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重逢
萧山离开京城,本欲往北,前往镇江去投韩世忠的旧部。在途中休息时,翻开岳飞留下的那一叠手稿,一看之下,心潮澎湃不能自抑。
那手稿果然如韩世忠所说,绝非一般的普通兵法,而是岳飞从军数十年,小大二百余战的详细记录。从他当日在相州跟随刘浩的军队勤王,到后来的大军北伐,无一缺漏。不仅有遭遇十多名小股金兵的战斗记录,也有评定内部叛乱的详细细节,还有十万大军如何调度,都写得清清楚楚。
其中没有一处说兵法云如何如何;只是用最简单的语言,描述如何发现敌人,如何组织战斗,如何追击,为什么又不追击。说这是兵法,倒不如说这是一本宋金交战的战例集合。
每一次交战的时间,地点,部署方式,兵力运用,事前的谋划,中途的变故,和最后的结果都有。
萧山记得很清楚,当年他念军校的时候,学校所发的教材中,也有一套类似的战例。而教官在教授这些战例的时候,一翻话让萧山记忆尤新:战争理论,要和实际结合才有用。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指挥官,必须要掌握至少两百个战例。我们要培养的,不是搞战争理论的学者,而是真正能够指挥战斗的军官。认真的研究并掌握这些战例,会让你们区别于那些纸上谈兵的理论家。
岳飞的手稿,一开始写的还是工整小楷,到了后面便成了行书,想必是他自己也感到了时间的紧迫,想要多留下一些东西。
每一次战例,上面都有时间,地点,周围地形的标注。萧山对于中国地图虽然不陌生,但是其中经过一千多年的变化,很多的地名都有所不同,而且山川亦有改道。
他在中途的时候,便已经改变了主意,想要去岳飞所讲述到的这些地点,亲自去看一看。现场去体会一下,这位不世名将,在不同的地点,面对不同的地形和不同的敌人,是如何应对的。
说干就干,萧山并没有直接去镇江,而是偷偷的渡江,沿着岳飞手稿中第一篇所在的地点,去现场观摩了一下。
他心中有了这个主意之后,便没有再继续翻阅手稿,而是抵达某一处之后,先去观察拿出的地形,又在心中琢磨该在那些地方安排哨卡,等到自己在心中安排好之后,就对照岳飞留下的手稿,看自己所观察到的内容,和岳飞所观察到的内容有哪些不同。为什么他会在自己想不到的一些地方布置哨卡。
然后又根据岳飞所描述的敌人兵力,自己现在脑海中过一遍,如果是自己身临其境,会如何选择,是跑还是打,是突袭还是围攻。
等到自己在心中琢磨好以后,便又去拿着岳飞的手稿来应证自己的想法,再琢磨为什么他会这样做,而自己为什么选择的是不同的方式。会不会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如此他一边行,一边看,直转了大半年,从汴京城到江西,从江西到福建,又到鄂州建康等地。他越看心中对岳飞越是佩服。有很多次的战斗,在萧山看来都是必败之战,若是他的话,他是决不会去迎敌,而岳飞竟能够在逆境之中,凭着自身的勇猛和鼓舞起来的士气化险为夷,这绝非常人能够做到。
特别是在岳飞早年的战斗中,很多次都是亲自上阵,凭借出色的武艺,扭转败局。萧山自问如果是自己遇到那种被上百人包围的情形,肯定就投降逃跑没得选了。
也就是看了这些,萧山才深刻的意识到一个他以前有些忽略的问题——在冷兵器时代,个人的武艺,是多么的重要!
虽说战争拼的都是军队素质和国家实力,但由于战争技术的不同,侧重点也各个不同,后世的战争更加强调科技的运用,在高的武艺,一颗核武器便能解决一切。单兵素质再强悍,如果有飞机轮番轰炸,就是东方不败也只能干瞪眼。
然而冷兵器时代,军队士兵的个人素质,武艺,协同配合和勇猛,则是重中之重。战场拼杀,特别是正面对敌的时候,拼死肉搏战的几率会很高。这个时候,如果是武艺低下,则只能够充作炮灰。
还有一点很不同的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军队,极度容易溃散,岳飞也曾经遭遇过数次。在这种靠着兵饷混饭吃,所用都是刺字的罪犯和流民所组成的军队中,如何凝聚军队的战斗力,并且在遭遇损失的时候还能够保持昂然的斗志,则是一件难解的事情。
萧山见到岳飞所写,多是靠结恩的方式,和部下搞好关系,关心士兵,不克扣军饷等。但萧山认为这种方式凝聚起来的军队,其力量也是很有限的。因为只要领头将领一替换,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军队,便会非常容易变质。
只是要怎么解决这种问题,萧山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毕竟他现在连南宋军队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都还没看到。
只是有一点是很肯定的,那就是,这个时候的军队,绝非人民军队,纪律更是一团糟,从来没有什么军民鱼水情的观点。萧山在沿路上所遇到的,多是百姓对于当地驻守军队的仇视,因为其常常扰民不说,还会胡乱杀人。但也有一点很明显,百姓对于岳飞当时所带的军队,是非常的推崇,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军纪严明,决不扰民。
萧山抵达淮西的时候,已经是当年的夏天了。他先找到了自己的养父母,得知养父母在镇江又新开了一家油铺的时候,有些哭笑不得。油铺的名字当然已经换过了,改名为“清波油铺”。萧山也就是凭着这油铺的名字,才找到了自己已经改名换姓的父母。
秦重为了避免麻烦,干脆跟着萧山姓,改名为萧重,王美娘倒是不必改名,却也没人知道她的本名,都唤他为萧家娘子。一家三口见面之后,自然是抱头痛哭一阵,各自说了从临安逃命的经历后,萧山便携带韩世忠的名帖,前去找屯驻在镇江的韩世忠旧部邵宏渊不提。
赵瑗自从离开临安回家持节守孝,一直在等待妻子归来,他三次写信去临安,让赵构帮忙把自己的王妃送过来,好让其生母也见见自己的儿媳。却不料第三次书信过去的时候,赵构也给了回信:王妃身怀有孕,路远不便,不如就在临安待产。等一年后产下麟儿呣子平安,再去不迟。
这个消息传来,赵瑗和其生母张氏都非常的高兴,自然也不计较媳妇呆在临安而不及时回来给公公守孝了。
但好景并不长,就在赵瑗期待妻子生产的时候,却又从临安传来了糟糕的消息。
王妃郭氏自从进宫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身怀六甲却身体每况愈下,生下一子之后,没出月子,就病死了。
这个消息对于正在守孝的赵瑗来说,无异于是个不小的打击,家中父孝还没过,又逢妻亡故,甚至因为是奉旨守孝在家,连回临安见亡妻最后一眼也难以办到。
非但如此,吴皇后的养子今年也已满十六岁,赵瑗是长子,先入宫两年,但如今吴氏成了皇后,其养子地位也随着提升,在秦桧等人的要求下,赵构将其养子赵琢封为恩平郡王,出外就第,一切分列都和赵瑗相同,俨然让两人平起平坐。一时间,人称其为东西二府,但赵瑗不在京城,其养母张婉仪又早死,人人都瞧出来了,新的郡王,恐怕要更得圣心一些了。
一连串的事故让赵瑗也有些沮丧,他一来到秀州,就曾经派人前去打探萧山的下落,但每次等到的都是失望。
赵瑗之母张氏,看着赵瑗在家这一年,只长个子,却不长身体,心中也很是心疼。儿子日渐消瘦,做母亲的也暗暗着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其开心一些。
这日张氏见赵瑗给父亲上香,便在灵位旁劝说道:“羊羊,你这一年多,孝顺也够了。我见你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是不是因为妻子死了的缘故?要不这样,当娘的再给你说一门亲事?”
赵瑗道:“哪里有还在守孝其就续弦的道理?况且,此事还要禀告圣上得知才行,没得又招惹人议论,不要多事了!”
张氏见儿子如此,只觉得更加心疼,便道:“守孝期间既是不能续弦,你不如也出去走走,散散心。整日闷在家中,都瘦了一大圈了!”
赵瑗刚想开口拒绝母亲的好意,便又听见张氏道:“孝之一字,也不在于这些。我们宗室人家,离京城远,没人管那么多的!你爹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个样子,也难以安生啊!”
赵瑗见母亲这样说,便也不好在多说什么。他这一年身上所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也的确让其心中郁闷,出去能够散散心也是好的,当即便答应下来。
张氏见赵瑗答应了,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去准备儿子出行的衣衫,因为是在孝期,不能穿有颜色的衣服,一身纯白又似不太好,便特意准备了一跳淡褐色暗花的袍子,远远看着就和素服一模一样。
谁知赵瑗见了,硬是不允,执意要身穿素服,张氏拗不过儿子,只得将他里里外外的衣物,都给换成了素白色。又命家中的侍从两人相从。
赵瑗并不想带旁人一起前去,只坚持自己一个人出去散心,就在附近,少则三五日,多则十数日便回来。张氏只求自己儿子能够出去游玩,不闷在家就好,便也应允了。
次日一早,赵瑗在父亲灵位前磕过头之后,就独自骑着马,信步而行。
此时离当日大婚之夜,已经过了一年半,天气入秋,云高气爽,秀州是赵瑗从小生活的地方,周围都十分熟悉,他在周围转了一圈之后,便觉得心情舒畅很多,当夜在一家乡村野店歇息,准备明日便返回家中。
小店中掌柜的见了赵瑗的打扮,虽然身穿素服,也没有什么装饰,但器宇轩昂,一看就不是凡人,便将他引到隔出来的一间“雅舍”,端了上好的酒水伺候。
赵瑗先喝了一口小二所谓的上好花雕,差点没吐出来,这东西掺水不说,还十分的难喝,简直和毒药没什么区别。
就在赵瑗皱着眉头喝“好酒”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微微扭头,朝外看去,只见进来的是十多个彪形莽汉,□上身,腰佩跨到,脸上刺青,赵瑗看得清楚,那刺青是“建康”二字。
见到这些人脸上的刺字,赵瑗便知道,这是“建康”府的兵丁了。
宋时兵源分三种,其中最低级,俸禄最少,来源最复杂的叫做军兵,大部分由土匪和流民组成,为了防止其逃判,故在脸上刺字。哪个府的军兵,就刺哪个府的名字。这十多个大汉脸上刺字“建康”,当是建康府的兵。
只不过此处并不是建康府管辖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些兵为什么会脱离部队跑到这里来。
赵瑗心中正在疑惑的时候,便听见那些兵大大咧咧的坐在店中,有一个起身,把腰间的大刀拔出,将店中其余的客人都赶跑了。赵瑗做的地方角落偏僻,又有帘布遮挡,那大头兵十分粗心,只是扫了一眼以为没人,就也没过来。
赵瑗看得心中暗暗摇头,这些兵士如此跋扈,只因为自己要吃个饭,就不准别人吃饭,也不知是谁的部下。
却见那十多个大汉自顾自的坐下,叫了酒肉之后,便高谈阔论起来,其中一个道:“你的消息可真?老大会从这条路上过?”
另一个有些瘦高的人忙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宣州妖贼作乱,十分难收拾,官兵去了几次,都没能平下来,特意去镇江府借了老大平乱!这里是唯一的通道,我们在这里等着,保证能够等到!”
赵瑗听了这些人的对话,心想原来是几个掉队的士兵,估计是建康和镇江两府联合平乱的,怪不得这几个建康府的兵丁会在这里。这两年流民四起,贼寇众多,各处的屯驻大军不对金作战,大部分精力都用来平定内乱了。若非秦桧倒行逆施,赵构懦弱昏庸,和议之后应该是国泰民安,又怎会弄成这个样子!
那几个人说起口中的“老大”,便忍不住唾沫横飞,一个说其追缴茶寇,只消报出自己的名字,对方就全部束手就擒;一个说五月前“老大”还曾经灭过一个美貌的女贼;一个说其不打骂军士,不克扣军饷;一个说其非常可怕,言出必行,刑罚严酷。
一众人在那里唾沫横飞,听得赵瑗心中暗暗好奇,他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到那些人口中的“老大”究竟是谁,又听了一会,便实在是忍不住走上前去,问道:“诸位,你们刚刚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在何处效力?”
那十多个汉子正自己讲的爽快,忽一回头,看见身后站了一位白衣公子,都是吓了一跳,一个人叫道“快杀了他灭口!”
一个人叫道“不好,行踪被人发现了!”
唯有一个二十来岁,身形魁伟的大汉,似乎是个领头的,抬手按了按,朝赵瑗上下打量了两眼,问道:“看你是个读书人的样子,没得打听我们这些兵丁的事情做什么?”
赵瑗道:“我见诸位都是建康府的兵丁,这里却是镇江的地界。所以好奇问一问,并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有孟浪之处,还请莫要见怪。”
一众人见赵瑗生的斯文清秀,说话也很温和有礼,都心生好感,也不叫着要灭口了,那名领头的彪形大汉道:“看你不像是个坏人,给你说了也无妨!我们在建康府呆不下去了,听说这里有个部将还不错,所以准备过来投奔的!”
赵瑗听到这话,吃了一惊,也明白过来为什么一开始这些人嚷着要灭口了。各处的军兵,都不准私下乱跑,更不准带部投奔别处。就算是自己人投奔自己人也不行。当初宋金交战之际,便有很多这样的情况,有些人不满自己的上司,就带了兵众投奔另外其它的将领,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上司都是将其就地斩杀。
现在这一帮人,看样子是已经逃走,正在等待新的投奔对象,所以并不怎么顾忌了。
赵瑗道:“原来是这样,但你们脸上有刺字,恐怕对方不一定会收吧。”
那领头的不以为意:“听说新老大准备去剿灭妖贼,他是部将,带的有三百人,我们十多个偷偷的跟在他的兵后面,等灭贼的时候使劲杀敌,立了功,他看到我们几个的本事,自然就肯要了!你这白白净净的斯文读书人,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人的勾当,跟你说了也不懂!”
赵瑗心想:据我所知,如果不是朝廷里面有后台且后台过硬的,还真没那个只带三百人的小将领就敢收留友军队员的。
但那十多个大汉显然都自信满满,正在兴头上,赵瑗也不好去泼他们的冷水,便道:“你们这倒真是一个好办法,只是不知道,你们要去投奔的新将领,叫什么名字?刚刚听你们的口气,似乎那个‘老大’有些本事?”
那领头的刚要回答,便见到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放哨的,一进来就朝着众人喊:“哎,来了来了,大家快准备好!”
便有几个挤出去看,又回来跺脚:“我们的衣服和他带的人不一样,怎么混啊?”
“尾行他们,杀几个人,抢了衣服不就完了?”
“是不是不太好啊?还没去就先杀他的人?”
“什么不好?杀两个人算个屁!快点准备着!”
赵瑗见到这些莽汉做事情全然不考虑后果,也根本不拿人的性命当回事,心中颇为不悦,但他此刻只身一人,也不便为了这种事情和他们起冲突,便想要走出店外,不要去趟这趟各部互吃的浑水。
店中的那些莽汉此刻也没人顾得上赵瑗,他们只是自己在手忙脚乱的拿头发遮盖住脸上的刺字,又准备尾行杀人抢军服,把个小二掌柜吓得躲在柜台后哆哆嗦嗦,连赵瑗付账都不敢伸头来接。
赵瑗往柜台上丢了十来个铜板后,便走出店外,只见不远处的官道上,果然浩浩荡荡的行着一支队伍,一眼望不到头,足足有上千人之多。
三名将领模样的人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都是身穿皮甲,头却并未带盔,一个约莫三十多岁,一个二十多岁的模样,另外一个却背对着赵瑗,正在和那两人说些什么。
赵瑗站在原地,看着这支队伍,心中有些奇怪,这支在行军中的队伍,有的走的稀稀落落,有的却走的很整齐。有一部分军容严整,有一部分却十分的散乱。
赵瑗还从未见过一支队伍中,竟能够出现截然不同的两种样貌,他心中暗暗的好奇,又朝着领队的三人看去。
那个一直背着他的将领,看起来身材很高大,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束起,不知为什么,赵瑗总是觉得这个背影,似乎非常眼熟的样子。
却正在这个时候,那个背影,忽然转过身来,朝着赵瑗这边看来。
两人的目光,就在这一刻,交织在了一起。
赵瑗一时之间,只觉得身体好像僵硬了一般,他呆呆的立在原地,看着另外一个呆若木鸡的骑在马背上的家伙。
秋日的阳光在这一刻洒下,漏过树叶的阴影,形成一道道的光束,灰尘在这些光束中跳动,仿佛起舞的精灵。
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又好像只是一眨眼那样的短。
马背上身穿皮甲的将领,喉咙中发出一种无人能够懂得的音节,骑着马飞奔过来。
在两人相距三米远的地方,他跳下马,然后冲上前,紧紧的抱住赵瑗。
赵瑗和萧山,谁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一家荒村野店外重逢。
两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萧山过了好久,才松开手,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殿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长变了好多,差点没认出来!”
赵瑗也看着萧山,萧山变化非常的大。
57、野外同眠
赵瑗也看着萧山,萧山的变化非常的大。
他已经没有半点当年初见时的影子了,身材十分的高大,足足高出赵瑗半个头来,小麦色的皮肤带着光泽,一双眼睛又黑有亮。阳光在他的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黑色的腰带将甲身束起,显出挺拔的腰身。腰带上挂的佩剑,上面一缕红樱,正随着微风轻轻的摆动着。
这已经是一个高大威猛的成年男子,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略显稚气的少年了。
在赵瑗打量萧山的同时,萧山也打量着赵瑗。一身素服的赵瑗看起来十分的温文尔雅,皮肤白皙,面容清俊,一双眼睛却分外的深沉,好似一汪深潭般看不到底,身上散发出来一种天然的贵胄之气。
萧山全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赵瑗,他一连问了数个问题后,才发现自己的问题似乎是太多了点,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赵瑗亦微笑,这种时候,似乎说再多的话,也没有一个笑容来的有意义。
和萧山同行的两位将领此刻也赶了过来,跳下马来,向萧山询问道:“萧兄弟,这位是?”
萧山这才回过神来,拉着赵瑗给另外两人介绍。
他指着其中一位三十多岁,留着一把大胡子的将领介绍道:“这位是镇江府中护军步军第二将周宏将军。”
赵瑗拱手行礼:“周将军有礼!”
宋时军队分为军,将,队三级,每将下辖三百到一千人不等,相当于后世的营长级别,都是中级军官,都称呼为将军,一军约莫万人,倒有十几名将军。
萧山又介绍另外一名二十多岁的将领,同样是一名管辖三百多人的小将,叫做金胜。
介绍完两人之后,萧山便拉着赵瑗,道:“这位是我的……我的朋友。叫……”说道名字的时候,萧山有点卡壳了,他见到赵瑗只一人出行,就知道他不想让旁人知道其身份,就随口道:“叫赵慎。”
赵慎是赵瑗称帝后改的名字,自己这样介绍,也算得上是有一定的出处。
三人见过面之后,因为人多,萧山说话也不是很方便,便对赵瑗道:“我身上有事情要办,等办完来就去找你!你准备去哪里?”
赵瑗早已从那些建康府的兵丁那里知道萧山是要去剿灭宣州妖贼,他正好左右无事,又遇见萧山,当然不肯这样离去,便道:“我知道你们要去做什么,既左右无事,我也去见识见识。”
萧山吃了一惊,这可是要上去真刀真枪的干,赵瑗万一有个闪失,自己绝对担当不起。当时想也不想就一口否决:“不可!万一你有个闪失,我可担待不起。”
赵瑗尚未说话,周宏和金胜两人便道:“小小一股贼寇,肯定望风披靡,会有什么闪失?这位赵……慎兄弟既然想去,就去看一看又有何妨?”
萧山心中有些犹豫,赵瑗笑道:“我都能独身出来行走,还有什么闪失要你担待?”
萧山便也不再阻拦,今日的赵瑗和往昔在王府的感觉全然不同,出行没有前呼后拥,也没有华服美冠,就如同邻居家的同龄人一般。尊贵的身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萧山也不想就这样跟赵瑗分开,见赵瑗坚持,便也欣然同意了。
一路上两人说话并不是很方便,倒是周宏和金胜两人对赵瑗比较感兴趣,他们在军中常年见到的都是粗鲁莽撞的大汉,对于赵瑗这样的斯文读书人,有着一种天生的敬畏和从心底里生出的好感,对赵瑗问东问西,赵瑗一一对答,十分得体。
走到半路的时候,赵瑗悄悄的对萧山道:“刚刚在那个夜店,遇到几名建康府的兵丁,似乎是想要杀了你的部下抢了军装混进来,你留神点。”
萧山一回头,便看见队伍的后面,似乎远远的跟着十多个人,便笑道:“不用管他们,如果来了就把他们抓住送回建康府就是!”
赵瑗便不再多说,他骑在马上的时候,不住的扭头看萧山,两人的目光常常相撞,都是有漫漫一肚子的话要说,可现在却只能忍着,行军途中并不是什么叙旧的好时候,特别是这旧还牵扯到很多的秘密。
直到傍晚时分,队伍才停下来,萧山见周围是荒野,且附近连水源也没有,便不是很同意在这里宿营,去找另外两位将领商量,希望能够继续派硬探前行,找到更加合适的宿营地。
金胜道:“天不早了,走了一天也累了,不用搞那么麻烦,这里离宣州还有一两百里,没有人敢来找朝廷兵丁的麻烦!”
周宏抱怨道:“我们千里迢迢的,从镇江赶到宣州本就是帮忙,宣州府的府尹不前来迎接就算了,我们也不必那么急着赶路,晚去几天也没事!”
萧山见两人不听自己劝说,心中虽觉不妥,但也没办法。他目前只是一个管辖三百人的部将,比另两人尚且低一级,也不好因为这种事情和两人翻脸带队独行,只得也同意就地歇息。
部队便当地扎营,周宏和金胜又派了自己的亲兵去扫荡附近的农户,让他们送上食物饮水,并强令当地富户让出三间上好的房间,供三位将领休息。
赵瑗看得仅一千人步卒,便搅得当地鸡飞狗跳,不由的皱眉:“我大宋驻军,想不到竟如此扰民。”
萧山也无可奈何,这种情况不是特例,大多军队出行都是如此。他只能约束自己的部属,不准前去骚扰百姓,但却管不了友军的,只能借用韩世忠的名言:“习惯就好……”
赵瑗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但心中却在暗暗琢磨,若是有着一日自己上台,该如何改变这种状况。
等到一千人扎营完毕,太阳才刚刚偏西,周宏和金胜邀请萧山与自己一同前去村中富户家歇息,萧山见那富户所在的地方,离营地尚远,身为将领却离开队伍实在是大忌,便婉言谢绝:“去了别人家中免不得要喝酒,不太习惯!小弟就在外面住着,给两位大哥看家。”
周宏、金胜见萧山不去,也已习惯,便又邀请赵瑗:“赵兄弟斯文人,住在荒郊野外的也太不像话,那富户收拾了一间上好的房子,去那里住吧!”
赵瑗看了萧山一眼,摇头笑道:“多谢两位大哥好意,我同萧山一起住就行!”
周宏、金胜先是一愣,随即看看赵瑗,又看看萧山,便兀自的嘿嘿笑了起来,笑声中多了一丝猥琐之意。
周宏攀着萧山的肩膀,低声道:“小子,怪不得你都这么大了还不找女人,原来是好这一口!”
萧山在军中这一年多,见得也多了,同性恋在后世本来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在现在也不新鲜,尤其是在缺少女人的军队且军纪不严的地方,但凡有个清秀点的士兵都容易被骚扰,萧山自己就撞见过两三回,头一次还尴尬,后来也是——习惯就好。
现在他听周宏居然拿赵瑗开玩笑,忙正色道:“少浑说,他和不同我们,不可得罪!”
周宏哈哈大笑,和金胜一起走了,临走还朝萧山挤眉弄眼,又比划了个下流的手势,扬长而去。
一千士兵,除了周宏、金胜所带的二十多名亲兵外,其余都宿在荒地,当地几个村落的百姓被驱赶而来送了食物和水,众人就地吃过之后,时间还早,便又有些散漫了起来,由于将领不在,只剩下一些队将管理士兵。那些士兵乱晃的乱晃,聚团的聚团,外围的拒马架也搭得稀稀落落,赵瑗见了不住摇头:“怪不得平乱不成,我往日在京城还觉得奇怪,朝廷往往发兵数千,还不能平定几百人的小乱,今日才算是开了眼界!”
萧山叹道:“这还是好的!你没见过建康府的兵丁出来,恐怕走着走着就要走散一大半了!”
他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前去约束周宏、金胜的部下,命他们将拒马架搭好,又安排好各自的宿营警哨。
三个将领所带的兵丁,各自搭建了三个大营,萧山担心半夜的时候出事,便多了个心眼,将自己的部属安排在了背靠土丘的一处平地上。以免万一出了混乱,自己的部属也不至遭受影响。
赵瑗见到萧山所带的部属,不用他吩咐,便做的井然有序,用过干粮之后也不到处乱跑,只是以五十人的队为单位,在各自的地方做些军中的游戏,守卫、巡逻和警哨都各司其职,换班的时候也不需长官前去催促,心中才稍稍的有了些安慰。
两人直到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有了独处的时间。萧山坐在土丘之上,离他二十多米开外的是两名负责警戒的士兵,这里正好能够看到整个宿营地的全貌。赵瑗便坐在他的身边,两人各自诉说了离别后的种种。
萧山大多是讲些军中的趣闻故事,说来说去也就那些,赵瑗却也听得津津有味,并不觉枯燥。
当萧山听到赵瑗居然才十八就已经成了二婚男的时候,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道:“你居然就已经当爹了,自己还是孩子呢!”
赵瑗笑了一笑,忽然想起来另外两名将领来,便问道:“那个周宏和金胜是怎么回事?你们这次出行,到底那个是主将?”
萧山解释了一回,这一次宣州妖贼,自称是什么受命于天,画符之后便让人刀枪不入,又能用符水救治百姓,蛊惑了不少人,三个月前已经聚集了三百多人,官兵派去围剿了数次,岂料越围剿,对方声势越大,已经攻占了宣州县城,具最新情报已经有了六百人之多。
本来朝廷是让建康府派兵去围剿,但建康府的不愿损伤自己的人,就和镇江府一商量,各出两员将领,带兵一起去剿,朝廷有了赏赐大家平分。
周宏和金胜正是镇江府派去围剿的两位将领,建康府所派的人还没到,也不知道是在路上了还是根本没出发。
周宏担心自己不能平定妖贼,便又向上级邵宏渊请求,让近一年多以来,剿平过不少流寇的萧山带部同行,算是借的人。
邵宏渊当然知道萧山,按说萧山多次平定流寇,应该给予升级,决不会只当一个三百人的偏部将,但当初萧山带着韩世忠的书信前去找他,他也知道萧山犯的事情,不好提升,只有将其功劳压着不给上报,免得引起秦桧的注意。此次平定宣州妖贼,便让萧山作为帮忙的一同前行,有了功劳也不会给他,只放在周宏金胜两人身上。
是以周宏金胜两人对萧山也都是非常的友好客气。
赵瑗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又是一番感叹,他在京城的时候虽然隐隐约约知道地方上一团糟,但听说和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敢相信,一个区区部将带兵出行,竟然就敢中途离队,自己地方乡绅家吃酒喝肉住宿整夜。
萧山道:“我一开始来,比你更看不惯。但……目前能做的,就是尽量的管好自己的人了。”现在两人不在王府,又同坐地下,萧山说话间也不那么拘束,直呼“你”“我”起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萧山便又走下土丘,检查了所有的岗哨,赵瑗跟在他身边,只见那些士兵本来说笑如常,见到萧山之后就好像条件反射似地从地上跳起行礼“萧部将!”
赵瑗悄悄的对萧山道:“看来你的部属都很怕你!”
萧山无奈:“我当初严肃军纪的时候,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结果。其实他们并不怎么听话,只是不敢犯军纪罢了。不过总算有一点好,打起来的时候没有逃跑的。”
赵瑗看着萧山颇为苦恼的样子,不由的微笑。
萧山自己也笑了:“虽说流民和贼寇入伍不是很好,但有一点总是好的,这些低级的军兵没有后台,严肃军纪的时候也不怕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赵瑗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也吃软怕硬!”
萧山笑道:“我现在是逃犯,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啊!”
两人说着,天色便已经黑了,因为是野营,帐篷并不多,普通军士都是十多人挤一起,萧山独自一个小帐,算是长官的一点特权。
夜间入睡的时候,萧山将自己的褥子多垫了两层,对赵瑗道:“没办法,地方小,你只有跟我挤一挤了。”
赵瑗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但当躺下之后,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了。
他从未跟什么人一起睡过觉,就连他的王妃,也不过是新婚之夜过了一夜,并未同宿,这个时候他只要稍微一动,就能碰到萧山,实在是觉得非常的不舒服,也睡不着。
萧山自己枕着硬邦邦的牛皮枕头,把自己的外衫和衣袍脱了叠成软枕给赵瑗当枕头用。因为附近并没有水源,萧山也没洗澡,他的衣服上,都是他自己的气味,不臭,但也绝对不香。
萧山自己当然是闻不到的,但是赵瑗却觉得非常的不适应,他翻了两个身之后,实在是难以入睡,一扭头,见到萧山也睁着眼,便道:“我想起来一件事,本来当时要问你的,结果给忘记了!”
萧山道:“什么事?”
赵瑗道:“那个,另外两名将领,周宏和金胜两人走的时候,跟你说什么呢?笑的那样奇怪?还打了个手势,什么意思?”
萧山脑袋中立刻就浮现出了周宏那一脸猥琐的笑容:怪不得萧老弟一把年纪还不娶妻,原来是好这口啊!
58、绝无不轨之心
赵瑗道:“周宏和金胜两人走的时候,跟你说什么呢?笑得那样奇怪?”
萧山尚未回答,赵瑗便又比划了周宏临走前比划的那个手势,左手拇指和食指圈成环,右手中指伸出在圈中进进出出。
萧山脑袋有点大了,赵瑗问:“这是什么意思?”
赵瑗是赵构从小养在身边的,没人敢跟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更加没人敢对他做这种手势,萧山也不敢,只能含混道:“暗语,军中暗语。”
赵瑗显然不信,皱着眉头看萧山:“暗语为什么对我说不得?”
萧山只得道:“他们跟我瞎玩闹的,和你没关系,不是什么好话。”
赵瑗审视着萧山,过了一会儿道:“周宏临走前明明看着我,才不信跟我没关系。你不告诉我,难道我不能问别人?”
萧山见赵瑗揪着这个打破沙锅问到底,实在是无奈,心想要是他问别人,知道我们私底下拿他开玩笑,恐怕事情就变得严重了,便道:“那个……你老问这个做什么,自己想一想不就知道了。这比划很明显……”
赵瑗本来以为周宏临走前是在讥讽自己,所以才执意询问。现在见萧山说的尴尬无比,自己回过神来一细想,想起洞房花烛夜的情形,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帐中光线模糊,萧山说完之后就偷偷去看赵瑗的脸色,见到赵瑗猛然变色,便忙解释:“他们,他们乱开玩笑的,其实没那个意思。”
赵瑗哼了一声,心想军中果然风气不好,什么话都乱说。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事情扯到自己头上,也不好怎么说。
萧山见赵瑗沉着脸不说话,以为他对自己也误会了,忙辩白道:“殿下息怒,我心中绝对没那种想法,不敢有半点不敬之意。”赵瑗盯着萧山,一双眼睛射出寒光,萧山只觉得浑身一个冷噤,忙站起身退到帐门位置:“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小臣去和其他人挤一挤,殿下请安歇。”
说毕便准备离开,刚掀开帐帘,便听见赵瑗淡淡的道:“就在这里睡吧,我没那么小气,两句玩笑话不会放在心上的。”说毕便自行躺下,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萧山心中忐忑,要是真的现在出去跟其它人睡,那才显得奇怪。但也不知道赵瑗是不是真的很介意这种玩笑。他心中把周宏的祖宗招呼了一百遍之后,听到赵瑗发出轻微的鼾声后,这才去搬自己的牛皮枕头,也不敢睡在赵瑗所躺的褥子上,只是穿着单衣躺在地上。
秋夜甚凉,地上也冷,仅有的一床被子都被赵瑗裹着,萧山被冻醒了两三次,也不敢去找赵瑗要被子,更不敢去找他自己的衣衫来御寒,生怕引得对方心中不快。
一直等到半夜的时候,萧山听见牛皮枕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他所用的牛皮枕是空心的,放在地下当枕头能够在睡梦中听到五十里外的马蹄声,乃是军中专用。他本就睡不着,这个时候凝神听了一会儿,发现那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一些脚步声,看样子人来的似乎还不少,但隔得也不远,不然自己不可能会听得见,应该是有人趁着半夜来偷袭。
萧山即刻起身,原本是要穿好衣衫的,但见到赵瑗枕着自己的外衫睡的正熟,也不好叫醒他,便偷偷的走出账外,账外已经有三个队将长也听到了异动,来找萧山了。
那三个队将见萧山今天睡觉居然脱了外衫,并且明知有异状还没有穿上,颇为惊讶,不过也没多问,只是道:“部将,似乎有人来偷袭!”
萧山道:“是,听声音好像有不少,去挨个叫醒士兵,不要点火把,看看来的人又多少再说!”
隔了不大一会儿,便有萧山派出的暗哨送回来消息,果然是有人想要趁夜偷袭,但因为黑,没弄清究竟有多少人,凭借空竹做的地听估算,大概有上千众之多,一炷香之后就会抵达。
萧山心中疑惑,也不知道这一带怎么可能聚集上千人之多,还半夜来偷袭,他一面命人通知周宏、金胜所部,一面下令让自己所部做好战斗准备。吩咐完这些之后,才悄悄的走进帐中,看样子不叫醒赵瑗是不可能的了。
萧山走到赵瑗塌边,低声道:“殿下,别睡了。”
叫了一声赵瑗居然没动,萧山微微皱眉,心想赵瑗没道理睡这么死吧?便又伸手推他,赵瑗睁开眼,脸上是朦胧之色,眼中却没有半点迷糊。萧山便知道赵瑗其实是在装睡,但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醒的,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装睡。
赵瑗道:“什么事?”
萧山伸手去拿赵瑗枕着的衣服,一边穿一边说:“可能有人来偷袭!暗探说有上千人,但我琢磨着可能是对方虚张声势。”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巨响,如同雷震,萧山心中咯噔一跳,听这声音,竟然是对方在用火炮!
火炮可不是一般的什么人能够用得起的,其沉重难行,一般都是用来守城的。一般的军队出行,都不会带这种东西,萧山此次奉命平乱,一共出动了上千人的步卒,都没有随行的火炮。
用到火炮的,基本上就是万人大军,大举攻城的时候才会有。
萧山抢上一步,窜出账外,朝远处望去,果然见到远远的旷野之上,似有火光。他又朝埋着地听的方向走去,趴在顶端听了一会儿,不仅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更是听到了马蹄声!
萧山心中暗叫不好,即刻大声下令:“快,各就各位,准备战斗!长枪在外,弓弩手准备!”
他一边下令,一边奔上营地后方的土丘,他害怕的,不单单的敌人的突袭,更加担心的,是另外一件比敌袭还要恐怖的事情——兵溃!
赵瑗也已经收拾整齐,跟在萧山的身边,黑夜中抬眼望去,只见四面八方火把不断,似乎是被包围了。
杀喊声顿时响起,看来已经有人开始和敌袭交战了,萧山所部严听号令,在营地周围结阵,尚且没有慌乱,但另外两部的情况变得非常的不妙。
那两部扎营在外,此刻营房中一团糟乱,骂声,哭喊声不断,却就在此时,忽然有人高喊:“敌人厉害,快跑!”
就如同堤溃一般,萧山见到最先头的周宏所部,叫嚷声大涨,显然是兵溃的先兆。
这时节的军队,最怕这个,哪怕是几十人的逃溃,在混乱的局面中,也会迅速的扩大为全军溃散。前面的逃兵影响后面尚未上阵的兵丁,顷刻之间,就能够让那些挣军饷充军的士兵四处逃散,一旦这种情况发生,任谁也回天无力。
萧山军中所带马匹也不多,三百人的队伍仅有十匹马,只是用来给头领骑的,还多是驽马,无法上阵。萧山见状,忙召集了自己周围的十名硬弓手,安排副将照看自家队伍,他自己带着人朝着周宏、金胜所部奔去。
两地相隔仅五十来米,马两步就跑到,周宏所部已经溃散,跑回来的兵丁还在大叫:“贼寇来了,刀枪不入,快跑!”
萧山二话不说,带着硬弓手冲上去,嗖嗖嗖射出数箭,便将逃奔来大叫的兵丁射死,数十人齐声怒吼:“敢后退半步者,斩!”
十来人起吼,声音颇为响亮,逃回来的兵丁一怔,暂时不敢再逃,萧山厉声道:“周、金两位将军何在?”
一名士兵上来回话:“已经派人去请了!”
萧山稍稍的舒了口气,周宏所部已经逃去大半,剩余的虽不敢再奔逃,但也乱哄哄的毫无样子,萧山临时编组,将周宏所部的兵丁五十人一组,编如金胜所部,又找其军中副官,岂料其副官晚上也喝酒去了,不再此处。
萧山无奈,只得发令指挥五十人的队将,又有所带的硬弓手见有人慌乱便当即射杀。
萧山的到来,稍稍的稳定了一下军心。但众人却还是如同无头苍蝇一样,惶恐不已。
萧山先命两队在前集结,又召集剩下的士兵,大声训话:“周、金两位将军即刻就到,不必惊慌,尔等听我号令,沉着迎敌,必安然无恙!”
有了萧山坐镇,周、金两人所部才稍稍的有了些样子,不一会就听到前方警戒线处有厮杀声,因为是在夜间,周围地形并不清楚,此刻若是撤退,会引起更大的慌乱,萧山只得组织人手,命弓箭手外围射杀,长枪手内围准备,且排除更多的探子,四处查探敌人到底来了多少,有些什么装备。
萧山觉得贼寇不可能一下子来这么多还带火炮,更多的可能是遇到其他的朝廷军队了。
夜间行军互相之间看不清番号,误伤也是有的,萧山命人前去通报自己的部队番号。并且挂起灯笼火把,用不同的颜色来传达各种命令。
但通报了自己队伍番号之后,对方并不撤退,萧山便知道,这是遭遇敌袭了!
让萧山觉得奇怪的是,对方只是骚扰,却根本没有大举进攻,想必是人手不是很多。自己坐镇周、金二人的军中,只要两人军中的主要将领赶到,便安然无虞。
正在一切变得渐趋有序的时候,忽然又是一声炮响,林外传来震天呼号:“王不破将军,率领神兵扫荡人间,我等得神符庇佑,刀枪不入,乃天兵天将下凡,挡我者必死!周宏、金胜人头再此,尔等还不快降?”
随着炮响和对方的叫喊声,贼寇各个身穿白衣,在黑夜中十分醒目,不大一会,那些白衣贼寇好似一条白线一般,像海浪一样从三面包围过来,萧山见到白线之后烟尘滚滚,也不知道敌人有多少。
且对方报上了名号,不是别人,正是此次自己奉命去围剿的妖贼王不破。
随着叫喊声,两个人头被对方高高举起,并且被火把照亮,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是谁的人头,但这一招却无疑让本就溃散的军心彻底的溃散。
萧山极力弹压,他所带的硬弓手亦大叫:“敌人造谣!两位将军即刻便到,弓手结圆阵迎战!”
但因为主将,副将都不在,这圆形阵也集结的乱七八糟,仓促之间萧山没什么好办法,这些都不是他所带的兵丁,纪律极差,且不怎么听号令,尽管作战指令不断的传出去,却只有些勇猛的上前作战,有些却畏缩不前。
萧山心中再次招呼周宏和金胜两人的祖宗十八代。却正在此时,前去请两人的亲兵突围回报:“两位将军听闻敌袭,逃走了!”
这个消息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顷刻间便传到了最前沿。两人手下的兵丁纷纷大叫:“主帅跑了,我们快跑!”
顷刻间,好容易聚集起来的一道防线,便就此崩溃。
萧山策马上前,他在此刻要做的,就是稳定军心,示意他周围的硬弓手纷纷的举着火把,在表示主帅还有一个没跑的同时,也成为了敌人的靶子。
一瞬间,便有不少的弓箭朝萧山射来,都被外围的盾牌手挡去,萧山见溃兵之势难以阻挡,若在此耽搁许久,恐怕自己的部队也会有样学样,此刻只能尽量的减少损失。
他拔出腰间的长剑,大声道:“我愿亲去破敌,歼其首领,愿随我者,都过来!”
他这样大声一喊,周围即刻聚集了二十多名没有逃散的士兵,萧山心知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也跑,肯定所有人都会全部完蛋,只有随便杀回一程,才能够稍稍挽救,聚集的人不多也没办法了。
他一马当先,身边的弓手亦跟随在后,聚集起来的二十多名步卒跑步跟随,冲入敌人所围起来的那道白线处,这才发现那白线并不是什么敌军所组成的,而是数个稻草人,围着的一条一米宽的白布。
萧山一冲过去,便有几名敌人大叫:“尔等不跑,前来送死,已如我诛仙阵中!”
萧山心中冷笑,怪不得被称为妖贼,还真当自己是哪吒二郎神呢!
他手中长剑一挥,白布即被割破,他冲上前去,杀了三四个敌人,他身后的步卒一见萧山上前,也都跟上,此刻也有一些溃兵瞧见果真还有一名主帅没跑,也转回头跟着杀了一阵。却收获不大,只斩首了十多个。
萧山不敢多留,他已经看见溃兵朝着自己的营地跑去,便提着脑袋冲回溃兵之中,将脑袋仍在地上,大声道:“不过两三贼寇!头领已被斩首!”
黑夜中奔逃的溃兵,有的高声喝彩,围拢在萧山周围,有的却跑的远了,互相踩踏,死伤难记,能够召集的都召集了起来,剩下的也只有随他们去了。
萧山更不敢多留,召集在自己身边的兵丁,退回自己营中。
等到了自己营中,见到虽然外面火炮声音不断,又有杀喊声渐渐围拢,但自己所部并未有半点溃散迹象,这才稍稍的放心,清点了一下跟进来周、金二人的残兵,六百人的步卒,逃去大半,又伤了许多,跟进来的仅有八十多人!
在黑夜中,萧山实在是无力去照顾溃散的友军,且又有敌人的小股队伍骚扰,便只能严守,约束自己的队伍,凡是上前骚扰的,就射杀,不要追击。
一个时辰之后,这场骚乱才渐渐的平静下来,虽然依旧有火炮声,和好似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杀喊声,但萧山所部严遵号令,井然有序,外层的境界丝毫不乱,萧山则站在土丘上,不断的听到自己排除的硬探传回来的情报。
前来骚扰的敌人,是妖贼王不破的人已经没有疑问了。人数不多,至少没有上千人,不然对方不可能不进攻。当然也不可小觑,现在才半夜,并不清楚对方是只有这么多人,还是在等待大部队支援。
萧山和自己的副将分析情况,首先这里离宣州尚有百里,叛贼不过千余之众,不可能全部出动远程奔袭来这里打野战,应该只是小股部队。
很快,硬探便也已经探明了具体情况证实了萧山的推测,对方所带的武器并非是火炮,而是一些爆竹,人数也不多,初步估计上百人。夜间交战,也有一定胜算。
现在就等待萧山决定是去交战还是撤退。
萧山看着自己营外,周、金两部的伤员,那些人多被自己人踩伤,现在正躺在地下不停的哀嚎。萧山并没有派人去救,一来自己的人手不够,在敌情未明的情况下,不便分散兵力,二来救回来也不好安置,这情况和当日在九凰山雪地遇伏不一样,当日的伤员都是赵瑗的侍卫,忠诚度高,且训练有素,救回来不会扰乱军心,还有一定的战斗力。但现在的这些伤员,救回来难保会起哄,到时候双方交战摩擦,这些人喊一声“萧山死了大家快逃”可不是闹着玩儿得。
只能让他们在外面伤着,不去理会。
萧山的副将建议:“部将,我们趁黑杀出去,几个狗腿子也敢来找官军的麻烦!”
萧山摇头:“如果现在冲出去,固然能够得胜,但是他们也容易逃跑!”
另一名队将建议:“不如撤退好了!”
这个建议萧山也不是很赞成,黑夜中撤退又是一个大麻烦,到时候被人说丢下友军见死不救,可不妙。虽然他现在也没救,但只要没跑,就抓不住什么把柄。
萧山想了一会儿,忽然回头问赵瑗:“你觉得呢?”
赵瑗一直沉默,他在刚刚萧山和众人商议的时候并未Сhā嘴,一来是自己不熟悉战事,Сhā不上嘴;二来是因为萧山主帅,此刻还是应该维护其权威,不方便去Сhā嘴他军中的事情。此刻见萧山问,便道:“既然探子来说人不多,那就最好能够全部抓住,也好从俘虏口中得到些有利的情报。”
萧山和赵瑗心中也是一样的想法,此刻听赵瑗这样说,便道:“我也是和赵兄弟一样的想法。他们人不多,我们当想办法将其全歼!不然今日兵溃,难逃其咎。”
副将和几位队将都面露难色,道:“此刻天黑,怎生抓得到人?他们又是有备而来,咱们的人没有任何损失,还聚集了友军的八十人,已经是不易。”
萧山想了想,道:“这样好办,你们听,现在还有杀喊声,但我部严令,并未骚乱,这显然是敌人的诱敌之计!不如将计就计,我们派出一小股队伍,去引诱他们做佯败之状……”
话才一出,一名队将便不赞成:“小心佯败成真败!”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萧山虽然认为自己的队伍不至一击就溃散,但现在另外两支友军都已经溃散,自己的队伍肯定会受到影响。夜间情况不明,万一发生这种事情,就非常的糟糕。
萧山想了想,道:“那就主动示弱,将外围警戒缩紧,地方挑衅只装作懦弱不敢还击之状,另派一队硬探,去把周边扫荡掉!调一百人出去,在其退路埋伏。主营的只要引诱他们,让他们觉得有望拿下我部,还有一个时辰就是天亮,等到天明时分,我这边率军追击,将其赶入埋伏圈,全歼!”
这个操作说起来简单,但实施起来也是很难,首先调派一百人出营伪装,就不是易事;其次主动示弱还会影响军心士气,一个不慎会带来很消极的影响。
但众人都没有任何异议,萧山带所部已经平定过四五次小股叛乱,其嫡系军队战斗力和凝聚力还是能够做到对敌示弱这一点。调派一百人出营,只要分开时间小心而行,也不是不能做到。萧山平时也注意训练了军队潜伏,此刻正好拿上用场。
在做完这一切后,萧山为了表示自己胸有成竹的必胜姿态,便回帐睡觉,并且安排士兵也轮流休息,等待天亮的战斗。主帅如果乱了阵脚,底下的士兵定然溃散,周宏、金胜所部,就是典型的例子。
为了表明自己真的在睡觉,萧山特意将营帐的帘子卷起,好让底下的众人安心。
这一个举动果然稳定了不少军心,众位士兵也都各自回营休息,轮班替换警戒。
帘子卷起,萧山当然不可能再睡地下,不然就显得特别奇怪了。
赵瑗见外面巡逻的士兵时不时的朝这边看来,他根本不愿躺在萧山身边睡觉,什么都没做就被人开玩笑,军中莽夫的素质真不敢恭维。
萧山见赵瑗不肯睡,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按在榻上,眼睛也没睁:“你一夜没睡,现在赶紧歇会,不然明早的恶战你可撑不住。”
59、破袭
赵瑗只听得外面时不时传来杀喊声,并有火炮声,还有官军败了的声音。他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又见到周、金二人临阵脱逃,所带步卒尽速溃散,心中又是恼怒又是担忧,还隐隐的有些害怕外围的贼寇会突然冲进帐中,根本没法睡着。
他躺在萧山身侧,偷偷的张眼去看萧山,透过外面火把漏进来的光亮,他看得清楚,萧山的面庞轮廓分明,两道眉毛整齐锋利,眼皮却在微微的转动,显然是真的睡着了,不仅睡着了,而且还在做梦!
赵瑗见到萧山面临这种情况,居然还能够呼呼大睡,心中又感到十分的安慰,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他是有些本事的。至少在这种情况下,心理素质就很经得起考验。
天尚未亮,萧山便已经醒来,他见到赵瑗一身白衣,在众兵丁里过于显眼,容易成为靶子,本来准备脱了自己的衣衫让他换上,但发现不太合身,动起手来不方便,便去出去叫了一个和赵瑗差不多身形的士兵,把他的外衫夺了给赵瑗穿上,这才整顿队伍,准备发起攻击了!
萧山这一觉没白睡,众位军士见主将高卧,一切都进行的井然有序。外围防守警戒的士兵成功的引诱了那些来骚扰的贼寇,其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陷入阴谋之中。
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军中的鼓忽然擂响,留在营地的两百步卒加上周、金二人跟过来的溃兵,足有三百之众,一齐大喊发起攻击,因为是白天,人又少,号令根本不用那么复杂,按照昨夜商议过的情况,顷刻间便将前来骚扰的小股贼寇包围。因为兵力不够,故意留了个口子,好放其逃跑。
那小股贼寇等到天亮本来准备撤退,却不料尚未撤退就被人包围,想也不想就朝着留出的缺口奔去。
小股贼寇人人骑马,萧山所部都是步卒,自然是难以追赶,待奔出二十多里,进入山谷的时候,萧山遇险埋伏的步卒出现阻截。
萧山所带步卒随即赶到,四方合围,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解决战斗。
等到所有贼寇都抓住的时候,萧山尚且好,赵瑗却无比郁闷。
昨夜因为天黑,对方虚张声势,萧山估计的是对方有两三百众,今天等到查看俘虏的时候,经过审讯,才直到对方只有八十人!!
八十人,竟然弄得上千人的队伍几近溃散。朝廷年年养兵,花费巨大,养出来的居然是这种废物!
萧山遇到这种情况好几次了,跟赵瑗解释:“那些士兵都是拿钱办事,且又是打自己人,士气不高,战斗力弱也是常事。往常平贼,也没有遇到过对方在隔上百里远就趁夜偷袭的事情,警戒性不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是原因之一。”
赵瑗默然不语,他想起秦桧曾经在赵构面前花言巧语:议和裁军,节省花费,能够裁掉无用的兵士,留下精兵良将,以备敌寇。
现在看来,事实已经狠狠的扇了秦桧一个耳光。这就是秦桧留下的所谓精兵良将,被八十人夜间突袭搅得兵溃如山。
赵瑗再次感到,如果让秦桧继续这么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这才相隔不到七八年,当日岳家军和金兵血战,战死不退的情况,就已经不复再见了。
如果再隔上一二十年,会是个什么情形,可想而知。
萧山没有跟赵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因为他觉得这次贼寇来的不简单。对方似乎深知官兵的弱点,用小股部队扰乱大批军队,还能预先做到这一点,贼寇之中肯定有了不起的智囊,才能预先相隔百里,在官兵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打个措手不及,赢得第一场胜利。
萧山审讯了那些俘虏,没花太大功夫便弄清楚了妖贼的智囊团是什么人物。
听那些俘虏说,以前本来是常常打败仗,到处流窜,却在三个月前,来了一位白面书生,被贼寇首领王不破留下。自从那位白面书生来到之后,便成为王不破的军师,出了不少的点子,此番“抢先突袭,扰乱敌军,使其溃散”的计策,就是那位白面书生的主意。
萧山对于俘虏口中的白面书生非常的好奇,想要询问其姓名,一问之下,就感觉对方更加神秘。
贼寇之中,是有少数几个人见过那位书生,其余的人都没见过,据说那位书生只呆在王不破的内院,从来不出来见人,更不要说知道他的姓名和来历了。
既然打听不出来,萧山也没有办法,如何处理这些俘虏,却也让萧山有些伤脑筋,依照副将和几位队将的看法,是将其杀掉,免得麻烦。但萧山现在缺人手,他一共才不到四百人,却要去剿灭上千人,还有一位厉害军师的妖贼,是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所以他准备把这些贼寇收编,虽然人数不多,但其有马匹,还各个能够骑射,战斗力是有的。
但偏将提醒他:朝廷不准招安贼寇,凭空多出这些人,兵饷和钱粮朝廷可不会给!
萧山也不在意,只是暂时收用,周、金两部虽然溃散,但其物资还在,比较充足。等到回去的时候在做处理也不迟,并且天知道剿灭贼寇的时候这些人还能不能活下来。
经过查明之后,萧山得知这次抓获的八十人,都是宣州附近的百姓,有些是天生爱闹事的,但是这种人少,多数都是本分百姓,起来造反也是因为连年重税,活不下去。
萧山将这些人一一处理,愿意留下的发给军服和干粮,不愿意留下的送给银钱回家。队将有的担心这样做会泄露军中机密,萧山认为这不是问题:“比起泄露我军人数,他们回去之后宣传大军并不乱杀,只要肯回家种田便既往不咎,更利于围剿贼寇,从内部瓦解他们。”
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便有一件事情让萧山更加惊奇。那就是他终于撞见了传说中的准备来投靠自己的建康府的兵丁。
那些兵丁本来是准备杀萧山的手下偷了军服混进来,但跟了一天,萧山部下并无掉队的,夜间扎营都十分的严整,没机会下手,正在等待机会的时候,就遇到夜间突袭,这些人便趁乱杀了几个溃兵,混了进来。昨夜混乱,今晨交战,萧山也没注意这十多个人。现在整理战场,清扫物资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这十多个十分眼生的家伙了。
为首的一人见自己被认了出来,便涎着脸来自我介绍:“我叫李虎臣,这是我们几个兄弟,是建康府的,建康府的驻军王德指挥使克扣我们的军饷,还经常打骂,所以偷跑了过来,还请萧将军收留,我等愿赴死作战!”
又恭维萧山:“萧将军好眼力,上千人都能熟知,真是了不起!”
萧山并不接受其恭维,也不打算收编他们。收编俘虏尚且在他的职权范围内,能够操作一下,但收留友军,无异于在跟别人抢地盘了,捞过界了。这是军中派系之间所不能容忍的事情,肯定会引起冲突。
李虎臣见萧山不答应收留自己,并且赶自己回去,又是哀求又是威胁,后来见这些招数不管用,干脆撒泼起来,萧山见到李虎臣这十几个骄兵要做出在地上打滚的趋势,立刻脸一寒,准备让自己的亲兵将其乱棒打出的时候,李虎臣一下子就瞄到了正朝这边走来的赵瑗。
李虎臣等一群人混在军中一两个时辰,且又在客栈外见到过两人重逢,早就知道赵瑗和萧山是好朋友,不仅如此,连赵瑗的名字都知道了。见到赵瑗过来,李虎臣便大叫:“赵慎兄弟,赵兄弟!”
萧山觉得这事如果赵瑗Сhā手就难办了,刚想开口,李虎臣便跑过去抱住赵瑗的大腿,一把泪一把灰的诉说自己的功劳:“赵兄弟,如果不是我们,你怎能和萧将军重逢?”
“赵兄弟,你看在我们帮了你这么大的忙的份上,帮我们一次!”
“我们要是回去,肯定要被王指挥砍头示众!”
“救命啊,救命!”
赵瑗被这几个人扯住,他也不好打骂,那样也太失身份,面对这种兵痞无赖,赵瑗有点无奈。
萧山见到李虎臣拉扯赵瑗,一只手抓住裤脚,另一只手抱着大腿,心中大怒,走过去一脚一个将李虎臣等踢开,厉声道:“瞎了你的狗眼!我朋友也是你能随便拉扯的?再敢动手动脚,老子废了你!”
60、搬救兵
李虎臣等连连道歉,都将目光看向赵瑗,露出乞求哀怜的眼神,又道:“赵兄弟你是知道我们的,我们是真心来投靠的!”
赵瑗将萧山拉到一旁,低声道:“不如暂时收下,到时候再交到王指挥使哪里去也不迟。”
萧山道:“殿下,你求情也不行。”
赵瑗道:“我不是来求情,我是担心你不收这几个人,他们肯定要给你捣乱。”
萧山一见这几个家伙,就知道不是善类,也有些担心这几个人给自己捣乱,派人将他们送走,肯定要抽调本就不足的人手,还难保其半路不逃脱;如果不送走,还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这几个典型的兵痞,如果撒泼使混,赵瑗又不肯自降身份打骂招呼,难搞的很。
萧山道:“你哪里跟这种无赖打过交道?这些不是王府那种精挑细选懂得进退的侍卫,他们坏的很。干脆杀了算了,省的麻烦,反正这种逃兵按军规也是要杀的。”他实在是对这些随意流窜不听招呼的兵匪很反感,这些人杀人枉法是常态,就算是被长官呵斥两句直接割了长官人头也是有的——本就是流氓土匪充军,老毛病不会改。
赵瑗微微笑了笑,看着萧山:“你这话是说我无能,连几个没脑袋的大头兵都收拾不了?”
萧山就没话说了。
赵瑗道:“他们是来投奔你的,结果你却杀人,这事传了出去,等着被骂死吧!就这样吧,这几个寄存在我名下,暂时借给你用。王德知道了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这是当然的,堂堂普安郡王找他要几个最低级的军兵,王德肯定会赔笑送上,决不可能怪赵瑗捞过界。
萧山一时也拿这几个人没办法,此刻见赵瑗这样说,也觉得这是最妥善的解决办法。
李虎臣开始听说萧山不肯收,都是十分的沮丧,但一双眼睛却在乱转,心中都想着:奶奶的,哥几个来投奔你是给你面子,你个臭小子居然不肯收?老子非给你捣乱不可!
随即李虎臣听说暂时寄存在赵瑗名下,一愣之下,却更加高兴。赵瑗看起来温文尔雅,有礼有节,不打不骂的,虽然其现在身上穿着普通士卒的衣服,上面还有血迹,但也比上来就踢打带骂娘的萧山强多了。
他们今晨也见到赵瑗亲手射杀贼寇,本领并不弱,又和萧山交好,还敢收留自己,那显然是一位比萧山更加有来头的“大人物”。先跟在这位大人物身边,好好的巴结他,只要脱离了建康府的管制,那定然最终能够成为萧山的部下。
李虎臣等人过来给赵瑗行礼,且因为感激他帮忙说好话,还行的是叩拜大礼,赵瑗也不避让,更不回礼,只是淡淡的道:“擅自脱离兵籍,原本是挖心的大罪。不过赵官家曾经下旨,禁了这道刑罚,改为鞭笞一百!按规矩来,愿意留下的去自己领刑,不愿受罚的也可以离开,我不强逼。”
李虎臣几个一听这话,面面相觑,有两个一听赵瑗这话,当即就走了。鞭笞一百可不是闹着玩儿得,多有尚未打完就死的。
李虎臣和剩下的几个见赵瑗神色严肃,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知道对方是认真的了,在心中纠结了片刻,都躬身行礼:“愿领罚!”
赵瑗也不多说,军中有专管刑罚的,即刻行刑,抽了十几鞭子以后,赵瑗将三个骂娘不满的也赶走了,这才道:“就先这样吧!还要打仗,鞭子先记下,若有立功,就将功抵罪。王德来找的话,我担保你们无事!”
李虎臣和剩下的八人再也不敢小觑赵瑗,知道这位“大人物”当真不好惹,且免了剩余的几十鞭,又愿意保护自己不被王德带走,也觉得赵瑗还是爱惜自己人,都跪在地上,齐声道:“不敢有二心,必然杀敌立功!”
萧山见状,想起建康府的援兵来,问李虎臣等人援兵什么时候抵达。
李虎臣是低级军兵,当然不知道具体的行动,但据他们说,自己跑出来的时候,建康府没有任何调发部队的意思,算算时间,就算是建康府真的要调派,也恐怕五天之后才能抵达。
萧山彻底的陷入了孤军作战的情形中。
他手上只有四百人,弓箭粮草虽然充足,但面对一百里外且随时可能出现的进攻的上千贼寇,还是非常的困难。如果自己要回去,那就是抗命不遵,比兵溃还要重的罪责——兵溃只能说是长官无能,有心无力;而抗命不遵就是和上司对着干,要军法处置了。
可是如果自己前行,随时可能受到敌人的围歼,面临寡不敌众的情况。
如果自己原地不走,那更加严重,粮食不够这么多天用,只能原地骚扰百姓。伤兵已经住在百姓家中,昨天已经将附近的村子扫荡过一次,现在就是骚扰,也难以供应这些人的吃喝拉撒。
这个情况让萧山非常的头疼,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找附近的县镇借兵。
地方上的部队有厢军,民兵,弓手。但这些人的战斗力,恐怕还要更差,借来了也没什么用处。仓促凑来的乌合之众,面对有组织有智囊的贼寇,真没什么优势。
萧山当日只前行了二十里就安营扎寨,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他也进退两难。
当天他就和自己手下的几名队将商议,一名队将道:“萧部将,这附近,其实还有一个大人物,如果能够请动他帮忙,哪怕只找他借点兵,破敌不成问题!”
萧山精神一振,问道:“是谁?”
那名队将道:“刘锜,刘相公!”
萧山立刻就蔫了。刘锜大名,早就如雷贯耳,当年顺昌大捷,他大破金兀术的拐子马和铁浮图,使其十万众拿不下顺昌一座孤城,是连岳飞都赞不绝口的当世名将。
但自从绍兴议和之后,这位名将也被丢到一边赋闲,半年前有人向赵构建议,说当世名将不宜久赋闲,赵构就重新启用,命其知荆南府,去当了个地方官。
荆南府在后世湖北境内,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萧山道:“别说请不请的动,就算是能请动,荆州离这里千里之遥,他又不是长了翅膀,三天之内根本不能抵达!”
那名部将忙解释道:“萧部将你有所不知,刘相公的小女儿出嫁,夫家是芜湖人,他疼爱小女儿,亲自过来送的,听说带了不少亲兵。要是快马加鞭,一昼夜就能赶到。”
萧山摇头,人家明知道这边乱,带兵过来护送小女儿,就是不想Сhā手这里的事情。萧山也能够理解,刘锜现在是地方官,又被秦桧整过,正小心翼翼,又办喜事,决不会愿意见血光。况且刘锜树大招风,有些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秦桧知晓,带兵救援捞过界不说,也会给秦桧落下把柄,对方必然不肯。
萧山道:“且不说他的亲兵肯定没多少,他必然不会愿意办喜事的时候见血,这事情,也不要强人所难了。”
赵瑗却忽然道:“我似乎也听说过这事,只是忘记日子了,是这两天么?”
那队将用力点头,显然是觉得自己所部力量太小,对抗有天兵天将相助的王不破几乎没有胜算,极力的怂恿萧山:“我有兄弟是他夫家那边的人,听说刘相公这个小女儿是他三十多岁的时候得来的,十分宠爱,当初结亲的时候就说,要带三百骑送嫁,做个大排场。算算日子,就定在这两天。”
萧山心中一跳,三百骑!!!这绝对不是个小数目。但,他自己是不可能请得动,别说是他这个无名小卒,就算是自己镇江府的上司邵宏渊去,也是没门。
赵瑗在心中琢磨了一会儿,道:“若是当真有刘相公的三百骑,别说一千妖贼,就是三千妖贼也能尽数剿灭!”
萧山觉得根本不可能,首先他自己肯定是不能离开队伍,自己去都求不来,让别人去更加不可能的了。
赵瑗道:“现在你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时间久了必然起乱子。刘相公我见过几次,算是熟识,我去试试,若是能够请得来,当然是如虎添翼,请不来也没什么损失,不过就是原样罢了。”
萧山见其它的队将都一脸惊愕的看着赵瑗,不知这位是何方神圣,有些话也不好跟赵瑗细说了,只是随意点头,将众人都赶走后,萧山才十分担忧的对赵瑗道:“殿下,你去不是很妥当。”
赵瑗道:“你是怕我暴露身份?还是怕暴露你自己的身份?刘锜嘴巴紧,人也不错,我跟他说明利害,他未必不肯相帮。”
萧山道:“他不可能有三百骑。一个地方官,不论他当年多么威猛,现在都不可能有三百骑!”
三百骑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南宋缺马,当年岳飞江西平乱,找当地政府借一百匹马还要请旨。现在一下子动用三百骑,秦桧没道理会不知道。暴露身份是一个方面的考虑,另一方面的考虑则是刘锜不可能有这么多马匹,这数量等于带着整个荆南府的所有骑兵出动,嫁个女儿哪里用得着这么大的排场?
赵瑗道:“刘锜有没有这么多人先另说,身份暴露不成问题,你只消管好那几名队将的嘴巴就行了。路过遇到敌袭顺手打发这是最好不过的借口。我自己前去看看,行就行,不行就算,也不费什么事。”
萧山还是有些为难,流寇甚多的时候,让赵瑗一个人前去非常危险,他并不放心,道:“其实我也有办法,带着部下去宣州逛一圈,做做样子就回来,也算是力所不及,最多被上面骂几句,抽几鞭子就完了。”
赵瑗断然道:“什么叫做做样子?抽几鞭子?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明日一早我就前去芜湖,不用再商量了!”说毕,也不理会萧山,自顾自的铺了垫褥躺下睡,身边还留出一块空给萧山。
萧山也不知道赵瑗怎么忽然就翻脸,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躺下后忽然想起一事,就扭过头道:“殿下。”
赵瑗鼾声随即响起,萧山知道他没睡,便拿手去推他,赵瑗翻了个身,背对着萧山,不欲和他就这个问题再多争辩。
萧山手上用力,想要将赵瑗扳过来,谁料对方也在使劲,一次竟没能成功,便伸出双手,按住赵瑗的肩头,将他强行的扭了过来。
赵瑗也不睁眼,只是强行装睡。
萧山道:“你再装睡别怪我无礼了!”
赵瑗睁开眼,挑眉看向萧山,神情带着一丝挑衅:“你想怎么无礼?”
萧山瞧见赵瑗的神情倔强,挑眉的动作又显得有些嗔怒,两人相隔本就近,这个时候呼吸几乎纠缠在一起,那句“你想怎么无理”一瞬间,竟然让萧山有种血脉喷张,想要强吻的冲动。
61、暧昧之夜
那句“你想怎么无礼”竟然让萧山有些血脉喷张,产生了一股想要强吻的冲动。
萧山几乎是下意识的舔了下唇,这个动作显然逃不过赵瑗的眼睛。
赵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话才出口,就意识到有些不妥,现在更是万分担心,要是萧山真对自己“无礼”了,闹翻也不是,不翻脸也不是。他心中忐忑,眼神未免流露出一丝慌乱。
萧山的喉头微微的抖了抖,但即刻将自己这股不该有的冲动强压下去,放开了赵瑗,别过眼去,道:“不敢。”
赵瑗也没说话,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四周寂静,气氛显得略微怪异。
萧山脑袋中空白了一会儿之后,才回过神来,道:“你要去,我也拦不住,我只是想跟你说下我的计划,免得你到时候找不到人。”
赵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说吧!”
萧山便背对着赵瑗,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下,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就算是不能平乱,也不至于全然无功。
只要有一场小胜,回去之后也好交差。
但这个小胜是不能够在离宣州太远取得的,不然太假。所以他计划明日一早,即令部队急行军,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宣州城,一方面好让对方没有足够的时间防备;另一方面,也能用最快的速度清扫外围,收缴些战利品或者俘虏,带回去能够证明自己是在正儿八经的打仗,而非看见敌人强大就跑路。
赵瑗道:“这也是一个方法,你打算一天行进多少里?我也好按时间计算你的路程,搬到救兵后能够及时赶到正确地点。”
萧山想了想,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一天行军九十里,一昼夜之间,抵达宣州城外。
赵瑗吃了一惊,再也无法装淡定躺在榻上,他直直的坐起,不敢置信的问:“你刚刚说什么,一天九十里?你带的可都是步卒!!”无怪赵瑗吃惊,普通步卒一天行进四十里都是非常迅速的急行军了,一天下来基本上步卒都筋疲力尽,根本不能做别的事情。现在萧山竟然提出一天行进九十里,并且还要沿路战斗清扫敌人的前哨,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萧山扭过头来,盯着赵瑗的双眼,对于赵瑗的怀疑,他有些不太高兴:“一天行进九十里算什么?我还见过一昼夜行进一百二十里,到了之后还能打一场歼灭战的部队!”
赵瑗笑了起来,显然认为萧山是在开玩笑。
萧山很想伸手将赵瑗咧开的嘴巴捏回原样,但一旦自己伸手,肯定要变成玩闹,下面的话就未免有些不够分量了。
他正色道:“是真的!并且那支队伍,几乎每天都是行进九十里的速度,一直在不停的打仗,最密集的时候一天能发生十几场战斗。一天九十里不是不可能的,更不是异想天开。”
赵瑗还是不信:“岳家军也没这样的本事。”
萧山有点不耐烦起来:“我没说是御前后护军。”
岳家军只是民间的称呼,正式的番号是御前后护军。
赵瑗虽然不信,但也不想就这个问题争论,只是道:“那这么说,你一天之内就能抵达宣州城外。我到时候只要去宣州城附近找你就行了。”
萧山点了点头:“嗯。只有用这种速度,才能打乱敌人的阵脚,做到真正的出其不意。新收来的俘虏和溃兵我不敢保证,但是我自己的部下,平常都注意这方面的训练,应该能够完成任务。”
赵瑗道:“若是真的有这个水平,你必然会成为不世名将,至少也能够名震天下。我还真想看看,你平时是怎么练兵的。”
萧山以前是自信满满,穿越之前就觉得自己特别牛B,穿越之后更加觉得自己的不世奇才,但真正到了南宋的军队中,过了一年多以后,却不再这么认为。
“名震天下还差得远,不世名将更是想都不敢想。我只是想能够尽快的剿灭乱贼,现在宋金议和期间尚且这么乱,要是真的有一天打起来,肯定是败多胜少。”
这话倒不是萧山在谦虚,他心中实实在在是这样想的。人也往往就是这样,眼界不是那么开阔呆在自己小圈子离的时候,往往觉得自己特别牛逼。可一旦真正的放开眼界时,就会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和真正的牛B,相差十万八千里。萧山以前呆在部队,成绩好,表现优秀突出,演习练兵都是常拿第一,环境单纯不说,上面的领导和下面的兵都受过教育,算得上是比较有素质的人,没有人刻意的算计过他,更没有社会上那些复杂的弯弯道道。自从穿越之后,在京城还好,就算是秦桧那样阴险狠毒,也不会平白的给他难堪;但后来到了地方军队,接触的基本都是流氓地痞,大字不识的家伙们,长官们就更加不用说了,很多要比下面的还要坏上百倍。在这种环境中,萧山自己都变得粗鲁了不少。而想要将这样的一群人组织起来,成为他想象中的铁军,简直是比登天还难。不世名将真的不敢想,勉强做到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就十分不易了。
赵瑗没注意萧山的前半句,他只是听到了后半句,眉头渐渐的拧到了一起。说白了,下面这么乱,还是上面的问题。如果秦桧一天不除,这个情况只会持续,不会有任何的好转。平定了这里,还有那里也会起来,只是杯水车薪,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秦桧问题本质上还是赵构的问题,但赵瑗就算是心中对赵构略有微词,但也决不会去想要解决“皇帝问题”的。忠孝仁义,是他从小被灌输的观点,决不可能轻易转变。
萧山见赵瑗一时没说话,便问道:“你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赵瑗拿手抵着下巴沉思,帐中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见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萧山见到赵瑗的侧脸,发现他似乎又瘦了些。
隔了一会儿,赵瑗才展颜一笑:“没什么,我只是忽然觉得,离开京城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萧山静静的听着,他已经有些疲倦,但不愿就这样睡下,只是看着赵瑗。
赵瑗道:“其实刚离开京城那会儿,我心里非常难过,想着这辈子恐怕不会再回去了,一些抱负永远没法施展。但是现在看来,也未必是坏事,至少能够更加全面的知道下面的事情。”隔了一会儿,他又用无比肯定的语气道:“我一定要回去!”
萧山靠在自己的牛皮枕上,他基本上没听赵瑗在说什么,脑袋中正琢磨明天行军的问题呢。现在也是随口一问:“为什么?”
赵瑗道:“我如果一蹶不振,正好遂了秦贼之意。他肆意妄为,阿爹又……又对他听之任之……”说道这里,赵瑗觉得有些事情也不是很方便对萧山讲,就停下了。
萧山没说话,他已经很累了,眼睛都闭着,神思也有些恍惚,快要进入梦乡。
赵瑗扭过头,就看见萧山靠着牛皮枕睡觉的模样,只觉得哪怕就是为了萧山,也不该让他这样埋没一辈子。
他用着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小声道:“哪怕就是为了你,也该回去。”
萧山猛然睁开眼睛,盯着赵瑗。他没有睡熟,赵瑗的有些话他听得迷迷糊糊,但最后这一句,倒是听清楚了。
面前的人进在咫尺,那样带着坚定和怜惜的语调,萧山觉得自己的心随着自己的呼吸,开始一圈圈的荡起了涟漪,渐渐的扩散。
萧山在心里犹豫了片刻,伸出手臂,搭在赵瑗的肩膀上。这个动作不算越界,但也不是太规矩。
赵瑗万万没想到萧山会突然睁眼,一时间愣住了,虽然感觉到萧山的胳膊伸过来搂住自己的肩膀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不过没反对。
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交。萧山想要把手臂收紧,但不敢,放开却也不愿,僵持的久了,肌肉有些微微的颤抖。
在这样的夜里,四周静谧,两人相隔很近,又都不说话,太容易产生某些遐想了,特别是赵瑗的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水光盈盈,睫毛还在轻颤,萧山的呼吸有些浑浊起来,他觉得自己某处无法自控的产生了一些变化。
可对方是皇子,将来还会当皇帝,扯上那种关系决不是什么好事情。即时打住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个时候,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行动又是另外一回事。萧山能够感受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和赵瑗的交织在一起,有些分不清谁是谁的。
他看到赵瑗的唇微微的张了张,随即紧紧的闭拢,萧山脑袋一热,凑上前去,赵瑗的头却在这个时候偏了一偏,萧山的唇贴着他的耳垂擦过。
62、神秘的军师
萧山心中一阵慌乱,他收拢手臂,轻易的就把赵瑗箍在怀里,想要去吻对方的耳垂时,却听见赵瑗淡淡的道:“不早了,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萧山窘迫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慌乱掩饰:“后面……后面有蚊子,我抓蚊子……”
赵瑗低低的嗯了一声,道:“我累了。”说毕扯开萧山的手臂,自己钻到了被子里,背对着他。
萧山坐在原处,没有动,不停的对自己说:就此打住!别越界!百害而无一利!
连说了上百句“别越界”之后,心绪才渐渐的平复下来,亦背对着赵瑗睡下。
他能够感觉到赵瑗没有睡着,因为听得到对方的呼吸有些不怎么规律。
但萧山没再说话,动也没有动一下,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赵瑗就出发了,让萧山非常意外的是,他竟然吧李虎臣带走了。李虎臣一开始有些不太愿意,因为这样的话就不能够跟随萧山作战了。但这是赵瑗的第一个吩咐,没有不遵从的道理,虽然不太情愿,也还是跟着去了。
萧山则整顿军队,提出了自己的目标——今晚抵达宣州城外。
萧山原本的部属还好,并没有对这个要求有太大的反应,倒是新收编的俘虏和溃兵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萧山原本有十匹马,从俘虏那里缴获了五十匹,虽然都是一些上不得战场的驽马,但驼东西奔跑不是问题。
所有人马加起来,士卒有将近五百人,马匹不到六十,平均十人一匹马。萧山将先头部队五十人编为一组,用自己的嫡系部队,每人一匹马,带上三十支箭,在前面先行,和后续部队保持十里左右的距离,这些人用来清扫敌人的前哨和抓活口。剩余的四百人外加十匹马,则在后面紧随行进,用作后续支援。
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能够跟得上,但一个时辰之后,就渐渐的有了差别。俘虏尚且能够跟上,溃兵开始走的慢了。萧山命强壮的战士帮那些士兵拿武器,保持队伍不要走散。
两个时辰过后,做了简单的休息,吃了些干粮,喝了点清水,先头部队换过一批人,本来马也是该换的,但因为数量不多,只得放弃换马的想法。
在这两个时辰中,已经行进了五十里,人都累得直喘气。好在敌人的哨卡派的并不多,基本上一处只有五六人,收拾起来非常的方便。前头部队就能够解决,五十里解决了五个暗哨,并且还成功的阻止了其回去报信。
等到中午暂且休息过后,下午的时候就彻底的显出不同来。
收编的俘虏和溃兵,基本上是拖着在跑了,萧山本部也有些吃力,上午还能在小跑疾走中讲话,现在却已经不能,秋天本来已经十分凉爽,但所有人的衣服都脱了一层,放在马背上。
和主力同行的十匹马也不再驮人,只驮箭袋,武器,和衣服。
萧山也是步行,他到了后来亦赶到了吃力,一天行进九十里那是红军在逃命的时候速度。现在并非逃命,后面没有人追赶,速度也没法那样快。
尽管萧山极力催促,但天黑的时候,还没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只行进了八十里。
萧山体力强悍,尚且还能够来回走动,但他手下的那些士兵都不行了,倒在地下就不愿起来,打骂也没用。
萧山只得下令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离宣州城还有十多里,在萧山的计划中,是要赶到之后就给予外围的贼寇一个突然袭击的。但现在看到这种情况,赶到之后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根本不可能进行任何交战。
萧山心中暗暗遗憾,红军一昼夜行进一百二十里,还能打个仗,其实也和其武器的革新有关。
热武器时代,这种突击战消耗的体力并没有冷兵器时代大。毕竟碰上了敌人原地卧倒然后开枪,只动动手臂,也花不了太大的力气,途中打个小仗比起急速行军来,可以算做是休息的一种方式。虽然这种方式听起来是这么的别扭。
但冷兵器时代,就算是张弓射箭,都要消耗大量的力气,更别说上场肉搏。
看着满地躺得横七竖八的士兵,萧山更加体会到远程奔袭对于冷兵器时代的军队来说,是多么的不利了。
但现在靠近敌人已经非常近,这种休息显然是非常的危险。萧山只得让军中几位体力傲人的士兵,执行外围警戒任务,看到有情况就赶紧示警。饶是如此,萧山也很怀疑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敌人杀到面前,这些士兵能不能跳起来搏斗,估计更多的可能是躺在地下等别人打。
一个时辰之后,萧山根据月亮的位置,判断大概是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了。
这个时候出发,外加行进十里,抵达宣州城正是半夜三四点的样子。最后十里路不能够走的太快了,不然体力会在路途中消耗殆尽。
半夜三四点,并不能够就这样突袭,必须及时的找到敌人的薄弱环节,暗哨和探子的探查,就需要一定的时间,估计发起攻击会在早上五点左右,干掉敌人的一个据点,再回撤,天亮正好。或许运气好不用回撤也说不定。
萧山心中这样想的,但才过了半个时辰,便有派出去探马回报:三里外,有敌人安排的一个前哨,共三十人驻守,是个比较大的据点了。
萧山暗想自己的运气要比想象中的好。同时也在心中暗暗的惊叹敌人的智囊做事考虑周全。隔得远放置据点,只要一发生战斗,肯定会及时通报宣州城。损失三十个人,能够及时得到信息也划算。
萧山估计敌人决没有料到自己会这么快赶来,那么这个据点应该在三四天后才会提高警惕,现在半夜的时候,正是自己偷袭的最佳时机。
萧山并不就此满足,他尚且有时间,要制造更多大军来攻的假象,让敌人摸不清状况,不敢随意出城进攻。所以紧紧探查一个据点是不够的。
又换了两个已经休息好的体力充沛的士兵,去附近探查,半个时辰之后,又得到消息,果然,在不远处,还有这样的三个据点,分别在宣州城的三个不同方向。驻守人数没有一处超过五十人。
萧山的副将此刻醒了过来,听说了这个消息,大喜过望,即刻建议:“正好分兵三路,一齐攻下!”
萧山摇头:“动作要快,威势要猛,黑夜之中分兵不是好策略。既然相距不远,那就一举拿下,尽量不要惊动周围的据点。”
副将和萧山并没有争执,两人观点有分歧的时候,往往证明萧山是对的。也不是说副将的观点就是错的,因为在很多时候,随便怎么做都是对,只是大多数时间萧山的态度坚决一些,所以按照他的方法执行的次数也多一些。那么相应的,他的正确率就高。正确率高,那么他所提出的想法就更容易执行,这是个良性循环。
萧山所带五百人,拿下一个三十人的据点简直是小菜一碟。五百人休息完毕之后,便按照事先的安排行进,先派抓来的俘虏谎称是有要事回报,骗开据点的大门之后,迅速的杀掉守卫,前后夹击,一举而灭,整个过程连十分钟都不要。三十人的敌军尚在睡梦中就做了俘虏。
抓到这些俘虏之后,也马上获知了这些据点相互之间传送安全消息的办法,以及和宣州城中通信的办法。
另外两个据点,天尚未亮,就已经尽数的拿下。
在向宣州城和其它地方报告了安全信息之后,萧山所部在这些据点获得了热水,食物,以及得到了短暂的休息,并且补充了一些装备。
天亮的时候,萧山便又留下一些溃兵守护这些据点,自己带人继续行进。
留下俘虏守据点显然是愚蠢的做法,而留下自己的嫡系也不妥当,因为这些人的战斗力都很不错。相应的,溃兵却可靠的多,不用担心他们去向贼人通风报信,守卫据点也比野地作战容易的多——有一些简单工事可以依凭,不至于像野外遇袭那样一触就溃。
天亮的时候萧山带部出发,他虽然留下了人看守夺来的据点,但人数又有增加,加上抓来的俘虏,倒比先前多了一百人。
对于俘虏的处理也很简单,将其头领杀掉,剩下的小喽啰先做简单的思想工作,告诉其妖贼必亡,如果愿意归顺朝廷,不仅可以不责罚其叛逆大罪,反而能够待罪立功,表现好的还可以加入朝廷军队,领到俸禄,有个终身铁饭碗。这在很大程度上拉拢了那些俘虏为自己效力,至于能不能够兑现也是以后的事情,反正现在先发兵饷钱就好!
萧山在夜晚发钱的时候,心中感叹,也不能说周宏、金胜两部没有做任何贡献,至少现在的钱和物资以及箭羽,都是他们两部所留下的,没有这些东西,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收编俘虏。
在处理完俘虏之后,萧山将其混编到自己的嫡部中,而他的嫡系部属,昨天还是旗手,今天就变成了十人一队的小队长,升官速度一快,也刺激了这些人的斗志。
萧山并不打算攻打宣州县城,毕竟县城有城墙防护,如果对方守卫有方,就算是上万人来攻,一两个月也不见得能够拿下,何况只是自己这么点人?
他的想法是,在外围清扫一圈,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疲我打。扫扫秋风,搞点战利品,坚持个三五天,如果赵瑗赶到了另说,如果他没有赶到,自己也算是完成任务可以交差,能够撤回了。
当天他就带领所部,用十倍于敌的兵力,开始小规模的进攻外围的据点,所获破丰,俘虏就又增加百十人。
两天过后,萧山手下已经有了六百人,只有一半是他自己的人,另外一半都是俘虏了。
这个敌我比例已经比较危险,萧山不敢再增加俘虏,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有选择部分坑杀。因为就在宣州近郊,他也不敢发路费送其回家——这太危险,太容易暴露自己的行动机密。
就在萧山按照自己的想法,不断的清扫外围的时候,王不破也有了动静。
王不破稳坐宣州城内,府尹早就被他杀了,自封为顺天皇帝,宣州府被他暂定为皇宫。
但面对萧山的这种策略的时候,他一开始非常的慌乱,以为是大部来袭了,在经过其白面军师的指点后,才将信将疑的判定为萧山其实没多少人。
不过这没多少人的官兵,也让王不破十分的恼怒加头疼,他的宣州城已经收到了官兵不时射进来的传单。
好在城内的百姓大多不识字,见到传单也只当做鬼画符,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不然王不破真担心会祸起萧墙。
萧山命人不注意往城中射了传单之后就马上觉得自己做了个愚蠢的事情——写宣传语有个屁用,人家根本就看不懂你写的啥,文盲占大多数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事情。怪不得古代人打起仗来多编些童谣传唱,也是有其社会基础的!
萧山算是学了个乖,不再做这些无用功,他只命人在那些据点外又修筑工事,给宣州城来了个外包围,咱打不进去,里面的也不是那么轻易打出来的。
王不破是个中年胖子,现在恼怒异常,正隔着帘子痛骂自己的军师:“自从你来了,我好吃好喝的招待,没有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这么坑我?”
帘子背后没有任何声响,王不破继续抱怨:“你说要出动所有的马匹,让前来围剿的官兵自行溃散,一点用都没有!”
帘子微动,从里面传来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王不破不识字,只得让一旁的一个识字的士兵念。
“前来官兵共有千余,现在却只来了三分之一,已经是大功!若非先前布置,现在千余官兵,早就破城!”
王不破也没了主意,只是道:“那现在怎么办?那个朝廷的官兵坏的很,到处在清我的暗哨,外面的据点都快被清光了,宣州要成一座孤城!奶奶的,老子早知道,就不当皇帝了!”
帘布后传来一声笑,似是讥讽。
王不破大怒,还没有破口大骂的时候,帘子后又传来一张纸条:“做个圈套,引起来攻,城中兵马全数出动,我众敌寡,其必亡。”
王不破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小心的问:“那,要不要请天兵天将?”
帘子背后没有任何动静,似乎是不想再说这个问题了。王不破不敢过分紧逼,只得召集手下的几个“将军”:“今天凌晨时分,请刀枪不入神兵,和符水神兵,杀死那些官兵!”
萧山严格遵守集中优势兵力的原则,王不破的外围据点,只剩下最后一个了,战斗准备中午开打,预计半个小时结束。吃掉这最后一个据点后,宣州城就已经被完全包围了。到时候要打要撤,主动权都在自己手中。
但在准备出发的时候,俘虏告诉了萧山一个让其非常惊讶的事情:王天师尚未动用其终极武器,他只要一做法,兵丁就会刀枪不入,只要一散符水,所有人的战斗力就会增加一倍,犹如天神附体。
63、赵瑗赶到了
萧山的下巴有些何不拢,他并不相信什么天兵天将这些玩意儿,但其他人却不一样,那些士兵早就听说过王不破之所以能够横行,全靠的是这两样法宝,现在战斗顺利,也就没人放在心上。但此刻一听俘虏,还不止一个俘虏这样说,便人人都有些胆颤起来。毕竟在科学文化落后的地方,迷信这种东西,还是很有其市场的。
萧山少不得再次鼓舞了一下士气,他自己没有法宝符水,无法在这方面和王不破竞争,只能拿出往日的战绩,说王不破其实是扯谎,如果有这么厉害的天兵天将,怎么会让自己得手?
战前动员做完,战斗即刻打响,一切都在萧山的预计之中,半个小时之后,据点已经被吃掉。
萧山心中稍稍松懈,舒了一口气,正在安排如何重新修建据点,让其成为己方的根基时,忽然战鼓声在外面响起,杀喊声四面八方的包围过来。
萧山所占的据点,说白了不过是个塔楼,他登上塔头一看,好家伙,在塔头四周的丛林中,猛然间冒出不少身穿黄|色道袍的士兵,宣州城们亦大开,里面冲出四五个将军模样的人,身后都跟着不少步卒,初步估计,这次出动的竟有两千人不止!
萧山却并不慌乱,马上组织弓箭手射击。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王不破的步卒,明明身穿的是布衣,连盔甲也没有,但弓箭射到他们身上,却根本扎不进去,都掉落在地。连射两轮之后,萧山听到了那些“妖贼”的口号:“天兵天将下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萧山心叫不好!他尚未出生,他所收编的那些俘虏,便丢了兵器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大喊:“王天师的天兵天将来了!刀枪不入,刀枪不入啊!!”
萧山马上打起旗帜指挥自己的嫡系变换队形,将收来的俘虏丢到最前面当肉墙。
那些俘虏显然对王不破的天兵天将十分畏惧,根本不敢抵抗,萧山的嫡系连连射箭,却根本伤不了那些身穿布衣的“妖贼”,手也有些发抖,甚至有两个惊恐的大叫起来。
这种情况下不宜硬碰硬的战斗,别说士气低下,就是士气高涨的时候,人手也不是对方的敌手。
萧山的副将立刻建议:“部将,撤退!快撤!”
萧山见状,立刻要求撤退,撤退的时候当然不会管那些抓来的俘虏,嫡系都拔出腰间的重刀,朝外冲杀,硬是杀出一条血路,朝着最近的自己据点奔去。
萧山亦跟着撤退,心中稍有安慰:好歹自己的军队是经过训练的职业军人,跑路的速度敌人追不上。
然而这个想法,也很快被无情的现实击破了。
随着敌人齐声大喊“喝符水”!那些身穿道袍的“妖众”纷纷取下腰间的竹筒,鼓咚咚的往口中灌了一竹筒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液体,顷刻间其速度增加了一倍,简直就跟吃了兴奋剂没啥两样!
萧山便战边退,他自己也和敌人交手,发现敌人的动作,敏捷度和爆发力,根本和对方瘦弱皮包骨的身形不相称!力量大的简直可怕!
几乎是杀出一条血路,萧山所带的人才退回前两天攻占的据点所修筑的工事。王不破的人根本好像不知疲倦,从中午一直杀到晚上,直到半夜还在兴奋的嗷嗷叫,都不带休息的!
萧山栽了个大跟斗。
他所缴获的俘虏全部跑了,自己所部也损伤了几十人。前些天占据的据点丢了一半,三百人外带七八十个伤兵聚集在工事背后,士气之低落可想而知。
好在萧山平时训练有素,撤退不至于变成兵溃,现在面对外面的挑衅,也还能够躲在工事后还击。萧山发现一半的羽箭对于敌人基本无效,必须要用重弩,才能抵挡一二。
如果这种情况继续持续下去,明天萧山恐怕就会全军覆灭于此!
想要安全撤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萧山的队伍中也出现了对于他的怨言:我们三百人过来灭贼,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萧部将只顾自己立功,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但这些只是在背后小声嘀咕,尚且没有人敢当面对萧山这样说。
一次失败,就会让主帅的威信大降,再来个三四次,萧山也不能保证自己的部属会不会把自己捆了投降交给王不破。毕竟对方是天神下凡,天兵天将充数……
副将亦有些心惊,更有些后悔:萧将军,我们不该来!王不破真的会妖术,不然怎么称为妖贼?过于轻敌了!
萧山摇头,他根本不相信什么天兵天将,对方带一队高达机甲来,都比天兵天将更让人信服。
萧山沉思了一会儿,道:“王不破不是自称刀枪不入么?你看,外面还有很多他的伤兵!不是真的刀枪不入!”
一名队将上前:“他们的符水好厉害!一喝就变得勇猛无敌!”
萧山也一时间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已经观察到,那些人似乎有的都不怎么听将领的招呼,对方明明已经说撤兵,都收队走人了,却还有两个在外面发疯似地来回跑动大喊大叫。
萧山道:“绝对不是勇猛无敌,不然的话,他们不会占据优势还收兵了!得派个人上去,把他们喝了符水的士兵抓一个活的回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他这样一边说,一边朝自己身后看去。他身后的士兵虽然没有后退逃避长官布置任务,但眼神中都流露出恐惧的神色,谁也不敢去抓“天兵天将”。
萧山见状,只得自己上场了,但恐怕自己一个人不够,便问道:“还缺三个帮手,谁肯跟我一起去抓个活的回来?”
他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回答,心中觉得有些沮丧,带了一年的兵竟然是这个素质,自己太无能了。
但一回头,就发现竟有十多个人默不作声的已经出列,站在自己身后。那十多个人都是一脸悲壮之色,决意去送死了。
萧山心中稍稍有了些安慰,道:“不用这么多,你,你,你!”他顺手点了三个,“跟我来!”
说毕,便在黑夜中跳出临时修建的围墙,朝着最近的一个“妖兵”冲去。
四个人跑的极快,顷刻间便抵达妖兵身边,几个人害怕敌人厉害,都是全身盔甲,手持重刀,准备性命相搏。
然而下面发生的事情更加的出乎意料,萧山才一出手,那个“妖兵”就被他砍倒了,很轻易的,对方的一跳大腿被砍了下来。
几乎是没有任何放抗,那个还在嚎叫的妖兵,就被拖进了工事。
萧山见那个妖兵嚎叫不止,刀柄翻转,在他脑后一敲,对方彻底安静。
一众士兵纷纷好奇的围了上来,这可是活的“天兵天将”啊!
萧山开始扒那个人的衣服,将其道袍脱下后,发现了一个东西。
那人胸前背后都有一块大大的板子,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非常轻。板子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咒,萧山也看不懂。
萧山将那板子取下,顺手一刀,很轻易的就在那人的胸部划了一跳伤口。萧山道:“不是刀枪不入,应该是这块板子的原因!”
萧山的副将拿起那块板子,前后看了看,道:“这东西……好奇怪!”
萧山问:“什么好奇怪?”
副将道:“好像是……不好说,不会吧!不可能啊!”
萧山接过那块板子,想了想要用刀去划,却划不开。副将取出火石,点燃火,将其烧了一会,边缘密封处被烧开,里面是一层层的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好像是——纸!
萧山不敢肯定,又伸手去撕,层与层之间粘合的有些紧,花了些力气才撕开,萧山又尝了尝,不是别的,就是纸!
萧山和副将面面相觑,随即两人的目光转到了己方的一名士兵身上。
萧山招手:“你过来,把你身上的护甲脱了!”
那士兵老实听话的脱了铠甲,萧山将其外层的漆刮掉,又拿了火去烧,却根本没有烧着,用力的撕,也撕不开,最后拿刀猛砍,总算是开了。
将盔甲的夹层和妖符夹层一对比,一模一样!
萧山骂了一句:“操!太烂了,居然是劣质纸甲!”
纸甲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其用纸和丝绢做成,经过特殊工艺处理,不仅轻便,还防水防火,能够抵挡远程武器的射击,浸了水之后,连土铳都不能打穿。宋军中多有这种盔甲,因为其结实耐用,轻便灵活外加造价低廉的缘故。一般士兵都穿这个。
现在抓到敌人的妖兵,用的竟然也是这个,这就是所谓的刀枪不入?
萧山有些无语,怪不得那些妖兵身穿道袍,看似毫无防护,但弓箭不能射伤呢,原来如此!
敌人穿的盔甲和自己军队穿的没什么两样嘛!哦,还是有的,萧山所用的是朝廷发派的,防火性能比王不破的好,制作工艺也精良,外面还涂了漆。不像王不破,随便画个歪歪扭扭的符咒就算装饰了!
一众士兵见状都围了上来,纷纷七嘴八舌:“这是私自做的劣等货啊!”
“当时吓慌了,没看准就乱放箭,居然是这玩意!”
“只能护住胸腹,四肢都没罩上!”
萧山淡定的道:“那是当然的,王不破钱少,搞不到那么多纸甲。平常都舍不得拿出来穿,用来作战的时候就给兵丁发放,说是神甲,其实就是普通的盔甲,只不过那些兵丁听信了他的愚弄,以为自己真的刀枪不入,作战起来就变得很勇猛了!明天一把火烧他们!劣等纸甲碰火就死。”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下子气氛轻松了很多,再也不是当初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
副将又道:“那符水是什么东西?”
萧山也觉得奇怪,那玩意看起来对方似乎比较珍贵,正好抓来的妖兵身上有竹筒,萧山将其取下,里面还有残余的汁液。萧山尝了一点,噗的吐了出来,递给副将:“你尝尝!”
副将小心翼翼的尝了一点,随即摇头:“味道怪怪的,是什么?”
萧山无力,过了一会儿,道:“符水倒是我们没有的东西。也不是什么新鲜货,一点兴奋剂而已!”
众人纷纷不解,其中有一个士兵接过去尝了一下,叫道:“是麻黄!”
众人的目光纷纷的看向那个士兵,那士兵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家以前在中原是开药铺的,里面有这个。不过这是治喘病的吧?”
萧山道:“一点可以治喘病,用多了就会让人兴奋,变得力大无穷。”
众人有些愁眉苦脸,今天人人都见到了妖兵是怎么力大无穷,行动迅速的。
萧山仔细的回忆着刚刚的战斗经过,道:“怪不得,只持续了一个时辰,就要收兵!这东西用了之后,会瞬间增加战斗力,但用过之后,接下来的就是心跳心悸,浑身无力,整夜难眠,过后两三天都恢复不过来!多用几次的话,人就废了!”
萧山说完,指着地上那个抓回来口吐白沫的“妖兵”,道:“喏,就这个样子!我看他是马上就要死了。”
众人背后打了个寒噤,觉得有些恐惧。
萧山道:“看来王不破没什么别的玩意了,就靠着这些个东西。容易对付!南方不产麻黄,王不破的这东西,应该没多少,不足为惧。都散了吧,今晚睡个好觉,他们是不会再过来了!”
众位士兵见状,心中对于王不破“天兵天将”的恐惧散去了一大半,丢掉的士气勉强回来,不再听之变色了。
待众人走了之后,萧山的副将道:“就算是知道妖贼的伎俩,我们也没有办法攻破他们!萧副将,我们要撤,现在是最好时机了!”
萧山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的确,就算是知道对方用劣等纸甲,临战灌兴奋剂,最多只能够消除心理上的恐惧感。对于敌我力量的反转没有任何好处。
两三天内,是不可能攻下宣州城,就算是夺得外围据点,对方一嗑药,自己人还是拼不过。总不能互相比拼嗑药谁更猛吧?尽管南方不产麻黄,但谁也不知道王不破囤积的这东西有多少。在来个这么三四次,自己人也损伤没了。
萧山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天,月上中天,倒是没有半点乌云。他已经来这里四五天了,不知道赵瑗那边的情况究竟怎样,但估计是没什么希望,要不要现在就撤兵呢?
这个问题萧山也没想好,他打了一天,也十分的疲倦,靠着矮墙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睡梦之中忽然惊醒,道:“不怕,不怕这个!我有办法!”
他的副将还没睡,正在巡逻,这时候听到萧山叫,便走了过来,问道:“部将,你有什么妙计?”
萧山笑道:“妙计没有,不过倒是有个让他们内耗的办法!”
第二天清早,萧山便派了小股部队前去佯装挑衅,果然又引来了几个“天兵天将”,那些人活跃了一个时辰之后,就开始狂乱起来,萧山带领人等药效过后围上去,轻易的解决掉约莫一百敌人。
兴奋剂也不是持续性的,药效过后收割,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这个方法只用了一次,就不管用了。
对方很有针对性的调整了战术,再次出来,不嗑药,只改成大部队齐行,萧山人少,在这种敌我劣势面前,捞不到任何便宜。
萧山经过打探得知,这一招集中兵力的办法,又是王不破的那个白面军师的主意。
萧山和王不破僵持住了。每当萧山想出新的战术,对方就会及时根据情况调整,互有吃亏,但也没丢太多便宜给对方拣。
但对方是有座城池作为依靠,萧山所部的粮食都吃的差不多光了,有些啃树皮挖草根的意思,再过一两天还没有转机,只能撤兵,还要防止敌人追击。
这日萧山清点自己的钱粮,实在是觉得不能再支撑下去,否则自己的人就要耗死了。第二天必须撤退,这一仗,输了。
萧山夜间有些睡不着,他枕着牛皮枕头,躺在自己的营帐里,脑子里满是输了,败仗,撤兵几个字轮回播放。却又想起赵瑗来,赵瑗说去搬救兵,要是他的救兵真的能够到,或许会有转机。
可是赵瑗人在哪里呢?萧山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到了最后,眼前只剩下赵瑗的一双眼睛晃来晃去了。他睁眼,是赵瑗的脸在面前,闭眼,还是赵瑗的脸在面前。
萧山睡梦中郁闷的嚎叫:哥不要梦见他啊,苍井空老师快点出来拯救我!呜呜呜!
却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苍井空谁啊?你又梦见谁了?”
64、虞允文
萧山一个哆嗦,从褥子上跳起,又揉了揉眼睛,半天还弄不清楚这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
赵瑗就站在他面前,带着一脸疑问之色,看着他。
萧山用力的揉眼睛:“不会吧,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啊?”
赵瑗无语,也知道萧山梦见谁了。
赵瑗道:“你甩自己一个巴掌,疼就不是梦!”
萧山狠狠的甩了自己一个耳光,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不是做梦!
赵瑗见萧山出手狠,脸上那五个指印红通通的,自己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很疼,有些胆颤的问:“你……还真打啊?”
萧山一把抓住赵瑗:“你没事吧?我明天准备撤走,还担心你找不到我人。”
赵瑗不露声色的甩开萧山的手,淡淡的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找你还不容易?我没事,不仅没事,还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萧山精神一振,刚想要开口问,便被赵瑗拉出帐外。只往外面那么一看,他的嘴巴就惊讶的何不拢来。
帐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兵士,都十分兴奋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此刻月上中天,姣姣月华之下,是一支装备精良,排列整齐的军队。
人人手持尖枪,勒马而立,人马身上都是连环锁子甲,马不叫,人不语,只是往那里一站,气势就全然不同。那股凌厉的杀伐之气,在月下尤为突出。
萧山注意到那些马的蹄子上面都包裹了厚厚的布,口上都套了罩子。那些骑兵的口中,也都咬着粗短的树枝,是为了防止行动期间弄出声响。
一位领头的将领下马,朝着萧山拱了拱手,道:“这位就是萧部将吧?”
萧山见那位将领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和刘琦的年纪对不上,便点头道:“正是末将,仓促之际,不曾远迎,还请见谅。”
那位将领对萧山也没太在意,只是道:“我等奉命,护送赵公子一程,我家相公曾吩咐过,如果遇到流寇,就随手打发了,萧部将有什么主意,不妨说出来听一听。”
那位将领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萧山喜欢这样的爽快人,不用多绕圈子。
当即通报过姓名之后,又互相说了一下情况,便得知这位将领,正是这三百铁骑的头领,叫做陈呈,被赵瑗借来用的。
赵瑗当日离开萧山之后,快马加鞭,一夜便赶到芜湖,找到了刘锜。
赵瑗也没有对刘锜隐瞒情况,刘锜自然也不会得罪这位有可能当皇帝的普安郡王,乐于相帮。但却是有一点,这件事情只能够私下操作,不可以明面上来往,刘锜是决不可能亲自过来的,更加不可能说赵瑗究竟是什么人。只说赵瑗是自己的远房亲戚,路上不安全派人护送他回家,
赵瑗带着人离开的时候,那些骑兵尚且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得到命令,一切听从赵瑗的安排。
等离开芜湖境内,赵瑗才告诉陈呈此行的真实目的。为了保密行动,一行人都是日宿夜行,马裹足口衔枚,悄然行进。
饶是如此,赵瑗还是小心行动,并没有直线赶来,而是绕了一段路之后,才赶到。
赵瑗走的非常小心,他身后所带的更是上过战场,跟金人厮杀过的百战骑兵,想要悄然行动不是什么难事,一面走一面打扫,直至今夜,在萧山想要撤兵的时候,正好赶到。
有了这三百铁骑的支援,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步卒和骑兵,战斗力本就相差很大,若是训练有素的步卒,尚且能够抵挡骑兵的进攻。但也往往是一千步卒能够挡住一百骑兵就不错了。
光是骑兵的灵活性机动性和其所带来的心理压力,普通步卒都远远的追不上。宋金两国交战,宋军骑兵奇缺,也是难以取胜的一个原因。
而萧山现在要面对的,不过是一些穿着劣质画符铠甲的流匪,和正规军根本不能相比。
哪怕是对方躲在宣州城不出来也没关系,有了三百铁骑的支援,清扫外围不成问题,如果能够成功的清扫外围,补给军械会源源不绝,就是自己砍树挖石制造攻城器械,也能够拿下。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萧山不想花太多的时间,他已经熟悉了王不破的情况,十多匹马,上千步卒,外加临战嗑药。
只消想办法将其步卒全部调出城池之外,纠缠上一段时间,等到其嗑药的药效过后,三百铁骑外加自己的三百步卒干掉王不破,那简直就是秋风扫落叶。
这三百铁骑来的时候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隐蔽更好,以至于能够让赵瑗突兀的出现在自己的营帐中。
自己尚且没有提前发现,那在宣州城的王不破就更加不会知道了。
萧山先步卒佯攻,占据据点,王不破根本没有料到萧山还有后招,果然派大军来攻,几乎是全军出动。因为事先有准备,萧山的士兵又都破除了对于“天兵天将”的迷信,在相持一段时间后,王不破沉不住气了,下令手下的人饮符水。
萧山即刻退却,便跑边打,自己的人越跑越少,为的就是分出一部分兵力,阻截城门。
萧山在心中暗暗的估摸时间,一个时辰之后,三百铁骑犹如天兵飞降,出现在宣州城外。
萧山即刻合围,清扫这些符水药效消退的贼寇,三百铁骑两个来回,就将其杀的落花流水,四处溃散。
萧山亦骑在马上,啧啧称赞:“骑兵好厉害!若是有个十万铁骑,一切都是浮云!”
赵瑗没有去附和萧山的话,这次带来的,可谓是宋军最精锐的铁骑了,别说萧山遐想的十万铁骑,整个南宋,所有骑兵加起来,一万五顶天了,这还是在战时。至于现在,呵呵……
王不破的主力,被这些天降神兵,打了个落花流水,折损大半,只能固守城池,再也不敢出来,完全处于被动状态。
就在当天晚上,好消息又再次传来。
周宏、金胜两人终于赶到了。
他们二人当天遭遇突袭,自行逃跑,跑了之后知道事关重大,要是这样回去恐怕难以交差,在问过萧山所部尚未溃散,并且独自前去剿贼之后,这两人也四处收集溃兵,迅速的集结起纪律战斗力都奇差的军队来。
每府的兵丁脸上都有刺字,像萧山这种直接投效应不用刺字的很少,溃兵跑了也回不去,只有再次聚拢找自己的老上司。
周宏和金生在兵溃之中六百人折损了三分之一,只召集起来了四百人。
但也已经是不少,又朝着宣州集结,再次抵达。
萧山见到周宏、金胜两人到来,虽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但毕竟是上级,不好过分责怪,且人家虽然兵溃,到底还是又收集残部赶来了,应该团结。
朝廷的兵丁外加缴获的俘虏,足足有一千六七人。而王不破主力全灭。
当天夜里宣州城妖贼守将打开城门投诚,王不破趁乱溜走,被萧山带兵追击,割下脑袋。
为时半年的宣州妖贼作乱,算是平定了。
那夜全城灯火通明,叫嚷声不断。周宏金胜这次惹出了大乱子,若非萧山力战,回去之后少不得要被严厉责罚。是以两人都对萧山万分客气之中,又多了两份敬畏——并不是谁,都能搞到三百铁骑的,这一定是个有后台的人物。至少萧山的那位姓赵的朋友,就绝对来头不小。
萧山听到四处的叫骂声,眉头微蹙,扭头对周宏和金胜道:“两位大哥,我们是来平乱的,士卒还是尽量约束。”
周宏金胜连连点头,决没有不应允的道理,主动说自己的步卒驻扎城外,就不进城了。
萧山也没多说,这两人手底下的兵丁不进城,那也好。当然,周宏金胜是要进城的。
刘锜的三百铁骑却不再多停留,当夜就走了,萧山本要相送,却被赵瑗拦下:“我去送就行了,宣州城恐怕会很乱,你还是赶快安定城内!”
萧山便不再远送,他先命手下士卒稳定城中秩序,清扫妖贼残余,又找到宣州城的地方官。府尹是已经被杀了,但还是有个主事的尚且活着。处理城中的善后事宜,便由这位主事的人负责了。
萧山安排完这一切,便在一名俘虏的带领下,朝着宣州府的府衙走去,他一直很好奇,那位给王不破出主意的白面书生,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这些天他吃了对方不少苦头,好歹要见到人。
那俘虏上前带路,将萧山引入府衙的后宅,在一间房间前停下,道:“将军,那人就在里面!”
萧山伸手,推开门,朝里面看去,倒是非常的出乎他的意料,门中什么也没有,仅挂着一张布帘。萧山命自己的亲兵守在外面,他自己抬脚进去,伸手掀开布帘,只见帘子后面,果然有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
那人坐在椅子上,双脚被捆,双臂亦被绑住,口中塞了麻核,侧脸相对,头发披散遮住他的脸,看不到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萧山心中更觉怪异,这捆法,显然不是自己手下兵士所为。
却在这个时候,那书生头微微的扭了扭,朝着萧山看来。
房中只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此刻正好照亮那书生的脸庞。
萧山看到那书生脸的时候,呼吸几乎为之一滞。
尽管他的口被绳子勒住,脸上还有伤痕,头发散乱,但依旧不能够遮挡其容颜绝美,幽暗的房间好似忽然一下子亮了许多,犹如千根蜡烛齐齐点燃一般,让人一见之下,就忘记身在何处。
特别是那书生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媚,只是朝着萧山瞟了一眼,萧山就觉得有些不能抵挡。
女扮男装?萧山的脑袋中划过这个词,随即肯定,还是美女!
萧山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朝着那人的胸部看去。那人穿的少,身上衣衫又有破损,胸部有一半都在外面,平坦的很。显然,是个男人。
萧山收回自己的目光,道:“我有些话想要问你,你只要老实回答就好!不要想逃跑,否则刀剑无眼!”
那书生倒颇为镇定,点了点头。
萧山上前,将其口中的麻核取出,见那书生手腕处被捆之处被勒出血痕,料想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外面又有人把守,逃不了。便顺手将捆住他的绳索也解开了。
那书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朝着萧山躬身行礼,腰深深的弯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激动:“总算盼得将军到来,救我虞允文脱离狼|茓,实在是感激不尽!”
萧山浑身一震,一时之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他问道:“等一等,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那书生直起身来,双目清澈,道:“某姓虞,名允文,字彬浦。”
萧山盯着那书生,一字一句的道:“虞——允——文?”
虞允文点了点头,萧山一时之间,有点消化不过来。再次遇上历史名人,他有点恍惚。
他在第一次遇到秦桧,见到赵构的时候,都没有现在惊讶。那时候他早已有心里准备,见到之后也并不吃惊,但现在全然不一样,他怎么也想不到,虞允文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虞允文现在虽然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个文弱书生,但其在历史上却是鼎鼎大名。十多年后,金主完颜亮发兵百万南侵,就是这位文弱书生,只身渡江,组织乱成一团的军士迅速集结,以文官副职,击败完颜亮,成为传奇人物。而在其后,又担任过赵瑗的宰相,是主战派的中坚人物,即便是赵瑗在决定议和之后,他依旧出任过宰相,并且政绩斐然,留下千古美名。
只是萧山万万想不到,他会在这里出现,还做了妖贼王不破的军师!!
虞允文倒是闹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位看起来英俊骁勇的将领,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脸上神色就得十分微妙。他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萧山在惊讶什么。只是深深的再次对萧山鞠躬:“这位想必就是带兵破贼的萧将军了,比小可想象中的要年轻许多。”
萧山迅速的调整过来状态,既然知道了对方是谁,那也不准备过分为难这位传说中的“白面军师”了。他只是不解,虞允文为什么会出现在贼窝,没听说过他有这方面的经历啊!
“也是不幸,出门游历,遇上王不破,被其囚禁,为了保命不得已干了这勾当!非是怕死,而是家父年迈鳏居,若命送于此,实在不孝;尚未赢得功名为国效力,就死在莽夫之手,更是不忠;不敢乱死,只能想法活着!万幸将军来得快,救虞某出贼|茓,感激不尽。”虞允文这样解释道。
萧山一笑,人都怕死,虞允文看起来还比较年轻,当然不肯就这样死了,只不过他最后那句话便不能信了,如果真的很盼望自己来,又为什么要给王不破出那么多主意?
萧山道:“怕死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我也很怕死!只是既然盼望我早日灭贼,又为什么百里奔袭,使得朝廷兵溃,我既然已抵达宣州城外,又为什么还要为虎作伥,帮着王不破出主意和我作对?”
萧山说道后来,已经完全忘记了虞允文在历史上的大名,口气变得有些严厉起来。
虞允文道:“恐怕说来萧将军也不信,余某本在家中静坐,这一番变故,全因将军而来!”
萧山不为所动,道:“怎么讲?”
虞允文道:“一日听朋友说镇江府有位年轻的部将,行军布阵有些道道,便想要去见一见。没想到走到半路就被王不破截获,当时他被追的惨,还顺手在乱兵中救了我一命,我不知其真实身份,感激他救命之恩,就出了些主意帮他脱险。却不想他反倒将我囚禁,让我帮他。”
萧山万万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到来,这个蝴蝶翅膀扇得虞允文居然进了贼窝。
虞允文叹了口气,道:“等知道他究竟是干什么的时候,为时已晚。一开始的时候我不肯相从,他便用酷刑逼我,又怕我逃跑,用绳索将我捆住,带在身边。更害怕我跟他周围的人接触,还用麻核塞口,让我连说话都不能。这几个月,真是身在火坑!”
萧山已经见到虞允文身上有着鞭痕,不是旧伤,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个样子,其并未说谎。但他也不打算就这样轻易的相信对方,如果虞允文不能够拿出让他满意的答案,萧山不准备放过他。
虞允文继续道:“听说朝廷派人前来围剿,派出先头部队突袭的确是我的主意。因不知到底来的人如何,若是和往常一样的无能之辈,一击就四处溃散,在原地兵溃无功而返也好,省得过来送死;但若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良将,那八十多人也不算什么威胁,反而能够从他们身上得到不少情报,一路前来也能够有所防备。”
萧山盯着虞允文一瞬不动,心中暗自判断对方是否在说谎,但他很快发现,虞允文似乎比自己更加镇定,而且从对方的眼神中,根本看不出对方是否在撒谎。非但如此,在面对那张绝美的脸和一双妖媚的眼睛时,萧山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看为好,省的被迷惑了心智,作出错误的判断。
萧山将自己的目光移向别处,口气依旧非常严肃:“既已我知我大名,官兵有抵达城外,为何还要为虎作伥?”
虞允文却猛然笑了一笑,语调中显露出一丝兴奋之意:“我本就是听闻将军大名,想要去见一见真人,才会身陷狼|茓。此番将军已经到来,当然是想看一看究竟有没有真本事了!多有得罪,还请不要介意。”
萧山没有说话,他在心中暗暗的揣摩虞允文这番解释的真假。
如果是假的,那就说明这个人很滑头,能够审时度势,被王不破抓到后会很快想到办法自我保全,现在落到了自己手中,也在尽力的自我洗白。
如果这番话是真的,那么虞允文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拿人命当回事,拿着普通士兵的命来当做自己的棋子玩儿。
不论是真是假,萧山发现自己对于这个长相绝美,后世口碑甚好的赵瑗的丞相,没有太多好感。
萧山随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介意,将手中的剑送回剑鞘,他准备等赵瑗回来,和赵瑗商量一下再来处置。
萧山转身,准备走出房去,却不料虞允文在背后道:“萧部将请留步。”
萧山也没回头,只是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
虞允文道:“不知将军准备怎么处置小可?”
萧山倒是有了点兴趣,他返身走进房中,拉过虞允文先前做的椅子,自己坐下后,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处置?”
虞允文朝着萧山鞠躬,道:“若将军不嫌弃,某愿效犬马之劳。”
萧山道:“不敢当。你应该有功名在身吧?我不过是镇江府的一个小小部将,也没权收读书人,”这话倒是真的,有宋一代,文官向来看不起武将,萧山觉得对方这话不过是在奉承自己以求自保。
虞允文道:“曾中举,还不曾参加会试。不瞒将军,如今秦桧当朝,政局晦暗,忠义之士多被排挤,虞某也不打算在短时间内出仕。今见到将军有勇有谋,又十分年少,想必将来前途无量,若能为将军效力,也不负平生之志。”
萧山笑了一笑,说话非常不客气:“你是怕我把你交给朝廷,当做妖贼处理吧?”
虞允文愕然,一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即便交给朝廷,最终也不过是刺配充军,和我现在的请求有什么不同吗?”
这下子轮到萧山说不出话来了,细细想来,似乎对方说的不无道理。如果虞允文被刺配充军,和他主动来投靠自己,唯一的区别就是脸上是否刺字。
虞允文进一步说道:“某见将军之志,决不甘只做一名部将,虞某虽不才,但也能够助将军一臂之力。”
萧山不动声色,他相信虞允文如果肯帮自己的话,前面的路会更好走一些,但他从心里地,对这个人没太多的好感,现在听对方这么说,便淡淡的道:“往下说。”
虞允文道:“将军已经平定多处叛乱,至今却只有三百手下,颇为奇怪,想必是有人故意打压的缘故。”
萧山摇头:“没人打压我!”
虞允文道:“那定然就是将军故意为之了!其中缘由,不如让某揣测一番?”
萧山忙起身,他虽然对虞允文没有什么好感,但也不敢小看这个人,如果万一从他口中说出什么不该被人听到的话,那就不好了。
萧山走出房门,命周围看守的侍卫都离去,守在院外,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这才转回房中,将门关好后,才道:“你继续说!”
虞允文看着萧山微微笑了笑,萧山感到一阵心虚,似乎自己的秘密已经被人看穿。
虞允文道:“若是我猜的不错,将军肯定是在躲避什么人,但这样下去不是个事,我倒有一个方法,让将军手下管辖之人增多,却不引起旁人注意!”
这件事情一直是萧山比较头疼的,他来到军中已经一年有余,尽管多次立功,颇得上司邵宏渊的赏识,但因为有秦桧在,根本不敢升职,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即便是秦桧倒台,自己也才是一个带领三百人的部将,在历史的洪流中,没有任何抗拒扭转之力。
萧山道:“虞先生有什么见解,不妨说出来!”
虞允文道:“此次平乱,将军缴获的俘虏不下五百人,何不就此收为自己的部下?此次平乱将军是第一功,若是不要虚名,只要实惠,想必邵指挥和周、金两位将军,也很喜欢。”
萧山皱眉沉思了一会儿,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虞允文道:“将军把升官发财的事情,让给周、金二人,这五百俘虏,不上报朝廷,收为己用!”
萧山心中一跳,看向虞允文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
虞允文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串脚步声,萧山抬了抬手,示意虞允文先不忙说话。
果然,没多大一会儿,便听见赵瑗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萧部将在审问什么人,连我也不能进去?”
萧山忙拉开门,朝着院外走去,果然见到赵瑗站在院门口处,神情有些不悦。
萧山上前,将赵瑗拉到一旁,想了想道:“殿下,我见到王不破的军师了,他……他……”
萧山琢磨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本身对于虞允文没什么好感,而且也不喜欢他的长相。但刚刚的那番话,的确让萧山动心了。到底留还是不留,这是个问题。
赵瑗笑吟吟的看着萧山,道:“他怎么了?”
萧山道:“既然殿下来了,一同去看看吧!”
赵瑗点头,和萧山并肩而行,走入房中。
房中灯光幽暗,虞允文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却望向赵瑗。
赵瑗在看清虞允文的那一刹那,不由的一怔,很显然,虞允文的相貌也给赵瑗带来了一定的视觉冲击。
萧山见赵瑗发愣,心中便有了一丝不悦,道:“这位就是王不破的军师,曾经中举,外出游学的时候被王不破挟持,不得已沦为贼寇。叫……”
一句话尚未完,赵瑗忽然Сhā嘴:“叫苍井空?”
65、无理取闹
萧山背后冷汗淋漓,忙道:“叫虞允文,隆州人。”
赵瑗有些狐疑的看了萧山一眼,萧山现在的表情非常的微妙,微妙中又带着一丝诡异。
赵瑗也没多理会萧山,只是对虞允文道:“你姓虞,又是隆州人,太常博士虞祺是你什么人?”
虞允文:“正是家父。这位官人认得家父?”
赵瑗微微笑了笑,道:“嗯,认识,听说他家公子六岁诵《九经》,七岁能属文,就是你了?你父亲身体可好?”
虞允文忙道:“不敢当,正是区区。家父身体康健如常,就是母亲去世,有些寡欢。想不到在此处能够遇见家父故人,真是幸事。”
赵瑗自我谦虚了一番,并未说自己究竟是谁,虞允文也不问,两人互相吹捧后,赵瑗便又问起虞允文为什么会在这里,虞允文看了萧山一眼,颇为委屈的对赵瑗道:“赵公子有所不知,这位萧部将对在下似乎很有成见,审问了半晌,饭也不给吃,水也没一口喝。现在腹中饥渴难耐,还请给个窝头充充饥。期间内情一言难尽,吃饱了再慢慢说,定然有问必答。”
赵瑗笑了起来,虞允文也笑道:“怕等会儿话不投机,萧将军刻薄起来,虞某就又要饿上几天,那就连路也走不动了!”
赵瑗拍着虞允文的肩膀道:“你放心,我在这里呢,饿不到你!”说着,便让萧山去准备酒宴,款待虞允文。
萧山一肚子不愿意,他见虞允文说话间虽然比较沉稳,但一双媚眼却不住的往赵瑗身上瞟,心里就十分的不痛快,但赵瑗既然已经发话,只得遵命前去。
宣州城被王不破占了大半年,又新破城,并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是草草准备了一些干饼,腊肉之类,又找到了两坛劣酒,宴席就在宣州府衙中,叫了周宏和金胜两人同来。
待到萧山再去找赵瑗和虞允文的时候,发现两人已经相谈甚欢了,并且还在讲述一些京城旧事。
周宏和金胜并不知道虞允文是什么人,赵瑗当即引荐,也没说他给王不破当军师的事情,只是介绍其家世来历,又说被王不破囚禁于此的。
周宏、金胜两人听说虞允文是官宦世家,都十分的客气,虞允文之父是太常博士,不论是出身还是将来的前途,都不是周宏金胜这些低级武将所能望其项背的。
萧山不去和他们搭话,只是一个人喝闷酒。
酒至半酣的时候,虞允文忽然向萧山敬酒,道:“如今虞某做了俘虏,不知萧将军准备怎么处置?是要刺配充军吗?”
周宏金胜两人听说,都是吃了一惊,不等萧山回答就忙道:“岂敢让太常博士之子刺配充军?当然是护送回公子回家。都是我等无能,才让公子深陷贼窟,还请公子不要介意。”
虞允文却不理会周宏金胜二人,只是看着萧山,等待萧山表态。
萧山道:“萧某一届莽夫,不敢擅自做主,更不敢吃公子敬的酒。”
虞允文神色就有些尴尬,但随即一笑,道:“若是真要充军,虞某希望能够归入萧将军部下,此次破贼,萧将军居功甚伟,就算是俘虏,想必也不会被分配到别处。”
萧山朝着虞允文看去,虞允文的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萧山颇为犹豫,但并没有答话。他在之前的确不知道虞允文的父亲在朝为官,现在知道虞允文有了这样的靠山,肯定不会被刺配充军。
自己留不留他,他都不会有任何危险。
只是对方现在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提醒自己,刚刚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说过的话题么,自己留下这些俘虏,扩充实力又不引起秦桧的主意?
萧山的目光看向赵瑗,想要征求赵瑗的意见。
赵瑗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萧山,并不开口说话。萧山想了想道:“怎敢为难虞公子?自然是派人护送公子回家了。”
虞允文得到这么个答案,露出颇为失望的神色,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道:“多谢萧将军相救,这杯酒是感谢将军救命之恩的。”
萧山便不能再不给他面子,接过来一饮而尽。
虞允文这才坐下,又和赵瑗说话,萧山心中更加不悦,觉得其靠着一张脸,这么快就赢得了赵瑗的欢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本事。
周宏金胜见气氛变得比较微妙,忙打圆场,使劲的灌萧山,希望将其灌醉后少说话。
萧山开始还有些拒绝,说城中初定,不好多喝,要保持清醒,但被周宏金胜两人强灌了两杯之后,又看见虞允文似乎在和赵瑗附耳说些什么,赵瑗点头,心中就更加不痛快起来,酒到唇边就干了,一连数十杯劣酒下肚,只想呕吐,当即站起,朝着外面走去。
周宏和金胜都面面相觑,道:“萧兄弟怎么今天打了胜仗反而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才喝这么几杯就不行了?”,又随即笑道:“肯定是出去找姑娘了!跟我们几个大老粗有什么好混的?”
赵瑗也觉得萧山今天面对虞允文的时候过于反常了,在座的几个人,谁都不想去喝劣酒,不过是沾了一沾意思意思,萧山却着实喝了不少,现在又中途离去,不知做什么去了。
虞允文见状,便道:“两位将军,时间也不早了,盛情款待之意,虞某感激不尽。城中初定,恐怕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莫要贪杯误了大事。”
周宏金胜两人连连点头,他们先前就是贪杯误事,现在决不想在已经胜了的情况下再出什么岔子,况且城中的酒也不好喝,没什么好贪的,当即就说了几句后便告辞,自行去歇息了。
虞允文也被安排了一间住处,赵瑗见萧山出去半晌还不回来,便自己前去寻找。
他走出府衙,稍稍一问,便听说萧山在城中东门边,秋夜颇凉,他拿了一件披风,朝着东门走去。
赵瑗尚未抵达城门口,就瞧见萧山靠在一颗树边,弯着腰正在呕吐,气味刺鼻。
赵瑗赶忙走过去,扶住有些摇晃的萧山,带着责备的语气道:“你怎么竟然喝的这么多?”
萧山没回答,又是一阵呕吐,赵瑗赶忙拿出清水给他漱口,等到萧山吐完了,才扶着他靠着一堵矮墙休息。
萧山不说话,赵瑗也没什么话好说,两人静静的坐在墙角吹风。
城中兵士来回巡逻,不时有脚步声传来,秋风一起,树叶沙沙作响。赵瑗等了一会儿,道:“不早了,我扶你回房去睡吧!”
萧山一声不吭,任由赵瑗扶着自己,朝着城中管事的给自己在府衙安排的住处走去。他心里倒是十分清明,自己也能够走稳,但觉得现在被赵瑗搀扶着,感觉也不错,就没拒绝。
一路上走来,遇到的兵士都纷纷向萧山打招呼,萧山也没理会,直到进了府衙,又有亲兵想要过来搀扶,都被他挥手赶开。
赵瑗直将萧山扶到床边,才道:“你身为将领,居然行军之中喝醉,真是不该!”
萧山道:“我没醉,清醒的很!只是那酒太难喝了,所以忍不住吐了。”
赵瑗将房中的灯点亮,州府被王不破占据多时,并无蜡烛,只找到一盏油灯。
萧山靠在床头,看着灯光一点点的亮起来,将赵瑗的侧脸映的无比清晰,上面的绒毛都能够看见,细细的一层,又带着光晕,十分迷离。
赵瑗一边剃灯,一边道:“你好像对虞允文有成见,为什么?”
萧山摇头:“没有成见!只是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当妖贼!”
赵瑗笑道:“还说没有成见,他自然是被逼的了。我见他身上伤痕累累,都是新伤,被王不破鞭打的。且跟他交谈过了,并无不妥。”
萧山道:“我觉得他不老实!”
赵瑗无奈,走过来做到萧山身边,温言道:“我知道你在他那里吃了不少亏,心中不忿。但他本有功名,也很有智计,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的。你不要太小气了,这样的人,还是该好好相处的。”
萧山心里不太舒服,道:“那你呢?你怎么看这个人?”其实不用问萧山就心里明白,赵瑗肯定对其非常欣赏了,不然将来也不会拜其为相。
赵瑗想了想,道:“他很聪明,也能够审时度势,并且我曾经跟他交谈过,他对于朝中的局势也很有见解,在做王不破军师的这段时间内,还能够为难到你,可见其对军事也有研究,像他这样能够知兵的读书人非常少见,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能够为朝廷效力,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萧山淡淡的哦了一声,赵瑗说的基本正确,其日后能够只身渡江,以一己之力迅速集结军队和金人对抗,当然是不世奇才。
赵瑗有些奇怪的看着萧山:“为什么不喜欢他?”
萧山搜肠刮肚,终于说出了一个自己的理由,道:“我不喜欢他的长相!一个大老爷们长得像个女人,肯定是媚上惑主的。”
最后一句话纯粹污蔑之言,但萧山觉得说出来后,心里就痛快许多。
赵瑗噗的笑出声来:“以貌取人可是非常不对。他长得好看不好看,关你什么事?再说了,算命的说男生女相都是大富大贵之命,我觉得他长得挺好的。”
萧山仔细想来,也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那里还需要什么理由?便道:“反正我不想要他,看他不顺眼!”
赵瑗无语,笑道:“那不知道萧大将军喜欢什么样的长相,看谁顺眼?”
萧山看着赵瑗,不说话,他在心中把自己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发现最喜欢的是赵瑗这种——清俊温和,内敛沉稳的,特别是他的双眼,一看便让人有信赖之感,不像虞允文的那种,看着就想犯罪。
意识到这个时候,他猛然甩了甩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太正常,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太正常。
赵瑗见萧山一瞬不转的盯着自己,心中有些乱,猛然见便想到了那日两人同宿的情形。那个时候,曾经发生过什么,虽然不曾明说,但都心知肚明。
萧山隔了一会儿,低声道:“瑗瑗……”
赵瑗浑身一震,看向萧山,对方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就再也没叫过自己的这个名字。
萧山缓缓的伸出手,握住赵瑗的手,他本想说我喜欢你这样的,但这话一出就是调戏,他终究说不出口,只是握着。
赵瑗的手心有着一层薄茧,此刻有些轻微的颤抖,修长的手指在油灯下显得非常好看。
赵瑗并没有将手抽回去,只是道:“你喝多了,早些睡吧!”
萧山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一般,但到底是什么,却也根本不明了,只是执意道:“没有喝多,我很清醒。”
赵瑗有些担忧的看着萧山,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萧山的额头,道:“你身上好烫,是病了么?”
萧山摇头,将赵瑗的另外一只手也握住了,缓缓的分开他的指头,十指相交。
在这一刻,赵瑗的心中似乎都明白了些什么,呼吸变得散乱了起来。萧山见到赵瑗的胸脯微微的有些起伏,脸上似也渐渐泛红,但却并没有任何恼怒之色。
萧山道:“我明天就准备回镇江了,你打算去哪里?”
赵瑗有些不解的看着萧山,萧山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想要看看我的驻地,如果没别的事情,去我那里呆一阵子吧。”
赵瑗没说话,萧山发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他莫名的想要更加亲近一步,目前为止他能够想到的,也就是邀请赵瑗跟自己同行了。
赵瑗的目光并没有看向萧山,只是些微有些失神的看着房中那盏油灯的火苗,火苗在不停的跳动,将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
赵瑗有些为难的开口:“你……你是不是……”
萧山不解:“是不是什么?”赵瑗不知道该怎么说,万一自己说错了,那可是对于两人关系致命的打击。
赵瑗想了一会儿,道:“你……为什么想要邀请我去你哪里?”
萧山拼命的想理由,想了半晌也不知道,便回答:“没有为什么,你不是说过想去看一看么?”
赵瑗心中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阿猫,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没娶妻?”
萧山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烦躁,他不明白为什么赵瑗忽然问这些不相干的问题,便道:“没有为什么,我不是以前说过么,三十岁之前不会娶妻的。”
赵瑗点了点头,忽然扭过头,盯着萧山的眼,问道:“你……是喜欢女人的吧?”
66、强吻
赵瑗闷了半晌,忽然扭过头,盯着萧山的眼,问道:“你……是喜欢女人的吧?”
这句话犹如一道闪电划过萧山的心,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萧山慌忙的收回自己握着赵瑗的手,道:“当……当然。我……我没那方面的爱好,殿下不要误会……”
说完之后,还忙不迭的补上一句:“我只是……只是从小跟殿下一块儿长大,感到有些亲近,不是……不是想要那什么……我不喜欢男人,我发誓!”
赵瑗的心中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觉得先前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对方只是对自己比较依恋而已。
赵瑗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萧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个人忽然挑明了,都感到一丝尴尬,气氛有些诡异。
萧山心中乱跳,他生怕赵瑗不肯相信自己,甩袖而去,从此再不和自己说上半句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自我辩白。他一边担心一边朝赵瑗看去,只见赵瑗面色如常,一双眼睛有些略微失神的看向远方,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赵瑗隔了很大一会儿,才道:“我也正好无事,去见见你平时怎么练兵,也是有些益处的。”
这句话无疑是答应了萧山的邀请。
萧山心中一阵狂喜,先前的忐忑担忧尽数消失,有些不敢相信的追问了一句:“当真?”
赵瑗缓缓的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直到赵瑗离开了以后,萧山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时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对赵瑗竟然有那种冲动,不会真的喜欢他了吧?一时又自我安慰是这么多年没有找过妹子的原因,自己怎么可能喜欢男人呢?
就这样他自己郁闷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萧山所部在城中呆了三天,将城中秩序安定之后,这才出发返回镇江。
这三天他和赵瑗相处的也算愉快,两人都没再提那天晚上发生过的事情,倒是经过这三天,他对虞允文发生了比较大的改观。
在临出发前的晚上,虞允文主动找到萧山,两人聊了很长时间。
虞允文开门见山的对萧山坦白:“当时初见并不了解将军是个什么性情,害怕真的被当做妖贼处斩了,死的太不值,所以说话有所隐藏。”
萧山对于虞允文这个开场白还算满意,虞允文进一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实当初说想要投靠萧山,也不全是吹嘘拍马之言。将来是肯定准备要出仕的,但目前却暂时没有这个打算,因为秦桧当国,自己难以得到施展,等到将来朝政局势有所扭转的时候,再准备出来。跟着萧山做一个马前卒,一来不引人注意;二来也能够多接触一下军事,希望将来能够派上用场。
萧山和虞允文交谈的时候,也觉得对方于政治谋略方面,远胜自己;且对于局势的变化,颇有远见,至少他对于历史走向的预测非常正确:一,秦桧不会一直掌控朝政;二,金灭南宋之心不死,将来必然会再起干戈。
萧山一旦放下了对虞允文的成见后,也说了许多自己对于军事方面的看法,两人详谈甚欢,聊到半夜,虞允文也没经萧山允许,就往他床上一躺,非常自来熟的说:“晚上跟你一起睡!”
萧山皱着眉头看虞允文,这位大美人已经脱了靴子,散了头发,靠在床头抠脚丫子抠的不亦乐乎。萧山心里完全没有半点旖念,只有一个想法:这家伙的脚真的很臭!!
晚上同宿的时候虞允文睡相奇差,占了大半个床不说,一条腿还压在萧山身上,萧山狠狠的踹了虞允文一脚后,心中默默的想:看来我是真的不喜欢男人,他比瑗瑗美貌百倍,老子现在却只想使劲的再踹他两脚!
一行人从宣州出发,前往镇江的时候,已经接近深秋,一路上秋高气爽,又是平定了叛乱回来,萧山的心情非常轻松。他看着这次抓回来的俘虏,整整有五百余人,还有收缴的兵器物资,可谓是所获颇丰。
一个月后,萧山所部即将抵达镇江,明日再赶一天的路,应该在黄昏时分就能够抵达了。
当夜萧山在野外安营扎寨,周宏金胜两人越到镇江,心中便越忐忑,生怕萧山在邵宏渊面前告状,倒不是害怕邵宏渊处罚自己,而是担心功劳要被萧山一个人独揽了。
萧山也知道这两个人近来越发对自己客气是为了什么,他当做不知,在周、金二人试探自己的时候,只是顾左右而言它。萧山并不想要那些虚名,要了对自己也没什么用,他只是听取了虞允文的意见——在合适的时机卖两个人一个人情,顺便再从两人那里捞回点什么。
当晚萧山安排好所部之后,只觉得背后似乎有点不太对劲,似乎有什么人一直在观察自己一般。
这种感觉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他这一路来,总有着自己被人在暗处窥探的感觉,但是当他转身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些自己抓获的俘虏,并无异状。
今天他巡查完自己所部,准备回营歇息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就在他的脚步准备跨入帐中的时候,忽然有一个怯怯的声音在其背后响起:“萧将军……”
萧山转头,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跟在自己身后,看那少年的装束,是这次自己抓到的俘虏。
在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萧山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一下子就明了起来,他有些狐疑的上下打量那个少年,只觉得有点面熟,但是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那个少年小心翼翼的看了萧山一眼,又怯生生的道:“小人,小人能够跟将军单独说两句话么?”
萧山点头,走入自己的帐中,将周围的亲兵都遣了出去,道:“你有什么事情?”
那少年有着尖尖的下巴,身材削瘦,一双眼睛却水汪汪的,有些胆怯的看着萧山,小声问道:“将军是不是临安人士?”
萧山心中即刻警惕起来,手不自觉的就按到了腰间的剑柄上,问道:“是!你怎么知道的?”
那少年道:“将军,不记得小人了么?”
萧山摇头:“我应该没见过你!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那少年便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又重新抬起来,似乎鼓足了勇气:“小人……小人姓伍,以前的花名叫霓裳……”
萧山搜肠刮肚,不记得自己认识过这么样的一个人,便道:“我不认识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少年咬着唇,隔了半晌才道:“将军……曾经在临安的时候,睡……睡过小人。”
萧山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睡过男人,不是想不起来,是根本没有过!
霓裳见到萧山的反应,些微有些失望,低着头道:“将军当天还给过小人一锭银子,说那些事情不是男人该干的。小人一直铭记在心,却没想到将军已经忘记了……”
萧山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几年前的小馆。那次是他奉了赵瑗之命,前去跟踪秦熺的,秦熺去了妓院,他也叫过一个小馆打掩护。
萧山上下打量眼前这位少年,似乎有当年的一点影子,但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了妖贼,还做了自己的俘虏。想必这些天一直在暗中窥视自己的,就是他了。
萧山见霓裳胆怯,便招手示意他走进一些,道:“过来坐!原来是你,你长变了很多,我一下子没认出来。你怎么跑到宣州去了?”
霓裳并不敢坐到萧山身边,只是上前走了两步,站到萧山身边,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原来自从那天萧山走后,他就一直不忘,也不愿再当男妓,瞅了个空偷跑了出来,想要去找萧山,却根本不知道萧山在哪里,又是谁。
他一路出城,拿着萧山的银子倒也避免了沿路乞讨,他想要过江回到故乡,但又不能渡江,只能往南返。中途被王不破抓了去,充作士卒,就这样过了两年,直到萧山率兵破城,这才见到当年的恩人。
霓裳本来不敢相认,但听说俘虏被抓到镇江府后,会被发配到别处充军,他数次想要找萧山问一问,但终究不敢,眼看明天就要抵达镇江府,所以今夜鼓足了勇气,前来请求萧山,不要把自己丢到别处去。
萧山听完眼前的少年所述,知道他吃了不少苦头,听到对方这样恳求自己,就先跟他透了个底:“你不用过于担心,我没打算把这次收缴的俘虏给别人。不过这件事情你要保密,不要跟别人说。”
霓裳用力的点头,跪下磕头:“萧将军大恩大德,我一定好好的报答!”
萧山笑了笑,这不过是顺手的事情,也谈不上报答,便道:“不必了,你以后好好努力,上阵杀敌,就是报答了!”
霓裳却又看了萧山一眼,咬着下唇,低着头道:“知恩莫忘报。小人有礼物送给将军……”
萧山有些诧异,他看到霓裳身无长物,衣服都穿的破破烂烂的,也不知道他要献什么礼物,便道:“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看看!”
霓裳低头,声音都在颤抖:“不敢就这样献上,请,请闭上眼。”
萧山在这里遇上故人,这些天也心情很好,虽然觉得这一套很老土,但还是闭上眼睛,笑道:“金银就不必了,最好是你老家的地图。”
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萧山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响动,便猛然睁开眼,这一睁眼,差点想要把自己的眼睛抠出去扔了。
只见对方竟然将衣物脱的精光,有些瑟瑟发抖的站在自己面前,双手捂着□,一双眼睛带着仰慕和害怕,两片唇几乎毫无血色,只是紧紧的咬着。萧山注意到他身上非常干净,应该是来之前洗过了。
萧山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道:“你做什么?”
少年低下头去,小声道:“我……我就是礼物……我想……没有什么好报答的……”
萧山心中涌起了一股怒气,但忍着没发作,只是觉得对方可能在妓院呆久了,三观有些扭曲。
霓裳抬头,看向萧山,袒露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却还是慢慢的走上前,勾住萧山的脖子,声音中带着一丝荡漾:“小人……小人愿凭将军处置,将军以前说过,很喜欢小人伺候……”
萧山冷冷的看着怀里的少年,并没有伸手,还未说话的时候,忽然帐帘被人掀开,一个声音也传了进来:“阿猫,你……”
那声音戛然而止,萧山抬头朝着帐门口看去,赵瑗就站在外面,一脸惊诧的看着自己。
萧山心中暗叫不好,赵瑗的脸上一刹那变得青黑,声音也变得有些硬邦邦的:“我有事情找你,你……看起来你现在不是很方便,等会完事了过来找我!”
说毕,就转身而出。
萧山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想要追出去解释些什么,但似乎又不好解释。
他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还是先解决面前的这个少年比较好。
萧山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他尽量不要让自己发怒,因为知道发怒也没用。
他只是用着平稳的语调,对还勾着自己脖子的少年道:“你记得我说过什么的吧?”
霓裳点了点头,萧山道:“这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我也不喜欢看到手下的士卒做这些。”
霓裳有些焦急起来:“小人……小人不是……我……我只是想要报答将军。而且……而且将军不是说过,我伺候的好么?”
萧山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他也不想记起来,只是淡淡的道:“把你的手松开,如果想在帐下充军,就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霓裳犹豫了片刻,将自己的手收回。
萧山尽量让自己装作一视同仁的样子,坐在自己的榻上,语调平稳:“以前有过什么,我不想再提。我只收勇敢作战的士兵,不收欢场卖笑的小馆。”
少年一声不吭,萧山继续道:“如果想要被人看得起,最好自己能够自尊自强自立。我说过会收留你,说出的话不会反悔。但我的要求很严格,如果你不能合格,不要怪军法无情。当年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是帮过我,所以今天的事情我就不再追究。但类似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
那少年眼中隐隐有着泪光,却只是咬着唇,点了点头。
萧山道:“你把衣服穿好,出去吧!”
那少年拾起地上的衣服,慢慢的穿好,朝萧山行了个礼后,刚想要出去,忽然被萧山叫住:“你等一等!”
少年回过头来,看也不敢看萧山一眼。
萧山道:“如果将来有人欺负你,我不会帮你的!军中那种事情不新鲜,我不会对你特别照顾。男人应该流血流汗,而不该张开双腿等人操!”
少年的脸涨得通红,眼中却有着火焰在燃烧,他朝着萧山抱了一拳,语气中有着决绝:“知道了!属下决不会让将军再次看不起!”
说毕,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萧山自己在帐中独坐了片刻,整理了下思绪,这才走出帐去。
他刚刚面对小馆的时候,脑袋清醒的很,但现在一想到要去见赵瑗,就觉得大脑里一片浆糊。
他在赵瑗的帐外等了很久,如果现在有烟的话,他肯定要抽一支,但没有,他只能闷闷的站在外面,隔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便抬脚朝里面走去,却不料赵瑗正巧出来。
赵瑗看了萧山一眼,道:“跟我来!”
萧山一句话也不说的跟在赵瑗身后,一直走到一个土包上,赵瑗才止住脚步。
此刻太阳正在落山,天际一片红色,云层镶着金边,另外一边的天际,却呈现出宝蓝色,月亮出现在宝蓝色之中,将天空划分成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
土包上长着一颗柳树,现在树叶都已经枯黄,不时落下,掉在两人身上。
赵瑗隔了一会儿,道:“我突然有些事情,不去镇江了,要赶回家里去。”
萧山知道赵瑗一定是在心中鄙薄自己的人品了,刚刚那种情形被撞见,自己也真不知道该怎么辩白。如果说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少不得要把自己去嫖妓的事情抖出来,虽然什么都没干,可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的事情。
他见赵瑗不提那件事,自己也不好主动提起,只能顺着赵瑗的话说:“是你家里出了事么?”
赵瑗道:“嗯,阿爹命人将我儿子送来了,刚刚家里派人找到我,我从未见过儿子,准备回去看一看。”
赵瑗找的理由也很堂皇,萧山不知道该怎么挽留。
两人沉默了半晌,萧山才道:“终是血脉至亲,你心里一定很着急想回去。是打算什么时候走?”
赵瑗道:“归心似箭,现在就走!”
萧山拿脚提着土包上的尘土,道:“天已经晚了,夜里不安全,明天早上再走吧。”
赵瑗便也不说话了,两人沉默半晌,竟是谁也没说到正题。
萧山眼看着太阳一点点的落山,所有的光亮都已隐藏,他终于忍不住了,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瑗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萧山:“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萧山有些焦躁起来,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别装听不懂!我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回去,先前说好了的忽然中途变卦,但的确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瑗语调平淡,没有一丝波澜:“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萧山愤愤的道:“你现在心里肯定想,我是个到处乱搞的人了!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看不起我,你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好歹能给人一个痛快!”
赵瑗看了萧山一会儿,并没有开口,萧山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找个老婆,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似乎就算是找了老婆,也没法证明自己清白。
赵瑗道:“那是你的私事,我不想过问,况且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萧山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他只觉得心里抓狂,却听见赵瑗继续道:“我只是知道了一件事情,有些人发誓做不得准!”
萧山有种想跳起来掐死赵瑗的冲动,声音不由得就有些抬高:“你乱污蔑我,我没有干过!”
赵瑗哂笑了一声,反问道:“是么?你说话不尽不实,我不想去分辨那句是真的,那句是假的。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冲我嚷嚷有什么用?”
萧山恨声道:“我从没骗过你!也没对你说过半句假话!”
赵瑗笑了一笑,盯着萧山,四周黑暗,一切都变得影影憧憧,但赵瑗的眼神十分犀利。赵瑗的嘴角浮现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容,一字一句的道:“是么?那天晚上,不见得有蚊子吧?”
萧山一下子就蔫了,他垂头丧气的一ρi股坐在地上,心中一片混乱。他深深的吸气,让自己尽量的冷静,然后道:“那个人,就是你刚刚找我的时候撞见的,是我在临安认识的。他曾经做过小馆,所以行事有些不知轻重。”
赵瑗打断萧山的话,冷冷的道:“我说过,这些是你的私事,我不想过问。”
萧山看着赵瑗,无力的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半个字。赵瑗这句话将他堵得死死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赵瑗亦回过头来,看着萧山,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军中禁止招妓,不要为了一时之快触犯军法!”
萧山被赵瑗的语气搞得心中的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他猛然站起,大声道:“我当日在临安城,为了跟踪林一飞和秦熺,才去妓院。进去了要掩人耳目,只有叫人作陪!如果不是你让我去找奸细,我还真不会认识什么妓院的小馆!而且他这次是俘虏,从王不ρo处抓来的,根本不是我去招妓的!我怎么会想到他忽然脱光跑我怀里?而且我什么也没做,触犯军法更是无从谈起!”
赵瑗的唇边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这个笑容让萧山看得非常不爽,他一把揪住赵瑗的衣领,不顾对方的身份,咬牙切齿:“你要是觉得我无耻就直接说,不要露出那种笑容!”
赵瑗脚下一个横扫,萧山没有防备,被赵瑗扫到在地上。
赵瑗缓缓的蹲□子,盯着萧山,一字一句的道:“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了,普安郡王的衣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拉扯的!你招妓还是叙旧和我无关,但若是再敢对我无礼,我饶不了你!”
萧山咬着牙,一声不吭的从地上爬起来,现在四周光线甚暗,他心中又是恼恨,又是委屈,看见赵瑗准备往远处走,便叫道:“赵瑗,你给我站住!”
赵瑗哼了一声,理都不理他,自顾自的往下走。
萧山一个箭步窜上去,伸手拉住赵瑗,赵瑗甩开,却不料萧山随即合身扑上,伸手擒住赵瑗的肩膀,赵瑗一个回肘,重重的击在萧山的肚子上。
萧山忍着疼并未后退,两人扭打起来,从土包上滚下。萧山身上挨了两圈,赵瑗却被他按在身下。赵瑗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想也不想就抬起膝盖去顶萧山的肚子,萧山单腿横跨,用整个身体压住赵瑗,将对方制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萧山冷笑了一声:“我现在就扯着你衣服了,你能怎样?我再说一遍,我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过!”
赵瑗气的脸色有些发紫,他万万想不到萧山居然敢跟自己动手,还是在被自己搬出身份威胁过后,他声音都有些不稳:“你松开手!敢撒野的话我要你好看!”
萧山只觉得今天赵瑗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抓狂,现在赵瑗说话虽然凶狠,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惊恐的光芒,唇也下意识的紧紧抿着,原本润红的唇现在一丝血色也没有。这种神情让萧山心中的邪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他想也不想,低头就吻住了对方近在咫尺的唇。
赵瑗的唇微微发抖,他用力的推开萧山,但越是用力,萧山就更加使劲,非但如此,还在用力的撬开赵瑗紧紧咬着的牙齿,唇齿相撞,萧山觉得自己被咬了,他并不放松,舌趁机撬开对方的齿贝,长驱直入,似乎只有这样,用最原始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强势,才能让心中的郁闷和痛恨稍稍宣泄,才会让自己不那么抓狂。
赵瑗的唇被吻的生疼,口腔被对方侵占,舌亦被对方绞缠。
萧山猛烈的亲吻,让赵瑗几乎透不过气来,而当这个吻从猛烈的泄愤,变得温柔的时候,赵瑗感受到对方滚汤的鼻息尽数的吐在自己脸上,紧紧压着自己的身体,某个部位变得坚硬起来。
赵瑗的双手被萧山紧紧的按在地上,他不敢过分挣扎,生怕引来更加可怕的事情。
直到萧山觉得心中的邪火慢慢灭了,才放开赵瑗,低头看去,只见赵瑗的唇边都是血,月光下一张脸惨白,肩头在微微的抖动着,一双眼睛满是愤怒,喷出火来。
萧山的胸脯不停的起伏着,他盯着赵瑗的眼,一字一句的道:“这是我这辈子,不,上辈子加这辈子,第一次吻人!决没有说假话!”
赵瑗的脸上闪现过一丝迷茫的神色,萧山看见他的脸色绯红,唇边有着血迹,一丝银线尚且连着两人分开的唇,那两瓣嘴唇被自己亲得有些发肿,更是红的诱人,此刻微微的分开,看得见洁白的贝齿,以及藏在里面的粉红色的柔软的舌。
赵瑗亦盯着萧山,片刻之后垂下眼帘,声音变得十分温和:“你松开手,有话好好说。”说毕,唇角还挤出了一个笑容。
萧山见到赵瑗的笑容,只觉得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一起炸开,仿佛绚烂烟花绽放在夜空之中,又好像汹涌的海潮一下子将他淹没一般。他缓缓的松开按着赵瑗臂膀的手,将赵瑗环在怀中,想要低头再去吻他,那唇上带着水光,丰润饱满,只要一看到就让萧山想起刚刚那惊心动魄的感觉,根本无法抗拒,就算是上面有着砒霜,他也想要再尝一尝。
却不料手臂只是稍稍松开,便被赵瑗一把推开,赵瑗一挣脱萧山的禁锢,当即从地上跳起,反手就是两个耳光,扇在萧山的脸上。
赵瑗出手很重,萧山也没有躲,只觉得耳朵被扇得嗡嗡作响,不知道耳膜是不是破掉了,也将他彻底的从刚才的旖旎中扇醒。
赵瑗狠狠的将自己嘴角用力的擦了擦,这个动作让萧山觉得心中一阵刺痛,他知道自己是彻底完蛋了,在赵瑗心中的形象尽数毁坏,往日的友谊也在这一刻全然崩塌,再说什么,再做什么也没法挽回了。
赵瑗愤愤的朝前走去,走了两步忽然转回,来到萧山身边,森然道:“萧山,我将来若做了皇帝,第一个砍的就是你的脑袋!”
萧山哂笑耸肩:“随便吧,反正你现在还不是皇帝!”
赵瑗脸色铁青,重重的哼了一声甩袖而去,萧山坐在地上,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脑袋中还是一团浆糊,似乎之前自己安排的道路,前程,以及押在赵瑗身上的一切,就在一时冲动之下,全部毁掉了。
当夜萧山就看见赵瑗带着李虎臣等人骑马离开,他也没去拦,更没有派人去送,只是站在土包上,吹了一夜的冷风。
直到第二天大军行进的时候,萧山还有些恍惚,脑袋不太灵光。
虞允文就策马走在萧山身侧,见到萧山临到镇江府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萧部将!”
萧山一愣,四处看了一看,这才反应过来是虞允文在喊自己,便道:“什么事?”
虞允文道:“你怎么了?今天好像不太正常的样子,对了,你那个姓赵的朋友呢,怎么没看见人?”
萧山心中烦闷,拿马鞭随意的划拉过路旁的树叶,道:“他回家看儿子去了。”
虞允文有些狐疑的看着萧山,隔了一会儿,忽然凑近萧山的耳朵,低声问道:“你以前是普安郡王的伴读,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位叫赵慎的官人,就是普安郡王吧?”
作者有话要说:诸位给点鼓励吧~
67、完颜亮
虞允文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位叫赵慎的官人,就是普安郡王吧?”
萧山有些惊诧的看了虞允文一眼,他没有说过赵瑗的身份,主要原因还是怕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现在自己的事情对于虞允文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也就没有必要在他面前再隐瞒赵瑗的身份了。
萧山轻轻点了点头,道:“是,你猜对了。”
虞允文的脸上没有什么惊诧的神色,看样子他早就明了,但萧山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要问自己这个问题。只听得虞允文道:“那就更奇怪了,他怎么昨天晚上不吭声的就走了,今天你看起来又心神不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萧山一想到这件事就无比郁闷,也想找个人说说话,眼前的虞允文虽然看起来不拘小节,但心思慎密,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只进不出,也算是个适合对象,便道:“本来说好的是要同去镇江,结果我得罪了他,现在心里正烦呢。”
虞允文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现在听说,便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道:“我见他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你也别太担心,过两天等他气消了登门请罪就是。”
萧山叹了一口气,他也不能对虞允文说明真实内情,只是摇头道:“很严重的事情,不是能够轻易原谅的。算了不说这个,彬甫兄你不会真的要跟我同去镇江吧?非是我小气,实在是不太方便,一个小小部将,怎敢随便取士,若彬甫兄只是想在这里玩玩儿我尽可做主。但如果想呆在军中就职,还是要去跟邵统制说一声比较好。”
虞允文眉头轻蹙,心念微转,忽然想到一条妙计,便对萧山笑道:“萧兄弟,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拜兄弟吧!”
萧山吃了一惊,有点不太适应。他知道这个时代,好朋友之间多爱结拜兄弟,特别是在军中,结义兄弟不单单是哥俩感情好,还有着一定的政治因素。但他受天朝军队教育多年,明令禁止这种兄弟义气拉帮结派,已经变得从心底里有些抵触这种结拜兄弟了。现在忽然听虞允文提出这个要求,有些迟疑的道:“这……彬甫兄前途无量,萧某只是一个小小的部将,似乎……似乎不太……”
虞允文上下打量了萧山一眼,有些不以为然:“我都没嫌弃你粗野莽夫,你竟然嫌弃起我来了?”
萧山眼见自己不答应就要得罪虞允文,他在心中衡量了一番,如果按照历史的走向,虞允文将来会是丞相,和他结拜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即便自己的蝴蝶翅膀扇动过后,历史会偏离原来的走向,虞允文也会是前途无量,不论从个人角度看,还是从自己的前程看,和他搞好关系都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些,萧山忙道:“不敢,恭敬不如从命了!”
虞允文大喜,当即跳下马来,将还有些磨磨蹭蹭的萧山也拉了下来,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又恰逢周宏、金胜二人也在旁,便邀其一起结拜。萧山在旁看得目瞪口呆,这种事情居然还能够见者有份!他很怀疑如果恰逢秦桧在一旁,虞允文也要拉其结拜。
周金二人见虞允文是读书人,又有功名在身,自然是求之不得;而萧山年纪轻轻就已是部将,行军作战更是不凡,将来必然大有前途,能够和他结拜更是欣喜。四人撒黄土,烧檀香,在地上拜了八拜,齐声道:“今我四人结义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萧山拜完,有些胆颤心惊问的问道:“彬甫兄,你,今年多大了?”
虞允文道:“哥哥我今年已经虚度了三十六个春秋了!”
萧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觉得自己肯定要活的比虞允文长,跟他同年同月同日死自己真的比较亏。而且,他朝着虞允文看去,这哪里像是三十多岁的人?皮肤光洁的找不到半丝皱纹,就连笑起来的时候,眼角额头都没有纹路,头发又黑又亮,没有一根白发,说他今年刚满二十都让人觉得其虚报年纪。
四人叙了长幼,虞允文年纪最大,算是大哥,周宏次之,算是二哥,金胜是老三,萧山最小,是这三人的小弟。
萧山看着面前莫名多出来的三位兄长,快要内伤致死——还没收到一个小弟,就先当了别人的小弟!
周宏金胜二人都道:“今日结义金兰,乃是喜事一桩,等进了镇江府,当设宴庆祝才是!”
虞允文笑道:“不错,那就我这个当大哥的做东好了!”周、金二人都道:“唯大哥之命是从。”
结义过后,众人再次上路,途中虞允文对萧山笑道:“贤弟,当大哥的要去你军中谋个差事,这回不要再拒绝了吧!”
萧山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被他耍了。他呆楞了半晌,才道:“那是……自然的了,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虞允文哈哈一笑,和萧山并辔而行,浩浩荡荡的队伍,从镇江府的南门进入。
萧,周,金三人先去见统制官邵宏渊,邵宏渊早就听说了消息,为三人接风洗尘,席间问起平乱的具体事宜,萧山一五一十的说了,并未隐瞒周、金二人兵溃之事。
周宏和金胜今天中午才刚刚和萧山结义兄弟,晚上宴席间见萧山不为自己隐瞒,心中便有些不太高兴起来,但也不敢当着邵宏渊的面发作,只是闷头喝酒。
等萧山全部说完,邵宏渊说要上报朝廷领取封赏的时候,萧山才起身,朝着邵宏渊深深的鞠了一躬,说道:“邵统制,末将有个请求。”
邵宏渊心情甚好,对于这次平叛的主力萧山也很是看重,便道:“什么事,你说吧!”
萧山道:“此次平乱,本是周,金两位将军率军,末将只是帮忙的。虽然中途出了点小意外,但若非两位将军及时赶到,也不会进行的这么顺利。末将不敢居功,更不敢要任何封赏,且我与两位将军已经结义金兰,当小弟的也不敢和哥哥们争功劳。还请统制上表朝廷的时候,不要提及末将的姓名。”
当初萧山前来投奔的时候,已经对邵宏渊将情况说明,现在提出这个请求,邵宏渊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点头应允。周金二人一开始以为上头要责罚自己兵溃,却没想到只是萧山一句话,顶头上司就将罪责变成了领功,他们只当萧山念及结义之情,所以要将功劳给自己,心中不免觉得萧山够义气,是真哥们。
等接风酒宴过后,萧山特意的留了下来,对邵宏渊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也是和虞允文在半路上商量好的事情:邵统制,这次收缴而来的俘虏,末将想要留下。
皇帝还不差饿兵,萧山忙活一场什么都不要,让邵宏渊心中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现在听说他要俘虏,便欣然答应:“这个好说,只是有一点比较麻烦!”
萧山十分恭敬的听邵宏渊说出到底是什么地方比较麻烦:他现在是部将,如果一下子多出五百手下,那就差不多有一千人了,萧山就会是正儿八经的将军,至少是镇江府带兵最多的部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手下三百人不起眼了;如果萧山想要这些人,又不想引起上面的注意,那这些俘虏只能算作黑户。
萧山听了半晌,总算是明白了邵宏渊的意思:这五百俘虏自己想要收编也没关系,但不能正式归入军籍。好处是自己手下有上千人,上面也不会知道,自然不会引起秦桧的注意,能够低调;坏处则是朝廷不会发放这些人的粮饷,这些人吃饭问题,需要萧山自己解决。
邵宏渊说完,便看着萧山,劝道:“萧山,你是韩相公的相识,呆在这里我尽可保你安全。你恐怕有所不知,当年韩相公手下只有三万兵马不到,却上报有五万人,知道是为什么吗?”
萧山从未听说过这件事,有些吃惊的看着邵宏渊。
邵宏渊道:“为了吃空饷啊!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绍兴七年的时候,官家曾经派人下来查,各处驻军都虚报过人数,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了。嗯,不对,唯有岳少保没有虚报过人数。可岳家军自己不仅屯田,还做生意买卖,饶是如此,也才勉强能够支撑兵饷粮草,一到战时,岳少保就要为粮草的事情头疼。依我看,你曾经当过普安郡王的侍读,也算是押了一宝,在我这里混个几年,等风头过了,必然能够受到提拔,不急在这一时,你又何必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萧山朝着邵宏渊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统制厚爱,末将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些人的粮食。”
邵宏渊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多说了,他们的住处我尚且可以解决,镇江府还有一些破旧的军服,和破损的兵器,可以借给你用一用,但肯定是不够的,你自己也要想办法补上缺口。另外,这件事情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所以军服兵器要尽快的弄成和其它兵丁一样的,不然上面追查下来,我就只能说新近投来的兵丁,还没来得及入册了。”
萧山谢过邵宏渊,又跟他说了几句之后,便转身告辞。
周宏金胜和虞允文三人早就在府邸外等着,见到萧山出来,便拖住他不放,要去和他再吃一杯酒,当做庆祝今日结义金兰。
萧山推脱不得,便和三人一同前行。镇江府虽比不得临安繁华,但也是江南重镇,南宋朝廷经营多年,街上酒肆茶馆甚多,街道上青石板铺地,不时传来小贩们的吆喝叫卖之声。萧山的意思是随便找个酒肆就得了,但周金二人却不应允,都说:“大哥做东,你还替他省钱做什么?”
萧山便不再说了,周金二人将萧山和虞允文带入镇江府一家最大的瓦舍中,要了二楼的隔间,又叫了两个妓-女作陪,一时酒菜上来,两个妓-女一个手执板牙,一个怀抱琵琶,唱了一曲柳永的《望海潮》。
虞允文倒是面不改色,周金二人乐在其中,萧山却有些不太自在起来,四人喝了一回酒后,周宏便首先说道:“听说大哥文采斐然,今日军中兄弟得知我认了这么个大哥,都羡慕非常呢!”
虞允文微微笑了笑,指着正在唱曲的那名妓-女道:“要说文采,柳三变在此,我可不敢自夸!”
萧山听到虞允文这样说,便去听那两名妓-女的唱词,只听的歌声婉转,宛若黄莺出谷,词也写的绝妙: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沙堤,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山献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萧山听到那句“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不由的起身,脸色微变。剩余三人都是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奇怪。
却就在此时,忽听得隔壁有一人拍手鼓掌:“好词,江南风物,果真不同!”
萧山心中有着一股不能言喻的诡异之感,却正在这个时候,隔壁那人已经走了过来,朝着萧山四人笑道:“几位好兴致啊!”
萧山朝着那走过来的人看去,只见是位年轻的公子哥,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身穿月牙白的锦袍,手持折扇,腰间挂着玉坠,头顶带着逍遥巾,面目清俊秀美。想必刚刚那句称赞之词,就出自这位年轻公子哥之口了。
周宏金胜见了这人,都笑道:“我们几个粗人,在这里饮酒,公子不嫌弃,也过来同饮一杯吧!”
那人也不推辞,朝着萧山四人拱了拱手,目光落在了虞允文身上,道:“这位兄台看起来甚是不凡,敢问高姓大名呢?”
虞允文便起身回礼,道:“某姓虞,名允文,字彬甫,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那青年公子笑道:“我姓……颜,单名一个亮字,字……嗯……字元功。”萧山从未见过什么人说自己的名字还要想半天的,心中不禁有些暗暗的奇怪,不免朝着颜亮多看了两眼。
颜亮跟几人互通过姓名之后,便坐在席间,问道:“刚刚听那词,‘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端的是写得好,不知是何人所作。”
68、预言
萧山和虞允文面面相觑,柳永大名早就传遍了,连萧山这个穿越者都知道那词是北宋柳永写的,旁边两位不看书的武夫周宏金胜显然也对于这个读书人打扮的颜亮提出这种问题表示惊讶,周宏道:“是我朝柳三变所做。看颜兄是个读书人,怎得连这都不知道?”
颜亮本来还是微笑,听到这句责问,眼神中射露出一股暴戾的光,但也只是一闪而逝,便道:“小弟……嗯,只用功在经文上,诗词歌赋并不怎么在行,是以不知。”
周宏金胜和萧山三人,都不怎么读书,听到这个解释也都释然了,唯有虞允文眼帘微垂,神色却有些凝重起来。几个人互相喝了两杯后,颜亮就问道:“看几位的样子,似乎是镇江府的兵将,听说近日镇江府的邵统制平定叛乱,几位想必也是功臣了?”
周宏刚要开口,虞允文忽然道:“我们都是无名小卒,朝廷之事也不怎么懂得。今天出来喝酒,只谈风月,不谈国事。单单喝酒也十分无趣,颜兄既然是读书人,不如以文会友如何?”
颜亮欣然点头,萧山心中暗暗叫苦,自己难道又要剽窃吗?宋词可供剽窃的人都已经出现大半,苏东坡的是用不上,剩下的之后辛弃疾,文天祥等人可剽了。
周宏金胜却都道:“我们几个可不会,大哥别让我们出丑了!”
萧山也正准备反对,让虞允文别玩这一套了,他刚想开口,却看见虞允文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到嘴边的话便吞了进去,点头道:“既然大哥喜欢,我们就陪着玩一玩吧!”
虞允文微笑了笑,道:“我先来,一人连一句,做个宝塔诗,做不出来的罚酒!”
萧山,周宏和金胜三人虽然不怎么看书,但也知道宝塔诗是个什么东西,反正说的差也不怕丢人,唯有颜亮的脸上呈现出一丝茫然之色。
虞允文开口:“山”,说完这句,就朝着颜亮看去。
颜亮有点诧异的看着虞允文,问道:“一个字?”
虞允文笑着点了点头:“颜兄轮到你了!”
颜亮便打开折扇,装模作样的摇了两下,道:“水!”
萧,周,金三人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颜亮。虞允文笑道:“这宝塔诗,下一句要比上一句多出一个字来的,颜兄该说两个字的。”
颜亮的眼神中闪出一丝不悦,隔了一会儿,道:“映水。”
萧山扶额,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虞允文要捉弄颜亮,但肯定是事出有因。周宏忙着解释:“下一句是两个双字,你该说四个字,再往下就是三三,四四,一直到七字算是完结。颜兄,你……真是读书人么?”
颜亮道:“不擅长诗文,我直接喝酒好了!”说毕,便抓起桌上的酒壶,一口喝干,十分豪爽。
虞允文就看向萧山,萧山随口道:“翻江,倒海。”
周宏金胜二人都大声称赞,反正萧山只要能说出来就不错了,也不管通不通,押韵不押韵。两人叫好过后,便也跟着卡壳了,根本接不上,便道:“我们喝酒,哈哈,我们喝酒!”
虞允文继续道:“若玉簪,似长剑。”
颜亮道:“刺破苍穹,挥断长江。”
萧山忍不住Сhā嘴:“没押上韵。”颜亮忽然站起,朝几人怒目而视,虞允文也不理他,自顾自的道:“算了,颜兄长于经文,不知道听说过古之余明明德于天下着,先治其国。欲治其国,先齐其家,预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周宏和金胜两人这次彻底听不懂虞允文在说什么了。这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后世名言,出自《大学》,但现在将其从《礼记》中抽出的程氏兄弟虽然已经干了这活,但将其发扬光大,成为老少咸宜必修课本的朱熹还是个奶孩子,这句子一般人还真不怎么熟悉。
颜亮的手摸向腰间,盯着虞允文:“不知!你要如何?”
萧山看到颜亮的腰间微微凸起,他的手一放上去,便看得更加明显了,显然是一件兵器的柄,忙打圆场道:“大哥你喝多了!又不是科举取士,考校大学章句做什么?”
虞允文哈哈一笑,周金二人再次邀请颜亮坐下,颜亮却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待到颜亮走了,三人都责怪虞允文:“他爱冒充读书人也不是什么罪过,大哥你又何必刻薄?”
虞允文也没说话,只是道:“萧山,你将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萧山依言将手伸出去,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老茧,特别是虎口之处,更是层层叠叠,一看就是常年握枪的。虞允文将萧山的手竖起,对着周宏和金胜道:“你们看,刚刚那个颜亮,握扇子的手就和这个一模一样!”
三人都是一愣,萧山随即想起一件事,道:“他是有点奇怪,刚刚转身的时候,我瞧见他脑后没有被帽子盖住的地方似乎有青皮,他是……剃了头的?”
周宏和金胜两人一呆,虞允文淡淡的道:“连三位将军都知道柳三变大名,颜亮是读书人打扮,怎会不知?他说自己长于经文,我随便问了问他就恼羞成怒,若是一般的读书人遇见这种情况,多是坐下来研讨吧?我看,他根本就不是镇江府的,恐怕是从北边过来的!”
萧山被虞允文这样一提醒,便忽然知道先前的不安之感哪里来的了。他隔了一会儿,缓缓的道:“颜亮,颜亮,这名字听起来,好怪!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说道这里的时候,萧山心中忽然被什么东西照亮了一般,他记得清楚,相传金国海陵王完颜亮南侵的起因,就是听闻了柳永的这首词心生羡慕,想要来侵占这南边的花花世界,萧山脱口而出:“完颜亮?!”
完颜亮三个字一出口,周宏金胜都是吃了一惊,就连虞允文也十分惊诧,周宏道:“贤弟你怎知他的名字?宋金两国已经议和,怎么金国的皇子会跑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企图?”
虞允文道:“也不一定是别有企图,过来游玩的也说不定!”他话尚且未说完,萧山便一个箭步窜出房外,他心里想着:若刚刚来的人真是完颜亮,那也不用等到什么《采石瓜洲毙亮记》了,现在就去结果了他!省得他将来发兵百万的闹腾。
三人见萧山窜出房门,都是疾步跟上,虞允文丢了一锭银子作为酒钱,亦跟了出去。
萧山先是去隔壁间看了一看,隔壁果然已经人去楼空,他冲出瓦舍之外,只见街道上行人已经不多,稀稀落落的几个,摊贩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在街道的尽头,果然看见身穿月白色袍子,疾步而行的颜亮。
萧山也觉得这里巧遇完颜亮未免也太巧了一些,他并不太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完颜亮,便赶上两步,在背后叫道:“完颜亮!”
颜亮脚步猛然一滞,回过头来,只看了萧山一眼,马上神色大变,扭头就跑。萧山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他赶紧追上,完颜亮常年习武,脚步甚快,体力也好,萧山追着他一路飞奔,周宏金胜和虞允文三人在后紧紧相跟,一开始周宏金胜二人尚且能够跟上,跑了半个城之后,两人就累得只喘气了,唯有虞允文丝毫不见任何疲惫之象,跟萧山一道,朝着完颜亮追去。
完颜亮跑过一道小街,忽然在一个府院外停下脚步,他猛然回头,盯着随即而来的萧山,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萧山根本不和他废话,逮住这么一条大鱼孤身行动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拔出腰间的铁剑,二话不说就朝着完颜亮劈去。
完颜亮哼了一声,道:“不自量力!”说着便赤手上前,想要和萧山搏斗,岂料他尚未近身,就觉得迎面一股寒风扑来,萧山手中铁剑寒光闪动,只朝着完颜亮的脑袋砍去。
完颜亮头一缩,萧山一击不中,却将他头顶的逍遥巾给挥下,只见的完颜亮脑袋光溜溜的,前额剃光,只在脑门后留着一条金钱鼠尾的小辫。萧山本来还觉得完颜亮容貌清俊,但此刻他脑袋上没有了逍遥巾遮丑,清俊的容貌一下子就丑了许多,见到这种发型,萧,虞两人便知道,这个是货真价实的金人皇室无误了!
完颜亮见萧山来势凶猛,不敢再轻敌,他出来的时候身上也没带任何东西,仅有一柄匕首防身,此刻将腰间匕首拔出,萧山见那匕首上隐隐有着绿光,知道有毒,不敢轻易上前。
完颜亮怒斥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东西?本王过来江南游玩,竟然敢起心谋害?赵构尚且称臣,你们还不快跪下!”
萧山呸了一声,再次挥剑,他这两年自从知道了冷兵器时代武艺的重要性,便一天也没有落下过练武,随着他年龄增长,力气变大,一套普通的剑法也被他用的开合有度,完颜亮数次遇险,短匕首也排不上什么用场,只能四处躲避,忽的他脚下一窜,避开萧山挥来的一剑,手腕微扬,一道寒光闪过,却将身旁一根茶杯口粗细的树枝砍断,握在手中,当做长棍施展开来。
他不用棍还好,这一用棍,连虞允文都忍不住惊叹了一声,不为别的,只为完颜亮竟然用的是太祖棍法。赵匡胤以武将之身开国,一套棍法和一套太祖长拳,传到现在几乎人人都识得。萧山在军中时,入门拳法就是太祖长拳,铁棍倒是用的少,但万万想不到,金国的海陵王,竟然临敌用赵太祖棍法。
虞允文出门是空手,此刻看见萧山和完颜亮相持不下,心中着急,想要过来帮忙,但根本Сhā不进来,他抬头一看,见到所在之地离镇江府衙不远,便径直奔入府衙,想要找镇江府尹帮忙。
萧山和完颜亮斗上一阵后,心中更加吃惊。金人一向骑射厉害,完颜亮武艺似乎更加强悍,平常自己在军中至少也能以一敌五,现在竟然奈何不了一个完颜亮。他心念微转,手中的剑忽然横披,却不是朝着完颜亮身上的要害攻去,而是朝着他手中那根充作兵器的木棍。
木棍上的树叶和枝桠早就在打斗中被削掉,此刻萧山双手持剑,用力一劈,完颜亮却不知道变通,一根木棍往萧山铁剑上硬撞,咔嚓一声,完颜亮手中的木棍被劈成两半。
就在此时,虞允文亦带着府衙兵卫赶到,虞允文手持硬弓,张弓搭箭,嗖的一声朝着完颜亮射去,完颜亮想要闪身,却被萧山铁剑封住去路,噗的一声,虞允文手中的箭射入了完颜亮的大腿,完颜亮脚下不稳,跌倒在地,萧山赶上一步,正想手起剑落,就此割下这位未来南侵祸首的脑袋,剑举到半空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萧山一个分神,手中的剑慢了半秒,完颜亮便就地一滚,闪过了这一剑。
府衙的兵卫团团而上,将完颜亮包围,点起火把,将四周都照亮。
萧山回头,看到自己背后站着镇江府的府尹大人,十分削瘦的身材穿着红色的官袍,连帽子也没戴,想必是匆匆赶来的。刚刚那声“住手!”,就是这位府尹大人。
府尹喝止了萧山,快步上前,去将倒在地上的完颜亮扶起,回头对着萧山怒斥:“你是谁的手下?敢如此妄为?伤了上国来使,你担待的起吗?”
萧山心中遗憾,这事一被地方官Сhā手,就算是泡汤了,他根本不可能在镇江府尹的庇护下杀掉完颜亮,便道:“这家伙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偷了我的银子!”
完颜亮被镇江府尹搀扶起来,即刻叫道:“胡说,本王是金国龙虎卫上将军,过江游玩,岂会贪你的银子?”说毕,又转头对镇江府尹说:“这个人想要刺杀本王,破坏宋金议和,快将他抓了杀掉!”
镇江府尹十分为难的看着完颜亮,本欲不允,但又怕伤了两国的和气,到时候秦桧赵构追问起来没法交代,只得挥手,招呼镇江府的兵卫想要捉拿萧山。
兵卫呼啦啦的涌上来,却将萧山和虞允文两人团团围住,虞允文低声对萧山道:“真丢人,竟然要拿自己人!”
萧山看见完颜亮躲在镇江府尹背后讥笑自己,心中愤怒,脸色更加不好看,手中的铁剑晃了一晃,道:“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我是邵统制部下,有什么事到军中去说!”
镇江府尹原本以为萧山是哪里来的江湖豪客,并不放在心上,此刻听说他是邵宏渊的属下,也不敢得罪,两边为难,连连朝着完颜亮行礼赔不是,又说:“上使光临弊邦,遭遇此事,是下官之罪。下官代为赔罪,还请上使见谅”云云,又将其请入府中,送上金银珠宝平息怒火。
完颜亮下巴微昂,根本不理会镇江府尹的聒噪,只是看着萧山和虞允文,嘿嘿的笑了两声,道:“萧山,虞允文!你们两个的名字,本王记住了!今天不和你们计较,来日一定会再相见!”说毕,便找镇江府尹要了上好的马匹,又找其要了一队护卫,扬长而去。
萧山心中只觉得窝囊异常,虞允文跟在他身边亦难免愤怒,两人都道金人大将肆意南行,地方官却对其如此唯唯诺诺,实在是太过丢脸。
说道后来,便免不了扯到秦桧赵构二人的议和上去,虞允文看着黑黝黝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道:“贤弟,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不愿出仕了!若是当个地方官,有完颜亮这样的到我的治地游玩,少不得要忍气吞声的好好招待他!”
萧山闷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道:“他刚刚说他是什么来着?金国的龙虎位上将军?”虞允文道:“金人多是宗室担任要职,对了,贤弟,你怎知他叫什么,一路追过来二话不说就要杀他,又是为什么?”
萧山抬头去看虞允文,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他当然没办法说个完颜亮将来会发兵百万南侵,也没法告诉虞允文这是你的死对头。他只得编了个谎话:“这是我的仇人,他杀了我的一个朋友,我认得他!”
虞允文这才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道:“想不到镇江府的地方官阿谀至此,我去府衙借人,府尹听说是金人,竟然连帽子也来不及带就迎了出来。”
萧山叹了口气,道:“他当然是怕出事,现在完颜亮已经走了,追也追不上。他不在金国好好呆着,不知道过江跑这里来做什么?”
虞允文对于完颜亮并不怎么上心,只是道:“今天竟然让这个人搅了我们的聚会!贤弟,你要收编俘虏的事情,对邵统制说了没?”
虞允文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萧山,今天出来的正事了,他本来是想要找周、金二人要点兵器军服,结果被完颜亮这么横Сhā一杠子,正事都忘记了。
萧山将完颜亮的事情丢到一边,前去寻找周宏金胜二人,找到后先问其有没有多余的兵器、军服,两人十分遗憾的告诉他并没有多的,萧山也不勉强,随即又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两人能够允许光复会在二人的军中吸纳会员。
萧山自从离开临安,来到镇江府后,便一直和先前普安郡王府的余漠有联系,后来赵瑗回秀州守孝,余漠并未跟随其一起回家,仍旧呆在临安。两人分别发展会员。因为这边原先便又余漠组织起来的光复会的十多个人,萧山经过一年的考察,将其吸纳入会,又暗中发展,只是要求入会资格依旧非常严格,不仅要有恢复大志,并且要各方面过硬,经过这一两年的发展,萧山已经在自己军中发展了二十多人,其它人的军中就不是那么方便的展开活动了,仅有一两人。此次平乱,光复会员各个作战勇猛,冲杀在前,虽然人少,但其出在基层士兵之中,俨然已经有了一定的根基。
周宏金胜二人一开始还以为萧山要发展成百上千的人,有些犹豫,后来听说不过三四个人,且不隐瞒其光复会的身份,便欣然应允。
四人说完这事之后,又谈起完颜亮来,周宏道:“他是金人,竟然还懂得诗词歌赋,真是不易。”
虞允文却道:“此人喜爱我汉家文化,武艺高超,又很有胆量,敢只身南行,将来必然是我大宋的一大劲敌。”
周宏和金胜两人不以为然:“现在宋金交好,何必去管这些事情?咱们只拿钱饷干活就是!”
萧山和他两人说不到一出去,只说了几句后就此告辞,虞允文与萧山通行,那两人各自回家。
等虞允文抵达萧山驻地之后,这才问道:“贤弟,你准备怎么解决这多出的五百人的钱粮?”
萧山正在为这个事情头疼,完颜亮是以后很遥远的事情,但这五百俘虏的安置却更加的迫在眉睫,他想了半晌,也只想到开荒种地这些事情。但这样一来的话,军队就不能够进行有效的训练了,战斗力也必然会下降。
虞允文道:“可惜镇江府临近长江,若是再我老家西川,土地肥沃,养活几百人不成问题。”
萧山耸了耸肩,道:“先不管这些了,今年的粮食,匀一匀也能对付过去十多天,慢慢想办法吧。开荒种地肯定是不够这些人吃饭的,就算是够吃饭,兵饷也是个大问题。”想到这里,他无比羡慕起天朝的义务兵役制了,不发军饷士兵也都甘心,只是在这个时代,都是职业军人制,人家就靠这个赚钱养活全家,没钱发显然是不行的。
当夜萧山也来不及给虞允文找住处,两人同宿一处,虞允文睡得十分香甜,萧山却翻来覆去的更加睡不着,脑袋中老是在琢磨一件事情:赵瑗到家了没?他,不会当了皇帝之后,真的砍自己脑袋吧?如果他要砍,自己给不给他砍呢?
69、寻找赵瑗
第二天邵宏渊果然在城外给萧山找了一处空地,那里本是朝廷的军屯之地,以前镇江府作为重镇,兵力充足,示意屯兵再次,并且开荒种田。但自从宋金议和,大幅度裁军之后,这块地就荒芜了起来。
萧山看到足足一千亩的荒地,心中非常高兴,他在心中计算着,目前一个士兵的军俸是六斗半米,三贯钱,钱先不算,只算粮食的话,他帐下连带伙夫共有九百人,朝廷下拨钱粮的那部分人除去,还需要五百人吃饭,那一个月就需要接近三百多石。
按照当下的粮食产量计算,如果种两季成熟的粮食,这些全部种地,一年每亩至少能够收上来1石,一千亩的荒地全部开垦,一年就能够有一千石,如果在省着点吃,至少能够吃四个月。
但随即他就发现事情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且不说这些地很多地方都是沙石,根本不能耕种,单单只是吃饭,九百多人四个月后就要饿肚子,而且还是在节省节省又节省的情况下。
萧山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是命队伍先在这里搭建营寨,至少五百人先住下再说。
这个活儿并不困难,这里原本就有一些旧舍,翻新一下就可以用,不到三天就已经全部整修完毕,萧山将收编来的俘虏打散编入自己原本的军中,又搞到些木马,破损的长枪之类的武器,外加他收缴上来的兵器,休整过后,勉强能够使用。
萧山在城中原本有自己的住处,现在搬到城外,和普通士兵一样吃喝,每日练兵,下午的时候就分派人手全部去开垦荒地,倒也可以勉强度日。
只是,这真的是勉强,一个月后,粮食就会短缺,兵饷也发不下来,肯定会引起骚乱。
期间周宏和金胜来过一次,见到萧山竟然和十多个脸上刺字的兵丁混睡在一起,都摇头叹息:贤弟,你这真是自讨苦吃。
萧山知道这两人手下各自仅有不到两百兵丁,却上报说有各有四百,多余的钱粮邵宏渊截去一部分,他们自己也拿了一部分,滋润的不得了,根本不像自己为了钱粮的事情整日发愁。
虞允文的待遇和萧山一样,他倒是没有半句怨言,每天兴致勃勃的看着萧山练兵,垦荒,甚至在萧山教授那些新编的俘虏拳法枪法和格斗的时候,还很有兴致的也跟着学了几招,并且曾赞萧山:贤弟,你的这些近身格斗的功夫都是跟谁学的,挺不错,简单管用!
萧山摊手,这些后世的军中格斗散打的确比现存的一些武功招式管用,经过上千年的演化,已经成为最直接最致命的招数。但也有麻烦的就是,萧山在兵器上并不怎么擅长,至少传说中将军比学的枪法,就差很多,拿着一杆长枪抖动起来倒是没难度,可是要学习其中精要的刺,劈,挑等招数的时候,就比较困难了,一直没有名师指点,根本没法达到一杆长枪舞动,一人一马都能护住的境界。
但最让萧山心忧的还是钱的问题,这日虞允文和他商议,忽然说道:“说起赚钱,我知道有个人最有本事了!”萧山问道:“是谁?怎么赚的?”
虞允文道:“记得清河郡王张俊否?”萧山一愣,随即想起这位中兴四将来,他到现在还跪在岳飞的墓前,想忘记都难。
虞允文道:“张相公曾经命府中的老仆带着一只海船出海,倒卖货物,几个月后老仆归来,竟翻了数倍,富可敌国。若是能够找到合适的东西,派上可靠的人出海前去做生意,倒是能够解决军费问题。”
萧山一拍脑门,觉得虞允文的建议非常不错,宋时海外贸易非常发达,常年有商人经营倒卖,亦有朝廷Сhā手。张俊把这些赚来的钱自己挥霍花天酒地,但自己可以弄来充作军费。
镇江离出海口也不远,可以到印度,菲律宾等地倒卖些货物,如果顺利,说不定能够绕过印度洋,万一能够抵达美洲,把其中的玉米,红薯,土豆等这些产量大,周期短,易生长的植物弄回来,军粮完全不愁。
两人既然已经提及海外倒卖货物,便又随即想起还有一条发财的路子,宋金两国这些年议和,也不算是什么都没做,在两国边境也开放了一切榷场互通有无,现在襄阳有一个,离镇江不远的泗州也有,只是朝廷收税非常重,但因为其利润很高,两边来往也不绝。这也算是赚钱的一条路子。
但两人都只是大致商量了一下,谁也没有经商的经验,正在为难的时候,萧山忽然灵光一闪,拍着大腿道:“哎呀,我笨死了!做生意找我爹啊!”
虞允文一愣,随即拍手道:“正是!秦老爹当年挑着担子卖油,短短几年内就能做成临安第一家,肯定可行!”
萧山第二天便带了两个亲兵,和虞允文一道,前去自己家中。
他也有好几个月没有回去过了,自从带兵平宣州妖贼,回来之后就忙着解决这五百俘虏的问题,这次回去也正好探望一番。
萧山家并不在镇江府内,自从有了上次在临安府的教训后,两边就不在同城居住,万一有变,也能够有个缓冲通知的时间,不会被一网打尽。
萧山骑马,三个多时辰就抵达他义父母所在的嘉兴。嘉兴靠近出海口,来往客商甚多,秦重的铺面倒是好找,在正街的繁华位置买了个院子,秋日阳光下,清波油铺的招牌随风招展。
萧山与虞允文一道前去家中,他的两个亲兵亦跟在其后,秦重和王美娘见儿子回来了,都是十分的高兴,王美娘亲自下厨做了好吃的招待几人,秦重当下就在说:“阿猫,你爹我这两年,又挣了些本钱,听说出海做生意赚得多,找了个门路,正好想要出去试试。”
萧山和虞允文相视而望,随即笑了起来,倒把秦重搞的个莫名其妙。
萧山马上就把自己的想法跟秦重说了,秦重却有些有为难的道:“阿猫,五百人呢!可不是一天两天,这真难养活!你怎么干这种傻事?”
萧山有跟秦重细细的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秦重道:“阿猫,咱们一家平平安安的活着,也不求大富大贵,何苦来折腾?”
萧山沉默了片刻,只问了一句“爹娘难道不想有朝一日返回故乡吗?”,秦重没话说了,王美娘道:“既然是阿猫拿了主意,当爹娘的自然是要帮忙了!但你爹这次出去只是准备了些小本钱,按照你说的,恐怕要上好的东西带出去才行,我们家可是没有啊!”
萧山本来只是一试,既然有路子可以通,多走几次也无妨,便道:“那也没关系,我那边还能够支持一段时间,爹你出海要注意安全,别处乱子!如果这次出去可行,我再想办法多弄些东西!本钱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
秦重笑了答应了,王美娘一双眼睛却不住的往虞允文身上瞟,问道:“阿猫,这位是你的结义大哥?”
萧山一边拼命扒饭,一边道:“是啊,大哥挺厉害的,能够开一百五十斗的硬弓!”
王美娘对虞允文笑道:“真是英雄,你既是我们家阿猫的大哥,平时多照看他些。”虞允文连声答应,王美娘又问虞允文成亲与否,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当得知虞允文已经有两个儿子的时候,王美娘再也淡定不下去了,道:“虞家兄弟,你劝劝阿猫,我常说让他早些娶妻,他尽是不肯,还说什么三十岁后再说,这可不全给耽搁了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虞允文一直对于萧山的私事不太清楚,此刻听见王美娘这样说,也吃了一惊,问道:“贤弟,你不是真的准备三十岁才成亲吧?”
萧山赶紧扒饭,装作自己嘴巴被饭塞满,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当夜一行人在秦重油铺歇息,萧山将两名亲兵留下,让他们跟随秦重出海,以来是保护秦重的安全,二来也能看看商货来路,好为以后的大笔军费铺路。
当晚萧山吃饱喝足后,对着虞允文感叹:“真是没想到,当个兵不光要会打仗,居然还要会做生意!”
虞允文坐在院子的藤椅中看月亮,也没去接萧山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唱词:我遇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萧山跟虞允文相处这么久,从来没见他流露过任何愁思,此刻忽然见他唱这么一手小曲,一时片刻还真有些不太适应,便随口问道:“大哥,你想家了?”
虞允文点头,道:“嗯,出来了快一年了,有点想我夫人。”
萧山就蹲在虞允文身旁,两人一起看月亮,萧山也有些想念一个人,但……
萧山半晌没说话,却忽然听虞允文问道:“贤弟,你为什么一定要三十岁才成亲?”
萧山正在琢磨赵瑗是不是现在也会看月亮,还是会抱着儿子玩儿,此刻一听虞允文发问,便一个冷噤,道:“我……没什么,只是古时不是有句话么,叫做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虞允文笑了笑,道:“那也太过执念了,男人早些成家,也算是了了一桩大事,省的父母担忧。”
萧山低头不语,他这个年纪在古代已经算的上是大龄青年了,其实萧山也并不是很抗拒结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他一时冲动吻过赵瑗之后,心中的影子就怎么也抹不掉了。
萧山过了一会儿,问:“大哥,你是过来人,我想问问你,你喜欢过什么人没有?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虞允文想了半晌,也说不上来,便道:“你是有心上人了?是谁?干什么不去提亲?”
萧山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上人,只是……只是我只要一闲下来,就会不自觉的想起他,甚至连忙的时候,也会想他。看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什么都好;可是他一旦走了,就……就好像心里少了一块一样。总之就是,就是那种……”
虞允文打断萧山的话,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提亲?”
萧山呆呆的看了虞允文半晌,低了头:“我……我和那个人是不可能的。他根本就很讨厌我不说,而且,而且就算他不讨厌我,也是不可能的。和他在一起,不能行的,他不会好,我也……我也会有很大的麻烦。”
虞允文便不说话了,过了半晌才拍了拍萧山的肩膀:“贤弟,男儿在世,当建功立业,万古留名,方不负在世间走一遭。我跟你相处多日,也知道你心中志向和抱负,越是如此,便越该以国家为重。若是你只想做个乱世小民,就算是日夜相思茶饭不思也没关系;但如果你想实现心中的抱负,还是找个贤惠的内助好,情深不寿啊!”
萧山的眉头紧锁,他明白虞允文说的都对,自己和赵瑗,是根本不可能的。整天为了这件事情纠缠于心,除了害人害己,没有任何益处。倒不如就此把这种朦胧的感情,封尘于心底,再也不去碰它。
或许应该按照虞允文的建议,找一个姑娘成亲,了却人生一桩大事,不再去纠结于儿女私情。
萧山微微的闭了眼,过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了,的确不该纠缠于这些事情。挥剑斩情丝才是上策!”
虞允文笑了笑:“你既然不能娶人家姑娘,就别再胡思乱想了。”说道这里,虞允文神秘的笑了笑,凑近萧山的耳朵:“贤弟,你还是个雏儿吧?放心,等你娶了老婆,知道其中滋味后,就不会在惦记别家的姑娘了!”
萧山被虞允文这句话搞的风中石化,呆愣了半晌,才道:“大哥高见,小弟甘拜下风!”
却不料萧山刚说完这句话,虞允文忽然道:“这里离秀州府很近吧?骑马一个时辰就能到,既然来了,不如去普安郡王府上看看?自从上次一别,还真是有点想他!”
萧山半晌说不出话来,但他的心却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心中来回晃的都是一件事:我是不是该去找瑗瑗,把上次的事情说个明白?若是挑明了说清了,我应该不会再日思夜想这件事了吧?等到回来,就跟我娘说,让她帮我看一个好人家,不,婚姻大事,还是应该慎重,我得先去自己看看……
第二天一早,萧山就准备好干粮,同虞允文一道,前往秀州出发。
一路上枫叶遍地,秋风飒爽,官道上行人不多,风景虽然秀美,但越靠近秀州的时候,萧山就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越厉害,他根本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莫名的紧张起来,甚至于在凉爽的天气,手心都出了一把汗。
萧山进入秀州城内,秀州城不大,街道整齐,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南北,两旁酒肆店铺亦虽不怎么热闹,却非常的洁净。
赵瑗生父赵子偁是秀王,当过秀州府尹,现在虽然死了,但其家却非常的好找,随便拉个人一问便知。
萧山问明方向之后,就和虞允文通行而去,走了没多时,就见到街边有着一座高宅大院,院门口挂着白布,匾额上秀王府三个黑漆大字也格外分明。
萧山本是拉着马疾行,可是到了门口却忽然胆怯起来,半天不肯再往前走一步,虞允文见了奇道:“贤弟,你怎么了?”
萧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简直比去参加考试还要紧张,此刻见虞允文发问,便自我找了个解释:“我……我那天得罪了普安郡王,害怕他怪罪,不是很敢去见他……”
70、秀王府
萧山道:“我……那天得罪了普安郡王,害怕他怪罪,不是很敢去见他……”
虞允文愕然道:“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他怎会一直惦记?再说了,你又能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来让他一直惦记?”
萧山无言以对,心知不论怎么紧张,终归是要去见的,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上前对守在门口的侍卫道:“还请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是故人来访。”
守在门外的侍卫见两人虽然衣饰虽然普通,但气度不凡,不敢怠慢,将两人引入客厅,又泡茶招待后,就前去请赵瑗了。
王府内修建的非常朴素,客厅虽有装饰,看起来也并不怎么华丽,厅堂挂着一幅山水,桌椅皆是旧物,萧山坐在椅子上,没心情喝茶,只是在想着,赵瑗会不会直接把自己赶出去。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见虞允文说:“贤弟,你说如果找普安郡王筹措军费的话,能弄到多少?”
萧山皱眉道:“他哪里会有钱?往日在临安的时候,俸禄还不够用,都是官家拿自己私库的钱贴补他的,等会别提这事儿,省得他为难。”
虞允文笑了起来,说:“贤弟,你的眼光还真是……太不识货了!”
萧山刚想开口问他为什么,就忽然听到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那声音十分熟悉,令他不由的起身,朝着门口看去,赵瑗的影子就这样突兀的映入了他的眼帘。
赵瑗身上穿着白色的素服,显得身材修长,阳光就洒在他的肩头,将他浑身都罩上了一层光晕,他的脚步在门口的时候猛然止住,然后目光盯在了萧山的身上。
两人就这样,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互相看着。隔得近了,萧山发现赵瑗瘦了很多,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往日丰满的面颊此刻已经有些凹陷,皮肤依旧很白,但下巴尖的吓人,显得眼睛变大了很多。赵瑗的唇紧紧的抿着,嘴角的微笑凝固在那里。
萧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好的那些开场白都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倒是赵瑗先开口,语调平淡:“你怎么来了?”
萧山躬身行礼:“因路过,想起殿下就在附近,所以过来看一看。”
萧山低着头,双眼只能看见自己的鞋子和面前的青石板地面,却看不见赵瑗的神情,只听得见他的声音:“远来是客,不用站着了,坐吧!”
赵瑗一边说,一边走入厅中坐了主位,却只和虞允文交谈,并不和萧山说上半句话。
虞允文说话之间直往萧山脸上贴金,一会儿说他练兵有素,一会儿又说他很有见识,听得萧山内心汗颜。等讲到遇见完颜亮的时候,赵瑗倒是Сhā嘴问了几句。
虞允文又问候赵瑗近来的情况,赵瑗的语调平淡,只是说没什么特别的,回答家中,见了儿子,闲来无事,就逗儿子玩儿。
萧山注意到当赵瑗提到自己儿子的时候,脸上不经意间会流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
萧山有很多话想对赵瑗说,但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且又有虞允文在一旁,萧山根本Сhā不进去话。
他只有一直默默的坐在一旁,后来听得两人在讨论儿子的时候,便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赵瑗看也没看萧山,只是说了声“随意,不用拘束。”
萧山见赵瑗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心里涌起一股沮丧。但随即便散去,他信步走出厅外,四处乱逛。
赵瑗的父亲虽是秀王,但也是隔了很远的宗室,并没有特意修建的秀王府。
赵瑗的住处和普通的富户没什么太大区别,一样的青砖白瓦,甚至有些地方还显露出破旧的颜色,显然很长时间没有翻修过。
王府后院和前院分的并不开,萧山逛了一会,就到了后院。后院中有着一株三人怀抱的柳树,叶子都已经枯黄掉落,光秃秃的枝条垂下,在风中微微的摇摆。
萧山想起来赵瑗曾经说过,以前家中有棵柳树,小时候常常在树下玩耍。他伸出手,无意识的拉扯着那些垂下的柳枝,却忽然听得身后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喂,不要乱动我的树!”
萧山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小孩站在我身后,双手叉腰,正瞪着眼睛一脸神气的看着自己,那小孩身后跟着一个奶妈。
那小孩儿长得和赵瑗有几分相似,都是好看的杏眼,一看就知道是赵瑗的儿子。但所不同的是,这个小孩脸上肉呼呼的一团,让人想要忍不住捏一把。
萧山来了兴趣,蹲□,朝那孩子招手。
那孩子立刻耀武扬威的冲到萧山面前,趾高气昂的质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我从来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家仆么?”
萧山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赵瑗看起来很老成,但他儿子倒是可爱。
萧山反问:“你叫什么?”
那小孩鼓起肉嘟嘟的腮帮子,双手背在身后,装作大人的模样踱了两步,道:“我姓赵,叫赵愉!你叫什么?”
萧山想起来历史上最后接替赵瑗当皇帝的并不是这位赵愉,赵瑗第一个孩子最后的命运究竟如何,他也不太清楚。但可想而知,他恐怕不是夭折,就是出了别的变故。
萧山道:“我叫萧山。”
赵愉马上惊叫了起来:“你就是萧山!我知道你,我爹说起过你!”
萧山万万没想到,赵瑗会对自己儿子提起自己,便问道:“你爹怎么说我?”
赵愉歪着脑袋,眨眼睛看着萧山,过了一会儿又摇头:“长得一般嘛,没我爹说的好看。”
萧山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赵愉有说:“听说你武艺很厉害,是真的吗?”
萧山笑道:“假的,你爹骗你的!”
赵愉马上不高兴起来,嘟着嘴:“不许说我爹的坏话!”
赵瑗在厅内,和虞允文聊了半晌后,便道:“天色也不早了,远道而来不容易,留下吃顿饭再走!”
虞允文欣然答应,赵瑗便命下人前去准备酒菜,自己和虞允文一起出厅,信步而行,忽见到自己儿子骑坐在萧山的身上,还在拍手:“我赢了,我打倒你了,我才是天下第一!”
赵瑗脸色一沉,便朝着儿子训斥道:“愉儿,不准胡闹!”
萧山和赵愉玩儿的正高兴,忽然听见身后赵瑗的声音响起,吓了一跳,赶紧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赵愉却扯着萧山的裤脚,问:“你怎么跳起来的?教我!”
赵瑗的脸色变得有些青黑,呵斥道:“愉儿,过来!”
赵愉嘟着嘴,小手抓着萧山的裤脚朝赵瑗吐舌头:“不过去,我要跟萧叔叔玩儿!”
赵瑗疾步走过去,拉了儿子的小手,想要责骂两句,却不忍再开口,只是十分爱怜的道:“看你浑身弄得脏兮兮的,爹带你去洗干净,洗干净了给你好吃的。”
赵愉便抱着赵瑗的脖子开始撒娇:“爹爹抱!”
赵瑗看着儿子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将他抱起,赵愉的奶娘赶紧上前,行礼道:“殿下,奴婢带小王子前去清洗!”
赵瑗笑道:“不必了,我亲自来好了!”
说着便把赵愉抱走了,虞允文走到萧山身边,对萧山低声道:“看来普安郡王很爱儿子。”
萧山有点失神的看着赵瑗的背影,过了一会儿点点头:“恩,是的。”
说道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由的想起了历史上赵瑗的命运,心中感到一阵发闷。
晚饭赵瑗亲自招待,席间也和萧山说了两句话,但语气始终是淡淡的,晚宴过后,赵瑗客气性的留宿二人:“天色已晚,就在府中住一夜,明日再走吧!”
虞允文没有丝毫停顿,便欣然答应下来。
赵瑗有些意外虞允文竟然毫不推辞,他根本不想留宿两人,原本打算对方一客气就立即顺水推舟,但没想到对方竟然连客套话也不说一下。
话已出口,无法收回,赵瑗只得给两人安排住处。好在王府空房间甚多,也不是很么难事。
萧山晚间回到自己房中的时候,还是郁闷无比,他本来是想要找赵瑗解释一下那天的事情,但从早到晚,赵瑗对自己总共说的话没超过三句,且一直有人在身边,根本没有半点机会。
倒是虞允文前来劝他:“贤弟,既然已经来了,还是赶紧向殿下化解开误会的好!做臣子的,和殿下赌气总不是好事!”
萧山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如果自己想要混下去,混出名堂,还是应该和赵瑗好好的说开,至少不要把关系弄得像现在这样僵硬。他在肚子里想好说辞后,便走出房外,问明府中下人,赵瑗正在书房,便朝着书房走去。
71、赵瑗
府中下人都知道萧山是赵瑗的贵客,见到了也并不阻拦,且秀王府不比京城,书房外也无人看守,只有一个老仆在房中伺候。
萧山走到房门口的时候,看见书房门并未关上,里面的烛光漏出房外,淡淡的黄|色光芒让人感觉十分的温馨。赵瑗坐在黑漆雕花的书桌后,怀里抱着儿子,正在握着赵愉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字。
赵愉今年不过两岁,却十分的聪慧,他很不老实,在赵瑗的怀中扭来扭曲,赵瑗也不生气,只是对他微笑,目光中流露出萧山从未见过的宠溺之色。
萧山在门口静静的站着,因为是黑夜,也并未被人发觉,他看到赵瑗脸上露出的幸福微笑,历史上赵瑗的结局便跳入了他的脑海中。
赵瑗应该一共有四个儿子,长子命运如何不清楚,但次子十分愚笨,幼子早夭,赵瑗的皇位是传给第三个儿子,也就是宋光宗。
北伐失败后,赵瑗也心灰意冷,做了十多年的皇帝,在五十多岁的时候,便退位当了太上皇,将皇位传给了第三个儿子光宗。
光宗非常不孝,几乎很少去看赵瑗,在群臣的上表请求中,他也依旧拒绝去探望父亲。
赵瑗的晚年生活过的非常凄凉,他曾经登高而望,看见街头有小儿游戏叫“赵官家”,赵瑗曾叹道:老朽呼之尚且不止,尔等即便再高声些,又怎能见到?
他死后甚至光宗拒绝参加他的丧礼,挺尸三日无人理会,还是年岁已高的吴太后出面,才将其安葬。
萧山想到这些事情,在看到现在房中的赵瑗。
赵瑗现在还十分的年轻,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嘴角带着宠溺爱怜的笑容,正一笔一划的教儿子写字。他依旧还是那个有着雄心抱负的帝王,尚且没有成为心灰意冷幽居深宫的孤家寡人。
萧山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的发紧,他一直以来,都把赵瑗当做一个可以投资的政治资本,即便是在对赵瑗有些心动之后,这种想法都从未消失过。
他往日极力的朝赵瑗靠拢,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赵瑗以后会当皇帝,有机会改变南宋乃至整个民族的命运。
可是现在,萧山竟然觉得,若是赵瑗能够一直这样幸福安宁的生活,不当皇帝也没什么。或者说,萧山宁愿他能够这样幸福的活到八十岁,也不愿他成为皇帝以后,面对历史上曾经的命运。
在这一刻,萧山发觉自己在心疼赵瑗。
萧山默默的转身,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用去解释任何事情,因为,那些解释最终会变成掩饰。或许就这样才是最好的,自己失去了赵瑗这个可靠的盟友,却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业。
萧山朝着黑暗中走去,却没想到身后响起了赵瑗的声音:“在外面站了大半天,怎么不进来就走了?”
萧山猛然回过头,看见赵瑗已经抬头,坐在书案后静静的看着自己。
萧山道:“本来是有些事情想说,但……后来想通了,觉得没什么要说的。”
赵瑗低下头,淡淡的哦了一声,继续教儿子写字。
赵愉却扭着ρi股从赵瑗的腿上爬了下来,跑出门去,拉着萧山,道:“萧叔叔,陪我玩儿!”
萧山有些为难的看着这个小屁孩儿,正在想怎么拒绝的时候,赵瑗身边的老仆走了过来,将赵愉抱走了。
书房中仅剩下赵瑗一人,萧山站在门外,想要离去,但一双脚就好像灌了铁铅一般,根本挪不动半步。
赵瑗也没理他,自顾自的练字。
萧山在原地站了半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入书房。他见到赵瑗写的正是一篇《洛神赋》,笔法苍劲,刚健有力。
萧山道:“殿下的字写的好!”
赵瑗依旧没有说话,萧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
一阵风吹过,赵瑗案头的蜡烛晃了一晃,萧山见书案边放得有剪烛芯的剪刀,便拿起来默默的剪灯芯。
房中灯光忽明忽灭,赵瑗忽然道:“你的事情,我已经听彬甫说了。缺军费的话,我没法帮忙!”
萧山忙道:“不敢劳烦殿下,我也跟大哥说过不要多事,没想到他还是说了。”
赵瑗放下笔,过了一会儿,道:“你为什么要私自收下那些俘虏?”
萧山没有回头看赵瑗,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黑暗中:“我知道就在不远的将来,宋金必有一战。我只是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稍稍改变点什么。”
赵瑗道:“没用的。一千人,改变不了什么!”
萧山扭头,盯着赵瑗,神色肃然:“我们老家有句话,叫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千人虽然少,现在看起来的确不能改变什么,但它会发展壮大,将来一定会有用。现在是一千人,将来可以变成一万,十万,百万!我朝军队是个什么样子,殿下也看到了,我想要将其彻底改编,让其成为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铁军!”
赵瑗道:“那你的打算呢?你现在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敢随便透露,有了战功也不敢领,一千人尚且难以解决,还谈什么将来?”
萧山想了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秦桧在时,他的确没有办法发展扩大,但是等他一死,必然自己能够重见天日,现在的一千人,不过用来试行自己的想法,如果可行,等到将来必然能够全面推广。但他说道自己准备等赵瑗登基的时候,忽然止住了话头。
他一直以来的打算,就是在赵瑗登基后自己能够大展身手,但现在,他却似乎并不那么热切的希望赵瑗能够登基了。
赵瑗一直在静静的听着,萧山忽然住口,半晌不说话,赵瑗问道:“后面呢?怎么不说了?”
萧山看了赵瑗一眼,随即将目光移向别处,道:“后面没有了……殿下早些歇息吧。”
赵瑗也没说话,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赵瑗才忽然开口:“你知道官家为什么忽然把愉儿送回来么?”
萧山摇头,赵瑗道:“史师傅托人告诉我,官家十分喜欢愉儿,秦桧害怕官家看到愉儿就想起我来,所以才将怂恿吴皇后,两人一起劝说官家,将愉儿送来。现在已经过了四个多月了。我刚刚收到最新的消息,官家准备立恩平郡王为皇子。”
萧山知道恩平郡王就是赵琢,吴皇后的养子。历史上这位恩平郡王最终并没有被立为皇子,但如果这是真的,赵瑗会在秀州,平静的过完他的一生。
萧山道:“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赵瑗静静的看着萧山,语气平静:“你希望事情怎么发展?”
萧山有些舍不得挪开自己的目光,赵瑗的神情温和,眼神非常的温柔,但他知道那只是假象,如果自己有半点逾越,对方必然会翻脸。
但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希望,殿下一直幸福快乐,做一个普通人……”
赵瑗呵的笑了一笑,这个笑容让萧山不止一次的想将他按在身下。
“但我并不想!事已至此,我不想再呆在秀州了。”
萧山说不出话来,赵瑗道:“并非贪恋权位,我想要奋起一搏!做个太平王爷固然人人羡慕,但这不是我的志向。”
萧山的心中十分纠结,他看到赵瑗的眼神中闪耀着进取的光芒,但也看到了其当上皇帝之后历史上的命运。之前萧山对于赵瑗的命运想的很少,他更多的是想要自己建功立业。但现在,他忽然有了一丝害怕,害怕自己的能力无法改变历史,害怕赵瑗最后还是会孤寂的死在深宫之中。
萧山道:“殿下的志向,是什么?”
赵瑗道:“我曾经说过的,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也一直没有变过。男儿在世,当扫平天下,一雪前耻!”
萧山看着赵瑗,现在两人隔得更近,他发现赵瑗的确瘦了很多,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吧,他在心中揣测。历史尚未发生,或许可以改变,但眼前的赵瑗,若是连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定然会更加的寡欢。
萧山道:“殿下的确说过。我也没什么好建议的,如果殿下想要扫平天下,一雪前耻,仅仅就这样回到京城,是不够的!”
赵瑗微微挑眉,示意萧山说下去,萧山道:“要及早的,除掉秦桧!”他记得,历史上秦桧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宰相,而现在,才是秦桧当宰相的第八年。
赵瑗北伐的失败,并不是运气的问题,而是在于赵瑗登基后,接手的是一个奇烂无比的摊子,宋朝不论是国力还是军队,都和金国相差很多,可以说那次失败是必然。如果想要扭转,秦桧必须早死,赵构,也必须早早的下台!
萧山说出这句话后,心中一下子变得轻松了不少。
赵瑗却根本不知道萧山在想些什么,他只是看着萧山微微笑了笑,道:“彬甫说,你缺军费,准备让秦老爹出海做生意?”
萧山道:“是的,我这次过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他大概过个三四天就要出海了,但也没什么好东西能够弄出去,正在为这个事情发愁,我打算会镇江府看看能不能弄到些茶叶瓷器什么的。”萧山见到赵瑗家里并不奢华,仆佣都十分的朴素,根本没打算找他借钱,所以说出来的时候也没什么顾忌。
赵瑗却道:“我本是不太赞成你养私兵的……”
萧山忙道:“不是私兵,我也没打算养多长时间,再说也养不起,能够支持个几年就好。”
赵瑗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萧山,这种眼神让萧山的心立刻化为了一滩水。
赵瑗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出海贸易,虽然很辛苦,但风险小,获利高,也是条不错的路子。我府上有些东西,留着也没用,不如先借给你充作军费好了!”
72、再次表白
萧山吃惊的看着赵瑗,秀王府他已经转过一圈了,看得出来并不奢华,萧山很担心这会让赵瑗为难,因为毕竟是一笔不小的钱:“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赵瑗打断萧山的话:“玉石珍宝虽然不多,但古玩字画却是不少。明天给你一些,外邦人士不认得古玩字画,你要先在内地换成银钱,再用去买一些普通的瓷器,绢帛,茶叶等物,应该足够你装两大船了。”
萧山听到赵瑗这样说,才放下心来,却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等获利归来,定然赎回,物归原主。”
赵瑗随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了,自顾自的写字。萧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见到赵瑗一笔一划认真的在写《洛神赋》,便没话找话道:“殿下喜欢曹子建?”
赵瑗头也没抬:“我不喜欢。只是官家甚爱这篇,我打算写了之后,送给官家做正旦礼物。”
萧山哦了一声,明白赵瑗这是想要努力的返回临安。过了一会儿,萧山又说:“夜深了,殿下还是该早些歇息,身体要紧。”
赵瑗放下笔,抬头看着萧山:“你不肯走,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萧山扭头看着别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次前来见殿下,也不是什么正好路过,是有事来的。”
赵瑗道:“我知道,是为了军费之事,现在已经解决,你可以出去了。”
萧山上前一步,道:“不是这件事情。我……是为了那天的事情来的……”
赵瑗语气淡淡的:“公事已经说完,如果是你自己的私事,我并不是很想听,你请回吧!”
萧山道:“你心里还在生气是不是?”
赵瑗道:“我不是很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早了,我要歇息了,你回去吧!”
萧山见了赵瑗这种态度,就知道他一点都不想提起那天发生的事情了。
他转过身,朝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不甘心就这样白来一趟,他猛然伸手,将书房的门关上,转过头来:“我知道你心里很生气,肯定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砍头剥皮才痛快!”
赵瑗双手合拢,放在书案上,挑眉看着萧山:“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萧山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我……我想,可能是有些误会……我那天,那天不是有意冒犯的。”
赵瑗的脸上泛起一股淡淡的红晕,但说出的话依旧毫不客气:“这件事情我不想再提,你不用说了。”
萧山觉得自己好像面对着一只警戒状态的刺猬,他心里涌起一股烦躁,想要转头离去,但却根本不甘心。他走上前去,双手撑在赵瑗的书案前,俯视着赵瑗。
他本来想说我不是对你有那种想法,那天强吻,不过是一时愤怒,以后决不会有半点逾越。但这个时候,从这种角度他见到赵瑗秀美修长的脖颈,却发现准备好的话是那样的无力。
萧山数次张口,却又数次闭上,赵瑗则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末了,萧山才道:“我打算娶妻了。”
赵瑗低低嗯了一声,道:“这是件好事,日子定了就告诉我一声,我好派人送贺礼。”
萧山道:“你真的觉得这是好事?我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更加不喜欢对方!有什么好庆贺的?”
赵瑗的身体微微后倾,靠在了椅背上,抬眼看着萧山。
萧山看见赵瑗的喉结在微微抖动,微弱的烛光,将周围的一切映照的朦朦胧胧。
两人隔得很近,但萧山却觉得,自己从未离赵瑗这么远过。
萧山想要伸手,将隔着书案的这个人,按在自己的怀里,但却始终不能。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对望着,彼此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一丝绝望的神色。
赵瑗道:“你娶妻之后,就会知道有些事情是很荒唐可笑的。”
萧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两人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如果时间能够倒回,他决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萧山转身而出,他拉开书房的门,夜中的冷风呼的扑了进来,将书房中的蜡烛吹灭。
房中一片黑暗,萧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隐忍:“殿下,我知错了……”
房中的脚步声响起,赵瑗起身,缓缓的走到萧山身边。两人一起站在门外,天空中一轮皓月,将院中枯树的影子映在地上,好似水藻交错。
赵瑗道:“阿猫,我……我很看好你,不希望你走错半步。”
萧山回过头来,有些失神的看着赵瑗,他一点都不明白面前的这个人是怎么想的,如果真的很讨厌自己,又为什么不直接了当的将自己大骂一顿。
赵瑗道:“我想,你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做一个佞幸。那天的事情,我当时的确很生气,但现在气已经消了。你……你还是早些成亲的好……”
萧山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在破碎,声音清晰可闻:“并非如殿下所想的那样。我只是,只是在军中多年,一时冲动罢了。那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你也……也不用这样软硬兼施。我这次回去就回娶妻,你应该大可以放心了!”
赵瑗微微闭了眼,过了片刻,道:“迷途知返,这样最好。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萧山朝着赵瑗深深行了个礼,转身而去,他没有回头,所以也无法看见身后赵瑗的目光中所流露出来的任何情绪。
萧山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必要还留在这里。
虞允文则留了下来,赵瑗所借的古玩字画需要人去典当,而且还有一些后续事情要做,萧山一来没时间,二来也根本不想再见赵瑗,他觉得既然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多留一刻,便是多一份的煎熬。虞允文留下处理后续事宜,正是上上之策。
萧山返回家中,王美娘再一次提出萧山的婚事:“阿猫,有没有相好的姑娘?”
萧山摇头:“没有,婚事但凭母亲做主。”
王美娘笑逐颜开,萧山又添上一句:“但那姑娘我要见过才能定。我……还是希望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一生。”
王美娘连连点头:“行,只要阿猫你肯成亲,怎样都行!”
萧山回到驻地的时候,已经是初冬了,树上的叶子全部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军中的训练有条不紊,还是按照他离开时的样子。萧山看着翻耕过的荒地,心中默默的想:今天冬天恐怕是不能种粮食了,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播种。
既然没有粮食,那摆在萧山面前的两个问题就日渐凸显了出来——缺粮食,没有冬衣。
粮食方面还好说,萧山可以找邵宏远支援一些,这次他回家也带来了一些钱,能够在市面上购买一些,再加上野菜什么的,勉强能够支撑。
但冬衣就比较麻烦了,萧山看着手下那些士兵,在大冬天还冻得瑟瑟发抖,甚至连弓都难以张开的时候,感觉有些焦头烂额。可他也没什么其它的好办法,只能鼓励部下,并且为了不引起部队的骚乱去抢劫附近的农舍,除了严肃纪律外,萧山也和所有人一样,穿着单衣在大冷天里训练,以示同甘共苦之意。
这天半夜的时候,天气就变得特别冷,萧山半夜被冻醒,发现有很多士兵在这样严寒的夜中也无法入睡,他只能命部队砍伐附近山上的树木,制作成炭火,用来半夜寒冷时取暖。
因为队伍只顾着吃饭生产的事情,训练不可避免的就要耽误,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期间虞允文回来过一趟,告诉萧山说秦重出海顺利,十天之后就应该回来了。
萧山听了这个消息后,心中稍有安慰,但是这十天,也很难支撑。尽管萧山三令五申,但还是有个别士兵偷偷的出营,前去附近的农户抢劫。
农户找到部队中,为了让这种事情不再发生,萧山只能将那个出去抢劫的士兵斩首示众,并且将他的队长打了一顿板子。希望能够通过严酷的军令,杜绝这种现象。
可是这只是萧山自己的一厢情愿,因为尽管杀了人,却还是有士兵甘冒生命危险,要去附近的农户中抢一块肉吃。
看着在冬季穿着单衣,已经瘦得不成样子的士兵,萧山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他和军中的几位副将商议,但没有一个人有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