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喝过酒了。这个“我们”泛指我、陈海明、米国豪和我们上二年纪时的自然老师,也是我们可怜的班主任<就喝酒这件事而言,我们是可以归属为一类的>。这样讲倒不是说他拎着几瓶二锅头,把我们几个六七岁的小孩灌倒,以寻回他在酒桌上被别人灌地跟孙子似的自尊心,而是另有蹊跷。虽然他这人真的很不能喝。
我们可怜的班主任是个矮胖子,长了一脸标准的横肉,但这种横并非是那种让人看起来会联想到很霸道的横法,是那种很无赖的横。他总是把自己的头发抹地油亮油亮的,但我认为这可能是由于他旺盛的新陈代谢促使他的脑袋瓜子溢出很多油的缘故。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用我的脑袋瓜子和你打赌,他从落生那天起截至今日,顶多就洗过一次头发。可他总是穿的十分得体,得体之处在于他总是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皮鞋总是打地雪亮。可以这麽说,他全身上下最值得人们称赞的地方就是他那白净的脸,以及他那双雪亮的皮鞋。脸白净的程度像他那双皮鞋一样亮,皮鞋亮的程度就像他那张脸一样白净<如果你有缘与他结交,你会明白这种比喻有多麽恰当>。
可能他个人认为只要用洗面奶装点一下自己的门面,穿上西装,再打上一条领带,而后谨慎地把自己那双皮鞋打地雪亮,就会成为一位十分体面的人民教师了。不管别人是否发现,以他的鼻子为中心,在他那圆肥的脸上竟然可以画出一个以五厘米为半径的圆来。他的脸与他脸上其他的部位有着一道很明显的分界线。以及那是一件很久很久没有洗过的西装,而这条领带与他那身西服极其不匹配,打到他的身上就像在一个圆圆的油桶上系了一条长筒女士*一般。
我首先要说明一下,他是一个金鱼迷。他爱金鱼爱得发了疯,所以他希望我们也爱上金鱼。他这人就是这样,除了自己的老婆,只要是自己爱的东西,就希望别人也爱,以证明自己爱得有品味。但话说回来,那时他还没有老婆,现在且不知他是否有了老婆,虽然他这种人很难找到老婆。也或许他现在找到了老婆,他也希望别人来爱他的老婆。毕竟,他这人是这样——自己爱的东西,希望别人也爱。但现在这一切都是未知,因为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了。
有一节自然课他发给我们每三个人一条金鱼,让我们观察金鱼的习性。我当时就不明白了,像他这种人怎麽有可能把自己的心肝宝贝献身于教育呢,而且教育还是义务的。后来我才得知,原来是他把金鱼拿到办公室显牛掰来着,凑巧拿到班里向我们也显一下牛掰。
那节课他讲了很多,也很细致,看来他真的是一个金鱼迷,看来他真的希望我们也爱上金鱼。
当他讲得正投入的时候,我们仨人就已经对他所讲的内容做了进一步地研究与观察。我们仨人把那条他后来双眼挂着泪花儿说成最漂亮的小金鱼给开了膛,弄明白了那个可以使鱼在水中上下浮动的泡泡在那里,以及是什麽样子。之后我们仨又扒下了那条鱼所有的鳞,揪下了它的脑袋瓜子。我可以用我的脑袋瓜子和你打赌,我们比任何一位同学都要认真,比任何一位同学都要明白我们可怜的班主任讲了些什麽。
我们可怜的班主任义愤填膺地把我们仨叫到了办公室,双眼挂满泪花地质问我们——“为什麽杀死我那条最漂亮的小金鱼!!”,我们仨据实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们只是为了弄明白那个可以使鱼上下浮动的泡泡在那里,以及是什麽样子。或许我们可怜的班主认为我们三个人为了这麽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杀死他那条最漂亮的金鱼是不可原谅的,所以他怒不可竭地向我们吼了起来,但这时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那位很漂亮的女老师<是他暗恋的女人,也是那第一次伤了他的心的女人>,她感觉到自己对于此事是很有发言权的。
“看把你小心眼的,小孩子也是好奇心重,对新鲜事物就是好奇,这种好奇心事应当培养的,你就别怪他们了。”
其实从班主任的个人利益角度考虑,我完全无法赞同她的说法。首先说,如果我们的行为真的值得培养,那我们可怜的班主任就更可怜了,他要牺牲多少金鱼呀,这还不如杀了他呢。咱们再说另一点,如果把受害者换成她,我们拿她那套补装用具当大白使<土话,粉笔的意思>,她还不准废了我们呢。
其实我们可怜的班主任是个挺幽默的人,倒不是说他这人言谈举止有多麽幽默,而是他这人本质上就挺幽默。就拿他爱那位漂亮的女老师这件事情来说吧。就因为那位漂亮的女老师帮他整理了几次办公桌,他就认为人家对他有意思。嗨,他就不想想,他的办公桌与人家的办公桌相对而放,并在一起。他的办公桌凌乱地像一堆垃圾,而且一辈子也不会整理一次,这种情况严重地影响到了人家的正常工作学习,人家能不帮他整理吗。
那时我们三个人常在办公室门前看到这样一番景象——那位漂亮的女老师捂着嘴冲出办公室,跑到一棵松树旁,佝偻着腰,一只手倚着松树,一通呕吐<这样做对松树生长是有益的>。
那时我们三个人意见一致,不是我们可怜的班主任向那位漂亮的女老师抛了眉眼,就是他当着那位漂亮的女老师的面挤了粉刺疙瘩,以示自己还很年轻。
后来那位漂亮的女老师的肚子一天天隆起了。我们可怜的班主任这时才得知他深深爱着的那个女人早已嫁人,而且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成为一位漂亮而幸福的妈妈。
我们可怜的班主任为了他那死去的爱大醉了一场。他一定也敢用自己的脑袋瓜子和你打赌,那位漂亮的女老师曾经一度与他心心相印过,因为那位漂亮的女老师曾不止一次为他整理过办公桌。只是造化弄人,他没有早一天结识她,她也没有早一天遇见他,而被那个本没有他优秀的男人捷足先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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