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自洛阳一别,心中着实挂念湘王,此时重得相见,甚是欢喜,甜蜜地抱住湘王在他背上呵气。湘王被她这一抱,顿时软了,心下又喜又甜,只挂念云儿柔软的玉臂,哪里还弹得下去,琴音乱得跳章乱节,云儿便在背上吃吃地笑,湘王心猿意马,俊面发红,只盼此时此景能天长地久,双鬓染白,哪管甚地老天荒。唉,人世间——其实所谓情,不过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罢了。
马青和干宝躲在伙房里,锅里的牛肉已煮了八分熟,两人的酒也喝了三分醉。厨子慢慢搅着汤,捞出两碗水饺,热腾腾地冒着香气。干宝心满意足地放下酒碗,将饺子风卷残云,而后眼巴巴地望着壮实的厨子道:“大师傅,还有吗?”那厨子慢声道:“你们是饿死鬼托成的么?”
干宝嬉笑道:“那倒不是,只因前些日子睡不安稳,食不下咽。现如今有了着落,可以把心放进肚里了,这才觉得肚子里甚亏。”
厨子瞥了他们一眼,继续道:“人们总是喜欢在劳累之后大吃一顿犒赏自己,这锅里我已煮了许多。”马青探头一看,小沙锅里煮着羊肉肚丝汤,还有一大锅牛肉,不由惊道:“大师傅,我们是吃不下这许多的。”
“那是给我自己吃的。”厨子缓缓说道,马青和干宝吃了一惊,想大约是拿回去给他自家人一起吃的,便又坐下,厨子又拎来一坛老白干,马青大喜,赞道:“大师傅原和我们是同道,如此知晓我等心思。”厨子道:“男人么,原是爱喝酒的。”
干宝尝了一口,果然劲道十足,忙抓了牛肉塞进嘴里,忽然想起一事,便低声道:“马青,你说他们圆房了么?”
马青咬着牛肉道:“谁?”
干宝啐道:“呸!还有谁?自是公子和云夫人!”
马青“扑”地吐出口中的肉,道:“多嘴多舌!我怎知道。”厨子转过脸,举起手中的大勺茫然道:“女人是用来宠爱的,若是爱她,就要耐心地等,等她心甘情愿地做你的女人。”马青和干宝呆呆地看着这个厨子,这样一番情爱的道理竟从一个厨子嘴里说出来,未免太过扫兴了。
但是,这个厨子和别的厨子不同,虽然他也是胖得挺起肚儿,但是一个厨子的眼睛不该这么锐利,使用的勺子也不该这么不像话。的确,勺子应该裎亮些、干净些、好看些,不应该这么黑不溜俅的仿佛一块烂铁,歪歪斜斜不够完整,不够好看。
或者,这勺子就是一个铁勺,只不过是一柄用天山万年寒铁铸成的勺子,黑黑的,散着寒气。厨子自言自语道:“是时候了,汤快好了,我很快就能吃了。”他仔细盖上锅盖,慢慢解下围裙,拿着勺子走出伙房。
马青和干宝跟着奔出去,却见街上并无人,漫天萧瑟的寒风中,厨子迷起眼望对面的屋顶,那儿坐着一个奇丑无比的老儿,马青和干宝却都认得,正是在洛阳上官家闯老夫人灵堂的丑老儿。
那丑老儿纵身下来,身形极快,落在厨子对面,憎恨地盯着厨子,冰冷地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躲了那么久,怎么也没想到竟栽在了黑雁飞手里,那个替你送信的败类我已经劈了他。今日,你的报应到了!”厨子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道:“师弟,你果然进步了许多,但未必能赢我。”
丑老儿仰天长叹:“小玉,你既走了,这场恩怨也该了结了!”末了一阵凄厉的长笑,马青和干宝听了却觉难过,若是哭,倒还让人舒畅些,因他笑得太过绝望和怨恨,从他那张丑脸上是分不出悲伤和欢喜的表情的,只有那双眼睛里还流露出些感情。
厨子听了这话脸色顿时煞变,满脸凄惨悲痛之色。丑老儿狰狞笑道:“师兄,别耽搁了,我已经等不及了!”厨子漠然道:“很好。”两人突然凌厉地跃上半空同时出招,所持兵器也甚是奇怪,一个执柄大勺,另一个抓出来却是生着尖牙的寒铁套,闪着锐利的寒光。
二人既是师兄弟,必是同门,招式自然相似,像是出自昆仑派。但两人积怨甚深,招招必夺对方性命,阴毒之极,又不似昆仑派重守不重攻的传统,比昆仑派的武功招式凭空多了杀气和阴气。
丑老儿张开双臂上下腾挪,与铁勺相碰蹦出蓝色的火花,在阴暗的黄昏里分外凄艳。丑老儿似是志在必得,打了六十多回合之后,忽地变了招术,显非厨子所学,每一式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尖牙铁套罩住对方上半身的同时,也将自己全身空挡暴露给对手。
但是若对方腾出手来钻入空挡,则必定立毙铁爪下,同时自己也难逃一劫。马青和干宝看得胆战心惊,店中客人见有人打斗早紧紧关上门窗,生怕惹祸上身。
湘王怕云儿受惊,将她捉在怀里说话,云儿竟不知外面出了何事,只道打斗声是风刮过铁器的叮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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