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书房里铺满了地图,多是军用的。他在仕途中从未任过军职,更不要说带兵打仗,这是较军功出身的尉迟桥的一个先天不足;将军队全权交付虹线野,并对他言听计从既出于父亲对他的信任,亦出于无奈,父亲的高层幕僚中唯有他是标准的军人。虹线野被父亲寄予厚望,可战争之初的部署令父亲产生了一些犹豫,薛弦止断然放弃慈润,移防偃师的举动看来效果分明,将战局瞬间盘活,同时动摇了虹线野军事上的绝对权威。父亲感受到一个外行的痛苦,开始恶补军事。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走进父亲的书房,以往总是非召不入。
我一夜没有合眼,两个问题交替折磨着我,令我痛苦不堪,清晨时分我终于决定找父亲好好谈谈。
父亲正埋首在地图与文件堆中,机警地撩起眼看我一眼复垂下目光,没有说话。
我忽然犹豫起来,不知该否将心中的疑问说出,但已进来,必须先说些什么,胡乱地:“李佶还没被发现。”
父亲:“尉迟桥没有认真去找。他已是丧家犬,翻不了天;逼急了,投向我们,对尉迟桥更是不利。”
我向父亲走进几步,仍在犹豫着,又找不出其它话说。
父亲终于抬起头来,审视着我,“有话要说?”
看着他鼓励的目光,我终于下定了决心,点一点头:“我也许想得不对……”
父亲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继续:“我一直在想,昨夜,尉迟桥对我们的判断可以说百分之百地准确,好像有天眼通的本事,将我们的计划全盘看清,行动针对之而胆大得叫人不敢相信。用神机妙算来看他,会不会有点草率?”
父亲深沉的眸子下不知在想些什么,声音冷淡:“你怀疑,我们顶层有内奸?”
我说:“尉迟桥唯一信任的外姓人洪樵隐是他的连襟,可我们顶层参与谋划的外姓有五人之多,他们肯定都能跟我们一条心?虹线野是常胜将军,可他给我们部署的战略却漏洞百出;左战城跟尉迟献还沾点转弯抹角的亲;廷风暮和尉迟先飞当年亦有些私交;云怜花、林阳雨刺杀洪樵隐只是一面之词,无从确认,林阳雨且奉命与尉迟桥联络,最可能出卖我们,没准尉迟桥不卖他的帐,要连他一起干掉,他才发起狠来,跟尉迟桥对着干呢。”
父亲的脸色骤然严厉:“薛弦引,我容你说话是因为我们的决策层中可能确有个别内奸,但你不可以像屑小般胡乱猜疑;没有根据的话我不想听,你也不许说。他们每一个人此刻都是你的战友、亲人、兄弟,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什么同姓异姓,在我,人只有能力与品德,没有姓氏,如果你和弦止将来比不上云怜花、林阳雨,那他们才将是我的继承者,而不是你们。”
我被父亲劈头盖脑的话砸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始回过神来,懊恼不已。看来,我不该急着来找父亲,眼下的情形,将五个外姓人踢出决策层根本不可能,那会令我们薛家军瞬间分崩离析。我们的当务之急不是去怀疑,而是确切地找出内奸。这亦是父亲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