长吗?那个啥,今天市委门口发生了自杀案件你知道吗?你强调一下市内报刊严禁刊登这个消息,省报那边你也要亲自去一趟,不要让他们报道这个消息。那个啥,目前事情真相还不明确,要注意维护天野的形象呢。上次水向东自焚的事情刘书记交待了,省报没有报道,这样做也是为了天野的安定团结嘛。”

王步凡知道乔织虹是在给文史远打电话,要他封锁消息。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报刊上不登,老百姓照样会一传十,十传百,要不了几天,全省人民都会知道天野市委门口又出现了一起自杀事件。

王步凡觉得再坐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起身告辞。

回到办公室时间不长廉可法来了,进来后也不客气,自己找个地方坐下。王步凡急忙去给他倒水,廉可法像是很生气地说:“王书记收到什么信件没有?”

“没有啊,哪方面的?”王步凡知道廉可法问的是告状信的事情,却跟他打哑谜。

“有人揭发李直、雷佑允和暴平军的贪污腐败问题,我主张向省委汇报一下,让省纪委来天野查处,没有想到乔书记不同意。”廉可法说这话时仍一脸怒容,说罢摇了摇头,直叹气。

王步凡觉得不说点什么也不合适,就劝道:“乔书记可能把天野的稳定看得太重要了,同级纪委是在同级党委的领导下开展工作的,她不表态,这个事情只好先放一放了。不然好像我们要跟她过不去似的,再说你也知道李直与呼延省长的特殊关系,雷暴二人又是常务副省长远征程的人,他们都是省管­干­部,廉书记,事情不太好办吧!”

“稳定,稳定,下岗职工和少女相继自杀在市委门口,影响极其恶劣,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都没有保障还谈什么稳定?雷佑允和暴平军已经成为稳定的伴脚石了,再这样稳定下去,就不稳定了,难道反腐败与稳定就发生冲突了吗?不反腐败,一味强调稳定就真的能够稳定吗?真是胡扯蛋!”

王步凡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能够理解乔织虹的心情,到天野立足未稳,如果现在就查处雷佑允和暴平军的问题,确实为时尚早,总得给她个适应期,过渡期,等她站稳脚跟后再处理那些辣手的问题。当然他也能够理解一个老纪委书记的心情。有腐败分子不去查处就是失职。然而雷佑允和暴平军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两个人早晚是跑不掉的,什么时候查处他们都不晚,关键是乔织虹准备查处还是不准备查处。市委书记不表态,廉可法再积极也没有用,除非他直接向省纪委汇报。可是廉可法又是个认死理的人,一切都要按照程序办事,乔织虹不点头,他决不会擅自向省纪委反映任何问题。

两个人话不投机,廉可法起身告辞。王步凡一直送他到门外,他们没有道别之类的话,好像王步凡也不支持他的工作似的。

王步凡望着廉可法的背影又敬佩又觉得无耐。

下班回到天道宾馆,温优兰照例接了王步凡的包去给他开门,但脸上却失去了往日的欢乐,眼睛好像是哭肿了。

温优兰开了房门,放下包欲言又止,转身要走。王步凡感觉到不对劲儿就叫住她:“小温,你坐嘛。”

温优兰迟疑了一下回身坐下了,但她没有说话,两眼木呆呆地望着地毯。

王步凡觉得奇怪就问:“小温,出什么事情了吗?”他这么一问温优兰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温优兰一边擦泪,一边说:“王书记,今天在市委门口自杀的那个女孩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是被暴平军逼死的,她自杀之前来找过我,我没想到她真的会去死,我劝了她的,她为什么就不听呢?”她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噎。

王步凡猜想温优兰肯定会知道一些内幕,问道:“小温,你说她是被逼死的,有什么证据吗?”

温优兰迟疑了一会儿,掏出一封信说:“王书记,这是水映月的遗书,您先看看吧。”说罢将遗书递给了王步凡。

王步凡接过那几页稿纸,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展开信纸一看,只见上边写道:

能够为伸冤报仇的领导:

您好,拜托了!!!

我叫水映月,是天道宾馆的服务员。两天前的一个晚上,我正在值班,经理木成林叫住我说:“暴市长喝醉了,在七楼706房间里休息,你去照顾一下。”我对市领导一向尊敬,没有多想就去了。

到了706房间,房中灯光幽暗,并没有看见暴平军的身影,只听到洗澡间里有哗哗啦啦的流水声。我心想暴市长如果真的喝醉了,怎么还能够独自洗澡呢?正在疑惑之间,暴市长身裹浴巾从洗澡间里出来了,我见他那个样子就有些惊慌,又见他一点醉酒的迹象也没有,就想退出去。可是已经晚了,暴平军如同恶狼般地扑上来,就像三个月前雷佑允弓虽暴我一样,十分蛮横地把我按在床上…

雷佑允、暴平军相继弓虽暴我,我知道自己一个弱女子是斗不过他们的,只好认了。可又有谁会知道忍气吞声也不行。

雷佑允是天野市有名的摧花狂,经他玩弄过的女­性­不下百人,他为他玩弄过的未婚女人立下一条规矩,一年内不经他许可不准谈恋爱,不准和其他男人发生两­性­关系。

暴平军弓虽暴我的事情雷佑允不知怎么知道了(很可能是木成林打的小报告),他派年光景到天道宾馆里把我带走交给了甜妹子歌舞厅的老板。上午交去,下午就有­干­警把我带到了拘留所,说我是个卖­淫­女,威逼我交待都与哪些男人发生过­肉­体关系,我说没有。他们就严刑拷打我,还说要罚款一万元。我的父母都是老实巴脚的农民,家中穷得连一千块也拿不出,我们去哪里弄一万元啊!怨只怨父母给了我一个漂亮的脸蛋和苗条的身材,怨只怨自己心高气傲,不甘心当一辈子农村­妇­女,过那种种地、做饭、养娃的生活…我一心要走出家门创造独立的人生,没想到最终的结局会是这样的…

我被他们打得忍受不了,就把与雷佑允和暴平军的事情说了出来,他们一听更加恼怒,说我是诬陷领导,罪加一等。还莫名其妙地说我和一个叫牛荃的人有两­性­关系,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牛荃是什么人…接下来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有个留着小胡子的人还扒开我的上衣,用烟头烫我的­乳­房,逼我交待和牛荃的私通过程…致使我的­乳­房上面留下了焦黑的伤痕,直到我昏死过去,他们才撤离。

我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屋内漆黑一片,窗外的风像鬼哭狼嚎,我在半醒半迷之中,觉得突然间头顶上乌云翻滚,就像一团浓雾似的包围着我,我孤独,我无援,我感到活不成了,两只­乳­房钻心地痛,我的下身觉得湿湿的,猜想可能是小便失禁,我已经成为残废人了。我想,不就是个死吗?死吧,死就死吧,快点死吧。我看到了雷佑允皮笑­肉­不笑的脸,看到了暴平军凶神恶煞般的脸…

此时此刻,我的眼泪哗哗地流淌着,有怨无处诉,有冤无处伸,想呼苍天,可天在哪里?我一个弱女子究竟犯了什么罪,上天竟然要如此惩罚我?我没有勾引过市领导,是他们弓虽暴了我,反而使我成为罪人,我思来想去终于明白了:雷佑允是吃醋了,又没办法处置暴平军,只有指示年光景在我身上出气…

几个小时过去后,我开始尿血。我觉得我不能就这样死去,这样死去,人们还真的会以为我是个妓汝呢,就连我那远在农村的父母也会觉得脸上无光…我要堂堂正正地死,并且在死之前要向世人道出隐情,让人们知道雷佑允、暴平军、年光景和木成林这些败类的丑恶嘴脸。

我艰难地爬起来,打开了窗子,幸好一根钢筋有些松动 ,我用力一拉,焊接的地方竟然断了,我把钢筋拉弯,从窗台上爬了出来…

王步凡没有把信看完就大骂道:“雷佑允该杀,暴平军该死!共产党怎么养了你们这些败类,简直他妈的是毫无人­性­的王八蛋!”

温优兰这时满脸泪花,竟突然给王步凡跪下了,“王书记,水映月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为她伸冤报仇啊!”说罢她用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

王步凡急忙搀起温优兰,一边劝她要沉住气,自己也冷静下来。要把雷佑允和暴平军绳之以法,必须有个时间,有个程序,也不是他一句话就能解决问题的。雷佑允和暴平军树大根深,仅凭这封信是不能做为致命的证据的,他们会编织出许多故事来证明这个水映月完全是诬陷他们。于是就劝温优兰好好保存这封信,一有时机,他会通知她把这封信交给哪些人,并请她相信,他一定会为水映月伸冤的,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时机。

温优兰显得有些失望。在她看来,一个堂堂的市政法委书记都不敢为水映月伸张正义,这世道哪里还有公理可言?老百姓哪里还有喊冤的地方?她低着头无言无语地出去了。

王步凡望着温优兰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感到非常惭愧,好像是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心里一阵一阵地发痛,用手不停地抚摸着胸口。一连串的突发­性­事件,让他简直理不清头绪,不知道该如何“卓有成效”地开展自己的工作。他曾经无数次警告自己要无愧共产党人的光荣称号,可是他目前的处境根本谈不上有愧和无愧,实际上他已经有愧于党和人民了,正义得不到伸张,公道无处可觅,眼看着有人被贪官污史蹂躏,有人被腐败分子逼死,自己既不能挺身而出,又不能拍案而起,更谈不上主持公道,如此这般还谈什么无愧。

这时房间内的电话响了,一接是乔织虹打来的,说让他过去一下。王步凡就想起白天乔织虹说打牌的事情,心里有些不高兴。市里出了惊天大案,一个弱女子在市委门口服毒喊冤而死,是自杀还是他杀?从信件的内容上看是自杀,但很明显是被人逼死的。在这种情况下,你乔织虹还有心思打麻将?你也真够可以的。

来到三楼乔织虹的房间里,见只有她和欧阳颂在,看来今晚不会再垒长城了,王步凡才松了口气,觉得刚才冤枉了乔织虹。

坐下后,乔织虹开腔了,“王书记,我想让你就少女自杀于市委门口这件事情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王步凡沉默了好一阵子,他真想把目前自己掌握的情况全部讲给这位天野市的一把手。只是一旦这样做了,就好像是他要扳倒雷佑允和暴平军似的,到头来这笔账就要加在他的头上,他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反而会落个“角刺人物”的嫌疑。再说常务副省长远征程现在人气正旺,有他的支持能否把雷佑允和暴平军两个人绳之以法还是个未知数,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只含糊其词地说:“复杂啊,天野复杂啊,我真怕这些事情与天野的上层有关呢。”

乔织虹沉着脸,慢慢地拿起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水,才想起忘了给王步凡倒水,急忙起身去倒了杯水放在王步凡面前,王步凡道了谢,乔织虹在王步凡身边坐下,像是语重心长地说:“王书记,那个啥,天野市换届选举在即,我是真不想让天野市在选举之前出什么乱子啊,那个啥,一出乱子,既不利于选举,也不利于稳定,对上边也无法交待。我个人的面子倒是小事,天野的稳定是大局,你明白吗?”

王步凡终于听懂了乔织虹话里边的意思,其实她最看重的只怕是自己的面子,不能稳定一方,就说明她这个市委书记能力有限,或者说不称职。

欧阳颂木呆呆地不说一句话,他似乎对天野的复杂局面一无所知,不便发表任何看法。

王步凡点了一支烟猛吸几口道:“乔书记,这样吧,不然就采取外紧内松的办法,对外我们强调要尽快破案,对内让向天歌他们先搜寻证据,等两会结束后再破这个案子,到那时再给天野人民一个圆满的交待。”

乔织虹很无奈地点点头,伸手向王步凡要烟,王步凡递给她一支烟并帮她点了火,欧阳颂望着乔织虹抽烟就有些吃惊,在她看来女人是不应该抽烟的。乔织虹吐出一个烟圈道:“也只好如此了,欧阳你看呢?”

欧阳颂糊里糊涂地点了头,两眼一直在望着乔织虹抽烟的样子,好像发现了一条很重要的新闻线索和写材料的素材。

王步凡回到自己的房间时,路过服务台,温优兰明明看见他了,却不像以往那样热情地跑着去为他开门,更没有来为他倒茶水。王步凡就一种失落感,而在失落感挥之不去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民心。民心不可失啊!温优兰当初对他那么关心,可能是出于对领导的尊敬,也可能是听说他在天南的政声很好。可是现在让温优兰看到的也不过是个和其它庸官、赃官一样的政法委书记,温优兰自然就不会再对他那么尊敬了。王步凡觉得心里像Сhā了一把刀般地难受,他有些忏悔。身为共产党人,身为天野市的政法委书记,主抓抓政法工作,如果自己不敢为老百姓伸冤作主,如何对得起头上这顶乌纱帽,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天野市的老百姓又会如何看待他王步凡。这个事件影响太大,他必须挺身而出,为百姓,为市委,也为自己杀开一条血路…

王步凡想到这里,就没有多考虑,抓起电话就往向天歌家中打,接电话的是个女人,睡意朦胧地嘟嚷着问:“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打电话,你是谁呀?”

“我是王步凡,请向局长接电话。”王步凡说罢顺便看了一下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半了。

那边又传来疑问:“王步凡,哪个王步凡?”王步凡正想亮明自己的身份,听那边有人在说:“你这混婆娘,是王书记的电话。”接下来向天歌就接住了电话,“王书记,您好,您好,请问您有什么指示吗?”

王步凡故意说:“你还没有休息吧?马上来我这里,我有话要对你说,一个人来。”说罢不等向天歌回话就压了电话。此时王步凡心里仍然无法平静,就走到门口远远地说:“小温,你来一下。”

温优兰懒洋洋地向王步凡的房间走来,似乎有些不情愿。等她来到王步凡的房间内,王步凡一脸严肃地说:“一会儿公安局的向局长要来,你把那份材料准备一下,到时候交给向局长,对外要保密,小心你自己也受到伤害,水映月自杀的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啊!”

温优兰先是一惊,有些慌乱,慢慢地情绪才趋于稳定,她脸上终于又恢复了原来的笑容,很主动地为王步凡倒了杯水,且很温顺地站在王步凡面前。王步凡的心情也慢慢好起来,失落感似乎顿刻间就消失了。他对温优兰说:“请相信市委,相信我王步凡,你去吧,等我叫你的时候再来。”

温优兰向着王步凡苦涩地笑了笑,退了出去。

这时王步凡心里仍然有些烦闷,就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大冬天的空气并不新鲜,西北风怒吼着从楼顶上掠过,西边的竹林发出巨大的响声,东边的桃李林也发出尖厉的呼啸声,就像水映月的冤魂在夜间哭诉自己的冤情。触景生情,王步凡心中不由产生出无限的悲凉。

车灯由远而近,向天歌从他那辆警用桑塔纳里钻出来,急步向楼上奔来。王步凡不想在走廊上与向天歌说话,就回到房间里等他。

王步凡刚刚走进房间里,向天歌就进来了,王步凡与他握着说:“小向,深更半夜的打扰你了。”

“不敢,不敢。王书记你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我们没有把工作做好。王书记肯定是为少女自杀的事情夜不能寐吧?其实我也是如此哩。”向天歌见王步凡沉重地点了点头,就有些愧疚。温优兰是随向天歌进来的,她为向天歌倒了水,又退出去了。

“来,坐,想跟你聊聊。”王步凡一边让坐一边把香烟递过来,向天歌双手接住香烟,急忙掏出火机,先给王步凡点了香烟,然后把自己的香烟点着,才小心谨慎地坐下。

王步凡吸着烟,把头往沙发背上靠了一下问:“小向,主持市局工作也有两年了吧?”

向天歌把身子尽量向沙发的边沿移着说:“到今天为止,整整两年半了。”

“应该扶正了吧。”王步凡似乎是无意间说出了这句话。

向天歌则像范进中举得到喜报那般惊喜,但马上脸­色­又灰暗了,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雷佑允只要在任一天,我是没有希望的,我扳倒了雷声鸣,也就得罪了雷佑允。”

“哈哈,那倒不一定。你对少女自杀案有什么看法?”王步凡突然用眸利的目光望着向天歌。

向天歌的神经立即紧张起来,“我看不像一般­性­的自杀案,其中必定有什么重大的背景…”

“还真的让你猜对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个案子是个大案子,死者水映月先被雷佑允强­奸­,后被暴平军弓虽暴,因为雷佑允吃醋,暗中指使年光景把她抓起来。刑讯逼供,非说人家是个卖­淫­女,和牛荃有什么关系,并要罚款一万元。她是从拘留所里逃出来后,会见了一个朋友,写了一封遗书,才服毒到市委门口自杀的,你也知道暴平军和雷佑允的关系,更清楚雷佑允和年光景的关系。如果从这个案子上…”王步凡注视着向天歌,一口气说出了这段石破惊天的话,但是他故意没有把话说完。

向天歌惊得有些发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步凡继续说道:“这种时候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让你负责侦破此案,而不让年光景Сhā手的原因了吧?雷佑允可是要提年光景当市局局长的,名单都呈报给乔书记了,我提了反对意见,就暂时放下了。”

向天歌惊魂未定,点着头说:“我明白,我明白。”

王步凡又语重心长地说:“小向啊,天野官场很复杂,在这里我就丧失原则一次向你泄露一点玄机吧。按理说我作为政法委书记是不应该跟你说刚才那些话的,然而我的用心是良苦的,就是希望你这次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把这个案子办好,也为你日后当局长铺铺路,树树形象。雷佑允向乔书记推荐年光景出任市局局长,乔书记征求我的意见,我投了反对票,我是主张让你接任市局局长的,当然你如果斗不过年光景或者没有什么政绩…”

向天歌先是脸上有愠­色­,不等王步凡说完就怒道:“他年光景算个俅,我偏要和他斗斗!”接下来是感激,“王书记的好意我领了。只要找到证据,天王老子我也敢向他开刀!在这里我向王书记保证,我和我的战友们决不向权力和­淫­威低头!”

“这个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两会马上要召开了,乔书记的意思是外紧内松,先拖一拖,等两会开过之后再集中­精­力破案。我呢,担心夜长梦多,想让你外松内紧,对外并不显示出急于要破这个案件的样子,但私下里要派得力人员,十分秘密地调查此案,既要把情况吃透,又不要打草惊蛇。比如先到拘留所把关押水映月的那间房子偷偷Pāi个照,比如暗中监控刑讯逼供水映月的­干­警和甜妹子歌舞厅的老板费杰,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在最短时间内,把人抓起来审讯,必要时包括年光景。很可能到时候我要你二十四小时或者十二小时内拿出有理有据的东西,你能够做到吗?”

“只要有证据,凭我多年的办案经验,应该是没问题的。”向天歌向王步凡表了态。

王步凡看时机成熟,就到门口给温优兰招了招手,温优兰小跑着过来,进了房间,就手捧着水映月的遗书“扑通”一下跪在向天歌面前,早已泣不成声了。

向天歌有些惊慌失措,急忙扶起温优兰,接住了她手中的几页纸。

不待向天歌说话,王步凡又道:“这是唯一的证人,她对内情很清楚,你不但要保存好水映月的这份遗书,而且要绝对保密,这封遗书目前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这是最关键的证据。”

向天歌的心情也有些沉重,这个案子不同于一般的刑事案件,它牵涉到天野的上层,要么能够抓住几条大鱼,要么自己被大鱼咬死,向天歌看着水映月的遗书,脸上的表情在不停地急剧地变化着,直到看完。

王步凡见向天歌在低头思考,就说:“向局长,你可以走了。”等向天歌告辞时,王步凡紧紧握住他的手再次叮嘱道:“一定要保密,内紧外松,市委相信你,我王步凡相信你,天野市八百万人民也相信你!等你向天歌把调查案件的事情安排好之后,我还有重要的任务要你去完成。”

向天歌使劲地点着头,向王步凡敬了个礼,迈着坚毅的步伐走了。王步凡目送良久,心情仍然不能平静,又点了一支烟,坐在了沙发上。温优兰小心翼翼地给王步凡的杯子里加了水,噙着眼泪离开了王步凡的房间。

此时,窗外西风怒吼,王步凡的心里波涛汹涌…

十二

少女在天野市委门口自杀的案子一连拖着没有给老百姓一个明确的说法,天野的老百姓就怨声载道,他们终日议论着社会的不安定和官场的腐败。一星期过去了,少女自杀案仍然没有结果,顺口溜又编出来了。

有事没事大街走,

街上碰见人咬狗。

拿起狗去砸砖头,

砸死砖头吃狗­肉­。

天上无雷下大雨,

暴日晒得草木秀。

少女不知魂何处?

人在地府乐悠悠。

这首顺口溜是在说反话,说明老百姓认为天野市的社会治安很不稳定,官员们已经到了颠倒黑白,麻木不忍的地步,看似在讽刺,实际上是在企盼太平,在呼唤正义。

从表面上看,天野的形势一派大好,两会正在积极准备,市政建设正在继续进行,官场上似乎已经淡忘了少女自杀在市委门口这个严重事件,天野仍然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但是暗藏着的不正常现象老百姓已经感觉到了。

公安局破案是有一定保密­性­的,尤其是一些背景复杂的案件更是如此。调查水映月的死亡原因,王步凡只给向天歌了一周时间,并且强调说只查年光景,不查雷佑允。因为要查雷佑允必须得到省委的同意,事后他也从来没有过问过调查的结果如何。一切工作向天歌都是在秘密进行的,王步凡只要结果,不问过程,至于啥时候去公布调查结果,还要看情况而定。王步凡相信向天歌不会令他失望,因为年光景和雷佑允的存在对向天歌是一种无形的威胁,他虽然不敢放手去调查雷佑允,但决不会对年光景手下留情。

远方方被抢劫强­奸­后的第二个星期,王步凡给南归燕打了个电话,说中午想与他在天道宾馆里一起吃个饭。南归燕听王步凡说要请她吃饭,有点惊喜。他们虽然认识已久,最初南归燕的工作也是王步凡给安排的,但是她知道王步凡对她这种女人一直有看法,一直不肯把她当作朋友相待,现在王凡升任市政法委书记,南归燕在王步凡面前就更不敢随便了。她上次向王步凡反映市烟草公司经理范通与人合伙捣卖假烟的事情,王步凡的态度显得很冷漠,让南归燕有些失望,她甚至觉得王步凡变了,变得不敢主持正义,滑头滑脑了。现在王步凡主动请她吃饭,她以为王步凡是要过问范通的事情,很高兴地收拾打扮了一番,提前来到天道宾馆等候王步凡。

中午下班,尤扬和叶向南把王步凡送到天道宾馆后,王步凡说他中午要会见一个老朋友,让叶向南和尤扬自由活动。尤扬用惊异的目光望着王步凡,等王步凡看他时,他又急忙把目光移向别处。尤扬现在多多少少感觉到王步凡在有意冷落他,他也有点怕王步凡,在王步凡面前办任何事情都陪着小心,生怕王步凡什么时候开了他。

王步凡在天道宾馆下车后,忽然觉得在天道宾馆与南归燕一起吃饭不太合适,一是熟人太多,一个政法委书记与和一个行为放荡的女人在一起会无端生出许多绯闻。二是木成林是雷佑允的眼线,说不定木成林一天到晚正在监视着王步凡。一旦发现他有可疑的行为就会马上去向雷佑允汇报。因此王步凡临时改变了主意,他步行着走出天道宾馆才给向天歌打了电话,说中午想在一块儿坐坐。向天歌有点受宠若惊,诺诺地应道:“王书记,今天我请客,也早该请你了,可是小向知道您廉洁,一直不敢开口。今天我自己掏腰包,决不花公家的钱…”

“小向,我现在在天道宾馆门口,你来接我一下好吗?”他并没有向向天歌多解释。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到。”王步凡听着向天歌的应声,感觉出他的­精­神有些兴奋。

等向天歌的车来到,还未停稳王步凡已经上了车,那样子就像一个地下工作者,害怕敌人盯梢,坐稳后自己先笑了,等向天歌问他去哪里,王步凡说吃饭的地方越偏僻越好,一切听向天歌的安排。向天歌笑着点点头开车离开天道宾馆,在天中大道上奔驰了一阵子,把王步凡拉到东城区一家饭店里。未下车王步凡又给南归燕打了电话,说了具体的位置,让她坐出租车过来,并没有对她说改换吃饭地点的原因。

向天歌是个很机灵的人,知道王步凡今天肯定是布置重要的任务,自己先把手机关了,然后简单向王步凡汇报了水映月自杀案件的调查情况,因为案件还没有大的突破,王步凡也没有往深层次去问,水映月的事情牵涉到雷佑允和暴平军,必须在证据充分的情况下,一击把他们置于死地,否则会让他和向天歌陷于被动。等南归燕来到之后,向天歌装着要安排饭出去了。

餐桌上只剩下王步凡和南归燕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各要了一杯冰咖啡慢慢地品,两个人都想到了在天南县交往的岁月,但都没有提及。南归燕始终直视着王步凡的脸,谈笑自如,毫无拘束感,还掏出手机摆弄着说:“王书记,我给你读一条手机短信吧,挺也意思的。女人的八大谎言:一、亲爱的,我想你了;二、我不图你什么,是看重你的人品;三、这几天我不大方便,过几天我去找你;四、我是第一次,我绝对没有做处汝膜缝合手术;五、不要吻我,我有口气;六、轻点,我对这种事情还不太习惯,怕疼;七、喔耶!快!我激动得不行了!八、我怀孕了,是你的,因为你是我的唯一。”

王步凡对南归燕这种女人素有看法,对她的挑逗也不预理睬,总把视线转向别处,偶尔与南归燕的目光相对,便像触电似的赶紧收回。南归燕已经三十二岁了,依然肤如白雪,面若桃花,青春之气依旧,成熟之美尤甚,有点风姿绰约楚楚动人的样子。王步凡总在回避南归燕的目光,总觉得那对似笑非笑的杏眼里有一种捉摸不透的东西。

南归燕觉得王步凡今天的样子有些怪,就笑道:“王书记,我是老虎吧?最好不要在老虎前边再加上个母字,我真的就那么可怕吗。”

王步凡笑了,他这时也意识到没有必要回避南归燕的目光,就开始注视南归燕,他发现现在的南归燕有些诡秘,忽闪着一双勾魂的杏眼一直在看着他,看得他有些不自在,让他不敢再正眼看她。南归燕今天的打扮很入时,并不像她平时穿得那么时髦,她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西服,显得身材匀称,气质很好,双眉像似刚刚修饰过,口红也很淡,长发打成了结,盘在头顶上,很有一些女­性­魅力,很像个高贵的夫人。

王步凡点了一支烟抽着说:“归燕,你今天的打份挺好,比往常穿着华丽的衣裙有气质,真的。”

南归燕自作多情地望了一眼王步凡说:“王书记,今天请我不是为了夸奖我吧?你这可是第一次夸奖我哩,是不是想过问一下范通的事情?”

王步凡沉默了一下,摇摇头说:“归燕,官场上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参乎,你们厂长米良温与范通之间有矛盾,那是他们的事情,现在还很难说哪一方是正义的,斗到最后不管是谁取得胜利对你都没有好处,甚至有人会说你是个搬弄是非的女人,你只要­干­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如果认为工作环境不合适,我可以与有关人士打个招呼给你换换工作,或者想办法给你调一下单位。今天请你来是想让你帮忙破个案子。”

南归燕有点吃惊,“王书记,你不是在取笑我吧?我一不是公安战士,二不是私家侦探,一个女人能够帮你破什么案子呀?”

王步凡笑着说:“南女士,现在公安需要利用一下你的姿­色­,去套住一个­色­狼。归燕,是这样的,最近一段时间内西郊湖那边接连发生了几起漂亮女人被抢劫强­奸­的案子,受害者大都顾及面子吃了亏还不肯报警,只有一个女的报警,经过公安询问这个女的是个按摩女,她给多家按摩中心留有自己的电话,前两天有个男子与他联系,按摩女就把那个男的引到自己的家中去,谁知一到家里,那个男的凶相毕露,掏出尖刀威胁按摩女,先抢了她家中的现金和首饰,然后又将她强­奸­了。”

南归燕笑嗔道:“王书记,你想拉皮条啊,我南归燕可从来不­干­那种事情的,哈哈哈哈…你怎么会想出这个馊主意?”

王步凡急忙解释道:“我知道归燕是很个高尚的人!岂能让你去…哎,说正经的,我们就是想让你扮演个很有钱的女人到西郊湖去引蛇出洞,公安局的便衣警察就在你的身边,只要罪犯一有动作,公安­干­警就会立即拘捕他。我这个抓政法委书记不是因为破不了案子才想让你帮个忙嘛!况且这也是为民除害的好事,难道你不想做个高尚的人?”王步凡知道南归燕嘴松,远方方被强­奸­的事情他没有告诉她,而是说了一个按摩女被强­奸­抢劫的事例。

南归燕听王步凡这么一说高兴了,拍一下胸脯很豪爽地说:“行,王书记,咱俩谁跟随谁呀,只要是你书记大人用着我南归燕,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一定完成你交给我的光荣任务,把那个­色­狼捉拿归案。”

“那我就代表天野市公安局谢谢你了,任务完成后我再请你搓一顿。”王步凡开着玩笑说。这时向天歌进来了,王步凡说:“归燕,你先出去一下,我和向局长说点事情,过一会儿你再进来。”

南归燕很不情愿地出去了,她觉得王步凡始终没有把她当作红颜知已看待,既要利用她,还要对她保守着什么秘密。

南归燕出去后,王步凡让向天歌坐下说:“小向,最近西郊湖发生的抢劫强­奸­案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就是因为年光景工作不力,受害人不配合,一时还没有破案。”向天歌很无奈地说。

王步凡递给向天歌一支香烟,自己也点了一支皱着眉头说:“这个案子必须在近期内拿下来,还不能声张,因为副省长远征程的女儿远方方一个星期前在咱们市的西郊湖被抢劫强­奸­,远省长对此很气愤,又没法声张,就通过雷佑允跟我打招呼,要求咱们尽快破案,把歹徒绳之以法。我刚才已经与南归燕谈好了,让她充当诱饵,配合你们公安捉住那个歹徒,你们行动的时候要穿便衣,要保护好南归燕,抓捕结束后要秘密审讯,结果不得向外泄露。”

向天歌听明白了王步凡的话,又对王步凡想出的这个绝招叫好。近一段时间他被西郊湖的抢劫强­奸­案弄得心烦意乱,挨了不少批评,受了不少责骂,甚至有些老百姓骂着说养他们这群饭桶还不如养一条狗。他正窝着一肚子火呢,这么简单的办法他怎么就想不出来呢,看来领导就是水平高啊!

等王步凡与向天歌谈好后南归燕进来了,王步凡把南归燕介绍给向天歌,然后三个人开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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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南归燕出现在西郊湖畔。她今晚的打扮让正派人看了不顺眼,让流氓阿飞看了流口水。鲜红的嘴­唇­,鲜红的指甲,再配上青­色­的眼影,既像个巫婆又像个妓汝。西效湖被天野人称为不夜城,这里每到夜晚便人头攒动,霓红灯闪烁,歌舞厅,按摩房和夜市,整夜都在营业,来这里的人成份很复杂,有企业老板,有政界要人,有官场痞子,有市井无赖…

南归燕此时的打扮还有点像阔太太,她肩上挎着一个小包,一会儿掏出手机打电话,一会到商店里买东西。她在一家商店里花了八百块钱买了一套西服,还故意在走出商店后才把手中拿着的那一大把人民币装进包里。

此时此刻,早有一个穿着茄克,留着胡须,戴着墨镜的青年人盯上了南归燕。等南归燕走到偏僻的街道上时,那个留胡须的青年人突然从一条小巷里窜到南归燕的身后,用匕首顶住南归燕的后腰威胁道:“别出声,出声就捅死你,跟我走。”说罢,留胡须的青年人左手搂住南归燕的腰,右手握着的匕首顶在南归燕的右筋下,像一对情侣般向铁路桥那边走去…

南归燕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心里有些害怕,身子有些颤抖,心中暗骂王步凡是个坏东西。她这么一怕让歹徒就丧失了警惕­性­,以为这次又可以财­色­双收了。

南归燕在西郊湖出现的时候,向天歌已经安排了五十个便衣公安,有些在外围监视,有些在离南归燕不远的地方跟踪,有些早已埋伏在铁路桥下守株待兔了。

等歹徒挟持着南归燕来到铁路桥下时,两个人突然被绳索拌倒了,还没等歹徒明白过来,几名­干­警已经把他按在地上铐上了手铐,这时向天歌笑着走上来握住南归燕的手说:“谢谢你小南同志,为民除害你可是立了大功啊!”

南归燕惊魂未定,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觉得刚才那一跤跌得不轻,胳膊还有些疼。

向天歌打了个电话,几辆警车迅速驶达现场,一辆警车专门去送南归燕,一辆警车押运犯罪嫌疑人…

在市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向天歌审视歹徒,觉得他有些面熟,他走近歹徒,突然一把拽掉了歹徒的假胡须,歹徒原形毕露,竟然是年光景的小舅子,在西城公安分局当合同民警。向天歌怎么也没有想到让他头疼的犯罪分子竟然是公安内部的人。

王步凡交待过向天歌审讯歹徒要秘密进行,因此他挑选了几个得力助手,把其他人都支走了。对歹徒的审讯向天歌故意拖到当天夜里十二点才秘密进行,审讯结果向天歌要等天亮后去向王步凡汇报。

第二天向天歌来向王步凡汇报审讯结果,王步凡故意把向天歌引到雷佑允的办公室里与雷佑允共同听取汇报,听着向天歌的汇报,雷佑允的脸­色­就­阴­暗下来,似乎这个结果令他非常吃惊,很下不来台。王步凡也觉得这个案子并不简单,很可能还有什么微妙的背景,正在这时向天歌的手机响了,他一接有些吃惊地问:“怎么死的?你们是怎么看守的,啊?”

向天歌接完电话,很窘迫地说:“雷书记,王书记,小向没有把工作做好,歹徒用皮带吊死在窗户上了。”

王步凡听到这个消息有些震惊,他­精­心布置的套子竟然套住了一只死狼,仍然无法向天野人民交待。雷佑允听了这个消息则一脸满意的表情。他用手柔了柔太阳­茓­笑着说:“这样也许是最好的结果,远省长肯定会很满意的。小向,我想王书记肯定跟你说了事情的原因吧,这样一来我们既不用公开审理他,又对上级领导有了个圆满的交待,不是最好的结局吗?我这就给远省长打电话。”雷佑允说着话故意当着王步凡和向天歌的面给远省长打了电话,汇报了破案经过。打完电话雷佑允说:“远省长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并且强调对外只说歹徒强­奸­­妇­女多人,被捕获后畏罪自杀,其他就不要公布了。谢谢你小向,你辛苦啦,谢谢你王书记,你完成了一项政治任务。哎呀,没想到你们破案的速度这么快,令人钦佩,令人钦佩啊!”

从雷佑允的办公室里出来,王步凡有些被利用和捉弄的感觉,向天歌也有些大惑不解,跟着王步凡来到他的办公室里。向天歌不及坐下就发牢­骚­说:“这么不好的结局,竟然成了圆满的结局,不可思议,真他妈的不可思议!”

王步凡笑道:“天野市不可思议的事情多着呢,还有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后头哩,小向,你不觉得幕后有只黑手吗?怎么前边抓了坏人马上就自杀了?据我所知罪犯想自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在这方面公安局是有防备的。这个事情要查,但仍然要秘密地查,很可能歹徒的自杀与年光景有关,以后对年光景这个人可要提防着点,别总是让他耍了你。你想过没有?如果天野市对一些大案要案破不了,你会是什么下场?我看这个年光景是针对你向天歌来的,是针对市公安局局长这个位置来的,如果你向天歌是个不称职的局长,那么就只有让称职的人来当局长了,真到了那一天,我这个政法委书记又如何面对市民?这里边有文章啊!”

向天歌紧锁眉头,一声不吭,他对王步凡的判断很佩服,也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挑战。

王步凡这时拍拍向天歌的肩膀说:“这中间的奥妙还是在雷书记身上,歹徒一死,万事大吉,远省长那里就有了圆满的交待。年光景也不用为他小舅子的所作所为背黑锅,不是皆大欢喜吗?这是有人求之不得的结果啊!其实我们也求之不得啊!小向,能够破案不正说明你这公安局长还是称职的嘛!”向天歌明白了,使劲地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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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市县三级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帮教队准备下去了,在工作队员下乡之前,省委副书记刘远超又来到天野市,省委市委的领导们免不了要做个动员报告。省市领导一个个都讲了话,无一不是言之凿凿。地点在天野广场,没有搭设台子,给人一种平等亲切的感觉。

第一个讲话的是刘远超,“我们始终要以党和人民的利益为重,以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事业为重,要正确使用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力,要深刻领会和认真落实省委提出的小康战略重要决策,坚持立党为公,执政为民,要严格要求自己,努力做到诚信为民,务实清廉。要充分理解省市县三级帮教工作队进驻农村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刘远超讲完话工作队员们发出热烈的掌声。

刘远超刚刚讲完,还没有离开话筒,乔织虹就站在刘远超的身边,她拢一下短发,满面春风地说:“那个啥,我们是共产党人,共产党人是为人民服务的,是公朴,是人民的勤务员…”

“我们这次到基层去,要与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要排民忧解民难,为老百姓办实事,做群众的贴心人…”欧阳颂如是说。

“这次下去,好事要办好,实事要办实,任何事情都要脚踏实地,扑下身子,放下架子,不能走过场…”雷佑允的情绪有些慷慨激昂。

“同志们要牢记自己的使命,真正理解小康战略重要决策的深刻内涵,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在农村的实施…”林涛的态度很严肃。

王步凡是小康战略重要决策帮教委员会的主任,他讲的话要具体些,“进百姓家,吃百姓饭,知百姓情,解百姓难,分百姓忧,暖百姓心,减百姓苦,造百姓福…”他的讲话像一首四言诗,但内容却是纯粹­性­的官场语言。

等帮教工作队代表古为民作了表态发言,乔织虹最后又作总结讲话,她的讲话归纳起来中心思想是领导向下,民心向上。并对此做了科学的分析,很简练,也很动听。《天野日报》和天野电视台对此作了大量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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