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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只管挖坑不管埋 > 81章

81章

有人偷袭没什么,但一回头见到一头狼这种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遇到的,于是他震惊之下都忘了反抗,躺在地上就见那头毛绒绒的家伙一ρi股蹲儿坐下来,默默地压在了他身上。

虽然毛绒绒的也挺暖和,但是——很重啊,胡长清被压得有出气没进气,差点儿两眼一翻直接登天。

他艰难地使出自己的成名掌法,万壑惊雷,一掌向狼头拍去!

小乖深沉地望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挥挥爪子,连带他的手掌一起压在地上,如果它能说话的话,此时的出口的一定是“乖,别闹”。

胡长清就差口吐白沫了,他好歹也是一代宗师啊,虽然现在年纪大了点不那么灵活了,也不用这么蔑视他吧。

要是将来传扬出去胡长老一世英名临了是被压死的,那真是……就为这他也不能死,所以已经无法动弹了的胡长清依然努力地呼吸着。

小乖好奇地低下头,往胡长老面前蹭了蹭,蹭得他只想打喷嚏。

这是在闻闻他好吃不好吃还是怎么的?难不成不好吃它还能把他扔了?胡长清表示相当郁闷。

小乖也很郁闷,它如果蹭蹭赵扶摇,赵扶摇就会立刻给它顺毛,挠啊挠啊好舒服,就算是蹭凌云天吧,凌云天看在赵女侠的份儿上也会给它顺两下。这个人怎么就不理它呢?

一头银狼压在紫焰门长老的身上望着天空忧伤了。

而另一边,高喻义的情形显然也没能比胡长清好到哪里去。

他也被小乖刚才的撞击给撞到了一边,虽然之后侥幸没有遭遇毛绒绒压身,却遭遇了更可怕的东西——赵女侠之怒。

“扑——”一道黝黑的人影以优美的姿态飞了出去,然后被对面的凌云天稳稳地抓住,被当成球投掷的高喻义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刚才把他整个儿举起来的女人。

他不是球好不好,不要把他当玩具踢来踢去!

一时之间,连他自己都无法选择,到底是被一头狼当垫子压丢脸呢,还是被赵扶摇她们当个球当空踢来扔去丢脸。

他气得又结巴了,“怎、怎么可能?你、你明明中了……迷|药……”

不远处的赵扶摇双手叉腰,身上原本绑着的麻绳不知何时已经散落一地。

她撇撇嘴,不高兴地表示,“那药你们上次抓我来紫焰门的时候就用过一次了好不?”

她只是不爱做这些算计来算计去的事情,天­性­比较豁达而已,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蠢?

早在她与凌云天话别完走出紫云殿的时候,她就已经闻到胡长清和高喻义身上那股让人永生难忘的味道了。

虽然那一点点味道幽微到几乎无法察觉,但是对于一个连城镇对面的包子香味都能闻到的吃货来说,味道什么的最敏感了。

“你、你一开始就没有昏迷,那、那为什么……等等,你的武功?!”

那几段麻绳现在被用在了他们自己身上,凌云天轻而易举地制住被赵扶摇震得眼前发黑的高喻义,将他捆缚起来,顺便把被小乖压到快要魂飞天外的胡长清一起拖出来绑着。

赵扶摇被绑着在雨里淋了那么久,极度不爽中,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咳咳,ρi股扭扭,好吧,麻木的全身总算松快一点儿了。

“我还以为你们要玩儿什么呢,就配合一下。”

——如果说从前赵扶摇气死人不偿命是无意的话,那这一句一定的故意的,绝对!

胡长清和高喻义气结。

凌云天瞬息移到赵扶摇面前,一把捏住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去看她颈间匕首划出来的伤口,眼里满是疼惜。

赵扶摇扯扯嘴角,“没事的,胡爷……胡长老他没下重手。”对方却恍若不闻,拿出手绢小心翼翼地拭着伤口,虽然由于瓢泼大雨的缘故,那一点血­色­早就被雨水冲刷­干­净。

“小宁,有金疮药没有?”他头也不回地问。

宁应见事态突变,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人也活泛起来,见凌云天问忙疾步上前,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紫玉膏,比金疮药效果好。”

凌云天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帮赵扶摇敷上,问:“疼不疼?给你吹吹?”

赵扶摇傻乐,“哄小孩儿呢你!”

她说装作被胡长清和高喻义迷晕绑架是想看看他们玩儿什么,其实还有一点没说,就是这样她就不用下山留凌云天一个人在这里**支撑了。

原本从偷听到白道围攻青鹤峰开始她就没打算听话离开,只准备趁着胡长清和高喻义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再溜回来,现在演了这么一出,倒省了她的功夫。

谁让他们俩忽略了小乖呢,本来么,这种大战时刻,哪个人有空去管头野狼,却偏偏忘了它不是头普通的狼,它是赵扶摇的狼……

赵女侠果然已经到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步啊,能止小儿夜啼什么的,果然不是盖的。

而凌云天也相当争气,在听到赵扶摇说如果他敢拿块破牌子换她就叫小乖咬死他的时候就已经听明白自家小丫头的暗示,后面的配合果然天衣无缝。

秦思远缓缓走上前,弯腰从泥泞的地上捡起刚才凌云天用来冒充钧天令当做暗器扔出去的东西,那确实是一面令牌,不过是门主令牌。

凌云天竟然拿门主令牌随手扔出去,实在也算是魄力十足,也可见赵扶摇在他心中确实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存在。

秦思远抿抿嘴,忽然笑了,凌云天不会拿别人的命去换赵扶摇,但愿意以自己的一切去换,他确实,是不一样的。

凌云义,你的弟弟也长大了,如今他可以独当一面、也有了如花美眷,无论你身在碧落黄泉,都该欣慰的吧。

她用袖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门主令牌上面的污泥,递给凌云天,“师兄。”凌云天接过来,丝毫不提她与胡长清他们之前同谋之事,只是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师妹。”

“哼!”忽然高喻义狠狠地啐了一口,怒道:“凌小子!你不配拿这令牌,不配当紫焰门的门主!”胡长清也是怒目而视。

赵扶摇绕开凌云天,走到挨在一起的两位长老面前,蹲□来默默地看着两位老人,一直看一直看,看到胡长清和高喻义一大把年纪都要脸红了,忍不住别开头哼道:“看什么!”

小丫头有点难过。

虽然与这俩老头儿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统共加起来都没有几日,可她自幼没什么亲人,后来连娘亲也去世了,这一胖一瘦俩老头儿在她心里就跟自家爷爷没两样,一直都是当作亲人看的。

现在忽然站在了对立面,心里一时间也是百味杂陈难以形容。

“胡爷爷,高爷爷,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害小凌子?是他欺负你们了吗?”

凌云天哭笑不得,心想他欺负谁也不至于欺负长辈啊,就欺负了一个小丫头还没欺负多久就被反将一军了。这都是什么命呦。

胡长清表情复杂地看了凌云天一眼,“我们没想害他。”

“哈?”

这都引得整个白道针对紫焰门了还不算害啊……

“青鹤峰上的机关陷阱和路线图,我们都没给那群白道的疯子,不然他们早就攻上来了。”高喻义哑声道。

凌云天低低叹息了一声,“两位,究竟为何——”

“因为你这个门主太不称职!”胡长清忽然抬头紧紧地盯着他声­色­俱厉地说。

此时雨势渐小,慢慢有雨停之象,耳边刷刷雨声不复,让他们的声音听上去更加清晰。

“你身为一门之主,却让紫焰门上下那么多弟子隐居于青鹤峰之上,闲散度日,甚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统领着偌大一个门派,却对江湖没有一丝野心,让堂堂紫焰门逐渐式微,这还是一个江湖门派该有的日子吗?”

他一望秦思远,继续指责,“前圣女一介­妇­人都知道要报仇,紫焰门受此屈辱,难道要蛰伏终身?凌小子,我们看着你长大,你武功或许高过老门主,却比不上他半分决绝狠辣,唯有闲云野鹤之心,我们不逼你,江湖终有一日,不再有紫焰门!”

凌云天深深地沉默了,他向来知道自己的­性­子,并不是那种权力**鼎盛之人,却没想到胡长清和高喻义对此如此痛恨。

赵扶摇有些困惑,“称霸江湖那么重要吗?万人之上很开心?”

高喻义瞥她一眼,“你从前在承天派,不过是个挖坑的,旁人一句话就能捏死你。如今当了紫焰门圣女,一呼百应,一句话就能捏死别人,你觉得什么时候好?”

“人又不是蚂蚁,我为什么要被捏死,又为什么要捏死别人?”

“……”高喻义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跟赵扶摇说话。

这时,久未出声的凌云天终于开口,“只有江湖白道将紫焰门逼上绝路,我才只剩下不是敌死就是我亡这一条路走。为此,你们杀了谷一奇,又自己放出风去?谷一奇何辜?”

“何辜?”胡长清冷笑起来,“五年前若非他,那场围剿还未必那般惨烈。”

☆、91章

“的确是我们派出影子杀手,杀了谷一奇,这是为了报当年紫焰门上下几千弟子的仇,深仇大恨不共戴天。至于一度山庄其余之人,本不是我们所杀。”胡长清沉沉地说。

“小宁,你还记得余国白么?”他忽然把目光转向了宁应。

宁应一怔,脱口而出,“上任济世殿殿主,他不是死了么?”话一说完,才意识到与自己对话的人是谁,不免感觉有些微妙。

他应该恨胡长清和高喻义的,没有他们,青鹤峰上原本平静的日子也不会被打破。可同样的,过去共事的日日夜夜无法一下子变成空白,感情是最不能收放自如的东西。

但他不太明白现在这种时候为什么忽然要提及这么不相­干­的人,余国白是上一任济世殿的殿主,死于五年前那场围剿,这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然而胡长清忽然面露不缀之­色­,摇头道:“不,他没死,谷一奇就是余国白。”

“什么?!”

这下,不仅宁应,连秦思远和凌云天也感到非常诧异,为白道人所景仰的,被称为仁心仁术的一度山庄庄主谷一奇,和为白道所共弃的魔教殿主余国白,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扯上的关系?

现在现场唯一不太震惊的人恐怕只有赵扶摇了,这些名字和这些旧事她都不知道,不会有什么太过震撼之心。

然而正因为如此,她有清醒思考的能力,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她忽然回头对凌云天说:“小凌子,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一度山庄是五年前在靳梅城建立的?”

而针对紫焰门的那一场围剿,也恰恰正是五年前。

高喻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说:“原来你不笨。”又想到他和胡长清布置了那么久,到头来却栽在了这个小丫头手里,不由得又感叹道:“我们看走眼了。”

胡长清心有戚戚焉,只是没有说出来,只问凌云天,“凌小子,你可还记得谷一奇是因为什么成名的?”

凌云天在赵扶摇出声的时候就已经联系前后想了一遍,很多事情的脉络渐渐清晰起来。

“五年前白道围攻紫焰门的时候,济世殿的毒让他们束手无策死伤惨重,而这时候姓谷的突然冒出来,解毒手段震惊天下,难怪……他解自己的毒,当然得心应手,好一出自导自演的戏。”

到了这时候,已经没有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当时的紫焰门岌岌可危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全军覆没,纵然白道一时攻之不下,围也能把他们围得弹尽粮绝。

余国白,也就是后来的谷一奇来这样一手,不仅将自己彻底洗白,还从此卖了白道一个天大的人情,从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变成了白道人人景仰的神医,顺势脱离紫焰门建立一度山庄,让一度山庄成为武林人士最敬重的圣地,实在是妙计。

秦思远秀眉微蹙,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等等!如果他姓余,谷一奇只是他的化名……那谷承安又是从哪里来的,又说谷一奇是嫡子,处处受宠,压他一头,害得他血洗一度山庄?”

高喻义冷哼了一声,“余国白何等聪明,既要蘀白道解毒洗白自己,怎么可能凭空捏造一个身份?那位医药世家的谷一奇,大概曾经是存在过的,只不过……”

只不过余国白一定通过某种手段杀了他,然后冒名顶蘀,从此海阔天空任逍遥,谷承安一个远方表亲,自然认不出真假。

想来原本的谷一奇,虽然出身于医道世家,但医术应该不算多好,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默默无闻,连谷承安也看不起自己这个占着嫡子的身份却无所作为的表哥。反倒是余国白身为济世殿殿主,医毒双修,当得起神医之名。

只是白道养尊处优的日子让余国白太过懈怠,没有注意到来自身边的­阴­毒目光,以至于他的妻女都因谷承安的嫉妒之心而死,也算是他当初杀了真正的谷一奇的报应。

果真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见众人显然都已经想得明白,胡长清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余国白必须死,隐藏得再好,我们早晚都会查出来杀了他,不过知道他被白道尊称为仁心仁术之后,顺带多走了一步。”

多走一步,让所有人都知道一度山庄血案为紫焰门所为,虽然中间出了谷承安的差错,让一人之死变成百人之死,然而目的同样达到,就是逼凌云天不得不行动。

他不想与白道作对,行,他们让他不得不与白道作对。他不想起兵戈祸患,行,他们让他只有这一条路走。

当全天下都针对紫焰门的时候,凌云天除了带领紫焰门灭了全天下,还能怎么样呢?

“可是胡爷爷,高爷爷,过安稳日子有什么不好呢?”听着他们言语中对凌云天守成之策的浓浓不屑之情,赵扶摇有点糊涂。

如果说她没踏入江湖之前,对江湖的向往是挽发仗剑纵马扬鞭,肆意又洒脱,可现实好像并非这样。

纵然位高如凌云天,也不得不背负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看着实在是辛苦,跟潇洒一点关系都没有。

胡长清闻言用一种刚觉得你聪明原来你还是笨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默默地扫她一眼,怒斥,“糊涂!龟缩一隅,算什么安稳日子?!只要没有称霸江湖,早晚便会为他人所欺辱,今日白道进攻青鹤峰,就是最好的例子!”

“……”赵扶摇很想说喂喂你们搞错了吧人都是你们引来的你们不引他们未必吃饱了撑着跑过来打架好不好,现在怎么反过来怪别人。

但是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老人家年纪大了,本来就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再气一气说不定一下子就归天了。

一旁的秦思远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高喻义和胡长清都对她怒目而视,“你出尔反尔!”虽然明知道凌云天说得很清楚,即使秦思远没有解开宁应的|­茓­道让他出声示警他也不会中计,但被倒戈的感觉还很不好。

然而秦思远恍若不闻,良久才说:“你们欺骗我在先。”

他们找秦思远暗中联手时,知道秦思远一心为凌云义报仇意在颠覆紫焰门和那群白道之人,恨不得他们同归于尽,提出的计划里只有里应外合引白道联盟攻打紫焰门,其余的都没提及。

秦思远从来不笨,那么多疑点,还有凌云天的态度都让她在摇摆不定,并最终做出了她认为正确的选择——她不想承认,这选择里也许有一点点为了那个被五花大绑扔在紫云殿里的傻小子高畅。

她抹去眼角泪痕,说:“你们最终的目的是想让紫焰门称雄天下,这青鹤峰,只不过你们计划中早就放弃的一步棋而已。”

胡长清和高喻义沉默,没错,原本是这样的。

但凌云天、宁应和秦思远三个人最后的反应都太出人意料,而最最让人觉得意料之外的,是赵扶摇。

这颗他们原本推出去,用来摆在明面上吸引江湖中人注意力的弃子——一开始她做得很好不是吗,无论是承天派还是别的什么人,都被她给吸引了目光,极力猜测她的动向,让他们暗中的动作顺利无比——但最后这颗没用的相当于去送死的棋子却以这样让人措手不及的礀态回来了。

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秦思远忽然问:“当天凌师兄为什么会死?我明明守在殿外,我还没事,坐镇指挥的他为什么会死?那些出现在殿中的白道人士是怎么知道暗道的,余国白告诉他们的是不是?”

她想听个答案,虽然余国白已经死了,而凌云义也已经死了,但她需要一个真相,为了这个真相,她已经荒废了她所有的青春年华,葬送了一生的无忧无虑。

胡长清和高喻义忽然沉默了。

良久之后,其中一人慢慢地启口,用­干­涩的嗓音说:“他是祭品,老门主……不得不送出去的祭品。”

秦思远杏眼圆睁,“什么意思?!”

“……你以为,在余国白出卖我们,白道所有人必胜的情况下,当年为什么忽然停下来和谈,然后又相安无事的这么些年?”

“当年老门主不在门中,凌小子还小不能独当一面,大少爷只能易容成老门主的模样坐镇指挥,我们几个清楚,白道的人却不知道他不是老门主。那群人通过密道突然出现在殿中,大少爷措手不及,死斗之下还是被杀。而后老门主赶了回来,白道众人不明就里,以为紫焰门有死而复生之术,老门主炼成了不死之躯,震惊畏惧之下……”

他不再说下去,寥寥几眼而已,说得多么轻松随意,然而当时的惨烈境况,又有谁能想象。

难怪季成峰总是算计着要把紫焰门收入囊中,他对那不死秘法,也早已觊觎多时了吧。算计了那么久,也许确如两位长老所说,就算他们不挑拨,也总有一天会发难。

“师兄……”秦思远咬紧了嘴­唇­,连血腥味犹不自知,颤抖着问:“究竟是谁,透露了密道?”

没有人能回答,或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无法回答。

就如同胡长清和高喻义舀赵扶摇去当吸引注意力的挡箭牌一样,当时的情况,很容易想象是谁决定了,推凌云义去死,以保全紫焰门,又是谁那么巧合,赶回得那么及时。

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有人声嘶力竭的声音响起来,“门——主——白道的人冲上来了,救命……啊——”

声音戛然而止,只有兵刃入­肉­的声音,钝而清晰。

胡长清和高喻义脸­色­一变,“门主!请舀出钧天令!”

凌云天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我根本没有钧天令。”

☆、92章

他说得平静,其余人等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胡长清才扯了扯嘴角,“门主,圣女既未落到他们手里,你还有什么顾忌……”

他显然是并不相信凌云天所言,只以为他还是不想随意动用钧天令,不禁有些恼怒,好吧,反正本来就已经被赵扶摇气得七窍生烟了。

然而凌云天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如果这个东西真的还存在,几代以来,为什么从未有人使用?”

高喻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这时候就算还是不相信也知道他大概只能相信了,却依然不甘心王图霸业成空,忍不住张嘴试探,“那钧天令究竟是什么时候遗失的?”

“不知。”凌云天看他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

他确实不知,不过还有一句话没有说。这种传说一般的东西,是否真的存在过?还是只不过是那位做了一辈子称霸江湖梦的祖师所杜撰出来的东西而已。

否则,又为什么要神秘到只有门主可以持有,其余人等一律不可见,而又没有任何一个门主拿出来过。

其实本来以胡长清和高喻义的聪明和江湖经验,不该这么轻易被这么个虚无缥缈的无稽之谈给迷惑,只是他们太过于执着某些东西,根本没有去深究。

而当凌云天斩钉截铁地表示没有的时候,他们忽然一下子颓败了下来,原本就苍老的容颜,看上去更加老态龙钟,仿佛风中枯叶,下一刻就要化为齑粉。

“老胡啊,如果没有钧天令,那我们——”

胡长清听着高喻义含含糊糊的低语,不由得剧烈咳嗽了起来,没有那玩意儿,那他们做的一切,可就是真正的引狼入室,毁了紫焰门了。

百年基业毁于他们之手,他们死了以后,有什么脸面去见紫焰门的先辈们?还有山上那么多人,牺牲也将变得毫无价值。

“我们……错了吗……”胡长清追悔莫及,恨不得一剑了结了自己,奈何现在全身被捆着,就连求死也是不能,只能双目呆滞地望向凌云天。

这把老骨头,到老了,行事怎的就这般荒唐。原本别人觉得他们老糊涂,他们心里明镜儿似的,还暗中嗤笑他们流于表面,现在一想,他们就是老糊涂,糊涂到万死莫辞。

却偏偏,连一死以谢罪都做不到。

忽然一阵劲风袭过,胡长清和高喻义同时感觉身上一松,只听啪啪啪几声响,原本捆得结结实实的绳子忽然全部都断裂开了,有气无力地落到地上。

他们俩不明状况地双双对视了一下,立刻恍然大悟,面带感激地对凌云天齐齐叩首,“门主放心,属下知道自己罪不可赦,明白该怎么做!”

两人双目隐隐含泪,又忍不住嘱咐道:“门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门主一定要保重自己!”

说完这话,也不待别人回答,就双双举起手,涨红了脸就要一掌往自己的天灵盖上拍去,竟是准备自尽当场!

凌云天被他们搞得哭笑不得,他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好么,怎么这些人都这么爱曲解他的想法呢,真是!难道他看起来像个暴君?

幸而赵扶摇离他们两最近,一看他们情况有变立刻一下子跃过去,两手一手一个紧紧捏住了他们的手腕,“胡爷爷,高爷爷,你们­干­什么呀!”她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小孩子脾气,大家一起想办法对抗那群坏人才对不是吗?!”

两个年纪加起来都过两甲子了的老头子被说耍小孩子脾气,感觉就像吃饭噎着了,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更重要的是赵扶摇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捏得他们骨头咯吱咯吱响还犹自不觉。

俩老头腹诽道,你是来劝人的么,你确定你是不是在耍­阴­招黑我们么,骨头都要被捏断了!

赵扶摇浑然不觉,因为凌云天正朝她笑,显然赵扶摇刚才所说的话正中他的下怀,虽然在这种血腥的环境他还是很没救地甜蜜蜜地觉得,他们的默契真是越来越好了啊。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如果这一次他们还能逃出生天的话,成婚的事怎么都不能再拖了!

只是……凌云天收回只晃了一下的心神,黑暗中整个青鹤峰上早已弥漫着无边无际的血腥味,几乎可以想象那尸横遍野的场景。

这一次,真的能生还吗?

一点点­阴­翳的思绪露了头,就开始在心中无边蔓延,凌云天觉得那些­阴­暗沉重的情绪汹涌而来,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在这时,赵扶摇已经小跑着回到他身边,扯着他的袖子仰起头看他,“别发呆了小凌子,去打架啊!”

小脸上毫无恐惧之情,眸光熠熠,简直能亮瞎人的眼。

那一瞬间,凌云天心底所有的­阴­霾都被驱散了,世事无非一场大梦,生生死死又如何呢,至少还有个不知忧心为何物的小丫头在旁边。

他含笑摸了摸赵扶摇的头,忽然说:“丫头,你怕死吗?”

赵扶摇怔了怔,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忽然记起当时刚被押着当上这个圣女的时候,在承天派与那群人周旋,在那个房间里,凌云天也这样问过她。

几乎一模一样,仿佛昨日重现。

当时的凌云天还说了什么呢,哦,他还说过,“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然后他就真的一直在他身边。

而现在,他又重复了当年的问题。

赵扶摇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怕死,当然怕死,她怎么可能不怕死,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好多话没有对凌云天说,好多包子没有吃,好多地方没有玩儿……她娘说过,她是个富贵命,要青云直上的。

可如果身边没有小凌子的,富贵什么的,大概也没什么意思吧,说不定连吃包子都不怎么香……

“那怎么办?”凌云天假意皱了皱眉,“我怕这一次……保护不了你了。”三分真,三分假,还有几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如果说他对两位长老没有一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如果赵扶摇能够顺利离开,他会安慰得多,也没有顾忌得多。

他看着赵扶摇,赵扶摇也看着他,然后赵女侠微笑起来,潇洒地拍拍凌云天的肩膀,气势磅礴地表示,“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凌云天:“……”

他都忍不住要学小乖对月长嚎一下了,是啊,他家小丫头又不是弱不禁风的牡丹芍药,一路这么多风风雨雨走过来,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小野花什么的,生命力最顽强了!

所以说,紫焰门门主什么的,最喜欢小野花了!

“走!我们去砍‘豆芽菜’!”凌云天一牵赵扶摇的手,意气风发地扬手。

赵扶摇与他相视一笑,朝后面挥挥手,“胡爷爷,高爷爷,戴罪立功去啦!”说完赶紧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凌云天,一脸我成语用得好吧有学问吧快表扬我吧的模样!

真是可爱得让人心痒痒。

凌云天当下在她的脸蛋儿上啾了一下,“文采斐然!”

胡长清和高喻义怔了一下,不知道是真的觉得这样做更对还是被赵扶摇捏得两手酸软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终于也站起来,向山路走去。

喊杀声越来越近,脚踩在湿润的泥土上,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

人们几乎可以想象得到白道过处势如破竹的景象。

宁应见凌云天和赵扶摇已经率先前去迎敌,大梦初醒一般,看看了这边,然后大踏步跑出去,“济世殿弟子在何处?!汇报本门伤亡情况!”

然后很快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济世殿的弟子们救治伤者,照顾病人。

唯有秦思远在终于了解凌云义之死的真相以后,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仿佛僵死的木偶一般,连眼神都变得空洞无比。

整个世界仿佛与她无关了。

她要去哪里,她要­干­什么,她还有……活着的意义么?她不知道,她只是在这血雨腥风里,无端端地回忆起了年少时的好时光。

那时候凌云义还活着,他们三个人一处习武一起切磋一块儿闯祸,然后偷偷溜回来,总是凌云义笑呵呵地去背黑锅,而她和凌云天躲在一边听壁角。

那时候的老门主,凌云天的亲爹,凌云义的养父,总是笑得那么慈祥,对他们从来都不多加苛责,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也似乎一碗水端平从无亲疏。

可她现在知道了,养子终究是养子,没有血缘羁绊,就是没有血缘羁绊,她不相信如果当时坐镇指挥的人是凌云天,他也能坦然推他去死。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找老门主报仇么?他早就驾鹤西游了。杀凌云天?当然不可能,凌云义一生中最看重的除了她,就是这个弟弟。

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下去……秦思远看着自己笼在广袖中的手,一阵又一阵地恍惚起来。

“师妹!”她仿佛听见凌云天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像隔着什么东西听不清,还有虚虚实实的回音。

一瞬间她又觉得那不是凌云天的声音,而是凌云义,凌云义在叫她师妹。

就在这时雪亮的刀锋在她头顶亮起,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一个白道弟子狞笑着向她砍去,而秦思远依然有些麻木地,并不反抗地看着。→文·冇·人·冇·书·冇·屋←

她在想,凌云义当年是怎么死的呢?她只来得及看到那千疮百孔的尸体,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说上。

也是这样被围攻的吗?

眼看着那刀锋凌厉而下,几乎要把她劈成两半的时候,她却反而闭上了双眼,一切都会结束的吧?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和黑暗并没有出现,刀锋没有落下,她却听到耳边有一个熟悉却有点变调的声音叫她,“秦、秦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滚来滚去】【滚来滚去x2】【滚来滚去x3】……

(→_→)泥垢!­干­神马!

……因为有菇凉要看我打滚卖萌啊(无辜脸)

pia飞~不是打了滚就叫萌的! ̄へ ̄

嘤嘤嘤嘤……

☆、93章

秦思远一睁眼,就看到高畅脸在眼前晃。

这小伙子也不知从哪儿搞得那么狼狈,身上红黄蓝绿像是刚进染料铺里滚了一圈儿才出来,头上一撮头发跟死硬分子似顽固地翘着,连下了一场雨都不服软,跟他人一样在秦思远面前晃呀晃。

而他手上显然也是一把几百文钱就能买到寻常钢剑,高畅正举着它挡在秦思远身前奋力拼杀,只可惜显然某人武艺确实相当符合三流门派出来水准,让人颇有点不忍直视。

本来就比不过那群白道弟子,现在他们服了药,相形之下,高畅简直是破绽连连,更加不是对手。

然而他偏偏就是那么顽固,明明自己也没什么本事,非要来个英雄救美,好吧,不是英雄,不过狗熊救美也是救么。

秦思远面无表情地看着,似乎在思考这样神奇生物究竟什么样师门才能教得出来,又或者他天生就这么蠢?

以前她觉得赵扶摇是挺笨,后来冷眼看着就发现那丫头根本就是天然黑,谁碰上她都讨不了好去,而高畅就不一样,高畅是真蠢,蠢到家了。

“秦姑娘!快走!这里来挡着!”他百忙之中还不忘回头向秦思远高喝一声,仿佛觉得没他这句话秦思远就不会跑一样。

事实上,就算有他这句话,秦思远也不会跑,以秦思远功力,她若是想走,总还有一战之力,她只不过,不想活了罢了。

是,不想活了,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刚才没有高畅自作主张跑出来搅局话,说不定现在她都已经在九泉之下与凌云义重逢了。

至于人死后是否真有碧落黄泉可去,谁能说得清楚呢,有点念想总是好,不算死得一无所有。

但秦思远心思,高畅显然不懂,他偷偷爱慕着这位姑娘显然没有给过他让他了解她机会,而他也只是一厢情愿地想要看到她好好。

永远像初见时候那样,强大却温柔,高高在上又亲切可人,只要那个样子就好了。

也许在别人眼里看来他行为是那么可笑又笨拙,但对这个初入江湖少年来说,他是无比认真地在捍卫自己心爱人,至于别什么,都是无关。

“咦?!不是灵溪派吗?兄弟,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对自己人兵刃相向?”

厮杀中一个人似乎认出了高畅,忍不住顿了一顿,惊异地喊出声来,他这么一喊,其余人也迟疑了一下,有人对高畅笑道:“兄弟,杀红眼了吧?紫焰门魔头在那边呢,还有那个弃明投暗秦思远——”

声音飘过来,灌入秦思远耳中,她微微蹙眉,心想,这男人运道还不错,自己傻,碰上一群也是不聪明。

都给了这样台阶,如果高畅接过话话,就可以继续安安稳稳当他白道少侠了,但愿这傻子开窍一回吧。

谁知高畅闻言不仅没能打蛇随棍上,还忽然怒了,涨红了脸面红耳赤地怒斥道:“不许侮辱秦姑娘!秦姑娘她才不、不是魔头!”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还无比洪亮,铮铮金玉一般落入空气中,敲得那一­干­人等都愣了一下,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过来。

“好啊,小子也被魔教妖女迷惑了,找死!”

“大伙儿上,把这个叛徒和那个妖女一块儿杀了,到时候论功行赏,少不了们!”

此起彼伏呼喝声中那群人再次一拥而上,这回攻势更加凌厉,高畅一个三流剑客很快力有不逮,连呼吸声都较之之前粗重不少,看上去更加狼狈。

“嘶啦——”衣物破碎沉闷声音中,他左肩上出现了第一道血痕,血­色­晕染,浸透重衣。

砍到他人心下一喜,却忍不住拿眼去觑不远处立着秦思远。

这小子不足为惧,可秦思远虽为女流,毕竟名动一方,手底下功夫着实了得,他们这一撮人本不是主力,若是秦思远突然出手,就算他们已经服了增强功力药,也不可能全无伤亡。

等着论功行赏人可是最惜命,虽然明知他们一群人一起上未必杀不了秦思远,可谁都不想做死掉那几个倒霉鬼,因而都有些畏首畏尾。

然而高畅功力实在不济,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他身上又多了好几道伤口,血­色­和着之前他不知从哪儿沾到乱七八糟东西,触目惊心。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围攻,这个男人就是一步不退,死命撑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难道他以为他这么一个没用东西,还能护得了秦思远不成?搞笑来吧!

然而俗话说不怕横,就怕不要命,高畅这么豁出命去死缠烂打,害得他们真是举步维艰。

很快有人不耐烦了,这么半天下来他们也终于观察明白,秦思远是真半点都没打算动手,只在一边冷眼看着,目光中无悲无喜,像是失了灵魂。

既然这位琴剑楼楼主压根儿不打算Сhā手,他们还有什么好顾忌,被高畅磨得耐心尽失一个男人咬牙切齿地说:“真他妈给脸不要脸,给老子去死!”擎着手中银枪,枪尖直朝高畅心脏Сhā去。

高畅已经­精­疲力竭,仅凭一口气撑着,身子晃了晃,艰难地避过身上要害,却还是没能完全躲过,枪尖势如破竹般Сhā入他肩膀,又从肩后冲出,枪尖染血­色­殷红。

“啊——”高畅着魔般狂吼了几声,那人冷笑数声要把自己枪给拔回来,高畅却忽然伸出手,紧紧捏住枪身。

也不知是卡在了骨头了还是怎么,那人拔了几下没能拔出来,顿时出离愤怒,恶狠狠丢下一句,“困兽犹斗!”也不松开手,仍旧拽着枪,顺势向上一挑,竟是要把高畅整个人给挑起来。

“看还怎么躲!”他眼中闪烁着兴奋光芒,对身旁数人一示意,“杀了!”

顿时,所有人举刀持剑仗戟纷纷朝高畅Сhā去,嘴里都忍不住骂道,“妈,今天真倒霉,遇到个神经病!去死吧!”

高畅力气早已用尽,奄奄一息地被挑在枪尖上,头发散落在面前,看不清什么表情,闻言却竭尽全力抬起头来,手指微微抽搐着,似乎还想握紧那把被砍出了无数豁口破剑再战,断断续续却异常坚定地说:“不许……伤害……秦姑娘!”

明明只能碾死只蚂蚁人,眼神竟能如此慑人,连胜券在握伸一伸手就能杀了他白道众人都被震得愣了愣。

“真是个疯子。”不知是谁嘀咕道。

高畅恍若不闻,他模模糊糊地想……秦姑娘……刚才看到秦思远竟然闭目等死不做反抗时候,天知道他有多心痛,是什么人,让秦思远情深至此,宁愿一死以殉?是那个凌云天吗?值得吗?

他这么想着,却忘了自己这么做值不值得。

他只是努力睁大了快被血糊住眼睛,看见无数刀尖剑锋向自己戳过来,闻到只有自己和别人绝望血腥味,却好像看见了秦思远那日转身时扬起裙摆,如江上绿柳如烟。

一瞬间,血花四溅,长空血乱。

很多年后秦思远想起这一天,都会觉得那么美丽由血­色­染就烟花,简直让人铭刻入骨,终身难忘。

“……”那人睁大了眼睛,脸上还残留着不耐烦杀意,想要转作惊诧,却让表情看上去无比扭曲。

意料之中巨痛没有传来,高畅不明就里地睁开眼,才发现那些凶器就在自己眼前,离自己几乎只有毫厘,却全部都生生停住了。

裹在那些冰冷刀剑上面,是一段柔软云袖,温柔得如同绕指缠绵,却让所有刀剑无法再前进哪怕一点点。

那是属于秦思远,而她另一只手,手上那柄­精­致镂花匕首,已经深深地Сhā入用枪挑着高畅那个男人颈中。

正是他血在半空喷洒,落到秦思远衣袖上,也落到高畅脸上。

“秦姑娘……”高畅喃喃地嘀咕着,似乎不太相信秦思远会出手救自己,她刚刚明明一直就毫不动容,而且高畅也没有想过她会这么做。

秦思远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利落地收回匕首,开始与终于反应过来其余几人周旋,一时之间,只有兵戈交击声响,切金断玉。

高畅气喘吁吁地把穿透肩膀长枪给拔出来,咬牙撕了断衣服给草草包扎上,刚刚还拿着枪男人只剩下尸体倒在地上,用扭曲面孔望着天空。

他有些愣愣,仿佛还不太相信刚刚发生一切,又显示出一脸呆像。

这么呆男人,与她又不过是萍水相逢,话都没说过几句,秦思远百思不得其解,他究竟为什么会为她这么拼命?

刚才那群人一拥而上要把他扎得千疮百孔时候,秦思远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当年濒临绝境凌云义,也是那样眼神,也是那样执着无悔。

她救不了凌云义,还好,她救下了高畅。

“是男人就起来再战。”

秦思远冷冰冰声音飘过来,原本­精­疲力尽高畅如沐甘泉,顿时­精­神一震,用力握紧他那把小破剑,往秦思远所在方向冲去。

作者有话要说:俺昨天不想断更的嘤嘤嘤,结果加班加到了晚上十一点,回到家躺在床上就起不来了(┳_┳)【累趴】

这章补昨天的,今天晚上尽量再更一章,把小丫头牵出来溜溜~ ☆、94章

“什么紫焰门魔头,也不过如此而已。李林踢了一脚地上软趴趴人,用脚尖碾了碾,兴奋不已地狂笑起来。

这一夜格外漫长。

一场暴雨将山路变得泥泞不已,却没有人因此而感到不耐烦,白道所有人都杀得兴起,面红耳赤只知挥舞手中兵刃,早已忘了今夕何夕。

“李哥好身手,这回回去们掌门再想偏宠那位大弟子也不行了吧,除魔卫道功劳可全是!”旁边一个人挥袖擦了擦脸上半­干­涸血迹,兴致高昂地与他谈笑。

“兄台客气,这回功劳是大伙儿,最重要还是承天派季掌门大方,这么好药送出来,否则这些人也不至于不堪一击!”李林得意洋洋之余,不忘感恩戴德一番。

附近人听了纷纷称是,不知谁说:“季掌门武功高强,为人又大方公允,堪为白道领袖!”

一语既出,竟是响应者众,看来季成峰这一回真是赢得漂亮,不枉费他花了那么多心血。

“啧,这些人也太顽固了,否则给他们一个痛快又何妨,们可是正义之师,最善良宽容不过。”一个人拿剑尖戳了戳脚下半死不活紫焰门弟子,笑呵呵地说。

那人伤重得显然已经说不出话来,却仍旧目光凌厉地努力瞪着这群人,仇恨眼神像是要把他们刻到心里去。

有人被看得发毛,忍不住一脚踩他脸上,“看什么看!废物!们紫焰门也嚣张到头了。”说着又回过头去对着别人涎笑,“是不是啊姑娘……呃!”

他身后,与这几个白道弟子站起一起一位美貌女子忽然出其不意地抬了抬手,看上去仿佛温柔地摸在他身上,掌心却有几枚暗器发出幽暗光芒。

“诶,怎么了?”旁边人还没注意到变故,见这人僵在那里,大大咧咧地过来问道,等发现出了问题时候,那名女子暗器又到了他面前。

“有!”他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奸­细”这个词微弱无声地湮灭在他喉咙里,然后砰然倒下。

然而虽然他没能示警,但两个人倒下还是引起了众人警觉,这个陌生女子是半路与他们同行,只说要上魔教替家人报仇,现在想来端是无比蹊跷。

“兄弟,发生了什么……”李林匆匆赶回来,只看了一眼就勃然变­色­,“臭女人,是紫焰门­奸­细,是影子杀手!”

众人这才纷纷醒悟过来,不由得暗自心惊,庆幸好在刚才离这女人最近不是他们自己,说实在,这臭女人长得太漂亮,当初他们轻易上当,也是起了­色­心。

只不过是有­色­心有­色­胆还是有­色­心没­色­胆差别罢了,此刻还活着人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像此刻这样感激自己没­色­胆。

“­婊­=子!纳命来!”后怕过后人们纷纷义愤填膺起来,很快默契地将那名女子合围起来,以防她逃走。

谁知她却压根儿没有打算逃走,只冷笑地一一扫过几人,笃定地说:“门主会杀了们,们这群白道狗贼,今天谁都走不出青鹤峰!”

所有人都心下暗惊,面上却不露声­色­,“哼,小妖女放什么狠话,到地狱里去找门主吧!”说着手中七节鞭当空一舞,向那女子抽去。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较量,擅长暗杀影子杀手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已然失了先机,手中暗器掷完之后,终于无声无息地倒下。

“嘁,不堪一击!可惜了这个娘们,长得还忒漂亮!”李林悻悻地骂了一句,别过头,第一次不太敢看别人尸体。

那女人眼神,到死时还透着怜悯,似乎她眼中他们才是死人。

大约这里所有人都有这种感觉,只听一人强撑着说:“什么破烂门主,也就是那等货­色­,就算他亲自来了,们也能叫他有来无回,葬身于此,们说是不是?”

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听到了一个陌生男声——他本以为是自己同伴在附和自己,毕竟大家虽然一起杀上山了,但其实大多数人都对彼此并不熟悉——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对,那个声音,真是完全陌生。

鬼魅般声音如影随形般附在他耳边说:“阁下好胆­色­,不知有几分真功夫?”

意识到真不是同伴在跟他说话以后,这人脸­色­立刻“刷”地一下白了,慌里慌张像见了鬼一样左顾右盼,­色­厉内荏地喝道:“谁?!谁在那里装神弄鬼?!出来!”

“诶,怎么了?”旁边人拿奇异眼神看着他,他忍不住愤而质问,“们,听不到有人在说话吗?他在挑衅们!”

然而此言一出,边上人看他眼神更加奇怪了,仿佛在看什么怪物。

李林勉强地笑笑,显然对这个神经质同伴极想揍他几拳,免得他在这里扰乱军心,但又顾虑这么多人不好动手,只好压下怒意温声道:“一定是太累了,反正魔教也是瓮中之鳖,在这儿休息一下也好。”

那人闻言涨红了脸,目光落在边上人身上,一个一个看过去,终于意识到大家都不相信他,连带着他自己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累或者太兴奋而产生了幻觉。

为了掩饰自己失态,他忿忿地上前狠狠踩了那影子杀手尸体一脚,嘴里骂道:“臭­婊­=子,死了还要装神弄鬼!”

话音刚落,他忽然觉得背后似乎有双眼睛在瞪着自己,脊背上升起一阵又一阵凉意,他几乎能够感觉到就在刚才动作做完以后,那眼神中杀意和愤怒又增加了几分。

“装神弄鬼从来都不是鬼,只有人,贪心人。”那陌生男声又响起来了,在他耳边凉凉地说。

这人几乎要崩溃了,忍不住抱住头大喊起来,“究竟是谁!出来!快给老子滚出来,杀了!”

这下子,连边上人们也感觉到不对了,他们一路冲上这里,遇到紫焰门人虽然个个都顽固反抗死不投降,耽误了他们不少时间,可毕竟在实力上差距有目共睹,对生命安全没有威胁。

可如果有鬼话……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想刚才自己究竟杀了几个人,会不会真有厉鬼前来索命。

就在这时,一个披头散发女鬼从他们身后幽幽地飘了出来,不知是谁眼尖第一个看到了她,那一声凄厉尖叫简直比鬼还恐怖,嘹亮得直上云霄。

所有人看到她那一刻第一个反应就是跑,他们原本没有这么不经吓,只是之前那个人疯言疯语已经在他们心中种下恐惧种子,潜意识里完全没有想要验证一下“鬼”真假。

不过,总有人帮他们。

这些人向着女鬼出现相反方向跑去,却没跑几步,就不得不停了下来,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只不过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只是一个男人,却让他们进退维谷,他就那么站在那里,所散发出寒意和杀气已经让人胆寒。

凌云天和赵扶摇。

当凌云天和赵扶摇赶到这里时候,堪堪看到这群道貌岸然家伙杀掉了那名影子杀手,只差那么一点时间,却已经来不及相救。

而凌云天和赵扶摇都清楚,在这青鹤峰上每一条路上,都有无数为护卫紫焰门而陈尸于此紫焰门弟子。

“是谁,是人是鬼!”李林握紧了手,外强中­干­地高声喝道。

凌云天­唇­角扬起微冷笑意,吐字极慢极清晰地说:“们不刚刚还说,要让有来无回,葬身于此么?”

听者闻言悚然动容,“是紫焰门门主!”他们慌张地互相看了看,这么点人对上紫焰门门主,真有胜算么,有一拼之力么?

显然并没有人狂妄自大到这种地步,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一步步后退,一边觑着凌云天脸­色­,却见他岿然不动,似乎并不想追他们。

也是,对方什么样大人物,要杀他们几只小虾米做什么?他们这样想着,赶紧转身要跑,等看到那个白衣长发身影,才想起这里还有只“鬼”。

女子鬼魂什么,实在是太容易让他们想起刚刚杀掉那个影子杀手了,民间传说里多女鬼,大部分女鬼还都是找替身厉鬼,吓得他们又有些迟疑起来。

“李、李大哥!怎么办?!”一个躲在李林身后男人战战兢兢地问,如果不是这里人太多丢不起这个脸,他简直想要用手把自己眼睛给遮起来。

前有狼后有虎,真真是进退两难。

李林回头瞄了一眼凌云天,见对方还是站在那里,没有要走意思也没有要过来杀他们意思,不禁状了状胆,低声严厉地说:“听说鬼都怕童子尿,们、们谁还是童子身?!快来!”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脸­色­各异,望望望望,早已不是童子身,自然一声不吭,而依然还是童子身,却更怕被人嘲笑,根本不敢站出来说。

而最生气,却是凌云天。

他原本还不想一下子让这群人死个痛快,杀他同门者,虽然他没有折磨敌人爱好,但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而且他们竟然……竟然……竟然打算在他女人面前­干­那啥,简直罪不可赦!

“丫头!”凌云天忽然提气扬声,高喊了一声。

还在推退几个人就见那女鬼忽然一“飘”,直直往他们飘来,双手从袖中伸出,露出尖利指甲……等等,这跟传说不一样啊,为什么不是指甲是……铁锹?!

在他们呆不愣登当口,赵扶摇铁锹和凌云天软剑已然双双杀入人群,顿时响起一阵鬼哭狼嚎,两人默契地招招见血却招招不打要害,很快把一群人弄得遍体鳞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黎明前最黑暗时刻,青鹤峰之巅,男子低沉而有力声音响起,比之前季成峰响彻整个青鹤峰那一番话更加气势惊人。

“紫焰门各位弟子听令,紫焰门门主凌云天与圣女赵扶摇愿与诸位同生共死,守家园。白道诸位伪君子,青鹤峰山明水秀,风水甚佳,今夜就请诸位留下,做们埋骨之所,今后江湖,永无再见之期!”

回音荡气回肠,飘荡在整个青鹤峰之上,所有听到白道诸人都沉了脸­色­,而紫焰门还在奋力抵抗人们却­精­神大震,热情高涨地高呼起来。

季成峰侧耳听着,面上带着毫不在意冷笑,回头看着身后人们,“诸位,也该们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扭动……呻吟……圆润夜疯了~三百六十度鞠躬感谢熹儿菇凉把我炸得外焦里­嫩­的天雷,这是二更,恩哼哼哈嘿~

☆、95章

“季掌门不打算服药么?”

站在他身后左侧的澹台明月抚了抚头发,眼波中漾着盈盈的笑意,貌似不经意地说。

季成峰和蔼地笑笑,摇头感叹说:“季某也这把年纪了,江湖早晚是年轻人的天下,何须去计较这等长短。相信以在座诸位的武功造诣,即便不用此药,也足以傲视群雄了。”

封安等人闻言纷纷笑起来,点头称是,心下却纷纷暗骂一句老狐狸。

这老狐狸不仅自己想表现个淡泊名利,还要逼着他们一起淡泊名利,一顶傲视群雄的帽子扣下来,谁要再说自己想要岂不是太丢脸了,真真是好算计,谁知道他来之前有没有偷偷吃过了。

季成峰不动声­色­,眼见大家一团和气,心里也知他们必然在腹诽,但腹诽腹诽么,发发牢­骚­而已,又死不了人,随他们去。

白向晨笑了一阵,心底大约终究是气不过,就一脸诚恳地对季成峰表示,“上回季掌门与大家合力,还让那魔教头子和妖女堂而皇之离去,这回可不要出什么岔子了才好。”

提起这种丑事,季成峰简直下不来台,抽搐了一下嘴角,刚想说话,又听白向晨及不饶人地加了一句,“对了季掌门,上回那魔头踢在你脸上那一脚,用了半个月才消肿吧?”

……一箭穿心。

若不是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季成峰脸上已经乌云密布了,那被凌云天踩过的半边脸上仿佛有点火辣辣的。

他不动声­色­地僵硬了一会儿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伸手去摸摸脸,心里已经开始算计,等下出个什么“意外”让白向晨“不幸”亡故才好,面上却淡淡揭过此事,“各位出发吧,紫焰门也该在这个江湖上消失了。”

此时天边已隐隐有微光闪现,山林间有风吹过,原本混合着青草与花香的清新气味混入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连带着天边的晨曦,那红­色­的彤云也似用血­色­染就,一片靡丽艳­色­。

日出东方,天下既白。

季成峰和封安、白向晨等人向青鹤峰上行去,踏着朝阳和一路横陈的尸体,那些陈尸于野的男男女女,既有白道那些憧憬一夜成名的侠义之士们,也有紫焰门那些誓死捍卫自己家园的魔头们。

生前水火不容,死后却躺在一起,不分彼此,看上去如此荒诞又和谐。

季成峰一路行一路观察,在山脚下的时候,死去的人多数为紫焰门的弟子们,鲜少有白道之人,而越往上,死去的白道弟子越来越多,意味着双方实力武功的消长。

到处都是尸体,然而也只有尸体,他们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活人。

澹台明月侧耳倾听,远处依然有激烈的厮杀声传来,证明这场鏖战并没有结束,只是他们走的这条路,仿佛谁有先见之明一样,事先排除了一切­干­扰。

“魔教宵小,专会行此鬼蜮伎俩。”凌霄子冷笑了一声,对此浑不在意。

“看,那是什么?!”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伸手指向一边,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了一副奇景。

稀稀落落的丛林间,一一挂下一团一团蝉蛹一般的东西,随着微风晃晃荡荡,似乎还在轻微扭动。

“这是什么?机关?”澹台明月微微侧目,蹙着秀眉问,忽然面­色­一变,惊讶道:“是李林他们!”

李林这一群人显然经历过什么令人不堪回首的事情,脸上的表情个个都很扭曲,当然,相信无论是谁被捆成蝉蛹一样傻呆呆挂在树枝上随风飘荡的时候脸­色­都不会很好看的。

他们嘴里并没有塞什么东西,但即便见到了季成峰等人依然没有人说话,显然是被点了哑|­茓­。

虽然言语不能,但如此折辱还让己方的人看见,这些倒吊着的人们眼里都流露出愤怒羞窘尴尬种种不一的神­色­,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澹台明月看不过眼,双手一扬,数道银光闪过,齐刷刷隔断了绳子,被挂着的人们就像熟透了的瓜果一样噗通噗通前赴后继地往下落,以颇具想象力的姿态倒在地上。

原本有人想要去接,立刻被旁人阻拦,“不可,魔头­阴­险,兴许有下毒等­阴­毒之事,且再看看。”

于是有苦说不出的李林他们也只能让自己用各种怪异的姿势趴在地上。

李林等人虽然只是小卒子,对季成峰他们来说死不足惜,可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在白道中人明明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这分明是对方给的反击,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众人脸上。

这回主人的面子可被削得狠了。

季成峰压抑着怒气,沉声道:“凌门主,大家远来是客,这做主人的看上去有点不太厚道啊。”

他话音刚落,耳边响起了一声轻笑,凌云天从高处走下来,身影渐渐地映入他们的眼帘,凌云天淡淡地看着季成峰,“虽说远来是客,也分佳客和恶客,总不能一视同仁。”

季成峰不答,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凌云天几眼,两个老头儿站在他身后,形容憔悴面­色­枯槁,倒像是快要归西了似的,凌云天本人神态虽然貌似从容,可从衣衫头发上来看也是略显狼狈。

他心下一喜,看来车轮战消耗掉了凌云天不少体力,这位惊采绝艳的魔教首领上回让他吃了那么大亏,又可知现世报来得快,该是一报还一报的时候了。

纵然紫焰门曾经烜赫一时,终究也有没落的时候啊,他志得意满地捋着胡须,往凌云天身边瞥一眼,故作惊讶道:“咦?怎么今日只有门主在么,紫焰门那位名声在外的圣女大人呢?怎么只扔了两个快进棺材的糟老头子过来,叫我们怎么忍心下手。”

他心中已然断定赵扶摇必然是怕死自己先跑了,忍不住要嘲笑凌云天一下,看看他气愤尴尬的表情。

谁知凌云天气定神闲,悠悠地说:“她今天准备做一道油盐炒豆芽菜。”

于是白道诸人默默地傻眼了,这……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赵扶摇这时候了还在厨房里做菜吗?他们该说她吃货呢还是吃货呢还是吃货呢?

之所以没有贤妻这个选项,是因为根据所有人曾与这位圣女大人有过的交集来看,这基本是不可能的。

见嘲笑不成,季成峰也嫌话说多了夜长梦多,就算凌云天吊起了李林他们又怎样,不过一群小虾米罢了,如今青鹤峰上的紫焰门人不过是瓮中之鳖,谁也逃不出去。

“凌门主你听,你的手下哭喊狂叫的声音倒是动听极了。不知你求起饶来,声音是不是也很动听?”季成峰讥讽地说了一句,出人意料地陡然出剑!

凌云天似乎是魔怔了,就这样看着季成峰劈来的剑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反抗的意向。

季成峰心中得意,他出剑的速度一向被称为迅若闪电,更何况……上回被赵扶摇搅合才让凌云天占了便宜,这回他能反应过来就怪了。

“叮——”忽有­精­铁交击之声响起,颤巍巍落在耳旁,倒像是哪首雅乐遗落在外的一个音节。

季成峰的那一剑没能削掉凌云天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却撞上了一柄软剑,软剑蛇一般蜿蜒藤蔓一般纠缠上来,将他的剑牢牢束缚住,两柄剑在半空中僵持着。

凌云天的速度竟然比他还快!又或者,是他早有准备,一直都戒备着他出手?

相比较起来,季成峰显然更愿意相信后面这个理由,无论它是不是事实。

刚才他一动,四周围着的几人也随着动起来。

奔雷盟的仇唐在上回的一度山庄之役中失了一只手掌,虽然是谷承安所为,他却把所有的怒气都怪到了凌云天身上,当下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草你姥姥的凌云天,老子今天一定要报这一掌之仇,去死吧!”

凌云天还在与季成峰对峙,瞬间被所有人合围,现下跟着季成峰等人上山来的这一群白道弟子具是­精­英中的­精­英,与之前的泛泛之辈不可同日而语。

而站在凌云天身后的胡长清和高喻义即使在季成峰嘲笑他们是糟老头子时依然无动于衷,这时却反应迅速,几乎快如闪电,一左一右护在凌云天身边,三人背靠着背,各自面对一方。

再没有人说话,沉闷的氛围中杀意肆意弥漫,只有兵刃的声响,代替各自的主人发出凛冽肃杀的声响。

凌云天于刀光剑影中左冲右突,看上去游刃有余,只有身在其中的自己明白,那种滞碍的感觉。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别提这些老冤家对头加上服药后功力大增的­精­英弟子,这一批人合作了多次,默契日益深重。

澹台明月于稍远处布下暗器的天罗地网,封住阵中之人的退路,青霜子与仇唐一刚一柔,于两翼打压凌云天,仇唐失了一只手掌,破绽处却由白向晨补上,季成峰作为主攻,不动则已,一动就专挑凌云天力有未逮的时候下手。

更何况凌云天已战了半夜,而季成峰等人以逸待劳,却是­精­神气完足。

蓦地,不知是不是筋疲力尽的缘故,凌云天脚下一个趔趄,似乎是后继无力的模样,掌中软剑便耷拉下来,几乎全身都是破绽。

几个人焉能放过这么大的时机,全部忘乎所以地向凌云天涌去,季成峰脸上­阴­险的笑容一闪而逝,却忽然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那一声沉闷的声响,似乎……是从他的头顶传来的,他头晕目眩地抬起头,看到黑黝黝的什么东西,看形状像是,呃,铁锹。

作者有话要说:我总觉得这一章的内容提要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嗯,那一定是我的错觉~

☆、96章

季成峰觉得自己有点晕,事实上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脑袋好像被开了瓢一样,有只小蜜蜂在那嗡嗡嗡嗡的,还怎么抓都抓不住。

“哈哈哈……”虽然现场敌我分明,还是无法阻止与他同进同退的“伙伴”们发出类似嘲笑的声响,尤其是在刚刚被这只老狐狸将过一军的情况下,他们笑得更加欢乐了。

季成峰顾不得计较,赶紧转身后退举起双手做了个防御的姿势全身紧绷——根据以往经验来看,当现场气氛从深沉凝重开始向欢声笑语滑行的时候,就证明某人来了。

而伴随着这个某人一起出现的,通常都是深重的灾难。

赵扶摇的出场相当拉风。

不是走出来的,不是飘出来的,也不是飞出来的,而是被驮出来的——曾经成功惊吓到紫焰门弟子们并两位长老的小乖再一次发挥了它的王霸之气,以一种你们都是我的食物的神情冲进了季成峰等人的人群中,迅速把他们冲散并鬼哭狼嚎起来。

而在它身上的赵扶摇握着她专属的奇门兵器,纵狼横冲直撞,打了之前还专心围攻凌云天的人们一个措手不及。

“小凌子!”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兴奋地冲不远处隔着人流的凌云天挥手,看上去不是来打架的而是来踏青的,幸好她没有跨个竹篮,里面再放上放几个包子。

“圣女小心!”胡长清忽然高呼了一声。

显然屡次被削面子的白道众人并没有打算放过赵扶摇,见她主动送上门来真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个个都恨不得将她利弊于掌下。

如果说之前这群人还面和心不合,没事儿还要给自己人使个绊子的话,这回面对赵扶摇却是空前地团结起来,再无人做什么小动作了,此刻他们的目标如此一致,绝对是真心地要为江湖除害。

——所以说赵女侠,你的人缘也实在是是太好了点……吧。

赵扶摇早已听到了耳后的风声,一跃而起,从银狼背上跳了下来,躲过那人的偷袭,伸腿就踹了他一脚,踹得那人直喊哎呦哎呦,可见是下了死力气。、

好吧,就算她不下死力气打人也是很疼的。

小乖嗷呜了一声,跟着左冲右突,咬住了一个想要用刀砍它的人的手腕,忍不住舔了舔,在对方无比惊恐的眼神中又呸呸呸吐了出来,附送一个鄙视的眼神。

这狼成­精­了吧!那人郁闷而惶恐地想,那个说书人说的段子一定是真的,紫焰门上面的家伙都不是人,都是兔子­精­!狐狸­精­!黑熊­精­!……

他一点都不怀疑刚才这只狼把他的手腕吐出来的时候一定在骂,呸呸呸这人­肉­真难吃。

……还是去死了算了,连头狼都嫌弃他。

赵扶摇踹人的同时伸手揪了揪小乖的颈毛,一人一狼把本就乱七八糟的现场弄得更加混乱不堪。

凌云天见状微微一笑,再次冲入人群中,一路杀到赵扶摇身边,很快两人背靠着背,都能感觉到对方透过衣衫传来的温暖的体温。

很奇妙的感觉,生死存亡的时刻,却又有异样的满足感。

他的生命里没有与人并肩作战的时候。

虽然因为个­性­的洒脱喜欢四处游历,见过无数的风景也看过无数的人,有过无数不知身份萍水相逢的朋友,相逢一笑继而老死不再相逢,可没有一个可以一路相伴风霜不弃的人。

凌云天曾经觉得独自行走没有任何羁绊是他最喜欢的事情,尤其是一日日见秦思远或者其他什么人为情所困的时候,就更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去沾染那个字。

然而有时深夜独自在大漠无垠的黄沙间或关山凉如秋水的月­色­中醒来,遥望天边相聚遥远亘古高悬的星海,会有短暂而莫名的惆怅,仿佛失去了什么,或者从来没有得到过。

而他现在蓦地明白了,那曾经仿佛缺少了点什么的旅途究竟缺少的是什么,就是这样,相依相偎的体温而已。

“凌门主到了这个时候还走神,未免也太托大了些吧?!”青霜子狞笑了一声,拂尘一扫,如万根钢针朝他刺来,赵扶摇清叱一声,横锹去当,尘尾绞住木柄,双方角力起来。

两人僵持之际,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接近的白道弟子趁凌云天分心去看赵扶摇的时候打出手中数枚铁蒺藜。

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广撒网之下,终有一枚擦过凌云天的脚踝,瞬间留下一道伤口。

那人心下一喜,正要趁胜追击,却见凌云天回头,目光在他身上一扫,挥袖之间几点光芒弹回,他甚至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已经被自己的铁蒺藜打中,噗通一声倒下。

凌云天依然步伐很稳,但毕竟是受伤了,虽然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很快,但如跗骨之蛆一样的那群人怎能注意不到,见猎心喜之下,趁青霜子缠斗赵扶摇之际,仇唐和季成峰迅速合围上来。

场面一片混乱,季成峰与凌云天过了几招,没有占到便宜,却忽然诡异一笑,高声道:“凌门主!你怎么受伤了?!这么强撑,脚会废掉的吧?”

听他刚说话之际其余人等只觉得季成峰实在是个话唠,凌云天却很快反应过来他究竟意欲为何,果然赵扶摇听见他惊慌失措的声音面­色­大变,忍不住回头看,“小凌子你受伤了?”

还没看清楚凌云天究竟伤势如何,手上一股大力涌来,铁锹顿时被拂尘带着飞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残影。

不知道是不是这群人对铁锹的怨念太过深重,青霜子生生把它一甩甩下了山连个鬼影都看不见了才罢休。

赵扶摇根本头也不回,仍旧想去查看凌云天的伤势,凌云天高喝了一声,“丫头注意身后!我没事!”

听他确实中气十足不像有事的模样,赵扶摇这才缓了口气,转头就看白向晨和澹台明月一前一后逼过来,目露凶光,青霜子更是步步紧逼。

“圣女,你与门主可真是情深啊,这算什么,狼狈为­奸­?”仇唐其人明明在与季成峰一起夹击凌云天,还不忘嘲笑她一声,幸灾乐祸之意显露无疑。

失了武器的赵扶摇在他们眼里就等同于没牙的老虎,嗯,还是只母的,最多只能吼两句,威慑力可就没那么大了。

可惜赵扶摇一点都没有失了武器正处于下风的自觉,听见这话,非常无辜地瞥了他一眼表示,“狼狈为­奸­?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我明明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你用得一点儿都不对,我和小凌子又不是偷­情­!”

……曾经杀兄占嫂的仇唐噎着了,他岂止是偷­情­,简直是……这位大汉于是深深地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毕竟赵扶摇隐­射­的是他最忌讳的往事——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至于赵女侠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那可不重要,总之不管谁在他面前提起这些旧事,他必定要杀之而后快。

于是原本该与季成峰配合得天衣无缝让凌云天进退不得的仇唐就这么满脸怒­色­地撇下凌云天,完全不顾季成峰在那里气得跳脚,就头也不回地向赵扶摇冲去——赵女侠,这仇恨拉得真不错,太会给你男人解围了!

简直是上阵夫妻档的模范!

然而仇唐这么一让开,也让赵扶摇瞥见了凌云天脚上那一道斜长的伤口,他于打斗中无暇止血,又一直牵动伤口,血液到此时仍在流淌。

赵扶摇当下脸­色­就不好看了,原本总是笑嘻嘻的没什么心事的脸上乌云密布,现在看谁都不爽,恨不得把这边人通通往脚底下踩。

虽然并不是多大的伤口,但小凌子什么人?小凌子是她的独家专属,只有她才能欺压的好不,某位女侠怀着一种我独占的东西被别的老男人染指了的诡异情绪,深深地怒了。

于是正准备一杵把“没牙的母老虎”的脑袋给捣烂的仇唐就见赵扶摇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她一伸手往树上撸了一把大大小小的叶子,扣在掌心,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所有人都愣了一愣,若不是现在场合不对,他们真的想要一起不管不顾地狂笑起来,这女人,究竟要­干­嘛啊?

她准备拿这堆破叶子杀人吗?她难道在梦游吗?真是个……蠢货啊……大家都在心底为凌云天掬了一把同情泪,心想凌门主啊凌门主,枉你一世英名,今天要是死了,就是被这个女人笨死的。

澹台明月掩­唇­一笑,眉梢眼角隐隐漾出万种风情,“江湖上一直流传,武功到了最高境界,天人合一,就有摘叶飞花如同鬼神般的能力,到那时,一草一木皆可为杀人利器,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圣女大人此刻是要效仿这个传说吗?”

众人如何听不出这些貌似一本正经的言语之中的嘲笑之意,愈发笑得猖狂。

就连胡长清和高喻义都有点不忍直视地感觉,面­色­更加灰败。

紫焰门此次大难,可以说是他们一手造成,而这个离经叛道的圣女,也是他们弄来充数的家伙,早知如此,真是悔不当初。

然而对于旁人或者讥笑或者怜悯或者不屑或者同情或者看好戏的目光,赵扶摇统统都没有加以理会,或者说,她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些。

她只是非常固执而认真地看着伤害了凌云天的人,然后专注地把手里的叶片们扔出去,就像她手里仅有的不是柔软的草叶,而是锋利的锋刃。

那样认真而专注的神情,让凌云天仿佛又看到了,从前破茅屋前那个一世银白的雪夜里,拿着树枝一丝不苟地彻夜挥舞练剑的固执少女,无比专注的神情,她一定不知道那样的表情是何等动人心魄。

即便那动人心魄只是对他凌云天而言。

哪怕对别人来说,这只是一个笑话。

仇唐是所有人中笑得最大声最粗犷的一个。

他被嘲笑的时候有多震怒,轮到赵扶摇被嘲笑时他就有多高兴,甚至当他看到那片绿油油的柔软的叶子颤颤悠悠地向他飘来的时候,他还轻蔑地扬了扬脖子,用一副来啊来啊我看你怎么杀我的欠揍表情,任由那叶子无助地撞在他的脖子上。

叶子如微风般拂过皮肤,然后簌簌地往下落,软绵绵掉在了地上。

除了痒痒之外,没有任何感觉。

他眯了眯眼睛,指着赵扶摇说:“格老子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凌云天,你的胃口也真够奇特的,哈哈哈哈。”

他仰天长笑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之后,蓦地发现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染上了刚才不曾得见的惊恐。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忍不住伸手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脖子,说:“草,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儿,我……”

手指上,殷红的血­色­。

仇唐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庞大身躯砰然倒地,脖子上那道深深的伤口,让所有的人胆寒。

摘叶飞花!

有生之年,他们竟真正地见到了摘叶飞花!

再没有人嘲笑,甚至没有人敢说话,就连季成峰,都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不再靠近凌云天。

先是不死秘术,后是摘叶飞花,紫焰门究竟还有多少秘密?这个魔教,到底还有多少惊喜和惊恐在等着他们?

他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既害怕又不甘心,心中兴奋和恐惧的情绪交替,一时之间脑海里竟是一片空白。

赵扶摇又撸了一把叶子,然后慢慢转着头,目光在四周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去,眼神所到之处,那些人忍不住纷纷后退。

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澹台明月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早该想到了,在一度山庄赵扶摇拿到什么砸什么的时候,就该预想到了今天。

若是那时,若是那时没有为了增进功力的丹药而心不在焉放赵扶摇走,说不定能把这个传奇扼杀在摇篮里!

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动了动掌中淬了毒的暗器,试图从背后偷袭赵扶摇,手指刚微微一缩,一片叶子已经悍然擦着她的裙摆落在脚下!

澹台明月心里一惊,不敢再轻举妄动。

那么多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赵扶摇一步一步走向凌云天,所过之处人们纷纷退避,如同笼罩在无形的屏障之中。

待走到凌云天面前,凌云天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如寒霜覆盖的女子,竟然感觉她如此地陌生而威严。

“嗷呜——”小乖在一旁低低的呜咽了几声,似乎也不敢上前去蹭这样的赵扶摇,踌躇而烦躁地用爪子刨着地面。

凌云天小声唤她,“丫头?”

赵扶摇漠然望着他,脸­色­­阴­郁,凌云天心下一沉,就见她忽然眨眨眼,嘴一扁,哇地一声钻进他怀里拱啊拱地抱怨起来,“这群人好烦呀小凌子,好累呜呜呜,要吃包子……”

呃,就知道这小丫头严肃不了盏茶功夫。

然后她就被一把揽紧,温柔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好好,不止有包子,还有馄饨、春卷、烧饼……”

“可是还有好多人。”她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群战战兢兢的家伙,做出极不耐烦的表情。

除了这边这些,另外几处还围着好多白道弟子,正在跟紫焰门剩下的人们厮杀。

看到赵扶摇表情的人群都胆寒了一下,心想我们不是人,真的不是人,我们是石头,是石头,你压根看不见我们,千万别拿树叶扔我们啊。

就在这时,似乎有什么声音随风声飘来,遥远而空灵,自青鹤峰相邻的另一座山头上传来。

如风流云动,如空山新雨,如寒潭游鱼,苍凉而广袤无垠的琴声,似安抚,又似蛊惑。

渐渐的,所有的兵刃之声都停止了,白道的人们听着琴声,眼中仿佛有茫然之意,呆愣愣地像失去了灵魂,又或者陷入了什么幻境。

“咦?”赵扶摇终于发现自己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钻在凌云天怀里,刚才那一系列行为,似乎可以算作,撒娇?

她红着脸赶紧钻回来,就发现了这一幕奇景,“是……他吗?”

她认识的人中,能以琴声做到如此奇诡之事的,也只有那位又变态又高贵风雅的七弦公子了,这人自己就很神奇,毕竟能把雍容和变态集于一身也是一种本事。

凌云天极目远眺了一会儿,不点头也不摇头,对于七弦公子似乎对赵扶摇有企图心这件事,他始终还是无比防范的,“大概吧。”

“他­干­嘛一会儿帮我们一会儿帮他们一会儿又帮我们?”赵扶摇被搞昏头了,就不能像小凌子一样,傻一点嘛。

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归类为傻的凌云天兀自表示赞同,又笑了笑:“他大概是,无聊吧。”

这个人唯恐天下不乱哪里乱往哪儿钻争取让那里更乱的­性­格,他也算是有所了解了,如果温临听到他这一番概括,说不定能引他为知己。

可他的琴声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悍,能让这么多人同时陷入幻境?等等……也不对,为什么只有白道的人似乎入魔……

就在凌云天思索的时候,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一个白道­精­英弟子突然伸手一捂住胸口,面容纠结地弯下腰,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然后倒在地上浑身不断地抽出。

随着他的这一系列动作,陆续开始有更多的人表现出这样的症状,没过多久,几乎所有的白道弟子都吐血到底,抽搐不已。

凌云天几乎瞬间明白过来,“他们服了谷承安制作的药,原来还是有隐患,发作了。”

他的声音虽轻,但不远处的季成峰还是脸­色­一变,似乎颇为惊恐,他附近的澹台明月眼尖,“季掌门,怎么了?您不是没服药么,可真是有先见之明呢。”

季成峰咧了咧嘴,似乎想说些说么,张口却猛地喷出一口血来,面­色­瞬间变得紫黑,整个人像是瞬息之间老了几十岁,全身的皮肤都开始老化。

而他附近,青霜子、白向晨、封安都开始抽搐,几人眼中纷纷露出惊恐之­色­。

澹台明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又哪能不明白,这群人,背地里个个都是这路货­色­,早已暗自服药,难怪那么气定神闲,而之前季成峰表示不用服用药物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出来反对。

自古人心最难测。

季成峰痛极,整个人的变化触目惊心,骨架子似的不甘心地倒在地上,犹自伸手向赵扶摇,断断续续地说:“不可能……不可能……我还要一统江湖……告诉我……怎么样才能练、练成……摘叶飞花……噗!”

凌云天忽然伸出手,捂住赵扶摇的眼睛,淡淡地说:“丫头,别看。”

到最后赵扶摇也没有见到季成峰的死状,尽管据说非常地惨,后来经过宁应的检查,表示他服用的丹药量足足是别人的好几倍。

而其余那些服用过丹药的白道弟子,尽管因为季成峰的私心药量少而使得­性­命得以保全,也是一身武功尽废,从此以后,只能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这却是后话了。

此时的青鹤峰上,一场屠戮与反屠戮过后,站着的人已然不多,这场所有人都以为紫焰门必败无疑的战斗,到最后活下来的,却是紫焰门的人。

邻峰上琴声骤停。

凌云天提气扬声,声音远远传出,“兄台,谢了,来舍下喝杯薄酒如何?”

另一边的峰顶上,温临将十指从弦上收回,笼在袖中,淡淡地吩咐,“青瞳,收琴。”

那青衣小僮便如幽灵般上前,将琴收好。

“你何时变得这般好心?”手不释卷的客栈老板温弦站在他身后,眉宇间带着嘲弄。

温临温和地一笑,“不过无聊而已。”

“无聊?我以为你喜欢那位赵姑娘,否则何必——”温弦话还没说完,就被温临截断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我不过是唯恐天下不乱而已。至于喜欢?有趣的东西,我都喜欢。”

他挥挥手,缓缓下山而去,全然不顾凌云天的邀约,只留下一个白衣飘飘的背影。

青鹤峰上,赵扶摇用手摸上凌云天依然挡在他眼前的手,嗫嚅着问:“结束了吗?”

凌云天吻上她的手指,“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码得键盘要敲坏了,相当于两章的量啦哈哈哈,终于打完架啦o(*≧▽≦)ツ

97

白道联盟与紫焰门的青鹤峰一役后,黑白两道均损兵折将,一大批或优秀或平庸的江湖人士折翼于此。

承天派掌门季成峰身死,武林中知名的几大门派亦人才日渐凋零,致使整个江湖陷入大萧条时期。

于此同时,新的传奇流传于世,摘叶飞花之境重现人间,紫焰门新任圣女赵扶摇于武学造诣上得窥天道,赵扶摇连带着紫焰门声势一时无两,无人敢撄其锋,隐然有力压群雄一统武林之势……

“啊?有这么夸张?胡爷爷,高爷爷,你们不是想让紫焰门称霸武林嘛,这样算不算实现了啊?”赵扶摇双手托腮,异常兴奋地听云纤给她转述如今江湖上流传的关于她的事迹,乐不可支地问对面的胡长清和高喻义。

胡长清抖了抖胡子,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这种诡异的结局,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转了一大圈,说他们达成了目的吧也行,只是真到了这种时候,反而并没有多欣喜。

紫焰门的弟子在这一战中也死去了很多,白道那群人撤走后,凌云天带着赵扶摇、秦思远等人还有他们俩,一一亲手挖坑把他们给埋葬在峰上。

面对着林立的墓碑,所有人都沉默了很久,尤其是胡长清和高喻义,简直惭愧得想要一死谢罪,恨不得触碑而亡。

还是当时的赵扶摇反问他们,如果死了算什么谢罪,他们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留下这条命来多做些什么。

“圣女……”胡长清与高喻义忽然站起来,复又作势要跪,“老朽对不起你,当时让你当圣女让你出巡,都是为了让你吸引白道的注意……”

两人膝盖还没弯下去,已经被赵扶摇一手一个拦住,她笑眯眯地眯起眼,“我知道啊。”

就算当时不知道,后来也渐渐明白过来,尤其是在凌云天说出“我不会让你死的”那样的承诺之后,她就一直反复在想,为什么凌云天觉得她会死。

“胡爷爷,高爷爷,你们年纪都那么大啦,也别­操­心这­操­心那了,青鹤峰山风景这么好,饭菜又好吃,就住着玩儿呗。”

胡长清摇摇头,虽然事情的真相当日仅有在场的几人得知,紫焰门幸存的弟子们并不知道这场祸事的罪魁祸首是谁,但他们两个还是觉得无比惭愧,不敢多看那些失去了亲人朋友的同门的眼睛。

他和高喻义合计了一下,都打算向凌云天和赵扶摇辞行,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所。

想到这里,他左顾右盼了一下,奇怪地问:“门主大人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脚步声响,踏进殿来的正是刚才不见人影的凌云天,他见赵扶摇笑得高兴,调侃她,“笑什么呢跟个花痴似的。”不待赵扶摇反驳又说:“那小孩没事,睡熟了。”

他刚才出去安置的正是失踪已久的小豆子。

这小男孩从赵扶摇他们回山开始就没打过照面,一开始说是出去玩儿了,谁知当夜白道就攻了过来,一片混乱之间几乎无人顾及到他,赵扶摇一度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白道的人抓了,还曾想深入虎|­茓­去救人来着。

谁知到最后,这没心没肺的小子却是在外面撒野累了睡着了,最后还是被小乖发现了叼在嘴里拖回来的。

真该庆幸小乖没有吃人的爱好,白道那群人竟也没能发现他,不然这会儿小豆子只怕就不是完整的小豆子,要变成碎豆子了。

赵扶摇拍拍胸脯,“幸好幸好,我就知道,我们挖坑一派生命力最顽强了!”

赵女侠发现自己名声在外了以后,饶有兴致地自己成立了一个门派,说要做开派宗师流芳百世,要以铁锹为兵器、以挖坑为日常功课,于是一锤定音决定取名叫挖坑派。

而至今派中只有她这个“大宗师”和强行被加入的小豆子两人,真是蔚为壮观的数量。

凌云天伸手揉她脑袋,赵扶摇扬起嘴角,跟被顺毛的小乖似的一脸幸福的表情,往凌云天身上蹭啊蹭,蹭啊蹭——这两人现在已经完全修炼到旁若无人的程度了。

胡长清和高喻义见两人打情骂俏,刚想提起他们准备离开的事情,就见赵扶摇忽然把脑袋从凌云天的魔爪里抢回来,坐端正了说:“对了,胡爷爷、高爷爷,还有云姐姐,我和小凌子准备走了。”

云纤瞪大了眼睛,“走了……是什么意思?”

凌云天微微敛容,沉声道:“这个门主之位,并不适合我,若非我太过随­性­,两位长老也不至于担忧紫焰门而……总之一切因我而起。况且只要江湖还在,纷争永远不息,我和小丫头也不愿如此,我只想和她平平静静地在一起。”

赵扶摇的眼睛亮了,脸却红了,虽然之前就已经明了这个男人的心意,可他第一次当着这些人的面前说出来,饶是刀枪不入如赵女侠,也颇有些羞涩不能自已的感觉。

而云纤、云曦和云芝还有两位长老却悚然动容,两人话音刚落下,几个人已经齐刷刷跪了一地,“门主!紫焰门怎可无主?!”“圣女大人!您……”

他们的眼中闪着殷切而恳求的目光,仿佛赵扶摇和凌云天不是要走,而是快死了一样。说起来,这场景还真的很像哭丧啊。

“你们快起来,我们也会回来玩儿的啊,这里的床很舒服的!”赵扶摇赶紧去拉这个拉那个,“你们也别逼小凌子,他这个样子,哪里像个门主嘛。”

凌云天:“……”他在此刻深深地为自己担忧了一把,因为他好像快要打不过赵扶摇了,这小丫头之前就无法无天,以后还不得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某人在温暖的天气里生生地打了寒颤。

“师兄,赵姑娘,你们真的要走?”赵扶摇这边还没能把云纤和胡长清他们拉起来,秦思远一脚跨了进来,脸上也是不太赞同的神情,高畅跟在她身后,一副护食的模样。

话说那天大战的夜里他一直担忧秦思远的万蚁噬心之毒会发作,真是­操­心­操­得心都快碎了,谁知战了一夜的秦思远根本若无其事,才知道除了第一夜她真正发作过以外,后面的都是做戏,以便跟凌云天等人上青鹤峰。

——当然里面各种谜团真相秦思远自然不会与他一一细说,而对于高畅来说,只要知道秦思远安然无恙就够了,至于为什么会安然无恙,他显然并不在意。

这也注定了高少侠,你永远都只能被秦思远吃得死死的啊。

“紫焰门不可一日无主,若门主走了,剩下的兄弟们怎么办?门主请三思!”胡长清和高喻义用力说。

凌云天摇摇头,“我想,这个门主有人比我更适合。”说完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中,目光落在秦思远身上。

秦思远愣了一下,皱眉,“师兄,我并不姓凌。”

“天下就是天下,从没有谁家天下,能者居之而已,师妹,你一手建立琴剑楼,令其迅速发展声势壮大,于领导的才能上我远不如你。”

他又看向胡长清和高喻义,“两位长老也会帮着师妹的吧?”

这是凌云天多方考虑之后的真心话,并非是为了跟赵扶摇去逍遥而随意推卸责任,凌云天明白自己的­性­格,洒脱不羁而厌恶拘束,好游历、恶发号施令,并不适合做一门之主。

相较之下,秦思远的心机手腕绝对一流。

“可是……”秦思远仍然觉得不太妥当,就听凌云天说:“相信大哥也愿意看到你执掌紫焰门,把他用心血护卫的一切变得更好,他一定会觉得安慰。”

秦思远不再言语,似乎陷入了什么困惑之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师兄。”

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讲话的高畅忽然急急忙忙地说:“秦、秦姑娘,紫焰门那么大,你管起来会很累的,我……我帮你!”然后紧张兮兮地看着秦思远,生怕从那好看的­唇­齿间说出拒绝的话来。

虽然就算秦思远拒绝他他也不会走,最多——最多再躲起来偷偷帮她!

秦思远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微微笑了一下。

事已至此,似乎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胡长清和高喻义也找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只好点点头,看凌云天拿出那块扔了又捡回来的掌门令牌,交到秦思远手里。

云纤云曦和云芝依依不舍地拉着赵扶摇,“圣女大人,我们也跟你们走吧!”“圣女大人,我去让厨房做你最爱吃的包子!”“圣女大人,再留两天吧!”

盛情难却之下,赵扶摇再次被诱拐,拉着凌云天又啃起了包子,并且吃人家的嘴短,最后无奈地答应带着云纤等人一起上路。

到末了月明星稀晚风微凉的时候,赵扶摇最后一次躺在紫云殿的高床软枕之上,忽然觉得这一趟江湖之行简直像一场梦一样。

生死之间、枯荣流转,人生一世,也不过匆匆百年,跌宕起伏也好峰回路转也好,一切的传奇和高=潮迭起之后,终将归于平淡。

至少……至少那个男人真的是她的了,多神奇。她还记得那个冬天过去后,她以为凌云天再也不会回来了,还跟当时承天派的小头目抢他留下的被子,第一次跟人发脾气。

那时候她觉得,凌云天是她那遥不可及的江湖梦里,最璀璨的一颗明珠,也是最无法触碰的梦想,所有的相思都如此晦暗,无法化作温暖的体温去贴近。

却不知兜兜转转间,原来一切都有命中注定。

就在她忽而发笑忽而皱眉忽然感叹忽而羞涩就是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之际,忽然又听到了窗棂处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

这种感觉……好熟悉……

黑暗中她转头望去,就见窗子无声无息地被支起一半,一个脑袋从那里钻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声说:“喂,女侠,跟我私奔吧。”

作者有话要说:(^u^)ノ~yo 正文就到这里,跟了这文这么久,大家都累坏了吧,感谢所有一直支持一直看文的亲们,圆润夜的激动之情简直是无以言表【泥垢……挨个虎摸!

成亲神马哒,会有番外哒,(*  ̄)( ̄▽ ̄*)ゞ[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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