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门主表示歉意,宁应也就是宁大夫忙道:“不敢,是属下太过入神。”说罢,似乎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扬声对外面守着的弟子淡淡地说:“门主来了也不知道通报一声?都在门口偷懒打盹不成?”
门外两弟子吓了一跳,连忙告罪,全都跪在地上不敢辩解,真是有苦说不出。
说起来,他们济世殿的宁殿主虽然好静,可人一向都好说话,对属下弟子都很温和,少有这么发怒的时候。
这回虽然说不上雷霆震怒,可于宁应而言也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凌云天心底疑窦更深,摆手道:“宁叔别怪他们,是我怕打扰你才不让通报的。”又对两个弟子说:“都起来吧。”
他不再叫他宁大夫而是宁叔,就意味着不再是以门主的身份而是晚辈的身份说话了,胡长老和高长老以及宁应算是看着他长大,他一向都对他们颇为敬重。
宁应依然脸色有些难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敷衍地笑笑,似乎对凌云天终于回紫焰门一事并不感到兴奋,也无意外之情,却有意无意地遮着身后的案台,望着凌云天问:“门主此来可是有事吩咐?”
凌云天不动声色地说:“看我,把正事都给忘了。师妹中了五毒教浣花仙子的万蚁噬心之毒,还要有劳宁叔看看有没有法子可解。”
宁应闻言眼睛一亮。
说到药石医道之事,他便会神采飞扬起来,显然是真心喜欢钻研医术,思索了一下道:“万蚁噬心?曾经听闻五毒教有这种奇毒,中毒者全身剧痛生不如死,不过紫焰门还没有弟子中过,害我一直不得而见,那人现在何处?”
凌云天见他如此,暂且按捺下心头疑虑,从容地说:“师妹应该在紫云殿和小丫……和圣女在一起。”
“那门主稍等,属下舀上药箱就走。”宁应这回笑容总算自然得多,然而转身刚走两步,凌云天瞥见他似乎快速地伸手从案上舀走了什么。
宁应再出来时表情却有些奇怪的僵硬,望望凌云天,蠕动着嘴唇却又欲言又止。对方挑眉,“宁叔是有什么想问的么?可别憋在心里憋坏了,到时候憋得跟高长老一样胖。”
没想到凌云天会打趣自己,宁应也忍不住咧了咧嘴,才踌躇说:“门主说的师妹,该不会中毒的人是……”
“是秦思远。”
在凌云天说出那个名字的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看见宁应眼中有奇异的光芒一闪而过,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
“喂,喂!”凌云天伸出手在宁应面前晃一晃,看对方回过神来,不免疑惑地说:“宁叔,你该不会……喜欢师妹吧?”
本是玩笑话,但宁应面皮薄,忍不住脸红了,结结巴巴地摇手,“哪有这种事!门主,我的年纪都能当她爹了,万万不可胡说!”
“我记得宁叔也不是很老,若是想当师妹的爹,那生得也太早了吧?”
“……”
宁应背上药箱,木着脸一语不发地出了济世殿,径直往紫云殿走去,半步不停。
啧,打趣过火了,他生气了。凌云天表示无奈,不过这样的宁叔才比较像原来的宁叔,至于——凌云天看了看屋中空空如也的案台,上面的东西应该被宁应放起来了。
至于究竟是什么,凌云天静静地望着,目光晦暗不明。
宁应心里装着事,一路埋头匆匆走着,老远看见一胖一瘦两道身影晃晃悠悠地过来,却是胡长清和高喻义两位长老一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模样,鬼魂一样飘荡。
他也不知想了些什么,下意识地往道旁走走,似乎想要避开那两人的视线,偏偏两位长老年纪大是大了点,却是鬼精鬼精的,跟有千里眼似的一早看见了他,这会子已经举起手招呼道:“唔,唔,这不是小宁嘛,有两天没见着了不是?”
“你、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混吃等死,人、人家小宁肯定忙着炼药呢,小、小宁来给我们俩老货看看,有、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宁应无法,只得走过去,“胡长老、高长老。”
“今、今儿怎么这么客气?往常不都叫我们老不死糊涂虫的么,你、你一客气我这心里就发慌,感、感觉我们有什么好药材又要被你搜刮了。”
高喻义一唱胡长清就一和,“唔,唔,死胖子说得对。”
宁应一脸尴尬,“我也没你们说的这么霸道吧,倒是你们有事儿没事儿来偷我酒喝,上个月刚酿的燃叶烧,新酒还没出味呢,我昨天启窖一看,全都没了,是你们干的吧。”
听他提起酒俩老头已知不好,赶紧打着哈哈一溜烟儿跑了,宁应这才长出一口气,正好这时候凌云天也赶了上来,“宁叔,怎么停在这儿?”
宁应看他一眼,默然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说:“没事,我们走吧。”
凌云天刚要说好,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忙叫了一声,“啊!等等。”
“怎么?”
“宁叔你先走,我得去个地方。”
看他说得神神秘秘的样子,宁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
凌云天目送他走得远了,然后一个右转,运起绝顶轻功,白衣飘飘人如谪仙地往——厨房去了。
这时辰本不是饭点,不尴不尬的。
不过紫焰门既然被白道那群“食不言寝不语食有时”的老古板看做离经叛道之辈,自然爱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也就一个当门派招牌的圣女大人要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规矩罢了。
没办法,要摆出去给人看的脸面嘛,自然得正经点儿。
所以赵女侠你当初对紫焰门门规森严规矩一大堆的的理解完全是错误的啊,只是你没摊上个好差事罢了。
当然现在不一样了,有紫焰门门主亲自撑腰,云纤这几个礼仪师父又已经死心塌地归入麾下,什么人还敢不长眼给她说规矩,赵扶摇不反上天去已经不错了。
好吧好吧,其实是她现在守不守规矩都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这位“非人的”圣女大人已经誉满江湖名满天下了,有些地方做娘的都已经舀她的名讳去止小儿夜啼,可见是如何地……惨不忍睹。
不说这个,话说凌云天仙风道骨地进了厨房,见里面忙忙碌碌地一片,厨子们抬眼看他一眼,又继续用力挥动菜刀,显然对于时不时过来抢东西吃的紫焰门人早已习惯。
至于来的人是看门的还是门主?啧,关他们什么事,反正都是来饭的,天王老子都一样。
凌云天见诸人各忙各的没有打算隆重迎接他的意思,摸了摸鼻子,感到非常地高兴。至于为什么高兴,咳咳,他想,这样以后他帮赵扶摇来偷吃的就不会引起轩然大波了。
那个啥,小凌子你已经完了,这是你家什么叫偷吃的,光明正大地舀不行么。
门主大人负手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看过了各种精美的菜肴之后,终于忍不住站到一个厨子面前。
那虎背熊腰的大汉拎着菜刀,凶神恶煞地吼,“干啥子干啥子!”
凌云天摸摸鼻子,“没有包子么?肉包子?”
那大汉大怒,挥起菜刀指着凌云天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敢让我堂堂一个曾经的御厨去做土不拉几的包子?!”
如果赵扶摇在这儿一定要跳脚了,什么土不拉几,香喷喷白胖胖软乎乎热腾腾香甜甜的大肉包子最好吃了好么!
不过……“什么土不拉几,香喷喷白胖胖软乎乎热腾腾香甜甜的大肉包子最好吃了好么!”这一瞬间,凌云天与赵扶摇的思维终于在某一个诡异的层面上彻底地同步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教育,“而且,真正好的、顶级的御厨,不是能把山珍海味做出山珍海味的味道,而是能把最土不拉几的食物做出山珍海味的味道!”
那昂藏八尺的大汉舀着菜刀目瞪口呆地看着跳脚的男人半晌,最后默默地转开头,丢过来一句,“那你自己做。”
后来,所有的教众们都知道了,好不容易远游归来的紫焰门门主,下的第一道命令,是全紫焰门上下两千多名教众,都必须学会做包子。
那几天,附近几个城镇上的面粉几乎全都脱销,被神秘的金主一下子买走,从此了无音讯。
而后来的后来,据说,只是据说,江湖上不再称呼紫焰门为魔教,而是叫它……包子教。一提起它,所有人眼前都会浮现全教上下一起啃包子的形象,让人不忍直视。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而现在,赵扶摇显然不知道她的存在会让这个伟大的令人敬畏的魔教向着堕落的深渊航行,因而只是在紫云殿一片愁云惨雾中好不容易等到凌云天进门时,一跃而起,大叫一声:“小凌子!”
彼时托着一盘包子的凌云天差点一抖,“怎么了丫头?宁叔来了没有?”
“你是说宁大夫?嗯,他进去看秦姐姐看了好一会儿了。”
两个人对话的当口,凌云天注意到赵扶摇身后云纤、云曦和云芝的表情简直是异彩纷呈,全都用诡异的目光盯着他。
他清了清嗓子,“对了丫头,来吃点东西,这是我……吩咐人做的包子。”凌云天艰难地说。
他一点都不想说这玩意儿是他做的,因为那做包子的经历,真是让人——终身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啊,小凌子你就是自取灭亡,咳咳。
明天的一章不出意外应该是关于小凌子厨房包子大战的番外,灭哈哈
感谢巫婆脸萝莉心菇凉滴霸王票呦~
☆、82番外 包子诞生记
“古人有云:君子远庖厨。凌云天将手负于背后,文绉绉地说,仿佛自己是一个准备去考科举的读书人。
而这一句,自然是针对那句“让他自己做包子”的言论。
闻言,曾经的御厨师傅现今的菜刀大汉掳了掳袖子,横眉竖眼地上下看着嘴里吐出这句话的凌云天,在看得对方都有点发毛了以后,终于嗤笑了一声:“就你就一混江湖的,还有脸说自己是君子。真是水仙开花——装蒜都不像!”
大胆!这是嘲笑,这是以下犯上!
凌云天张了张嘴,陡然发现自己竟然反驳不能。好像他也……没说错吧。
况且某位小姑娘的包子还要着落在这些厨师们身上,千万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包子已走远啊。
他只好在心底嘀咕了一句堂堂紫焰门门主不能跟个小厨子置气来进行苍白无力的心理安慰,并迅速地非常没有骨气地表示了妥协,“在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做包子什么的……真不会。”
“不会你就学啊,喏,给你!”样貌粗豪内心纤细的汉纸大大咧咧地解□上的花围裙,往凌云天眼前一扔。
也不知是准头不好还是准头太好,那绣着小粉花儿艳=色无边的小花围裙飘飘荡荡当头罩下,把目瞪口呆的凌云天裹了个满头。
菜刀大汉心满意足,拍拍手掌像是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漫不经心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哪个殿的?”
凌云天郁闷万分地把小花围裙从脸上扯下来,这才终于重见光明,他现下已经颇有些后悔绕道到这厨房走一遭了,可再想想,万一不给某女侠投喂肉包子的话,想必下场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吧?
“我是凌……小凌子。”
凌云天下意识地想自报家门,说了一半忽然醒悟过来如此尴尬之事怎能外传,传出去不成了江湖笑柄,到时候叫他和他所带领的紫焰门如何在江湖上立足还有……那些被他们吓破了胆的小门派该情何以堪啊,于是忙硬生生地给拗回来。
然而他这一番做派落在厨房里其余的厨娘师傅们眼里却是有趣得紧,便纷纷捂嘴笑起来,有个脆生生的女声儿嘲笑他,“嘁,叫小凌子就叫小凌子,还什么我是,当全紫焰门上下都该认识你啊,又不是门主大人。话说这小凌子听着可真像个太监名儿。”
某位小太监顿时内心咆哮,风中凌乱。
菜刀大汉怒瞪一眼,挥挥手,颇有一厨房之主的风采,“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自己的事儿都做完了?香影,你这肉怎么切的,厚薄都不均匀!还有你,你你你,都给我干活!还有你——”他继续拿菜刀指着凌云天,“要肉包子是不是?把围裙给我系上!”
凌云天目瞪口呆半晌没动,看这情形已然不好,直觉今日果然怕是要遭逢大难了,心里正弯弯绕地想着如何逃离这是非之地,谁知那厨师却不耐烦了。
好么,五大三粗的汉子威武雄壮,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夺过他手里的围裙骂了一句,“磨磨蹭蹭像什么男人!”然后给布偶穿衣服一样把小花围裙直接给凌云天套上,指着厨房一角说:“去!拿些面粉出来!”
说起凌云天这一生,爱易容,爱晃荡,爱调戏小姑娘,爱扮演各种各样奇怪的身份,可从来没裹在一条花围裙里被人指挥着揉面粉。
江湖上的人都道他神出鬼没心狠手辣杀人无数城府深重,要是看到现在这个场景,只怕会提前攻打紫焰门——不为别的,只为这模样实在是太丢他们堂堂武林人士的脸了,都不好意思让他活着。
毕竟你想象一下双方对峙,对方派出个人来叫阵,来一句,“对方何人!脱下你的围裙前来应战!”岂不是……说不定白道人氏们会因为受了惊吓而全部败逃,真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不二法门。
可敬的门主大人一边揉着面粉,一边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着,并将自己满腔愤懑发泄到手下的面团上。
小花围裙栓在腰上,还恶趣味地系了个蝴蝶结,跟着他的动作一颤儿一颤儿地,惹人怜爱极了。
我捏!我捏!我捏捏捏!
我揉!我揉!我揉揉揉!
嘿嘿,赵扶摇的小脸蛋儿,真软真嫩真香真适合蹂躏啊,任他搓圆按扁绝不反抗,鼓来鼓去鼓来鼓去。
“呵呵呵呵”凌云天自以为用一种他自以为阴险毒辣而在旁人看来**无比的表情笑了。
“你小子脑子没病吧?”菜刀大叔一指头戳过来,把他的脑袋拍到一边,怒道:“这什么玩意儿?啊?叫你揉面团你在拧麻花啊?”
凌云天莫名其妙地低头,这才发现那原本圆滚滚胖乎乎的面团已经被他搓成了麻绳状。这个,呃,不知道小丫头爱不爱吃面?不对,好像么这么粗的面。
不过这么粗什么的,实在是太邪恶了!
凌云天再次毫无形象地笑了起来,然后被人重重地踩了一脚,“揉成团!揉成团懂不懂,听不懂人话啊!”
——门主大人决定,以后一定要尝试改变赵女侠的饮食结构,将包子这一罪恶万分的食物彻底从她的食谱中消除。
好不容易把面揉好了,凌云天手上和花围裙上也沾上了不少白白的面粉,远看着真跟第一次要接客的小倌儿似的,紧张得粉都没涂匀。更神奇的是……
“你是用手揉的吧,为什么脸上也能沾上?你偷吃面粉?”厨房里的男男女女用看一个罪大恶极之人的眼神默默地望着凌云天,甚至还带了一点同情,对这位可能吃不上东西以至于连面粉都要偷吃的可怜人表示遗憾。
“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凌云天不解地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顺便又沾了点面粉上去,滑稽无比。
厨师大汉淡定地说:“没什么,剁馅儿吧。”然后把刀和鲜肉推到他面前。
凌云天大喜!
用兵器?用兵器他可是行家!话说这小小的厨房终于有他大门主的用武之地了,等一下他一定要用自己精湛无比的刀工让这些无知的人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高手!
刷。
雪亮的刀光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刀光飞舞之中,只见一个身影优美旋转,恍若谪仙,下刀之快到了只留下幻影的地步,于是……厨房里的鸡被惊吓到了!
那只可怜的鸡被惊吓到了什么地步呢,据当日的目击者说,那只鸡本该被炖**汤,因而双脚被缚窝在厨房角落里。
然而凌云天舞刀切肉的“英姿”实在是太过于伟岸,以至于吓得这只鸡被激发了无穷的潜力,竟然生生挣脱了缚角的稻草,甩着两只小短腿在厨房里一路狂奔上蹿下跳惊声尖叫,徒留下了一地的鸡毛。
一片鬼哭狼嚎之中,凌云天潇洒地把刀一掷,得意洋洋道:“我剁好了!”然后发现四周一片诡异的安静。
他不解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听到一声奄奄一息的“咕咕”,然后一只鸡僵硬着从他的头顶以优美而完美的侧身转体三百六十度接后空翻两周半落向地面,并就此长眠不醒。
厨房里一片低气压蔓延。
姑娘们满身满头的鸡毛,看向凌云天的目光——对,他确实赢得了所有人的目光——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御厨师傅双目炯炯地盯着案板上那被蹂躏得碎尸万段的鲜肉,皮笑肉不笑地问凌云天,“你见过这么碎的包子馅吗?碎到都不是肉泥快成肉浆了!你早说呀,你早说你要做灌汤包,这头后还有个湖,我可以带你过去……”
凌云天越听越不对劲,这是谋杀啊,赤=祼祼的谋杀啊,这不应该啊,他们为什么没有被他优雅绝顶的刀工给震慑?
他相当抑郁地扯过一小块面团,开始把那惨不忍睹的馅儿给填进去,然后默默地合上,递给对面的人,“然后只要把它弄熟就可以了吧?”
啊,太烦躁了,为什么做个包子会比当门主还难!他可算明白当年他爹为什么自他娘去世之后就不再续娶了,投喂老婆可真难啊,简直令人心力交瘁……但是!
想到赵扶摇看到包子以后双眼亮晶晶地眨巴眨巴流口水的模样,心底又有什么奇怪的感觉蠢蠢欲动,好想看那种表情怎么办,对,不能半途而废!
凌云天振奋精神,努力地看着那位御厨大师想要得到肯定,相信他此刻两眼放光的模样绝对跟赵扶摇一模一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
可现实往往总是残酷的。
对面那位汉子叹气着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这是饺子,不是包子。”
“……”
等凌云天终于费尽力气把包子捏得比较像包子了以后,上蒸笼蒸什么的,他再也不想管了,任别人再用什么眼神言语刺激,他都木头人一样杵在厨房一角,悄没声儿地看着蒸笼,仿佛里面放了黄金似的。
这也直接导致了在那一笼他千辛万苦才弄出来的包子出笼之后,某个兴奋得不行的人直接抢了包子就走,甚至忘记了脱掉身上的花围裙。
虽然之后他始终不太理解,为什么走在路上会收到那么多的注目礼,他只不过是拿了些包子而已嘛。
是啊,紫焰门门主大人,也只不过是穿着小花围裙,沾着满脸面粉,拿了些包子而已嘛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连着两天被强灌白酒的可怜圆润夜头重脚轻啊,呜呜呜,原谅我不是有意断更的_(:3」∠)_
☆、83章
往常赵扶摇见到香喷喷的肉包子,早就饿虎扑食一样扑过来了——凌云天想这也能让他顺便享受一下投怀送抱温香软玉的美好待遇——但今天的场面似乎有点奇怪。
比起包子,赵扶摇的目光更多地落在了凌云天这个人的身上。当然,他也完全无法忽视赵女侠身后属于云纤、云曦和云芝三人的那几道灼灼目光。
仿佛他一下子变成了什么稀世珍宝,受人瞩目。
凌云天见状先是心下一喜,得瑟地想莫不是自己在这小丫头心里的地位终于已经高过肉包子了,这绝对是长足的进步,可喜可贺,于是开始得意洋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嘛。看来赵女侠终于承认了他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怎能不让人欢欣鼓舞乐颠颠。
然而他得意着得意着又觉得有些不对,因为那三个侍女的脸色很怪,像是她们也中了万蚁噬心之毒似的,五官扭曲,浑身僵硬,仔细看还有点摇晃。
这是集体中毒?难道白道已经有细作潜伏上山,往她们的食物里投毒了?不对吧……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厨房一日游的情景,似乎最有可能下毒的那个人,呃,是他自己。
不久之后凌云天才明白,人生在世有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就是喜忧半掺、想笑不敢笑。
而此时赵扶摇忽然奇怪地伸出双手捂住了肚子,整个人躬得像只虾米一样,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凌云天大骇,把包子们往桌上一扔,三步并做两步地上前潇洒至极地一把搂住赵扶摇,用两根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赶紧让她抬起头来,“怎么了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哪儿疼?”
而赵扶摇已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躺在凌云天怀里花枝乱颤,伸出颤抖的爪子往凌云天背上清风过岗般一拂——一件小花围裙飘飘悠悠地落到地上。
霎那之间,整座紫云殿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凌云天扭开头,淡定地说:“睡吧,睡吧,你什么都没看见。”却不知道除了花围裙之外,他脸上还有一大片白白的面粉。
这种时候,真正的勇士出现了!云纤膝行上前,用一种无比严肃的口吻说:“门主大人一路辛苦,请入偏殿沐浴更衣吧!”
她口中说着,心里却一直在翻来覆去地念叨,你不认识我你不认识我你不认识我,我不是云纤,我不是那个把你当男宠当随从当傻叉的云纤!
凌云天疑惑地摸摸脸,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有点对不起人类,然后点点头。
云纤松了一口气,立刻起来殷勤服侍把这尊大佛给暂时打发走。
偏殿自然是东偏殿,凌云天说什么也不可能再到秦思远和宁应面前再丢一回脸了,这时候他无耻地想,幸好在赵扶摇面前就没几个人不丢脸的,自己也不算失态,不算,嗯,绝对不算。
至于后来东偏殿里传来的打碎茶壶茶碗铜镜脸盆之类的声音,相信所有人都没有听见。
趁凌云天沐浴的功夫,赵扶摇终于把魔爪伸向了桌子上那盘卖相相当难看的包子,现在不用他说,谁都知道这是哪位大人的杰作了。
赵扶摇蹙着眉,慢慢地捏了一个送到嘴边,小小地咬了一口,咀嚼两下,没有说话。接着又大大地咬了一口,接着咀嚼,没有说话。
最后,一个不算小的包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她的嘴里,赵扶摇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满脸笑意盈盈。
云纤她们看得咋舌,忍不住问道:“圣女大人,这包子,真的好吃?”看形状,明明味道感觉相当黑暗啊。
赵扶摇却用力点点头,完全没有掩饰欢喜之情,继续一边伸魔爪一边掷地有声地说:“甜的!”
“甜的?这不是肉包子么?”云纤等人问了比没问还要疑惑,但看赵扶摇真的吃得很香甜的模样,纷纷犹豫起来。
难道这包子虽然长得难看,其实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美味无比?最后云曦拿了一个,三人分了分,往嘴里塞去……
“呸!”“呸!”“呸!”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来,三位姑娘满脸见了鬼的表情,痛苦地望着手中的包子残骸。她们想,完了,圣女的味蕾出问题了。
她们偷偷看了看赵扶摇,见她脸上真的一丝异色也无,不禁暗叹,这一回圣女回来为人处世的功夫又精进了,真真是高深莫测。
这时沐浴完毕换过衣服的凌云天再次风度翩翩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端的是龙章凤姿、玉树芝兰,见赵扶摇还在进行包子攻讦战,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笑道:“好吃么?”
某人幸福地用力点头。
背景中三人齐齐在内心幽怨地想,您别装了大人,您穿得再人模狗样我们都忘不了您的花围裙了。
当然就算借她们十个胆子,她们也是不敢说出来的,凌云天自然而然地牵了赵扶摇的手,“别贪吃,看一会儿胀得肚子疼,我们去看看你秦姐姐。”
背景中三人继续齐齐翻白眼,您就装吧,装您的大尾巴狼!
西偏殿中宁应已经给秦思远诊完脉,又问了一些关于万蚁噬心之毒的具体症状和别的情况,正好凌云天与赵扶摇相携而来。
“宁叔,师妹这毒可有解?”
宁应沉吟了一下,“此毒毒性甚为奇特,为属下平生仅见,属下不敢断言,唯有尽力一试。”
秦思远闻言倒没什么意外,笑笑说:“宁叔尽力就好。”
宁应脸上略有动容,秦思远离开紫焰门已久,这一句宁叔真是久违了,于是安慰她,“宁叔虽然不才,医道还算有所小成,这便去研究解药,只是怕需要些时日,这几日子时若毒发……”
凌云天闻言挥挥袖,“既然如此,还请宁叔尽快研究出解药。这几日我们自会照顾好师妹。”
宁应闻言略有展颜,起身背起药箱,“门主既然发话,敢不从命。属下这便去。”
说着离开偏殿,在他与凌云天擦身而过的时候,忽然听到凌云天轻声在他耳边说:“希望宁叔能专心在解药上,旁的事,还是要多加考虑为妙。”
宁应全身一凛,默然低着头出去了,没有说话。
赵扶摇已经凑到秦思远床边,“秦姐姐,你也别太担心,那个大叔虽然不是好人,但也还行啦,只会放迷|药!”
她指的是当初刚刚被抓到紫焰门的时候宁应迷昏了她让她当圣女的事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也别担心,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秦思远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宁应在外面江湖上名头可不小,医术与当时还活着的一度山庄庄主“仁心仁术”谷一奇齐名,各占黑白两道,并称双圣。
要是他知道自己在赵扶摇嘴里只是个“会放迷|药的不是好人的人”,大概会无语吧。
凌云天此来除了送包子,还有几句话要跟秦思远说,他想了想,先看向赵扶摇,“丫头,你去看看晚饭是不是快送来了,我让他们照你爱吃的口味做。”
赵扶摇不疑有他,哦了一声,站起来往外走,见她走了,凌云天刚要开口,赵扶摇却又忽然转回来,扒在门边,只露出大半个头,眨巴眨巴眼睛说:“秦姐姐!我明白你为什么让那个小呆子住下来了!晚上他一定会来翻你窗子的!”
她本意是高畅会来帮秦思远抑制毒性,然而被她这么一说,怎么听怎么暧昧,秦思远来上悄然飞起些许红晕,淡淡地说:“有门不走,翻窗做什么,非正人君子所为。”
“诶?是这样吗?可是小凌子以前半夜来找我的时候,都是翻窗子的呀。”她呆呆地说。
凌云天:“……”
完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下子可是澄清不了了。
大小姐诶,我半夜翻你窗子都是去教你武功教你写字帮你疗伤的呀,真的真的意图很纯洁的!你不要说得这么言简意赅好不好,听上去简直就是半夜翻墙的登徒子。
秦思远也乐了,望门口看着,嘱咐道:“以后再有男人半夜翻你窗子,直接踢出去就对了,对这种人渣——”她斜睨凌云天一眼,“千万别客气。”
“哦。”赵扶摇缩回那半个头,又不见了。
秦思远收回笑意,看向凌云天,“师兄,有话要说?”
凌云天也敛了旁的心思,“师妹,抱歉。带你上山,本想让你避一避江湖是非,如今却反而弄巧成拙。白道众人结盟,如今已到青鹤峰附近。我想,等宁叔研究出解药,你还是立刻走为好——以我之间,带上那傻……那高畅同行也有个照应。”
一席话说完,秦思远轻蹙眉尖,似乎在思考,好一会儿才说:“那你呢?”
“我是紫焰门的门主,自然要与它共存亡。”
“那赵扶摇呢?这事儿你告诉她了没有?”
凌云天摇摇头,眼中有些许阴翳,“何必让她忧心,师妹,若真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我会送她走,她性子倔,若是不肯,也只能让宁叔再当一回迷|药高手了。”
秦思远不再说话,仿佛在考虑什么。
一墙之隔的门外,早已回转的赵扶摇贴着墙,将里面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我好饿……
☆、84章
“圣女大人,你——”云纤见赵扶摇贴在墙边,一脸严重肃穆的神色,不禁有些疑惑。
要知道赵扶摇这样的小丫头脸上现出这样的神情是很稀罕的。
然而她一句话还没问出口,就见赵扶摇迅速伸出一根手指贴着嘴唇,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云纤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谨遵圣女大人命令不再说话,就见赵扶摇缓步离开,一直走回正殿里面坐下,又拿了一个凌云天的爱心包子,慢吞吞地咀嚼起来。
云纤不忍心说这玩意儿难吃成这样真的不会吃坏肚子么,只好委婉地说:“圣女大人,晚膳恐怕就要送过来了,还是留点肚子吃别的菜吧?”
赵扶摇却恍若不闻,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似的,好一会儿才说:“啊,云纤姐姐,那你去叫小凌子来吃饭吧。”
等云纤听吩咐去了,赵扶摇愣愣地看着手中吃了一半的包子,心想,她又不是真的傻,云纤云曦她们觉得难以下咽的东西,难不成她还能真觉得好吃。
可毕竟,这是凌云天亲手做的,包子不甜,甜的是心。
原以为已经互明了心意,从此以后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在紫焰门上吵吵闹闹,腻歪了就一起去江湖里玩儿接着吵吵闹闹。想不到,世事总是那么不尽如人意。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扮尸体都是风度翩翩的模样,所有人眼中神秘的高贵的强大的无所不能的紫焰门门主,在她面前却完全没有那些令人敬畏的东西。
向来温柔、向来体贴、向来任劳任怨。做这一些,并不是因为他怕了她,制不了她,而是因为在乎她。
赵扶摇从前在承天派做个挖坑的小喽啰的时候,虽然尽管生活艰辛也并不多么怨天尤人,可难免有时也产生过对自己命运出身的叹息。
现在她却觉得,自己的娘亲没有说错,她说她是个富贵命,她说她能平步青云,她说她不会一辈子庸庸碌碌。
其实富贵又何为,青云能几时,她最大的幸运,大概就是江州承天派后山上,那一天那一刻黄昏里,遇见的那个男人。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鼻子被轻轻捏了一下,赵扶摇猛地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凌云天已经笑意盈盈地站在面前,俯□来看着她。
赵扶摇迅速收起脸上那一点有别于平常的表情,换上无辜的笑脸,拖长了声音道:“我在想你穿那件花围裙挺好看的,该让云姐姐多做几件,以后你就可以天天不重样儿啦。”
“……”凌云天做出郁闷的表情,赵扶摇这才发现在她发呆的这段时间里,桌子上的菜都摆满了。
凌云天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就往中间的鸡腿夹去,看着赵扶摇随着他的动作嘟起嘴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于是筷子上的鸡腿在自己碗边晃了一圈,又落到赵扶摇的碗里。
“快吃。”
“秦姐姐呢?”
“我看高畅那小子鬼鬼祟祟地在外面偷窥呢,索性让他陪师妹吃饭去,正好,最近我们俩也没单独吃过饭。”
“诶?”赵扶摇这才发现不仅秦思远没来,连云纤云曦和云芝这三个每常她吃饭就要杵在她身后的人也没了踪影。
想来也是,云纤她们巴不得永远不要出现在凌云天面前,以免哪一天凌云天心血来潮,要处置她们把他当男宠的罪名,还把他安排到群芳馆去。远处的云纤松了口气想,幸好凌云天不知道这件事。
“啊对了小凌子,刚来的时候云姐姐说把你安排到群芳馆去住,群芳馆是什么地方?”
……凌云天默默地夹了块脆骨丢进嘴里,咬得嘎嘣嘎嘣响,一副跟这道菜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模样。
赵扶摇啃着鸡腿,时不时地偷看他,忽然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筷子玫瑰田螺,往凌云天碗里放去。
凌云天怔了一下,这小丫头一整只大吃货,往常谁抢她一点儿吃的她都要横眉竖目的,怎么今天变得这么大方?
真是咄咄怪事啊咄咄怪事,更稀奇的是,她怎么知道自己正好挺喜欢吃这道菜呢?
见凌云天目光望过来,赵扶摇赶紧低下头,用筷子戳着鸡腿,认真地表演啊鸡腿真好吃啊我要吃我要吃。至于从前没在一起时总是暗地里偷偷观察凌云天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凌云天什么人,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心下一暖,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越看赵扶摇越觉得她可爱,嘴角噙着笑意美滋滋地吃田螺,连自己已经把田螺吃完开始啃筷子了都没有发觉。
两人虽然都不看对方,却全都美滋滋的,气氛异常和谐,通常这种时候,意味着发生点什么事也很顺理成章。
只不过,事实上和谐的气氛,一般都是用来破坏的。
“门主,圣女大人,胡长老和高长老求见!”云纤神色匆匆地跨步进来,觉得自己这回一定是死定了,心里恨恨地埋怨这云曦和云芝。
这俩滑头有什么吃力不讨好地事情都往她头上推,还美其名曰尊其为上,哼,打的小算盘当她不知道么,她又不像圣女大人那么傻。嗯,不对,圣女大人也不傻。
云纤知道此时凌云天和赵扶摇两人一定蜜里调油你侬我侬呢,可事情实在是十万火急,这世道真是没个安生日子好过。
有时候她想想也觉得奇怪,人人都说紫焰门是魔教,也许从前紫焰门名声不好,可这些年来,他们都好端端的过日子,没杀人抢劫也没奸=淫掳掠,怎么还是会被全江湖针对。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无形的手,在背后操纵着一切。哎,紫焰门这些年就是太平静了,大家都过着白开水一样的日子偏安一隅,这种日子其实也挺好的,只是消磨了斗志。
有那么一瞬间,云纤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转念却又已经忘记了,怎么都回想不起来。
出神间胡长老和高长老都已经进了紫云殿,凌云天已经放下了碗筷起立候着,赵扶摇倒是依旧捧着碗,吃得不亦乐乎。
“两位长老此时匆匆赶来,是有何事要禀报?”
胡长清和高喻义面色凝重,互相对视一眼,由胡长清开口,“白道联盟此时正在青鹤峰下,紫焰门已经被包围了!”
事情果然严重,胡长清连口头禅都忘了,高喻义甚至都没结巴,“紫焰门如今何去何从,还请门主示下!”
凌云天面色一凝,明知事态已经刻不容缓,却不见丝毫慌乱,负手在殿中慢慢踱步。赵扶摇放下了碗,嘴里还塞着不知道什么,却不知为何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
这让胡长清和高喻义也有些意外,以这位圣女大人的性子,此时应该跳起来叽哩咕噜说上一大串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才对,怎么今儿个这么安静。
然而现在他们也没有心思多想这个,全都等着凌云天表态。
凌云天抬头望着殿外明月,蓦地转过身来,长袖一拂,掷地有声地对胡长清和高喻义说:“召集英武殿弟子,作为先锋在青鹤峰山脚集合与白道联盟对峙,在对方没有动作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是!”
“天工殿弟子,开启青鹤峰上所有机关,并在上山要道上增加陷阱,派人把守。”
“是!”
“魅影殿影子杀手,男弟子做好暗杀突袭准备,女弟子渗透白道联盟,看看有没有较为薄弱的突破口。”
“是!”
“济世殿弟子,准备医药,随时救护受伤弟子,尽最大努力减少紫焰门人员伤亡。”
“是!”
凌云天一道命令比一道命令说得更响,两位长老的应答也越来越有力。
赵扶摇看着凌云天,眼中有光芒闪过,是的,这就是那个任她随意蹂躏的、总是对她言听计从呵护有加的、随时都温和如水笑嘻嘻的小凌子的另一面。
威严、无惧、魄力十足、光芒万丈,仿佛站在高山之巅,俯瞰人间的一方霸主,令人既敬且畏,无法忽视。
让人陡升一股豪情,想要拔剑而起,长歌一场。
白道联盟之前虚张声势,想要给紫焰门的魔头一种随时会来攻打的假象,却又不出动真正的主力,让紫焰门守山的弟子无法安心入睡却又不得真正一战,变成一群疲兵。
今夜,他们相信紫焰门的守卫已经因为疲劳而放松警惕,于是想要出其不意掩其不备。
谁知刚刚包围了整座山峰,山上的宫殿却顿时灯火通明,无数紫焰门弟子纷纷出现,将整座山峰守得如同铁桶一般,两边暂时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久违了的承天派掌门季成峰大怒,“什么?他们反映如此迅速?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计策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除非——”他猛地转了一圈,目光炯炯,在四周那些人身上划过,颇有深意地说:“除非我们之间出了奸细,给他们通风报信!”
澹台明月冷哼一声,“奸细?我听说从前琴剑楼秦楼主便与季掌门过从甚密,她可不是个现成的奸细?若是嫌疑,依我看,反而是掌门你最大呢。”
季成峰脸色一沉,“成不了大事的女人!”
在澹台明月发怒之前又扬眉,“若是能活捉凌云天与这群魔头,将紫焰门清空自然是好。若是他们真负隅顽抗,说不得——”他嘴角一扬,勾起一个渗人的笑容,不无怜悯地接下去,“也只能放火烧山了。只可惜了,这些无辜的树木丛林,真是遭了无妄之灾。”
☆、85章
旁边的仇唐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嘴角,心想你个老狐狸就装吧,这般毒计都用得出,还怜悯什么花草树木。
江湖中许多门派都建在山上,如三山五岳的几个门派,别的像少林寺等等。
虽然时有摩擦纷争、勾心斗角,但以火焚山之事实在是太过阴毒,毁的不仅仅是一门一派,因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不会去做。
如今季成峰看来也是被耗尽耐心了,竟说得这般随意轻巧。
“掌门,吾辈白道人氏,不应该秉持公理与正义,怎能行此毒辣之事,那与这些我们痛恨的魔道中人又有什么区别?”
站在季成峰身后的承天派弟子们骚动了一下,终于有人忍不住提出来。
季成峰转身,目光沉沉扫过今日所有在此准备围剿紫焰门的人,长袖一挥,“荒唐!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面对一群穷凶极恶之徒,我们怎能对他们讲公平正义?若是留下祸患遗毒江湖,是你承担还是你们承担?”
那些人被他冷冷的目光一扫,全都怔了怔,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季成峰心下一哂,心想你们这些小年轻还嫩着呢,打完了棒子该给甜枣了,他又缓和下脸色,和颜悦色地说:“再者,焚山一事也不过是最坏的打算罢了,若是能以最少的代价攻下魔教,自然是皆大欢喜的,这便要看你们的了。”
众人闻言全都肃然,齐声应是,纵然还有一些人不太服气,却也不敢再出声了。
季成峰抓紧机会用眼神暗示了一下赵天赐,赵天赐微微点头表示明白,然后挥挥手。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只见一群承天派弟子捧着一瓶瓶小瓷瓶上来,站在所有人面前。
有人按捺不住性子问他,“季掌门,这是?”
季成峰的目光落在那些瓷瓶之上,仿佛看着心爱眷恋之人,目光无限流连,慢条斯理地说:“江湖中无人不知,一度山庄庄主为紫焰门所害。据我调查发现,他们行此残忍之事是为了谷庄主新研制出来的丹药,服下此药,功力立时提高数倍!”
所有听见这话的人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不敢置信的颜色,仅仅服下一颗药,就能把武功、内力提高数倍?这是何等仙丹?
人人都现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如果是这样,也难怪紫焰门下手如此狠毒,这种宝贝,又有几个会不想要呢?
总算还有一两个清醒的,迟疑地问道:“这般逆天行事,难道没有反噬?”
季成峰早有准备,笑吟吟地表示,“的确,谷庄主当日丹药尚未完全炼成就被杀害,所留下的丹药有些副作用,会让人身体略微受损。”
“那……”原本已经拿过丹药想要服用的人听闻立刻迟疑了,目光在丹药和季成峰两者之间逡巡,既舍不得那成倍的功力,又怕过犹不及。
“诸位放心,此药经承天派研究改良,如今已经完全去除其毒性,只留下增益功力之效。”他说得郑重,又拿了一颗,当着所有人的面吞服下去。
当日凌云天与赵扶摇还有秦思远从一度山庄脱出之后,之所以能顺利逃亡,有大半原因是因为季成峰封安这批人忙着去找山庄中剩下的丹药,没顾得上派人追的缘故。
功夫不负有心,东西到底被他们找到,每人分得几颗,季成峰深谋远虑,带回去后召集了一大批名医研究改良,总算小有所成。
其余之人见他服用之后果然没有什么不适的情状,顿时心花怒放。
原本还有人觉得这回跟着出来围剿紫焰门前途未卜吃力不讨好,这下子不由得暗中庆幸幸亏自己跟了来,服下这药,等回去的时候,面对昔日比他们强的人岂非扬眉吐气?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吞咽丹药的声音。
等所有人都服下丹药开始运功调息之后,季成峰捋着胡须,转身目光晦暗不明地望着青鹤峰上灯火通明之处,深吸一口气,蓦地吐气扬声,音传千里。
“山上的紫焰门诸人听着,在下乃承天派掌门季成峰,山下所驻扎众人,皆为白道精英。紫焰门自创派以来,多行不义,人神共愤,今日吾辈要替天行道,剿灭魔教。识时务者,立刻放下兵器投诚,在下保证既往不咎,若是负隅顽抗,休怪刀剑无眼!凌云天!今我为罗网,君已成瓮中之鳖,败局已定,速速投降!”
声音亮如洪钟,响彻整个青鹤峰,余音袅袅,不断回响。
紫云殿中,凌云天面色沉凝,心下也有些沉重。
本想瞒着赵扶摇先把她骗走,起码能够保证她的安全,谁知季成峰那厮来得如此之快,行事又这般高调,简直是可恶可杀!
他望着外面的沉沉夜空,此处无法看见山脚情形,却可以想象到那里白道中人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地驻扎,无数火把汇成长长的火龙,明灭闪烁中仿佛一道凶光。
衣袖被轻轻扯了扯,他回过头,撞上那双全然无忧的双眼,赵扶摇努力仰头看着他,轻启朱唇,“小凌子……”
凌云天心下一软,伸手摸了摸赵扶摇的脑袋,蓦地说:“五年前紫焰门经历过那一次围剿之后,迁居选址之时慎之又慎,放眼整个江湖,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青鹤峰。因而我带你往回赶路的时候,没有提前通知山上的人。谁知一步踏错——”
他目光阴郁下来,赵扶摇很少在他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带着阴霾的杀意,漠然道:“可见当务之急,并非外患,而是内忧。”
赵扶摇眨眨眼,慢吞吞地把脑袋移到他胸前,靠过去拱了几下,小声说:“小凌子是大英雄。”
凌云天哂笑,“我是吃人的大魔头。”
“哦,那我也要吃。”
“……”
凌云天低头,恰好赵扶摇在他怀中抬头仰望,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都有些情不自禁,默然良久,凌云天说:“丫头,你先走吧,送你一个人走,还是能做到的。”
他感觉到赵扶摇暖暖的呼吸,打在他的胸前,本以为以赵扶摇的性格一定会拒绝,然而他听见她静静地说:“好。”
凌云天疑惑地皱起了眉,上下打量赵扶摇一阵,“你没在盘算别的什么东西吧?”
赵扶摇赶紧摇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当然没有!我知道你要是分心照顾我的话,会连累你的!我很乖的!”
凌云天看了她半晌,点点头,“胡长老!高长老!护送圣女离开!”
“是!”
赵扶摇咬了咬嘴唇,提起裙摆向门外跑去,等跑到胡长清和高喻义身边,又忍不住回头望着凌云天,“小凌子!你不能输,我、我包子还没吃够呢!”
对面的男人闻言笑了,“好,回头天天给你做。”
小丫头伸出一根小指弯了弯,“拉钩!”
凌云天慢慢也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中虚虚相交,“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
“唔,唔,圣女,走吧!”胡长清催促到。
“属下等愿替圣女誓死保护门主!”云纤、云曦和云芝从暗处纷纷走出来,立在凌云天的身边,向赵扶摇的方向齐齐行了一个大礼。
赵扶摇决绝地一回头,终于不再向后看,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而西偏殿中,高畅正在结结巴巴地劝秦思远多吃点菜,季成峰的声音响彻云霄,自然也传到他们耳中。
“承天派掌门?!”高畅大惊,差点打碎了手中的碗,立刻陷入了困顿之中,站起来在附近转来转去,转来转去,仿佛相当为难。
“你是白道的人,现在回去,他们也不会为难你。”秦思远看了他几眼,不冷不热地说。
高畅脚步一顿,却又不说话,回头怔怔地看着秦思远,烛光下那张脸仿佛敛去了所有的锋芒或者艳色,变得无比柔和起来。
他心中一动,忽然下定了决心一般地用力摇摇头,“我、我带你走,我们……我们……”
“私奔?”秦思远接上了他吞吞吐吐怎么也说不出来的话,又好气又好笑.
她可以肯定,这个男人一辈子都没做过什么坏事,说不定不小心踩到别人家的菜都会内疚半天吧,跟个魔教妖女私奔什么的,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
“高少侠,我一直不是什么好人,不值得你付出那么多。”
高畅原本软乎乎的一个人,听了这话却忽然怒了,嚯地立定,言辞激烈地说:“你、你不可以妄自菲薄!你很好、很温柔、很美,总之,你是很好很好很好的!”
秦思远被他这一连三个很好给逗笑了,忙掩住唇,暗暗叹了一口气,忽然向高畅招招手,“过来。”
刚刚还顶天立地男子汉一般的男人又立刻脸红了,“你……要喝水?”
“过来,我们私奔。”
“啊?”高畅呆愣了一下,等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什么以后,又瞬间狂喜,忙不迭地奔到秦思远面前俯□去,“我抱你。”
仿佛秦思远得了什么弱症似的。
秦思远仿佛混不介意,嘴角含着一缕笑意,看青年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连眼里的笑意都快看得一清二楚的时候,忽然伸手,快准狠地在他脖子上一敲!
高畅在晕过去之前最后想到的是,她怎么又把自己打晕了……
望着软软倒下去的身体,秦思远站起身,默默的凝视了高畅半晌,自嘲般笑笑,其实,真是个好男人不是么。
想着,她把高畅捆得结结实实,往床上一放,这样,如果白道攻上来看见,也只会以为他是紫焰门抓来的人质,不会为难他吧。
安顿完高畅,秦思远迅速干净利落地换上一身夜行衣,悄悄潜出了紫云殿。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大家都去走亲戚玩儿了咩,最近好安静的说~
☆、86章
“是时候了。季成峰望着身前,那些服下丹药的白道人士已经调息完毕,一个个脸色红润,目露精光。
“现在?”有人踌躇了一下,“此刻夜深山路难行,只怕不是进攻的好时候,若有机关,也难以辨……”
季成峰挑眉,“宵小之辈又何惧哉?你们难道不想试一试,成倍功力的威力么?”他说得轻巧,偏如细羽挠在所有人心头,令人心痒无比。
年轻人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那一份难以抑制的跃跃欲试,不知谁应和了一句,“兵法有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实乃上策。”
再无一人反对,所有人按捺住心头兴奋之意,纷纷拿出自己的兵器。
“诸位都是武林白道后起之秀,今后的江湖就看你们的了,今日誓要替天行道,剿灭魔教!”季成峰见时机已然成熟,高声恭维一番。
所有人热血沸腾,齐声吼道:“替天行道,剿灭魔教!”然后再无一丝迟疑,向青鹤峰山脚冲去,手中兵刃冷光与火把炎灼交织在一起,成就一片冰冷的杀意。
不知道谁的剑上染上第一滴血,自此伊始,杀戮再也无法停止。
青鹤峰上,紫云殿。
凌云天步出紫云殿,赵扶摇的身影早已不见,而山脚下喊杀声震天,依然开始一场屠戮,只怕今夜谁也无法入睡。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却向济世殿的方向走去。
济世殿中,宁应脸色阴沉,烦躁地在原地走来走去,时而叹息时而噤声,就在他思索之际,门口有人匆匆而来,“宁殿主,白道他们动手了,现在正在山脚与武英殿弟子厮杀!”
宁应霍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报信之人,一连串地问道:“门主呢?圣女呢?长老呢?”
“门主大人在紫云殿下达命令,济世殿所有弟子已经做好救援准备,圣女和两位长老不见踪影,也许另有他事。”
“你说什么?”宁应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诡异,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人面前,盯着他问:“两位长老都没跟在门主身边?门主现在一个人?”
那人被问得莫名其妙,诺诺地说:“应该是吧。”
宁应脸上也不知是喜是忧,不再说话,忽然一转身进了内室,再出来时手里仿佛拽了点什么东西,命令道:“跟上,去见门主!”
“是!”
宁应在前,那名弟子在后,两人匆匆走出几步,宁应却不知为何又停下来改变了主意,“算了,你留守济世殿,我自己去。”
“……是。”
看着自家殿主的身影逐渐消失,那名弟子只觉得莫名其妙,心想宁殿主近日可是脾气见长啊,人也变得古古怪怪的,莫不是得了什么羞于启齿的病?
至于山下的白道众人,他却不是很担忧,如今紫焰门中大部分弟子都没有经历过上一次围剿,只觉得一群吃饱了撑着的人而已,他们门主神功盖世,出不了什么大事。
山脚下打头阵的武英殿弟子原本大部分也都是抱着这个态度,然而双方一动手就发现不对劲了。
他们从前也不是没有跟一些白道人氏偶尔动动手过,然而今夜这群人却格外疯狂,而武功更是大为精进,几乎让人无法喘息。
他们眼睛里的光,锐利得叫人害怕,仿佛光看就能把人看出一个洞来,更别提手中兵器所发出的死亡之音,弥漫整个厮杀的战场。
“后生可畏啊。”季成峰笑眯眯地看着近乎一面倒的形势,心中大为畅快,边上仇唐望他一眼,骂骂咧咧道:“格老子地,你让他们每个人都有药吃,那跟大家都没吃有什么区别,掌门倒是忒大方!”
季成峰横他一眼,“放心,那些丹药至多只有我们手中的一半效力,说到称霸江湖,他们毕竟还年轻嘛,年轻人,慢慢来才好,怎么能奢望一蹴而就呢。”
他说得那么诚挚,仿佛是为了子侄之辈殚精竭虑的长辈,端的是亲切和蔼。
澹台明月看不惯,却不能说,五毒教在整个江湖中的地位不尴不尬,说黑吧又向白道靠拢,说白吧毕竟是那样一个出身,平日里行走江湖多有不便。
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唯有参与了这一次的行动,五毒教才能真真正正洗白了。
与秦思远费尽心机手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不同,澹台明月所作所为全都出自于野心,她心比天高,一心要把五毒教带到更高的顶峰。
这本不是坏事,只是她有时看着这群所谓白道正义之人的行为,却也时常怀疑这么做正确与否。然而一想到上回秦思远功亏一篑,她只能提醒自己,不能变成她那个样子。
“等剿灭紫焰门,季掌门就是整个武林公认的领袖了,小女子先行贺喜。”澹台明月抿了抿唇,笑着说。
“不敢,承蒙各位不弃罢了。”季成峰显然听得相当高兴,虽然嘴上谦虚,终究没忍住微笑的表情。
而此时,宁应一个人神色诡谲,匆匆地向紫云殿走去,本该与正往济世殿而来的凌云天在途中相遇,然而在这之前,他却遇到了另一个人。
“谁!”宁应猛地抬头,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一片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夜行衣一闪而逝,已经猛地往那处冲去。
黑衣人见被发现行踪,一跃而起,伸手就要往宁应脖颈上劈来,两人堪堪交手之际,月光下,黑衣人看到宁应的脸,却忽然停下了手。
“宁叔!”
宁应一怔,“是你?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月光下,黑衣人赫然正是秦思远,“我去山下看看情况。”她极快地说了一句,又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宁应,“宁叔这般急匆匆地要去找谁?”
宁应紧了紧手中拽着的东西,“门主在哪里?”
秦思远听他语气古怪,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宁应张了张嘴,却没出声,她愈发觉得他行为古怪,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他一直紧紧握起的右手上,“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宁应越发焦躁起来,伸手去格开秦思远,生硬地说:“来不及了,等下再跟你解释,我要去见门主!”
“站住!”秦思远见状心中疑惑更甚,伸手就扣住他的手腕,出其不意地一捏,宁应专攻医毒,武功算不上高,瞬间全身一麻,手上已经不由自主地松了开来。
一张纸条飘飘荡荡地落下来,秦思远一把捞过,借着稀薄的月光匆匆一扫,陡然色变,伸手连点宁应身上几大|茓道。
宁应直着眼睛,愤怒地瞪着她,却只剩下眼珠子能咕噜噜转动。
“师妹?宁叔?怎么回事?”凌云天的身影忽然从暗中转出来,溶溶月光下看不清脸上表情。
秦思远眉心微皱,复又舒展开来,沉声道:“师兄,内奸什么的,恐怕不用找了。”
“你是说……宁叔?”凌云天诧异地看了宁应一眼,他刚才正是想着他之前诡异的行为动向,所有才想往济世殿一探,没想到才至半路,却看到了这么一出戏。
“宁叔,我虽已不是紫焰门的人,可从前你看着我和师兄长大,为什么?!”秦思远静静地盯着宁应,诘问他。
宁应被点了|茓,无法回应,眼神却发出愤怒的光芒。
“师妹,证据呢?”秦思远迟疑了一下,她知道凌云天与宁应等人感情极深,所以一时之间无法相信,如果给他看了证据,实在是太过伤人。
她这犹豫地一下子,忽然不远处就闹腾起来,有好几个人在往这边跑来,嘴里叫着,“门主!门主!”
凌云天被这一打岔,暂时没有再看宁应,只见云纤等人脸色苍白地跑来,喘着气说:“门主!圣女她、她——”
听到事关赵扶摇,凌云天脸色马上变了,“赵丫头怎么了?!”
云纤大口大口地吸气,刚要开口,一个苍老的男声已经帮她说了出来,“门、门主,属、属下无能,圣、圣女已落入白道众人手中!”
是胡长清和高喻义。
凌云天一惊,以胡长清和高喻义的武功,竟然没能安然护送赵扶摇离开,竟被白道得手?况且赵扶摇虽然会的招式不多,可武力极强,怎么会如此轻易被人俘获?
就在他心念电转条分缕析的时候,云纤适时地加了一句,“那群白道的人不知道怎么了,武功忽然变得无比高强,仿佛得了什么秘籍一样。”
此言一出,纵然凌云天也不免色变,因为他想到了最坏的情况——当日谷承安所炼的丹药!
以季成峰贪婪的个性,势必找出来大量炼制。
“唔,唔?宁殿主?”胡长清看到僵硬着一动不动的宁应,再看看秦思远和凌云天,发现这里的情形也颇为诡异。
“宁叔……他应该是白道放在紫焰门的奸细。”秦思远见凌云天沉着脸显然不打算言语,只好简略地向他们解释了一下。
宁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显然是怒到了极点,不知是因为功亏一篑,还是不甘心。
胡长清胡子气得一抖一抖,忽又大惊失色,“唔,唔。不好!门主,此人既然是内应,青鹤峰上的机关布防,白道一定已经一清二楚,不用多久,紫焰门将不保!”
他与高喻义对望了一眼,忽然双双弯下腰去,“事、事已至此,别、别无它法,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开始实习了嘤嘤嘤不能睡懒觉好痛苦……
☆、87章
“钧天令?”
凌云天重复了一遍胡长清和高喻义的请求,却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胡长清腰间玉佩上,仿佛在考虑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
而胡长清和高喻义抬着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凌云天,一旁秦思远亦默默地看着他的侧影,宁应神色焦躁却无法动弹,都在等他的决定。
天幕之上,浓云开始向山头聚集,不过倏忽而已,已遮住了清冷的月光,彻底的黑暗降临,往浩瀚人间洒下无穷阴霾。
有沉闷的雷声自云层中隐隐传来,忽然一道电光闪过,照出众人脸上神态各异的表情,连微微颤动的睫毛都纤毫毕现,呼吸带起身体的些微浮动,显示出各人或看似紧张或故作镇定的心情。
闪电过后顷刻,一声巨大的响雷开启了暴雨的序幕,倾盆大雨倾泻而下,瞬间把整个青鹤峰笼罩在雨幕之中,耳边只剩哗哗之声。
就在这时,凌云天沉沉的声音响起,“两位长老的意思是,要放弃青鹤峰上所有紫焰门的弟子么?”
高喻义脸色一凛,再次深深俯□去,字斟句酌地说:“只要门主还在,紫焰门就还在,属下等相信以门主的才智武功,脱身而出绝对不成问题!只有钧天令一出,我们才有与山下那群白道人士对抗的筹码。牺牲个把紫焰门弟子,那是在所难免,请门主速速决断!”
凌云天蓦地笑了笑,“高长老,你的结巴又不治而愈了。”
没想到他的重点放在这种地方,高喻义瞪着眼睛,胡子抖了两抖,无奈地说:“门主又不是不知道属下一激动就不结巴了……门主!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气氛又凝重起来,凌云天依旧沉吟,仿佛难以决断,秦思远叹了一口气,叫了他一声,“师兄——”心里却有些疑惑。
以凌云天平日对赵扶摇的紧张,不可能听到赵扶摇被白道俘虏的消息还无动于衷、如此迟疑。虽然钧天令对于紫焰门来说,甚至于对于整个武林来说,都是意义重大的东西。
其实凌云天迟疑的原因正是赵扶摇。
钧天令,是紫焰门创派之时所流传下来的令牌,唯有门主可以持有,天地之间独一无二。
当年紫焰门创立之初野心极大,所布下的暗棋几乎遍布江湖上所有门派。这些暗棋长期潜伏在那些门派当中,一代一代传承蛰伏下去,唯一所效忠的对象只有钧天令的持有者,即使身为紫焰门的门主,如果没有此令,也无法调动他们。
暗棋最初布下去的时候,那些人还只刚刚渗透入各个门派,当个外门小弟子、丫鬟仆妇、随从等等,尚且没有什么威力。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的地位也随之越来越高,越来越深入,甚至位高权重。
因而当钧天令传到凌云天手里的时候,它的威力已经无法单纯地去估量,因为就连紫焰门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如今武林中哪些人是他们的暗棋。
所以钧天令一旦亮出,整个江湖几乎就会翻天覆地。因此,紫焰门也常常把钧天令当做紫焰门门主的传承信物。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代紫焰门的门主,从来都没有使用过钧天令。
上一次几乎灭门的时候,当时的门主即凌云天的父亲远游在外没有来得及赶回也就罢了,但这一回,凌云天既然站在这里,面对形势所迫,似乎别无选择。
但青鹤峰上尚有两千多名紫焰门弟子,而更重要的是,赵扶摇在那些人手里。
如果凌云天拿出钧天令,这群白道人氏后院起火,自然远水解不了近渴回天乏术,纵然攻下了青鹤峰也无家可归。
这样紫焰门不仅不算输,还算赢得相当漂亮,说得耸人听闻一点,再往前一步只怕就称霸江湖了。
可如此一来,只怕他们也就会屠戮山上弟子还有——赵扶摇以泄愤。
凌云天又看了胡长清腰间的玉佩一眼,细细的红穗被雨水打湿,有气无力地耷拉在那里,非常顺服。
他脸上忽现怒色,一拂手,溅起一串漂亮的水珠,“尚未战,先言弃,这就是你们当了那么多年长老的心得?他们在那里战斗——”他用手一指山下,喊杀声依然近了许多,可见白道众人势如破竹,“我们的门人在那里战斗,不计生死,半步不退,是为了求生,也是为了你我,本门主凭何其他们于不顾?!”
胡长清和高喻义脸色微变,而秦思远听了这番话,却悚然动容。
她看向凌云天的目光又多了些许不知如何形容的东西,如果当年也有人这般坚持,那她当时的浴血奋战,是不是就会值得?凌云义是不是就不会死?
没想到凌云天在得知赵扶摇被俘以及内奸早已将紫焰门地形陷阱泄露给白道这么多不利于紫焰门的消息之后,依然不肯拿出钧天令。
胡长清试图再劝,“门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弟子既然愿意为紫焰门捐躯,又何必在意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
“胡长老,我从不知道你在紫焰门待了这么多年,却何时变得如同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白道‘君子’一般道貌岸然?”
若是换了别的殿主掌事,凌云天只怕已经直接呵斥,两位长老终究与他颇有情分,不忍太过责备。
“师妹,你放心,当年的事情不会重演。”
凌云天说完,不再多做停留,大踏步向山下走去,胡长清与高喻义见他心意已决,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唔,唔,门主也长大了啊。”
“呵、呵呵。人、大了,主、主意便多了。”
“唔,唔,宁殿主就交由你处置了,秦姑娘。”胡长清望向秦思远,从刚才开始,他们的目光始终集中在凌云天身上,并未向秦思远看过一眼,此时才淡淡扫过,状似不经意地说。
秦思远垂了垂眼睫,并不说话。
胡长清和高喻义显然也无心逗留,两人对视一眼,向凌云天离开的方向追去。
秦思远深吸一口气,眼角的余光看向快要消失的凌云天的背影,和正在渐渐逼近他的令两道身影,眉间略显挣扎的神色,好一会儿,才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松开原本在袖中紧握成拳的手,蓦地解开了宁应的|茓道!
宁应甫得自由,来不及多看秦思远一眼,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划破长空,“门主停下!胡长清和高喻义才是内奸!门主——”直至喊到红楼嘶哑,他才恨恨地瞪了秦思远一眼,“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被秦思远夺去藏起的那张纸条上,正是他前些天不经意间拦截到的两位长老用于里通外敌的密信。
密信全文用暗文写就。因为凌云天不在门中,宁应不敢大意,谎称炼药,私底下不眠不休地破解了好几天,才译出大半,其结果却让他大惊失色。
对两位长老一直以来的信任不疑,又疑心是白道众人布下来想让他们自相残杀的离间计,因而在凌云天回来以后,宁应一直都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谁知阴差阳错之下,如今这警告,似乎已经来得太迟了。
尽管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提醒凌云天,那个将隐未隐的身影仍旧一顿,缓缓停下来,而他的身后,胡长清和高喻义趁其不备,已然出手。
宁应哑了喉咙,双目血红,就要向凌云天的方向冲去,却远远看见形势忽然一变。
从远处看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依稀看到原本明明落于下风的凌云天不知怎的竟然躲过了两人联手的擒拿,反而从容悠闲地飘开丈许。
胡长清讶然地看着似乎早有防备的凌云天,忍不住下意识地问:“你早就知道?”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不由得暗恨自己太过躁进,听到宁应的喊话内容就乱了些许方寸,要知道他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宁应是不甘心内奸身份被暴露,想用离间计策反他们,但这一句话问出口,等于直接承认了一切。
凌云天看他脸上神色变幻,五味杂陈,冷冷地说:“胡长老,高长老,该知道的事,我早就知道了。”言下之意是你们反不反咬宁应,都是没有用的。
事到如今,他们俩显然也懒得装了,两个在紫焰门所有人眼中位高却也年龄高,早已有点疯疯癫癫老糊涂的老人忽然变得正经起来,再无一丝老顽童之态。
“门主是何时知道的?”高喻义负手于身后,微蹙着眉问。
凌云天心中不忍,脸上却未曾表现出来,这两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一直私下里称呼为爷爷的人,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他们要什么,他不能给?
是了,他们想要钧天令。这一个,他确实不能给。
他面无表情地说:“适才两位长老来报,说小丫……圣女被白道抓走,如果真是如此,必然经过一番搏斗,但胡长老腰间玉佩上的红穗却丝毫不乱,根本不像经过剧烈打斗的模样。”
所以,这是一个谎言,凌云天没有当面戳穿,根据两人接下来的行为,可见他们这个谎言,为的是钧天令。
胡长清愣了愣,摇了摇头,不得不叹息,“门主好眼力。百密一疏啊百密一疏,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会用钧天令了。”
说着不等凌云天回答,忽然伸出双掌拍了拍,“那么门主,请恕属下无礼。来人,把圣女带上来!”
☆、88章
赵扶摇被扭上来了。
之所以说是扭上来,相信当时在场的人一定会觉得这个形容词相当地精准——她全身上下都被捆了一道又一道的麻绳,嘴里塞着不知是手绢儿还是什么的,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于是像条毛毛虫一样极不情愿地、一扭一扭地被人带了上来。
为了让所有人看清楚她的状况,带她过来的那两个显然已经被长老们收买了的弟子还提了两盏风灯,虽然被雨打得有些朦胧,却不会熄灭,特意将这片地儿都照得明晃晃。
凌云天随着他们的动作目光一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人,从头发丝儿到脚尖全都不放过。
唔,很好,看上去倒是没有什么外伤。至于内伤么,这么看一时肯定是看不出来的。
只不过……咳咳,他们大男人也就罢了,独立天地间直面倾盆雨什么的那是豪情万丈慷当以慷,赵女侠这被水一浇全身一湿,那个曲线毕露起伏有致的……
咕咚。
好像有人咽了口口水,凌云天相信,那绝对不是他,要让他知道那是谁他一定找出来把他杀掉,对,杀掉!
他完全不介意等一切事情都解决了以后,再剥了赵扶摇的衣服慢、慢、看、有、没、有、内、伤——某人心中咬牙切齿地想。
一时之间倒也不知道该骂两位长老太过老不羞对着个小姑娘都下得了手呢,还是该骂赵扶摇平常折腾起他倒是挺来劲儿怎么遇上别人就蔫儿了竟然让自己置身险境。
尽管心里各种怒,他面上还是颇为平静,甚至看不出对于赵扶摇的到来有没有动容,眼神漠然地扫过赵扶摇,定格在胡长清和高喻义身上,“两位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胡长清五指成鹰爪状,掐住赵扶摇的脖子,一用力,迫使她仰起头来,赵扶摇向他翻了翻白眼,不知道是因为呼吸艰难而产生的自然现象还是有意瞪他。
如果白眼儿能杀人的话胡长清现在大概已经全身千疮百孔了,可惜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甚至完全不在意赵扶摇那点子微末反抗,将赵扶摇扯到自己身前,一字一顿地说:“请门主拿出钧天令。”
而不远处,宁应一掌劈向秦思远,秦思远微微仰头,扬手抓住他的手腕,“看来宁殿主对自己的武功不太有自知之明。”
宁应剜了她一眼,正要发表点宁死不屈誓死不愿背叛紫焰门的豪言壮语,秦思远已经甩开了他的手。
这让他愈发迷惑起来,秦思远这个人也太莫名其妙了,如果说她之前点他|茓道泼他脏水是因为她与两位长老是站在同一个立场的,可后来也是她让他说出真相,看上去也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女人的心思,还真是非常难猜啊。
难猜那就不猜了,一生浸淫医道半辈子都没成过婚的男人才搞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干脆无视秦思远,赶紧向凌云天和胡长清他们那边奔去。
堪堪跑到凌云天身后,就听见他正好整以暇地说:“用她交换钧天令,真是好筹谋。刚刚还以为两位的老糊涂是装的,却原来是真的。你们凭什么以为,随便抓个人就能威胁我?”
宁应也义愤填膺了,“真是魔教之耻!”
那个,激动得略微有点口不择言了吧?魔教什么的,杀人放火抓人质威胁之类之类的不应该以此为荣么。
高喻义不理宁应,皱着眉看了赵扶摇一眼。
赵扶摇还在不遗余力地白胡长清,他莫名其妙地想她为什么不瞪他呢,明明是他体积比较大瞪起来比较容易不是吗,当然他只是想想而已,很快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反驳凌云天,“她是紫焰门的圣女。”
言下之意,这位就是除你门主之外紫焰门身份最高贵的人了,她的生死可是大事。
凌云天看都不看赵扶摇,嘲笑道:“一位大字不识一个、武功半点不会、为人处世一窍不通、以吃包子为平生志向的圣女?”
他特意在最后的圣女两个字上面加了重音,让其中的嘲笑之意更加浓厚,听上去让人觉得他对这个人不仅毫不在意,甚至颇为不屑。
赵扶摇不白胡长清了,改而怒气冲冲地盯着凌云天看。
凌云天心中一咯噔,立刻开始发苦,女侠啊女侠我没有这个意思啊我真的真的没有看不起你,我这是缓兵之计!真的,缓兵之计!
然而他的表情在胡长清和高喻义看起来就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两人不免有些迟疑。
赵扶摇在江湖上的许多壮举虽然他们也有所耳闻,但凭着他们作为武功高深浸淫武林多年的高手的常识,就知道一个一点武功基础都没有的还年纪对于习武来说已经偏大的女人绝不可能短时间内变得神功盖世,因而对于江湖上的传言,这两个人多数觉得应该不实,大概只是夸大而已。
原本紫焰门的情报系统也是一流的,但基于他们早在最初对赵扶摇的第一印象就停留在了废柴上,所以相当放心的完全没有要监视调查她的意思,而是着力于布置他们的计划。
所以当凌云天那满是轻蔑和不屑的一句话说完后,胡长清和高喻义也有些迟疑地看看赵扶摇,确实,拿这么一个废柴当人质似乎没有什么作用。
而凌云天这时却在心中暗暗侥幸——幸亏当时忍着没有提他和赵扶摇的婚事,否则今日就难了了。
看着他们在大雨中你来我往地打机锋,被捆成蠕动蚕宝宝的赵女侠就更郁闷了。
身上衣服**地很不爽不说,嘴里那玩意儿也很讨厌,而且,虽然知道小凌子说的那些话都是违心的,可是听着怎么就那么的……让人不爽呢。
好想揍人怎么办,还有这两个老男人,背后出手什么的最阴险了,悄没声息什么的最没种了。
当时她跟凌云天依依惜别完,三个人前后出了紫云殿,蹑手蹑脚地准备下山,这才刚走了一半路呢,她就忽然闻到了一种相当诡异的、也相当熟悉的甜香。
不会吧……王八蛋,又来这一招……某女侠很迅速也很没出息地被迷晕了,而当她醒来的时候,情形已经变得如此地……奇诡。
赵扶摇相当不开心,看来她这一辈子总是栽在迷|药上,可恶的俩小老头儿,当时要是对她出手的话,三人对打还不一定谁胜谁负呢,太阴损了。
胡长清胡须微微颤抖,看得出呼吸有些急促,他也拿不定主意,本来觉得赵扶摇对凌云天来说似乎有些特别,现在这么看来,却又好像不是。
就在这时,他和高喻义几乎同时看见秦思远缓缓行来,以凌云天的武功,自然也察觉到了,看了刚才那一出戏,他也应该知道秦思远的猫腻,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并不愿跟他计较。
胡长清心中一动,忽然伸手扯下赵扶摇堵着嘴的东西,赵扶摇嘴上一空闲,立刻抱怨道:“胡爷爷,高爷爷,你们果然不是好人!”
胡长清:“……”
高喻义:“……”
他们从来没有说过他们是好人好不好!不用提醒他们,他们清楚得很!他们一边内心抑郁着,一边趁着赵扶摇的动作引起别人注意的时候,默默地向秦思远使了个眼神。
然而秦思远不仅没有如他们愿地出其不意暴起伤人,反而忽然说:“师兄,你保证过,无论如何不会放弃他们。”
他们,指的青鹤峰上下所有紫焰门的弟子。
凌云天没有说话,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秦思远望了望赵扶摇,又望了望凌云天,别人不清楚,她是很清楚俩人的感情的,“就算为了她也不?”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不要太小看赵女侠的破坏能力呀,她才不是哭泣着要人选的奇女纸╮(╯▽)╭
☆、89章
凌云天在秦思远执着的目光中默然片刻,正要开口说话,赵扶摇忽然大喝一声:“等一下!”
秦思远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惊讶赵扶摇会有反应,想来世间大部分女子在面对此情此景时都会有所动作的,若是无动于衷,才是咄咄怪事。
天下与红颜孰轻孰重,真是一个千古难题。看上去凌云天无论作何选择,都不能两全其美。
所有人都在等赵扶摇接着说下去,并且已经自动脑补了不少狗血剧情,赵扶摇果然哀怨地看着凌云天,看得凌云天头疼不已,然后幽幽地问:“钧天令是什么?”
……圣!女!大!人!这个不是重点吧?!
凌云天嘴角抽搐了一下,疑似想笑,当然最后他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让嘴角的弧度保持在一个微妙的角度上,但显然要在此时此刻解释“钧天令”是个什么玩意儿不太现实,因为工程有点浩大,于是他只能尽量言简意赅地说:“是一块牌子。”
赵扶摇倒吸了一口凉气,努力转过头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向胡长清和高喻义,以此来表达她的惊讶之情,“你们竟然要拿我换块破牌子?我哪里长得像牌子?”
胡长清和高喻义被她鄙视得有点懵,纷纷想,她这是在鄙视钧天令,还是在鄙视她自己,还是在鄙视……他们?
秦思远忍不住提醒,“赵姑娘,那不是一块破牌子,是能让整个武林天翻地覆的牌子。”
赵扶摇毫不动容地撇撇嘴,“哪怕能跳舞也只是块牌子。”然后用怀疑的目光望向凌云天,“小凌子,你刚才不会真的在比吧?完全没有可比性好不好!”
凌云天望望天,清了清嗓子,义正词严地回答:“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拿你跟块牌子比!”赵扶摇咧嘴表示高兴。
胡长清和高喻义也是心下一喜,那么凌云天的意思,就是愿意交出钧天令了?看来这位圣女对他的影响远不像他所说的那么小,让赵扶摇说话是正确的……吧。
这个念头刚刚落下,就听见赵扶摇脆生生地表示:“那就好,你要真敢拿块牌子来换我,我就……我就……”她努力地瞪大眼睛想了想,一锤定音,“我就让小乖咬死你!”
真狠,这是赤=祼祼的谋杀亲夫啊。
还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对峙的双方不应该是他们和凌云天吗?气氛不应该凝重又深沉吗?这是生死存亡的大时刻啊!是传说中的高=潮!
却为什么掌握全场成为目光焦点的好像成了某位全身被束缚着的蚕宝宝姑娘?
所有人又凌乱了,两位长老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掩去的笑容,就已经被赵扶摇逆天的思维逻辑给震晕,她她她她这是作为一个人质应有的态度吗?
胡长清和高喻义忍不住齐齐看了赵扶摇一眼,发现自己对她从前的认知似乎颇有些失误。
她不应该大喊大叫让凌云天快点救她不惜一切代价救她才对吗?最起码也该哭哭啼啼眉尖微蹙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才对啊。
这种理直气壮的我身价那么昂贵怎么能拿来跟块牌子比的“冷艳高贵”之感,接下来该不会还有什么惊人之语吧?
事实上,他们很不幸地猜中了。但也幸好,他们猜中了。所以当两人见到赵扶摇又要张嘴的时候,他们终于充满了惊人默契地冲上前去,一起捂住了她的嘴。
什么圣女啊,这根本是条毒蛇吧,她张嘴不是说话来的,是喷毒液来的。经历过惨痛教训以后,他们已经觉醒了。
反正只要人质对于凌云天来说重要就好,至于这个人质本身,一张嘴厉害也杀不死人,嗯,绝对是这样的没错。
幡然醒悟的胡长清示意高喻义接着捂着赵扶摇的嘴巴,自己衣袖一扬,一柄玲珑精致的小匕首已经滑到掌中。
他抬手以匕首一侧往赵扶摇颈间轻轻一划,一丝细细的血线很快洇出,风灯微弱的光芒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妖异美感。
看着血色应该能让凌云天看得足够清晰了,胡长清继续将匕首搁在赵扶摇的颈上,目光沉沉地望向凌云天。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威胁之语,两位长老都相信凌云天已经很明白他们想要他做什么了。
从宁应出济世殿去找凌云天被秦思远拦截,到胡长清和高喻义以赵扶摇为人质威胁凌云天,一切仿佛格外漫长,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而实际上,甚至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然而尽管如此,凌云天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他猜测白道那些人应该都能服了增强功力的丹药,那么如果胡长清和高喻义两个人作为内奸已经把青鹤峰上所有地形和机关消息都透露给他们了的话,他们的攻势应该很强硬迅捷才对。
可以他现在能听到的兵刃交击之声来判断,那群人竟依然被困在半山腰上。
胡长清和高喻义他们想要钧天令,究竟是想干什么?
如果要取他这个门主而代之,相信他们有很多更好的机会,毕竟……毕竟他们竟然与秦思远联手,这是连他都没想到的。
秦思远想要的很简单,无非是报仇,整个紫焰门如果沦陷,她显然不介意用何种手段。
而她在最后关头突然倒戈,在别人看来也许不可理喻,但凌云天却很明白她的意思,就在她一再提问试图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不会放弃那些紫焰门弟子的时候。
也不过是,由己及人罢了。由己及人,不想看到今天这些浴血奋战的人们,遭到和昨天的她一样的待遇。
但胡长清和高喻义的想法却让人如坠云里雾中无法了解。
如今看来,他们更执着的仿佛是钧天令本身,而且一再强调想让他用。这其中必有蹊跷。
而赵扶摇……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凌云天现在真想笑一下,这丫头,已非吴下阿蒙啊,真是聪明。
心念电转之间,凌云天面上已作出一副惊恐之情,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地盯着赵扶摇颈间的伤痕,大喝道:“住手!”
“怎么,门主不是觉得她一无是处吗?一无是处的圣女,杀了尸体随便扔在哪里也没关系吧。”高喻义淡淡地说,心里却微微放松,果然,凌云天到底还是舍不下的。
虽然凌云天没有提他和赵扶摇的事,但他们活了这么多年,两人间的情愫流转怎么可能一无所觉。
凌云天看来是真的非常在乎赵扶摇,看假装不在乎似乎不起作用,竟是骇得脸色都有些变了。
他看看胡长清和高喻义,看看那柄匕首,又看看赵扶摇,脸色一瞬间由犹豫、不忍、难以抉择,到最后终于孤注一掷般地说:“好……别伤害她。”
两位长老终于听到了一句妥协,眼中露出些许笑意,“门主深明大义。”
而秦思远则面色一沉,看向凌云天的眼神既失望又无奈。
果然,其实都一样的,她想。
赵扶摇看上去非常不高兴,大概还在执着于竟然拿她跟块破牌子交换这怨念之上,恶狠狠地盯着凌云天,一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千刀万剐的模样。
胡长清和高喻义看她这样儿就知道是气极了,她与凌云天既然情根深种,自然也是互相了解的,看她这个样子,凌云天必然是真心要拿出钧天令。
果然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天下红颜皆是祸水啊。
两人默默地感叹了一下,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这一世英名就折在了女人手上,果然凌云天也不能免俗。
赵扶摇一定会欣慰的。
如果她知道她在这两位名震天下的紫焰门长老心中的地位已经上升到红颜祸水的地步,与什么妲己褒姒妹喜杨妃有幸同席的话。
遮天雨幕与电闪雷鸣之中,所有人都看到,凌云天伸手入怀,似乎准备拿什么东西。
高喻义惊讶了一下,他竟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转念一想,又觉得没错,正是因为东西如此重要,才要带在身上。
以凌云天的武功,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否则无论别的什么地方,都有被人发现、被人告密的危险。
眼看着凌云天的手就要拿出来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胡长清和高喻义也紧紧盯着,就连失望中的秦思远和一直懊恼于自己无能为力的宁应都忍不住去注意。
而凌云天却忽然又把手缩了回去,困惑地说:“咦?不见了?”
所有人全都失望地略微放松了身体,胡长清和高喻义甚至有了一种被耍的感觉,却又想赵扶摇还在他们手里,凌云天应该不至于这么大胆才对,难道真的不见了?
“啊!”凌云天忽然又叫了一声,似乎找到了什么的模样,一惊一乍又一惊一乍,在场的人都有些疲劳了。
凌云天却勾着什么东西,缓缓地把它拎了出来。高喻义和胡长清甚至产生了一种他一定会放回去说不对不是这个的错觉,目光都有些呆滞,都是因为刚才太紧张精神紧绷的结果。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凌云天蓦地一扬手,把那样东西扔了过去!
胡长清和高喻义下意识地一退,自然顾不得再捂赵扶摇的嘴,就听她似乎喊了一声“小乖”,两人身后立刻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狼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冲撞了过来!
那一瞬间,他们看见凌云天与赵扶摇好像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连嘴角的奸笑,哦不,笑容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嘿,想抓只小弱咖,结果抓到了大暴龙的感觉一定很爽吧~
☆、90章
威风凛凛的银狼一爪子将胡长清拍到地上,胡长清本以为有人偷袭,回头就想反击,结果差点一头撞在狼嘴上,万幸没真来了个狼吻……好吧,他这般年纪了,这么重的口味是真的承受不起。
但就算如此,他也还是惊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