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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们总统的长子姓什么?叫什么?”皮门达用地道的西班牙语问道。

“胡安。曼努埃尔,还有什么?”他捂住话筒,要编辑们提供情况。“胡安。

曼努埃尔。法昆多。”

“如果是出生在一九七五年,那就是他本人。”

“是他本人什么?”

“这小子在这里有家进出口公司,名叫‘自由者的玫瑰’。是为洗钱用的橡皮图章。三天前,他在新加坡银行的分行里以这家公司的名义存人七百一十万美元。

昨天,他要把五百万转存到另外一家银行去,地点在乌拉圭。手续要耽搁几天的时间。昨天夜里,他出去玩女人,花掉一些钱。这消息怎么样?”

“价值连城!”卡马格欢呼道。“我估计银行账号一定是保密的。”

“不是。”皮门达说。“我抄下了存款号,还拍照了他纵欲狂欢的情景。这里还有一份该公司领导层的名单:这小子是董事长,两个堂兄弟是副总裁,一个舅舅是董事。我从互联网上把这些材料都给你传过去。”

“《商报》发这个消息吗?”

“当然!明天见报。但是不用你们那种大标题。”

“我欠你一份人情,在圣保罗或者布宜诺斯艾利斯请你吃晚饭吧。”

“你欠我的远不止这个。”

卡马格命令编辑们忘掉那些纵欲狂欢的照片。他不搞小动作,那样会冲淡这个令人意外的银行存款的故事。三个记者飞跑着出去证实皮门达提供的情况。总统亲自出来反驳是不可能的,即使如此,政府发言人也不会保持沉默的。网上开始接收从巴西过来的资料了。卡马格发现这些情况是无法反驳的:材料中不仅有胡安。曼努埃尔。法昆多用儿童体的签字支票,有账目情况,有转账给乌拉圭银行的收据以及有说服力的纵欲狂欢照片,而且还有那小子在银行经理办公室进行交易时由银行摄像机拍照的几种姿势。

恩索会随时来电话制止这场洪水泛滥的。卡马格预测:六点以前,他会举起白旗投降。

情况比他预测的稍稍晚了一点。六点一刻,卡马格听到电话里传来了那粗哑、敌意的声音:“你们是不是毫无顾忌啦?你们­阴­谋策划反对民主政治,把总统的家庭牵连进来。政府欢迎健康的批评,反对黄|­色­新闻。”

卡马格四张a 牌在握,没有道理沉不住气。

他说:“这有个形容词的问韪。没有健康的批评。只有肮脏或者­干­净的批评。

恩索,我们报社的批评太光明磊落了,让你觉得好像是在骂人。我们发表的每句话后面都有证据和证人。”

“但愿你说得有理。你要给总统的生活带来不愉快了。

我给他讲这事的时候,他眼睛里含着泪水。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我知道他要控告你诽谤罪了。卡马格,他可是发大火了。““如果我是总统的朋友,我会劝告他别这样做。”

“你不是他的朋友,是因为你不愿意。你怎么能不讲究策略把记者们给我重复过的那些流氓材料都公布出来呢?”

“恩索,我不会把手里的全部材料都公布出来的。仅仅一部分而已。告诉你的总统:别逼我发表最黑的那部分。”

“你威胁总统?那你可是要发动战争了。”

“我不要战争,也不要和平。甚至不指望办事公道。我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我只想让人们知道:布宜诺斯艾利斯有腐烂的臭味。”

卡马格感到轻松了许多。忽然,他想起来没有给两个女儿送行;他要秘书给女儿打电话,但是不要再撞上布伦达的抱怨的声音。他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啊,整天捆在电话上!

他的生活能有一天张开双臂去拥抱幸福和不幸吗?写字台总是一片乱七八糟的纸片和样稿,但他总是收拾出一块地方置放孪生女儿的照片镜框,为的是给眼前创造出一片­干­净的绿洲。他几乎没有看到她们学走路,学说话,学认字的模样。几乎没有看见过两个女儿的生活,但两个宝贝是他惟一的爱。两个女儿中,体弱的是安海拉,让他最­操­心;她两个星期前高烧不退,只好卧床休息,骨头疼痛,闹得她不得安宁。这孩子突然就变得忧郁起来,不愿见人。她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仿佛弃婴一样。她十三岁了,但是好像十岁似的。她问爸爸:“你来密歇根吗?”他真不忍心说“不去”。

大约在七点钟的时候,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当口,卡马格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关于罗伯特。米切姆的讣闻。他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他从来不看这类消息,更何况是在这暴风骤雨的日子。但是,在去参加葬礼之前,他吩咐过传过来看看,现在他有一种不舒服的好奇心理,仿佛预兆着什么。那个女孩既非常高雅同时又非常土气。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只能回想起她的体形,可想不起她的模样了,脑海里只留下了镜中的一个怪影。

讣闻的前几段写得不错,文笔自然流畅,读者不知不觉就读到下一段去了。她的文章里有一种语言意识,报社里最自负和工资最高的几个记者缺乏这种意识。讣闻的开头部分是回顾米切姆在布里奇波特(布里奇波特,美国康涅狄格州西南部港口城市。)度过的孤儿时代,随后历数了米切姆青年时期古怪离奇的工作——夜总会里的保镖,星卜家们的鼓吹者等;接着,作者用了两三行准确的文字描写了米切姆因为吸食海洛因而在洛杉矶蹲了七周监狱的可耻记录,而此前曾经被提名人选奥斯卡奖。雷伊娜。雷米丝在文章中说道,米切姆一直关心人­性­恶的问题。他是加尔文教派的信徒,一直在寻找类似《开普菲尔》和《仇恨的十字路口》中的那些可憎的人物;米切姆有意证明上帝是多么不可能拯救自己盲目的子民。雷伊娜在讣闻的中心部分用了二十行不适当的文字评论《猎人之夜》,阐明了米切姆生前如何在这部影片中把自己的复杂艺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卡马格读到这里感到有些不安。这些文字证实了他的预感。

按照雷伊娜的说法,米切姆在拍摄《猎人之夜》的时候特别喜欢阅读一些诺斯替教派的《福音书》。通过阅读考古学家别克和封。霍尔斯特一九四三年发掘出来的瓦伦廷教派被查封的七部史书,米切姆知道Chu女马利亚——华金和安娜生下的女儿——未孕便生下的并非一子,而是一对双胞胎。这对孪生兄弟,一个名叫耶稣,一个名叫西蒙。二人各过各的生活,分别在加利利和叙利亚传道;他俩分别在不同的城市被钉上十字架,罪名是­阴­谋颠覆罗马政权;二人也都是第三日复活升天。但只有其中一人是上帝之子。另外一个是假冒神子的骗子,犯下弥天大罪。这个骗子的神秘和同时复活给两派传播福音的使者造成了混乱。瓦伦廷教派建议视这对上帝的孪生子——或上帝的儿子——为魔鬼。

雷伊娜写道,在《猎人之夜》一场奇异的戏里,米切姆极力要说明这个思想,方法就是展示双手纹刻的两个字:爱和恨,不停地交叉双手,说明善与恶的永远搏斗。卡马格知道这个材料是假的:诺斯替教派启发的不是米切姆——他读书极有限,而是该片导演查理。劳顿(查理劳顿(1899—1962),英国出生的美国电影演员和导演。主演过《亨利八世秘史》、《叛舰喋血记》和《孤星泪》等电影。)。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些题外话是不合适的,绝对不能发表。如果耶稣真有孪生兄弟或者姐妹兄弟,卡马格能够体会耶稣的感受。谁也无法改变人类历史前进的方向。再说现在是对总统进行全面作战的时候,激怒教会就是又开辟了另外一条战线,那可不行,因为主教们会把天真的挑战说成是亵渎神明。

片刻问,他犹豫起来:是下令辞退雷伊娜呢,还是把她叫到办公室来,请她说明为什么要引用如此不合适的材料。

这姑娘唤起卡马格心中朦胧的好奇。只要用上一两分钟,他就能较好地了解她了。他通过内线给人事部主任斯卡迪打电话,要他把雷伊娜的入社卡片送来。不是雷米塞,卡马格重复了一遍:是雷伊娜。雷米丝。他信任斯卡迪到了盲从的程度。

斯卡迪身材矮胖,大鼻子,上面笼罩着毛细血管。

他的报告一向井井有条,十分­精­细,没有多余的话。

“博士,全部材料都拿来了。”斯卡迪说道。“她父母的电话、地址、姓名和工作;她的年龄、学历、从前工作的单位。

这后一点东西不多。在阿德罗克一家图书馆实习过六个月;在《商业报道》社财富调查部做过六个月的调查员。辞去上述两个单位的原因都是因为要继续读书。

“斯卡迪低头站着说话。他从来不敢在卡马格面前坐下。

“谁推荐她来报社的?”

“她本人。雷米丝是去年六个拿奖学金工作的大学生中最优秀的。”

“毕业于什么专业吗?”

“博士,她毕业于电信专业,平均成绩是98.6. “

“你说她多大岁数?”

“年龄大了一点。到十一月就满三十一岁了。”

“那肯定是已婚了。”

“根据我们在这里的观察,没有结婚。是独身女­性­。”

“请给我念念体检结果。”

“博士,血液和尿液检查都没有问题。”

“就这么两项?我要全面体检结果。我想知道您招聘的人是否有或者已经有过­性­病、湿疹、肺结核、月经不调、坏牙、扁桃体发炎,如果是女人,还要看看是否怀孕或者曾经怀孕过。斯卡迪,对女人要加小心!”

“是,博士。真没想到。从前没做的原因是为了省钱。

体检是很费钱的。““我没问你要花多少钱。要做体检!告诉雷米丝:让她来见我!把档案留下吧。”

电视里在放大切。格瓦拉神秘的面孔,地点是在大峡谷医院的托盘上。找到格瓦拉的尸体了?他打电话给国际部的编辑,命令查一查情况。没有找到。是在飞机场附近挖掘出一块股骨,可是属于一个罗圈腿的女人。严肃认真的记者应该善于在乱七八糟的传闻中辨别真伪,因为广播和电视频道为了引人注意常常拼命制造虚假消息。

报社行话所说的“档案卡片”就是斯卡迪搜集的关于编辑们的全部材料。有些卡片复制了录取时他亲自面试的情况。另外一些卡片收入了电话号码、扔进字纸篓里的书信草稿、涉及到编辑们名字的传单、参加某个政党或者足球俱乐部的复印件。

在雷伊娜。雷米丝的卡片里,还附有一些照片:父母的、一个哥哥的、几个侄女的、一个曾经是她未婚夫——摇滚乐师的。卡马格小心而好奇地检查所有的卡片,仿佛这个人物是个微型艺术品,只能用手指尖捏住。多么简单的生活:没有任何大事。

上过基础英语课,修女学校毕业,乘巴士去过一次里约,去过一次圣保罗,身背行军包去过一次墨西哥。父亲是汽车修理工,在阿特罗克有车间。

据斯卡迪说,她经历过阿根廷的所有经济危机,但是不怨天尤人。她喜欢骑马,周末都在马术俱乐部度过。一九九五年,她从阿特罗克老家迁居到首都翁伯特。普里莫大街两居室的小房间生活。当然是父亲付房租,但是雷伊娜打算独立,过成年女­性­的生活,要成名成家,为报纸撰稿。

这时,宁静笼罩着这里的河岸区。拉普拉塔河面上,黑暗使得胆怯的人会转身而去。斯卡迪的卡片是如此的完美无缺,是如此的清晰明白,这让卡马格恢复了对人类智慧的信心。

写字台上渐渐堆满了女秘书们留下的便条。还有记者们的信息,是世界的声音。

只要他不叫人进来,谁也不敢迈进这座圣殿。播音员mv在阿根廷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里说,参议员瓦伦提之死属于事故,不是自杀:这是官方的说法。要掩饰真相吗?

在这里或者那里政府的压力下,新加坡银行要否认胡安。曼努埃尔在圣保罗存入的支票是真的。雷米丝小姐在前厅等候,她说是您叫她来的。瓦伦提的遗孀离国出走,她现在在埃塞萨(埃塞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国际机场。),手持前往芝加哥的头等舱机票。安全局四名特工给她做警卫。(布伦达和两个女儿也是搭乘这个航班,也是头等舱。说不定睡觉之前她们还会说说话呢。明天,我要给布伦达打电话,问问她那遗孀在旅途中的言行细节,写在有颜­色­的便条上。)

卡马格吩咐道:“让雷米丝进来!”

她穿的还是上午那套旧衣裳:一件翻领毛衣和一件紧身工装裤。卡马格指指写字台旁边一把椅子,请她坐下。

他的目光又转回到电视机上去了。

他说:“你等一下。我看看这条消息。”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奥姆真理教的盲人先知麻原扎幌的定格画面,一九九五年他用瓦斯在东京地铁放毒杀人。这个形象看上去令人难以忍受。画面上没有声音。

“关于米切姆的事。”卡马格开始说道。“我请你来是为你写的米切姆的文章。”

“有问题?”这女孩自我保护的意识很强。“我玩命地写了一通。材料一件一件地核实过了。”

“没有全部核实。米切姆没有读过瓦伦廷教派的书籍。

读书的是劳顿。““是查理。劳顿吗?”

说这话时,她脸红了。

“就是那部影片的导演。那个时代,就是一九五五年,拍片的时候,演员们即兴加台词的可能­性­很小。你对那个时期的好莱坞一点也不了解。”

“可能我记混了。”姑娘认错,但不道歉。

“你的名字雷伊娜是从哪里来的?”

“从外祖母那里。她是巴西人。名叫雷伊娜- 玛利亚。

达。格罗里亚。他们差一点给我取名叫雷伊娜。依萨贝尔。

幸亏及时收回了。““你真的相信耶稣有个孪生兄弟吗?”

“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不知道。一切都是可能的。

我仅仅知道瓦伦廷教派是些什么人而已。我说过了:我记混了。““雷伊娜,这些段落我都得删去。报纸从来没刊登过这么长的讣闻。”

“为什么偏偏要删这几段呢?这是文章里最­精­彩的部分。如果您同意,我来修改;我会说这想法是劳顿的。”

“不要。今天的麻烦事很多。我叫你来不是讨论稿子的。”

电视银屏上的光线突出了她的轮廓,或者说突出了卡马格希望的那模样。他能猜出那工装裤里面结实的肌­肉­,毛衣里面起伏的Ru房,胳膊上柔软的汗毛。好像这轮廓是个鱼缸,身体在里面游动,难以亲近。她说话时摇来晃去的样子,的确出人意料。他不知道聪明的女人会像鱼儿一样地滑动。

“雷伊娜,我曾经搞过电影评论。关于米切姆的评论,我读过十几篇。你的文章写得不错,可是整个内容没有人会感兴趣。人们买报纸,是要在两分钟之内得到消息。他们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细节上。你那个耶稣孪生兄弟的故事,就太讲究枝节了。”

“不是这么回事,不是这么回事!您愿意的话,咱们改天再谈。找个麻烦不多的日子。”

“麻烦过去了。不会更难了。现在我饿了。咱们可以找个地方边吃晚饭边谈。”

“到外面去?”

“当然。随便什么地方。离开这里,什么地方都没关系。”

“您看看我这身打扮!我还是收拾一下得好。我去您指定的地方找您。几点钟?”

“十点钟。把你的电话留给秘书。她们随后通知你具体的饭店。”

雷伊娜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激动的表情。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睁得很大,但是没有激|情,仿佛母牛在火车漆黑的车厢里旅行几天之后突然来到陌生田野的表情。

除去像上午胯部有些疼痛之外,卡马格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他不觉得身体比在大学踢足球时逊­色­;尽管肌­肉­有些松弛了,可他仍然喜欢在海滩上展示二头肌和强壮的胸肌。他拿出藏在写字台里的雪茄烟,剪去尖端后,用火点燃。火亮照出他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他依然年富力强,可能一个女人还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需要一个以一当百的女人,一个相当于成群的温柔女­性­,她像十月的太阳那样照耀着他,一个太阳不落、夜晚不降临的女人。

送来头版消息时,他无­精­打采地修改起来。他毫不犹豫地选定了大标题。这很容易:《总统之子在巴西银行储蓄财富》。这是个耸人听闻的标题,恩索害怕的就是这个。调子提高了;凡是认为七百万美元是笔财富的人都相信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毫无疑问,这短短一句话会让一小撮腐败分子彻夜难眠:他们走私军火,造成瓦伦提自杀,把钞票装满手提箱,由总统派人护送到飞机场,与加里毒品集团勾结;他们是可怜的祖国身上的脓疮。卡马格,你总是对的,这是你最为自豪的地方:人人出错的时候,你不错。他想起一首六十年代的歌曲:“你避免了错误傥得自己有救。

可你犯了最大的错误/就是没犯错误。”这歌词说的不是他,永远不会是他:因为他天生的不犯错误。第二天可能发生任何事情,他对一切都有准备。一切都有准备,就是没有料到最后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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