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立时觉得自己的年龄好忧伤,又一想,她认识的于自善这些人,等程琦长大的时候,他们都奔四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个角度看,实在是五味杂陈。
她对程琦说,“算了,我还是去拍卖行看看吧,于自善也不容易,这事情我不去,别人还搅合他。”
顾西挂上电话,拦了辆出租,奔着荣诚去了。
******
拍卖行里整个都沸腾着,桌上放着个小花瓶,50镑买的东西。
“007号,一千万零五千。”
“148号,一千万零……不对,一千零一万!”拍卖师说。
于自善摇头,他的拍卖师很少拍上千万的东西,何况是这么个预计80万的东西,难怪报数都卡壳。
拍客也集体都傻眼,他们是没有见过这场面,这么个小额的东西,每次加价频率也不多,可谁知道三五分钟就该结束的拍卖,这都拍了过快要十分钟。
顾西跟着工作人员进来的时候,于自善如逢救星,他坐在最后面压场,连忙几步走到顾西身边说,“你赶的可真巧,我真是开口中,这真的拍到一千万了。”
顾西笑着说,“恭喜您,佣金两百多万。”
于自善连连给她作揖,“您别消遣我,这事情该怎么解决你快出个主意。”
顾西说,“这有什么呀,这些人有福气。”
她看着场上的人,觉得这热情度快要赶上数年后,国内土豪争圆明园兽首了。
钱小乐眼神好,也瞅见顾西,他急火火地顺着边拐到后面,“保真你来了。”
顾西说,“钱先生,您这是打哪儿发了财,准备来当散财童子呢?”
钱小乐亲昵地说,“你别揶揄我,都是托你的福气。我叔叔说想谢谢你。”
顾西沉下脸说,“我谢谢你,这么大的麻烦我可不敢接,你赶快叫他们停手,这东西我们不拍了。”
她对于自善说,“撤拍吧。”
于自善说,“撤拍一般都是东西有争议。”
顾西说,“那就让他们争吧,回头你们说,几个不懂事的老板斗气,只是竞价,但最后没有付款,当个笑话就行。走,咱们外头说话去。”
于自善说,“这办法倒是不错。”他也笑起来,“当个笑料后面处理了就是。”
顾西往外走着说,“你注意到时候侧重点放在东西身上。”
于自善想明白她的担忧,顿时笑起来,“你怕站的时间久,外面人猜测,几个人为了博红颜一笑,一掷千金吗?”
顾西没有笑说,“我过来帮你一把,怎么现在像是来错了。”
于自善又再连连作揖,“这我谢谢!真谢谢!”
钱小乐跟着听,完全听半懂。
不过顾西来了,他看到顾西,觉得她眼睛也亮,脸庞也发光,整个人一出现,他就不受控制飘飘然起来。
顾西在会客室刚坐下,钟童生就来了,他进来,不动声色瞪了钱小乐一眼,眼神带着戒备嫌弃。
土财主有时候就是招人烦的样子。
钱小乐的叔叔也跟着来了,他仗着长辈,见到顾西自来熟。顾西站起来客气。
她还没坐下,门就又开了,汪睿探头进来,“哟,真的是保真!”他进来,后面跟着赵宣和郑开明。
大家各怀心思为了同一个目的。
于自善觉得自己真是大开眼界,他坐在顾西左手边,说道,“大家都在,等会谈谈吧。”
顾西说,“你外面的拍卖要去看着吗?”
钱小乐说,“这都到饭点了,咱们去我那儿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钱叔说,“对,饭要准时吃。”
于自善不说话,他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但他不能说,准确说来,这里和顾西都是半生不熟的关系,还真说不好她会不会去。
但顾西到底懂事,也没看屋里人,站起来说,“那就去吧。大家在人家这里也不好,想吃饭的就去。”
她都发话了,谁还能不去。
所以这一伙人,又各怀心思,去了千雍居吃饭。
钱小乐路上就安排了人准备,所以到的时候,菜就陆续上了,于自善看到,发现好几道是要提前准备的,这不用说,吃的还是百家席。
一定是别的包间挪过来的。
钱小乐占有主场优势,坐在了顾西左边,他叔顺着他坐。
于自善和钟童生坐在顾西右边,顺着坐下去,对面是三个硬想加入的人士。
顾西自然不会主动聊天说话,她只低头吃东西。于自善先笑着说道,“那东西,最后谁拍到了?”
他是老板,明知故问。
钱小乐说,“赵宣。”
顾西咬着肉,心里想,这个疯狂的世界,人人都为财而疯狂,她算是看明白了,她之前对钱小乐的这几个朋友都没什么印象。
就听钱叔忽然说,“保真呀,我刚刚没有拍那东西,叔叔就是想,这每次给拍卖行那么贵的佣金,实在不划算,这种拍卖行要的审批手续我去问了,只要有人也没多难,要不叔叔给你开一间。”
顾西没说话。
钱叔又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麻烦,你们自己就是艺术品投资公司,有拍卖行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自善是做大事的人,以后你们也可以一起合作。瓷器类的拍卖要资质,还是可以和他们借一借。”
于自善:“……”不给他们佣金还想用他们的资质?他的样子看上去真的那么好说话吗?
不过对方是长辈,他不好说。
这事只能顾西说,可顾西今天显然有气,她一言不发。
钟童生一直和于自善今天同命相连而同仇敌忾,形成一种敌人的敌人就是暂时朋友的默契,此时,这种默契起了作用。
钟童生帮口道,“其实……也不用另外开拍卖行,要开到荣诚这种,不止是有钱,文博那边也得有人,以后也麻烦,要是觉得佣金太高,自己人,顾小姐和自善商量一个协议价,以后跟着那个走就行,还省事。”
钱小乐说,“也对,自善的拍卖行事情那么多,要是真的开了就知道,麻烦事情一件接一件。还是大家合作,让自善给个协议价最好。要我说,就从25%调成5%。”
“啪嗒……”顾西筷子上的骨头掉在盘子里。
25%砍价到5%,这钱小乐为了她,连小时候的小伙伴都背叛了。
她先看去拍卖行的老板,于先生。
于自善也正望向她,尴尬道:“原来是给我准备的宴席。”
鸿门宴……
顾西本来是郁闷的,可是对上他的样子,忽然不郁闷了。这顿饭有意思,原来是他们准备互相打击对方的利益讨好自己,顾西生平第一次,有了种身为上位者的“乐趣”。
就是看着别人为了讨好自己,智计百出。而自己,握着别人的财政命脉,轻松“邪恶”地置身事外……咦,她好像发现了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程琦:“权利金钱可以令人腐化,程太你要小心呀。”
顾西:“怎么不是担心一群未婚男人围着我?”
程琦:“我现在的年龄,就是希望和未来的代言人,站在那里就是富贵荣显的未来,你又不是笨人,我为什么要担心?”
顾西:“那你以后都不会吃醋了吗?……不开心”
程琦:“我已经每天晚上都想念想的睡不着了,再要吃醋~~~老婆,给条活路吧。”
小程琦,“就是……”
☆、第217章
顾西低头擦了擦嘴,说起来,于自善和她也认识快一年了。她知道于自善并不是个笨人,不然她不会选他合作,当她的员工可以笨一下,但是合作伙伴,还是要挑有一定见识的。
于自善被将了一军。
顾西端起水杯,一时间猜不到他会怎么做。
“你订车了吗?”于自善忽然问她。
顾西赶紧咽下去那口温水,差点把她呛了,她放下杯子,感受到大家都在竖着耳朵听。她没有订车,所以她能想象,这一摇头,回头就会多几辆。
她要是说假话,说已经预订了。那么一定会有人追问订的什么牌子。回头一打电话,没有的事,估计还是得给她送来。
于是她摇了摇头,说,“我最近都不在帝景城,不需要用车。”
气氛微微一静。
惊闻财神爷要先行,无非就是这样,比失恋还失落。
顾西觉得自己这个借口不错,可她没想完,于自善就说,“其实离开一下也好,别人给你的消息,也是想让你挣个小钱,现在你把消息流了出去,不知道会不会让有心人盯上。”
顾西看向他。
于自善说,“你也是看别人的脸色拿来的消息,这样……人家知道了,能再把消息给你吗?”
顾西猛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趁机帮她。她摇摇头说,“不会,我和七爷也没什么交情,上次是碰巧,人家怎么可能总给我消息。”
一句话出口,潜藏的意思就是大家都不用痴心妄想了。
虽然未必是真。
钱叔隔着钱小乐看于自善。他刚刚给于自善明着挖坑,讨好顾西。现在于自善也不过以眼还眼。
钟童生坐在于自善隔壁,直视太明显。于自善回敬钱叔,殃及的是他,但他也没办法。他心里也很生气,他和姓钱的拿一样的消息,那人挣了他十倍还多。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不过在他看来,这大手笔明显是杀鸡取卵,顾保真给消息的事情如果让那“七爷”知道,人家肯定不高兴!
钱叔碰了碰钱小乐,钱小乐还沉浸在顾西要走的意外中,连忙问,“保真你走了,那房子怎么办?你不是还得帮人家盖房?”
他倒是实在,一下揭了顾西的底牌。
顾西感慨道,“是呀……我还答应帮人家监工呢,可我也没办法……”她抬手,略微紧张地动了动右边鬓角的头发,把头发别在耳后,“……他们说我不懂事,给自己找麻烦,现在我也有点担心自己的安全。”
大家都不约而同看钱叔一眼,他是罪魁祸首。
钱叔不能不说话了,他端起杯子说,“保真,叔叔给你道个歉,我也没想到那消息那么准,股票期货我以前没玩过,以后不会了,你的安全,以后叔叔负责。”
顾西忙说,“不用了,他们说我不懂,以后还是别碰这些东西的好,就让我老老实实卖东西。”
钱叔和大家的心,顿时都是哇凉哇凉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坐下的。
顾西垂着目光说,“所以你们也别指望从我这里拿什么消息了,人家不会给我了。”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懊恼。
“这样也好,”于自善说,“那你就专心帮人家盖房子吧。”
“嗯。”
“你反正回来也是为了帮人家卖东西外加盖房是不是?”于自善问。
顾西点头。
于自善又说,“我那天和潘厂长吃饭,那他怎么说,你还欠他们的钱?”
咦——顾西觉出不对来。
心里警惕,她看向于自善,岔开话题,“你和他还一起吃饭?”
于自善笑道,“你太忙,我那天给你打电话,你秘书说你飞去了巴黎。”
顾西说,“是吧。”
“保真。”钱小乐终于受不了他们俩你来我往,Сhā嘴道,“你还欠潘厂长的钱,什么钱?”
顾西瞪他一眼,真是笨蛋。
就听于自善说,“欠的自然是土地出让金。她买那地和潘厂长谈好了价,但是却答应地款后补。”
大家都诧异了,在他们看来,有那种消息的一定是有钱人,无法想象的有钱人。可买块地的钱都没?
顾西从大家各自各样猜测的眼神中,一秒就看到自己老公光辉的形象变成粉沫沫落下来。
明知道于自善的目的是什么,她也不能不接话,无奈道,“我当时……和人家夸了海口,这房子我,我帮他谈,那个地……嗯,人家说了价,但我没谈好……那地价是我自己说的。”
她说的支离破碎,乱七八糟,牛头不对马嘴,所以没有一个人听懂。
于自善靠在椅背上,露出格外轻松地笑容,说道,“我听朋友说,那土地限制,是后来才被硬扯出来的。原本准备废了的条款。”
“啊——”顾西捧着杯子“愣”看着他。
于自善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她笑,“本来有了土地限制,那地不值什么钱,你年纪到底小,沉不住气,当时怎么不来找我。或者这里的,随便谁都能帮你去谈。”
顾西抬手抓过自己的杯子,呐呐地说,“……这是你猜测的消息,我都不知道。”
于自善笑道,“对,对,我随意猜测的。当然不能作数。”
大家互相看看,一时间,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原来对方“能量”那么大,土地条款都能延伸利用。再一想更不得了,本来买地的都谈好了,可是条款一改,地就成了人家的。
再联想之前顾西陪着潘厂长,对那块地的热情,钱小乐都恍然明白,原来顾西要那块地,是那边的人想要。
他对顾西说,“人家到底让你谈什么价?你谈错了,那中间的钱怎么办?”
顾西有点生气,“你怎么总哪壶不开提哪壶?”
钱小乐连忙低声说,“我担心你,还有你说你那安全,你放心,就咱们几个知道,你没事。”
顾西错了错牙,她之所以到了这一步,都是钱小乐做的好事,他叔叔,还有对面的三个都是他招惹来的。
另外几个却都陷入沉思。
于自善说的话,令他们一时间觉得有太多东西要消化,以及……忽略了什么更重要的地方?
就听钱小乐又说,“上次给你看地方的大师都说,那地方富贵荣显,怪不得人家一定要那地方,你之前怎么不和我说。”
顾西说,“我也不知道。”
钱小乐又说,“那位七爷……他是不是以前来过咱们帝景城,所以知道那块地,不然怎么指定要你去买,你也是的。我叔叔去拿地的时候你也不说。”
顾西说,“你不认识的人,我有什么好说的。”
“现在不是认识了。”钱小乐又异常关心地问,“那他让你帮着监督,是不是房子盖好,他就要来咱们帝景城住?”
顾西说,“你好烦呀,总问一些我不知道的。”
钱小乐又笑着说,“那你就不能走了,好好在这边帮人家监工,我每天去看你,没车也没关系。回头我接你。”
“不用了。”于自善忽然说,“我给保真订了辆车。”
大家都看向他,神情五味杂陈。
于自善侧头对顾西说,“你照顾我们拍卖行这么多次,大家是好朋友,是应该按着协议价走的。当初咱们俩还不熟,也没有退钱的道理。我送你辆车,你每天开着我心里也高兴。”
这面子不能不给,顾西微笑道,“那我先谢谢您。”
钱小乐的心口好像被人猛挖了一下,他一点也不高兴。
但又不能说他也送一辆,一三五开于自善送的,二四六开他送的。他敢这么干,这里不知道是不是会一人送一辆,他一看,桌上正好七个男人。
难道要保真一天换一辆?
他一瞬间,忽然内疚的不行。保真这么可怜,都是他害的。
******
顾西回到酒店,觉得这事情越跑越远,和她设想的很不同。
今天于自善说出土地限制的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知道对方那么有“背景”,哪里有不追捧的道理。
就算她说了以后没消息,恐怕都没用。
果然,过了两天她就接到了电话。
潘厂长说,“那地款有人给了,说帮你们公司清的。你让律师准备一下,咱们把后面的协议办一办。”
顾西拿着电话,一时间好像被人推上了云端,她说,“谁清的?”
“姓钱的。”潘厂长说,“应该还有别人,别的你去问他们吧。电话里说也不方便。”
顾西应了,挂上电话,心跳的很快。
以前她穷,为了几百万就没命了,后来变成顾惜认识了戴邵东和汤念聪,有机会做上亿的生意,她觉得自己人生已经有了质的飞越。
现在跟着程琦,她知道以后更会不同,可没想过这不同来的这样快,只是狐假虎威一下,不对……她摇头坐下,是因为之前的走势图太精确。可以预测出那么精确的大盘走势,得是多么高的投资专家。
索罗斯加上巴菲特估计都不成。
这可怎么办,顾西觉得自己黏上了牛皮糖,她之前是想过让那些人当她的债主,这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程琦说的没错。
可是……现在她还没有要欠账,他们就主动“献”给她这么大好处,她还真不适应呀。
她捂着脸,觉得自己被一亿腐化的脸发烧,怎么现在有人这样“巴结”自己……可这钱到底敢不敢要?
能不能要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顾西:“这是怎么回事?”
程琦:“这不就是,一不小心走到了众人仰望的高度?”
顾西:“原来竟然是因为你?”
程琦:“委屈你了……”
小程琦:“明明是因为我……我才是17岁的琦爷”
顾西:“您现在还不是爷呢~~~拜托。”
☆、第218章
舍得扔那么多钱出来,一定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顾西在钱小乐和于自善之间,挑了难度高的于自善去问。
顾西直接去的拍卖行。
于自善开会开一半,听她打电话说要来,会就提前结束了。他亲自到门口接的顾西,顾西坐的出租车。
他说给顾西“订”的那辆车,下了饭桌才去订,所以顾西还没有收到。
他亲自给顾西开了车门,取笑道,“我听说您大驾光临,会都取消了。”
顾西在这里终于也混到了VIP待遇,要老总亲自迎接。她站在车门口说,“托你的福气,就不用客气了。”
于自善笑着把她迎进去,瞅着她的样子就好像在看好戏。
顾西进了屋就问,“钱到底谁给的?”
于自善语气无奈,“你看,这茶都没上呢。”
“我不渴。”顾西在沙发上坐下,明明心急,还压着语调慢声说,“潘厂长打电话给我说地价清了。我在钱小乐和你中间衡量了一下,先来的你这里。”
于自善在她左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她的声音糊里糊涂的特别好玩。他说,“你这是来找我兴师问罪,那天我是在帮你,你心里清楚。”
顾西说,“一半一半,你是生气他们摆你一道。”她的电话在包里响起,她拿出一看,上面是钱小乐的号码,她说,“钱小乐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于自善休闲地靠进沙发里,慢声说,“他四月想搞个南洋美食节,估计是要你去试菜。”
顾西莫名其妙,她心里觉得她和钱小乐以前是仇人,也没有一笑抿恩仇。他怎么就自来熟了,弄的自己好像和他是不打不相识。
她真是不了解现在的年轻人。
于是她把电话塞进包里,看向于自善又问道,“那地价,到底谁出的钱。这么大的人情,你总得让我心里有个底。”
“你怕什么……”他反问。
门响,于自善去开了门,从秘书手里接过茶,把一杯放在顾西面前的桌上。
他坐下,猛然对上一双大眼睛。
她正期待地望着他,那眼神动人,一如既往带着层摄人的水光,亮晶晶的。他挪开与她对视的目光,走到她身后,开了窗,有风吹进来,他不着痕迹松了口气,找回思路说,“还能有谁,谁心里害怕就是谁!”
“钱小乐的叔叔?”她坐在沙发上不动,语气镇定,随后又问,“还有谁?”
于自善站在窗口,顾西身后方,她看头微动,那身后的长发直达腰际,他见过不知多少这种头发长度的女孩,却从未发现,这个长度可以这样“婉约柔雅”。
她等了一会,不见声响,转头来看他。眼中又是那种等待解惑的水光。他一刹间冒出个想法,只希望这谈话被拉扯成无限长才好。
他走回先前的地方坐下,“你觉得还有谁?”
他端起茶,掀开盖子看了看,看那茶尖舒展发出清香,对她说,“你试试,这昨天别人才给我的新茶。”
她看了一眼那杯子,没有动,继续说,“潘厂长说应该还有别人,我想不出谁还会心甘情愿凑这个份子,就算是钟童生,应该都不会同意。”
于自善盖上被子盖,看着她,对上一张动人的模样,他觉得这人显得漂亮,还因为她脑子灵活,和她说话不费力。更因为,她心无杂念,就像这一会,他心里已经沧海桑田,她还捉摸自己的那一点点小烦恼。
他露出笑容,柔声说,“……你不用担心,该担心的是他们。既然你能想到,那就是没有别人!”
“他一个人全掏的?”她的语气不可思议。
于自善的心弦又被撩拨,那惊讶而不解的神情,谁会舍得她“寝食难安”?
他复站起来,拿了烟走到窗口,“我在这里抽烟。”这样她就不会转头来看他了。
她端起茶杯,“那你说,我听着。”
他点了烟,吸了一口,远处是早春的绿,一片生机盎然,有清淡的茶香飘过来,他看去她,有一点斜角线的距离,她老实地坐着,背脊笔直,手心端着仿青花的杯子,他一瞬间忽然发现,自己这里待客的茶杯变得异常好看,因为在她手上。
“你别想那么多,该烦恼的是他们……”如同安慰的话,看着她,就那样出口了。
顾西说,“……我怎么能不烦恼。”
于自善在窗外的烟灰缸上弹落烟灰,在他看来,顾西真是一分钱好处没见着,白跟着担心了。
沉声说道,“你置身事外最好。这事……”他又磕了磕烟灰,“想的少的人都幸福,但有时候事情到跟前,就不由他们不去想。就像这事情,开始都觉得是跟着拿内.幕.消.息沾大光。可是……那能改动土地条款的人,得多大能耐,他们回去就得越想越害怕。”
顾西说,“怪不得你那天要那样说。”
“钱小乐叔叔那人,我比你了解。”于自善吸了口烟,“他们家有钱,但是毫无结实的背景。跟着别人挣钱也得讲规矩。如果是能挣的钱,人家自己都挣了,凭什么便宜不相干的外人。”他转头,看着顾西的方向,“你说对不对?”
她说,“我当时是想谢谢他帮我们找到了那地方。”
于自善觉得她语气有点懊恼,他笑了笑说,“他这样做多明智。到了赌场还有赌场的规矩。如果手气太好,赢的太多,庄家要不高兴。跟风别人的,看别人买什么,自己也买什么,比别人还赢的多?你说……哪里有那样的好事?”
她转头来说,“可到底消息是我给他们的。这样好像趁火打劫。”
“和你有什么关系?”于自善夹着烟点了点,“还是欺负你年纪小不懂。换一个人,看看消息扔到跟前,他们敢不敢买那么多。我找熟人问了,你也真是胡闹。人家给你那样的消息,你也敢随便给人。”
顾西被“训”愣了,真的还没有人训过她。
以前都是她训别人呀。
于自善按熄了烟蒂,看她不说话。他说,“我说错了吗?你这做法一看就是外行,对自己半点好处没有。我不信你是为了钟童生挣两千万给你两百万,你要是好赖懂一点,就该知道那些消息是什么价值,你又不是毫无本钱。”
顾西说,“……我就是,这事情和我一开始想的不一样。”
“那你现在明白了没?”
她点头,又迟疑地停下。
于自善盯着她脑袋看了一会,“算了,实话和你说,那天我一点破,他们几个回头就去找人查土地条款的事了。那事情如果是假的,谁会傻的拿钱出来。所以之前的事情就算了,他们跟着也挣了不少。你别管,去老老实实监工你的房子就行。”
怕她不明白,于自善又说,“这地价是钱小乐叔叔给人家赔罪的钱,他们查不出对方多大来头,就知道一样,能给出那种预测的就不是一般人!所以他们跟着挣了两亿,吐出来一半并不多。”
顾西:“……”
“什么时候动土?”
“嗯……不知道。”顾西没底气的说。
“怎么会不知道?”于自善,“你没钱了,还是有什么?”
顾西说,“不是!”她端起茶喝了一口,“就是之前说好让钱叔认识的那个包工队帮着盖,现在我怕他们不要钱,就说不让他们盖了。”
于自善:“……”
顾西很发愁,这事情比她预期的发展快,她现在好像突然间失业了,因为她不知道后面敢干什么。
于自善看着她也为她发愁,“那你准备重新找人盖房吗?”
顾西说,“我那房子,要盖的很有嗯……规格。”她一时都词穷了。
于自善却好像很了解她提的“规格”,在他看来,她和人家那位“七爷”混的特别不容易,她明显很外行又懵头懵脑,人家好心“赏”她个消息,她就傻乎乎的给人了。
要不是他帮她压一下,让钱小乐家吐回来一半,她惹了自己的“老板”都不知道。
能给那种消息,能是一般二般的人?!
能撼动土地条款,能是一般背景?!
所以在于自善看来,现在人家让她监视盖房,那种人,自然是很有规格,很有要求的。对于她而言,想也知道该把她难为成什么样。
他说,“盖什么房子,图纸有了吗?拿来我看看。”
顾西哪里知道于先生心思婉转成这样,她从来都没有遇上过心思婉转的男人。当然她老公心思是很婉转,但是和她相爱太早,所以太多的婉转就没机会让她见识。
所以顾西一时搞错了于自善的意思。
一听他要图。
她就很激动地说,“难道你们下属还有建筑公司?”
于自善直视着她。
顾西一想不对,又说,“难道是,你在别的地产公司有股份?”
于自善停了一会,说,“是呀,你要参股玩一玩吗?”
顾西一听,顿时为难,摇头说,“不行,地产虽然热,以后也得火好多年,可是跨行业真的太难了,我怕自己不行。”
没想到她这么实在,还给他预测,于自善被逗笑了,“竟然还当真,就你这样,你想参股谁敢带你玩?”
顾西:“……”其实她刚刚想的是自己没有钱。
随即又想,为什么这次明明已经比以前有钱了,可是她总觉得处于一种缺钱状态……
还没想完,门被推开。
于自善脸沉下来,他还没喊进。
钱小乐站在外头,一看顾西就一脸笑的说,“怎么不接电话?你的工地今天动工你怎么还坐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呀呀,今天迟了,所以木有小剧场了。
☆、第219章204
厂里的办公楼“轰隆——”一声倒下,扬起灰尘。
顾西远远看到,对于自善说,“原来他不是叫我去试菜,是叫我来‘吃’灰。”
于自善笑着说,“心态不错,这时候还能开玩笑。我刚刚以为你会生气,没有通知你就动土了。”
顾西没有多说,这点事还不值得她当回事。
钱小乐的车在前面停下,他关了车门过来给顾西开门。顾西坐在车里,隔窗看着分外殷勤的他,刚刚的一点点笑容就收了起来。
于自善在旁边看到,只觉她这一秒的表情有种冷然,成熟的特别令人陌生。他面上的笑容也不觉跟着消失。
车门打开,顾西下了车。
于自善从另一面下来,钱小乐笑着对顾西说,“先把这些垃圾运出去。”
顾西抬手挡住嘴,满天的灰尘,来这里需要戴口罩。她没有举步,看着那边的推土机,还有挖掘机都已经就位,她看向钱小乐,“你到底要干什么,已经说过不要他们干了。”
钱小乐抬手替她赶灰尘,“都是说好的事情,你这动土的日子可是人家大师专程说的。你等了三个月,从圣诞到现在,难道你要再等三个月?”
顾西挡着嘴说,“就算再等三个月也是我的事情,你这样直接过来就给我动工怎么行?”
钱小乐笑意依旧,浑不在意地说,“我就让他们先开始干,回头你不高兴,过了今天让他们停下,后面你想什么时候找人,什么时候再开始继续动工,都由你。”
“不是这么回事……”顾西神情无奈,“你怎么没有合约精神,这事情你虽然是好心,可是没有这样做事的。”
钱小乐看向她,她板着脸也令人亲切,神情无奈更令人想赴汤蹈火,他把顾西拉到旁边,“那边灰大。”
顾西挣扎着甩开他。
他低声说,“这事情你办不合适。你不知道,那些建筑工人都特别难打交道,你一个女孩根本压不住他们。”他隔着车叫于自善,“这我没有骗她,你过来帮我说说话,我也是为她好。”
于自善说,“你问问她是不是需要你这样对她好。”
钱小乐愣了几秒,说他,“你不懂。”他复看向顾西,“你看你,这么个小姑娘,又不会说好听话,之前咱俩不是还有过误会。和那些粗人你更打不了交道,你听我好好和你说,这事情就交给我。”
顾西抬手,在额头位置按了按,“我觉得和你这人怎么有点说不通,之前我是和你叔叔他们说过,请他们盖房。但是后来我已经通知过,不用他们帮我了。你今天这样忽然把人叫来,我谢谢你的好意。可咱们一没有签合同,二没有谈工程细节……”
“是你不明白。”钱小乐说,“咱们自己人,那些到后面都可以再谈,好日子开了工才是正事。”
顾西无语地看着他,她不善和人争执,拿出以前对顾念的耐性,她解释道,“这房子最后验收的人不是我,咱们签了合同,是为了以后保证工程细节不出错。你现在说让他们只是清理,如果我说好,你真的可以令他们干完今天就走吗?”
钱小乐瞅着他,又看看于自善,脸上反常地露出种格外欢喜的样子,柔声低低地说,“你看,你看的多通透,那就别闹了,后面都交给我,我帮你一定办好。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都推倒了让他们重新盖。”
顾西被那语气中的暧昧惊到,后退一大步,警惕地看着他。
钱小乐却仍是看着她,一脸不欲掩饰的喜欢。
顾西左右看看,一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看于自善故意没有看他们,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心里涌上气恼,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因为她发现是自己年纪作怪,根本压不住他们,世人多先是以貌取人,再以背景家世决定给这人几分面子。她这两方面,无论拉出来什么,都镇不住他们。
她在他们面前,什么也比不过。
顾西唯有缓了两口气,说,“这要盖的房子标准特别高,你们盖不了。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吧?”
钱小乐看她脸色不好,知道如果再进一步,就不好收场了。他拉开车门说,“那行,你先上车,这地方清干净我就不让他们干了。你要什么标准,我都给你找人做到。”
顾西看着远处另一半房子也轰然倒下,风卷灰尘而来,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转身上了车。
钱小乐走到于自善对面,“她等会去哪儿?”
顾西坐的是于自善的车。于自善说,“你想知道为什么不问她。”
隔着车玻璃,钱小乐确定顾西听不到他们说话,他说,“我喜欢她。”
于自善回头,看一眼车里的人,她低头正在按电话,坐在他的车里,楚楚动人,他说,“她喜欢你吗?”转身准备上车。
钱小乐一笑,手搭在车门上,“我就先说一下,你先认识的她,可你们认识那么久,我看你对她也没什么意思。”
于自善说,“是呀,要不是因为我的损友把她挡在包间里,我在她那里落了不好的印象,原本我和她的关系可以更熟稔一些。”
钱小乐笑着挤到车门前,“终于说真话了?你要也喜欢她,咱们俩各凭本事,但是这盖房的事情你帮帮我,她一个女孩不行。回头被欺负的得天天哭。”
于自善说,“帮人也得有个顺序,首先得人家要你帮。”他推开钱小乐,“你就会碍事,也不嫌这里脏。”
钱小乐扯住他,低声说,“我也是没办法,你以为我想讨人厌。可我冥思苦想,帮她盖房才能有交集,她现在也不卖东西,你说如果她不让我帮她盖房,以后你有什么借口见她?”
于自善定定看了他一会,推开他上了车。
车从自己家开出去,顾西的心情异常复杂。
她想着这个家以后可能的样子,想到那时候她每天下班回来,甚至,想到那个女人来这里找程琦……她神色茫然,抬手揉了揉太阳茓,她竟然一时间想不起那个女人的名字了。
“还在生钱小乐的气?”于自善的声音传过来。
顾西回神,“不是,我在想别的事。”
“那你这房子准备怎么盖?”他把车拐向大路,“送你回公司,还是去我公司?”
顾西说,“嗯——”
她还没说完,于自善说,“要不就近吃个饭,吃了饭咱们再各自回公司。从早晨忙到这会就没停。”
顾西说,“那也好,抱歉耽误你一早晨。”
“说的什么话。”于自善把车拐了个方向,“想吃什么菜?”
顾西说,“随便,你喜欢吃什么今天我请你。”
于自善对着车前窗露出笑意,“对了,上次他们拍的那件东西,我按照你说的,最后也没给他们。”
顾西低低嗯了一声。
于自善看她又拿出手机来,样子像是等电话或者短信。
他说,“这房子盖好还得几个月才能住人,现在开工,正好隔一个夏天。你如果动工太迟其实也不好,夏天盖房工人也受罪。”
顾西想了想,“这我也想到了,就是这盖房的人确实不好找,因为里面牵扯一些问题。我最近在想,觉得也许找两个建筑队比较合适。”
于自善看她语气为难,夹杂着踌躇,明白里面一定有些不方便让人知道的,说道,“我早上也说了,这事情你做确实不合适,要不就让他们先盖,后面你有什么不方便让人知道的,我从外地给你找个建筑队。”
顾西如水的目光向他方向转了一下,却又及时收住,没有看于自善。今天钱小乐的行为令她心里略微没有底,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觉得于自善其实对她也格外关心。
但她明明每次都是和他谈工作,一句闲话都没有说过。
她搞不清这是种什么状态,她甚至不知道钱小乐的行为是什么意思,是在追她,还是他原本就是那么个人。随即她发现,她好像并没有太多这方面的经验,准确说来,好像都没有人“真的”追过她,只有程琦。
所以她更加搞不清于自善的态度,她想和于自善说点什么,却不知应该怎么普通聊天。她努力去想以前和戴邵东说什么。嗯,说的是工作。
和汤念聪呢?
她又想了一阵,觉得脸痒,抬手焦急地抓了抓,
——还是工作。
和安星呢?
——谈的是顾念。
顾西有点焦灼,真是所有谈情说爱,人生闲话,都是和程琦一个人说了。
于自善一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她,看她表情越来越焦急,脸都憋红了,还急的去扣自己的脸。
他笑道,“你怎么了?想到什么烦恼的事情了?”
顾西不知道怎么说。
于自善问,“还在想刚刚的事情?”
顾西灵光一闪,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和于自善说钱小乐,她说,“那个——”
于自善侧头看她,眼中溢满笑意,“保真!以前有人追过你吗?”
顾西呆住!
于自善笑的轻松而惬意,继续说,“没人追过不可能?那在学校的时候呢?”
顾西说,“你想说什么?”
于自善说,“我想说,有些事情要自己判断。我和钱小乐上学的时候就认识,他是混了些,但是在心里还是我发小。”
顾西听明白了,转开脸嘟囔道,“你几岁就开始做生意了?察言观色这么厉害,我还没说你就看出来了。”
于自善说,“那是我见过的人多。”
顾西把头发别在耳后,又打下一点车窗。
于自善侧头看她,声音不大,却有些荡人心弦地说,“只是,你这样的,我却是第一次见。”
顾西觉得额头要冒冷汗了,不知不觉,车里的气氛就变得好怪,或者他一句话,她就觉得坐立不安起来。
她装着听不明白,说,“那个……那我请教点你别的事情。那个怎么判断一个男的,他就是说话不经过大脑,或者和女孩说话的就是不庄重。嗯……”大概觉得自己说的太乱,她停下,“我其实……”
“顾西……”于自善突然打断她,语气幽幽地,“你是怎么长大的呢?”
顾西诧异的看向他,他平时可都是叫她顾保真的。
☆、第220章
顾西觉得她和于自善一直都是普通的合作关系,就像她和钟童生一样,其实她和钟童生见的次数更多,如果要讲交情,她和那个人理论上应该更有交情。
不能因为钟童生比于自善大那么几岁,就在她心里有什么区别对待。
于是听于自善说出她的名字,她有些不高兴。
她不紧不慢扭头看着他,“你是想告诉我,你早已查清楚了我的底细吗?”
于自善觉得她这句还很有威势,有时候,一个女人不需要本事,男人也怕她。不过一怕她不高兴,二怕她转头走了。
他两样都怕。笑道,“就知道你会有这反应……”他放柔声调,“其实是我才认识你的时候就知道,只是觉得我要再不说,回头你知道该生气了。”
他的声音低沉讨好,带着每一个字说出来刻意为之的迁就,顾西一瞬间想到了程琦,这世上,比声音,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的顿挫有度可以赶上她的男人。
嗯……她以后的男人。
程琦现在没有那种声调呢,他才过变声期没有多久。顾西精神错乱地打住,她从来不敢想这个,想这个她就想抓狂。
“真的生气了?”于自善轻笑着等待。
顾西说,“只是合作的关系,谈不上生气。”
“唉——”他长长地叹息,“到底还是生气了,那我以后还是叫你保真好了。”
顾西看去窗外,停了一会,转头来说,“我不和钱小乐翻脸,不是因为我脾气好,而是我觉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特别大家都是做生意的。”
“你这样令我想起第一次你去我们拍卖行。”于自善顺着说,心里却清楚,她是看去窗外那么一下,就调整情绪偷换了话题。
顾西却认真继续说道,“我从来都不会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于自善微微侧头,看到她微微眨动的睫毛,却看不到眼中的神情,他说,“恕我愚钝,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的一直都不会变。”顾西淡声说,“我喜欢等价的交换,我给他们东西,他们帮我挣钱。钱小乐这件事情,我没有生气,是因为我到底中间是有好处的,我不能昧着良心得了便宜还卖乖。”
于自善点了点头,“你再说。”
顾西说“可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是虚的,有点是实的。我所有的,现在拥有的东西,其实都是虚的。我不会看古玩,我所谓的保真,所谓的底气,都是因为后面有一个真正懂行的人。东西是人家的,手艺和本事也是人家的,不是我的。”她虽然说着这话,却有种带底气的与有荣焉。
于自善却把这误会成一种妄自菲薄。在他看来,她做事进退有度,其实这年代在外交往人多难,见面少笑一下都有可能得罪人,他觉得她是因为懂得这些所以才小心保持距离。
他不由笑起来,“我好像有些明白你要说什么?”他看向顾西,眼神欣赏,她是晓得分寸的人。
顾西却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欣赏,她正看着窗外,想着自己的感慨,外面车水马龙,每个人都在为生计而忙碌,不同的是,有些人脚踏实地,有些人浑浑噩噩。
她说,“我和潘厂长吃饭那次,大家都帮我。要块地,有人争着付款。要拍卖一件民国瓷,大家能追捧到天价让那东西成新闻。更别提要盖个房,有人出人出力。”
她缓缓摇摇头,“可我知道这些都不是因为我,他们想要的那些消息,并不是我分析的,我什么价值都没有。”
她低下头,说这话时,心里非常想念程琦,她这一刻甚至有些明白以后,众人对程琦的追捧,大家追随他,是因为程琦的本事是自己的,他写字漂亮,墨宝压在那里摄人心魄。他说话好听,引的人喜欢。他有眼光懂鉴赏……这些都是别人夺不去,却如磁石般吸引她的地方。
她先是喜欢他的人,才喜欢他对她的喜欢。所以她愿意跟着他爱恨里漂泊,从不觉得一丝苦。
于自善看她脸上忽如春意来袭,也跟着心情明媚起来,说道,“你刚刚说的话我都明白了。”
顾西其实都忘了自己说的什么,随口道,“明白就好,大家一起合作,做生意就是做生意。”
她心里的话是,她带着他们做生意,谁再还想要搭上她,那可是痴心妄想不识好歹了些。
******
另一边,
钱小乐驱车来到餐厅,这是家私房菜馆子,老板是宁波人,姓沈,和他们很熟。与钱小乐的餐厅不同,这里每个月换菜谱,只做时令菜肴,而且不同省份的好东西都能有。
钱小乐的地方大,客人挑剔,就不敢这么搞。
一进包间,他就扔下车钥匙喊,“赶死我了,谁说半小时到不了。”
汪睿端起茶杯晃了晃,“怎么不赶死你,祸害。”
钱小乐抢过他的杯子,一看满满多半杯绝对没人动过,仰头喝了说,“工地那个脏,你们是没见。”
汪睿看他一身灰头土脸,那么名贵的西服穿成了民工服,觉出点喜感来,“那她感激你了吗?”
“再别提!”钱小乐,“她真不是一般女孩我给你说,不恼,也没发火,还是那么看人温温柔柔的,说话还柔声细语,都这样了,还给我讲道理。”
这一段说的柔情蜜意十足。
郑开明看向赵宣说,“让你说中,他真没治了。”
赵宣喝了口茶,说,“反正下次再要找咱们帮忙,打死不去。上次都为他成傻Ъ了,人家一出现,完全没领情。”他看着钱小乐,手上的杯口歪了歪,让人觉得他有点一杯茶豁过去的意思。
“我就喜欢她这样。”钱小乐一点没发现,说话间,神色还有点羞涩,“保真多成熟——从来都和我预计的不一样。”
他语气把自己都要感动了,可惜那动情的样子在熟人面前就有些膈应人,没人想看。赵宣转开脸。郑开明看着汪睿用眼神陈述,“看蛇精病。”
钱小乐的欢乐只淹没了他自己,自顾自地说,“自善都没办法,上次电话里,自善说流拍,她直接,‘流拍就流拍’。——这底气,多适合做我女朋友,”他拽拽旁边的汪睿,“你说她那么温柔的样子,也会说硬气的话,多难得。以后她和我一起,别人去我家挑剔菜不够精细,她也能镇住场子。”
汪睿嫌弃地打掉他的手,先不说谁会去他家餐馆捣乱,虽然比军政后台没多厚,但是富豪二代里,比钱包厚,钱小乐对得起他老爹这个姓。
所以追个女孩都是糟蹋钱。
大家觉得这家伙是彻底走火入魔了。
钱小乐却觉得是他们不懂。
他有自己小小的心思,在顾保真“骂”了他一句“粗俗”之后,真的给了他一个启示。他以前从来没有反省过自己,别人说话听不懂,他就装懂。心里以为别人不知道。
可在顾保真“点”过他之后,他惊觉,其实别人是懂的,只是给他面子装不知道。
这就不好了,他宁可大家知道,坦荡荡的无知,那有什么。
所以他现在很坦荡的表现自己,发觉竟然格外痛快。
“你们不懂。”他摇头还感慨。
大家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看他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集体无语!
赵宣最先嗤笑一声,手指点了点钱小乐,叼出根烟对另两个说,“这就是个坑货,从那女孩出现,他就没有正常过。大家以后小心点。”
郑开明点头,给他点烟,顺便对汪睿说,“当初说的多好,要咱们去帮着举个牌子,拍出个高价好去讨人家欢心,把和咱们一辈子的情面都压上了。结果人家一来,他一看人家没好脸,直接不举,把赵宣晾那儿了。”
赵宣磕了磕烟灰,说,“没事,我也就当找个乐子。顾保真长得漂亮,我也喜欢。”
钱小乐立刻把椅子挪到他旁边,圈着他脖子。
“滚!”赵宣冷下脸,他身上那么脏谁敢让他抱,“不松手回头真让你变兵马俑。”
“你可不能喜欢她。”钱小乐站起来,土扑扑簌簌向下掉,他自我嫌弃道,“也确实,我去收拾收拾。”说话往洗手间去。
去找沈老板要条新毛巾。
沈老板把毛巾递给他,顺口说,“刚刚自善打电话过来,他马上来,你知道吗?”
钱小乐一听,拽着毛巾喜上眉梢,一头钻进洗手间,隔着门喊,“安排和我们坐一起,你必须安排,不安排回头我来吃穷你。”
******
于自善把车拐上马路牙,“到了,咱们进去慢慢说。”
他熄火开了车门,顾西自己打开车门下车。
三月春风醉人,私房菜馆外面一股芥末混合甜酸微辣的香气,于自善说,“这味道真香,闻到都饿了。”
顾西还没抬脚,里面就有人迎了出来,沈老板招呼他们进,走到包间区,才说,“小乐他们也在,你们一起坐吧?”
包间门一开,钱小乐喜眉笑眼站在里面,看着顾西说,“这次真有缘分,我真的没有跟踪你们故意超车。”
他的语气欢快,带着毫不掩饰,无法掩饰的欣喜。顾西对上那孩子气的表情,突然间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是真的欢喜看见她,装绝对装不出来那傻样子。
“进来坐吧。”他招呼顾西,语气期待,还有点慌。
顾西向里面走去。
于自善跟上。
桌上摆着新的凉菜,一看就没有起筷。
他擦着手问赵宣,“你们来多久了?”
“一个小时。”赵宣说。
于自善又瞅了一圈桌上的菜,回头对沈老板揶揄道,“你们今天的菜上的够慢的。”
沈老板说,“刚刚重换的,你们吃,我再去厨房看看。”本来想问喝不喝酒,又想到刚刚钱小乐慌不择路跑到厨房去要温水。
他就迟疑了一下。
看去钱小乐,不看不知道,一看他都愣了。
此时钱小乐眼里真是谁都没,就对着旁边那个漂亮姑娘。当然,那女孩是漂亮,对得起这份殷勤姿态。
钱小乐轻声说,“温水,我刚听说你要来,给你提前端来的。”
那女孩侧头看他,没有看杯子。她还没有说话,钱小乐就慌慌地说,“怎么,今天不想喝水吗?那你想喝什么?我去给你拿。”
她对着他,不动不挪,那表情,有种轻盈无声的沉静,对视片刻,她转头回去说,“水就可以了。”
声音是淡而轻的,却令人觉得欲言又止,无端……心里还空落落的。
沈老板站在那里,这一会,就像看了一场爱情剧,明显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不过这女孩,那望着人的柔软呀,转头去无奈地妥协,“水就可以了。”路人都听的出语句中的无奈。
怎么那么柔。
难怪一下套住了钱小乐这种野马。男人都过不得这样的女孩。
沈老板轻轻关上门,往厨房去,一边走一边想,不知道要不要提醒,这女孩的姿态,那是人家心里有人!绝对的!见过闹饥荒的年代兜里揣着馒头的人没有,管你别人饿死,人家兜里有馍馍就不慌。
真正的胸有成竹,才能有这份勾人的稳重轻漫,好像什么都不搁在眼里。
去了厨房没多久,热菜就陆续都上了。
顾西沉默地吃饭。
钱小乐给她不停拿公筷夹菜。
“这个喜欢吃吗?小黄鱼?现在不是季节,但他弄了些,做的这个汤,你看汤都煮的发白,他们这里比我们那边做菜费工夫,旁边那碟葱油炝的,你尝尝,能有家常的味道。”
“还有这蟹炒年糕,你别看着普通,试试这里面的年糕。——这个,这个最好吃,这千层肉,透明的,入口一定化,他们厨师的刀工和我们的一样,可这道菜,到了我们那边,就做不出这个味,你看那宝塔形,真的切过108层。”
大家都不吃了,看钱小乐一个人表演。
钱小乐从来都没有这么“进取”过,他这是准备摆明车马追人了吗?大家还真有些好奇。
目光又到了姑娘那里,更好奇,不知道这顾保真整天一副“老实单纯”样,发现没。
门响,沈老板带着人来上菜,“主食上了吧?”
他后面人端着很多小盅。
钱小乐问顾西,“要主食吗?”
白瓷的小盅摆上桌,钱小乐掀开一盅,对顾西说,“这都是粗粮的,我们来了没人吃细粮。”他又掀开一盅,“这个……”
沈老板眺了一眼,“小黄米饭。”
然后就见钱小乐捧着那米饭盅,神色纠结,沈老板一想就知道,他刚刚说过只吃粗粮,以他对钱小乐的了解,钱少这会一定在迷茫,不知道小黄米是粗粮还是细粮?
他刚想提醒,小黄米也是粗粮,就见钱小乐把那饭盅捧给旁边的女孩,“你要尝尝这个吗?我爱吃brown rice。”
沈老板:“……”这还装上了?
桌上的各位却没有这样好涵养,郑开明和汪睿直接都露出了笑意,大家谁不了解谁,他们敢保证,钱小乐用英文叫不出桌上五个菜名。
不好意思说糙米?那怎么不说玄米?
于自善感慨,还好这人早几年从国外进货,买错过一次大米,不然这brown rice小乐一准都不知道。
沈老板却有趣地发现,对于大家的表情,钱少视而不见,他只关心地等待着旁边人的反应。
就听那女孩说话了,“这个就挺好的。”她说,语调不高不低,却温柔的令人想把口袋的钱都掏给她。
沈老板站在他们后方,看不见女孩的表情,只能听到声,就听她说,“自善,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梁,是不是这么说?”
于自善被点名,笑着点头,“极是。”
大家都不明白,这年头,谁在这装逼的东西上用时间。但于自善玩古玩的一定知道,而碰巧,沈老板是食家,不然不会开这样的馆子,所以他也知道这两句关于吃的。
但他同样也意外,不知道这女孩啥意思。
就见她看去一头雾水的钱少,极温和的声音说,“这是杜甫的一首诗,《赠卫八处士》,……乱世漂泊后,一晚春雨细碎,他偶遇少年知交的故友,已经二十多年不见,少年分别,如今都两鬓斑白。”
她望着钱小乐,微微笑着说,“——家里没有好东西款待好友,主人只有一味现采的春韭,还有一钵小黄米饭,杜甫也不胜欢喜。所以你看,这才是人吃的饭呢,三餐一宿,看和谁一起吃而已。 ”
她的语调极慢,雅间只剩下她纯净的声线和菜香。
一席话,每个人都觉得这顿饭不同了。
沈老板站在那里,更是心里直叹,这钱少可不得栽的更狠。悠闲和宁静,她几句话,就给了人一种朴实的安宁。
可换成自己年轻几岁,不栽吗?
这年头,小桥流水人家都没了,都市的快节奏。从有了计划生育,家里都是一个男孩,所以怀了女孩都打掉,幸存的都是生存力强大的,以后的大时代,女强男弱是一定的。
女孩都恨不能和男人一样站着上厕所,谁还这样软声细语和男人说话?
当然所有人的震惊都比不上钱小乐,他磕巴着说,“保真,你说的真好,我叫了你那么多次在我那边吃饭,你从来没有说过这些。”
顾西微笑着低头,柔声说,“说的很好吗?这是我男朋友以前吃饭时候讲给我听的,吃什么东西都没关系,关键是和谁一起吃而已。”
所有人的心,沉沉一落。
钱小乐的表情没变,呈现出一种过度意外的面无表情。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像春水般令人舒服,可是这一刻,大家才明白,绕这么大个圈子,她是为了推荐男朋友呀!
只有于自善心里感叹,就知道她这样说闲话没好事。那句诗后面还有两句,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作者有话要说:
琦爷:“男朋友的作用,就是偶尔给老婆撑撑场子。”
顾西:“你什么时候来……”
琦爷:“……在路上”
这更迟了,霸王票下一更再感谢。
☆、第221章
钱小乐期期艾艾地看着那小黄米饭,这样食品成了他生命里再也忘不掉的东西。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钱小乐以前的乐趣都是发散的,主力在发崛饮食。对女孩也是。最初撩拨顾保真,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可后来就那么喜欢上了,他也没想太多。
没有想过人家有没有男朋友。她当然是没有的,她那么单纯,生活那么简单……
所以她说了男朋友,他都不信。
不过桌上人的表情告诉他,她真的说了。钱小乐忍着嗓子干涩,小声问道,“你说以前的男朋友?是以前了吗?”
呦!这句可太心酸了,大家都不忍心挪开了目光。
却都竖着耳朵,就听那保真轻笑一声,说,“当然没了……我们还在一起。”干净利落,还在一起呢。
原来是有主的!
有主又怎么样?可以挖过来,结婚都可以离婚,单看喜欢到什么程度。大家都不约而同望去钱小乐。
眼里多了兴趣,看热闹的兴趣。
却一对上钱小乐的表情,觉出不是味来。那表情确实太苦了。
汪睿拿出烟来,没人顾忌顾保真,大家心里不约而同有了幼稚的报复感,她有了男朋友怎么还出来祸害人,给她抽点二手烟,熏死她。
烟递到于自善这里。
他抬手接了,说,“这诗挺好的,就是最后两句太凄凉。”
汪睿按下火机,火苗跳出来。
他凑近点了烟,抽了一口看向顾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隔着顾西的钱小乐,神色怔愣,他一瞬间,竟然穿透岁月,猛然体会了于自善所提诗句的意境,世事两茫茫。若干年后物是人非,也许不知道哪一天,就成了最后见面的一天。或者再也见不到她。
一年念头打住,钱小乐猛然竟然生出想嚎啕大哭的冲动。
他愣愣傻傻地,觉得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因为一些原因被家里改过身份证,改大了四岁,所以和他玩的人,从来都是比他大的,这事大家都知道,可他们都忘了。他们当他也25,忘记了其实他才21。
因为时间不对,他人生的节奏总是和别人的节奏不一样,17岁别人恋爱的时候,他13岁的心里觉蛐蛐更有趣。他17岁对女人有兴趣的时候,人家都玩过瘾了。他也孤独的很。
好不容易到现在,25岁,人家都玩的驾轻就熟,身边有女朋友是常态的时候,他才找到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这和他以前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不一样。
原来一个人能多喜欢另外一个人,自己是不知道的。
他没有想过,有个女孩有一天会这样,温柔缱绻,令他吃喝玩乐的兴趣都大减,她和他谈钱,谈兴趣,谈什么都行,只要和自己谈就行。
但原来她可以什么都不和自己谈,她有男朋友呢!
沈老板站在后头,感叹,饮食是文化,很多人压根不懂,就像钱少一样,人家这姑娘,他要不起。什么样的男人,得了这样的女朋友也不会撒手,他有些看不下去,带着人退了。
小黄米饭,以后再也不能给钱少端了呀。
大家却无人知道,顾西这样说已经口下留情,她原本想干脆说她八月要结婚的。可是猛然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令她想到自己当年准备结婚,闹的那么大,订了婚纱,放手了公司,最后却不得不分手。
当然目前以她和程琦的感情和了解,除非死亡再也无法把他们分开。可是他们都是死过的人,所以有些地方终成了禁忌。
不能触碰。
*******
三月尾春雨淅淅沥沥,顾西上了飞机,伦敦阳光如丝,她的新家已经装修完毕,家具送来。
她指挥人按照程琦的要求都摆好。
卧室里是白色的地毯,白色的欧式窗,床品是象牙白的颜色。
她靠在床边,试着电动的窗帘,窗纱轻垂在地上,早上开一点窗,清风自来,那纱就摇摇摆摆,她觉得早晨用这个功能挺美妙。
晚上试了浴室的水,水压也很合适,泡在浴缸里,她看到对面有镜子,抬脚可以照到自己的脚丫子。
然后就觉得有点奇怪,这块镜子之前她没有注意,是程琦特别嘱咐让装的吧?她微微起身,就看到自己不着寸缕,顿时又缩回水里。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雾蒙蒙的,头发很黑,眼睛也是,又黑又亮,好像可以穿透暗夜,她慢慢躺倒,水波围住她。浴室上端,玻璃上疏疏落落几朵花,隔空映窗,她转身,浴缸里的水掀起水波。
她心烦意乱地走出来,觉得心里有个想法一闪而过,却抓不住。
吹了头发上床,抱着被子翻了好一阵,旁边的加湿器冒出薰衣草的水雾,她抬手过去,那水雾轻柔吹落在指尖,她才猛然一掀被子坐了起来。
想到了!
她走到床边,开了窗,外面夜色已深,一阵风来,楼下街道安静,天上月色朦胧,浮云难掩月色,这世界,真实的令她孤独,当然……没有程琦的夜晚,她都是孤独的。
不知怎么睡去,因为睡前洗了澡,倒是睡的算熟。
梦里她和程琦在一起,圣诞寒冷热闹,院里火苗跳动,有风做势,向周围不断蔓延,火上有烤肉,却是不吃的,就让那肉烤出香气诱人。
程琦搂着自己,自己靠在他怀里,听他说着情话。
“等夏天的时候,我学做糖葫芦给你吃,你爱吃山楂吗?”
她语气嫌弃,“那么酸……”
“山楂的那一抹红,没有东西可以代替,将来可以给孩子吃,你们过年,一人拿一串。”
“那为什么要夏天学……”她嘟嘟囔囔的,因为他的手揉进了她的衣服里,“听你的意思,是想冬天给我们吃。”
“……我的技术不好,得从夏天开始练。”他低沉地说,说到那“技术”两个字的时候,却用上千回百转的味道,令人听出他在说另外一个意思。
她浑身都发热了,好久没有过的感觉,那团久违的火,烧的她骨头酥。
他从后面搂着她,靠在她的耳边,“我们中国人的社会,饮食是我们的文化,我每天给你做好饭,你爱吃我做的什么……”他靠在她耳边问,又轻轻地啄,“你说……”
她向前躲,浑身发软。
他只是手紧了紧,她就还在他怀里,他在她耳侧轻言细语,“有人知道你五谷不分吗?——我现在都分了,不用分,你有我是不是?你是不是想着反正都有我?”
她躲着笑,而后笑着醒了过来,入目是象牙白色的厚窗帘,陌生的地方,熟悉的品位。一时间,不知身在何方,却觉出身后有人,她没有动,浑身酸疼,是沉睡进入深层睡眠太久的状态。被搂着,却感到安心而熟悉。
他没有穿衣服,就是那样肌肤相贴着,好像好久之前,每一个清晨醒来,他在身后抱着她。
全部的感觉都回来,她露出笑容,轻轻侧头。
身后的人就醒了,他的手穿过她的腰,贴在她的睡衣上,“醒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柔声问,手盖上他的。
“昨晚。”他的手不规矩,向上拉她真丝的睡衣,连着拉了三下,才把睡裙拽起来,“你累坏了,我进门,洗澡,上床你都不知道。”
顾西感受到他大模大样把手揉上自己,她轻声说,“昨晚我做梦梦到你了,就是刚刚。”
“梦到我什么?”他的手顺着她内裤的裤腰位置慢慢划动。
顾西拉住他的手,“我昨天想了点事情,正好问问你。”
“说。”他右臂在她脖子下,左手摩挲着她的腰。头低垂,靠在了她的肩头。
顾西伸手拿遥控开了窗帘,只一点,想起来开窗还要去手动,她就懒的没去,扔下遥控器说,“那天我和人吃饭,桌上上了钵小黄米饭,不知怎么的,我就想起来你说的,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然后我发现了一件事,”她的身子微动,靠向他,“我觉得很奇怪,我记不清这话你什么时候和我说的……还有好多事,我好像都知道,却不知怎么知道的。”
程琦的眼睛睁开,目光黑漆漆的,他的身子挪了挪,靠上她,“等会再说这个。”
顾西的身子微僵,他都起反应了,难怪无法集中精神。
她说,“我就是随便说说,你随便听着就行。”她微微转身,程琦把手伸了下去,贴在她大腿内侧。
她说,“而且你发现没有,从一开始,生活习惯和饮食习惯上,咱们俩就没有磨合过,好像天生就是那样,你做的东西,总是异常合我的口味,——我是北方人,你是南方人。这些好像从来就没有成为过咱们俩的问题。”
程琦嘟囔着说,“你不说,我都忘了你是北方人。”
顾西抓住他的手腕,笑起来,“痒。”就像她对他什么要求都没有,他在外头如何有本事,回到家也是闷声不响给她做饭。
他们俩之间,有种默契。
程琦手上使劲,挣脱她的手,又揉了下去。唇靠上她耳边,轻轻摩挲说,“你继续说……”
和梦里一模一样,却更真实的感觉,顾西觉得有什么要轻溢出嗓间,“……你这样我还怎么说?”
他轻吮她的耳垂,又翻过她亲吻脸颊,眼睛,“我想死你了,你一见我就说这些。”
顾西被压着,已经习惯,她抬手揉着他的头发,又说,“还有件事,我昨晚洗澡的时候,发现我也不难看,可是为什么以前的我没有过男朋友?”
程琦准备埋下的头抬了起来,望着她。
顾西扬起好看的脸,“现在想起来多不可思议,如果我年轻的时候长这个样子,为什么没有人追过我?”
程琦抬手,把她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你是说你真的23岁的时候,没有人追过你?”
顾西点头,咬了咬下唇,不甘心的语气说,“是不是不可想象。我只记得自己相亲过,可是相亲原因却记不起来了。怎么可能没有人喜欢我呢?”
程琦看着她,那眼中盈盈波动,晶莹剔透。这张脸,确实够资本,可是为什么没人追过?要被人追过会怎么样?他不知道,却觉得心里已经不舒服。
如果说上次那避孕环已经令他失控抓狂。
那么知道这个属于自己的顾西,再要已经爱过别人,他就可以杀人了。
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程琦觉得一大早真是浪费时间,低头,舌就去勾顾西的,手也强势地去褪她的内衣。
顾西被压着,躲开他情动的样子,继续说,“我说真的,为什么没人喜欢我,这不科学对不对?”
程琦强势掰过她的脸,晃着她脑袋说,“这么一大早,我不穿衣服抱着你,你还抱怨没人喜欢你,这才叫不科学。”说完一低头,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嗯……说不说好好睡呢?如果说了,你们一定说,这样还怎么睡?——可愁死我了~~明天见哦。
☆、第222章
顾西被压着,固定着脑袋,只能看到程琦分外幽深的眉眼,他的眉毛浓而直,此时就可见以后人生的骄傲和张扬,她抬手,轻轻摸着他的眉毛,柔声说,“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天生心眼小。我不觉得你这是缺点……就是觉得你这样的性格容易自苦。”
她的语气那么柔软,好像世上最温柔的妈妈在对自己的宝宝说话。
程琦直直地望着她,手摩挲着她的头发,那缕头发正好在他手边,他摸着她一点头发,都觉得心里已经爱的不行。他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只要一遇顾西的事,他就风度尽失,从以前到现在。——不对,现在和那时又不一样。
他也知道,他也想在老婆面前更男人,更有风度,更云淡风轻一点,最好可以迷倒她。
男人一爱吃醋,就什么风度都没了。
可是他也没办法,顾西是他的命。
长长吸了口气,搂上顾西,趴在她身上,“……我就是对你独占欲强了点。”
顾西抬手揉着他的头发,手指穿透发丝,挨着他的头皮,觉得他的语气真是郁闷的不行,忍不住笑起来。
程琦觉得那清悦的声音真是……早晨听到自己女人这样的笑声,真是勾魂,她那么高兴,他应该让她更高兴的,可还不行。
他咬了咬牙,一翻身倒在顾西身边,“婚纱的样子你挑好了吗?”
顾西侧身,手支起脑袋看他,“我以为你今天会忍不住要和我做.爱?”
程琦侧头看她,“你说这么直白也别想勾引我。”他义正言辞,好像现在光着身子的是顾西。
顾西神色微动,露出甜甜的笑意,她的手伸进被子里,搭在程琦身上,“那时候,你那么想要孩子,一个月和我只做三次……”她靠过去,挨在程琦面颊旁,“你一向耐力惊人,我知道……”她说完自己先闷声笑起来。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程琦抬手去挠她痒。
顾西连忙求饶,缩成一团,“不说了……以后我不说了!”
程琦把她拽到怀里,顾西笑的喘不过气,蹭着他说,“我就是想起来,那时候你那么着急要孩子,那这次呢?”
程琦说,“什么这次?”
顾西晃他,“咱们俩如果八月真的注册了,你是不是准备我立刻就怀孕,和上次一样?”
程琦停了一下,手伸过来,搭在她身上,长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心有余悸,他低头,吻落在顾西额头上,“那时候,怎么能和现在一样……”
他的唇摩挲着顾西的额头。
顾西觉出那格外柔软温柔的唇,挨着她都是喜爱和宠爱。
“为什么不一样?”她感受着他的温存,说的也很轻。
他搂的她更紧,声音从她头顶方向落下,“……咱们俩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的我,身边从来没有过女人,我和周围的人,都觉得只要你睡过我的床,就以后都是我的人,咱们可以一生一世。”
他低头,狠狠亲了下顾西的额头,“可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咱们俩现在,我觉得才是灵魂靠在一起,我们甚至不需要注册,不需要婚礼,那就是张证书和形式。”
顾西抬头望去他。
程琦垂目,对上她的目光,柔声说,“了解,懂得对方……顾西,咱们经过这么多事,我才体会那个下雨天,你曾经说过的话。”
顾西抬手,挨在他的脸侧,轻声说,“不是才了解,你一直都了解。只是咱们走了这么远,才达到这里。”
程琦与她目光相缠,低头,又去轻舔她的唇角,一边说,“可是我最近想了很多,我们不需要很多人祝福我们,可我想所有人都知道你嫁给我,或者是我能娶到你。”他的舌慢慢探进她口中,又勾引她来吻自己。
缠缠绵绵的,——顾西猛然后躲,他却早已料到,手从后按着她的脑袋,让她一寸都挪不成。
顾西快要没气了,她敲打着。
程琦放开她,又接连在脸蛋,眼睛,下巴上亲个没完。
真是没玩没了,顾西仰着脖子,他就又趴在她颈窝用力的吸吮,顾西由着他,伸手拽过旁边的表,“咱俩在床上腻了一个小时了……”
他抬手抢过表,扔去了一边,身子揉在顾西身上,向上,继续去亲另一边,好像无比沉迷。
顾西被亲的弓起身子,他的手趁机伸进她的腰肢下,搂住说,“我想咱们有婚礼,不想你无声无息嫁给我!”
又说到这里了,顾西心里生出无奈,她刚刚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说,“怎么结呢?你现在和分裂症一样,我也担心哪一天睡醒,你就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我,问我是谁。”她带上笑意说,“再要婚礼?婚礼上你忽然翻脸不认人了,我怎么办?”
程琦停下,手顺着她大腿,停在那软软的一块肌肤上。
顾西对上他的目光,“怎么结婚呢?以你的性格,有天醒来娶了个不认识的女人,你会把那女人怎么样?”
程琦抬起身子看她,“你的眼神怎么冰冷冷的,我又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就是因为你不是。”顾西推开他,“我想起来你对以前的那些女人了。”
程琦被推的一滞,不解地说,“那个,她们现在都是才十岁左右,有什么好想的,这次肯定不会有上次的事情,你为这个和我生气?”
顾西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那个上次害过她的女孩,现在也才12岁,可她现在24了,其实她比那姑娘年龄大一轮。
想到这里,竟然有些心烦意乱。莫名其妙的情绪,她翻着下床,却被程琦一把抱住。他从后面揽着她,“想起以前了是不是?那时候我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你忘了行吗?”
顾西说,“我才没记得呢。”
程琦勾头看她,“咱们这次是约了来看婚纱的,别让那些事情影响你的心情好吗?”
顾西撅了撅嘴,不服气道,“那个害过我的,她现在才12岁。她到底和你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个小县城的女孩子,会被接到你家,然后养那么大?”
程琦连忙说,“程太,话不能乱说。她可没有接到我家养过。”
又用广东话称她“程太——”
顾西转头,狠狠打了他一下,却落在程琦光祼的肩膀上。
顾西一下愣住,程琦半身缠着被单,年轻的脸,清晨青春肆意,荷尔蒙无处不在,想到他以后的位高权重,沉稳威势,如今却表情纯然,满面心思荡漾未归,下身为她蓄势待发……
顾西猛然觉得都不好意思看他,连忙转开脸,混乱而错乱的感觉缠的她想疯。
程琦抬手拽了拽她光祼的手臂,“老婆……”
他这么小,他还叫她老婆!
顾西气的想打他一顿,但又不是真的气,她深吸两口气,“算了,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这次反正她要再害死我,也是你的事情,你以后就一个人过吧。”
程琦连忙搂上她,“放心放心!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顾西想了想,“说咱们结婚的事情吧——八月你算好日子了吗?排期要六周呢,别好不容易等到咱们,你又换人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忘。”程琦翻身下床,支楞着去找睡衣,“我的睡衣呢?”
顾西躲闪着目光不看他,到衣柜拿了睡衣给他,又自己套上一件晨衣。
程琦靠过来吻她,“我给你做早餐。”又顺手在顾西肚子上摸了一把,“别把我老婆饿坏了。”
顾西推开他的脸,他顶着那么年轻一张脸,她有时候真不适应。
程琦笑着去给她做早餐,顾西去洗了澡,出来的时候早餐已经摆在料理台上。
她这里是开放式厨房,她抬手捏了块生菜,咬了咬,一股清甜,“咦,这么好吃,这是我昨天去有机市场买的,你尝了吗?”她递一块给程琦。
程琦张口,却趁机咬她的手指,吸了两下。
一阵酥麻柔软,顾西:“……”
程琦看她被自己撩的呈出呆样,觉得很有成就感,顾西的这些样子,只有他一个人见的到,这种想法令他异常兴奋。
把牛奶放在碟子旁边,他说,“咱们先注册,婚礼以后补上个盛大的怎么样?”
顾西看他一眼,笑了。原本他们只说注册,不准备办婚礼的。
现在说补上也没什么,程琦不过不舍得委屈自己,顾西明白,坐下说,“那注册后要生孩子吗?生了孩子,你要不认识我们娘俩了怎么办?”她似笑非笑看着程琦,“然后‘你’还异常委屈,凭什么睡一觉就喜当爹了?”
程琦抬手捂上嘴,凝视着顾西,点头想说话,但又觉得那画面太有喜感,如果自己一觉醒来,发现有了老婆,再一觉醒来,发现孩子也有了……
他闷声笑起来,走过去,搂住顾西说,“放心,过了18岁,很多地方就方便了,到时候我会找以前认识的那些专业人士,这问题可以解决,双重人格都有办法解决,是不是?”他吻顾西的脸,“先吃早餐。”
顾西点点头,沙拉上面是鸡脯肉,炸过,所以很酥脆。
她咬了一口,觉得异常好吃,递给程琦,“厨艺有进步,你尝尝可好吃了。”
程琦张口吃了,然后拿旁边的餐布擦了擦嘴,顺口说,“那说一下你的问题吧,谁在追你呢?”
顾西只顿了零点零一秒,就继续若无其事吃东西。
“什么呀?”她大眼睛眨着看程琦。
“不用装。”程琦捏她的脸,“没有人追你,你不会奇怪为什么以前没人追过你。——别以为我刚刚想别的就没听出来。”
顾西:“……”他全部心神都用在分析她呢。
程琦看她不说话,刚洗完澡,整个人香气四溢,他搂上去,紧紧箍住顾西的腰说,“……我现在都不舍得碰你,是不是我更爱你了?”
顾西侧头看他,这话九不搭八,转的太快她不明白。
程琦的手已经顺进她的浴袍里,“以前……谁敢喜欢你,我可以让他去养猪。现在,我更喜欢更离不开你,可如果有人喜欢你……我能干什么呢?”
顾西听出一股心酸的味道来,“原来是撒娇呀。”
程琦以前不这样,他爱她,却不会搂着她这样撒娇,就是纯撒娇。加上现在这张涉世未深,未被岁月人生雕琢过的脸,真的很有视觉冲击力。顾西竟然一瞬间,都有了犯罪感,明明不规矩的是他,在自己衣服里摸来摸去,可她却觉得好像是自己诱惑了他。
她的脑子晕晕乎乎的,还只想安慰他,柔声说,“没人追我。我的心都在你身上……我告诉他们我有男朋友了。”
程琦原本软软搂着她,整个人都贴她身上了,结果闻言身子一僵,“……还是,他……们?”
顾西转身扑进他怀里,“说错了说错了,没有人!”
程琦轻拍着她,“没事没事,我不吃醋。”他自言自语,哄着顾西,可好像发现了语言的新乐趣,“原来除了有他,还可以有——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必须只发甜章~~~
☆、第223章
顾西捏着卷叶生菜,一片一片清甜,她吃个不停。
程琦坐在他精心定制的意大利丝绒沙发上,紫色贵气,他这年纪坐在上面,真的和模特一样。顾西看得直了眼,他手里翻着顾西刚刚给他的文件,微微拧着眉头,他这样不说话的样子,又令人就觉得很像以后。
那时候,他不用说重话,令人也忐忑。
顾西走过去,一下跳在他腿上。
程琦被砸的不轻,抱住她,顾西把手里咬了一半的生菜塞进他嘴里,“好吃。”
程琦无奈地看着她。
顾西大眼睛也带笑看着他,把手指伸给他,“没吃够,要舔吗?”
程琦看着她,看着她,朝着那指头猛然咬了一口,有些重。
顾西顿时委屈地缩回手。
程琦懒懒靠在沙发上,拉过她的手,亲了亲,揉着说,“我又没生气。”
“那地怎么办?”顾西下巴点了下旁边的文件。
程琦看也没看,捏着顾西的下巴说,“看上我老婆,倾家荡产都值得,他倒是会算账,一块地就想拉关系。”
顾西抬手挥了挥,“这早餐的醋真的放的太多了。”
程琦捏着她的下巴,把她转回来,“保持距离,不用我教你吧。还他们,你不得了。现在这张脸太招人。”
顾西挽上程琦的脖子,晃着说,“真的没有他们,我就是说走嘴了,这世上什么人都有,哪能都当真。你想想,就算人家对我有点心思,那也是正常的。”
她手抬,轻点自己的脑袋,平平地指着自己太阳茓,歪头说,“——男人,看到一个单身女孩,身边又总没人,不爱出去玩,又长得这么好看,有想法正常对吧?”她歪着头说话,神情特别可爱。
程琦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觉得自己把顾西宠出了新的高度,她对自己表现可爱的模样层出不穷。
确实,谁能不爱呢,顾西身上有种男人会爱的气质。这女人温软美丽,可以让人静下心,也愿意对她掏出自己的心。
程琦轻抬手,摩挲着顾西的腰肢,“你的气质和生活都单纯,我不知道怎么说,也许是因为加上年龄和阅历,平时你特别稳,人和你在一起,特别的心安。长得又好看,男人带出去都有面子,看得出纯天然。”他抬手捏着顾西的脸,“可偏偏又加上没什么背景,就令人觉得,把这女人变成自己的女人,会是不错的事情。”
顾西拍掉他的手,觉得刚刚那几句特别轻浮,“你还知道带出去有面子,你带过一个没有?”
程琦:“……没带过我也是男人。”
他微仰头,打量着腿上的人,看顾西笑容淡了,怕她胡想,连忙说,“好好好,说实话,——以前我没有过这种感觉,可是现在每次和你出去,就觉得好有面子。”
顾西抬手,摸着他的衬衫纽扣,以前他们只一起去过方毕纯那里。那时候,她也不够漂亮。
她嗔了程琦一眼,“还是视觉动物。男人都喜欢长的漂亮的女孩,我以后老了看你怎么办。”
程琦笑着搂紧她,“这种态度就对了,不高兴就说出来,俩人相爱,和年龄什么关系都没。要说美貌,也不过是因为你,这张脸长在别人那里,你看我会不会多看一眼。”
顾西听的心里发甜,伸手过去,重重在他腰上捏了一下。
程琦却说,“那你这次回去,准备做什么?要不就别回去了,住在这里。”
顾西抬头,可怜巴巴,“咱们那边房子还正在盖呢。”
程琦对上她的眼神,“……还想去?”
“这边也没意思,我没有朋友,也没家人……”她抬手,虚空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里有数,他们什么把戏都没用。何况我觉得,他们也是觉得我背后有大靠山,和我一起,可以多点发财的机会。”
程琦冷笑出声,“不用给我戴高帽子。”
顾西连忙说,“你一辈子听奉承话最多,我怎么会说。所以这事你也知道,我是回去给他们带财的,我不愿意谁敢难为我,虽然也许有一个不在乎,视钱财为粪土的。可不还有别人。那不在乎的,不也得投鼠忌器,不然得罪的是大家。”
程琦微微皱眉,“最近都和谁混呢,刚刚那句那么不雅。”
“还要雅!”顾西笑着双手缠上他颈项,“不就是那粗俗的钱小乐,都受他影响,我生气的时候还偷偷说过‘他妈的’。”她侧头,作势吐了一下,“呸呸呸,我们不要粗俗,要雅。”
程琦:“……还会吐人了?”
顾西转头来,故意“呆呆”看着他,“那琦爷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程琦仰头靠在椅背上,叹气说,“若教解语应倾国,你这样就挺好。粗鄙点好,再要文雅,我就更担心了。”
顾西笑倒在程琦身上,装的她好辛苦。
*******
婚纱店
蕾丝的婚纱,是复古的高领,下面却是短裙,寸长的水晶珠子一串串周围闪动。后面拖着异常长的裙摆,顾盼生姿。
顾西的头纱盖在脸上,她抖动着,美丽的脸庞,化着美妆,睫毛又黑又密,隔着轻纱,显出非同一般的美丽。
她转头来,那裙摆划过地面,她看去程琦,“好看吗?”
两位服务小姐退出去。
程琦走近,一步步,却好像走出了生生世世的距离,见过顾西穿婚纱两次,这个样子,却是第一次见。
他抬手,整着顾西头顶的头纱,她梳着两条细细的小辫子,旁边坠着白色的小花,白色透明,却显得很娇艳,冰清玉洁,矛盾的感觉融合成独一无二的流光溢彩,正如他的顾西。
他竟然觉得有些眼湿,“真好看,烘云托月,没想到这种简单的婚纱可以这么惊艳。”
“越简单越显设计师的功力。”顾西转身,“这不简单,你看身上全是手工的,你别傻了,国外人工最贵。这么贵的衣服怎么可能真的简单。再说这件又不是我的,我的那件那么贵,一定更不简单。”
程琦看她一副替自己“心疼钱”,努力解释的样子,觉得她这反应太可爱,她的轻柔温暖,每个独自无法成眠的夜晚,都一遍遍在他脑海里浮现。想到她温柔说话,偶尔懵懂的样子,他心疼喜爱的就能留下泪来。
她那……专属他的甜美,依赖,只给他一个人看过的娇柔无措,都令他爱不释手。
顾西不知道他想这些,继续转着,低低地解释,“你看着水钻,都是手一颗颗绣的。多好看……”她使劲眯了眯眼,“要不……咱们去国内定,其实一样的样子,国内会便宜很多。”
她说着就露出真心思考的样子。
程琦抬手,狠狠把顾西搂进怀里,“别担心,咱们这次一定会无波无澜完成婚礼。”
顾西说,“我又没有担心这个……”她停了,知道是他在……担心。
上次俩人都要结婚,去美国订婚纱订出了问题,上次,她也试过的……
她抬手,搭在程琦的背上,说,“这次和上次不同。那是个不属于我们的误会,现在没有事情可以分开我们了。”
程琦靠在她的头纱上,抱着一个穿婚纱的洋娃娃,却令他揪心扒肝的难受,连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觉嗓子酸涩,他真的爱她爱的不许,爱到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剥或者和她死到一起。
——可这两样他都差不多做过了!
多像……
如同穿梭时光,他已经爱这女孩几生几世。
他的顾西这么好,真是为她做什么,他都愿意。
可以为她做什么,只要她能幸福,他都愿意。
可他知道,她只想要他。
他搂着顾西,情潮涌动——这是怎样的一种爱呀,如痴如狂,他终于明白了,一个男人为女人,真心的忘我,如痴如狂是怎么样的一种境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更少点,我得去买年货,大家早点休息。
还有我觉得,我以前写男女的感情,还没有写到过这种深度,自己觉得哈,乃们觉得呢?程琦是成长型,写到他长到这一步真不容易。
☆、第224章
俩人试了婚纱,从店里出来,窄街上两边都是高档店铺,名车,名表,珠宝首饰。
顾西和程琦拉着手,慢慢逛。
顾西说,“真想不到,这个设计师十几年后会那么有名,上次如果订他,就不能选今天的样子了。”
程琦说,“你的腿长,那短裙穿上真是……”
这个人他竟然词穷了,顾西笑,她比顾惜的身材纤细一些,刚刚的短裙一定要身材很好穿上才好看。
程琦说,“上次的设计师不吉利,这次都要换,都要和以前不一样。”
顾西一本正经说,“当然,连新娘和新郎都换了,那还用说。”
走到一家珠宝店外,她停下脚步,上面的模特带着一条很细的项链,中间坠着几朵很特别的花,顾西凑过去想看清。
程琦随着她停下脚步,他就靠过去,从后面圈上顾西的脖子,“喜欢?”
顾西说,“没有,”她抬手指着玻璃,“里面那是什么图案,为什么看着眼熟?”
程琦靠在她肩膀上,很亲昵地说,“这种应该是Tracery ,就是哥特式教堂上面石雕的花型。”
顾西侧头看他,“怪不得眼熟,教堂高窗上雕的那种。”她转身,双手圈上程琦的脖子,“我现在特别喜欢和你逛街,你知道吗?”
程琦的手抬起来,搭在她腰上,不紧不慢问,“为什么?”
顾西的头向后点了点,示意刚刚看过的东西,“现在我每次不知道的东西,直接问你就行,从文化到美学,你就像一本字典。但以后,人人都有电话随时可以上网,不知道的东西立刻就可以查。——所以你这样的就不稀罕了。”
她的语气就像一个老工匠,眼看某些东西要失传了,不知道多惋惜忧虑。
程琦眼中光彩流动,靠近亲了下她的额头,低声说,“你这样在街上抱着我,我也觉得好激动。”
顾西笑着打了他一下,“我说真的呢。”
“我也说的真的!”程琦手上用力,微微收紧她的腰,“之前咱们俩说要去旅行,因为买了房子没能去。以后咱们过来我就带你去欧洲玩。”
顾西微微歪了脑袋,笑意满面,“你觉得我没有见识?”
程琦:“……”
顾西继续笑看着他,而后手微动,摸了摸他耳边的头发,柔情地说,“我们注册之后再去吧,不然到时候你总想着一件事,也不能专心陪着我玩。”她说完笑着往前去,却被程琦一把圈住颈项拽进怀里。
他靠在顾西耳边低语。
顾西大眼睛转呀转,听完之后就忍不住笑起来,“讨厌,走,咱们买衣服去。”
程琦搂着她,俩人往harrods方向去。
X型街,分岔路远处一间咖啡馆二楼。
看钱小乐坐着不动,盯着窗户外头,汪睿推了他一下,“你想什么呢,神游天外。”
钱小乐转头来说,“我好像看到保真了。”
“什么地方?”汪睿也凑过去看。
于自善也在,端着咖啡顿了顿,人却没动。
汪睿努力看了一会,疑惑地看向钱小乐,“哪里有?”
钱小乐怏怏地说,“也许我看错了……”那人被一个男人搂着,亲昵的刺眼,他下意识倒是希望自己看错了。
于自善放下咖啡杯说,“我要来看预展,你们要跟着,原来是想碰她?——这概率,你自己算算。”
钱小乐说,“她的秘书说她出差都关机,你说她怎么那么闲,谁敢出差关手机?”
于自善,“挣多大的钱,受多大的罪。她的公司现在又没有业务,”说到这里,他抬眼看着钱小乐,还有其余几位,“……拜有些人所赐,——所以我要是她也干脆放假了。”
钱小乐:“……”
几个人从楼上下来,于自善要去看预展,大家都往酒店方向去。只有钱小乐踌躇不想走,“要不你们去,我还想买点东西。”
“买东西?”隔着三角形街口,汪睿看远处的Harrods商场,这是伦敦最高档的商场,来这里买东西也正常,“你要买什么?”
钱小乐随口说:“我妈让我带点化妆品。”
汪睿一听,皱眉说,“那我不去!”
钱小乐心想,就怕你说去。
于自善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那你逛完自己回酒店。”赵宣他们跟上,人家四个一个方向。
钱小乐一个人,顺着Burberry商店的方向往前,拿出电话,又拨了拨上面“顾保真”的电话,还是关机。
*******
顾西和程琦站在服装部
她拽了拽程琦身上的衣服,黑色拉链的卫衣,还有帽子,她甜甜笑道,“可真好看,你以前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吧。”
程琦看一眼玻璃镜中的自己,戴帽子显得幼稚,他这样显得更小。
他说,“挑件不带帽子的。”
“不要!”顾西扯着他的领子,极喜欢地替他整着,“我喜欢看你穿这个样子。”
程琦的目光凝在她脸上,心就揉成了一团,他说,“那你喜欢就行。”
顾西说“你穿着走吧,我也买件黑色的。”
程琦很少见她穿黑色的衣服,他说,“我以为你喜欢浅色,好多衣服都是珍珠色,白色。”
顾西说,“我有精神洁癖嘛,喜欢干干净净的颜色。”
程琦抬手伸向顾西,而后他的视线被自己的袖口吸引,这种“运动型”的袖口,好不像他。他搭在顾西肩膀上,却重重叹了口气,亲了顾西一下,“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你才说。”
顾西笑着说,“以前说也没有用呀。”她拿着小包晃了晃,“走去交钱。”
转身拽着程琦往柜台去付款,出门她是交钱的。
程琦被拽着走,心里梗的难受,那句“——以前说也没有用。”藏着多少心酸。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被顾西拽到了柜台边,他那么爱她,却还是有那么多地方不了解她。
她总把自己藏的那么深,这一刻,他觉得顾西像大海,她包容,包容他和周围人所有的错。却不把自己的挑剔放出来。
他曾经扔下她,她还只心疼他。
那句“以前说也没有用”,其实的意思是,说了也没有人信!
因为当时,连他都没有信她!
他被一张报告刺激,而忘记去无条件相信自己爱的人,忘记了她说,你不应该自己调查我,你应该看的是,我展示给你的我……
他那时候……气的都忘了!
程琦伸手过去,拉顾西的手,顾西正在划卡按密码,就随手把左手塞给他。售货小姐隔柜台看着他们。
顾西看机子上显示PIN ok,抽掉卡,看向程琦,“让人家帮你把牌子摘了。”
程琦没反应,就是拽着她发愣。
顾西:“……”
那售货小姐拿了小剪刀,笑着替程琦去了牌子。
顾西递过去程琦早前的衣物,售货小姐放在台子上整理,定制衣物的名字露出来,比他们的品牌更加专业。她的动作一丝不苟,折好又加了一层白色的玻璃纸,把装衣服的袋子递向客人。
顾西被程琦拉着手,觉得他情绪不好,她柔声问,“怎么了?”
程琦不说话,此时他心里自责又悔恨,那排山倒海般的心酸,心疼,给他大错铸成无力挽回的痛苦。
以前也悔过,却没有这一刻这样觉得痛彻心扉。
“是刚刚我说的话吗?”她柔声勾头看他的脸,“我就是那么一说,我比你大,早就明白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那时候都没生气呢……何况现在。”
而后她觉得这地方也不适合说话,转身准备去拿过柜台上的袋子。
却见售货小姐一直看着他们,她也抱歉地笑笑。
那售货小姐双手把衣服袋子递给她,忽然小小声说,“Little Boy?”
完全开玩笑的口气,顾西却靠上程琦,一本正经笑着更正,“Yes,This little boy is my Husband。”
售货小姐愣了一下,随即笑容变得精彩而更加亲切。
程琦看向顾西,那眼神迸出的火花能醉人。
莫名其妙,他有种被“保护”“呵护”的感觉。
顾西拽着程琦,又给自己买了件差不多款式的,她站在程琦旁边,“开心点没,我们只看以后,不看以前。”
程琦心里又甜蜜又气他自己,但还是生气多一点。他希望能见到过去的自己,把自己打一顿。
顾西等了一会,不见他反应,叹气说,“算了,你自己调整一下。咱们去一楼吧,你看我脸上这个妆多漂亮,我看到人家今天给我用什么了,我下去也买点,以后和你出来我都打扮这么漂亮好不好?”
程琦亲她,“你什么样都好。”
顾西拉着他下楼,楼梯上人很少,她走到一个转角,停下来。
“我也有令我自己悔恨的事情。”她忽然说。
世间真正悔恨的事情,都是没有办法回头的。
顾西看向程琦,“小时候,有次我关门的时候没有看,夹了我外婆的手,她当时在和人说话,没注意把手放在门缝的位置……而我关了门。”
放在门缝被夹,真是听上去就疼。
顾西看着程琦说,“那就是悔恨,令人每每想起来,只能心如刀割,却无能为力。这世上,谁没有办过让自己后悔不已的事情,谁没有失去过自己最爱的人。所以咱们能活着,今天还在一起,就什么都别想,懂吗?”
程琦抬手,把她揽进怀里,靠在她耳边低声说,“对不起!”
顾西挣脱他,抬脚,吻了下程琦的脸,“怪不得人家说你小男孩,你看你的样子,难过的都快要哭了,走吧,咱们下去买好吃的。”
下面的食品区世界知名。
程琦说,“你不是要买化妆品?”
顾西拉了拉身上的新衣服,美滋滋的,而后挽着程琦往楼下去,“我以为你没听到呢。当然要买,我要买多多的,都用你的钱。”
程琦左手拎着购物袋,右手被顾西挽着,如果时光能够定格,每一个她和他一起的瞬间,他都希望可以永远定格。
Harrods的化妆品区很拥挤,柜台品牌多,顾西让程琦站在一边等,“我要试一会,你在这边听电话录音吧。”她掏出耳机来,踮脚塞进程琦的耳朵,“我在国内的时候,给你发过好多留言,你都还没听,都是珍贵的电话日记。”
程琦靠近,轻轻吻她,吻了额头,吻眼睛,还有向下的趋势。
顾西连忙躲开,笑着说,“这么多人,回家不会亲呀。”
程琦站着,她一个人去挑化妆品。
厚重的雕花门被推开,钱小乐从外面走进来,一眼看到旁边站个中国人,准确是个男孩,很年轻,穿着黑色戴帽子的衣服,耳朵上一点白,戴着耳机呢。侧脸非常英俊,他多看了两眼,看那人低头在看手上的电话,嘴角噙着一点点笑意。
那表情很幸福,令“路人”也不由妒忌。钱小乐收回目光,他拿出一张纸,上面真的有他姐他妈要他买的东西。
他皱眉,烦躁地寻找着品牌。
“La……这什么玩意。”他英语不好,也没办法问人,刚刚不让朋友跟着,就是不想在那些人面前展示语言劣势。
顾西站在Sisley的柜台前,刚刚点了全能乳液,旁边新款的香水,她拿起来闻了闻,觉得程琦应该不喜欢这种味道。
又换了一个,清香型。
钱小乐从她后方逛过来,一眼看到柜台旁的“中国女孩”,那女孩正在闻一支香水,她化了妆,睫毛特别长,从侧面看,脸白生生的,眉跟画一样,弯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几乎是飘着走了过去,惊喜万分地看着那女孩。
“喂——你怎么在这儿?”他问。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大年夜快乐。我今天要准备年夜饭,就只一更。
这章有点多余,其实是想说,大家不要做令自己悔恨的事情,时光一去就不回来了。我以前在国内的时候,年三十从来没有在家过,都是和朋友在外面疯玩。后来我也不知道有一天会有家难回。
命运的走向,渺小的我们真的不知道。有空就少在外头玩,多点回家呀。
过年我不送红包了,明天会送字,这样大家都可以乐。么么哒
☆、第225章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初一,祝大家恭喜发财,阖家幸福。
送了两千多字在后半段哦。
钱小乐从后面叫了声,“喂——你怎么在这儿?”白搭话,连名字都不敢喊,探头又看顾西,满脸中大奖却强装镇定的不可思议。
顾西侧侧身,听出他的声音连头也没回,右脚挪了一下,拿起另一瓶香水,顺便让售货员结账。
钱小乐眼里完全没有别人了,真是又惊又喜,这种惊喜,简直无法形容。
异国他乡,怎么样的概率和缘分他可以遇上她。
“保真!”他手抬起,轻轻点她的肩膀,“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