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月余,艾微湖伤势已然痊愈,水无忌吩咐管家布置了香堂,按医家规矩预备收下他。素素将爹爹之意告知艾微湖,岂料艾微湖吃了一惊,红着眼圈就是不语,素素怎样问话他都不言,素素便有些急了,道:“难道我家辱没了你不成?”
艾微湖涨红了脸,急忙作揖赔罪道:“救命之恩,终生难报,艾某绝无此意,愿以死明志。水家德高望重,能入门下实乃祖上积德,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水无忌在外头听了多时,沉不住气也进来,恼道:“我配不上做你的师父么?”艾微湖急得连连作揖:“若我有此想头,叫我艾家从此绝后!”水无忌这才收了脸色,温和道:“你是江湖汉子,怎地这般婆婆妈妈?”
众人都道这艾微湖是不是瞧不上水家,岂料他突然凄然跪地,泣声道:“水先生,我原是将死之人,是先生与小姐相救,才得苟活,今蒙先生不弃,另眼相待,我粉身碎骨难报大恩。只是,只是......”
艾微湖咬牙忍住悲伤,痛苦道:“我本是江湖草莽,祖籍赣州,自小双亲亡故,被师父收留做徒儿,我师父是江西府一带有名的拳师,膝下只有一女,便是我师妹雷喜月。去年,师父突然将在赣州的家业交于表兄,带着师娘和我们北上蓬莱,投奔当地一庄主。我原不明白,师父为何如此,后来方知朝中一要员因要剿灭山西匪徒,广招武林贤士,若有立功,许以府尹长令之职。
我师父在江湖中多年,想过安稳日子,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安享余年。我们到了庄上,果见许多武林中人,那庄主甚是年轻,却武功了得,待客颇为周到,师父想着余生有盼,很是高兴。然住了几日,我发觉庄内虽是高手如云,仔细观察,多是奸邪之辈,师父不以为然,只说江湖中人想从善也是有的,安稳富贵谁不想要?叫我安心就是。”
艾微湖说到此处竟是泣不成声,道:“岂料,岂料......住了才几日,邻厢房的玉面龙徐尚龙看上了我师妹,暗地里多方引诱,师妹年幼,见那厮生得清秀俊朗,竟受了骗。师父因蒙庄主另眼高看,与庄主言谈甚欢,不曾管教师妹,待得我们随庄主去杭州寻凤歧山薛老爷子,发觉师妹有了身孕,方才知有此一事,师父虽恨那奸徒,但顾及颜面,若此事传扬开去,师妹日后如何见人,便私下寻那徐尚龙论理,要那厮娶了我师妹。谁知那厮乃是有名的采花大盗,骗了良家女子无数,岂肯娶我师妹,对我等理也不理。师妹找他拼命,却被......”
艾微湖咬咬牙,却仍是止不住泪如雨下道:“却被那厮绑了送于奸徒崔莫风,师妹不堪受辱,回来后悬梁自尽,师娘经不住打击,活活气死。我和师父找他出来拼命,却敌不过他二人,师父受了重伤,我们一路逃奔,听说大侠虬髯客正在苏州府地附近,便想投奔帐下,他日复仇,哪知刚到苏州地界,那两恶徒竟沿途追来,我师父连日奔波,吐血而亡,我葬了师父,本想与他二人同归于尽,也不枉活了这一遭......”
艾微湖堂堂男儿汉此时也悲泣不成声,水无忌长叹一声:“世人皆爱富贵,岂料未得富贵身先死。那二人定是以为你已死去,才罢休。你抬到我家时脉象全无,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天道轮回,总有报邺。”
他扶那艾微湖起来,艾微湖却不肯起,只道:“先生大恩,晚辈无以为报,却万万不敢入先生门下,那恶徒若知晓,连累了先生,晚辈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还清孽债了。”
水无忌原是怕他先前的师门有甚规矩,听到此处知道是这后生不肯连累自己,心中越发喜欢这后生的人品,便豁然笑道:“我虽是郎中,不问世事,却也不惧奸邪。恶人我是不怕,但,若是收不到好徒弟继承衣钵,我却要死不瞑目了。你若不入我门下,从今后你我形同陌路,永不相认!”
艾微湖既悲痛难当,又感大恩,不免失声痛哭,伏在地上只管磕头,竟是额角碰得鲜血直流,染红地砖,素素再忍不住掩面哭泣,夺门而去。
管家也不禁唏嘘连声,水无忌拉他不住,艾微湖竟磕至九九八十一下,方才哭道:“徒儿谢师父大恩。”他把茶敬上道:“请师父吃茶。”
水无忌心中难过,刚接过茶,艾微湖竟昏然倒地。自此艾微湖便在水家住下,勤学医道,渐渐地竟能独当一面了,对水无忌更是至孝至忠。
水淇儿听妹子如此说,心中也叹这艾微湖如此命苦,得蒙爹爹收留,自是成了爹爹半个儿子,日后若娶了妹子,撑起水家门第,更是好了。后来又见艾微湖将水家视作性命一般,便越发喜欢这师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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