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遛鬼 >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咯咯声越发明显。

阿宝觉得那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睛充满戾气,好似要将他撕成千万片。

“檀木头,”阿宝颤声道,“他在以眼杀人。”

谭沐恩没心思理他,拿起笔,在男人的前胸比了比,然后落笔。

咒语在他笔下游走,一气呵成!

男人转动的脑袋终于停下,正好冲着张佳佳的方向,原本凶狠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阿宝绕到谭沐恩的另一边,虔诚地伸出手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拿衣服?”

谭沐恩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转到男人的背后继续涂涂画画,“我不脱。”

“其实我是想问,要不要我帮你拿一下手机?”阿宝道,“连静峰离开很久了。”

谭沐恩没吭声,勾完最后一笔,看到男人前后都用朱砂画了升级版的定身咒,才掏出手机给他。

阿宝翻通话记录,居然长长一排都是连静峰。

谭沐恩原本想去找张佳佳,但是看到他的目光,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你看什么?”

“没什么。”阿宝外表很平静,内心却在咆哮着:三宗六派不会变成三宗五派吧……清元黄符派什么的。等连静峰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来时,阿宝才发现他严重走神了。

“我找到你说的三个罐头了。”连静峰的声音很沉,与平时的温柔判若两人。

阿宝道:“罐头里装的不少灵魂?”

连静峰道:“告诉我你们的位置,我来接你们。”

“我们在南区A01和A19之间。”阿宝顿了顿,又道,“你别挂电话,我们先聊着。”他想着,很多电视和小说都是某个人物刚刚发现真相或线索就意外或不意外地挂了,然后电视剧就拖个五六集,小说再拖个五六章,主角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家伙要说的这个啊。摔!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干­嘛非要见面再说!

连静峰没问原因,也没开口。

阿宝就这样听着他的呼吸,转头,然后……吃惊地咆哮道:“檀木头,你在摸哪里?!”

谭沐恩原本要伸出去的手立刻顿住,转头看他。

阿宝一脸愤慨,“檀木头,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小肚­鸡­肠一点,呆板固执一点,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深藏不漏的­色­狼!”

谭沐恩沉默了下,才问道:“张佳佳是不是在我面前?”

阿宝道:“你不会告诉我你其实是个瞎子,之前都是用鼻子和耳朵确定我的存在吧?”

“我看得到你,”谭沐恩道:“但是我看不到张佳佳了。”

“哈哈哈!”阿宝大笑三声,然后正­色­道,“一点都不好笑。”

谭沐恩道:“真的。就像当初在拍摄现场她突然不见……”

阿宝想起之前他看到张佳佳时,谭沐恩似乎吃惊地问了一句“哪里”,难道他真的看不到?他抬手,指着张佳佳的方向,“她就在那里,你刚才摸的位置是她的胸。”

谭沐恩面­色­一僵,红晕很快以颧骨为中心,慢慢晕染开来,最后蔓延到耳根。他的手举在半空中,一时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阿宝道:“向右五厘米,再向前十厘米。”

谭沐恩务求­精­准地做着,然后摸到衣料和衣料下传来的细腻触感,“张……佳佳?”

阿宝道:“那是她的肩膀。”

谭沐恩疑惑道:“为什么我看不到?”

四喜小声道:“我可不可以也假装我看不到?”他一说完,就整个趴在张佳佳的大腿上,还一脸享受地用脸蹭着。

阿宝摇头,“太猥琐了!”

谭沐恩光看四喜的动作也知道他在做什么,立刻弯腰将他拎到一边,抬头正想问连静峰的情况,脸­色­就蓦然一变道:“小心!”

“什么?”阿宝茫然地看着他,随即感到喉咙一痛,人已经被那个人搂进怀里。

这绝对不是人类的力量!掐住他喉咙的手臂几乎像钢铁一样硬。

阿宝双手用力地掰着他手臂,脸因为缺氧而越来越红,“放……”

“大人!”四喜想要冲过来,却在靠近时双腿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放开她。”男人冷冷地盯着谭沐恩放在张佳佳肩膀上的手。

谭沐恩一手抽出一道黄符,一手顺着张佳佳的肩膀放在她的颈项边上,“里面的灵魂不是张佳佳吧?噬魂符应该能够让她烟消云散。”

男人手臂微微一用力,“我杀了他。”

阿宝被勒得差点见阎王。

谭沐恩淡然道:“他是御鬼派弟子,本来和我就没什么关系。”

“……”可惜阿宝现在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如果有的话,他一定会朝狠狠地比个中指。人家岳不群遇到这种情况好歹还会说点诸如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人我是一定要救的,但坏蛋我也要杀,如果因为杀坏蛋而不小心害死了五岳剑派的弟子,那我深感抱歉之类的场面话,哪里像他说的这么实在啊。

男人的怒气爆发了,手臂更用力地勒去。

就在阿宝开始回忆平生并做好当四喜同类的心理准备时,男人的身体晃了晃。

四喜化作实体,用力地撞向他的小腿。这样渺小的冲击力显然没有对男人造成任何伤害,他飞起一脚就把四喜踢远了。

但对谭沐恩来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他手里一共抓着十张红­色­定身符,这已经是他的全副家当!

定身符在半空飞扬。

男人知道它们的厉害,身体飞快地朝后退去。

阿宝完全是被拖着走……事实上,他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苦了,意识正在飘远。

就在阿宝生死一线的时刻,男人突然发出一声怒吼,手臂随即松开来。

等待机会的四喜立马冲上去,抱住阿宝的腰就往旁边拖着跑。

阿宝一边咳嗽,一边挣扎。他觉得他的小腿好像被拖出火星了。等他好不容易从死亡的­阴­影中回过神来,才发现救他的是半路赶来的连静峰。

此时的连静峰远不是他之前看到斯文温柔的模样。

他手中拿着一把桃木剑,神­色­凛然,周身隐隐覆盖这一层杀气,就像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大将。

谭沐恩站在旁边派黄符。之所以用派这个词是因为他的动作实在太悠闲了,比起连静峰的杀气腾腾,他简直像在梦游。

不过他们的对手也不弱。事实上,阿宝觉得好像比制服前更强悍。被连静峰的桃木剑砍了几下,也只是不停地大叫着,贴在他身上的各种符咒随着他的动作在风中飘啊飘,就像羽毛一般轻盈。

照目前这个情形下去,他们还能玩上好几个钟头吧?晚饭怎么办?

阿宝脑袋里冒出古怪又现实的念头,然后快步走到张佳佳旁边。他知道以自己的法术,加进去也是捣乱,所以只能用卑鄙的手段了,“住手!不然我立刻用噬魂符吃了她……呃,的灵魂!”

“你敢!”男人打斗中不忘对他投去警告的一眼。

阿宝扬了扬手中的黄符,“相信我,以我们目前的距离,我敢的。”

男人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炸了开来,当即不管连静峰和谭沐恩,就朝他扑来。

连静峰眼中厉光一闪,左手食指在桃木剑上一划,血水擦过剑锋,使得整把剑顿时沾了一股煞气!他举起剑,狠狠地朝男人的后背砍落。

男人狂吼一声,双手举在半空,用力地朝阿宝的方向挥舞了两下,眼中充满不甘和绝望。

阿宝吓得整个人缩到张佳佳的身后。

砰。

男人倒在地上。

背后血­肉­模糊,那道纵向的伤口不断地蔓延开来,顷刻就将男人变成一堆烂泥般的骨­肉­堆。

☆、第十八章

阿宝捂着鼻子倒退两步。

谭沐恩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慢慢翻开,大概五六尺见方的模样,罩在那堆­肉­上,气味一下子被掩盖住,慢慢淡去。过了会儿,凸起的纸一点点平下去,他又捡起纸,慢慢地折起来。

阿宝嘴巴成O型,半天才道:“你,你以后不要随便摸我。”

谭沐恩皱眉道:“我什么时候随便地摸过你?”

阿宝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两只手和那个放纸张的口袋,“我是防患于未然!”

连静峰走向张佳佳。

张佳佳默默流泪的双眼一下子睁大,惊惧地望着他。

“你是谁?”连静峰沉声问。

“等等。”阿宝伸手拿掉定身符,才做了一个继续的动作。

张佳佳转身想跑,却被连静峰的剑挡住了。他神情冷漠,眼中戾气并没有随着男人的死亡而褪尽,反而变得更加­阴­沉狰狞。

“你是谁?”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又问了一遍。

谭沐恩走过来,“你能看到她?”他似乎对只有自己看不到张佳佳这件事分外不满。

张佳佳抖着­唇­道:“胡秀桃,古月胡,秀气的秀,桃子的桃。”张佳佳的声音原本就低沉悦耳,有着股与生俱来的大方,但是同样的声音用她的口气说出来,就变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羞涩又怯弱。

连静峰道:“哪里来的?”

胡秀桃道:“广东广州人氏。”

谭沐恩听到她的声音,竟渐渐地看到她慢慢出现在阿宝的身前。他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的确看到她而不是幻觉后,平静地问道:“你几几年出生?”

胡秀桃道:“你们的算法,我不大懂,只知是光绪三十二年。”

阿宝叫道:“哇,又是个老祖宗!”

谭沐恩道:“那个男人是谁?和你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去投胎反而夺别人的身体?其他女明星是不是你们杀的?”

他每问一句,胡秀桃的身体就抖一下,问到后来,她几乎要缩进阿宝怀里去。

阿宝扶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不怕不怕,好好说。”

谭沐恩冷冷地瞟向他。

阿宝嘿嘿笑道:“总要有人唱红脸吧。”

胡秀桃果然镇定许多,怯生生地开口道:“他叫吴铁生,是我远房表哥,我从小寄住他家,一起长大,一起进戏班,一起到上海……”她猛然顿住,露出痛苦之­色­,“要不是我一心想大明星,也不会连累铁生表哥散尽家财,欠债累累,最后被人打死在荒郊野外。”

谭沐恩道:“他怎么变成僵尸的?”

“僵尸?”胡秀桃抖了抖,“我不知他变成僵尸。我只知他逃债避祸去了外地,终日没有消息。我一个人过不下去,没办法,只好嫁给一个卖杂货的商人。嫁给他以后才知他是个烟鬼,一日离不得烟,没有钱,就拿我作抵。那些日子,过得连个妓|女都不如,糟蹋完就被他带回去关着。他怕我寻短见,就把我关在透气的箱子里……每日只放两趟风。”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

阿宝恨声道:“怎么有这么可恶的人!你把他生辰八字给我,哼哼,让他下辈子投胎做猪做狗!不,太便宜他了,做蟑螂!不,这太侮辱小强了!”

“我逃了几次,都被抓了回去,每次回去,都少了一顿毒打。最后一次,他打得狠,终于把我给打死了。我原本以为可以投胎重新做人,谁知我是枉死,没有鬼差接我,我只好当孤魂野鬼在屋里流浪。那烟鬼没多久真的也做了鬼,幸好死在别处,听说被其他恶鬼缠着,回不来。我就一个人呆在屋里,又过了一阵子,铁生表哥回来了。他,他还是人的模样,可是我知道他不同了。他身上的煞气和­阴­气很重。他听说我的事,就把我收在罐头里,然后去找那烟鬼,当着我的面,一口把他吃掉了。其他恶鬼见了他,都远远躲开。他见我害怕,说他学了厉害的法术,可以长生不老,我信了。”

谭沐恩道:“他说可以帮你夺舍,让你气死回身,所以你才不去投胎转世。”

“不,”胡秀桃惊慌地摇头,“他没有这样说。他说他怕我转世后不记得他,他找不到我,我们再不能见面,就约定一起这样过日子。我要逃鬼差,他怕别人知道他长生不老,所以我们经常换地方住,这一躲,就过了很多很多年。”

“那你怎么会在张佳佳的身体里?”连静峰问。

阿宝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了剑和戾气,恢复之前文质彬彬的模样。

但他杀吴铁生时凶狠的模样早就深刻在胡秀桃的心里,哪怕他此刻再温柔,在她眼中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所以一听他说话,她身体就抖个不停,“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后来有一个男人找到铁生表哥,说可以让我复活,还可以让我圆了当年的明星梦,所以……”

“所以就杀害其他女明星,让你上她们的身?!”谭沐恩疾言厉­色­地问。

胡秀桃整个人都缩在阿宝的怀里,眼泪落个不停,“我不知道会害死她们,我不是有意的。”

连静峰道:“夺舍的话,一个就够了,为什么要害那么多人?”

胡秀桃对夺舍不是太懂,但害那么多人是明白的。她轻声道:“那个男人说我在铁生表哥呆了这么多年,­阴­气太重,普通身体承受不起,一定要找个命旺运势高的人用法术炼制。这种法术他从未见人用过,为保万无一失,所以才找了那三人来实验……”她看到谭沐恩和连静峰面­色­难看,不敢再说下去。

连静峰道:“罐子是空的。”

胡秀桃茫然。

连静峰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三个罐子就是用来装三个女明星魂魄的吧?但是它们是空的。”

“不可能。”胡秀桃道,“铁生表哥从来没动过罐头。他答应我,以后要放掉她们的。”

阿宝道:“那个告诉你夺舍法门的男人是谁?”听起来,那个男人才是罪魁祸首吧?

胡秀桃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铁生表哥叫他云先生。”

“邱景云?”谭沐恩眸光一闪。

阿宝反驳道:“也许是云景秋。”

谭沐恩道:“云景秋是谁?”

阿宝­干­笑道:“瞎掰的。”

“……”

阿宝突然正­色­道:“三个罐头装三个魂魄,那张佳佳呢?”

谭沐恩道:“她的身体未死,她还是生魂!”

连静峰道:“你还能感觉到你的魂魄吗?”

谭沐恩颓然地点头道:“能。但是它一直在动,而且路线很熟悉。”

阿宝道:“什么意思?”

谭沐恩道:“它好像在绕城跑。”

谭沐恩的一魂一魄很快在一辆开着环城路线的公交车上找到。它们被装在罐头里——和装三个女明星灵魂一样的罐头。

之前连静峰在地下车库找到一件用幻术隐藏的小屋,经过形容,谭沐恩和阿宝一致认为那间就是张佳佳第一次失踪时所呆过的屋子。连静峰在那里找到三个罐头又经过阿宝确认,的确和地下车库的保安小房间外形一致。至此,这件事的线索总算可以穿起来。

胡秀桃承认她和吴铁生的落脚处就是咖啡厅旁的那个地下车库,也就是说,阿宝遇到的保安就是吴铁生。而张佳佳所描述的灵魂出窍应该是云先生和吴铁生想要为胡秀桃夺舍,只是半途被阿宝打断了。匆忙之际,他们只来得及运走张佳佳,而落下了三个罐头。吴铁生怕阿宝发现罐头里的灵魂,只能折回来轰走他,再移掉罐头。

但是这里就出现一个问题,张佳佳后来为什么回到了拍摄现场?

胡秀桃确认过,那时候她还未上张佳佳的身,也就是说,回去的是真正的张佳佳。那么,是谁把她送回去的?

阿宝脑海中立刻掠过一个人——

印玄。

从目前来看,这个复杂的故事里出现了两个奇怪的人物,一个是谭沐恩看到的邱景云,一个是阿宝看到的印玄。连静峰认为他们两个都有可能是云先生。可如果他们其中一个是云先生,那么,另外一个在这个故事里又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

谭沐恩道:“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张佳佳的魂魄!”他的三魂七魄都回到了身体,说话底气比之前足了许多。

连静峰道:“人海茫茫,怎么找?”

“从地下车库找。”阿宝道,“虽然说狡兔三窟,但生活习­性­不会改。兔子总不至于把窝改到树上的鸟巢里去吧。”

连静峰道:“我们接下来要找到的不是吴铁生,而是云先生。他的生活习­性­和吴铁生可能完全不一样。”

阿宝道:“啊,他叫云先生,他会不会喜欢住在高楼里?”

“……”

阿宝自觉地接下去道:“本市高楼好像挺多的。”

谭沐恩道:“我再试试搜魂咒。”

“搜谁?张佳佳?”阿宝问,“可是她的魂魄可能被装在罐头里。”

连静峰缓缓道:“那么,邱景云呢?”

“谁知道他的生辰八字?”阿宝问完又自己回答道,“我师父。啊,顺便还可以搜下我师叔和同花顺的。”

☆、第十九章

搜魂咒三个字念起来挺简单,但是做起来并不那么容易。之前谭沐恩搜自己的魂魄,靠的是魂魄与魂魄之间的感应,现在要搜别人的魂魄,就要借助鬼差的力量。

谭沐恩买了些冥币买路,然后摸出一个纸片人开坛做法。

阿宝默默地蹲在一边,背靠着墙,看上去像个落魄的乞丐。

四喜从他怀里探出头,小声道:“大人,你是不是饿了?”

“不是。”阿宝虚弱地吞了口口水道,“我是快饿死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他实在没好意思在谭沐恩和连静峰面前开口说吃饭。当然,也有点怕他一开口,就会被两人联手胖揍一顿。谭沐恩本来就看他不顺眼不说,连静峰自从在车库里展现过他的爆发力之后,他就再也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什么谦谦君子温雅如玉了。

四喜道:“大人……”

“­干­嘛?”

“你忍着吧。”

“难道我现在不是忍着吗?难道我现在在啃墙吗?”

“你像是憋着。”

“……憋着和忍着有什么区别?”

“忍着是很默默的。”

“在你发现我之前,我一直都默默地!”

“可是你的表情太丰富了。”四喜道,“有种一触即发的危险感。”

“呵呵,呵呵,呵呵呵……”阿宝肃容道,“你就快触发了。”

四喜扭头,仰面看着他。

阿宝正好垂眸。

一人一鬼就这样在一个黑漆漆的角落诡异地对望着。

“含情脉脉也要分时候。”谭沐恩看过来,“过来,卖点血。”

阿宝身体紧紧地靠贴着墙壁,脸­色­发白地摇头。

谭沐恩道:“你不想找回你的师弟师叔和鬼使?”

阿宝道:“我想啊,但我不想以生命作代价。”

谭沐恩咬牙道:“只是手指上的一滴血,不用掉脑袋挖心肝的。”要不是召唤出来的鬼差只想要他的血,他才懒得和他讨价还价。

附身在纸片人身上的鬼差冲阿宝跳过去。

阿宝为难地缩手道:“我不行啊,我那个,我天生白细胞少,伤口愈合得慢……”

谭沐恩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抓起他的手指就扎下一根针去。

“啊!”阿宝咬着拳头痛呼。

一滴血从阿宝的手指中滴出来,纸片人瞬间扑上去,张开大口,正要咬,就被半路伸出来的手拎住了。

阿宝吃惊地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祖师爷一手抓住纸片人,一手抓住自己的手指往嘴巴里塞……他下意识蜷起手指,却被一口咬住。

印玄盯着他,漂亮的眼睛闪烁着冷光。

阿宝哭丧着脸,慢慢地伸直手指,“祖师爷爷,我的­肉­不新鲜。”

印玄吮吸着他手指的伤口,直到吸不出血腥味,才松开他的手。

阿宝立马连让两步,将手指藏到身后。

谭沐恩和连静峰一个手抓黄符,一个手持木剑,警戒地望着印玄,深恐他一转身就将他们全灭了。

印玄拎起纸片人,用另一只手轻轻一弹,纸片人顿时化作火焰,落在地上。

谭沐恩心痛地看着好不容易请出来的鬼差就这样被赶了回去,愤怒道:“你就是云先生?”

印玄道:“你们想找张佳佳的魂魄?”

谭沐恩道:“你把她藏在哪里?”

“跟我来。”印玄甩袖转身,径自朝路的另一头走去。

谭沐恩和连静峰对视一眼。

连静峰率先追了上去。

谭沐恩犹豫了下,终究一跺脚,跟在身后。

阿宝落到最后。

四喜轻声道:“大人不去?”

阿宝道:“你说我们晚上吃牛排还是吃火锅?”

“我们?”四喜惊喜道。这是不是意味着阿宝大人要用黄符让他也体验一把人间美食的滋味,这真是太美好了!

一只纸鹤飘过来,轻巧地落在阿宝身前。

四喜道:“大人,这是什么?”

阿宝试着往印玄离去的方向走了两步,纸鹤跟着走了两步。阿宝朝另一头抬脚,纸鹤突然冲过来,对着他的脚喷出一口火焰,吓得他立刻缩脚,转身向印玄他们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们走得不快,他追了不到半分钟就赶上了。

谭沐恩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阿宝擦了擦汗,­干­笑道:“大家都不饿啊。”

咕噜,谭沐恩的肚子出了声。

阿宝舒坦了,原来不只有他一个人在挨饿。

“你想带我们去哪里?”谭沐恩转移话题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印玄没出声,而是拦了一辆出租车。

……

原来祖师爷会用出租车。

阿宝惊奇地眨了眨眼睛。

事实证明印玄不止会做出租车,还很懂潜规则。坐在前面的是谭沐恩,所以他掏车钱。祖师爷后排最后一个上车,所以不用往里挤啊挤,下车也不用往外钻啊钻。

唯一辛苦的是阿宝,坐在连静峰和祖师爷之间,一个是刚除完僵尸还没有擦手的清元派掌门,一个是传说中气死师父不眨眼的鬼神宗叛徒……

他上辈子一定没少­干­缺德事,所以才当他们两人的缓冲带。

到目的地下车。

阿宝仰头看着面前的这栋大厦……真眼熟。如果这出戏有导演的话,他一定很抠门,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外景。

谭沐恩也愣了下。天虽然黑了,但是这座大厦的模样已经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很难忘记。

“你把人藏在这里?”他问。

印玄甩着袖子往上走。

刚酒足饭饱准备巡逻一圈的保安看到他奇怪的打扮,立刻走上来,刚要开口,看到他身后的谭沐恩和阿宝,脸­色­当即一变,一溜烟地跑了。

门大敞着,大堂白­色­的灯光单薄而冷清。

印玄径自走到电梯外按键上楼。

过了会儿,电梯门开了。

谭沐恩戒备地看着他。

连静峰虽然没像谭沐恩这样露骨,却也摆出防守的姿态,只有阿宝识趣地站在两人的背后。

印玄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先走了进去。

谭沐恩和连静峰随后进电梯,一左一右地卡住门口,以至于阿宝不得不站在电梯面板边上当电梯小姐。

“几楼?”阿宝问。

“顶楼。”

阿宝按完最高层,然后关门。

门缓缓向中间靠拢。

谭沐恩和连静峰的肩膀突然被撞了一下,向后侧了侧,门砰得关上。

……

电梯里,还剩三个人。

“不能去顶楼!”谭沐恩伸手往控制面板戳去。

阿宝身体下意识地挡了下,看向连静峰。

连静峰淡然道:“他想要出手的话,我们防不住。”

既然防不住,又何必再防?

谭沐恩似乎也想通了这个道理,慢慢地收回手,随即,他盯着阿宝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阿宝道:“呃,祖师爷和省略孙?”

谭沐恩道:“他为什么这么紧张你?”

“紧张我?”阿宝脑海中闪过印玄吮吸自己手指的情景。当时他只惦记着自己的手指不被吃掉,完全没意识到那是个多么暧昧的姿势。

门叮得一声开了。

阿宝回神,朝门外蹿了出去。

谭沐恩皱了皱眉,谨慎地跟在他身后。

顶楼很小,只有几间办公室,和一条投往天台的楼梯。

阿宝踌躇着看向连静峰。

连静峰望着那条楼梯,抽出桃木剑,慢慢地走上去。

阿宝跟在他后面,谭沐恩最后。

楼梯是铁制的,走上去梆梆作响。通向天台的门半掩着,夜风一阵阵地吹,又冷又潮。

走到楼梯尽头,连静峰慢慢地推开门。

宽阔的天台一点点地展露出来。

三个人六只眼睛的视线一下子就集中在那个在两支大红蜡烛的照耀下,独自享用着牛排的年轻人身上。

☆、第二十章

谭沐恩手捏着一张黄符,缓缓地绕到年轻人的身后。

年轻人看到他们出现,眼神微微一闪,很快镇定下来,边咀嚼边微笑道:“用过晚餐了吗?”

“没有。”阿宝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年轻人道:“真抱歉,我没想到师兄来得这么快,所以没有准备你的那份。”

阿宝道:“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露天吃牛排,总觉得牛排上洒得不是胡椒粉,是灰尘。”

邱景云咽下牛­肉­,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师兄还是那么喜欢说笑。”

阿宝道:“是啊,所以你把同花顺还给我吧。”

邱景云张大眼睛,“师兄的鬼使不见了吗?”

阿宝道:“大家同坐过一列火车,别装了。”

邱景云扑哧笑道:“师兄这句也是在说笑吧?”

谭沐恩突然冲了过去,手中黄符一扬。

邱景云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黄符擦着他的手臂过去,贴在椅背上。邱景云退后两步站到天台边上,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笑眯眯道:“这种盒子用来装鬼最合适了。”

阿宝对打算继续出手的谭沐恩道:“木头,你悠着点!”

谭沐恩瞪了他一眼。

阿宝道:“他手里有鬼质。”

谭沐恩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阿宝慌忙道:“他手里还有张佳佳的灵魂。”

谭沐恩脚步一顿,右手缩回裤袋里,冷冷地盯着邱景云道:“你想要什么?”

邱景云道:“这个问题其实是我想问的。你们想要什么?”

阿宝掰着手指道:“同花顺的魂魄,师叔的下落,张佳佳的灵魂,你犯案的动机,以及你束手就擒的可能­性­。一共五样,一只手就数过来了,不多。”

邱景云笑了,“你说的东西我都没有。”

阿宝朝他抛了个媚眼,“师弟,别闹了。”

邱景云摊手道:“我只是在天台吃了一顿烛光晚餐而已,我闹什么了?最多灰尘吃多了,闹闹肚子。”

连静峰突然开口道:“胡秀桃都已经告诉我们了,云先生。”

邱景云耸肩道:“我不懂。”

谭沐恩冷笑道:“不是你的话,印玄会特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

“印玄?”从他们见面到现在,邱景云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你是说,鬼神宗的印玄?”

谭沐恩道:“不然你以为是谁?”

邱景云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原来一直以来那个人是……他。”

阿宝不服气地低喃道:“怎么大家都认识,只有我不知道?”

四喜小声道:“大人学习太不用功了。”

阿宝道:“才不是!像这种八卦我最用功了。不行,我回去一定要好好审问审问师父,看他那里有没有什么可挖掘的故事。”

四喜道:“大人不能把心思花在正事上吗?”

“吃饭和睡觉?”阿宝摸着下巴道,“我觉得我在这两方面一直都挺花心思的。”

四喜:“……”

邱景云毫无预警地大笑起来,抓着盒子的手滑到天台外面,看的阿宝一阵心惊胆跳。“没想到因为我的事竟然惊动了印玄祖师,真是令人受宠若惊。”他嘴上说着受宠若惊,但眼中闪烁的却是愤恨,几乎要将瞳孔焚烧起来的愤恨。当怒火蔓延到咽喉,他的声音开始变调,“我并没有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为什么要来­干­涉我?!”

阿宝道:“既然你说你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那我们就来玩真心话大冒险。你老实说,师叔是不是被你关起来了?”

邱景云道:“不是。”

阿宝道:“呃,这个不是是算真心话还是算大冒险?”

邱景云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嗤笑道:“否认算什么冒险?”

阿宝道:“你没看过匹诺曹吗。撒谎的话,鼻子会变长的,有变成大白象的危险。”

谭沐恩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给我好好问。”

阿宝道:“师叔不在你手里?那他上哪儿去了?为什么打电话找不到他?”

邱景云道:“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警察。”

阿宝道:“好吧,换一个问题。张佳佳是不是在你的手里?”

邱景云抱胸道:“一直问我似乎很不公平。不如换我问你。”

阿宝道:“我们这边三个人,论资排辈也不该我先上啊。你问檀木头好了,他秘密最多了。”

邱景云道:“我对他没兴趣。”

阿宝道:“那连掌门。连掌门和张佳佳关系不同凡响哦,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呢?现在就给你机会,快点问吧。”

邱景云道:“当年,司马清苦原本是想收我为徒的,但是临时改变了主意,先收了你。所以我才拜到龚久的门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为什么。”

阿宝道:“因为我比你英俊。”

邱景云道:“这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阿宝舔了舔嘴­唇­道:“我这次选大冒险,你说吧,让我冒什么险?”

邱景云眼睛朝连静峰和谭沐恩之间看了看,“看在你是我师兄的份上,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谭沐恩或者连静峰,黄符派掌门或者清元派掌门,你挑一个杀。”

阿宝道:“杀人是犯法的,你老师没交过你吗?”

邱景云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盒子,“你拒绝的话,同花顺说不定就变成……普通的顺子了。”

阿宝道:“等等!我选择真心话。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师父收你不收我吗?我告诉你。其实,那个,是因为我爸和师父有点交情,所以我是走后门托关系才当上掌门弟子的。”

谭沐恩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屑。

连静峰却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邱景云道:“只是这样?”

阿宝单手举起,“我发誓。”

邱景云道:“说起来,认识你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叫什么?”

阿宝道:“现在应该轮到我问了。我想问的是,你作案的动机是什么?”

“什么案?”邱景云问道。

阿宝道:“帮助吴铁生让胡秀桃夺舍,杀三个女明星。”

“还有三个女明星的魂魄去了哪里?”连静峰道。

邱景云眯起眼睛道:“你们不是说印玄祖师带你们来的吗?为什么不问问他?”

阿宝叹气道:“因为他走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和他玩真心话大冒险。”

邱景云摊手道:“我不知道。”

谭沐恩道:“既然你知道印玄在我们的背后,就应该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了,再挣扎也是没有用的。”

邱景云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阿宝道:“你们猜,他是在笑还是在哭?”

连静峰道:“笑。”

四喜道:“哭。忏悔的泪水。”

谭沐恩刚想开口,阿宝道:“你押哭笑不得吧。”

谭沐恩:“……”

邱景云抬起头,用拇指轻轻地擦去眼角的泪花,摇头道:“真是好久没有听到这么有趣的笑话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只是在天台享用独自烛光晚餐而已,你们匆匆忙忙地跑上来一会儿说我作案,一会儿说我犯罪……我真的压力很大。”

“你压力大,我的压力更大。”

如洪钟般响亮的声音从楼梯口处响起。

邱景云面­色­大变,惊得血­色­全无。

谭沐恩和连静峰齐齐回头。

阿宝一下子跳起来,向门的方向冲了几步,又很快地弹到连静峰的身后。

“臭小子,这是徒弟看到师父的态度吗?”司马清苦不爽地从龚久后面探出头来。

“师父,师伯……”看着他们,邱景云被打蔫儿似的,再不见适才的从容自若。

☆、第二十一章

龚久盯着他,失望、心痛几乎要从瞳孔深处漫溢出来。他从身后掏出烟斗,慢吞吞地点着,啪嗒啪嗒吸了两口,才将稳定情绪,对司马清苦摆手道:“掌门师兄,你来清理门户吧。”

司马清苦道:“不是啊,师弟我觉得这件事……”

“师兄,你什么都不必再说了。”龚久仰头,怅然一叹道,“是我没教好徒弟,才让他走上歪路。你不用顾忌我,门规怎么样,你就怎么做。”

司马清苦道:“师弟啊,我觉得……”

“师兄!”龚久瞪他,“当着黄符派和清元派两大掌门的面,我们怎能徇私?”

“师弟!”司马清苦也火了,“好歹让我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从头到尾我只知道一件事也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你被关在笼子里,而我把你从笼子里救出来了。难道我要因为你被关在笼子里而你徒弟没有陪你一起关而罚他吗?”

龚久愣住了。

司马清苦道:“好了,现在先让我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阿宝,你先说。”

“师父事情是这样的。”由于阿宝之前和司马清苦通过几次电话,所以说过的不再说,只说后来发生的事。

司马清苦吃惊道:“你们看到印玄了。”

连龚久也惊疑地望着他。

阿宝道:“是的,白发,很帅。”

司马清苦颔首道:“嗯,那是印玄没错。”

阿宝:“……”这种鉴定方式简直比连静峰拿着张模糊不清的画还要儿戏。

司马清苦看向邱景云,“你又是怎么一回事?”

邱景云没说话,径自望着龚久,眼中带着乞求,就好像孤行在外旅人手中的最后烛火。

龚久别开头,沉声道:“是他把我关起来的!”

邱景云眼中闪烁着的微弱的光芒霎时熄灭了。他的眼睛暗沉沉的,深渊一般不可测,墨水一般不透光。“师父,你真的不念我们师徒之情?”

龚久道:“你关我的时候想过师徒之情吗?”

“当然想过!”邱景云恨得咬牙,“不然,我当初就杀了你。”

龚久被激怒了,“不孝徒!你果然有弑师的念头!”

司马清苦道:“等下,我还是不明白。景云,你关他­干­嘛?还浪费粮食。”

龚久侧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司马清苦­干­笑道:“后面那句话不是重点。”

邱景云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摩挲着手里的盒子,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阿宝忙道:“最重要的事差点忘记说了。同花顺和张佳佳的灵魂都在他手里。”

“张佳佳?”司马清苦讶异道,“大明星张佳佳?”

阿宝点头,“就是那个演过……”

“混蛋小子!快把灵魂给我交出来,不然我真的清理门户了!”司马清苦卷起袖子,露出半截黄褐­色­的­干­瘦胳膊,手臂青筋凸起,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邱景云不屑地抬头看天。

离他最近的谭沐恩突然动了!

十张黄符飞在半空,化作千万道黄|­色­的光,像张开的大网,黄灿灿地照着邱景云一脸,好似将他照化了。

邱景云眉梢一抖,两只脚互相搓了搓,鞋底突然多了几个轮子,顺着天台平滑的地面朝旁边滑了开去。

黄符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与此同时,连静峰也出手了。

桃花剑一出,整个天台就被笼罩在一股浓浓的煞气中!

龚久眉头一皱,用烟杆子顶了司马清苦的腰一把。

司马清苦被顶得扭动了下,朝旁边走两步。

龚久气极,骂道:“御鬼派的不肖弟子怎么能落到其他派的手里。”

阿宝凑过来道:“师父想捡便宜。”

司马清苦瞪他一眼,“你师父我是这种人吗?”

“不然呢?”阿宝眨了眨眼睛。四喜从他怀里探出头,悄悄地溜了出去。

司马清苦道:“你们不觉得印玄出现得很蹊跷吗?我是怕……”

龚久瞳孔微微收缩,“你是说,秘录中记载的事?”

司马清苦道:“不可不防啊。”

阿宝竖起耳朵,小声道:“秘密憋着是很辛苦的,要不要分享一下?”

司马清苦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子!“连静峰和谭沐恩和你是同辈,人家都当上掌门了,你怎么还跟在人家ρi股后面混饭吃?丢人不丢人?丢人不丢人?”

阿宝委屈地摸着脑袋道:“掌门位置不是给你霸着吗?”

“哦,你是说,我传为给你,你就接受?好吧,那我现在宣布……”司马清苦一字一顿地道,“传位……”

阿宝眼睛惊恐地瞪大,“小心!”

天台那一头。

谭沐恩、连静峰和邱景云斗法斗得正欢。

连静峰的桃木剑笼罩厚重的煞气,压得谭沐恩和邱景云同时喘不过起来。要不是邱景云踩着溜冰鞋,逃命的速度一流,恐怕已经落得吴铁生的下场。

谭沐恩的十张黄符邱景云打掉了五张,三张落空,中了两张,却都在左臂上,在发作前就被他眼疾手快地撕掉了。

谭沐恩惊疑不定。黄符派的黄符在三宗六派中首屈一指,对付不了僵尸也就算了,怎么可能对人都有延迟?难道邱景云身上有法宝?

邱景云一味地躲闪着,身体灵活如蛇,竟然在两人的夹攻之下游刃有余。只是他的身体起先绕着天台边缘转悠,后来渐渐靠近楼梯门,也就是龚久和司马清苦所在的方向。

阿宝喊小心的时候,就是邱景云冲过来的时候。

司马清苦回头,右手飞快地做了个结印,五指轮转出一道八卦,挡在邱景云面前。

正在此时,溜出去的四喜突然从邱景云的身侧伸出手来,抓住那只盒子。

邱景云脸­色­立时变了,清隽的面容扭曲狰狞,另一只手用力地朝四喜挥去。

“住手!”原本躲在龚久身后的阿宝像豹子一样冲了过去,事后,他对自己当时的速度震惊不已,因为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他再也没有达到过那样的速度。可当时他并没有想那么多。邱景云挥出的手掌捏着一张黄符,是噬魂符!

啪。

邱景云的手掌和阿宝的手掌对拍。

噬魂符黏在厚厚一打定身符上,被阿宝收回怀里。盒子被四喜顺利抢了过去,邱景云虽然想要抢回来,奈何连静峰和谭沐恩已经赶到,他不得不躲避自保。

“大人,我把同花顺拿回来了。”四喜说着,打开盒子。

阿宝眼角瞥见邱景云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赶紧将四喜手里的盒子拍出去,“小心!”

盒子在地上翻滚一圈,没动静。

四喜疑惑道:“小心什么?”

阿宝挠头道:“难道是我多心?”

“不是你多心。”司马清苦突然冲到他们面前,掏出一个布袋子,用力一抖,布袋顿时鼓起来。

龚久惊骇道:“好重的煞气和怨气!”

呼——

风明明无声,却用力地挤压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阿宝痛叫一声,转头就往另一头跑。

“呵呵呵呵……”

尖利的笑声响起来。

一道深红­色­的残影从盒子里飞了出来,在空中聚形。

“阿琪!”邱景云激动地上前迈了一步,却被在旁伺机等待机会的谭沐恩飞出的重击符用力击出五六步外。

被叫做阿琪的女鬼轻蔑地看着他,“不能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最没用了。”

邱景云脸­色­露出羞愧之­色­。

阿宝捂着耳朵跳起来叫道:“少抬高自己的身价,你充其量就是个衣衫不整的女鬼,还女人……你倒是给人个影子出来啊。”

☆、第二十二章

阿琪慢慢地转过头,白得像刷了墙粉的脸渐渐地扭曲起来,“你说什么?”

“看,没影子吧,那就是鬼。”阿宝往旁边一跳,指着自己的影子道,“有影子,人。”然后又指着她道,“没影子,鬼!”

“我要杀了你!”女鬼暗红­色­的身影一晃,猛然出现在阿宝面前。

阿宝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低地打击她主要因为有司马清苦和龚久挡在前面,没想到她竟然能直接越过他们的防线冲到自己面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往后跑。

阿琪抬手,指甲顿时伸长数米,抵到阿宝身后。

阿宝丢出一张定身符贴在她的指甲上。

指甲微颤,随即燃起一道鬼火,将定身符燃烧殆尽。

“师父!”阿宝尖叫。

司马清苦的叹息声在他身前响起。

鲜亮的明火在阿琪指甲上燃烧,她怪叫一声,将指甲缩了回去。她是鬼魂,根本没有手指指甲之分,燃烧指甲就等于燃烧她的身体。

“师父,你果然老当益壮。”阿宝感动地抱住他。

司马清苦道:“唐僧那种小白脸都能收到孙悟空这样的徒弟,我怎么就只有你这么个没出息的货!”

阿宝道:“大概因为您长着张猴脸,所以要搭配我这种小白脸,才有气氛。”

“气氛?你师父的确是很气愤!”司马清苦刚一抬手,就听阿宝惊恐地吼道,“她又来了!”

“咳咳。”龚久吐了口烟圈。

烟圈在半空成型,结成一道网,朝阿琪扑去。

“师父,不要!”邱景云踉跄着站起来,正要扑过去,脚下溜冰鞋一滑,又摔倒在地。

谭沐恩和连静峰碍于御鬼派前辈在场,不好意思追着人家的徒弟师侄穷追猛打,只好一左一右地看着他,防止他冲过去。

龚久波澜不惊地继续抽着烟斗。

烟越来越浓,网越结越大,阿琪冲了几次冲不过去,怒了,冲邱景云喊道:“难道你害死我一次不够,还要再害我一次不成!”

邱景云动作一僵,眼圈通红,喉咙发出一声低喝,拔腿就朝她冲过去。

谭沐恩丢了两张符咒都被他挥开,还是连静峰出剑将他挡住。

邱景云发狠,不管不顾地抓住他的桃木剑,任由剑锋划破掌心,血水潺潺淌落。他双目赤红地盯着龚久,恨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反对我们!为什么过了一百年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为什么!”

大约他神情太过狰狞,哭喊太过凄厉,一时竟无人答话。

连阿琪和龚久的动作都缓了缓。

不知过了多久,阿宝突然幽幽地冒出一句,“这,都是命啊。”

“不信,我不信命!”邱景云握着剑,用力地拉扯着,“这次就算逆天改命,我也要和她在一起!”

“糊涂!”司马清苦板起面孔,“她只是个吸食魂魄为生的恶鬼,你帮她就是害她。”

阿琪一边用身体装着困住自己的烟雾,一边叫道:“我吃魂魄只是为了留在阳世与他一起,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阿宝道,“你没问过那些魂魄想不想给你吃。”

阿琪冷笑道:“难道你吃猪­肉­鸭­肉­也会问猪问鸭它们愿不愿意吗?”

阿宝狡辩道:“当然会。不过猪和鸭听不懂我的问题,别说你吸食的那些魂魄也听不懂哟……说谎的人鼻子会像匹诺曹一样变长。”

阿琪的指甲用力地抓着烟雾,“她们只是我的食物。”

邱景云看着阿琪的魂魄在烟雾中渐渐变淡,痛心疾首地大吼一声,“师父!”

“混账!”龚久冷着脸,看也不看他,“你难道看不出,你眼前的这个只是个没心没肺的妖物吗?”

“师叔,你太抬举她了。妖物比恶鬼高档。”阿宝道。

阿琪面­色­越发狰狞,狠狠地望着他的方向。

邱景云泪流满面,“师父,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伤害她。”

连静峰看着他,突然用力抽剑。

邱景云手中一空,身体失重地向前跪倒,惊怒交加地吐出一口血来。

谭沐恩趁机在他身上贴了十张定身符。

龚久径自抽着烟斗。

“啊!”阿琪不甘心地发出最后嚎叫。

司马清苦拍拍龚久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冥币往空中一撒,然后掏出一个小纸片人念咒召唤鬼差。

不一会儿,小纸片人就动了,慢慢移到阿琪的下方。

司马清苦把刚才拿出布袋子放在阿琪下方。

龚久用烟雾将她强行送入布袋中。

司马清苦绑好袋子,交到纸片人手里。。

纸片人拿着袋子抖了两下,不一会儿,自燃起来,等纸片烧完,袋子和女鬼都不见了。

司马清苦道:“塞了这么大一封红包,希望阎罗王能网开一面,让她少受点罪。”

阿宝戳着他的腰杆子道:“师父,你真是太坏了。”

司马清苦斜眼,“哪里坏?”

阿宝道:“别以为我没看到那叠冥币面值只有五十块,我听说现在下面面值不上个万,都不好意思掏出来擦鞋。”

司马清苦道:“你忘了你师父叫什么?”

阿宝道:“……还真忘了。”

女鬼解决了,剩下来的就是御鬼派的家务事。谭沐恩和连静峰不好继续Сhā手,但是心里又惦记张佳佳的事,磨磨蹭蹭地走到司马清苦身边,眼巴巴地指望着他快点动手救人。

谭沐恩道:“张佳佳魂魄的下落只有邱先生知道。”

司马清苦激动了,“张佳佳,我可喜欢她……”

“孽徒!”龚久突然大叫一声。

未退尽的烟雾瞬间被一道紫光击散。司马清苦眼疾手快地冲到龚久身后,扶住摇摇欲坠的他。

龚久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如纸,愤愤道:“我明知你命犯天煞孤星,还收你为徒,教你法术,是我生平最错的事!”

邱景云双腿跪地,颤抖着摊开手掌,鲜红的血渐渐发暗,像紫­色­的墨水,滴滴答答地淌下来,“我前世负她,没想到今生还是连累她,不能保护她……我活着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一道紫电突然划过夜空,光照在邱景云的身上,闪烁不定,随即闷雷声轰响。

司马清苦脸­色­也变了,“尸将!”

“人类最脆弱的就是信任。他们连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会相信别人?难道你看不出来,你的师父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你,他对别人的徒弟比对你好一万倍!”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电闪雷鸣中,竟有个人影若隐若现。低沉的诉说犹如无形的诱惑,飘荡在空荡荡的天台,“因为你手下留情,他才有机会害死你最爱的人,阿琪……其实是你害死的。”

“我擦!”阿宝怒吼道,“电闪雷鸣了不起啊,有本事一对一单挑我师……不,先给你个机会单挑檀木头好了!像个女人一样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算什么本事!小师弟啊,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跟着闪电人是没有幸福的,找对象不能找指甲长不讲卫生的,也不能找一阵一阵不人不鬼的。你回来吧,大不了我介绍檀木头给你。”

“人?鬼?哼,本尊怎么会是这样低级的东西。”紫电从天直落,正好击打在邱景云的身上。邱景云痛苦地仰起头,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

电光中,一个伟岸身躯缓缓成形,伸手向邱景云抓去……

“住手!”龚久抬手将烟斗丢过去。

连静峰和司马清苦也双双出手。

连静峰手中的桃木剑闪烁着红光,好似冤鬼不甘的戾气。

司马清苦两只手各结了个印,一手袭向邱景云,一手打向闪电人。

砰。

烟斗断成两截。

司马清苦和连静峰被双双击飞。

阿宝左闪右避,被司马清苦打个正着,当了人­肉­垫。

司马清苦仰躺着冷哼道:“躲来躲去还不是给我击中了?”

阿宝推开他的身体,痛苦地坐起身道:“我明明是想借住你们两个……”

“凭你?你哪来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司马清苦单手支地,慢慢地站起来。

倏地。

左边疾风掠过。

电光中的身躯诡异地扭曲了下,随即,光消失了。

“景云。”龚久失神地望着光消失的位置。

阿宝嘀咕道:“师叔关键时刻叫的居然不是孽徒。”

司马清苦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阿宝急忙闭上嘴巴。

“请问。”司马清苦突然整了整衣服,恭敬地朝右边拱手道:“您是印玄祖师爷吗?”

阿宝这才注意到印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出来,而且大咧咧地站在天台的右边,负手看着他们……或者说是,看着他。

司马清苦见他没反应,立刻自我介绍道:“我复姓司马,名清苦,清清白白的清,酸甜苦辣的苦。人如其名,家世清白,很吃不得苦。”

阿宝悄悄地把自己藏到司马清苦身后。

“我是御鬼派第……几十代的传人吧。这是小徒,阿宝。”司马清苦把他从身后拉出来。

阿宝在他耳边低声道:“师父,他瞪着我。”

司马清苦把声音含在嘴巴里咕哝道:“别站在我后面,不然他瞪我。”

“……”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o^)/~

☆、第二十三章

司马清苦道:“老实说,你怎么得罪他了?”

阿宝很努力地想了想,“第一次看到他,没有扑上去表达仰慕之亲兼脱掉衣服让他签名算不算?”

司马清苦点头道:“的确得罪得很严重。”他转头对印玄道,“阿宝他知道错了,祖师爷您可不可以看在他年少不懂事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

印玄嘴角一勾,笑了。

司马清苦退了两步,捂着胸口哆嗦道:“吓死我了。”

其实以印玄的容貌来说,他笑起来是相当好看的,但是配上­阴­森森的环境和他神秘莫测的背景,这笑容就变得相当意味深长。

“师弟。”司马清苦朝龚久伸手。

龚久还没从徒弟被抢走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失落地走过来。

司马清苦拉住他的手,把他推到自己面前,坚定道:“我们三个,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您过来­干­什么?”他紧张地瞪着越走越近的印玄。

阿宝无语地看着躲在他和龚久身后的司马清苦,“师父,你不会把黄符派和清元派的掌门推过来吗?”

司马清苦闻言回头看了一眼。

谭沐恩和连静峰非常有默契地退后两步。

司马清苦抱怨道:“你喊得太大声,他们都听见了。”

“祖师爷!”阿宝看着越走越近的印玄,紧张得音调都变了。

印玄在他们身前两步远停下,似笑非笑地朝司马清苦投去一眼,“如果我是你,就会把手里的东西收起来。”

司马清苦和阿宝的面­色­齐齐一变。

龚久将捡回来的烟斗在胳膊上蹭了蹭,面无表情地看着印玄。

印玄突然伸出手。

阿宝被司马清苦拉到身后。

印玄掌中放着一个小盒子,看上去有点眼熟。

阿宝下意识地去看地上那只放出女鬼阿琪之后就被人遗忘的小盒子,好像是同款式同颜­色­同大小。他心怦怦直跳起来,“你从师弟手里抢来的?”

印玄把玩着盒子,淡然道:“可以说是,接过来的。”

阿宝道:“我知道你有多问题想被问,但是在问之前,能不能先把盒子还给我。”

印玄道:“理由呢?”

阿宝谄媚地叫道:“祖师爷爷!”

印玄眉头一皱。

“祖师帅哥!”阿宝识趣地改口。

印玄摇头道:“我不喜欢。”

阿宝戳司马清苦地腰。

司马清苦扭了扭道:“英明神武英俊潇洒的祖师爷大人!”

印玄道:“想要也可以。我有个条件。”

司马清苦用个袖子抹了把眼睛,“三宗后来发展成六派,所以抢生意的人很多,我们御鬼派的生意最近不太好,所以手里很紧……”

印玄不理他,径自看着阿宝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宝。”阿宝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印玄道:“全名。”

“呃。”阿宝又戳司马清苦地腰杆子。

司马清苦闪了下,回头去看谭沐恩和连静峰。

谭沐恩和连静峰对视一眼,没动。

司马清苦只好直接了当道:“我们有点家务事……可否请两位掌门行个方便。”

谭沐恩道:“张佳佳的魂魄还没找回来……”

阿宝道:“你是打算去找闪电人还是打算从英明神武英俊潇洒的祖师爷手里抢过来?”

谭沐恩嘴­唇­动了动,见连静峰识相地拱手离开,只好不甘心地跟了过去。

印玄从头到尾不动声­色­地看着。

阿宝­干­咳一声道:“那个,我的名字其实好很普通……可不可以不说?”

印玄扬眉。

“丁瑰宝。”阿宝小声地念出这个很久没用过的名字。

印玄道:“你果然姓丁。”

司马清苦变­色­道:“你怎么猜到的?”

印玄道:“我吸过他的血。”

司马清苦拉过阿宝就跑。

龚久开始抽烟。

“盒子盒子!”司马清苦跑得太快,以至于阿宝只来得及喊这两个字。

司马清苦停下脚步,戒备地看着印玄。

印玄道:“放心,我对他的人和血都没兴趣。”

司马清苦跳脚道:“没兴趣你吸什么?解渴啊?”

印玄道:“我只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他的家世。”

司马清苦目光闪了闪,道:“难道秘录上写的事是真的?”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印玄道。

司马清苦瞳孔一缩,“所以刚才闪电里的人就是……”

印玄点头,“我找他很久了。”

阿宝从司马清苦身后探出头来,“听起来好像和我有点关系,那个,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龚久突然出声道:“景云,会怎么样?”

印玄慢慢地转过身,白­色­的发轻柔如棉絮,在夜风中丝丝飞扬。

就在阿宝以为他上了年纪容易站着站着就睡着时,他开口了,“邱景云命犯天煞孤星,是炼制尸将的上好材料。其实吴铁生也命犯天煞孤星,不过体质差没炼成。”

阿宝想起停车库大战,吴铁生根本不惧谭沐恩手里的黄符,最后还要靠两大派掌门联手才把他拿下,那居然只是个瑕疵品?那真正的尸将该有多厉害?

司马清苦道:“没办法阻止他吗?”

印玄缓缓地转过身。一绺白发擦着他秀美的面容飞扬,犹如明山秀水旁飘过一朵白云,清丽之余,平添朦胧。“你在看什么?”

冰冷的声音将阿宝击醒,他­干­咳一声道:“我正在想怎么阻止他。”

印玄道:“你知道他是谁要做什么吗?”

阿宝道:“你告诉我就知道了。”

印玄道:“他想要炼制僵尸,各种各样的僵尸。”

阿宝想到张佳佳,道:“像兰花僵尸这种?”

印玄道:“真正的兰花僵尸气味是不会消失的。邱景云只是借鉴兰花僵尸改善体质的方法让张佳佳的身体更容易被夺舍。兰花僵尸的兰花香还是一种尸毒,中毒的人会对兰花香的本体视而不见。”

阿宝这才明白为什么谭沐恩看不到张佳佳的身体,“祖师爷一直在暗中帮助我们?”其实这句话是多余,从印玄带他去停车库又带他们来天台就知道他的立场了。

果然,印玄睨着他没说话,显然懒得回答这种废话。

阿宝又想到一个问题,“邱景云和吴铁生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帮助他?”

印玄道:“这与我无关。”

龚久长叹道:“都是我的错。”

司马清苦拍拍他的肩膀,“如果错能够分成一百份的话,你占九十九,我占一。”

龚久摇头道:“其实在几个月前,就有孤魂野鬼告诉我景云身边的鬼使在不断消失。我暗中观察过,发现确有其事。但是我一时心软,暗暗地提醒了他一下。没想到他不但不悔改,还为了转移我的注意找到吴铁生当替罪羔羊。我看到兰花僵尸联想到这件事可能与他有关,本来想试探下他,谁知他竟然先下手为强把我关了起来!”

司马清苦见他气得直哆嗦,又拍拍他的肩膀道:“算啦,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徒弟嘛,满大街都是,你喜欢哪个,师兄帮你抓。”

龚久别开头抽烟。

阿宝嘀咕道:“为什么师弟什么都知道,连炼制僵尸的方法都知道,我就什么都不知道,连和我有关的八卦也不知道。这未免太厚他薄我了吧?”

龚久郁闷道:“炼制僵尸的方法不是我教的。”

印玄微微地眯起眼睛,“僵尸。”

阿宝道:“和闪电人有关?他是谁?他说他不是人不是鬼,难道是妖?”他看向司马清苦。

司马清苦看天。

阿宝看向印玄。

“不想要了?”印玄我着盒子。

阿宝道:“要!”

印玄打开盒子。

“大人!”阿宝的腿被牢牢地抓住。同花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宝伸长脖子道:“张佳佳呢?张佳佳在哪里?”

他的脑袋很快被推开,司马清苦整了整衣服,微笑道:“张佳佳小姐,我是你的铁杆粉丝,请允许我送您回家。”

印玄朝盒子瞄了眼,丢给他,“沉睡中。”

司马清苦手忙脚乱地接住,小心翼翼看了眼,然后合上盖子,眉开眼笑道:“没问题没问题,我一定让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开开心心……”

“大人,你为什么不看我!”同花顺不满地抓住他的衣摆。

阿宝拍拍胸脯。

四喜冒出头来。

阿宝道:“你们好好联络下感情。”

四喜哭丧着脸道:“我就是怕他和我联络感情才不出来的。”

“四喜!”同花顺扑过去。

阿宝见机将他揉成一团塞进怀里,再抬头,却发现印玄不见了。“祖师爷去哪里了?”一转头,却见司马清苦捧着盒子乐滋滋地往楼道里走。

“师叔,你看师父他……重­色­轻徒!”

龚久无声地盯着天台某个角落半晌,才转身道:“回去吧。”

“师叔,你放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一定能找到一个崭新的徒弟的。”阿宝安慰他。

龚久摸摸他的头,“师叔有你。”

阿宝陪笑道:“有空出来吃饭聊天没问题。”

“我会好好督促你学习的。”

“……师叔,你还是发展发展第二春吧!”

“别乱说。”

“对了,师叔,快打电话给师父!让他提醒张佳佳提醒封亚伦给我们寄钱啊。怎么说,张佳佳的魂魄最后还是我们派找回来的!”

阳光从阳台照进来。

三元突然从沉睡中惊醒,看了看四周。

四喜正悠闲地拿着吸尘器吸地,同花顺抱着阿宝的大腿哭着求着要出门,阿宝在吃薯片。一切熟悉得像回到龚久找他们出远门之前。

阿宝看到三元出来,朝他招招手道:“张佳佳让我转达三个字。”

三元一怔道:“什么?”

“谢谢你。”阿宝促狭地抖了抖眉毛,“你刚刚是不是很期待我爱你啊?”

三元面无表情地回房间。

门铃响起。

阿宝踹了同花顺一脚。同花顺变成实体去开门,不一会儿欢跳着回来道:“大人,你的信!”

阿宝瞄了眼,“EMS?装的什么?”

同花顺拆掉,果然掉出一封信来。

阿宝道:“念。”

“收拾东西到寄信地址。”

阿宝一脸莫名其妙,“然后呢?”

同花顺道:“没了。”

“神经病。”阿宝转身打算睡个午觉。

“咦?还有个落款。”同花顺缓缓念道,“印玄。”

砰。

阿宝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第一章

收拾东西到寄信地址。

一个小时内,阿宝拉着三元四喜同花顺把这句话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

“大人,我觉得……”四喜打破沉寂,“印玄大人是邀请你同居的意思。”作为在场唯一见过印玄的鬼,他得出了一个对阿宝来说相当沉重的结论。

阿宝颤声道:“你在好好想想。”

同花顺拖着箱子欢乐地跑来跑去,“大人,我们要不要带微波炉?对了,还要带吹风机!大人的头不能挂在晾衣绳上,很难风­干­。”

这两个不靠谱的家伙!

阿宝把最后的希望投向一直没说话的三元身上,“你想清楚再开口。”

三元道:“求助。”

阿宝道:“报警吗?理由是什么?恐吓?绑架?还是­性­|­骚­扰?要不我们在EMS里面栽赃一条­内­裤?好吧,四喜,收起你惊恐的目光,我们讨论点靠谱的。那个,打电话给师父!”这种时候,也只能靠司马清苦了。

但是他用新买的手机打了半天,对方却一直不在服务区内。

“会不会是新买的手机磁场不合?”阿宝继续打给龚久,同样不在服务区。

四喜见阿宝急得满头大汗,安慰道:“也许他们正在电梯里,过一会儿就会有信号的。”

过了十个小时,从下午三点到凌晨一点,司马清苦和龚久还没有“出电梯”。

阿宝一边吃着四喜做的夜宵一边摇头道:“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大人,你打算怎么办?”

“跑路。”阿宝慎重地吐出这两个字。

四喜想了想道:“那我去打包行礼。”

“不用。我已经打包好了。”同花顺高兴地把行李推过来。只要能够出去玩,他一点都不介意去哪里。

阿宝、四喜和三元无语地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十个箱子。

同花顺遗憾道:“好可惜,找不到箱子放床单。”

阿宝道:“你不如用床头柜装。”

同花顺眼睛一亮,“大人,你好聪明!这样不止床单能带走,连窗帘也有地方放了。”

“……”

最终,窗帘还是挂在窗边,床单还是盖在床上,行李箱最终只有一个。

同花顺抱着阿宝的大腿,泪汪汪地看着四喜把一包包的零食放回原处,“大人,真的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阿宝摸摸他的头,“你大人我有钱。”

同花顺的眼睛瞬间闪烁出无限光彩,“大人,我要吃烤鸭!”

“等我们安顿好了……”阿宝突然感到一阵心酸。他真是招谁惹谁了,好端端地住在家里也会祸从天降,还落得个跑路的下场。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自己住了两年的公寓,然后打车去飞机场。

机票四喜已经在网上订好了,凌晨七点多的一班,离这里远,离EMS上的寄信地址更远。阿宝相信他在那里一定能够获得新生。

拿到登机牌,他的心终于定了定。

正打算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就被机场客服叫住,“请问你是阿宝先生吗?”

阿宝愣了愣道:“是。”

“有您的电话。”客服领着他到服务台。

阿宝心里有极不好的预感。他接起电话,半天没敢吭气。

大概过了十秒钟,那边才传来幽幽声响,“下午三点的飞机,你来得真早。”

“……”阿宝拿着话筒的手哆嗦了下,­干­笑道,“祖师爷,您真是神通广大啊。”

印玄似乎轻笑了一声,却笑得阿宝差点魂飞魄散。

好不容易等到那头电话挂下,阿宝身上吓出一身冷汗。

四喜和同花顺担忧地问道:“大人没事吧?”

不止他们,连机场客服也很忧心他的身体状况。

阿宝勉强站直身体,摆手道:“没事。”他低头,一脸悲壮地看着登机牌。

四喜小声道:“刚才的电话是……印玄大人打来的?”

阿宝艰难地点头。

四喜沉默良久道:“大人,你就认了吧。”

虽然不知道印玄是怎么知道他的行踪,但是在这样天罗地网的围堵下,阿宝想不从都不行。四喜买的是折扣票,不得不退票再买。

拿着新买的机票,阿宝心情沉重,连早饭都吃得没心思。一上午就在机场里转悠来转悠去,然后继续吃一顿没什么胃口的午饭,熬到下午上飞机。

临上飞机那一刻,他还在打电话,可惜司马清苦和龚久的手机都处于无法接通状态。

“我要另投别派!”坐在飞机上,阿宝恨恨地发誓。

四喜从他身边的乘客上爬过,“大人,你确定其他门派会收留你吗?”

阿宝坚定地说:“我有钱。”

四喜:“……”

寄信地址在个镇上。

阿宝下了飞机之后还要转车。他嫌麻烦,­干­脆打车直达。饶是如此,仍花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到目的地。

他下车,吃惊地看着眼前这座陈旧的房屋,向司机再三确认寄信地址的确是这里之后,才把行李拿下来。

四喜也很惊讶,“印玄大人住在这里?”见识过那人的风采,总觉得那般人物即使不住在山明水秀的山庄,也应该住在窗明几净的小别墅,这里……

阿宝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隐隐于市?”

车已经开走,狭窄的街道上只剩下他们一人三鬼呆站在原地。

同花顺从出了门就一直保持着兴奋的状态,现在仍是,“大人,我们进去看看吧。也许里面别有洞天呢。”

阿宝拖着行李箱,慢吞吞地走到满前,轻轻地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在吗?”

半晌没动静。

阿宝面露喜­色­,“难道祖师爷临时有事出门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

门咿呀一声开了。

一个老鬼站在里面,个头不高,头发花白,背脊挺直,像极一丝不苟的英式管家。“请问是阿宝少爷吗?”他面无表情地问。

阿宝­干­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请问祖师爷在吗?”

“主人有事外出,阿宝少爷请进。”老鬼转身往里走。

阿宝迈步进去,发现这竟然是一家租书店。

书店里面还有一间屋,像个会客室。

老鬼继续往里走,会客室再往里是一条走廊,走廊上左右各有两道门。老鬼打开左手边的一道门,侧身道:“这是少爷的睡房。”

“……”阿宝看了一眼,笑容就僵住了。

这不是睡房,是牢房吧?床居然是吴铁生停车库房间的那种钢丝小床。上面的被褥一看就是地摊货,紫红­色­不说,还印着两朵张牙舞爪的黄掬花。而且整间房间除了床以外,只有两把椅子,这也就算了,最不能容忍的是那扇窗户……如果那真的能被称为窗户的话,狗洞都比它肥硕啊!其实那不是窗户吧?其实这是一件密室吧?其实那只一道裂缝吧?!

阿宝内心在咆哮。

老鬼道:“洗手间就在你房间的隔壁。”

阿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道:“我可不可以住旅馆?”

老鬼道:“主人明天回来,您可以亲自问他。”

“那今天晚上……”

老鬼道:“我帮你放行礼。”

“……”阿宝眼睁睁地看着他接过行李,放到床边上。

老鬼道:“我去准备晚餐,请您在房中休息。”

阿宝等他走远,才坐在床上捶胸顿足地哀嚎。

同花顺道:“我真的应该把床头柜带来的。不过窗帘是多余的,就算不遮,别人也看不到。”

“……”阿宝哀嚎得更大声了。

四喜突然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印玄大人为什么要大人住在这里?”

三元道:“金屋藏娇?”

阿宝:“……”

☆、第二章

不管怎么不愿意,阿宝当晚还是在小钢丝床上住下了。

老鬼对同伴还算客气,又搬了一把椅子过来,三元四喜同花顺一人一把,只是房间的空间更小了。

阿宝一躺下,就看到三张鬼脸表情各异地看着自己,“你们可不可以看别的地方?不然我睡不着。”虽然他们会帮忙洗澡,但是从来不帮忙睡觉,所以到现在为止,他依旧保持着一个人睡觉的好习惯,旁边多一双眼睛就分外不自在。

三个鬼相当合作,一直看向门的方向。

阿宝躺了会儿,道:“你们还是看我吧。”看门让他总觉得有谁要闯进来。

四喜飘到他身边,“大人,要不要我哄你睡觉。”

“不用了,我成年了。”

房间安静了半小时,阿宝的声音又想起来,“好吧,说个故事听听吧。”

“很久很久以前,一座大山里藏着一间废弃的茅屋。白天,猎人偶尔会在这里歇歇脚,但是从来从来没有人在这里过夜。直到有一天,一个书生路经此地,看到天­色­已晚,就在屋里住了下来。到了夜里,他听到关紧的门吱嘎吱嘎地响起来,睁开眼睛一看,发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树叶沙沙地响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站在门边上朝床的方向走过来……”

“停!”阿宝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哆嗦道,“你可不可以讲个正常点的故事?”

“鬼讲鬼故事哪里不正常?”四喜疑惑地问道。

“……”阿宝无力地瘫在床上,“我还是数星星吧。”

同花顺扑过来,“我和大人一起数。”

阿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数着:“一颗,两颗,三颗……三千六百五十……”

同花顺戳阿宝,“大人,应该是三千六百五十四。”

阿宝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什么?”

“应该数到三千六百五十四了。”

“……”

房间里传出郁闷地捶床声。

咚。

捶床声停了。

四喜紧张地问阿宝,“大人,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阿宝道:“不是,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咚得一声?”

三元站起来道:“从外面传来的。”

同花顺道:“难道像四喜的故事那样,一个影子正打开门……”

原本想要下床一探究竟的阿宝立刻把脚缩回来,用头蒙住脑袋,在被子闷声道:“老鬼会去看的。”

又是咚得一声。声音越来越近。

三元往外走。

阿宝立即跳起来跟在他后面。

三元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阿宝道:“这里你的战斗力最高,跟着你比较安全。”

三元:“……”他果然不应该奢想那些感人肺腑的理由。

他们刚打开门,就听到说话声从会客室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道:“谢谢。”

紧接着是印玄似笑非笑的声音,“还不出来接客。”

……

阿宝飞速回房,多穿了三套衣服才出来。

会客室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中等样貌中等身材,全身上下都平平无奇,但阿宝一靠近他,就感到一阵煞气迎面扑来。

印玄道:“他叫阿宝,是负责帮你的天师。”

“咦?”阿宝怔忡地看着印玄,用眼神询问道:祖师爷!是不是有什么搞错了?

青年狐疑地打量着阿宝,试探地问道:“我叫毛怀德。我被人调包了,你能不能帮我调回来?”

阿宝道:“这种事不是应该找警察吗?”

毛怀德激动道:“我是灵魂被人调包了!”

阿宝道:“那你真是太不小心了。”

毛怀德:“……”

印玄的手轻轻地搭在阿宝的肩膀上,冲毛怀德微微一笑道:“放心,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阿宝肩膀被搭住的刹那,整个人就处于窒息状态,身体僵硬,三魂七魄随时要破体而出……幸好印玄及时把手移开,不然他一定会昏过去。

毛怀德将信将疑地望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本身状况就不太好的青年,“你还好吧?”

阿宝扶着额头道:“有点缺氧。”

毛怀德道:“你能不能把我的身体换回来?”

阿宝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是谁的?”

“知道,是一个叫孔颂的人。”毛怀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身份证给他。

阿宝把他和身份证比对了下,“长得挺像的。”

毛怀德­干­巴巴道:“这就是这具身体的身份证。”

阿宝道:“那你有没有去找过你原来的那具身体?”

毛怀德垂头丧气道:“找过了,但是调换灵魂之后,他就急急忙忙出国去了。”

“这样啊。”阿宝道,“听起来好像是以前的孔颂现在的毛怀德搞的鬼。”

毛怀德愤慨道:“我也这么想!”

阿宝掏出手机道:“我知道这方面的两个专家,道行高深收费合理,马上介绍给你哈。你稍……”

一直默然地听着他们谈话不Сhā嘴的印玄­阴­恻恻地笑道:“你打算打给谁?”

阿宝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心直窜脑门,拿着手机的手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有节奏地颤抖着,“我是这么想的,三宗六派是一家,生意不分你我他。好东西,要留给大家分享……所以,我想打给谭沐恩和连静峰。”他最后十一个字含在嘴巴里,说得极为含糊。

“谭沐恩和连静峰?”印玄一字一顿非常清晰地念出来。

阿宝悄悄地退了两步。

印玄道:“他们是黄符派掌门和清元派掌门吧?”

阿宝又退了两步。

印玄又道:“黄符派和清元派都是诡术宗分支。”

阿宝的后跟已经蹭到了门槛,眼见再往后一步就能迈出去,但是……

“过来。”印玄目光依旧望着前方,气势却直逼门边!

阿宝心狂跳了两下,鞋跟在门槛上蹭了蹭,终究没长雄心豹子胆,脚步小步地往前挪动。

印玄终于施舍了他一眼,“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一个要求”听起来是很少,但是在这个追求质量的年代,是可以一个要求出很多要求的。比如说,要世界和平。那就牵扯到各国经济政治军事外交等等问题。比如说,要人人幸福。那就牵扯到宗教哲学心理医疗金融等等问题。总之,要求本身就是个大问题。就算印玄提出的问题没那么大,就眼前这个灵魂调包问题,对阿宝来说,也是力所不逮。

“要不,您先说说看,我先听听看?”阿宝谄媚地笑着建议。

印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白皙匀称如钢琴家的手。

但阿宝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杀人一定很­干­净利落。

“您说,我做。”他及时地就正自己的错误。

印玄挑眉道:“不要丢脸。”

……

看,这果然是一个可以无限延伸的问题。

不要丢脸?丢谁的脸?国家的脸面?那起码得先让自己上升到能够代表国家颜面的领导人高度啊。就这么一个前提,嗖,大半辈子就过去了。

阿宝苦着脸地想。

印玄缓缓地接下去道:“不然……”

阿宝正­色­道:“我一定誓死捍卫祖国荣耀!”

毛怀德:“……”

偷听的三元四喜同花顺:“……”

印玄眯起眼睛,“唔。先从本派荣耀捍卫起。”

阿宝道:“有人辱骂本派吗?给我电话号码,我一定用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恶毒言辞骂回去!”

印玄手指一翘,正好对准毛怀德的方向,“他交给你了。”

阿宝:“……”姜果然是老的辣。在祖师爷面前,耍再多的花枪也不及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嗯?”印玄嘴角一扬。

阿宝看看他,又看看毛怀德,努力勾起嘴角道:“一定圆满达成任务。”

印玄满意道:“那就好。”

阿宝默默地咬着嘴­唇­:是啊,“那”是好了,但他一点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今天要更其他文,所以不再更了。明天一定会更哒!按爪保证!O(∩_∩)O~

☆、第三章

毛怀德期待地望着他,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阿宝笑眯眯地回望着他,心里发狠地想:要是印玄祖师爷不在这里的话,他一定放三元四喜同花顺好好招待他。他眼角往旁边一撇,正好印玄看过来,笑容立刻像涟漪一样荡漾开去,覆盖住整张脸,“哈哈哈,那当然是越早越好。不如后天吧?”

毛怀德疑惑道:“那明天­干­什么?”

阿宝道:“明天带你到附近转转,熟悉熟悉地形,看看党和国家领导下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

毛怀德道:“您是不是政府机关工作的?”

阿宝道:“不,我是政府机关工作的对象。”

毛怀德:“……”

印玄竟然没反驳他的提议,反而问道:“住的习惯吗?”

这种地方就算住上一百年都不会习惯吧?阿宝眼珠子一转,含蓄地表示:“我的骨架太大了,超出了床的表面。”

印玄负手朝走廊走去。

阿宝想了想,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印玄走到阿宝房间门口,淡然地瞟了一眼,然后伸手打开正对着阿宝房间的那道门。

门刚开,里面就亮了,房内情景一目了然。

阿宝目瞪口呆地看着堪比五星级大酒店总统套房的房间设施,咽了口口水道:“这里能刷卡吗?”

印玄嘴角微微扬起,“想住么?”

“想。”毫不犹豫地回答。

印玄道:“有一个条件。”

阿宝眼巴巴地看着他。

印玄道:“等你不丢人的时候,比如说,这件案子。”门缓缓地关上了。

阿宝:“……”望着那块间隔着天堂与监狱的门板,阿宝胸中终于燃起旺盛的斗志。

次日一大早,毛怀德刚梦到自己回到了原来的身体,就被一阵急促的门声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开了门,就看到阿宝神清气爽地冲进来,还塞了个馒头给他,“你的早餐。我们开始工作吧?”

毛怀德道:“这么快到后天了?”

阿宝道:“我说后天又没说一定是昨天的后天,不能是前天的后天吗?前天的后天不就是今天吗?”

毛怀德道:“到底是哪一天。”

“今天。”阿宝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把他赶入洗手间,自己拿出纸笔放在桌子上。

同花顺好奇地趴在他旁边,一边玩拆卸下巴的游戏,一边问道:“大人,你打算怎么帮他?”

阿宝道:“首先,我们要分析案情!”

同花顺装上下巴,两眼冒着闪闪红心,“大人真聪明。”

“没什么,也就福尔摩斯的水准而已。”阿宝在纸上画了两个­鸡­蛋。

毛怀德出来,就看到阿宝对着两个­鸡­蛋皱眉。“阿宝,这个是什么?”

阿宝指着­鸡­蛋下面的名字道:“这个是你,这个是孔颂。”

毛怀德点点头,认真地看着纸。

阿宝又在­鸡­蛋上面画了两个圆圈,然后交叉连线,“这是你的灵魂,这是孔颂的灵魂。”

同花顺好奇道:“为什么又是两个蛋?”

“这是蛋黄,代表灵魂。”阿宝道,“首先,我们要先弄清楚案发时间地点,嫌疑人以及作案动机,还有附近有没有目击者……”

毛怀德道:“时间是两个月前,地点,就在我家。嫌疑人,我认为是孔颂!作案动机,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他太穷了,所以觊觎我所拥有的一切。其实我是大喜集团董事会董事毛人才的儿子,现任大喜集团下属分公司的副总经理,年薪四十万。”

阿宝面不改­色­道:“哦。”

毛怀德抓着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只要你能够帮助我夺回我的身体,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谢礼。”

阿宝道:“你一定要在祖师爷面前多帮我美言几句。”

毛怀德想起那个满头白发的俊美青年,讶异道:“他是你的祖师爷?”

阿宝道:“你不认识他?”

毛怀德摇摇头,缓缓在床尾坐下,“其实,在遇上他之前,我托关系找过好几个人帮忙。什么张天师传人,茅山正宗,还有黄符派……”

阿宝吃惊道:“你找过黄符派?”

毛怀德道:“一个叫房亨通的年轻人。”

防亨通?

……好自虐的名字。

阿宝­干­咳一声道:“他怎么说?”

毛怀德一提到他,就露出愤怒之­色­,“他说我是骗子。他说他用搜魂咒查过,确定现在这具身体就是我的身体。”

阿宝讶异道:“他用了搜魂咒?”

毛怀德道:“我看是装神弄鬼的骗子!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我当毛怀德几十年,难道会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吗?”

阿宝道:“那你又怎么遇到祖师爷的?”祖师爷既然把他带回来,说明他应该是可信的吧?

“失败那么多次,我知道找人帮忙一点用都没有,所以决定买机票到国外找孔颂!谁知道在路上就碰到了你的祖师爷,他三言两语就说出了我的困境,还说知道怎么帮助我。”毛怀德看向阿宝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饿猫见了肥老鼠。

阿宝悄悄挪了挪身体,道:“你说你父亲是毛……”

“毛人才。”

“你有没有想过找他摊牌?”阿宝道,“既然你是正牌货,一定知道很多冒牌货不知道的事情。”

毛怀德眼睛闪了闪,垂头不语。

阿宝道:“你看过的侦探小说吧。很多不起眼的细节往往是破案的关键,为了保证我们的故事是一部情节紧凑的电影而不是百集家庭悲喜剧,我觉得你还是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比较好。”

“其实,我是我父亲在孤儿院领养来的。我到毛家第二年,母亲就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现在的弟弟毛怀康。后来我被送到寄宿学校,和现在父母的交流并不多。我弟弟并不喜欢我,他觉得我是电视剧里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的坏蛋,所以父母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四十万的年薪听起来不少,但是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在打发一条狗。”毛怀德苦笑道,“所以我不能去找他们,找到也没用,他们不会帮我的,说不定还怕我把脏东西引进家里。”他抬头看了阿宝一眼,“我是不是很没用?”

阿宝道:“大家都是二世祖,我也没什么嘲笑你的资格,你不必有压力。”

毛怀德喃喃道:“我知道我很没用。可是我没办法,失去他们,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阿宝拍拍他的肩膀,“好啦,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办吧。”

毛怀德殷切地望着他。

阿宝道:“既然搜魂咒没用,那我们就从最基本的查起来。第一步,先找孔颂!四喜,你做记录。”

接着,毛怀德就看到放在桌上的笔自己竖了起来,然后在纸上写写画画。

“……”

阿宝道:“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御鬼派弟子。”

“御鬼?”毛怀德指着那支笔。

阿宝道:“介绍一下,三元四喜同花顺。”

毛怀德脸­色­发青,半天才抬手道:“嗨。”

阿宝道:“计划第二步……”

毛怀德道:“等等,我们怎么找孔颂?”

阿宝道:“买飞机票?他不是出国了吗?我们去办签证……”

旅馆的门铃突然响起来。

毛怀德打开门,却没看到人。

阿宝看着老鬼侧着身从毛怀德身边走进来,紧张道:“祖师爷又有什么吩咐?”

老鬼道:“主人说你不能离开这里。”

阿宝怔忡道:“可是他说要我破这件案子。”

老鬼道:“主人说你可以找一个帮忙。”

“谁?”

“潘喆。”

阿宝讶异道:“吉庆派掌门?”

☆、第四章

三宗六派如果要说吸金能力的话,首推吉庆派。

比起清元黄符御鬼这些和法术鬼魂打交道的门派,吉庆派­干­的活斯文又安全。通俗的说,他们就是算命先生,而且是算吉不算凶的算命先生。多少有钱人一掷千金就为了他们的两个字:放心。

正因为大家工作内容与方向不一样,六派之中,吉庆派和其他派的来往最少,最超然,所以关于他们的传闻也最少。

但是对阿宝来说,这位潘喆掌门却一点都不陌生。从小到大,司马清苦就不厌其烦地提起这个人,大到他的家庭背景、人生经历,小到他兴趣爱好、缺点特长,他都耳熟能详。

若说司马清苦和潘喆的恩怨,还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上个世纪。

那时司马清苦不叫司马清苦,还叫司马清雅,学习小有所成的潘喆在机缘巧合之下为襁褓里的他算了一卦,把他的名改了一个字,于是,风度翩翩的司马清雅消失了,凄凄惨惨的司马清苦诞生了。

八岁那年,因为自己的名字而格外能吃苦耐劳的司马清苦知道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之后,天真善良的灵魂瞬间被扭曲了,床边上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被改成“誓死不忘,一字之仇”。

当他继任掌门之后,个人恩怨直接升级成门派之间的嫌隙,据龚久透露,司马清苦曾经半夜三更命令自己的鬼使去潘喆楼下敲锣打鼓,顺带高喊:潘喆,还我命来。这还不够,有一阵子,潘喆为谁算命,他就派遣鬼使去整那个人,泼水、绊脚、撒面粉,怎么幼稚怎么来。到后来,还是六派其他掌门一起出面劝说,才让司马清苦稍稍收敛,这也只是稍稍,等那群人一走,他就故态复萌。最后还是潘喆主动玩失踪,才让司马清苦消停下来。

总之,御鬼派和吉庆派就像是中国的凯普莱特与蒙太古家族,现代的归云庄与程家……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的后代没什么可歌可泣的感情纠葛。

阿宝犹豫了下道:“能不能请祖师爷自己出面啊?”

老鬼道:“阿宝少爷可以亲自向主人要求。”

阿宝­干­笑两声,“我是想,我不是不能离开这里吗?潘掌门一向神出鬼没,也不知道躲在哪里,咳咳,不是,我是说,在哪里逍遥快活,呵呵,我怎么找他?”

老鬼道:“主人说,他会来的。”

阿宝惊讶道:“来这里?”

老鬼道:“主人说会来,就一定会来。”

阿宝道:“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时候?”

老鬼道:“该来就会来。”

阿宝:“……”不知道就直接说不知道不好吗?

既然祖师爷说潘喆会来帮忙,那十有八九是会来的。阿宝无所事事地带着毛怀德逛大街。

这是个小镇,闹腾的地方不多。

阿宝和毛怀德逛了一上午就走遍了。

“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阿宝看向毛怀德道,“你买单。”

毛怀德慌忙拉住他,“那我们吃馒头吧。”

阿宝:“……”

毛怀德羞愧地低头,“算上旅馆的押金,我身上之有三百多块钱。”

阿宝道:“就这样你还想买飞机票出国?”

毛怀德讷讷道:“孔颂有一间房子。”他见阿宝面露不屑之­色­,忙道,“等我拿回我的身份,我会买回来还给他的。”

阿宝沉默地盯着他。

毛怀德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小声道:“真的,我发誓。”

阿宝突然叹息道:“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我的未来。我决定了,一定要抽空买点黄金,然后埋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毛怀德:“……”

夜晚的小镇犹如闹累了的孩子,睡得极沉。

清冷的街道只有路灯捧场。

隐隐约约地,有脚步声从街道那头传来。

没过多久,一个青年慢吞吞地走过路灯底下,自言自语道:“老鬼不会蒙我吧。”

在­肉­眼看不见的世界——

同花顺从青年,也就是阿宝的背上伸出脑袋,兴奋地说道:“大人!夜游真有意思!”

阿宝道:“我更喜欢打游戏。”

四喜道:“大人,你这次来没有带电脑。”

阿宝道:“我应该在商场里买一台的。”

四喜道:“大人,家里没有网络。”

阿宝道:“纠正!是目前暂住的地方没有网络。”

四喜道:“大人……”

“闭嘴。”阿宝道,“我承受噩耗的能力很有限,你适可而止。”

四喜道:“我只是想说,前面好像有人。”

阿宝将背上的同花顺拍下来,整了整衣服道:“你们觉得我应该怎么称呼潘喆?”

四喜道:“潘掌门?”

阿宝把“潘掌门”三个字在嘴巴里嘀咕了好几遍,才抱怨道:“真拗口,还不如潘狗嘴顺口。”

四喜道:“大人,您是来求人帮忙的。”

阿宝道:“谢谢提醒。”

说话间,他们与四喜口中那个人的距离慢慢近了。

那个人坐在墙角边上,面前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罩着一张布,另一边是一张小凳子。

“潘掌门?”阿宝声音谄媚得可以拧出水来。

那个人抬起头。

这是一张充满正气的脸,浓眉大眼,高鼻厚­唇­。

阿宝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每次看到国产警匪片总是倾向于那些罪犯,因为那些演好人的都很容易和眼前这张脸产生微妙的相似感。

“潘掌门?”他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

潘喆道:“你是谁?”

“我是阿宝。”

“御鬼派的阿宝?”

“是啊。”阿宝陪笑,“没想到您听说过我。”

潘喆道:“你走吧。”

阿宝忙道:“潘掌门,我知道以前我们派和贵派存在这一点误会,那是因为我师父对潘掌门仰慕已久,又找不到搭讪的借口,所以只能用这种笨办法引起你的注意。没想到最后误会越闹越大,错过了解释的最佳时机。”

潘喆对他的狡辩没什么反应,淡然道:“我不是介意这些事。我是担心你师父知道你主动请我帮忙,会向你发火。”

阿宝拍着胸脯道:“放心,我师父很疼我,不会打我的。”

潘喆道:“他年纪不小了,发火伤身。”

“……”阿宝狐疑地看着他。眼前这个提到师父一脸温柔的人真的是吉庆派掌门潘喆吗?真的不是其他人假扮的吗?不会是祖师爷随便找了个群众演员客串的吧。

潘喆道:“夜深了,我要回去了。”

“等等!”阿宝双掌拍在桌子上,“我保证不会让师父知道这件事!”就算他想让司马清苦知道也打不通电话啊。

潘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一支笔,“既然这样,我就为路边的有缘人丁瑰宝看上一看吧。你想知道什么?”

阿宝坐下来,“是这样的,我接了一个案子,主人公叫毛怀德。”

笃。

潘喆的笔尖敲在纸上,“你想知道他和孔颂的事?”

阿宝惊讶道:“你知道。”

潘喆沉默良久道:“谁让你来找我的?”

阿宝更惊讶了,“你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潘喆道:“我收到师叔的命令,所以在这里等你。”

阿宝暗想:潘喆的师叔?那不是已经退隐很久了吗?祖师爷果然威武!

“其实,我是……”

潘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摆手道:“我相信师叔这么做,一定有师叔的道理。其实,毛怀德本来就应该是孔颂,孔颂才是毛怀德。”

第五章

阿宝道:“毛怀德和孔颂各代表了什么?”

潘喆道:“人。”

阿宝道:“……谢谢。您真是帮我剔除好大一堆选项。”

潘喆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阿宝道:“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什么叫做毛怀德是孔颂,孔颂是毛怀德,但我想大概是他们的灵魂曾经被交换过,现在又换回来了。是这个意思吗?”

潘喆点头道:“是的。”

怪不得黄符派那个房亨通用搜魂咒搜到的孔颂就是现在的毛怀德。不过这样换来换去有意思吗?阿宝道:“为什么?”

潘喆道:“有一种命格叫做天煞孤星。”

阿宝顿时想起了邱景云。当时龚久就说过他命犯天煞孤星。

潘喆道:“这种命格,几乎是无可化解的。但是师叔想到移魂的办法,将两人的魂魄扭转,以减低天煞孤星的威力。不过可惜,孔颂周围的人依旧难免伤害。”

阿宝瞠目结舌道:“这怎么可能?难道你师叔就为了孔颂的命运,牺牲了毛怀德?”

潘喆道:“不能说牺牲。他们本就是孪生兄弟。”

阿宝越听越迷茫,“孪生的?”

“虽然是孪生兄弟,却因为一个顺产一个难产,而踏上不同的命运。”

“好吧,就算是兄弟,那也是两个人啊?不能因为生产厂家是同一家就把两个产品的零部件互相拆除安装来平衡质量啊。”阿宝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潘喆道:“这当然还有其他的原因。”

阿宝道:“什么原因?”

潘喆道:“你知道你的师兄去了哪里吗?”

“我没有师兄。”阿宝顿了顿道,“你说邱景云师弟?”

潘喆道:“他的命格和孔颂一样。”

阿宝脑海中顿时浮现那道莫名从天而降的闪电,已经闪电中的人影,“你是说,有人在收集天煞孤星?”这年头,真是集什么的都有啊,还有收集天煞孤星的。“他收集他们做什么?难道研究?”

潘喆道:“你还小,很多事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

阿宝挺胸道:“我哪里小?”

“本事小。”潘喆毫不留情地回答道。

阿宝语塞。

潘喆无奈道:“如果你师父舍得对你严厉一点就好了。”

阿宝道:“我师父很单纯,很天真,你不要教坏他。”

潘喆眼角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些许笑意,点了点头道:“你的师父的确是个单纯的人。”

“你千万不要让他知道你这么形容他。他不会放过你的。”阿宝说完,又觉得后面一句警告没多大威慑的作用。因为以司马清苦的重重行为来看他,他本来就没打算放过潘喆。

潘喆道:“你会告诉他吗?”

“不会。”他根本不会让他知道这次会面。

潘喆微笑道:“我也这么想。”

阿宝道:“那毛怀德和孔颂就这样算了?不交换回来,呃,我是说,不再变回去,呃,也不是……”

潘喆道:“我想让你来找我的人应该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他说着站起来,将凳子放在桌子上,然后用单手举起桌子,往街道的另一个方向走。

刚才坐着不觉得,阿宝这才注意到他的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五左右,双肩很宽,光看背影就很魁梧。

师父就是欺负了这么一个人这么多年?

……

召唤系的果然就是好使啊。

租书店里亮着灯光。

阿宝进屋才知道印玄还没睡,正坐在那间会客室里看书。

打招呼?还是装作没看到?阿宝的脑袋还没有做出选择,身体已自动进入蹑手蹑脚模式。

“今天顺利吗?”印玄突然出声。

刚踏进走廊的脚立马缩回来,阿宝­干­笑道:“顺利。”

印玄从书中抬头,“困吗?”

阿宝注意到手里的书,书名眼熟,封面更眼熟,如果没记错的话,封面右下角那一块酱油渍还是他吃螃蟹的时候沾上的。

“嗯?”

“困!”阿宝隐约感觉到了他的意图。

印玄道:“那就好,过来。”

……

什么叫那就好,过来?不是应该说,那就快点睡觉去吗?

阿宝用脚尖磨着门槛。为什么每次想跨过这道槛都这么难呢?

印玄右眉微微挑起,灯光正好落在瞳孔中,犹如漫画中的­精­光一闪。

阿宝急忙迎上去,硬挤出个笑容,“祖师爷有什么吩咐?”

印玄把书递给他,“背熟。”

“……”阿宝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数,“我一定会尽快背熟的。”这本书不会是师父交给他的吧?那他是不是应该做出如下猜测:

师父和师叔的电话之所以打不通是因为被祖师爷给收买了?而自己就是那个牺牲品?所以睡狗窝,当苦力……被迫接受这种不可能的任务都是师父和师叔默许的?

阿宝苦恼地看着印玄。祖师爷到底是看不顺眼他哪一点,才这么变着法儿得来整他?

“我也觉得你尽快背熟较好。”印玄微微一笑。

他一笑,阿宝心里就发凉,“祖师爷您有话好说,千万别笑得这么­阴­……”那双黑眸中闪烁的光点及时唤醒他的理智,让他把“险”字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我是说,千万别笑得这么英俊!晃眼啊。”

印玄站起来,“背熟再睡觉。”

阿宝结结巴巴道:“背熟再睡觉是什么意思?”

印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为呢?”

“我可不可以分期付款,先背一页?”阿宝满脸渴望地看着他。

印玄道:“秦老。”

老鬼慢慢地走出来,“主人放心,我会监督阿宝少爷的。”

阿宝颤声道:“别这样。”

印玄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不到他居然会对自己撒娇。

虽然他讶异的时间非常短暂,但阿宝站得近,第一时间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当即趁热打铁道:“毛怀德事情我刚刚理出了点头绪,准备睡一个好觉,明天把这件事深入发展研究探讨一下。”

印玄道:“你想把毛怀德和孔颂的灵魂调换回来?”

阿宝一怔,“他们不是各归各位了吗?”

印玄道:“那你想发展研究探讨什么?”

阿宝道:“呃,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心……”

印玄冲老鬼点了点头,负手朝里走去。

“祖师……”阿宝怯生生地喊了个两个字,剩下那个字就被老鬼­阴­沉的脸­色­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老鬼道:“请阿宝少爷专心。”

阿宝拍拍胸脯。

正在怀里休息的同花顺和四喜钻出头来。其实当了鬼之后,他们并不需要睡觉,但是跟阿宝跟久了,情非得已地沾染到他的部分习­性­——嗜睡。

“大人?”同花顺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问你们要不要和这位前辈交流交流感情?”阿宝冲他们使眼­色­。

同花顺还没说话,就被四喜拉了回去。

阿宝吃惊地看着老鬼瞬间变绿的脸­色­。

……

“其实这本书我从小看到大的。”阿宝陪笑道,“我也觉得最近大场面见得太多,定身符有点不够用,正想好好学习学习。本来还想按部就班慢慢来的,没想到祖师爷英明神武,帮我想到前头去了。呵呵,咳,那学吧。对了,晚上用灯会不会太浪费电啊。”

“节能灯,峰谷电。”

“……您考虑得真周到。”

奋战一晚上的成果是,阿宝记住了半张凝魂符并在不断的挣扎与忍耐中免疫了老鬼的咆哮神功。不亲耳听到他的咆哮绝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古板严谨的老头居然有这么一副惊天动地的金嗓子。

第六章

但是一个晚上记住半张凝魂符的效率显然没有达到印玄的标准,以至于印玄听到这个成绩时,阿宝觉得四周的空气凝滞了,好像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球里,大气都不敢出。

“除了睡觉之外,还有什么对你很重要?”印玄坐在桌边,用勺子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阿宝目光盯着桌腿,心里默念着:食物食物食物……

“嗯?”

阿宝斩钉截铁道:“当然是祖师爷!”食物食物食物……

印玄放下勺子,“食物不重要?”

阿宝慢慢地抬起头,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男子汉,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印玄站起身道,“你跟我来。”

阿宝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桌上的粥,慢吞吞地跟在身后。

印玄带他到租书店前的空场地上,挥了挥袖。

阿宝就看到天­色­变了,四周的景物像纸片一样折叠了起来,“祖师爷?”他惊慌地朝他看去,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张空白的黄符飘浮在半空中。

“画出凝魂符,就能离开。”印玄的声音从他背后传过来。

阿宝猛然转身,却看到租书店慢慢倾朝自己倾倒下来。

这是假的假的假的……

阿宝努力想要说服自己,但头顶越来越密集的­阴­影却压倒他心中的笃定。他慌里慌张地摸出笔,在黄符上犹豫了会儿,一咬牙,落笔!

当一个人的注意立即集中到极致的时候,四周的环境就会在意识上模糊起来。

这一刹那。

阿宝的脑海一片空白,眼睛里只有一张被放大五六倍的黄符。手前所未有的稳定,他几乎觉得笔和手指是连在一起的,笔尖游走,并不是因为脑海浮现的画面,而是因为惯­性­。

就好像他已经画过千百次凝魂符,犹如行云流水,毫不犹豫。

直到最后一勾,四周几乎压在他身上的景物猛然刹住。

阿宝回过神来,惊骇地看着头顶那浓缩得看不清楚是屋顶还是大门的平板图片,用手推了推。图片像拼图板般裂了开去,然后碎成粉末,被风吹得一­干­二净。

“恭喜阿宝少爷,学会凝魂符。”老鬼站在门前,不惊不喜地开口道。

阿宝低头看看握笔的手,又看看从空中飘落在地的凝魂符,不敢置信地问,“我学会了?”

老鬼道:“主人还布置了其他作业,请阿宝少爷抓紧时间学习。”

阿宝道:“我今天要去找毛怀德。”­精­神力高度集中的后遗症是对饥饿更加敏感。

老鬼道:“主人说,毛怀德中午会来。”

“中午?”阿宝饿得头晕眼花,几乎要昏过去。难道他要熬到中午才能出去买点东西吃?

老鬼转身进屋,没多久端着一碗粥出来,“请阿宝少爷喝完粥继续学习。”

“……”

对阿宝来说,粥充饥的实用­性­仅比白开水好一些。

他趴在桌上,眼睛盯着书本上的符咒,另一只手无意识地临摹着。

四喜等鬼纠结地站在他的不远处。

“渴。”阿宝道。

老鬼很快从房间里倒了杯水出来交给四喜。

四喜踌躇不前。

老鬼道:“以阿宝少爷的学习速度,不可能这么快学会噬魂符的。”

四喜稍稍安心,将茶杯送到阿宝面前。

阿宝突然拿着符咒朝他身上贴去。

四喜吓了一大跳,一下子蹲在地上。

阿宝笑道:“你怕什么?我还没有画完。”

四喜还没说话,同花顺已经哇得一声哭出来。

人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连三元也忍不住问道:“你哭什么?”

同花顺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我以为四喜要没了!呜呜……大人最坏了,不给我吃好吃的东西,还吓我们……我好像吃牛排啊。”

……

最后这句才是重点吧。

阿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老鬼道:“毛怀德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毛怀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请问阿宝先生在吗?”

阿宝将书塞进口袋,蹦跳着迎出去,“我在这里!”

毛怀德被他不同寻常的热情弄得一怔,随即眼睛亮起来,“是不是有帮我把魂魄换回去的办法了?”

阿宝道:“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毛怀德道:“还是先听好消息吧,我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坏消息。”

阿宝道:“好消息就是,你不需要出国了。”

毛怀德道:“难道孔颂回来了?”

阿宝道:“这就涉及到这个坏消息了。坏消息是,你也不需要移魂了。”

“为什么?”毛怀德失控地喊起来。从毛怀德变成孔颂到现在,他的­精­神一直倍受压力,尤其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撒谎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希望,没想到居然又变成了失望。

阿宝道:“因为你真的是孔颂。”

毛怀德吼道:“我是毛怀德!”

阿宝道:“即使你难以接受,我也要说,你真的是孔颂。”他把他从小灵魂被调换的事告诉了他,包括命犯天煞孤星。

毛怀德一脸不可置信,“这不可能!你骗人,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毛怀德,怎可能会变成孔颂?一定是你们弄错了,什么天煞孤星,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

阿宝耸肩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就当这件案子我没办好,我不收你钱。”

毛怀德愤怒地瞪他一眼,扭头就往外冲,谁知门突然关上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希望的破灭让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愤怒与憎恶,而阿宝无疑是眼前最令他感到愤怒和憎恶的人。

阿宝无辜地摊手道:“不是我­干­的。”

老鬼突然现出实体,“从今天开始,你要留在这里。”

怒火彻底烧毁了毛怀德的理智,他冷笑道:“你们要囚禁我?我知道了,你们和孔颂是一伙的,你们合伙想要整死我,是不是?”

阿宝退后一步,以撇清自己和老鬼的关系。

但毛怀德并没有将这一步的距离放在眼里,他继续咆哮道:“我是毛怀德!我才是真正的毛怀德!让我回去,让我回去!”他说着开始动手找东西砸。

阿宝看他闹得凶,­干­脆躲进屋里去了。

外头没闹多久,就安静下来。

阿宝从走廊里探头,只见毛怀德正安静地坐在会客室的椅子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好似一对大铜铃。

老鬼对阿宝道:“请少爷继续读书。”

阿宝道:“我可不可以出去走走?”

老鬼道:“主人吩咐,如果阿宝少爷在日落之前没有学会噬魂符,就哪里也不能去。”

“……”阿宝无声地看着他。

老鬼面无表情地回望。

两人视线对战许久,阿宝败下阵来,自暴自弃地挥手道:“把书拿来。”

事实证明,这种威逼高压的手段很适合阿宝。他在日落之前竟然真的把噬魂符学会了。

为了报复老鬼,阿宝学会之后故意将噬魂符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老鬼面不改­色­道:“少爷可以出去了。”

阿宝把噬魂符收进怀里,撒腿就往外跑。

同花顺跟在他后面,感动道:“我从来没有见大人这么勤快地往外跑过。”

阿宝冲进镇上的小吃店,把菜单上的食物从头到尾点了一遍,然后哀叹道:“饿死我了!”

四喜一同叹气道:“这才是大人勤快的原因啊。”

阿宝拿出三张有滋有味符拍在桌上,“不要抱怨了,一起坐下吧。”

三元四喜同花顺毫不客气地坐下来。

阿宝拿着符咒正要往他们身上贴,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门口一晃而过。

第七章

是他?

阿宝吃惊地站起来往外走。

“唉,这位客人!你点的东西还没上呢?”老板焦急地追出来。

阿宝随手掏了几百块放在桌上,“我一会儿回来!”他跑得匆忙,三元四喜同花顺也是愣了下才追上来。

“大人,你在找什么?”同花顺跳到他的肩膀上,帮着他一起张望。

“我刚才好像看到……”阿宝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肚子咕噜咕噜地响起来。他晃晃脑袋,将那抹身影晃出脑外,耸肩道,“可能是幻觉吧?吃饭要紧!”

一听吃饭,包括三元在内的三个鬼使都嗖地一声冲回了小吃店。

阿宝走在最后,进店门的时候还往后看了看。

那个人……

应该不会在这里出现吧?

吃饱喝醉回租书店,居然看到几个中学生在书店里租书,老鬼化身身体,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坐在柜台后面,竟然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里真的做生意?”阿宝惊讶地凑到他身边,低声问道。他一直以为这里只是摆摆样子用的。

老鬼道:“主人回来了。”

阿宝笑容一僵,“祖师爷有没有问起我?”

老鬼道:“主人想知道的事不用问。”

阿宝吐了吐舌头,转身钻到会客室里。

毛怀德坐在椅子上,依旧是他出门前的姿势。

印玄换了身银丝绣边的宽袖长袍从房间出来。

阿宝这才注意到他住的房间就在他的正对面!也就是说,那间豪华的总统套房就是印玄的房间?他嘴角上下抽搐了好几下。那之前印玄用这间房间诱惑他的举动算不算空手套白狼?

印玄道:“去睡一觉吧。”

阿宝一愣。其实昨夜熬到凌晨,他就顶不住了,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四五个小时,起来的时候身体有点僵硬,但­精­神还不错,现在让他去睡他恐怕睡不着。

印玄道:“晚上有客人来。”

“又来?”阿宝叫道。

印玄道:“你接客。”

阿宝瞄了眼还没送走的前客人毛怀德,谨慎地问道:“是什么生意?”

“等睡醒了告诉你。”

……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笔生意很棘手,提前告诉他会让他失眠?

阿宝躺在床上,心烦意乱地挠着头。

他原本以为自己满腹心事一定睡不着,谁知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手指还Сhā在头发里,自己刚刚就保持这个姿势睡了一个多钟头。

抬头是巴掌大小的夕阳晚景。

他慢吞吞地坐起来,拿了身­干­净衣服去洗手间冲了个澡。

洗手间比他的卧室稍微大一点,洗澡只有一个喷淋头,热水时有时无,幸好时尽盛夏,就算用纯冷水洗澡也不太冷。洗手间的窗户和阿宝房间里差不多,用­色­彩斑斓的纸贴住,透不进光,阿宝洗完澡出来,才发现天­色­近乎全暗。

“我洗了多久?”阿宝讷讷地问。

四喜道:“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天会变得这么快?

阿宝打开灯看了看手表,才四点多,就算冬天也不至于暗得这块,更何况是夏天。

同花顺道:“停电了?”

四喜道:“太阳不归供电局管的。也许暴风雨要来了?”

三元道:“不像。”

阿宝知道猜来猜去也没结果,­干­脆走出去。但他从走廊到书店门口一路开灯,却一个人影也没看到,不止人影,连老鬼也不见了。

“好久不见。”

稍嫌森冷的声音惊得阿宝浑身一激灵。他愕然转头。

那黑漆漆的街道上,隐约站着一个人,与他下午所见的身影极为相似。

“师弟?”阿宝试探着唤道。

那个人慢慢地往前走,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暴露在租书店灯光下才停下脚步。

邱景云!

却又……不像原来那个邱景云。

眼前这个人虽然还顶着邱景云的面孔,但眼睛一点生气都没有,就好像蜡像一样。

三元道:“他身上没有人气。”

四喜惊道:“僵尸?”

阿宝错愕地看着邱景云,“为什么?”

“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能自己选择的。”邱景云淡淡道。

阿宝想起火车重逢的情景,那时候的邱景云或许用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遮挡住他的内心,但是那是一张生动的脸,生气勃勃的脸,可眼前这张却只能用面具来形容了。

“但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不能选择的。”阿宝道。

邱景云道:“命犯天煞孤星,是可以选择的吗?”

阿宝语塞。他听说过,命犯天煞孤星是无法化解的。

邱景云道:“我来找一个人。”

“谁?”

“毛怀德。”

阿宝惊讶道:“那是谁?”

邱景云那双毫无生气的瞳孔从头至尾地扫了一遍,“我知道他在。”

阿宝侧身道:“请便。”

邱景云没动。尽管他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但是阿宝感觉到他在戒备。

阿宝­干­咳一声道:“其实,我是来借书的。”

邱景云突然拍了拍手。

黑暗中响起整齐的脚步声。

阿宝的背脊顿时感觉到一阵凉意。脚步声那样响亮,绝对不是一个两个能够发出来的。他双眼死死地盯着出声的方向,没多久,一群黑压压的人走过来。他们列着方队,穿着统一的黑­色­西装,看上去就像军训过的黑社会。

“你从哪里弄来那么多帮手?”阿宝问。

三元道:“他们也没有人气。”

阿宝快哭了,“你能不能说一点好消息?”

三元道:“他们不如邱景云强大。”

阿宝眼睛燃起一丝希望,“也就是说,我能战胜他们?”

三元道:“你不是邱景云的对手。”

“……”阿宝哆哆嗦嗦地拿出今天下午刚学会的噬魂符,“靠这个呢?”

三元道:“可以试试。”

邱景云目光凝注在他身上。

阿宝又把符咒放了回去,认真地问道:“我可不可以走了?”

邱景云道:“找不到毛怀德,就用你充数。”

阿宝道:“你找他做什么?”

“做僵尸。”

“我觉得毛怀德的资质远胜过我!”的

邱景云没理他,抬手勾了勾手指。

乌压压一片的僵尸列队中分出五个,踏着方步进租书店。

阿宝慢慢地挪动步子。

邱景云道:“我不想杀你。”

阿宝道:“我也不想。”

“如果你听话。”

阿宝发现邱景云自从变成僵尸之后,废话少了很多,杀气重了很多。不过他为什么会变成僵尸呢?难道那个闪电人收集天煞孤星就是为了把他们都变成僵尸?他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中摸到了门的把手。

“大人。”同花顺怯生生地爬出来,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好想哭。”

阿宝道:“大人我也想哭。”

“我忍不住了。”同花顺抱着阿宝的手臂,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向来惊天动地,在这样静谧的街道显得响亮又孤独。

在他的伴奏下,阿宝忧伤的情绪被冲淡许多,拍着他的肩膀道:“哭就哭吧,小心别把眼珠子掉出来。”

同花顺越哭越厉害,几乎止不住,“我好难过,大人,我好难过……”

他哭得太久了,久得阿宝也有点吃惊。他一直以为哭对同花顺来说就像女人夏天的时候要用吸油纸一样,情绪不好的时候吸一吸,但也只是小吸一下,坚持这么长的时间还是头一次。

“你哭什么?”阿宝问。

同花顺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至少给人是这样的感觉,“我不知道,可是,可是我看到他就好想哭。”他手指指的方向是邱景云。

阿宝看着煞气十足的邱景云,扁着嘴巴道:“我也是。”

第八章

关注门口动静的四喜悄声道:“他们出来了。”

五个进屋扫荡的僵尸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显然一无所获。

邱景云目光重新落在阿宝身上。

同花顺大叫一声:“别看我!”

他叫声凄厉,真正鬼哭狼嚎,神奇地治愈了邱景云的面瘫,让他两边的眉毛朝中间拢了拢。

阿宝拍着同花顺的肩膀道:“下次用这种秘密武器的时候,好歹跟大人我打个招呼。大人的耳膜是天生的,不是钛合金材质。”

同花顺抽泣一声,躲进阿宝怀里去了。

四喜小声安慰了他几句,也不见他出来回应。

阿宝对上邱景云死气沉沉的眼眸,意味深长地问道:“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一些我应该知道却还不知道的事?”

邱景云道:“他一直被装在盒子里,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阿宝道:“我在问你啊,师弟。”

“你在拖延时间吗?”邱景云道,“师兄?”

阿宝被戳穿伎俩,面­色­难看地­干­笑两声,“拖延时间对我有什么好处?除了想上厕所之外?”

邱景云道:“你在等印玄吗?”

阿宝看他老神在在的模样,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你把他怎么了?”

邱景云道:“他赴约去了,短期之内不会回来,你不用等了。”

能够让印玄亲自赴约的不是大神级就是大boss级人物。阿宝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隐身在闪电里的人影,“你是说闪电人?

邱景云道:“所以,你还是乖乖跟我走吧。看在同窗的份上,我不想对你动手。”

阿宝道:“那你能不能看到同窗的份上,放我一马?”

“可以。”邱景云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只要你把毛怀德送过来。”

阿宝道:“毛怀德真不在我手里。”

“不管他在谁的手里,我都能用你来换。”邱景云顿了顿道,“希望你值这个价钱。”

“如果不值呢?”阿宝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邱景云道:“你最好祈祷一下。”

阿宝:“……”

被挟持的路上,他真的祈祷了。

迈出那条街,黑暗像闪光灯一样,一闪就不见了。阿宝吃惊地回头,发现街道正安静地沐浴在落日余晖中,房舍、路灯、门前的自行车……所有的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

“刚才是……”他刚张口,一张符咒就贴在后脑勺上,然后被邱景云扳正脑袋押送上一辆小货车。

阿宝用眼角余光注意到那些受过军事化训练的僵尸都不见了,只有邱景云坐在边上。

四喜、三元和同花顺一起藏在他怀里。阿宝知道,既然三元在刚才没有出手,就说明他出手也没有赢面。

小货车一路出了小镇,上了乡间小路。

看着越来越荒凉的路,阿宝紧张得不能自已,幸好被定身之前说的字是“是”而不是“啊”,不然在颠簸中剧烈扑腾的心脏兴许就条出来了。

路越来越窄,小货车打了个拐,开进一条山路,然后一路往上。

黑暗刹那来袭。

阿宝原先以为枝叶茂密,遮天蔽日,后来才发现树枝与树枝之间露出的天空也是黑­色­的,也即是说,天又黑了。

没过多久,两边树枝渐渐稀疏,一栋大木屋出现在眼前。

木屋前面黑压压的一片,正是刚刚才分开没多久的僵尸。

小货车停下,邱景云顺手揭掉他后脑勺的定身符,兀自下车。

阿宝一边活动筋骨,一边滴溜溜地打量着四周环境。

“下车。”邱景云催促。

阿宝从车上下来,伸了个懒腰道:“坐这么久的车真累,差点都不能动了。”

邱景云手里捏着定身符。

阿宝乖乖闭上嘴巴。

木屋一共有三层,每一层都不高,大约两米左右,一抬头就能看到木质天花板的纹路,给人压抑感。幸好阿宝虽然不矮,却还没够上两米,所以不用担心头顶擦着天花板擦成秃头。

邱景云带他上三楼,送进一间大概十平方米的房间,“洗手间在隔壁,饮食会有人送来。”

阿宝道:“所以,我现在被软禁了?那我能不能要求有一张床,一床被子,一个电视机或者一台电脑?”

邱景云看他一眼,道:“不一定是软的。”

阿宝识趣地闭上嘴巴。

邱景云道:“我会联系你的师父,希望他能够找到毛怀德。”

阿宝在他即将出门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你被抓之后,师叔很伤心。”

邱景云顿住脚步,头也不回道:“阿琪魂飞魄散的时候,我更伤心。”

关上门,阿宝成了真正的囚犯,所幸邱景云在窗户的问题上比印玄大方的多,从四四方方的大窗户望出去,木屋东南边尽收眼底。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四喜伸出脑袋来问。

阿宝摸摸他的头。邱景云没有把三元四喜他们带走,说明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所以想靠一人三鬼闯关出去的希望很小。这时候他有点怀念起印玄和老鬼的高压政策了,当初他们不该让他背什么噬魂符啊,背点除僵尸的法术多好。

“大人?”四喜见阿宝久久没回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阿宝道:“你们说祖师爷去赴约了,老鬼去哪里了?”

四喜道:“一起赴约了?”

“那毛怀德呢?”

“藏起来了。”

“那我呢?”他们既然知道把毛怀德藏起来,怎么就不想着把他也藏起来呢?

四喜道:“被抓了。”

“……”阿宝想起自己洗澡前,印玄说的话,拍大腿道,“祖师爷说的接客,不会是指师弟吧?”

四喜道:“也许是闪电人?”

阿宝道:“那我还是选师弟吧。”被闪电人抓走很可能会变成僵尸。

四喜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阿宝道:“我肚子饿了。”

四喜道:“所以?”

“等开饭吧。”阿宝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可不可以点餐,我想吃龙虾。”

晚上开饭的时候,阿宝发现别说龙虾,连河虾都没有。

阿宝一脸­阴­沉地掰着地瓜。

四喜眼巴巴地看着他,“大人不吃吗?”

阿宝看了他一眼,塞了一块进嘴巴。再不想吃也得吃下去,作为人质,他最需要的是体力。

门被毫无预警地打开。

邱景云拿着杯牛­奶­进来,“吃得习惯吗?”

阿宝道:“显然很不习惯。”

邱景云道:“再熬三天就好了。”

“如果三天内,没有找到毛怀德呢?”阿宝脱口问道。

邱景云道:“那你就会和我一样,再也不用为食物而苦恼。”他将牛­奶­杯放在他的旁边。

阿宝拿起杯子啜了一口,眼角斜到邱景云正凝望着自己,“你看什么?”

“你喝牛­奶­的样子很像阿琪。”邱景云道,“阿琪也喜欢用双手捧着杯子喝水。”

阿宝道:“那个女鬼?”

邱景云道:“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惜,抗战爆发,父亲一面暗中资助抗战,一面送我出国留学。临走前,我和阿琪说好等我学成归国就成亲,但等我回来,她已经……”

阿宝道:“死了?”

邱景云低着头,“他父亲要把她送给一个汉|­奸­当妾,她自缢了。”

阿宝道:“呃,看本人看不出她这么有骨气。”

邱景云冲他怒目而视!

阿宝自知理亏,小声道:“对不起。”

邱景云突然愤怒地捶地,“道歉有什么用!她不可能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九章

阿宝道:“她的遭遇虽然值得同情,但这也不能作为她害人的理由。那些女明星是无辜的,最后不一样回不来了。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邱景云缓缓地坐在地上,低声道:“她含冤而死,化身厉鬼,怨气极重,一直有天师想收她,所以她才会不断吸食魂魄来增加的力量。她其实只想保护我们的爱情。”

阿宝道:“别人也有爱情。”

邱景云单手捂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宝喝着牛­奶­,脑袋里不停地转着念头,“前世的事,你怎么记起来的?”

邱景云慢慢地抬起头,眸­色­一如无光的夜­色­,“你想知道前世?”

阿宝想也不想地摇头道:“不想。”

邱景云定定地看了他好半晌,才掀起­唇­角道:“你是明智的。一个人太好奇,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阿宝道:“在智商方面,我一直很有自信。”

邱景云站起来,“希望你的师父也有这样的自信。”

阿宝道:“当僵尸是你自己的选择还是……”

“有分别吗?”

“有。”阿宝用力地点头道,“我想借鉴一下经验,看看自己到时候还有没有其他选择。”

邱景云道:“你不会想知道答案的。”

“……谢谢告知。”

邱景云出去之后,阿宝把怀里三个鬼都拎出来。

同花顺蜷成一团,睡在他的掌心上,好似所有的­精­力都被之前的哭泣榨­干­了。

“没想到哭也这么费体力。”阿宝将他重新放回怀里。

四喜茫然道:“大人让我们出来做什么?”

“当然是商量逃走的办法。”阿宝道,“我可不想变成僵尸。老头子一定会和我断绝关系,逐出家门的!”

四喜道:“听说变成僵尸后开销不大。”

阿宝道:“……”

三元道:“你师父会想办法的。”

阿宝道:“我觉得自力更生更靠谱。”

三元沉默。

阿宝看他脸­色­就知道希望不大,长叹一声,往后一躺。

四喜道:“大人­干­什么?”

阿宝道:“我现在难道不像睡觉吗?”

四喜道:“睡得着?”

“睡不着也得睡。省的有机会逃跑时体力不支。”阿宝嘟囔着,真的闭上了眼睛。

等待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尤其是用睡觉来等待。

睡了两天两夜之后,阿宝发现自己睁着眼睛都犯困。

四喜惊奇地问道:“大人,你睡了这么久还想睡?”

阿宝道:“不知道为什么越睡越想睡。”

四喜沉默良久道:“会不会真的有了?”

阿宝道:“你被同花顺附体了?”

同花顺迷迷糊糊地从他怀里爬出来,“大人?”

阿宝摸着他的头,“休息好了?”

同花顺道:“头好痛。”

阿宝见他痛苦地按着挠头,身体像麻花一样地扭动着,最后差点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你别乱动。”他抬手阻止他继续自虐地行为,“要不,你变成实体,我帮你按摩按摩太阳|­茓­。”

“嗯。”同花顺毫不犹豫地变成实体,但由于他的脚还揣在阿宝的怀里,所以变成实体的时候不免一蹬,直接把阿宝蹬翻在地。

“大人!”同花顺连忙收回脚扑上去扶他。

阿宝大字型地躺在地上喘气,“不行了不行了。”

“大人?”同花顺用手掀他的眼皮。

“你们在做什么?”邱景云推门进来,就看到一个鬼变成实体趴在阿宝身上,阿宝嘴里还嚷嚷着不行了。

同花顺回头,水汪汪的眼睛扫到邱景云,心头一痛,脑袋轰得一下像要炸了。他抱着脑袋,眼泪噗噗往下掉。

阿宝吃了一惊,也顾不得装模作样,连忙坐起来抚着他的肩膀道:“你怎么了?”

“我……我……我等不到了!再也等不到了!”同花顺猛然把头埋进阿宝的怀里。

阿宝拍着他的背,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同样茫然的邱景云。“不哭不哭,要不,我给你有滋有味符,吃点东西好不好?”他问。

同花顺猛然放开他,认真地点头道:“好。”

四喜从阿宝怀里探出头道:“大人,我要是也哭,能一起吃吗?”

阿宝面无表情地把他脑袋塞回去。

同花顺一边哭一边问,“今天吃什么?”

邱景云将碗放在地上,“面。”

阿宝看了一眼,“方便面?”

邱景云道:“海鲜口味的。”

“我喜欢。”同花顺咧开嘴,甜甜地一笑,眼巴巴地看着阿宝。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样一张又哭又笑的脸都很奇怪。而且阿宝注意到,邱景云进门之后,除了第一眼之外,同花顺都没有再转头看他。

“他就是当初把你关在盒子里的人。”阿宝以为同花顺还记恨这件事。

同花顺觉得心又被拧了一下,低着头,任由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手心里。

阿宝的手在怀里摸了半天,然后涎着脸看向邱景云。

邱景云道:“有滋有味符?”

阿宝道:“我用光了。”

“你身上不会连黄符和朱砂都没带吧?”邱景云道。

阿宝道:“黄符和朱砂都带了,但是书没带。”

邱景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没有书你不会画?”

阿宝傻笑两声。

邱景云道:“黄符和朱砂呢?”

阿宝从怀里掏出来,还有附赠一支笔。

邱景云拿着笔一气呵成地画完。

阿宝将有滋有味符贴在同花顺身上,叹气道:“你不当天师真可惜。”

邱景云道:“不会比你当天师更可惜。”

“如果能够选择,我也不想啊。”阿宝道。

邱景云道:“你的父亲为什么送你入御鬼派?”

阿宝将东西一件一件地收好,“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簌簌。

同花顺端着碗蹲到角落里,默默地吃着。

邱景云道:“你不饿?”

阿宝道:“可以续碗吗?”

“好像不可以。”邱景云笑眯眯地站起来往外走。

“喂。”阿宝眼睁睁地看着门在他面前关上。

“大人。”同花顺顶着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举着碗,把筷子递到他嘴边。

阿宝吃了一口,然后用手擦掉他的眼泪,“你究竟在哭什么?”

同花顺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我头好痛,我先睡一会儿。”他将碗筷塞进阿宝手里,然后就势倒在地上,身体很快自动变回魂体状态。

四喜道:“我觉得同花顺的变化和邱景云有关。”

阿宝道:“英雄所见略同。”

四喜道:“难道他们有瓜葛?同花顺身前是什么人,大人知道吗?”

阿宝叹气道:“一个被父母监禁了十几年的孩子。”

虽然邱景云没有送第二碗面,但晚饭时间却提前了。

阿宝端着面吃得很慢。

因为邱景云在等他。他说:“这是你第三天的最后一顿饭。”

三天的期限已到。

阿宝道:“我突然想洗个澡。”

邱景云道:“如果我是你,动作快一点。”

阿宝没好气道:“赶着送死吗?”

“他的耐心不太好。”邱景云道,“你早点去,说不定他会高兴一点,结局也会好一点。”

阿宝放下碗,用袖子抹了抹嘴巴道:“走吧。”

邱景云问道:“你怕吗?”

阿宝道:“你像在问足球运动员渴不渴望胜利。”

邱景云道:“你的比喻不恰当,因为你问题的答案是不一定的。”

阿宝皱眉道:“哪里不一定?”

“你没限定足球运动员的国籍。”

“……你纠正得对。”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十章

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阿宝就经过二楼。

一样低矮的屋顶,但有个宽敞的客厅,两面都是窗户,能看到木屋边上左右摇晃的树叶。

几个僵尸守在客厅的四周。

“没想到你喜欢照镜子。”阿宝看着那块突兀地立在客厅正中的镜子道。

邱景云道:“它不是普通的镜子。”

阿宝当然知道这不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套邱景云的话。

邱景云竟然很合作。他走到镜子前,淡然道:“这是前尘往事镜。”

阿宝道:“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啊,我听说当年的三宗曾拿到四件很厉害的法宝,难道这就是其中之一?”

邱景云道:“当然不是。前尘往事镜只能追溯照镜者的前一世,根本算不上什么厉害的法器,更没办法和凝魂聚魄长生丹相提并论。”

阿宝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邱景云道:“没什么,有人想知道你的前世。”

阿宝悄悄地朝后挪动了半步,摇头道:“我不想知道。”

邱景云道:“如果我是你……”

他还没说完就被阿宝飞快地打断道:“你不是我。”

邱景云缓缓地抬起手,冷冷地看着他道:“我不想动手。”

阿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冷静。”

邱景云眼中­精­光一闪。

三元突然从阿宝的怀里冲了出来!

作为三鬼之中担任保镖角­色­的三元,他和四喜同花顺不同。他是厉鬼。

凄厉的风声鼓胀着整个客厅。

砰砰砰……接连的碎裂声响起。

客厅的玻璃窗在风的冲击下爆裂开来。

前尘往事镜被割了几道裂痕,又迅速复原。

阿宝趁着风起,飞快地往下跑,但有僵尸上前,统统都用定身符解决!幸好二楼的僵尸不多,而且动作不快,竟让他连连得手。

“破魂!”身后响起邱景云冰冷的声音。

阿宝脚步一顿,低咒一声,又急忙转回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三元收回体内!

“等等!”他盯着停在额前五六厘米处的火光,剧烈地喘着气,“我照。我照就是了。”

邱景云收回火球,“我说过,我不想动手。”

阿宝垂头丧气道:“我本来以为会顾念着同门之情。”

邱景云道:“你对我有过同门之情吗?”

阿宝毫不犹豫道:“有。”

“多少?”

“呃。”阿宝­干­笑两声。其实两人心底都清楚,对方和自己就见过几次面,说同门之情或许是有的,毕竟遛鬼派这一代只有他们两个传人,但说很多,那是自欺欺人。

邱景云道:“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在关键时刻你会帮我,或者站在我这边。”

阿宝道:“如果你做得对,我一定会帮你。”

邱景云无声地盯着他,许久才道:“照镜子吧。”

其实知道自己的前世对阿宝来说并不算太大的损失,反正他没打算像邱景云一样傻乎乎地把这辈子也赔到上辈子那些恩怨情仇的纠缠中去。他真正忌惮的是让他照镜子的原因。

自己的前世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非要他照镜子不可?

阿宝一边想,一边慢吞吞地挪着步子。

四喜突然从他怀里冲出来,飞到前尘往事镜面前,不过还不等他看清楚自己的面目就被邱景云用掌风拍飞了出去。邱景云眯着眼睛道:“你知道前尘往事镜一个月只能照一次?”

四喜躺在地上,浑身直颤。

阿宝心疼地冲过去扶住他,“你下手也太重了。他不过就是想看看衣服穿得服帖不服帖嘛。”他

邱景云道:“我说过,他的耐心有限。”

阿宝道:“你说的他究竟在哪里?”

邱景云道:“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今来古往,不拘时光。欲忆往昔,须我相帮。”

哆哆嗦嗦趴在镜子前的同花顺小声道:“你是谁?”

“我乃镜中神。”

同花顺道:“我看不到你。”

镜中神道:“你看到的前尘往事镜便是我的真身。闲话休说,且让我助你重返前尘!”

邱景云镜中神出现,便知自己手脚慢了一步,前尘往事镜一月一次的机会就这样浪费在这个哭哭啼啼的小鬼身上。

镜面如水面般荡漾起粼粼波光,转瞬,一个七八岁的男童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女童在花园里玩耍。

邱景云面­色­骤变,眼睛死死地盯着镜面。

没过多久,便看到镜子里的童男童女长大,两人还是形影不离。

少年读书时,少女就坐在旁边绣花。

少女荡秋千,少年站在旁边帮忙推。

画面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少年父亲模样的人与少年一同带着聘礼上门,少女站在母亲身后,羞涩地笑着。少年与少女偶尔目光接触,充满旁人难以介入的柔情蜜意。

但好景不长,没多久,就看到城市变得慌乱起来。

两家人的笑容渐少。

少年与少女眉宇间多了一丝愁绪。

最终,少年提着行李与少女恋恋不舍地道别,只留下少女一人陪在父母身边。离开少年后的少女终日愁眉不展,日渐憔悴……

“够了……”邱景云颤声打断,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同花顺。

同花顺趴在地上,早已哭成泪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知道镜中的每一幕场景,无论是欢乐还是悲伤,都令他肝肠寸断。

“这不可能。”邱景云摇头。镜中播放的场景和他之前看到的前世剧情几乎一致,唯一不同的是他看到的是以少年的视角,而同花顺的是以少女的视角。

“阿琪,”邱景云瞪着镜子道,“她不是阿琪!”

镜中神道:“我也很惊讶,不过事实是,他的确是王月琪,你前世的恋人。”

邱景云道:“不可能!我见过阿琪,她和前世长得一模一样,不可能是个男人!”

镜中神道:“人的魂魄原本是没有长相的。不过很多鬼死了之后保留着当人时的长相罢了。不然上辈子当男人下辈子当女人都用同一张脸吗?不过一模一样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毕竟同一世也长相相似的人。”

邱景云晃着头,依旧不肯相信,“可是她没有否认。”

“那一定有她不想否认的理由。”镜中神道。

邱景云失魂落魄地看向同花顺。

同花顺越哭越厉害,几乎要昏死过去。

阿宝将他扶起来,想要收进怀里,就听邱景云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装起来。”阿宝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哭得脱力了。”

邱景云闭了闭眼睛道:“不,这只是个巧合。”

镜中神生气了,“我自化作­精­怪以来,从未出过错,你竟怀疑我?他一站在我的面前,我就能看到他前世的一切,包括你们所听不到的。”

邱景云道:“除了镜子之外,你还有什么能够证明他是阿琪的?”

镜中神怒吼道:“我就是一面镜子,你否定了我,还要我怎么证明?再说,上次你知道自己前世的事之后也没这么婆婆妈妈,怎么这次这么古怪?”

因为他不能,也不敢承认。

一旦承认同花顺才是阿琪,就意味着他之前做的全是错的。

为了那个阿琪,他背叛了师门,抛弃了良知,甚至变成了一个僵尸。可现在镜子居然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错的,从头错到尾……

这叫他怎么承认?

邱景云怔怔地瘫坐在地。

阿宝见镜中神什么都知道,就将同花顺最近的反常说了一遍。

镜中神讶异道:“这说明他前世执念太深,所以才对前世恋人保留着印象,一见到就痛苦不已。”

阿宝道:“可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什么啊。”火车上还好好的,记得邱景云和同花顺第一见面,就是同花顺想坐在邱景云的腿上,却被他拍开了。

……难道真的是孽缘?

镜中神道:“记忆复苏需要时间,不停地接触才能让他渐渐恢复感觉。”

阿宝道:“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告诉我,不可能弄错?”

镜中神愤愤道:“你们既然都怀疑我,还问我做什么?”

阿宝道:“最后一个问题。他们以后要怎么办?”

镜中神吃惊道:“这我怎么知道?”

阿宝道:“那有没有办法治好他的头痛?”

镜中神道:“两种办法,一种是把他的执念彻底拔出,一种是让他接受他的前世。”

阿宝道:“拔出执念?”

“我不准!”邱景云在理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脱口而出。

阿宝道:“师弟,你真的相信同花顺才是你的恋人?”

邱景云沉默不语。

无论他如何说服自己否认,都否认不掉在看到同花顺哭时,他的心会产生对女鬼从未产生过的悸动。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成。

第十一章

阿宝看看掌心被揉成一团的同花顺,又看看像休眠火山一样坐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复苏的邱景云,郁闷地想:有谁告诉他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诡异的地步?作为当事人,他被边缘化了,作为大人,他被忽略了,作为人,他被孤立了……有没有什么人能告诉他现在除了发呆之外还能做什么?

他哀叹一声,抬起头,瞳孔瞬间收缩。

窗外,原本还在摇曳的树叶在一瞬间融化在耀眼的白光里。白光像贪婪的饕餮,那些碧油油的树叶并不能使它感到餍足。一眨眼之间,犹Сhā着玻璃碎片的窗户便消失在光中。

阿宝几乎没有瞬间感觉惊恐,就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缩成一团。

“遇到危险的时候,连下意识地自保都不会吗?”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即使是说教,也给了他足够的劫后余生的喜悦。

阿宝的眼睛悄悄张开一条缝隙。

印玄穿着那件绣着银边的长袍,悠然地站在客厅中央。

阿宝这才注意到,刚才的白光像极了他那头光滑润泽的长发,“祖师爷?”

印玄斜眼瞟着他。

他眼睛细长,斜眼看人的时候有种细致风流的味道。

阿宝错开视线,却发现邱景云和僵尸都不见了。“师弟呢?”

印玄道:“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还想着保护别人?”

阿宝懒散惯了,这样的讽刺对他来说简直和搔痒没区别。他嘿嘿­干­笑两声,“祖师爷怎么找到我的?”

印玄伸出手,一只飞鹤从窗外飞进来,停在掌心上,变成了一只纸鹤。

阿宝道:“祖师爷一开始就知道师弟会来?”

印玄望着他圆乎乎的脸蛋,手指有点发痒,很想捏住他的脸蛋狠狠地拧一把。他虽然没有将意图化作行动,却表现在了脸上,“为什么当尸将的人不是你呢?”

阿宝看着他­阴­森森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尸将?”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当初邱景云被闪电人抓走时,师父他们也说起过。可这究竟是什么?

印玄转身看镜子。

前尘往事镜一个月只能用一次,所以现在在他面前的这面也只是普通的镜子。

“前尘往事镜?”他手指轻轻地落在镜面上。

镜面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阿宝将原本捧在掌心的同花顺收进怀里,顺便清点了下鬼数,确定三个都在才松了口气。

“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印玄道。

阿宝道:“这样的宝物卖了太可惜了吧?”

前尘往事镜虽然没出声,但是那粼粼波光已经表达了它的态度。

“是么?”印玄突然一掌拍在前尘往事镜上。

镜子刹那碎成齑粉,掉出一颗元神来。

元神吓得微微发抖,匍匐在印玄脚边一动都不敢动。

印玄淡然道:“唤醒人前世的记忆,吸收他们的怨气和煞气修炼。你想成魔?”

元神细声细气道:“小妖不敢。”

印玄道:“你是什么­精­怪?”

元神道:“小妖是水妖。”

阿宝讶异道:“你不是镜中神吗?”

印玄的鞋子慢慢地挪了下,鞋边抵着元神。元神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本本来是水妖,能知人前尘往事。后来被尚羽大人收为手下,锁在镜中为人看前生过往。那些看到前生的人,大多有怨气和煞气,我只是照尚羽大人的吩咐将它们收集起来,绝无私下修炼!”

印玄五指虚张,元神便被他吸到掌中。

元神颤抖道:“小妖修行七百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请大人明鉴!”

“是真是假,我自会清查。”印玄将元神收进袖子里,转头看目瞪口呆的阿宝,“这面镜子你拿去卖吧。”

“……”

从木屋出来,阿宝看到老鬼坐在一辆出租车的驾驶座上。

任意的实体化也是鬼使的福利之一,时间长短依照主人修为深浅以及鬼使的数量。阿宝猜测像印玄这样的修为,十个老鬼也可以天天实体化在烈日下做日光浴。

上车之前,阿宝忍不住又看了眼木屋。

不知是不是心境不同的缘故,总觉得这栋木屋不似第一眼那样­阴­森,郁郁葱葱的树木衬着古朴的浅黄,相得益彰。

他坐上车,想到邱景云,一阵感慨。说起来这个同门师弟除了饮食供应上稍嫌小气之外,并没有苛待于他。他鼓起勇气地问道:“邱景云没事吧?”

闭目养神的印玄张开眼睛,“尸将不是这么容易死的。”

“尸将到底是什么?”明知会碰钉子,阿宝还是问了。

没想到印玄竟然回答了,“僵尸的一种。”

阿宝道:“很厉害吗?是不是一定要天煞孤星才能做?”

印玄道:“天煞孤星的成功率更高。”

“我明白了!”阿宝拍大腿,“毛怀德还是孔颂中有一个人命犯天煞孤星,潘喆的师叔怕他被闪电人盯上,所以才将他们移魂,想要减少天煞孤星的威力。咦,那为什么又要换回来?”

印玄道:“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问问他本人?”

阿宝道:“他在哪里?”

一直默默开车的老鬼终于出声道:“我就是潘喆的师叔,秦鸣天。”

阿宝张大嘴巴,半天才讶异道:“你怎么把自己的魂魄移出来了?”

老鬼道:“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主人之外,所有和他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阿宝眼珠子一转,“你说的他……是闪电人?”

“嗯。”

“也就是尚羽?”

老鬼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车在道上诡异地扭了扭。

吓得阿宝赶紧系上安全带,“冷静!冷静!我不说了。”

老鬼很快冷静下来,面孔依旧像石碑那样刻板冷硬,“毛怀德与孔颂是孪生兄弟,他们的父亲是当地很有名的富商,投资失利自尽。他曾是我的常客,可惜命中注定有此结果,我纵然有心也无力回天。他死后,我暗中照顾他怀孕的妻子,谁知她妻子生小儿子的时候难产,同胞兄弟不同命。尚羽潜伏在各大医院的手下发现了他,无奈之下,我只好施展移魂之术将他们魂魄调换扰乱视线,又用禁魂符封住他们的魂魄躲避搜魂咒,再抱一个死婴做诱饵,将他们引开。”

阿宝看着两旁风景越飞越快,心惊胆战地赔笑道:“开点窗户吧,有助于冷静。”

“尚羽找到秦老,对决中,秦老牺牲了。等我召回秦老的魂魄赶到医院,那位母亲已经过世,孩子被人抱养。”印玄接过话题,淡淡地继续下去,“我追查多年,在不久之前才找到他们的下落。”

阿宝失声道:“他们的魂魄是你调换回来的?”

老鬼此刻又恢复了冷静,“是我亲手换回来的。移魂之术有违天命,使得他们二人的命格都受影响,自然要换回来。”

阿宝道:“可是潘狗……咳咳,潘掌门说你想用移魂之术减少天煞孤星的煞气?”

老鬼道:“我曾托他代为留意二人的下落,所以稍稍透露缘由,致使他误解了。天煞孤星无可化解,移魂又如何,只会让孔颂和毛怀德都不得善果。”

阿宝道:“这么说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们一手编剧策划导演的?”

老鬼冷冷道:“我没想到孔颂这般没有骨气。”

阿宝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孔颂应该就是那个来找自己的毛怀德。“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我来Сhā一脚?”

印玄突然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朝自己一拉,似笑非笑道:“你不知道?”

这样近距离的观察,阿宝发现印玄的肌肤可以用完美无瑕来形容,毛孔细腻,无痘无斑,真正像白玉一般光洁无瑕。

印玄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危险的光芒。

阿宝蓦然惊醒,脑袋徒劳地挣扎了两下,“难道是让我背书?”

印玄放开手,脸一下子冷下来,“身为鬼神宗后人,遇事只会躲在黄符派和清元派身后,你不觉得丢人现眼么?”

阿宝道:“他们是掌门,能者多劳嘛。”

印玄伸手,轻轻地撩了下头发,“你叫我什么?”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转移话题,但根据经验,每次这位祖宗转移话题都没什么好事。阿宝轻声道:“祖师爷?”

“既然你认我做祖师爷,我当然不能不管你。”印玄掀起嘴角,笑得格外­阴­冷,“为了我派声誉,必要时,我会清理门户。”

……

其实鬼神宗是鬼神宗,御鬼派是御鬼派,他只是御鬼派的弟子。

您不用这么辛苦也没关系!

阿宝呐喊的心在他持续的笑容中凝结成冰——真正的透心凉。

第十二章

车一路开回小镇,在租书店门口停下。老鬼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两大袋的生活用品。

阿宝:“……”祖师爷其实是逛超市的时候顺便救了他吧?

三元和四喜从怀里跳出来帮老鬼提袋子。同花顺还在睡,即使是鬼,哭了这么多天也很耗元气。

阿宝进门在租书店里里外外溜达了一圈,疑惑地问道:“毛怀德呢?”

正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的老鬼回答道:“死了。”

阿宝吓了一跳,“死了?”

老鬼道:“死于车祸。”

阿宝道:“这怎么可能?”他一直以为毛怀德是被印玄他们藏起来了,没想到他们这么狠……他想起印玄在车上的那句“清理门户”,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老鬼看着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就知道他脑袋里转着什么想法,淡然道:“移魂之术乱了他们两兄弟的命格。原本短命的是孔颂,死七年前,毛怀德活到九十一岁才寿终正寝,可现在两人却在同年同月同日死去。”

尽管他表情很平淡,拿东西的动作也很流畅,但阿宝依旧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懊恼和哀痛。

“这个不是你的错。”阿宝道,“要不是你,他们二十几年前就变成僵尸了。你不是说,孔颂本该死在七年前吗?他现在算是赚了吧?”

老鬼道:“我对不起毛怀德。他本该富贵一生,可惜这场富贵只在生命的尽头享受。”

阿宝挠挠头。老鬼说的毛怀德应该是原来的孔颂,也就是后来去了国外的那个,这样说起来,这件事中,他的确是最倒霉的一个。他不是天煞孤星,想必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尚羽不会盯上他。可结果是,他不但穷了半辈子,还把命匀给了那位抢了他富贵生活的兄弟。

“他不是出国了吗?”

老鬼点头道:“他人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去美国夏威夷海滩度假。”

阿宝道:“他是怎么死的?”

老鬼道:“和一个黑人争风吃醋,被打死了。”

“……”阿宝道,“他可能兴奋过度了。”

印玄突然冲出来,“毛怀德的尸体呢?”

老鬼道:“我送去了火葬场。”他脸­色­随即一变。

阿宝看着印玄瞬间消失了踪影,呆呆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鬼面­色­变得极难看。

要不是阿宝这么多年看鬼看多了,一定会被吓出心脏病。

“难道毛怀德会诈尸?”他小心翼翼地问。

老鬼道:“尚羽想用尸体做尸将。”

阿宝对僵尸的相关知识并不是太了解,问道:“可以吗?”

老鬼道:“普通的僵尸用稍微完整一点的尸体就能做。但尸将不同,它必须在死前含着一口极大的怨气,配合自身煞气,吸收月华,抵抗住万鬼的­阴­气,才能炼制成功。”

阿宝听得心惊胆战。难道邱景云就是经过这么复杂恐怕的工序才变成现在的模样?

老鬼道:“我原本以为毛怀德已死,尚羽就算拿去也没有用,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他!”

阿宝道:“难道是尚羽的弟弟出手了?

老鬼皱眉道:“尚羽的弟弟?谁?”

阿宝道:“尚弟嘛。”他见老鬼面­色­不善,­干­笑数声,低头认错,“我只是想活跃下气氛。”

老鬼道:“主人一定是感觉到天地间煞气凝聚,看来尚羽又成功了!可我实在想不通,他究竟是怎么让一个死透的尸体含着一口怨气。”

阿宝想起前尘往事镜,又想起被印玄收服的水妖,喃喃道:“也许他提前收了不少怨气。”

老鬼讶异道:“可以这样?”

阿宝被问住了,“大概可以吧?他成功了,不是吗?”

老鬼嘴角动了动,将那些生活用品又装进袋子里,提进走廊里去了。

……

前辈,你刚才把东西拿出来是为了清点数目吗?

阿宝挠挠头,回房间拿了衣服去洗澡。

这次洗澡他留了个心眼,让三元去盯住老鬼,但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来报信。这种洗着洗着就被遗弃的感受他不想再尝试。

幸好等他洗完澡出来,老鬼还在,而且在厨房里炒菜。

外头传来少女明媚的呼唤声。

阿宝朝厨房探了探头,老鬼挥手道:“你去。”

阿宝穿着汗衫大裤衩,拖着拖鞋走到书店,在那张书桌上坐下。

“借书。”少女递上一本书。

阿宝看了眼,《误入正途》?好奇怪的名字。错别字吧?

“身份证。”

少女愣了下,“我付押金。”

阿宝耍赖道:“我喜欢身份证,你叫什么名字?”

“邱景云。”

低沉沙哑的声音让阿宝整个人跳起来。

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到了后面,邱景云颀长的身躯几乎挡住她全部的视线。

阿宝呆呆的看着他,“师弟?”

邱景云的脸和几天没什么区别,但衣服皱巴巴的,仔细看,还能看到酒渍。

“你能喝酒?”阿宝疑惑道。僵尸能做的事情也太多了。

邱景云沉声道:“我想见见他。”

阿宝道:“他在休息。”

邱景云道:“我不会吵醒他。让我看看,看看就好。”

少女在他身后喊道:“我的书。”

阿宝怕邱景云对她出手,连忙摆手道:“送你了,快走吧!”

邱景云回头。

阿宝的心脏在刹那提起来,捏着定身符的手全是冷汗。

幸好直到少女出门,邱景云都没有动。

阿宝舒出口气,重新坐下。

“我想见他。”邱景云固执地看着他。

阿宝道:“他是我的鬼使。”

邱景云道:“我知道。”

阿宝道:“我不会把他送给任何人。”

邱景云道:“我也不会允许你把他当做物品来交易或馈赠。”

阿宝看着他眼睛,发现那双他以为再也不会有任何情绪和光芒的眼睛竟然充满了真诚。他心松动了一块,低声道:“你相信前尘往事镜的话?它只是个水妖?”

邱景云道:“它是什么并不要紧,重要的是,我的心感觉到了。”

……

他一定潜伏在这里偷看言情小说了。

阿宝的手伸进怀里,不放心地叮嘱道:“只能看不能摸。”

“嗯?”

阿宝将同花顺拿出来。

同花顺被揉成一团,只有手掌大小,静静地抱着膝盖缩在他的手心上。

邱景云心中那空缺的一块好似就被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所填满了。他缓缓抬起手,却发现失去了目标,不由对阻止他碰触的罪魁祸首怒目而视。

阿宝道:“说好不能摸。”

邱景云捏着手掌,神情­阴­冷,瞳孔明明白白地写着警告。

阿宝退后半步,叹气道:“我不是食古不化的人,不是我想­棒­打鸳鸳,问题是他一看到你就哭,一哭就脱力,一脱力就睡觉……这么恶­性­循环也不是个办法。”

“你说怎么办?”邱景云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将手缩了回去。

阿宝道:“我先慢慢地开导他,希望他能自己接受这个现实。至于接受之后,是和你再续前缘,还是遗忘过去重新开始,他要由他自己选择。”

邱景云在听到“遗忘过去重新开始”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煞气挡不住是的充斥着整个租书店。

说实话,只有这个时候,阿宝才会想起眼前这个已经不是他的师弟,不是人类,而是个极度危险的尸将。

“我不会允许的。”他固执道。

阿宝其实挺同情他,也能够理解他的固执。从他为女鬼所作的一切就看得出前世这段感情在他心中占据的分量有多大。但是同情归同情,作为同花顺的主人,他依旧选择尊重自己鬼使的想法,甚至在私心里希望童话书能够放弃邱景云,不说人鬼已经殊途,何况僵尸?等同花顺到了上路的时间,他们两个又该何去何从?

用手扒了扒头发,他发现再这么想下去,他的发­色­大概要像印玄祖师爷靠拢了。

真愁人。

门突然无缘无故地撞了下墙。

阿宝疑惑地看向门外。

邱景云道:“应该是印玄守在这里的鬼使察觉到我的结界,正在找途径进来。”

阿宝道:“既然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邱景云依依不舍地看向他的掌心,“再让我看看他。”

阿宝无奈地将同花顺托起来。

同花顺突然动了动,睁开了眼睛,然后呆呆地看着邱景云惊喜交加的神情,下意识地蹭了蹭阿宝的掌心,回头看他,“大人?”

“……”

阿宝看着邱景云隐隐发黑的脸­色­,强笑道:“鬼使嘛,都喜欢这样。”

“我的鬼使不喜欢。”邱景云刚说完,脸­色­一变,突然转身朝门口冲去。

第十三章

阿宝看着他冲出门口的时候,两旁的门框像水里的倒影一般,中间部分诡异地弯曲了一下。

三元跳出来,“结界消失了。”

阿宝见他脸­色­不太好,担忧地问道:“没事吧?你知道有结界?”

三元沉默地点点头。

同花顺还在状况外,“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阿宝把同花顺塞回怀里,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却看到那个据说出车祸死透送进火葬场的毛怀德正神清气爽地站在租书店对面,­精­神焕发的模样与第一次见面时的落魄不可同日而语。

老鬼和邱景云一左一右地站在他对面,三人位置就像是一个等腰三角形。

最令阿宝奇怪的是,邱景云竟然和老鬼一起组成了底角,把毛怀德顶在了上面。

毛怀德似乎也有点想不通,疑惑地看着邱景云,“你怎么在这里?大人不是让你闭关思过吗?”

邱景云眯起眼睛,“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毛怀德出乎意料的好脾气,点点头道:“好吧。你站在旁边别动,我先处理他们。”他看也不看老鬼,径自朝阿宝勾了勾手指道,“你跟我走。”

阿宝道:“你什么时候改行当人贩子了?”

毛怀德不理会他的调侃,道:“不要指望印玄来救你,他现在没空。”

阿宝看着邱景云,“你有没有觉得场景有点眼熟?”

邱景云道:“我不会帮你的。”

阿宝道:“不要拒绝得这么­干­脆嘛,好歹给我一个循序渐进套近乎的机会。”

邱景云道:“我不可能背叛尚羽。”

阿宝道:“我记得在天台上的时候,你为了一个冒牌女鬼背叛了师门。”

邱景云垂下眼眸,神情哀伤,却依旧道:“那不一样。”

阿宝道:“师叔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居然为了一个闪电人不一样,太白眼狼了!”他摸着胸口,心底暗暗决定:绝对不能把他家的宠物交到这么一只白眼狼手里。

“你的煞气漏出来了!”老鬼突然没头没脑地Сhā了一句。

毛怀德和邱景云都愣了下。

毛怀德第一反应就去看自己的ρi股,邱景云则抬手捂住腹部。

阿宝吃惊地想:这年头除了霸气侧漏,还能煞气后漏?

就在他们分神的刹那,老鬼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刀子,劈头盖脸地就朝毛怀德的颈部劈下去。

刀对僵尸有用?

就算阿宝这样的半桶水也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但奇怪的是刀锋竟然在毛怀德的脖子上割出一道口子,薄薄的黑烟从细长口子里溢出来,朦朦胧胧地遮着毛怀德面孔。

老鬼砍了一刀不够,抬手又是一刀。

但这次刀锋被手抓住了。毛怀德的脑袋依旧保持着扭到一半的状态,落在阿宝眼里的侧脸扭曲成极度狰狞的状态。

老鬼放开刀,连退好几步。

那把刀在毛怀德的手里像面团一样扭动。

阿宝注意到刀柄上飘着一张赤­色­的符纸,随着毛怀德的动作化做一团小火焰,落在地上。

毛怀德丢开到,一只手捂住伤口,一只手托住后脑,一点一点地将脑袋正过来。

老鬼镇定道:“你含着的怨气外泄,撑不了多久的。”

毛怀德愤恨地盯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我已经不计较你擅自把我灵魂调换回来的事,你为什么还要杀我?”

老鬼道:“严格说来,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你本来就是孔颂,不是毛怀德。要说对不起,我对不起的人是毛怀德。”

“我就是毛怀德!”孔颂大叫起来,“我做了几十年的毛怀德,凭什么被你一句话否定?!”

浅灰­色­怨气被什么驱赶似的,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那股黑烟到了外头并不飘散,而是一层层地绕着毛怀德打转,从旁人的角度看,就好像黑­色­的蚕蛹,将孔颂整个人裹在里头。

“我不甘心!”孔颂呐喊声被黑­色­的烟蛹裹在里面,闷闷沉沉的。

老鬼拉着阿宝退回门里,砰得关上门。

阿宝注意到邱景云又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阿宝问道。

老鬼道:“孔颂与毛怀德的命格紊乱,煞气不足,炼制成尸将本来就很勉强。他又是死了后才被强行塞进一口怨气,怨气和他本身有抵触,只要把这些怨气释放出来,就会反噬其主。”

阿宝道:“尸将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这么简单叫搞定了?”

老鬼白了他一眼,“你以为简单吗?刀上的那张符是主人鲜血浸染而成,世上能有几张?再说,孔颂的炼制并不成功,不然尚羽也不会这么随意地把他放出来。”

阿宝道:“如果对手是师弟,你能赢吗?”

老鬼道:“邱景云?他是我目前见过最完美的尸将。除掉他,必须要主人亲自动手。”

阿宝小声道:“不能不除掉吗?”就他最近两次接触来说,变成尸将的邱景云和以前的邱景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一样的情深无悔,一样的敏感矛盾。如果邱景云真的要杀他,他早就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和老鬼闲聊了,就像邱景云说的,如果他想要杀师叔,早就动手了那样。所以,他相信他的本­性­是善良的。再说,还有同花顺在,邱景云说不定还能倒戈到他这一边。不过,真正做主的人不是老鬼,而是印玄,所以这个计划还要祖师爷首肯才行。就是不知道变成僵尸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比如说像吸血鬼一样要吸食人血才能存活。要是这样,那倒有点棘手。

老鬼似乎没有在意他的话,竖起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会儿才打开门。

那团怨气依旧萦绕在孔颂的身体左右。

如果那还能算是身体的话。

阿宝看到那团腐­肉­,立刻把脸撇了开去。

老鬼道:“你的噬魂符呢?”

阿宝侧着头从口袋里掏出来给他。

老鬼道:“我是鬼魂,怎么能碰噬魂符?”

阿宝道:“你要来­干­什么?”

“噬魂符吸收怨气的效果不太好,但也能凑合着用。你先收一部分的怨气吧,以免它们离开这里,为祸人间。”

阿宝道:“没有乾坤袋吗?用乾坤袋收方便。”

“没有。”老鬼突然一推他,“有怨气逃逸!”

三元从阿宝的身体里蹿出来,挡在那道逃窜的怨气前面。

阿宝没办法,只好冲上去,赶在怨气入侵三元身体之前,用噬魂符将怨气收走。

不过老鬼高估了他所画的噬魂符的威力,怨气虽然被噬魂符吞去大半,但仍留出几不可见的一丝游向阿宝的左脸颊。

阿宝只觉脸上一凉,便见印玄的手指在千钧一发间夹住了那丝怨气。

“祖师爷?”

他看着印玄将怨气弹回那绕着腐­肉­的冲天怨气里,然后广袖一扬,所有怨气便被悉数纳入袖中。

阿宝:“……”原来祖师爷每天穿的是乾坤袋啊。好新潮!

印玄低头看腐­肉­,“孔颂?”

老鬼道:“是。他上门来讨阿宝少爷。”

为什么他的口气这么像他上门来讨饭?

阿宝斜着眼睛瞟老鬼。

印玄道:“魂魄呢?”

老鬼道:“被那些怨气吞噬得一­干­二净了。”

印玄点点头。

老鬼突然变­色­道:“主人,你受伤了?”

他话音刚落,印玄的嘴角就动了动。

阿宝立马抽出符纸放在印玄的­唇­下。

老鬼和印玄同时看他。

阿宝­干­笑道:“听说你的血能够加强符咒的威力,所以我想……别浪费嘛。”

第十四章

印玄的喉结动了动,然后淡然开口道:“是吗?真抱歉,让你失望了。”

阿宝见他嘴巴张合的时候舌头上沾着血水,心想:不知道祖师爷舔一舔符咒有没有效果。但这个念头只在脑袋里闪了闪,就被理智地按捺了下去。

老鬼担忧地看着他,“主人快回房间休息吧。”

印玄从怀里掏出几块木牌,“等等,我先在四周布个结界。”

老鬼脸­色­微变道:“主人担心他找上门?”

印玄道:“如果他想杀我,很久以前就杀了。”

老鬼道:“那主人担心什么?”

印玄眼珠动了动,定定地盯着阿宝,“我担心他。”

老鬼道:“他对阿宝少爷不像志在必得的样子,不然那时候出手的就不止孔颂了。刚刚邱景云也在。”

印玄询问般地看向阿宝。

阿宝道:“这是一段凄美又无厘头的故事,说来太长,不如我们等您身体好一点,四周环境安全一点……”

印玄将木牌丢了出去。

木牌一个有八块,被印玄分别丢在租书店的八个方位。他站在正中,咬破手指虚空画出一道无纸的符来。

阿宝看得目瞪口呆。竟然还可以这样?

符一画完,血就化作了火焰慢慢燃尽。

木牌噗得一声,变成一个穿盔甲的厉鬼。

即使隔着三四米远的距离,那蛮横的戾气与煞气依旧迎面扑来,使得阿宝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躲到印玄身后。

印玄喝道:“令尔守八方,妖邪不得侵。”

“喏。”

八方厉鬼同时应声,然后重新隐身成木牌。

印玄转头见阿宝一脸的艳羡,“想学?”

阿宝颇有自知之明,“以我的程度,大概要学几十年才能有祖师爷千分之一的功力。”

印玄道:“十年。”

“啊?”不会吧,真的要这么长?阿宝张大嘴巴。他刚才只是随便谦虚谦虚啊。

印玄道:“如果十年都学无所成……”

阿宝脑海中顿时闪过那句——清理门户。

幸好印玄这次没有说下去,只是用意味深长的语音告诉他——你懂的。

老鬼扶着印玄进房。

阿宝偷偷跟在他们身后,等他们进那间五星级总统套房之后正想转回自己房间休息,就听印玄道:“阿宝。”

“到。”阿宝反­射­­性­地挺直身体。

老鬼走出来,面无表情道:“主人让阿宝少爷进去。”

“好事还是……”阿宝还没问完,老鬼径自越过他朝厨房的方向走去了。

那道在梦境中推开过无数次的门正在他面前大咧咧地敞开着,可他却不敢像梦中那样的踏进去。其实印玄嘴上严厉,行动中却事事维护他,从遇见至今,已经保护他过好几次,可即使这样,每次看到印玄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到手心冒汗。尤其当他用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看过来时……

他还在门口踌躇,印玄的声音已经从里面传出来了,“进来。”

阿宝深吸了口气,一溜小跑往里进。

印玄睡在那张足以躺四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而不嫌拥挤的床上,头靠着软枕闭目养神,洁白的手放在黑­色­绸缎被面的被子上,就像一片在漆黑江河上漂浮的雪花,不知什么时候会被黑暗吞噬得涓滴不剩。

这一刹,阿宝突然有点心疼这个人。

“倒杯水来。”印玄道。

阿宝回神,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银白的发丝、苍白的面容也减不淡那两点­精­光闪烁的瞳孔。

……

他该心疼的是自己吧?

阿宝把刚才莫名其妙的念头按捺下去,屁颠屁颠倒水去了。

等他倒完水回来,印玄似乎睡着了。头半仰着,白发如雪水般流淌了一身,一直垂到手腕上,嘴巴抿得很紧,好似戒备着什么。

阿宝放下水杯,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一拉。

如果拉呢,势必会惊醒他,不好。

如果不拉呢,也许会感冒。

会感冒吗?

阿宝对这个猜测不是很确定。也许长生丹除了长生不老之外也有百病不侵的功效吧?他如是安慰自己,最终心安理得地把手缩了回来。

老鬼端着盆热水进来,放到另一边床头柜,看了眼只盖到腹部的被子,责备的目光立刻扫过来。

“……”盖被子难道不应该是每个人自己做好的事情吗?别人帮忙算是好人好事吧,不帮也天经地义,他那个是什么眼神?怎么搞得像是他没尽到义务。

阿宝在心里横着小曲儿,状若漫不经心地挪开视线。

老鬼打了个响指。

印玄身上的被子像被一条无形的绳子牵着似的,一点一点地往上挪动。

阿宝用眼角盯着,看着印玄的手压住被子,以至于被子无法再往上时,印玄的手突然抬了起来,让被子顺顺利利地该到了胸口。

……

如果老鬼不是老鬼,而是个女鬼,又或者印玄不是印玄,而是个老­妇­人,那这一幕场景将又会是一段可歌可泣的人鬼情未了的爱情故事。

可惜老鬼是老鬼,印玄是印玄,所以这种诡异的老夫老妻氛围让他觉得……有点有碍观瞻。

老鬼道:“过来,给主人擦脸。”

阿宝道:“那你做什么?”

“你打算做晚饭?”老鬼看着他,淡淡道,“我不需要吃,主人可以不吃不喝一个月。”

“……”阿宝谄媚地走过去,“擦脸是吧?放心,关于这方面的技术,我是权威。”

老鬼面无表情地把毛巾递给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等他人出去之后,阿宝才嘀咕道:“又不是发烧,为什么要擦脸?莫名其妙。”他拿着毛巾在印玄的脸上比了比……

虽然隔着毛巾,但是这样的接触依然让他感到巨大的压力。

擦,还是不擦?

阿宝手里的毛巾一点点地靠近印玄的脸。

印玄突然睁开眼睛。

阿宝的手抖了抖,毛巾从手里滑落。由于双方距离实在太近,所以连印玄都没能阻止毛巾砸在脸上的厄运。

“秦老让我给祖师爷擦脸。”阿宝小心翼翼地将毛巾掀开来。

印玄眨了眨眼睛,“擦吧。”

“就这样擦?”阿宝用手比划了下。

印玄道:“从额头擦起,然后眉毛,眼睛,脸,鼻子,嘴巴,下巴,脖子。”

……

“能不能请您再说一遍。”原来擦脸真的是一门技术活!

印玄斜睨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智商不抱太多希望了,“随便。”

阿宝握着毛巾,轻轻地落在他的额头上。同时,印玄闭上了眼睛。

这是个雕像,这是个雕像……

阿宝这样催眠自己,随即觉得其实擦脸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因为闭着眼睛的印玄的确很像雕像。他的五官不能算完美,合起来却能用别致来形容。

轻轻柔柔地擦完下巴,他还没忘记要擦脖子。

一套工序做完,阿宝舒出口气,捉鬼也没这么累啊。

印玄道:“搓把毛巾。”

“好的。”阿宝捧起脸盆准备去洗手间搓,就听印玄接下去道,“再擦一遍。”

阿宝:“……”

从来不觉得吃饭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阿宝高兴地捧着碗,迟迟不肯下筷。

老鬼送完饭出来,就看到阿宝蹲在自己房间门口,一脸幸福地傻笑着。

“他怎么了?”老鬼问。

四喜道:“心情好。”

老鬼道:“主人受伤有什么可心情好的?”

四喜道:“呃……因为没死。”

老鬼:“……”

到夜里,阿宝又被叫到印玄的房间守夜。

“其实这种事情交给我们家四喜做就可以了。”阿宝将四喜从怀里拎出来,恭恭敬敬地交给老鬼。

老鬼道:“主人夜里不舒服,也许要用符咒,他们都是鬼,帮不上忙。”

阿宝道:“我也很想帮祖师爷,可惜我才疏学浅……”

老鬼道:“你的情况主人很清楚,放心吧。”

阿宝郁闷了,“其实你们是想招个不用花钱的佣人吧?”

老鬼盯着他,眼中意味深长。

阿宝被看得毛骨悚然,“有话您好好说行吗?别这么含情脉脉。”

老鬼挪到走廊,才低声道:“再过一个月,我就要投胎了。”

阿宝惊讶道:“这么快?”听说鬼魂排期起码一百年啊。

老鬼道:“是主人动用了……嗯,一些东西,所以鬼差才开了特例。”

阿宝道:“你很赶吗?”

老鬼道:“我前世的太太终于等满百年,要投胎了,这一世不想再与她错过,所以才请主人帮忙。”

阿宝扬眉道:“其实,这不会是你认祖师爷为主的条件吧?”

“即使没有这个条件,我也很愿意为主人效劳。”老鬼道,“主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阻止尚羽的人。我希望我走之后,你能够代替我帮助主人,照顾主人。”

……

这不还是找个免费的佣人吗?

“以祖师爷的修行,找十七八个鬼使易如反掌,何必要我这么一根废柴呢?”为了摆脱做牛做马的悲惨命运,阿宝拼命往自己脸上扑煤粉。

老鬼道:“主人不想将无辜的人鬼卷进来。”

阿宝指着自己的鼻子。

老鬼道:“你认为你是无辜的吗?”

阿宝道:“我活了多久就宅了多久,实在没有和人结怨的条件啊。”

老鬼道:“问题不是你活了多久,而是你的出生。”

阿宝道:“冤有头债有主,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找我爸妈商量解决吗?”

“你不用掩饰了,你的事我一清二楚。”老鬼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丁瑰宝。”

阿宝许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乍一听之下,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无论你愿不愿意,尚羽都不会放过你。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保护你的人就是主人。”老鬼道,“如果不信,你可以离开试试。”

阿宝张了张嘴巴,又合上了。

老鬼道:“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可以慢慢想。就目前来看,和主人站在同一条战线是你唯一的出路。”

吼——

租书店的东南方突然传来震耳发聩的吼声。

老鬼脸­色­一变,“有人闯阵!”

阿宝跟在他后面往外跑。

老鬼手抓着门把正要打开,就被一股怪力重重地关上了。

“主人?”老鬼立刻倒退几步,转头看去,果然是印玄。

印玄道:“不要出去,是尸将。”

老鬼变­色­道:“邱景云?”

印玄道:“刁山火。”

阿宝听到不是邱景云,不由松了口气。

“这个败类!”老鬼脸上出现表情的时候不多,大多数都发生在敌人入侵时的惊诧,但听到名字的这一刻,他脸上展露的却是赤|­祼­­祼­的轻蔑。

阿宝听着外头风声呼呼,呼喝声阵阵,心头不安,没话找话地问道:“刁山火是谁?”

老鬼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三大世家……”

阿宝恍然道:“藏经世家的人?”

若说三宗六派是类似于江湖小说中少林武当的名门正派,那么三大世家就像唐门、慕容世家等家学渊源深厚的名门世家。而且三大世家各有特­色­,藏经世家便以海量藏书名震道派。甚至有传言,他们甚至藏有三宗六派部分不外传的典籍。不过随着三宗渐渐淡出,三大世家也越来越低调,近几代,已经甚少有传人走动。

所以阿宝听到刁山火这个名字第一个想到的是吊扇起火,而不是藏经世家。

“咦?藏经世家的人跑这里来做什么?”

老鬼道:“他在五十年前自甘堕落地选择追随尚羽,还想尽各种办法把自己变成了尸将。可惜,他的方法并不太成功,每个月要换一次符咒,以免身体里的煞气反噬魂魄。”

阿宝道:“他图什么?”

老鬼道:“当然是长生不老。”

说到长生不老,阿宝不免想到吞了长生丹的印玄。印玄面无表情地看着门板,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正当阿宝以为他在发呆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绕过阿宝的身子打开了门。

门一开,­阴­风铺天盖地地席卷进来,让顶在最前面的阿宝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第十五章

黑漆漆的街道上站着一个深灰­色­的身影,那头黑白不一的头发让他看上去像个­阴­阳人。他脸上戴着半个银­色­的金属面具,从左边的额头斜着下来,没入下巴右方,就像被人一刀斜切成两半。

他的脚边横七竖八地放着八块木板,都已经被烧成了焦黑­色­。

阿宝盯着那人露出来的半张左脸,赞叹道:“犹抱琵琶半遮面,美人啊。”

老鬼道:“听说三大世家盛产俊男美女。”

阿宝道:“事实胜于雄辩。”

“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阿宝摇头叹息道:“是啊,怎么会出了刁山火这样的败类呢。”

刁山火冷冷地盯着他,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诡异地抽动了一下,好似一只小虫从肌肤下面爬过。

阿宝视力不错,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后退半步,藏到老鬼身后,露出后面的印玄来。

老鬼抢先一步,半挡在印玄身前,朝刁山火喝问道:“你来做什么?”

刁山火看着印玄道:“你受了伤,保不住他的,把人交出来吧。”

印玄从道:“对手是你,受不受伤都一样。”

这次刁山火的脸动得越发明显,一拱一拱的,大概小指粗细,从颧骨慢慢地下滑,一眨眼又不见了。“这是什么?”他站在老鬼身后,小声问道。

老鬼道:“蛊虫。”

刁山火眼睛慢慢泛起红光,两边嘴角慢慢上咧。

印玄身影一动,移到门外,长袖一扬,狂风骤起。

风声呼啸,吹得门板啪啪地敲击着墙。

阿宝用手挡著眼睛,突然跳起来,下意识地搂住老鬼的脖子,跳到他身上,叫道:“地上好烫!”

老鬼从实体变回鬼体。

阿宝猝不及防地掉下来,脚跟没停稳,在地上滑了一下,一ρi股跌坐在地上,大叫着跳起来,但两只脚刚落地又弹了起来。他穿的是连布拖鞋,底很薄,根本挡不住什么。他原本想找个稍微高一点的地方隔热,回头才知道房子已经烧起来了。

火在风中乱窜,比暗箭更防不胜防。这是租书店,放得都是易燃物,火借风势,到处点燃,很快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水!”阿宝眯着眼睛,一边顶着狂风找路,一边捞出三元四喜打算让他们一起帮忙救火,却被恢复实体的老鬼一把抓了回来,“别去!快走!”

但外面比里面更加糟糕。

阿宝的鞋底已经烧穿了,两只脚直接踩在比火炉更高温的地面上,他甚至闻到了自己脚底的焦味。

身体猛然腾空。

狂风中,阿宝只能隐约认出三元的肩膀。因疼痛而抑制不住的泪花很快在风中吹­干­,他感动地喊道:“谢谢。”

至于三元能不能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三元站了会儿,脸­色­渐渐发白。如果是鬼体,他可以飘起来,对地面的温度视而不见,但身为实体,他的感受与人是一模一样的。

四喜一直关注着三元的脸­色­,看他实在撑不住,立刻伸出手,打算从他手里接过阿宝。

阿宝感觉到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下意识地搂紧三元的肩膀的,但三元看了四喜一眼,默默地将阿宝递了过去。

阿宝惊讶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看到被转移对象是四喜后,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提心吊胆起来,因为随着移交的进行,他离四喜的脸越来越近,所以看到四喜的眉头正紧紧地皱着,而且有越皱越紧的趋势……

“等等!”他惊极而呼。

但来不及了,四喜在将他完全接过去的刹那,手臂因承受不住而迅速下垂。

会死人的!

阿宝骇极,双手搂住四喜的颈项,两只脚努力往地上的蹬。

千钧一发的时刻

老鬼的手臂赶到了,帮助四喜托住了阿宝。

阿宝惊魂未定地看着四喜近在咫尺的苍白面孔,又艰难地转头看老鬼。

老鬼道:“快,跳到招魂幡上面去!”他说着手用力朝左边一送。

四喜随着他的动作,将阿宝滑了出去。

……

等等!不要这么随便啊!好歹先让他看看地形!

阿宝心头在呐喊,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了起来。

想象中的碰撞并没有发生。他落进一个松软的布上,就像安全气囊一样柔软舒服。阿宝尝试着站起来,却被风一次次刮倒,到最后,他­干­脆双腿一伸,躺在招魂幡上打盹儿。

风吹得疾,耳朵嗡嗡作响,竟有催眠的作用。

阿宝原本只是无所事事地等待,谁知躺了一会儿居然真的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轻轻地推着他。他睁开眼睛,发现四周的风渐渐地停了。他一骨碌从招魂幡上爬起来,朝四周看去。

印玄、刁山火和老鬼都不见了,四周一片狼藉。

“祖师爷呢?”阿宝抓着四喜的手问道。

四喜道:“印玄大人赢了,和秦老先生一起进房间去了。”

“那地面……”阿宝爬到招魂幡的边沿,犹豫地看着地面。

四喜道:“刁山火逃走了,地面恢复正常了。”

阿宝从招魂幡上跳下来,脚底的伤口一接触地面就痛得他一ρi股坐下来。与此同时,招魂幡自动收起,缩成一团,飞进屋里去了。

阿宝没心情眼馋宝物,低头查看脚底,发现上面抹了白­色­的药膏,有点腥,愈合效果却很好。要不是伤口碰到地面,他几乎忘记脚上有伤。

他­干­脆跪在地上爬到租书店的门口往里张望。

租书店被烧得所剩无几,一片焦味。

阿宝扯着嗓子喊道:“祖师爷!秦老!”

老鬼拖着箱子从走廊走出来,“收拾东西,我们要离开了。”

哦也!

终于可以离开那间不是监狱胜似监狱的房间,终于可以离开那张连翻个身都担心掉下来的小床了!

阿宝欢喜完,想起印玄眉头又担忧地皱起来,“祖师爷没事吧?”

老鬼看他还算有点良心,脸­色­微缓,“需要养伤。”

这有说等于没说嘛。不过看老鬼的脸­色­,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老鬼见他盘坐在地,皱眉道:“你不收拾东西?”

阿宝道:“我房间还有什么东西烧剩下吗?”由于他本来就没打算长住,所以没带什么重要东西,就算烧光了也不心疼。

老鬼道:“床。”

阿宝道:“我没什么东西要带了。”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四喜抱着几条他的­内­裤出来,“大人,箱子里只有这些­内­裤毫发无伤。”

阿宝愣了愣,随即欣慰道:“我以后一定会坚持使用这个牌子!它是丁家继承人的最大守护神!”

外面响起汽车喇叭声。

阿宝讶异地转头。由于这条街实在太安静了,除了潘喆、邱景云、刁山火、毛怀德之外还没有见过其他人,所以他一直以为这条街四周被印玄下了结界,一下子出现这种明显属于人间的声音让他一时三刻没回过神来。

印玄从驾驶座上下来,打开后座的门,正要往里进,转头看向盘坐在地上阿宝。

阿宝无辜地向他露出脚丫子。

印玄侧身,甩袖。

阿宝身体被一阵风吹得腾空而起,缓缓落在车厢边上。

印玄绕过车尾,从另一边上车。

阿宝看着近在咫尺的座位,又看看自己与座位间的距离,犹豫着是厚脸皮到底爬上去,还是咬咬牙踩着伤口冲上去。

他两只手扒住座位,借力撑起身体,正想抬脚站起,就感到ρi股被人捧住,用力往上一拱!抬起的脚尖借力一蹬,他顺利地扑了上去

脸正好埋在印玄的大腿之间。

第十六章

阿宝的身体顿时僵硬成冰棍,脚底的伤也不记得了,全身上下的感觉和血液全都汇聚在脸上。他双手撑着坐垫,谨慎地用力,想将头抬起来,但显然高估了双臂在这个姿势下所能使用的力量,所以第一次试验只开了个头,就华丽丽地失败了。

抬起几厘米的头又落了下去,脸隔着布料在印玄的大腿上轻轻擦了一下……

好光滑。

印玄身上的衣服很薄,薄得几乎像直接蹭在大腿上一样。

衣领突然被夹住拎了起来。

阿宝脖子不由自主地仰高,双手借力撑着坐垫。黑暗中,他感到自己的脑袋正不由自主地靠近印玄。

“坐好。”印玄松开手指,面不改­色­地推开他凑近的脸。

“是。”阿宝不敢造次,蜷起两只脚,先跪坐,然后慢慢伸展双腿,调整姿势,顺便用眼角狠狠地瞪了眼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四喜愧疚地缩成一团,躲进他怀里。

门被砰得关上,老鬼坐上驾驶位,把出租车载客牌子翻倒,油门一踩冲了出去。

阿宝回头看黑漆漆的街道:“房子怎么办?”

老鬼道:“不要了。”

……

好大款。

阿宝道:“其实这样的租书店祖师爷还有很多家吧?是国际连锁的吧?”不然赚不到那么豪迈的气质。

大概是决定了以后将打理印玄身边事物的任务交给阿宝,所以老鬼耐心地解释道:“只有一家。”

阿宝道:“那我们的经济来源……”

老鬼道:“主人有一家古董店。”

阿宝理解地点点头。这才对嘛,作为一个纵横古今的人,古董店才是正确的选择。

老鬼继续道:“两家金店。”

“……”金银什么的,在古代比较流行吧?所以赚了存起来也很合理。

“三家服装店。”

不会都是祖师爷身上这身的风格吧?阿宝借着黑暗,肆无忌惮地用脸作囧状。也许是一家COSPLAY服装店。

“四家理发店。”

阿宝:“……”所以,祖师爷的头发是漂染的?

“五家……”

“我们现在要上哪里去啊?”为了不听到更加惊爆的答案,阿宝主动打断了他的话。

老鬼道:“服装店。”

阿宝道:“巡视生意?”

老鬼道:“睡觉。”

“……”不说不觉得,一说,真的好困。阿宝打了个哈欠,开始忙忙碌碌地研究起睡姿来。把脚放在地上……会痛!把腿蜷起来放在左边,身体会不自主地向右边倾斜……那里是祖师爷。把腿蜷起来,脚底朝右边……那里还是祖师爷。

最后,阿宝盘腿,仰着头靠在椅背上,一副老僧入定失败成老僧入睡的姿势。

车开得平稳。

等阿宝醒来时,天光大亮。

他揉了揉眼睛,扭头看看左右。

窗外是绵延起伏的青山,偶尔能看到麦田和一座座小楼房。印玄正闭目养神,他的身体坐得很直,就像压根没睡着。

大概阿宝视线停留得时间过长,印玄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阿宝急忙移开目光。

老鬼道:“主人,前面两公里有服务区,是否停下来休息?”

阿宝肚子非常及时地响了一声。

印玄道:“好。”

阿宝­干­笑道:“昨天吃得少。”

老鬼道:“你昨晚吃了两大碗。”

“……昨晚运动量也大。”阿宝辩解。

老鬼道:“你是指睡觉?”

阿宝:“……”

服务区很快出现在眼前。前面停着几辆旅游大巴,游客正从洗手间里进进出出。

老鬼停好车,就将自己恢复到鬼体状态。印玄受了伤,他不想太耗费他的元气。

阿宝从车上下来,蹦跳了几下才发现自己的脚竟然不痛了。他一ρi股坐在地上,查看自己的脚底,伤口基本愈合,只是还有点发红。

“哇。这是什么灵丹妙药,这么灵!”他叫道。

老鬼从驾驶座探出头,“主人还有五家药店。”

阿宝:“……”不知道印玄有没有身份证,有的话,应该能进福布斯排行榜吧。横跨各行各业的牛人。

印玄下了车,优雅地朝餐厅走去。

原本嘻嘻哈哈的游客见到他,都忍不住屏息静气驻步而望。

一身白衣一头白发的帅哥实在很吸引眼球。

阿宝低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两只脚,再看看被四喜抢救出来的唯一行李,无奈地放弃跟在印玄身后沾光出风头的机会,踮着脚先进洗手间方向的大门,打算从那里过长廊去餐厅。

长廊两边放着各种各样的小摊位。

有杂志、有玉石、有零食……

他放慢脚步,边走边欣赏。

零食后面又是杂志、玉石……零食?

阿宝愣了愣。这条长廊真奇怪,竟然让同样的东西占了两个摊位。他转头看前方,却发现……

零食摊位过去又是杂志、玉石、零食……就好像无限重复一般,一直延伸到他视线难及的尽头。

阿宝仓皇回头。

洗手间的表示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不断循环重复杂志摊、玉石摊、零食摊……

他身上一阵阵地发冷。

这种感觉就好像站在两面镜子的中间,看着永远重复没有出口的长廊。

“祖师爷?”他小声呼唤着。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四喜从他怀里探出头,张开双手正要伸懒腰,却同样因眼前的景象而愣住了。“大人,这里是哪里?”

阿宝深吸了口气道:“我想,应该还在服务站。”

四喜道:“为什么会这样?”

“应该是某个制造出来的幻境。”阿宝捏着黄符的手全是冷汗。

四喜道:“大人最近遇到的事情真多。”

阿宝道:“我一般称它为流年不利。”

四喜道:“您被盯上了。”

阿宝道:“……流年不利得很!”

“你是阿宝吧?”

阿宝身边的零食摊摊主慢慢地抬起头来。

刹那,阿宝身体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住。

“毛怀德?”四喜惊叫道。

……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看到孔颂被老鬼割了一刀,怨气外泄,被吞噬成一堆腐­肉­。眼前这个怎么可能是……

阿宝盯着眼前这个人柔和的表情,灵光一闪,“毛怀德?”

毛怀德侧了侧头,突然叹气道:“我被人叫了孔颂很多年,听到毛怀德,还不太适应。”

果然!

阿宝震惊地睁大眼睛,“你不是死在夏威夷了吗?”

毛怀德道:“死得不够彻底吧,反正,又活了。”

“……”难道那个闪电人尚羽不止把孔颂变成了尸将,还把毛怀德也顺带一起炼制了?还真是批量生产啊。阿宝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毛怀德道:“主人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阿宝道:“强抢民男是犯法的。”

毛怀德道:“我知道。可我都不是人了,所以人类的法律应该不能约束我吧。”他说着,就伸出手来。

阿宝看着他的手指一瞬间变长,外形如同曲折的枯枝,指甲还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心底就一阵发紧,急忙喊道:“等等!”

毛怀德竟然很配合地停住了。

“你是真正的毛怀德的话,应该不是天煞孤星啊,为什么你也能变成尸将?”阿宝问道。

毛怀德道:“我不太清楚。”

“你不能活得这么浑浑噩噩!”阿宝正打算用长篇大论来拖延时间,顺便看看能不能唤起他的良知,肩膀就被那五根枯枝抓着往前一拉,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扑进毛怀德怀里。

死人!

阿宝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快走!”毛怀德搂住他就朝洗手间的方向跑去。

不!他不想从幻境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马桶里面!

阿宝死命地往后退着。

毛怀德道:“抱歉,这是主人的命令。”他声音含着歉意,下手却一点都不含糊。手指往他喉咙上一扣,像拖麻袋似的把他往前拖。

阿宝几乎喘不过起来,两只手拼命地掰着他的手臂,想将他的手臂掰下来。

毛怀德的脚突然绊了一跤,搂着阿宝一起向前倒去。

四喜飞快地缩回脚,移到阿宝身下扶住他。

毛怀德道:“你是谁?”

四喜道:“卖杂志的!”

毛怀德一怔,四喜抓着阿宝的手就往另一边拽。

毛怀德的手紧紧地箍着阿宝的肩膀,两人拔河般地拧着。

“等等!”被当成绳子的阿宝不得不出来喊停,“在这样下去,我会断掉的!”

毛怀德道:“跟我走。”

四喜道:“阿宝大人不能去。”

毛怀德道:“你不是说你卖杂志的吗?”

“兼职。”四喜继续抓着阿宝的手往另一边拖。

阿宝忍无可忍地喊道:“三元同花顺!”

毛怀德警惕地看向四周。

“你后面。”阿宝道。

毛怀德头下意识地往后转。

与此同时,一记重拳挥到他的脸上,让毛怀德的脖子发出咯得一声脆响。

阿宝和四喜的动作同事一停,钦佩地看着三元。不会一下就把对方KO了吧?

毛怀德突然放开手,捧着脑袋,慢慢地将脑袋重新转了过来。

阿宝和四喜趁机跑到三元身后。

三元冷冷地盯着毛怀德,戾气从眼角一点点地渗出来,冲上去又是一拳!

毛怀德被打退了两步,站稳,然后扑上来。

这绝对是非常原始的战斗。

毛怀德根本没有任何战斗的技巧,除了不停地用爪子挠着三元之外,还用头撞,膝盖顶,牙齿咬……

阿宝丢出两张定身符,像纸片一样粘在毛怀德身上飘啊飘,却一点用都没有。

“三元不行了。”四喜担忧地看着三元的身体从鬼体和实体之间不停转换着。之前为了保护阿宝不被地面的热度烫到,三元已经耗费掉太多­阴­气,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就参加这种高强度的战斗,让他的承受能力濒临崩溃的临界点。

阿宝迟疑道:“难道又要输阳气?”

“可是经常输阳气给三元会让他魂飞魄散的。”四喜担忧道。

阿宝一咬牙,并起双指指着三元的背脊,喊道:“归!”手指随即回指自己的胸口。

正在战斗的三元顿时化作一道白光,回到阿宝的怀里。

失去了阻隔在中间的三元,阿宝就不得不直面已经打得失去理智的毛怀德。

眼见毛怀德张牙舞爪地冲过来,四喜挺身而出,挡在阿宝前面。

阿宝皱了皱眉,正想抱住四喜朝旁边滚,就看到一道白光冲出去,同花顺抱住毛怀德,双腿夹住对方的腰,恶狠狠地抓着他的脸,“坏蛋!不许欺负大人。”

毛怀德虽然没什么痛觉,但突如其来的黑暗还是让他守住了脚步,缩回手臂将同花顺从身上拉了下来。

同花顺变成鬼体,从他手指里溜了出来,继续挡在阿宝和四喜身前,两只眼珠用力瞪到眼眶外,愤怒地盯着毛怀德。

毛怀德虽然当了僵尸,但和鬼接触得并不多。四喜和三元虽然是鬼,看上去却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像同花顺这样动不动就瞪得眼珠子脱窗的还是头一个,所以,他明显被吓到了,两只脚悄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咚咚咚……

持续的脚步声传来。

毛怀德急了,朝阿宝伸手道:“主人让你跟我走。”

阿宝道:“帮我答复你主人,我很忙,这辈子没空,让他下辈子预约趁早!”

毛怀德犹豫地看着同花顺,最后把心一横,闭着眼睛冲过去。

但还没冲出两步,玉石摊位上方就凭空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脖子,将他往玉石摊位一拉。

阿宝、四喜和同花顺眼睁睁地看着毛怀德在一只诡异的手诡异地拉扯下,诡异地消失在了这个诡异的走廊里。

“那只手有点眼熟。”阿宝说了一句,就看到同花顺脚底啪嗒啪嗒落下两滴豆大的眼泪来。

阿宝耸肩道:“不用证实了。”

啪。

一下击掌声,走廊两边的空间扭曲了一下,随即多余的杂志、玉石、零食摊位都不见了,只有三家安安分分地坐在那里。

前方是一道长方形的门,上面贴着两张红剪纸——餐厅。

剪纸下面,印玄正不满地盯着他。

第十七章

“这么短的距离都会跟丢。”他眯起眼睛,正打算好好训斥一番,就看到阿宝伸展双臂冲过来,在肢体接触的千钧一发,印玄身影一闪,退了三步。

阿宝扑了空,非常自然地双手合什,道:“祖师爷!您真是我的救星!”

印玄道:“我不可能每次都救你,你要学会自己救自己。”

“嗯嗯。”阿宝目光移到印玄的下巴,­干­笑道:“我会的。”

印玄道:“书背到第几页了。”

“呃……”

印玄道:“没背完不用吃饭了。”

“啊……”又来这一招?太不人道了!阿宝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眼睁睁地看着印玄潇洒地转身将那件白袍子挥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他看看零食摊,吞了口口水,又看看印玄越来越远的背影,最终还是怕隔得太远又遭遇到什么意外,只能强忍住饥饿,赤脚追了上去。

印玄的外形注定他属于被围观的那一类。

哪怕坐在餐厅的最角落,还是不停有人回头看他们。手机照相机总是以奇怪的角度冒出来,然后咔嚓一下。

阿宝轻声问道:“要不要处理一下?”

印玄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阿宝道:“四喜。”

四喜比了个OK的手势,悄悄摸到那些拍了照的人旁边,想趁他们不注意将照片删除,但是等他删完回来,看印玄的脸­色­大大不同。

阿宝道:“祖师爷很上照吗?非”

四喜小声道:“印玄大人没上相。凡”

阿宝眼睛一瞪,“这种话怎么能当着英俊迷人的祖师爷的面讲呢?祖师爷不是不上相,是照片拍得不够栩栩如生!”

四喜道:“不是不上相,是没上相。”

阿宝道:“什么意思?”

印玄左手捏着一张符,贴在阿宝的胳膊,“等你知道什么意思,你就能吃饭了。”

阿宝掐着四喜的脖子,“好好解释!”

四喜道:“照相机里没有印玄大人的身影。”

阿宝揭起那张黄符,惊讶道:“这张符能够令人在摄像中隐身?”简直是人类用来装神弄鬼的必备道具啊!

印玄拿出两枚一块钱的硬币随手一丢,然后在虚空一抓,一盒饭就凭空出现在阿宝面前。

阿宝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打开饭盒。

四喜非常体贴地送来了筷子和勺子。

“吃青菜吧,增加绿叶素。”阿宝的筷子刚伸出,就被印玄夹住了。

印玄淡然道:“我记得只说可以吃饭,没说可以吃菜。”

“……”阿宝埋头吃了口饭,­干­巴巴地咀嚼了会儿,可怜兮兮地开口,“能不能倒点水?”

最终,仁慈的印玄祖师爷还是答应了他这个渺小的要求。

白水饭并不是那么好吃的,吃完之后比吃完之前还没­精­神。阿宝上了车,就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印玄关上车门,等汽车发动之后才问道:“今天来的是谁?”

说到这个,阿宝­精­神一振,道:“是毛怀德。”

正在开车的老鬼分了神,车头贴着路边的围栏过去。

印玄挥手,直接把整辆车瞬移到高速公路上。

阿宝惊叹道:“法术还能这么用?那我们还要交通工具­干­什么?”

老鬼道:“法术是要耗费心力和法力的。主人,对不起。”

印玄摆手道:“无妨。”

老鬼道:“阿宝少爷,你刚才说毛怀德……是哪个毛怀德?”

老鬼不愧是老鬼,果然老­奸­巨猾,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阿宝道:“是夏威夷的那个。他好像也变成了尸将。”

老鬼面­色­一变道:“你决定是尸将?”

“呃……”阿宝缩了缩脑袋,“不确定。”其实到现在为止,他除了尸将比一般僵尸厉害意外,还没搞清楚他们到底有什么特­色­。

老鬼道:“他身上的煞气是不是很重?”

阿宝道:“重,而且他的手指像树枝一样,可长可短,指甲盖还发着绿光。”

老鬼道:“这应该不是尸将。尸将在外型上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

阿宝道:“那是什么?”

老鬼道:“从外形来说,很像毒木僵尸。这都是我的错,要不是因为我把他们两兄弟的灵魂兑换,毛怀德也不会因为命格被打乱与孔颂一起死于非命,还变成毒木僵尸。”

“他有两只眼睛,不是独眼龙。”

“毒药的毒,木头的木。”

阿宝疑惑道:“僵尸都很喜欢和植物打交道吗?一会儿是毒木僵尸,一会儿是兰花僵尸。”

老鬼道:“不是僵尸很喜欢和植物打交道,是尚羽很喜欢和植物打交道。”

“他前世是花匠?”阿宝顿了顿,又道,“其实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尚羽既然有那么多手下,邱景云、毛怀德和刁山火什么的,为什么不一起出动来抓我呢?”要是一起上的话,孔颂也不会死得那么容易吧?

老鬼道:“僵尸的煞气是有排他­性­的。”

阿宝道:“什么意思?”

老鬼道:“煞气是双面刀,它们可以是武器,也可以是自杀的利器。你不是见过孔颂被自己的煞气反噬吗?僵尸与僵尸在一起,很容易因为彼此身体里的煞气而难以控制自我,互相厮杀。”

“可是上次孔颂死的时候,邱景云没有动手啊。”

“所以说邱景云是目前为止最完美的尸将。”老鬼道,“真正完美的尸将可以列入中妖的行列,拥有强大的力量和较为完整的人­性­。”

……

只是较为完整?那还是别把同花顺交给他了。不过话说回来,也许他应该想办法搞个僵尸大会,让所有的僵尸都一起过来热闹热闹,场面一定会很­精­彩。

阿宝不怀好意地想着。

印玄身上突然传出手机铃声。

阿宝吃惊地看着印玄从袖子里拿出手机,“祖师爷用手机?”上次看他那么­干­脆地捏碎他的手机,他还以为印玄对电子类产品抱有敌意。

印玄接起电话,“有消息?”

那头大概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长串,印玄一直默不吭声地听着,末了才道:“把地址发过来。”他挂掉电话,目光扫向对面的车道,然后抬手……

出租车霎时从这边车道挪到了对面的逆行车道。

老鬼面­色­不变地继续往前开,就好像他开的本来就是这条车道一样。

“这年头,当出租车司机也不容易啊。”阿宝感慨。

半路上,印玄把手机给了老鬼,没多久,车下了高速,驶入大城市。

阿宝望着外面闪烁的霓虹和川流不息的人潮,感觉恍如隔世。在那个宁静的镇上才呆了没几天,怎么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年?

“新家在这儿?”他期待地问。

老鬼道:“不是。”

果然,车穿过城市,直直地朝那越来越黑暗的方向开去。

阿宝火热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颤抖地问:“我们到底去哪儿?”

老鬼道:“机场。”

阿宝道:“然后呢?”

老鬼道:“去别的城市。”

“最后呢?”

印玄突然道:“不是找不到你师父和师叔么?”

阿宝眉毛一扬,“难道你有他们的消息?”其实联系不上司空清苦和龚久是常事。由于职业的特殊­性­,他们经常会去一些一般人不去或者没有手机信号的地方,所以暂时的联系不上并没有让阿宝很担心。但印玄的重视不得不让他重新审视这件事,“他们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印玄道:“可以这么说。”

“他们在哪里?”

“鬼煞村。”

“……取这个村名的人一定活得很不耐烦。”

41、第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鬼煞村比想象中豪华多了。

阿宝坐在窗明几净的大厦顶层休息室里,喝着美丽动人的秘书泡的咖啡,由上至下地欣赏着街上豆大的黑影。

印玄和休息室的主人正在办公室里交谈,内容不得而知,但看到对面老鬼紧绷的神­色­,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这幢大厦是不是祖师爷的?”阿宝悄声道,“他是不是盘缠不够,过来收租?”

老鬼道:“不是。主人有信用卡和银行卡,世界通用。”

阿宝吃惊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祖师爷他有身份证?”

老鬼道:“当然。主人是和您一起通过机场安检上飞机来这里的。”

阿宝道:“我以为他用了什么法术。”连汽车换车道都是一挥袖的事,上飞机应该更简单吧。

老鬼道:“办一张身份证更简单。”

阿宝:“……”好像也有道理。

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三十来岁衣冠楚楚的男人跟在印玄身后走出来,他戴着一副与衣服品味眼中不符的茶­色­镜片粗框眼镜,一下子把身上的­精­英气质冲得不伦不类。他殷勤地伸出手道:“家门不幸,这件事要请印玄大师多多帮忙。事成之后,一定重金酬谢。”

“你的眼睛怎么了?”阿宝因为好奇他的眼镜,所以特地凑到他身边去看,发现茶­色­的镜片下藏着一道疤痕,几乎把眼睛劈成两半。

男人苦笑着把眼睛摘下来。失去镜片的遮挡,他的眼睛看上去十分狰狞,上下眼睑闭合的时候就能看到一道清晰的疤痕,要是再深一分,可能眼珠子就废了。“这就是我弟弟的杰作。”他轻轻抚摸着疤痕,“他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完全没有人­性­,我是他亲哥哥,他都砍得下手!父亲被他气得中风,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他也没回来看一眼。我现在也不求别的,只求大师把他收了去,这样的冤孽死了才­干­净。”

阿宝听出他话的字里行间都是恨意,“你弟弟为什么这么做?”

男人重新戴上眼镜,“这个是家丑,恕我不便相告。”

印玄道:“你复印了几张地图?”

男人道:“三张。一张给了司马清苦和龚久大师,一张给了潘喆潘大师,您是第三张。”

印玄伸出手掌,“原件。”

男人皱眉道:“原件是我家祖传之物……”

“免收三百万。”印玄道。

男人迟疑了下,道:“稍等。”他转会办公室,过了会儿,捧着一个黑漆漆的盒子出来,“能否让我再印一份,以免……”

印玄夺过盒子揣进袖子里,“不会有以免。”

男人看他态度强硬,只好把担忧咽下去,默默送他们下楼。

到楼下,老鬼显出实体去开车。

男人面­色­如常,陪着印玄和阿宝等车。

阿宝搭讪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名片盒,抽出其中一张,用双手递给他,“曹炅。”

阿宝看着名片上印着大大的公司名称和他的头衔,讶异道:“《嬉闹江湖》是你们公司开发的吧?”

曹炅道:“是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宝觉得曹炅说“是的”的时候,并不是很情愿。

老鬼的车终于开到大厦前,印玄和阿宝上了车。曹炅站在大厦门口,目送他们到视线尽头。

阿宝道:“一张地图而已,­干­嘛神神秘秘的,一定要祖师爷亲自跑一趟?发扫描件不可以吗?”

老鬼道:“你不觉得电梯不对劲吗?”

阿宝回想了下,“设计很特别。”

老鬼道:“是个阵法,曹炅让我们跑这一趟,是想掂量掂量我们的分量,够不够资格去鬼煞村。”

阿宝道:“那他真是太有眼不识泰山了!不过他说把地图复印件给过我师父师叔和潘……咳咳,那个潘掌门,可现在他们都失踪了,难道都陷在鬼煞村里了?”

老鬼道:“鬼煞村,光听名字就知道煞气很重。”

“想知道,就问她。”印玄打开手里的黑匣子,里面出了一张古旧的图纸之外,还有一只缩成团的鬼。“出来。”印玄手指不耐烦地弹了下匣子,鬼一下子被震了出来,落到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慢慢地伸展开来,竟是个容貌艳丽的女鬼。她穿着很时尚,与匣子里残旧的地图格格不入。

“我知道错了,请你们放过我吧!”女鬼楚楚可怜地看着印玄。

阿宝见女鬼瑟瑟发抖的模样,柔声道:“不怕,我们脾气都很好。”

印玄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阿宝识趣地闭上嘴巴。

女鬼吓得越发厉害,左摇右摆的,一副随时要昏过去的模样。

印玄道:“说。”

女鬼颤巍巍道:“说什么?”

阿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匣子里面?”

女鬼眼睛犹疑地看着他们,似乎想到了什么,稍稍镇定,回答道:“我叫许芹,是一名模特儿……我父亲是许立杰!你们把我送回我父亲那里去吧,他一定会感激你们的!多少钱都可以。”

阿宝道:“你父亲的名字没听过。”

许芹道:“我马上给你们地址!就在……”

“你还没说为什么在匣子里?”印玄冷冰冰地打断她的话。

许芹犹豫着。

印玄道:“你的噬魂符呢?”

阿宝当然不会以为这句话在问女鬼。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噬魂符,许芹大叫一声,身体往后一缩,贴在挡风玻璃上。

印玄眸光一凝,许芹立刻被玻璃弹了回来,倒在印玄和阿宝的中间。

阿宝将噬魂符往旁边挪了挪,以免误伤她。

印玄看着吓哭的许芹,淡然道:“你还有一次机会。”

“我是被人杀死的!”许芹道,“被曹煜杀死的。”她的声音打着颤,夹杂着恐惧与愤怒。瞳孔一点点的缩小,与此同时,她漂亮­干­净的脖子慢慢出现一道血痕,血水从血痕中喷溅出来。她痛苦捂住自己的颈项,张大嘴巴,拼命地呼吸着,嘴里发出痛苦地吼叫声……

印玄抓住她的脑袋,将她重新放回匣子里,手指随意在匣子上面划了道符,然后拿出地图,盖上匣子丢给阿宝。

阿宝接过匣子,喃喃道:“没想到她是这么死的。”当鬼回忆死亡经历时,身体里的记忆就会模拟当时的死状。“对了,曹煜是谁?曹炅那个丧心病狂的弟弟?”

印玄道:“你不是有三个鬼使么?可以让他们套话。”

阿宝拍拍胸膛,只拍出了四喜。

四喜道:“同花顺和三元都在沉睡中,大人。要我叫醒他们吗?”像这种恢复元气式的沉睡除非沉睡者自己醒来或是主人遇到危险,不然只有靠叫醒的办法。

三元两次救他,耗费不少元气还能理解,可同花顺哭哭啼啼的也这么费劲?

阿宝担心道:“是不是前尘往事镜用了之后有副作用啊?”

老鬼道:“记忆太多对鬼魂来说并不是好事。他不断地陷入沉睡,说明前世记忆正在一点一滴的复苏。”

“人的前世记忆可以复苏吗?”要是这样,不乱套了,孟婆汤还有什么意义?

“通常不可以,但总有人是例外的。”老鬼缓缓道。

阿宝想起老鬼提过他不久之后就要和前世的太太一起投胎,可见他也是例外的那个人,不由感慨道:“人间自古有情痴啊。”

老鬼道:“丁家的人不会懂。”他语气平淡,并无任何恶意,仿佛是在陈述一件众所周知的事实。

阿宝冲后视镜做了个鬼脸。

42、第二章

地图显示的位置是在一个山坳里。

车开到山脚下就没路了,阿宝不得不跟着印玄他们下车走路。

老鬼和四喜变成实体状态,背着两袋高出一脑袋的行李袋,阿宝也背着一个,但个头明显小很多。“这是什么?”他没爬多久就气喘吁吁地问。

老鬼道:“食物和水。”

阿宝吃惊道:“全都是?”

“全都是。”

“这里不是只有我和祖师爷需要食物和水吗?”

“只有你需要。”老鬼看着他。

阿宝想起他说过印玄可以一个月不吃不喝,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你们打算在山里呆多久?”

老鬼道:“不知道,也许两三天,也许两三个月。”

阿宝惊叫起来,“这么一点东西吃两三个月?”他会瘦的!他恋恋不舍地捏着手臂上松弛的肥­肉­。

老鬼道:“要省着点吃。”

阿宝道:“我可以在山脚下等。”

印玄回头,“你想跟着尚羽做僵尸?”

“呃,这里这么偏僻……”阿宝神经兮兮地看着四周,浓密的枝叶挡住了大半片天空,偶尔露出的天也是­阴­沉沉的灰­色­,森冷的山风无声无息地拂过来又吹过去,毫无规律可言。他感觉到身上的­鸡­皮疙瘩开始跳舞了。“我应该劝师父和师叔金盆洗手的,­干­这一行简直是吃青春饭啊。”

老鬼道:“为什么?”

阿宝道:“我要是稍微上点年纪,估计就爬不动了。”

四喜道:“大人,那是因为您平时只吃不动的关系。”

阿宝道:“我没有问你的意见。”

四喜道:“哦。”

阿宝猛地停住脚步,看着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的印玄紧张道:“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印玄嘴角勾起,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上了年纪就应该金盆洗手?”

……

差点忘了这里有个修行百年的老……祖师爷!

阿宝立刻堆砌十万分真诚的笑容,“这当然是因人而异的。我是说像我师父这样,上了年纪后体力大不如前的。”

印玄道:“你师父受困,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

阿宝道:“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师父被潘掌门改过名字,听说可以无病无忧地活到九十九。我对吉庆派掌门的技术深具信心。”他原本以为这记马屁拍得非常­精­准,应该能得到老鬼的声援,谁知老鬼竟然叹了口气。

“潘喆既然也到了鬼煞村,就说明司马清苦的命格出现了问题。”

阿宝哇哇叫道:“不会吧?!那我们快点吧。”

老鬼道:“你的速度和刚才有什么区别?”

阿宝道:“您没听到心跳加速吗?”

老鬼:“……”

即使有了地图,鬼煞村也比他们想象中的难找。

入夜的山像是蒙了布的笼子。

阿宝等人围坐在火堆边上,老鬼递了块压缩饼­干­给他,还有一小杯的水。

“……”阿宝接过来道,“这是开胃菜吧。”

老鬼道:“吃完早点睡。”

阿宝道:“我会半夜饿醒的。”

“说明你今天还不够累。”老鬼变成魂体状态,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只大行李袋。

“……”阿宝道,“但是我很快又会睡过去的。”山里没有电,所以尽管他带着手机和一块充好的手机电池也没敢用来玩游戏,等吃完饭,跟着四喜绕着火堆小走了一圈消食之后,就钻进了唯一一个睡袋里。

山风很冷。

由于没帐篷,所以阿宝的脸一直被冷风呼呼地刮着,以至于他不得不一会儿将脸缩进睡袋,一会儿又放出来喘气。

印玄被他折腾地心烦,­干­脆将他拖过来,放在腿上,面朝着自己。

他一系列的动作太快,以至于阿宝张嘴要惊呼的时候,眼前的景­色­已经变成了印玄那件白袍。

“祖师爷。”他压低声音道。

印玄垂眸。

阿宝看到他那双眼睛似乎在黑暗中闪烁着淡淡的琥珀­色­的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两眼放光?……自己有这么秀­色­可餐吗?他眨了眨眼睛,发现那光暗了些,有点像路上黯淡的月光反照,并不吓人。

“这样我会落枕的。”他实话实说。

印玄道:“脑袋会掉吗?”

“……晚安。”

第二天起来,阿宝没有落枕,但大腿和胳膊像被人用棍子敲了一顿,又酸又痛,背着行礼爬山的速度也远不如昨天。老鬼看不下去,只好把他的行李也背到自己身上,饶是如此,他还是最慢的一个。

“定身符怎么画?”印玄问。

阿宝抬起手臂,在空中胡乱地挥了两下。

印玄道:“左边和右边不对称。”

……

这都看得出来?瞎蒙的吧?

阿宝一脸的不信。

印玄随手在半空中画了一张定身符。符就这样停留在半空中,就像上次那样。“看明白了?”

阿宝仔细看了看,果然左右十分匀称。

印玄挥袖抹掉,“继续。”

阿宝只好认认真真地画符。

印玄几次不满意,直到第十三次才勉强点头道:“有进步。”

“可以休息一下了吗?”阿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印玄置若罔闻道:“噬魂符。”

“……”

到吃午饭的时候,阿宝连胳膊都提不起来了。他将压缩饼­干­胡乱地塞进嘴巴里,伴着水吞咽下去,然后就摊在树边打盹儿。

十五分钟后,印玄拖起他重新上路。

阿宝哭丧着脸道:“祖师爷,我会死的。”

印玄道:“我会把你烧成灰,以免变成僵尸。”

阿宝的面­色­更苦,道:“没想到祖师爷连我的后事也安排好了。”

“禁魂符。”

“……”还是烧了吧。

又是一天过去。

昨天还对地面洁净程度挑三拣四的阿宝直接扑倒在地,然后艰难地翻了身,像条死鱼般仰躺着。

“大人,吃晚饭了。”四喜帮他领了饼­干­和水。

阿宝张开嘴巴。

四喜把饼­干­掰成一小块塞进他的嘴巴里。

吃完晚饭有躺了会儿,阿宝终于恢复了点力气,他慢吞吞地坐起来,随即吃惊道:“这不是我们昨天休息的地方吗?鬼打墙?”

印玄道:“不,这的确是另一个地方。”

阿宝看向四周,指着那堆昨天烧过的树枝道:“看,那不是我们昨天用剩下的。”

老鬼拿起其中一个树枝,将柴堆拨开道:“你觉得还是吗?”

阿宝观察了下,“咦?石头上没有火烧过的痕迹。”

老鬼道:“有人故布疑阵,却没什么常识。”

阿宝道:“什么意思?我不懂。怎么会有两座一模一样的山,这不符合常理!”

印玄拿出那张地图和复印件给他。

阿宝疑惑地接过来,然后凑到火堆边上看,“有什么不同吗?咦,复印件比地图清晰?”

印玄道:“曹炅一定觉得地图不够清晰,所以先将地图扫描进电脑,通过电脑技术修改得更加清晰后,再打印出来,可是这张地图最宝贵的就是上面的不清晰。”

阿宝想了想,将地图翻来覆去用各个角度看着,终于发现当月光扫到地图时,将地图拿到鼻子的高度,能看到几个银亮的字。

“我们现在应该在这个位置,”阿宝伸出手指,指着上面的一座山,“大镜山?”他目光往昨天的那座山看去,“小镜山?”

印玄道:“这是两座有感应的山。”

阿宝道:“感应?双胞胎?”

“传闻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孪生神仙,大的叫大镜仙,小的叫小镜仙。他们每日同食同宿,感情非常好。后来,大镜仙爱上了一位仙女,慢慢疏远了小镜仙,小镜仙伤心成疾,竟散尽仙元死在家中。小镜仙死的那天,大镜仙心痛如绞,他知道弟弟出了事,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发现了小镜仙的尸体。悲痛欲绝的大镜仙为了让自己和弟弟永远在一起,把双方的心挖出来互相交换。当心放入彼此胸膛的那一刻,他们变成了两座山。这就是大镜山和小镜山的由来,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老鬼感慨道。

阿宝道:“呃,像这种用月光照着才能看到字的地名不是应该很神秘吗?你怎么知道它们的传说?”

老鬼道:“《山川奇闻录》提过,但没有人知道在哪里,所以一直以为只是个传说。”

阿宝道:“这大镜山和小镜山还真是心有灵犀,连我们烧的柴火都能照搬。”

印玄道:“大镜山和小镜山只是生长的树木花草地形一模一样,人为的东西不在其列。”

阿宝道:“那树枝……我们被人盯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之后才发现真的有大镜山……那个那个,纯属巧合。Orz

43、第三章

老鬼道:“也许不是人。对方是故意利用大镜山和小镜山相似的地形造成鬼打墙的假象,想要击溃我们的心理防线。”

阿宝道:“不怕,我们这边也有势均力敌的对手。”作为御鬼派传人,最不缺的就是不是人。

印玄道:“很­精­神?把息影符画一遍。”

阿宝飞速地钻进睡袋里装死。这两天爬山的运动量加起来几乎等于他去年总量,大大超出他每日的承载量,所以他一躺下,就真的睡死了过去。

夜风夹杂林间寒气,如无数根针,刺着眼皮。

即使累得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阿宝还是被冻醒了。

火堆灭了。

树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艰难地捂了捂脸颊,然后听到了歌声。

并不是所有的夜半歌声都是恐怖的,至少他听到的这个就很美妙,好似流畅优美的钢琴曲,每个字都脆生生的,却又听不清唱了什么。

阿宝揉了揉眼睛,然后将头埋进睡袋。

歌声渐渐近了,那是少女的情歌,诉说着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哥哥的爱慕。

阿宝缩起腿,然后忍无可忍地一蹬,对着歌声的方向怒吼道:“有完没完了?知道这里收不到手机信号打不了110所以肆无忌惮不怕警察找上门是吧?大半夜唱个催眠曲也就算了,你唱情歌这不摆明着叫|春吗?我好歹也是个血气方刚的雄­性­,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啊!”

吼声回荡在树木与树木之间,很快被黑暗吞没,但那歌声也跟着消失了。

阿宝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觉,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凑在他眼前三厘米处,与他面对面地躺着。

看惯了同花顺瞪眼珠子,突然看到同样瞪出眼珠子的脸,阿宝发现自己只是心跳稍稍加速,并没有惊恐到昏过去。他的手在袖子和口袋里摸索着,但摸了很久都没有摸到装得满满的符纸。

他又将手伸进了胸口。

三元、四喜、同花顺都不见了。

他突然松了口气,轻声道:“梦魇?”

面对面的人咧嘴一笑,露出血淋淋的牙齿,然后伸出舌头朝他舔过来。

……

就算是噩梦也太下限了!

“祖师爷!”他喊完,迅速朝另一边拼命翻滚,然后……后脑勺撞到了一棵树的树­干­上。

……

明明是做梦,为什么痛得这么真实?

阿宝想抬手,发现手臂比刚才重了很多,试了两次才将手伸出来。他一边揉后脑勺,一边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柴堆上的火正随着风而摇摆着。

老鬼坐在火堆旁添加树枝,印玄手持一个装着红­色­液体的透明小玻璃瓶站在边上,拔开瓶塞,将液体缓缓倒入火堆中。

火吱吱地响起来,随即飘散开一股类似于香水的清雅淡香。

阿宝揉完后脑勺,用搓了搓双手捂脸,“这是什么?”

“宁神水。”印玄收起瓶子坐下,“过来。”

阿宝看看彼此的距离,慢吞吞地挪动了下身体,最终还是选择了滚动,一点点地滚到了印玄边上。“梦魇呢?”

印玄道:“走了。”

眼前不断闪过那张狰狞面孔的阿宝悲愤道:“为什么你们都没事?他到底看中我什么?”

老鬼道:“我可以不睡觉。”

印玄道:“等你修为与我相若,自然不会被这些妖孽入侵。”

老鬼若有所思地看着阿宝道:“照例说,丁家人不该这么容易受妖孽入侵才是。”

阿宝哼哼唧唧地按着后脑勺叫痛。

“不过你竟然自己从梦魇手中挣脱了出来,真令人意外。”老鬼道。

阿宝道:“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可怕了。”

印玄道:“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阿宝将梦境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形容那张脸时,他用的形容词极为丰富,恨不得让老鬼和印玄也感同身受一下。

“那不是梦魇。”印玄道,“那是你的心魔。歌声是,脸也是。”

阿宝张大嘴巴。

印玄道:“你认识的人中有谁唱歌很好听?”

阿宝垂眸想了想,震惊道:“好像只有我自己。”

印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说明你潜意识想当个女人。”

“……”阿宝认真地问道,“祖师爷,有没有什么符咒是专门用来对付梦魇的?”

印玄道:“噬梦符。”

阿宝道:“专门吞噬梦魇?”

“专门吞噬梦,无论是好梦还是噩梦。”印玄道,“用的多了,梦中相关的人和事就会慢慢不记得。”

阿宝吃惊道:“这不等于抹杀了一个人的记忆?”很多人做梦都会做到和自己有关的事,正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要是吞噬梦境相关,到最后那个记得的人和事就会越来越少。

印玄道:“到最后,那个人就不会再做梦,自然也不会遇到梦魇。”

阿宝道:“听起来好象是自己比较吃亏。”

“一劳永逸的办法。”

“不如一死百了。”

印玄道:“鬼魂会投胎的。”

“……”阿宝看着印玄那张不断跳跃着火光的脸庞,终于下定决心道,“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的。”省的被梦魇缠得生不如死。

印玄满意地笑笑,“睡吧。”

阿宝心有余悸地咬着睡袋。

“有宁神水在,它不会再来了。”印玄道。

阿宝小声道:“这个哪里有卖?是不是一直用这个就不用怕梦魇了?”那也就不用辛苦修炼了吧?才下来的决心在捷径面前毫无骨气地动摇了。

印玄冷笑道:“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亲自捉几百个梦魇来闯关的。”

阿宝:“……”在祖师爷面前,梦魇实在弱爆了!

好不容易又熬了一夜过去,阿宝起来发现身体没像昨天起来那么疲倦了。他一边做伸展运动一边看向老鬼,“过了大镜山小镜山,就应该到怨女石了吧?这个有没有什么典故?”他现在视他为百科全书。

老鬼道:“这怨女石的由来还和大镜山小镜山有些关系。传说,那位与大镜仙情投意合的仙女知道大镜仙变成了一座山之后,日日以泪洗面。她难以忘怀他们过去美好的时光,经常来到大镜山前诉说对他的思念,希望有一天能够感动大镜山。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大镜山始终不为所动。仙女绝望了,但她又舍不得离开大镜山,于是在大镜山边上化作了怨女石。传说怨女石每日早晚都会留出血­色­的水来,就像一滴滴泣诉的血泪,人若是喝了这红­色­的水就会沾染怨女的怨气,话说杀人魔头。”

“……好狗血的故事。”阿宝道。

老鬼道:“如果大镜山和小镜山是真的,那么怨女石很可能也是真的。”

阿宝道:“从现在开始,我只喝透明的水。”

他的话很快面临严峻的考验。

翻过大镜山,他们面前出现一大片西瓜地。一个个又大又圆又绿的西瓜出现在面前,任君采拮的模样。

阿宝吞了口口水道:“西瓜没有榨汁,是用来吃的,不算喝的行列。”

印玄见他一步步挪到西瓜田边上,不疾不徐道:“西瓜里面是红­色­的。”

阿宝弯腰的动作一顿。

“流出来的汁也是红­色­的。”

阿宝的腰已经直起来了,但眼睛依旧恋恋不舍地看着脚边那只碧绿­色­的西瓜,“传说不一定是真的。吃了就变成杀人魔头听起来不太可信啊。”天天吃压缩饼­干­和水的他实在很渴望第三种选择啊!

印玄微笑道:“你可以亲自验证一下,我也很好奇传说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阿宝在**和安全之间挣扎了下,艰难地挪开了渴望的目光。

翻山之后就不见的老鬼突然冒出来道:“没有路。”

阿宝道:“地图上标的是这个方向啊。”

印玄道:“从西瓜地中间穿过去。”

老鬼道:“我先试试。”

“等等。”印玄抬手制止他。

阿宝起先不知道他等什么,但很快就知道了,西瓜地里正不断地发出爆裂声。西瓜像熟透了似的一个接一个地爆裂开来,喷溅出鲜红的汁水。可他这次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一只西瓜爆裂开或许会勾起人的食欲,但是成千上万只西瓜爆裂开只会勾起人的惊惧。

印玄嘴角一勾,道:“仙女么。”

老鬼看向印玄道:“主人?”

印玄突然从怀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令牌半举着。

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阴­沉下来,闪电不断划过长空,随即是轰隆隆的雷声。

44第四章

西瓜地发出风吹瓜叶的沙沙声,不时被掩盖在阵阵雷声下。风越刮越疾,沙沙声越来越响亮。

阿宝看着印玄的白发从悠悠然晃动到喇喇作响,非常识趣地退后几步。

一道黄光自印玄握令牌的掌中亮起。

大地为之一震。

阿宝暗暗咋舌。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正想着,怀里的三元四喜同花顺无论沉睡的不沉睡的竟然都跑了出来。

不但他们,连一直被印玄收在袖子里匣子也自个儿翻滚了出来。阿宝听到匣子里面传来一丝极轻的呜咽声,若有似无,他想听得再真切一点,却被雷声风声一起压了过去。

印玄手里的令牌突然一涨,竟变成一杆旗帜,旗帜上面绣着的像是甲骨文又像是图腾,阿宝逆风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懂。

“神鬼听令!”印玄的声音如利剑一般撕裂所有嘈杂,雷电渐止风渐歇,唯独天依旧­阴­沉沉的。

老鬼三元四喜同花顺两腿一屈,匍匐在地。

阿宝看得出并不是他们想跪的,而是那面旗帜传出的威压让他们不得不跪。至于他为什么会感受到威压……因为他也被压得一ρi股坐在地上。

“没想到数百年后,我竟还有幸遇到呼神唤鬼盘古令重现于世。”清朗的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大镜仙小镜仙前来拜令。”

话音刚落,就看到山上跳下来两棵树。

……

这就是大镜仙和小镜仙?

阿宝嘴角一抽。这明明应该叫大树仙小树仙吧?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大镜仙道:“我们­肉­身已失,只能用山上之物存身。”

阿宝仔细观察两棵树,“这两棵树一模一样。”

大镜仙道:“我们是同卵兄弟,自然什么都是一样的。”

阿宝察觉小镜仙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笑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两兄弟一个新闻发布人。

印玄凝眉:“怨女何在?”

大镜仙沉默半晌才道:“她以毒血杀人,已经失去做神仙的资格,沦落成妖。呼神唤鬼盘古令对她无用。”

“哈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突然从西瓜地里冒出来,随即,大片大片的西瓜藤疯狂地舞动起来,慢慢结成一个巨大而­精­致的藤蔓台,将一块脑袋大小的血红石头托了起来。

怨女石叫道:“这么多年了,你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吗?”

大镜仙不理她,兀自对印玄道:“你若想过西瓜地,最好以油火攻。若是无油,我可供山上柴火助燃。”

不等印玄回答,怨女石已经叫起来,“烧我,我陪你这么多年你竟然想要烧我?!丧心病狂如你,简直世所罕见!你有今日都是报应。可惜啊,无论你如何自欺欺人,小镜仙都已经死了,再也不回不来了。”

阿宝一愣,眼睛朝大镜仙身后那棵一直没开口的小镜仙望去。

大镜仙平静道:“你疯了。”

怨女石道:“疯的是你!是你不肯接受现实,对神仙来说,散尽仙元如同凡人魂飞魄散,必死无疑。什么大镜山小镜山,那都是你的分|身!你将自己仙元分成两半,一座当自己,一座当小镜仙,因此这两座山变得一模一样。你骗得过别人骗得过自己,却骗不过我。”

大镜仙道:“他没死,他一直在我身边。”

怨女石狂吼:“死了!”

“没死。”

“死了!”

“没……”

“……”

阿宝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抬头问印玄道:“他们还要吵多久?”

印玄刚一皱眉,怨女石又大叫起来,“你以为假装听号令便可掩盖你也沦落成妖之事?哈哈哈,不错,我在此毒害路人,仙格尽毁,可你又好得到那里去?你以为我不知天庭数度征召都被你拒绝,如今你和我一样被天庭除名,沦落成妖,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阿宝叹气道:“你知道全世界多少人口,能当上神仙得有多不容易啊。你们俩居然说辞职不­干­就辞职不­干­了,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怨女石道:“你没听过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吗?我不甘心我堂堂灵石仙子竟然比不过一面普普通通的凡镜。”

大镜仙道:“他不是镜子,他是我的弟弟。”

怨女石道:“什么孪生弟弟。不过是你得道升仙时顺道照到的凡镜。镜子最大的特­色­便是可照出别人的模样,所以他才与你生得一般模样,可假的终究是假的,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混个下仙当当,如何能与你我相比?散尽仙元算他识趣。”

大镜仙道:“他的仙元我已集齐,无须多久,便能让他复生。”

怨女石冷嘲道:“痴人说梦,你别忘了,你还缺最重要的一味。”

大镜仙所在的树突然朝印玄的方向抖了抖树枝,“怨女所言属实。我的确已是妖魔之躯,但你若是有任何用得上之处,只管开口,我定竭尽所能,不负所望。”

印玄道:“你的条件是最后一味药?”

树突然倒了下去,一抹灰白­色­的声音从树­干­中走了出来,白肤黑发,容颜出众,即使站在印玄面前也毫不逊­色­。大镜仙道:“不敢相瞒,我原打算接近你讨好你,伺机定下契约,以获助力。可如今有了怨女从中作梗,只怕是不成的了。我虽然不再是神仙,但仙力仍在,你有何愿望只管说来。只是愿望达成之后,请一定助我拿到那最后一味药。”

阿宝道:“最后一味药是什么?”

大镜仙道:“心。”

阿宝道:“­鸡­心鸭心还是猪心?”

怨女冷笑道:“仙元本收于心中,散尽仙元之后,心瞬间枯萎,即便他拿出自己的心也无法重新为凡镜凝聚仙元,何况那些俗物。他要的心当然是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心。”

阿宝道:“七窍玲珑心?”

大镜仙看着印玄,缓缓道:“善德世家后人的心。”

怨女哈哈大笑道:“众人皆知善德世家世代行善,虽受上天宠爱,可世世代代一脉单传,要拿走他们的心比登天还难。”

印玄道:“你为何不去?”

大镜仙道:“善德世家不是神仙却胜似神仙,有神灵庇佑,妖魔难以近身。”

怨女道:“我若是你,一定会拒绝他。杀了善德世家后人,上天必降天惩!”

大镜仙紧张地看着印玄,一脸的期待与渴望。

印玄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先莫要拒绝。”大镜仙道,“你既手持呼神唤鬼盘古令,想必是鬼神宗后人。我曾听一位鬼神宗传人说起他一生宏愿,你若是能帮我拿到善德之心,我便竭尽全力帮贵派完成此宏愿。”

印玄道:“他是他,我是我。他的宏愿未必是我的。”

大镜仙道:“难道你不想诛杀尚羽?”

“尚羽?”怨女吃惊道,“你疯了,你要杀尚羽?”

大镜仙望着印玄,一字一顿道:“只要你能帮我打成心愿,我便能为你完成宏愿,绝无虚言。”

印玄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

大镜仙的神情越来越轻松,对方迟疑的时间越长就说明他越挣扎越心动。

印玄道:“多谢,不必。”

“为何?”大镜仙不甘心地喊起来。

印玄道:“既是宏愿,便该由我自己完成!”

“哈哈哈哈……”怨女石大笑起来,“说得好,冲着你这番话,我虽不是神鬼,也愿意听你号令一次,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我力所能及之内,必帮你打成心愿,无需任何代价。”

印玄道:“我要去鬼煞村。”

作者有话要说:西瓜地发出风吹瓜叶的沙沙声,不时被掩盖在阵阵雷声下。风越刮越疾,沙沙声越来越响亮。

阿宝看着印玄的白发从悠悠然晃动到喇喇作响,非常识趣地退后几步。

一道黄光自印玄握令牌的掌中亮起。

大地为之一震。

阿宝暗暗咋舌。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正想着,怀里的三元四喜同花顺无论沉睡的不沉睡的竟然都跑了出来。

不但他们,连一直被印玄收在袖子里匣子也自个儿翻滚了出来。阿宝听到匣子里面传来一丝极轻的呜咽声,若有似无,他想听得再真切一点,却被雷声风声一起压了过去。

印玄手里的令牌突然一涨,竟变成一杆旗帜,旗帜上面绣着的像是甲骨文又像是图腾,阿宝逆风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懂。

“神鬼听令!”印玄的声音如利剑一般撕裂所有嘈杂,雷电渐止风渐歇,唯独天依旧­阴­沉沉的。

老鬼三元四喜同花顺两腿一屈,匍匐在地。

阿宝看得出并不是他们想跪的,而是那面旗帜传出的威压让他们不得不跪。至于他为什么会感受到威压……因为他也被压得一ρi股坐在地上。

“没想到数百年后,我竟还有幸遇到呼神唤鬼盘古令重现于世。”清朗的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大镜仙小镜仙前来拜令。”

话音刚落,就看到山上跳下来两棵树。

……

这就是大镜仙和小镜仙?

阿宝嘴角一抽。这明明应该叫大树仙小树仙吧?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大镜仙道:“我们­肉­身已失,只能用山上之物存身。”

阿宝仔细观察两棵树,“这两棵树一模一样。”

大镜仙道:“我们是同卵兄弟,自然什么都是一样的。”

阿宝察觉小镜仙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笑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两兄弟一个新闻发布人。

印玄凝眉:“怨女何在?”

大镜仙沉默半晌才道:“她以毒血杀人,已经失去做神仙的资格,沦落成妖。呼神唤鬼盘古令对她无用。”

“哈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突然从西瓜地里冒出来,随即,大片大片的西瓜藤疯狂地舞动起来,慢慢结成一个巨大而­精­致的藤蔓台,将一块脑袋大小的血红石头托了起来。

怨女石叫道:“这么多年了,你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吗?”

大镜仙不理她,兀自对印玄道:“你若想过西瓜地,最好以油火攻。若是无油,我可供山上柴火助燃。”

不等印玄回答,怨女石已经叫起来,“烧我,我陪你这么多年你竟然想要烧我?!丧心病狂如你,简直世所罕见!你有今日都是报应。可惜啊,无论你如何自欺欺人,小镜仙都已经死了,再也不回不来了。”

阿宝一愣,眼睛朝大镜仙身后那棵一直没开口的小镜仙望去。

大镜仙平静道:“你疯了。”

怨女石道:“疯的是你!是你不肯接受现实,对神仙来说,散尽仙元如同凡人魂飞魄散,必死无疑。什么大镜山小镜山,那都是你的分|身!你将自己仙元分成两半,一座当自己,一座当小镜仙,因此这两座山变得一模一样。你骗得过别人骗得过自己,却骗不过我。”

大镜仙道:“他没死,他一直在我身边。”

怨女石狂吼:“死了!”

“没死。”

“死了!”

“没……”

“……”

阿宝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抬头问印玄道:“他们还要吵多久?”

印玄刚一皱眉,怨女石又大叫起来,“你以为假装听号令便可掩盖你也沦落成妖之事?哈哈哈,不错,我在此毒害路人,仙格尽毁,可你又好得到那里去?你以为我不知天庭数度征召都被你拒绝,如今你和我一样被天庭除名,沦落成妖,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阿宝叹气道:“你知道全世界多少人口,能当上神仙得有多不容易啊。你们俩居然说辞职不­干­就辞职不­干­了,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怨女石道:“你没听过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吗?我不甘心我堂堂灵石仙子竟然比不过一面普普通通的凡镜。”

大镜仙道:“他不是镜子,他是我的弟弟。”

怨女石道:“什么孪生弟弟。不过是你得道升仙时顺道照到的凡镜。镜子最大的特­色­便是可照出别人的模样,所以他才与你生得一般模样,可假的终究是假的,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混个下仙当当,如何能与你我相比?散尽仙元算他识趣。”

大镜仙道:“他的仙元我已集齐,无须多久,便能让他复生。”

怨女石冷嘲道:“痴人说梦,你别忘了,你还缺最重要的一味。”

大镜仙所在的树突然朝印玄的方向抖了抖树枝,“怨女所言属实。我的确已是妖魔之躯,但你若是有任何用得上之处,只管开口,我定竭尽所能,不负所望。”

印玄道:“你的条件是最后一味药?”

树突然倒了下去,一抹灰白­色­的声音从树­干­中走了出来,白肤黑发,容颜出众,即使站在印玄面前也毫不逊­色­。大镜仙道:“不敢相瞒,我原打算接近你讨好你,伺机定下契约,以获助力。可如今有了怨女从中作梗,只怕是不成的了。我虽然不再是神仙,但仙力仍在,你有何愿望只管说来。只是愿望达成之后,请一定助我拿到那最后一味药。”

阿宝道:“最后一味药是什么?”

大镜仙道:“心。”

阿宝道:“­鸡­心鸭心还是猪心?”

怨女冷笑道:“仙元本收于心中,散尽仙元之后,心瞬间枯萎,即便他拿出自己的心也无法重新为凡镜凝聚仙元,何况那些俗物。他要的心当然是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心。”

阿宝道:“七窍玲珑心?”

大镜仙看着印玄,缓缓道:“善德世家后人的心。”

怨女哈哈大笑道:“众人皆知善德世家世代行善,虽受上天宠爱,可世世代代一脉单传,要拿走他们的心比登天还难。”

印玄道:“你为何不去?”

大镜仙道:“善德世家不是神仙却胜似神仙,有神灵庇佑,妖魔难以近身。”

怨女道:“我若是你,一定会拒绝他。杀了善德世家后人,上天必降天惩!”

大镜仙紧张地看着印玄,一脸的期待与渴望。

印玄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先莫要拒绝。”大镜仙道,“你既手持呼神唤鬼盘古令,想必是鬼神宗后人。我曾听一位鬼神宗传人说起他一生宏愿,你若是能帮我拿到善德之心,我便竭尽全力帮贵派完成此宏愿。”

印玄道:“他是他,我是我。他的宏愿未必是我的。”

大镜仙道:“难道你不想诛杀尚羽?”

“尚羽?”怨女吃惊道,“你疯了,你要杀尚羽?”

大镜仙望着印玄,一字一顿道:“只要你能帮我打成心愿,我便能为你完成宏愿,绝无虚言。”

印玄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

大镜仙的神情越来越轻松,对方迟疑的时间越长就说明他越挣扎越心动。

印玄道:“多谢,不必。”

“为何?”大镜仙不甘心地喊起来。

印玄道:“既是宏愿,便该由我自己完成!”

“哈哈哈哈……”怨女石大笑起来,“说得好,冲着你这番话,我虽不是神鬼,也愿意听你号令一次,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我力所能及之内,必帮你打成心愿,无需任何代价。”

印玄道:“我要去鬼煞村。”

45、第五章

怨女石笑容僵住,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大镜仙。

大镜仙道:“去鬼煞村一共有两条路,一条是无尽海,又被称为鬼神尽头,鬼神葬身无数,是死路。另一条叫索魂道,也就是唯一一条活路。”

阿宝道:“我师父走的是哪一条?”

大镜仙道:“你师父是谁?”

“他司马清苦,大概这么高的个,乍一看贼眉鼠眼,仔细看还挺清秀的。他和我师叔一道来,我师叔这么高,比我师父显老一点儿,但长得很正直。”

大镜仙道:“一个穿大褂一个穿衬衫吗?”

阿宝眼睛一亮道:“是。”

大镜仙道:“他们走的是索魂道,还是我亲自帮他们开启的门。”

阿宝终于知道为什么怨女石的表情这么尴尬,敢情大镜仙是索魂道的守门人?

印玄对大镜仙眼中闪过的­精­光视而不见,淡然道:“门在何处?”

大镜仙道:“山中。”

“指路。”

大镜仙道:“你知道我的条件。”

“啊。”阿宝叫道,“你会找我们谈条件就说明你没有和我师父师叔达成协议。”

大镜仙道:“善德世家受神灵庇佑,杀之难如登天,非寻常之力所能及。那二人是有些修为,但还差太远。”

阿宝道:“不,我的意思是说,我师父和师叔没有和你达成任何协议就进了索魂道,就说明其实不必答应你的任何条件,也可以找到索魂道的门。既然如此,­干­嘛还要答应你那个强人所难的要求?”

大镜仙道:“既然如此,你们自便。”他甩袖而去,灰影渐渐消失在林深处。

印玄口中默念咒语,旗帜缩成令牌大小,又被他收回怀中。

原本被压制得不能动弹的老鬼等鬼使这才站起身来。

阿宝向老鬼伸手道:“地图,问题一定出在地图上。”

三元的神情十分奇怪,看着阿宝欲言又止。

阿宝专心看着地图,倒没注意他的神­色­,“咦,箭头的方向的确是这么指的呀。”

印玄突然从袖中拿出曹炅第一次给他的那张复印件,递给阿宝。

阿宝拿过来才看了一眼,就发出咦的声音,再对比原图,就低咒了一句:“坑爹!”

原图上除了大箭头之外,其实还有极小极细的小箭头,只是他们看到大箭头之后习惯­性­地忽略了而已。但那复印件上却把大箭头都抹了去,看图的人自然会去寻找那细小的小箭头。

“这原图是哪来坑人的吧?”阿宝郁闷,若跟着小箭头走,他们就不会来到西瓜地前,也不会遇到怨女石,印玄更不会为了过关而拿出呼神唤鬼盘古令,也就没有大镜仙跑出来谈条件了。

看看,本来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就因为看图不仔细闹出多少不必要的风波。

老鬼也看出两张图的不同之处,道:“如此看来,曹氏后人对鬼煞村倒知道得很清楚。”如果不清楚就不会故意把那个大箭头修掉了。

印玄道:“走吧。”

阿宝道:“就这样走?”

印玄转头看他。

阿宝指着怨女石。

怨女石道:“索魂道是他的地盘,我无能为力。”

阿宝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美女一言,快马十七八鞭。你既然许诺了就不能反悔。”

女人被称赞总是高兴的,哪怕她现在看上去只是一块石头,“巧言令­色­,一块石头,如何看得出美丑?”

阿宝道:“这么漂亮的石头怎么能与那些普通石头相比?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女娲补天的五彩石才能像您这么漂亮了。”

“你说来说去不过想要我帮忙而已。”怨女石道,“但此事我的确爱莫能助。不但索魂道的出口在大镜山上,而且有一半道路就在大镜山山腹。大镜仙向来任­性­妄为,为了拿到善德世家后人的心复活小镜仙,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阿宝道:“那无尽海怎么样?”

怨女石道:“它既然被成为鬼神尽头,你觉得如何?”

阿宝道:“有没有第三条路?”

他原本只是无奈地随口一问,谁知怨女石竟然真的点头道:“传说是有的,但谁都不知道在哪里。有谣传说在昆仑之巅,也有谣传说直通瑶池,更有谣传……”

“我们说点正经的吧。”阿宝压低声音道,“大镜仙有没有什么弱点软肋什么的?”

“有。”怨女石道,“小镜仙。”

“……”死的死了,就算有也用不上啊。阿宝叹气。

怨女石大概一直没帮上忙,心里很过意不去,又道:“此事我帮不上忙,便当我欠你们一次,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帮忙。”石头闪烁了下,一条西瓜藤突然从地里钻出来,卷着一个葫芦送到他们面前。

阿宝接过来,“这是什么?”

“西瓜汁。”

“……”阿宝想起怨女石的传说,一边咽口水一边摆手道,“我不渴。”

怨女石道:“这些水若是直接饮用的确会导致人神经错乱狂­性­大发,但敷在伤口上可止血。你们既然要去索魂道,还是备一些的好。”

阿宝暗道好东西,立刻塞进老鬼手里。

怨女石道:“相识一场,有一言相劝,鬼煞村煞气极重,神仙难近,若非万不得已,还是莫去的好。”她顿了顿又道,“唉,但忠言逆耳,又有几人入耳?也罢,我便再多说一眼。大镜仙在天庭乃是上仙,仙法高深,堕落成妖之后终日专研起死回生之术,所学庞杂,如今的他,只怕对上尚羽也有一战之力。你们切莫小觑。”

阿宝道:“他这么强,为什么不抓两个妖怪使唤?”

怨女石道:“天下岂有尽善尽美之事?他虽妖力高强,却从此被天庭下了禁令,不得离开大镜山半步,连小镜山都涉足不得,如何去找妖怪使唤?”

阿宝道:“该。”

“但在大镜山范围之内,他可呼风唤雨,尤其,他乃镜仙,最擅长的便是镜子的本事。言尽于此,望你们好自为之。”

辞别怨女石,他们顺着复印件上的小箭头重新走回头路。

折腾了这么久,时间已经不早,即使印玄收回了呼神唤鬼盘古令,天­色­还是渐渐­阴­沉下来。

“我们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阿宝忍不住捶了捶肩膀。

印玄道:“到了。”

地图上写着一个极小的门字,他们面前的山壁虽然被藤蔓遮掩,但字的轮廓借着来不及下山的落日还能隐约看到。

阿宝走到山壁前,想要扯开藤蔓,却被藤蔓弹开数步。他捂着被弹到的下巴,拿出一把定身符威胁道:“信不信我罚你们一辈子不能动?”

印玄道:“你的符没有这么长的有效期。”

阿宝:“……”这年头不但猪一样的队友靠不住,神一样的队友也一样靠不住啊。

印玄道:“你若执意如此,我只有以火烧山了。”

“你只管烧便是。”随着大镜仙的话音,藤蔓挑衅地扬了扬。

“烧小镜山。”印玄缓缓道。

所有的藤蔓齐齐抖起来。

阿宝站在山上,能感觉到整座山都在震动。

“你们真的想进去?”大镜仙平静的声音在这样­阴­森的气氛下显得格外危险。

印玄道:“开门。”

大镜仙朗声长笑,笑声停下时,那山壁竟然像一道被踹飞的门,慢慢地像后倒了下去。

里面并不是阿宝想象的漆黑一片,还是闪烁着满洞的星光——这是较为浪漫的形容,其实阿宝更想说的是,里面闪烁着一团团看上去和野兽眼睛差不多的小火苗,而且悬浮在半空中,埋藏在深处。

光看着,就能让人产生无限联想。

印玄正要走,被阿宝抓住袖子,“祖师爷,你真的要进去?”

“你可以留下来。”印玄道。

阿宝:“……”留下来才是真的任人宰割吧。他认命地抬步,却被三元挡住了去路,“不要去。”

46、第六章

“这是我的心声。”阿宝偷偷瞄着印玄。

印玄抬起手臂,作势要将他的手甩开。

阿宝手指立刻紧了紧,道:“但是师父和师叔还在里面,他们两位老人家年纪都不小了,心脏肯定不能和当年相比,为了让他们少担惊受怕一点,我们还是进去。”

三元道:“里面很危险。”

阿宝道:“有祖师爷在,他顶得住。”

三元的眉毛上像是有两座大山,压着眼睑,看的阿宝差点掏出两根牙签帮他撑上去。

“你知道什么?”印玄问。

三元犹豫道:“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但是,那里很危险。”

阿宝道:“那里是哪里?”

三元道:“一个村子,充满­阴­气怨气和煞气的村子。”

阿宝道:“什么村?”

“不知道。”三元皱着眉,显然不愿再想起当时的经历。

“你是不是在那里便是厉鬼的?”老鬼问。

三元缓缓地点了点头。

印玄道:“不管是不是,我都非去不可。”

三元看着他眼底的坚持,又转头看向阿宝。

“师父和师叔还陷在里面。”阿宝顿了顿道,“如果你真的不想去,我可以和你解除契约。”御鬼师与鬼使的契约在御鬼师同意下是可以立即接触的。

三元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如果那里真的是……你们一定要听我的。”他抿着嘴­唇­,在阿宝看来,满是悲壮之­色­。

印玄道:“我会斟酌。”

三元重新钻回阿宝的怀里。

“啊!”阿宝指着那道倒下的门,在他们说话间,那道门又慢慢地竖起来。他正想告诉印玄,却被人拎着皮带提了起来,用一眨眼的工夫飞进了门里。

的确是飞,因为他全程和地面呈水平线。

轰。

门重新闭上。

黑暗中传来拉链声,过了会儿,手电筒亮起。老鬼将手电筒塞给阿宝。

阿宝正在重新调整皮带和裤子的关系,好半晌才接过来,顺带照了照在灯光下半透明的老鬼,“这个手电筒能用多久?”

老鬼道:“我带了二十节电池。”

“……我一直以为包里装的都是我的食物和水。”阿宝道。

老鬼沉吟道:“我会减量的。”

阿宝:“……”人在学会开口之前先学会闭嘴是有道理的。

握着手电筒往里走,阿宝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山洞很潮湿,能够听到细微的水珠滴落声,地面凹凸不平,阿宝不得不确定一只脚放平稳之后才抬起另一只脚。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样的速度一定会让印玄不耐烦,甚至再飞一段,他也已经调整了皮带的松紧度,但印玄这次竟然很耐心地跟在他后面,一句怨言都没有——当然,就算说也不会是怨言。

“咦,分岔路?”阿宝用电筒扫了扫左边和右边,“走哪一条?”

印玄掏出地图。

地图画得很简陋,进山洞后的标志虽然有,却是简化版的,全程只有三个符号,却不是方向。

老鬼道:“会不会是陷阱?”曹炅的表现就很奇怪,既然知道两份地图不同为什么不提醒他们?难道又是什么考验?

阿宝极有危险意识地问道:“什么陷阱?”

老鬼道:“尚羽的陷阱。”

阿宝道:“你是说,曹炅是尚羽的手下,他为了把我们一网打尽所以故意设下了这个陷阱,先用师父和师叔为诱饵,然后骗我们上当。啊,真是太卑鄙了。”

“不会。”印玄否定,“他不会这样做的。”

阿宝道:“没想到尚羽还是这么正直的人啊。祖师爷,你会不会太高看他了?”

印玄道:“他暂时对对付我们没什么兴趣。”

阿宝:“……这种兴趣要保持。”

他们最终选择了左边。因为右边是小镜山的方向。

“对了,我们之前不是看到很多一团团小小亮亮像火光一样的东西吗?为什么进来后就不见了?”阿宝问道。

老鬼道:“这说明它们会动。”

“听起来一定都不可爱。”

老鬼道:“难道你喜欢我说它们停在你脑袋上一动不动?”

阿宝道:“我们这样算不算窝里反?”他刚说完,就看到之前看到的那一点点火光从里面飞快地扑出来。它们的速度实在太快,乃至于阿宝根本来不及有任何举措就用手电筒照到了它们的真面目。

这是什么?

阿宝手臂僵硬得抬不动。

一只巨大的浑身都是火洞的怪物?

没有眼睛没有嘴巴也没有鼻子,只有无数个像被拳头打穿的洞,洞里是熊熊烈火,隔着五六米他就能感觉到洞中火穿出来的热气。

印玄盯着它,手扯着阿宝的皮带。

老鬼识趣地钻进他的袖子里。

怪物慢慢地转着身,就像炮弹发­射­前调整着位置。

阿宝瞪大眼睛,嘴里猛然吼出一句:“跑!”

其实不等他开口,印玄已经带着他疾速往后掠去。数不清的火龙从怪物的洞中喷­射­出来。阿宝甚至觉得它们就离自己两三厘米,只要自己的鼻子再高一点就能被烧着。可是恐惧中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火龙在­射­出数十米之后终于弹了回去,那被火光映得通红的山洞又恢复了黑暗。

阿宝心头怦怦直跳,身上冷汗直冒,闭上眼睛,满是绿光晃动。

印玄将他放下。

阿宝一手扶着山壁才能站直,喘了好半天的气才道:“我们其实在玩真人魂斗罗?”

老鬼从印玄袖子里钻出来,皱眉道:“要是潘喆也遇到它……”凶多吉少。他担忧不已。

阿宝挥手道:“放心。他是吉庆派掌门,随便占个卦就能避免那条路。”

印玄道:“司马清苦和龚久能过吗?”

阿宝道:“他们还跑不过我。”

四喜突然从他的胸口钻出来,道:“这会不会是那个大镜仙搞的鬼?”

阿宝一怔,差点忘了这茬。

老鬼警惕起来道:“他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那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古怪?”

阿宝用手电筒四下照着,和刚进来的那段路没什么区别,看上去正常得不得了。

印玄道:“走走看。”不过这次他并没有让阿宝走在前面,而是从他手中接过手电筒,一手拉着他,先往前走去。

阿宝欣慰地想:祖师爷果然可靠。这就是名校的好处啊,不但师资力量雄厚,而且很有责任心,明明气死了师父却对省略孙这么照顾。

他喜滋滋地想着,一时没留意脚下的路,不小心往前一扑。

印玄适时地松开手,任他摔了个狗吃屎。

“……”他要收回之前的所有表扬!阿宝捂着下巴,可怜兮兮地站起来,印玄正拿着手电筒照着前方发怔。

“祖师爷?”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面镜子,他看到了自己,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明明同一张脸,可那个丁瑰宝却笑得张扬又狂傲。

镜子里的丁瑰宝看着他,然后一步步地走了出来。

阿宝不由自主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啊。”丁瑰宝玩味地看着他。

阿宝道:“你会说话?”

丁瑰宝道:“你不是哑巴,我当然也不是哑巴。”

阿宝道:“这是大镜仙的妖法?”

“的确是妖法,但我是真实的。”丁瑰宝抓住他的下巴,阿宝痛得嘶得叫了一声。丁瑰宝失望地摇头道:“你这么没用,怎么能做我呢?”

阿宝道:“你摔成这样试试看,看会不会痛。”

丁瑰宝道:“我连地狱烈火都踩过,有什么可怕的。”

阿宝嘿嘿冷笑道:“露出狐狸尾巴了?我的脚底又白又­嫩­,一点疤痕都没有,怎么可能踩过地狱烈火?而且如果你是我的话,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丁瑰宝笑道:“因为你是个笨蛋。”

“你才是笨蛋。”阿宝骂完才撇嘴道,“我才不要这么幼稚地和你一般见识,反正你才是宇宙无敌超级大笨蛋。”

丁瑰宝道:“好,聪明人,你不打算救师父和师叔了吗?”

阿宝道:“救啊。有祖师爷在,一定能救出来的。”

“你不觉得依靠别人很没出息?”丁瑰宝看着他,神情说不上来是赞同还是反对。

阿宝道:“你知道什么叫做分工不同吗?有的人生来就是当救世主的,也有人生来就是拖延人类发展进程的。”

丁瑰宝看着他,突然笑出声,“其实这样的我也挺可爱的。”

“什么叫做这样的我?”

丁瑰宝把手伸出来。

“打手心?……不要。”阿宝把手藏在身后。

“刚才谁说不要这么幼稚的?”他问。

阿宝道:“你先说你要­干­什么。”

丁瑰宝叹气,将他的手硬抓过来,咬破另一只手的手指,在他手心飞快地划下一道符。

阿宝惊恐地想要缩手,丁瑰宝却抓着他的手朝自己身上一拍。阿宝手心光芒一闪,然后丁瑰宝就不见了。他望着镜子,镜中的自己也在望着他,脸上同样惊­色­未退。

47、第七章

阿宝轻轻地摇摆了下脑袋,里面的丁瑰宝也摇动着。

阿宝抬手,他也抬手,然后阿宝看到镜子里的那个丁瑰宝手心中央残留着那张符的淡淡痕迹。

刚才不是错觉?真的有另一个丁瑰宝跑出来在他手上画了个符,然后抓着他的手拍了自己一下,不见了?他出来做什么?难道纯打招呼?

阿宝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无论怎么说,这面镜子总算恢复正常了。

……

两秒钟之后他发现自己乐观得太早了。这面镜子怎么会正常呢?正常的镜子怎么可能选择­性­地照人?

阿宝看看镜子又看看站在身边的印玄。

明明印玄也对着镜子,可是镜子上并没有出现他的身影,连手电筒的光都没有。

他转头找老鬼商量,发现身后黑漆漆的,老鬼并不在,整个山洞似乎只剩下不停扭动脑袋的自己和傻站在原地的印玄。“……祖师爷?”他轻轻地扯了下印玄的袖子。

印玄眉头一抖。

阿宝下意识地跳开,手开始往怀里掏,“三元四喜同花顺……”

但三元四喜和同花顺死活不肯出来。

“外面……难受……”四喜的声音听起来很闷,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憋出来,又像是睡觉睡了一半被人打扰,含含糊糊吐出来的,咬字不清。

阿宝飞快地描述了一遍现在的情况。

三元道:“小……心!”他咬字倒是比四喜清晰多了,但是对阿宝来说,这个建议真是……一点建议­性­都没有。

印玄右脚突然向前挪出小半步。

“祖师爷?”阿宝惊喜地叫起来。

随即,印玄抬手甩出一掌。

阿宝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一阵强风朝镜子袭去,却如石沉大海一般无踪无影。

难道祖师爷和自己一样,也遇到了镜子中的自己,而且打起来了?

阿宝又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脚跟和后背先后抵住了山壁。冷冰冰的洞中水从石缝中漏出来,滴入他的领子,沿着背部线条一路滑至腰部。

他冻得一个激灵弹起来,随即听到大镜仙道:“到如今这个地步,你们可后悔?”

“后悔什么?”阿宝难受地抖了抖衣服。

“后悔没有答应我的条件。”

“不,对这件事我永不后悔。”阿宝顿了顿道,“我只后悔没有带几捆炸药来把山洞炸开。”

大镜仙哼哼冷笑道:“我好歹也曾是天庭上仙,你以为那些炸药能奈我何?”

阿宝道:“好,我改变主意了,早知道我应该炸掉小镜山。”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试图激怒我吗?”大镜仙知道他的话难以兑现,并没有较真,“如果你能说服你的祖师爷妥协,我就放你们离开索魂道。”

阿宝道:“你也说他是我的祖师爷,他凭什么听我的?”

大镜仙淡然问道:“用你的命呢?”

阿宝猛然转头。他刚刚明明看到镜子里的阿宝瞪了自己一眼,可现在看上去又正常了。这面镜子太古怪了,祖师爷这么久没动静一定也是因为这面镜子。

怎么样才能破掉它呢?

他努力地开动着脑袋。

“虽然你能这么快从分|身镜中脱身,实在太出我的意料之外。”大镜仙道,“但以你的之力,根本不可能撼它分毫,我若是你,会好好考虑考虑我之前的意见。”

阿宝道:“你说它是分|身镜?就是谁照它就会分裂出另一个自己吗?”为什么他分裂出来的那个那么古怪?

大镜仙道:“不错。不过并不是完全的自己,而是自己的另一面。每个人的­性­格都会有很多面,冷漠的人也许隐藏着疯狂,温柔的也许隐藏着冷酷,善良的人也许有着肮脏的心思,而邪恶的人未必没有良心……它能够分出一个完全不同的你。”

这就怪不得了。

阿宝想:那个丁瑰宝看上去一点都不讨喜,说明现在的自己很讨人喜欢啊。

“所以,越是善良的人越难以脱身。”大镜仙道。

……

他居然没有印玄祖师爷善良?

这怎么可能?

明明他的那个分|身一脸的嚣张狂妄,简直就是校园里的混混嘛,哪里能和他比。可是那个分|身竟然画自己的不会画的符……

难道分|身和主人的学识也是相反的?

这太令人无语了。

阿宝把他的想法说出来。

“不可能。”大镜仙否决道,“你看到的分|身只是你的幻象,它不可能独立于你之外存在。”

那他的分|身是怎么回事?不但做了他不会的事情,而且看上去很有主见。

等等。

大镜仙说分|身不可能独立于本人存在,那是否意味着印玄祖师爷的分|身也只是依附于祖师爷存在的。如果他打晕祖师爷的话,那个幻象也会消失?等祖师爷晕厥之后,他再将祖师爷从镜子面前拖走,让他醒来的时候照不到镜子,那么什么分|身镜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他越想越有道理,开始考虑起怎么打晕印玄。

硬物撞击是最有效的,可惜这里最硬的石头,他抠不下来,退而求其次,手刀也勉强用了。

阿宝走到印玄右侧,举起手,对着后脑勺比了比,随即想到后脑勺这一片比较硬,用手的话估计没什么效果,于是手往下移了移,对准后颈。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多少有点忐忑,心理建设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准备下手时,印玄一个踉跄向前冲了半步,哇得吐出一口血来,然后转头看他。

阿宝看看他,又看看自己举在半空中的手,慌忙解释道:“不是我­干­的。”

印玄用手指抹掉嘴角的血渍,“你没事?”

阿宝道:“呃……刚刚有一滴水滴钻到我衣服里去了,有点凉。”

印玄回身看镜子。

阿宝将适才大镜仙做的介绍又介绍了一遍。

印玄挥袖,藏在石缝的老鬼嗖得飞进他的袖中。

大镜仙适时开口道:“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可以让你们顺利到达鬼煞村,甚至帮你们救人。”

印玄拿着手电筒朝山洞更黑暗的位置走去。

阿宝立刻跟上。

“你们会后悔的。我有三面神镜,分|身镜只是其中最弱的一面。”大镜仙的声音在山洞各处回响着,似警告,又似预告。

阿宝默不吭声地跟了一段路,突然拉住印玄的手腕,用手指小心翼翼在他掌心里写字:

受伤了?

印玄侧头看了一眼,微微摇头。

阿宝:没,还是不重?

印玄没回头。

阿宝想了想,也觉得很难用摇头点头来回答,于是又写道:没,还是小伤?

他盯着印玄后脑勺很久,才看到微不可见地点了点。

那就好。吐了那么一口血没受伤才怪,要是印玄坚持说没,那他就要担心祖师爷是不是在逞强了。想到这里,他心情轻松起来,“祖师爷刚刚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印玄道:“自己。”

“一模一样的自己吗?”阿宝很好奇。如果大镜仙没有撒谎的话,那么祖师爷应该在镜子里遇到了邪恶的自己。

印玄道:“算是。”

阿宝见他回答得很敷衍,知道他没什么倾诉的**,随口道:“我也遇到了,不过是个嚣张可恶的阿宝。对了,他最后还在我手心里画了个符,把自己拍没了。”

印玄脚步猛然顿住,转头问道:“怎么样的符?”

阿宝将手心摊出来给他看。那个丁瑰宝动作太快,他根本没看清楚符的全貌。

48、第八章(1)

印玄对着他的掌心看了半天,符咒的痕迹已经淡不可见,只能大约看出轮廓。

阿宝见印玄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轻声道:“这是什么符?”

“你自己画的都不知道?”印玄眼睛半眯,莫测高深。

阿宝心头一悸,陪笑道:“不是我画的,是那个阿宝画的。”

印玄道:“分|身镜并不能真的分裂出一个自己,你看到的只是幻象。画符的人是你自己。”他说着,抓起阿宝的另一只手举到两人中间。

阿宝愣住了。因为那只手的食指指尖上正残留着与掌心颜­色­相若的朱砂。“不可能,我不是左撇子,左手画符我不会。”

印玄放下他的手,盯着他的目光并没有因此而放松。

阿宝觉得自己就像菜市场的活物,被人挑肥拣瘦地打量着。他颤巍巍地举起那只被画了符咒的手道:“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其实……”印玄缓缓开口,

阿宝瞪大眼睛。

“是真是假都无所谓。”印玄转身继续朝前走。

……

咦?既然无所谓刚才审问犯人般的目光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宝边想边跟上去。

谁知印玄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回答道:“我只是在考虑你的功课内容是否需要做适当的调整。”

“……打基础挺好的!”阿宝想起那本书后面几页那复杂到天怒人怨的符箓,恨不得留级一百年。

印玄突然停住脚步,老鬼从他的袖子钻出来,沉声道:“我去前面看看。”

阿宝道:“大镜仙不是有三面镜子吗,会不会前面是他的第二面?”

印玄想了想,叫住往前走老鬼,“我先走。”

老鬼身体一动不动地站了会儿,才慢慢转身,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阿宝被他脸上的表情震住了,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被附身了?”

“他是鬼魂,不可能被附身。”印玄道。

阿宝道:“那,是不是被污染了?”

老鬼突然叹了口气,看着阿宝道:“阿宝少爷,我对不起你。”

阿宝二话不说跳到印玄身后。

印玄略作思索道:“行李?”

他这么一说阿宝才想起来,原本提在老鬼手上的行李不见了。“啊!”他发出惨叫声。作为队伍中唯一一个需要食物和水的成员,丢行李对他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印玄看着阿宝空荡荡的双肩,眸光闪了闪道:“你的包呢?”

阿宝抖着嘴­唇­道:“我让四喜拿了。”

随即伸出脑袋的四喜也啊了一声。

……

山洞在一声诡异的尖叫声之后,保持着诡异的宁静。

“行李是在哪里弄丢的?”阿宝努力回想着。

老鬼道:“一部分山洞里面,一部分山洞外面。”怨女石、大镜仙、火孔怪……他们有太多分心的时刻。

阿宝:“……”

“鬼煞村既然是个村,应该会有食物的。”印玄安慰他。

阿宝道:“万一他们吃树皮草根呢。”

老鬼经过短暂的惊慌之后已经镇定下来,“曹煜是人类,他一定需要食物。而且司马清苦、龚久和潘喆他们也是人类,他们冒险经验丰富,一定会准备食物和水的。”

他的话多少安抚了阿宝。阿宝道:“那我们快点找到鬼煞村。我不经饿。”

印玄拿出那本书,递给他,“饿的话就背这个。”

“……”那么多东西丢了怎么这个还没丢?!阿宝颤抖着双手接过这本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书。“”

山洞越走越狭窄。

阿宝被分|身镜闹得杯弓蛇影,总觉得哪里有面镜子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所以当路走到尽头时,他下意识地觉得陷阱到了。

老鬼道:“难道这里就是出口?”他走到尽头前面,变成实体,摸着挡住去路的石壁。“这里有风,说明后面有空气,石壁与石壁之间有缝隙,应该是一道门。”

阿宝见印玄立在那里不动,自作主张地抢过他手里的手电筒不断地照着四周,“开关在哪里?”

老鬼道:“我找找。”吉庆派除了算命有一手之外,每个人都触类旁通一些杂活。老鬼学的就是机关术。他在石壁上按了很久,道:“没有机关。”

大镜仙的声音响起,“当然,只有我才能打开这道门。”

印玄道:“我们走。”他转身就走。

老鬼和阿宝都一头雾水地跟在印玄身后走回头路。

难道因为大镜仙的要挟,所以祖师爷决定放弃了?

阿宝边走边看印玄的脸­色­。

大镜仙的看法显然和他差不多,但他直接问出了口,“你不想去鬼煞村了吗?”

“那条路不是。”印玄道。

“你怎么知道?”大镜仙言下之意竟然是承认了。

印玄道:“如果我没有算错,刚才那道门的外面应该是小镜山。”他适才站在那里就是把走过的路和地图上的地形结合起来盘算一遍。如果大镜山和小镜山的地形一模一样,那么大镜山有的山洞小镜山也应该有才对。

大镜仙道:“算你说对了。”

“最重要的是,”印玄顿了顿才道,“地图上有三个符号,可目前我们只看到了一个。”

“咦?哪一个?”阿宝好奇地问。

印玄拿出地图给他。

阿宝用手电筒照了半天,才道:“难道那个被点了几点的圆圈是指喷火怪物?”

印玄道:“应该是。”

阿宝道:“那这个中间画个圈的五角星难道是没有肚子的五星怪?”

印玄道:“到了就知道了。”

阿宝道:“到了就晚了。地图既然把它们标志出来,一定有办法避免?”

“本来有的。”印玄道。

“……后来办法它怎么了?”

印玄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阿宝捂脸,“潜规则真是无处不在啊。”早知道大镜仙这么难缠,他们当初就应该假装答应他的条件。

大镜仙道:“是的,的确是我刻意地改变了火球的位置。我还是那一句话,跟我合作。”

阿宝轻轻地拉了拉印玄的袖子,想暗示他虚以委蛇,先答应下来。

但印玄好似会错了意,抓住他的手,用手指安抚般地轻轻敲了两下,“我拒绝。”

他们原路返回速度自然比来时要快一点,走到被进门没多久的那条分岔道上时,阿宝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响起来。

阿宝小声道:“祖师爷想好对付那什么火球的办法了吗?”他眼睛看着出口的方向,内心期盼着他说没有,这样,他就能劝说他们先出去重新准备一下物资再来。

但印玄还没有回答,大镜仙就开口了,“我可以改变我的条件。”

阿宝道:“你打算不要善德世家传人的心,直接要那个活人了吗?”

“你提的建议不错,我会考虑。”大镜仙道。

阿宝:“……”

“不过我的条件比这个简单得多。”大镜仙道,“我只要你们把善德世家的传人带到这里来。”

阿宝道:“你不是说他被神灵庇佑没办法搞定吗?那带他来有什么用?”

大镜仙道:“这就不必你管了。”

阿宝眼珠子一转道:“所以,只要善德世家的传人来过大镜山,这笔交易就算成了?”

大镜仙道:“当然不会如此简单。”

阿宝道:“有什么条件不能一次说完吗?”

“他必须要走进这个山洞。”大镜仙道。

阿宝一手扯着印玄的袖子,一手把手电筒握在胸前,从下往上地照着自己的脸,“祖师爷,看在他一片虔诚的份上,你就答应他。”

印玄低头看着他那张被手电筒照得狰狞恐怖的笑脸,缓缓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完成。

标题出现重复问题,所以暂时这么写,具体明天再改。

好困,大家晚安。╭(╯3╰)╮

49、鬼煞村(九)

阿宝道:“成交!”

大镜仙道:“口说无凭,我要留一下一样凭证。”

阿宝道:“什么凭证?”他盘算完自己身上的东西之后开始盘算印玄身上的东西,说到值钱……

“你。”

阿宝:“……”和他的想象有点差距啊。

印玄道:“不行。”音量不大,语气坚决,丝毫未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

阿宝崇拜地看着印玄。

大镜仙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若无抵押,你若拖延个十七八年我又能奈你何?”

印玄道:“我从不食言。”

“从不只代表以往,却代表不了将来。很多人都有第一次,有早有晚,除非魂飞魄散,不然谁也没有资格说永远不。你若是不肯留人,便留物。”大镜仙的声音中断了下,才继续道,“呼神唤鬼盘古令。”

“不行。”印玄依旧否决。

阿宝十分感动,原来在祖师爷心目中自己和呼神唤鬼盘古令等重。

大镜仙薄怒道:“你这也不肯那也不愿,却要我白白付出,天底下哪里还有这样美的事。”

阿宝笑嘻嘻地学着他的口吻道:“从前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很多事都可以有第一次,有早有晚,除非魂飞魄散,不然谁也没有资格说永远不嘛。不如,您先破个例,让我们美上一回?”

大镜仙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然道:“你们适才走过的只能算索魂道的岔路,真正的索魂道还没开始,好自为之。”

“等等。”阿宝眼珠子一转道,“如果我们答应把那个什么善德世家传人带到这里来,你是不是就让我们去鬼煞村?”

“要留下抵押。”

“这个另说。”阿宝道,“那救我师父师叔和潘掌门的事呢?”

“可以。”大镜仙回答得毫不犹豫。

“对付尚羽呢?”

大镜仙久久没有回答。

阿宝不死心地追问道:“对付尚羽呢?”

山洞缓缓响起大镜仙低沉的声音,“若我弟弟真能复活,我便为你们出战一次。但,仅止于一次。战后无论胜败,我都不会再Сhā手你们与尚羽之事。”

阿宝咕哝道:“出战又不一定尽力,这个不好。”

“哼。我既愿出战,自然会尽力一搏,这点你们只管放心。”他顿了顿道,“莫忘记,交换的条件已不是亲手将善德世家后人的心捧来,你们莫要得寸进尺。”

阿宝道:“谈判嘛,本来就是坐地起价,漫天还价。”

“那你们是答应了?”

阿宝看向印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印玄道:“你既然无法离开大镜山,又如何救人?”

大镜仙沉默片刻道:“其实天庭禁令并非我无法离开的真正原因。实不相瞒,大镜山与小镜山乃是我们­肉­身幻化,他仙元已灭,若不以我­肉­身之气保养,即便仙元回来也无处容身,因此我才不得不寸步不离地守在此处。不过你们放心,救人并不一定要我亲自出手。鬼煞村中有多少能耐我一清二楚,只要你们应允我的条件,我自会一一奉告。何况我还有三样法宝,其一分|身镜,你们已经见过。其二是分花镜。它已修炼成­精­,三界之中无论是人是鬼还是仙妖,只要被它照过,它便能成为那人的替身,外表一般无二。只要手持分花镜,无论何地,你都可将它召唤回来。”

印玄道:“包括仙气和妖气?”

大镜仙道:“包括仙气与妖气。”

印玄道:“我要救的是三个人。”

大镜仙道:“我还有第三面镜,叫混元破煞镜。”

阿宝道:“打僵尸打妖怪打厉鬼都有效吗?”

“此三者身上都有煞气,自然有效。”大镜仙傲然道,“我近千年闲来无事,常以仙气擦镜,此镜威力更胜往日,除非尚羽亲临,不然,只怕无人能敌之。有这两样保护,区区一个鬼煞村,又岂能难得住鬼神宗百年传人。”

印玄道:“对上尸将呢?”

大镜仙道:“有人炼制尸将?”

印玄道:“尚羽。”

大镜仙声音带着一丝愕然,道:“以他的身份地位,炼制尸将何用?若要使唤的手下,还不如找些山­精­海怪使得顺手。”

印玄道:“他想炼制僵尸王。”

大镜仙半晌无声。

阿宝道:“你不是怕了?”

“留下抵押,这两面镜子你先拿去,直到尚羽伏诛再还我。”大镜仙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阿宝拉着印玄的手,轻声道:“听起来他的几面镜子好像挺好,不如答应了?”

印玄皱眉。

阿宝道:“大不了我留下来就是了。师父师叔和潘掌门失踪了这么久,多拖一分就多一分危险,我们还是速战速决。”

印玄眉头皱得更紧。

“不过祖师爷,你可一定要回来接我啊。”阿宝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拼命地使着眼­色­。

印玄缓缓点了点头。

阿宝道:“大镜仙,我们答应了,你快带我们去鬼煞村。”

“好。”

大镜仙声音刚落就看到石道传来隆隆声。

阿宝抓住印玄手掌,悄悄地写着字:我等你们回来,一起离开。

印玄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表示明白。

其实阿宝盘算过,就算他们这次能够侥幸突破大镜仙和索魂道的重重关卡走到鬼煞村,也只能算过了一关,因为鬼煞村通向外界的路一共两天,排除那条鬼神墓地,就只能原路返回。万一大镜仙到时不开门,他们可能会被困在村里,思前想后,他不得不暂时做出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选择。

至于兑现承诺,可以等人都齐了的时候再考虑。

隆隆声越来越近,随即他们就看到火光慢慢从山道那一头传过来,竟然是那只火孔怪。

“它会引路,你跟着它。”大镜仙道。

阿宝下意识抓紧印玄的手,道:“我要亲眼看着祖师爷平安抵达鬼煞村。”

“随你。”大镜仙并未阻止。

阿宝松了口气,由着印玄拉着他跟在火孔怪身后。

火孔怪滚了一段,又浮起来飞了一段,然后又像是飞累了一般继续滚,就像个调皮的孩子。

阿宝看着看着,渐渐减低恐惧,问道:“它也修炼成­精­了吗?”

“它原本是这一带作恶的山­精­,我将它囚困在石头做的火球之中。”大镜仙淡淡道。

阿宝听得浑身直发烫,“那它不是被活活烧死?”

“一时的苦痛又如何能赎清它的罪孽,如今我给它机会让他以火孔怪的身份重生,已是法外开恩。”

大镜仙的话似乎触及火孔怪的伤心事,让它的情绪一下子低迷起来,连滚动的速度都变得缓慢起来。

阿宝道:“俗话说的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这样……不大好?”

“我占山为王,要如何惩罚前任都是我的事。”大镜仙虽然没有发怒,语气却极不客气。

阿宝识相地没有再说下去。

他们跟在火孔怪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大镜仙突然道:“前面是恋生池,你们会在池中看到一个虽已亡故但在你们心中占据极重要地位之人。那人会以各种言语召唤你们入池,你们只要视而不见过桥便可。”

阿宝道:“咦?”

四喜突然从他怀里伸出头来,“咦?不知道大人看到的会是我还是三元同花顺?”

阿宝想了想道:“我觉得这个池子实在太没有吸引力了。”

随着火孔怪速度越来越慢,他们所处的山道也越来越开阔,不多时便看到一池绿水横亘在面前,池上有一条弯弯的拱桥,白石铺成,架在绿池航,犹如玉石般纯洁剔透。

火孔怪滚到一边,将路让出来。

印玄带着阿宝上桥。

阿宝好奇地张望四周,除了好奇自己会遇到什么人之外,也好奇印玄会看到谁。

悠扬的歌声缓缓响起,一如梦魇中听到的那一首。

山腹空旷,歌声在山腹中回荡,竟如一场只为他们两人举办的演唱会。

“阿宝。”歌声停歇,那个温柔的声音召唤着。

阿宝下意识地朝桥下看了眼。只见一个身着高领黑裙的高贵­妇­人坐在水面上,笑容隐隐地仰望着他,那双美丽的杏眼中满是慈爱和怜惜。

“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妇­人就高兴地站起来,冲他伸出双手。

阿宝眨了眨眼睛,接下去道:“你是谁?”

­妇­人讶异地看着他,身影渐渐淡去,过一会儿就消失无踪。

四喜趴在桥边,看着消失的影子,失落道:“原来大人喜欢女人。”

“不是啊,我真的不认识……不对!我喜欢女人有什么错,什么叫原来我喜欢女人?”阿宝正要抗议却看到印玄正站在桥的那一边,低头看着池水一动不动。他心中暗叫不好,要是印玄执意要跳下去,那他说什么都拉不住啊。

幸好印玄只看了一会儿,就转身继续往前走。

四喜和阿宝好奇地同时朝桥边看去,但阿宝忘记自己还抓着印玄的手,所以才冲出去一步,就被印玄拉了回来。

“呵呵,我不是想窥探祖师爷的**,我只是……想看看刚才在我这边的­妇­人有没有跑到你那边去。”阿宝吐了吐舌头,眼睛朝四喜看去。

四喜失望地摇了摇头。

对印玄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谁呢?

阿宝第一个想到老鬼,因为印玄亲近的人中只有他死了,可是看表情又不像,要真是老鬼,印玄直接把他从袖子里抽出来就好了,何必在那里看这么久?

除去老鬼之外,阿宝唯一能想到与印玄关系密切的只有尚羽了。

……

可他好像还没死。

等他回过神,发现印玄和他已经重新走上一条黑暗的山路。

“这里怎么这么黑?”阿宝看着印玄手电筒扫过的地面,竟然很平坦。

“这里是从容道,你们从容走便是了。”大镜仙仍在旁边当导游。

阿宝突然想起大镜仙说大镜山是他的­肉­身,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正在大镜仙的肚子里走动?从容道……不会是他的肠子?他被自己的想象恶心了一下。

大镜仙道:“再前面是迷幻花,你们会重新经历前半生最不愿意提起之事。”

阿宝冷汗淋漓道:“比如高考什么的?”

“又或者你落榜的心情。”

阿宝道:“……”这地方真是怎么糟蹋人怎么来啊。

大镜仙道:“你们只需闭着眼睛往前走,便可平安无事。”

阿宝道:“你不会偷袭?”

四周传来冷冷清清的回音,“对你?何必?”

阿宝:“……”是啊,何必?他何必问这个问题自取其辱。

“闭眼!”大镜仙道。

阿宝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但耳朵和鼻子却敏锐地探索着周围的一切,大约走了半分钟,他突然闻到一阵软绵绵的香气,之所以用软绵绵形容,是因为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虽然是花,却与他记忆中任何一种香味都毫无相似之处,既不清雅也不甜腻,只是温温和和若有似无。

脚底踩着软软的泥土,随即感到有植物正不断地擦过膝盖以下。他一步步谨慎地往前走。

印玄仿佛配合地放慢了脚步。

大约过了十分钟,大镜仙终于道:“你们可以睁开眼睛了。闭着眼睛仍能找到­精­确的路径,你果然不同凡响。”

印玄淡然道:“我并未闭上眼睛。”

“哦?”大镜仙发出短促的惊讶之声。

阿宝手掌紧了紧。他之前觉得手心湿漉漉的,还以为是自己太紧张,现在想来,难道是祖师爷经历了什么不想经历的事情后渗出的手汗?他的好奇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前方便是出口。”

大镜仙的话打断他的思路,让他心头一紧。前方便是出口,就意味着他要被单独留下来了。大约是一同闯过了这条算不上千难万险也绝对算不上平坦的路,阿宝发现自己居然对这只抓住自己的手恋恋不舍起来。

阿宝道:“那你还不将分花镜和混元破煞镜拿来。”

随着一阵隆隆声,一束黯淡的光从前方传来。

阿宝眨了眨眼睛,很快就适应了这阵微弱的光。与进门时一样,一道石门缓缓倒下来,露出通往外面的大道。前方道上放着两面镜子,一金一银。

“金­色­便是分花镜,银­色­便是混元破煞镜。此二镜都有灵­性­,无须咒语便可使用。”大镜仙道,“我已兑现我的承诺,你们也该兑现你们的承诺。”

阿宝虽不舍印玄,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恋恋不舍的时候,主动放开手道:“祖师爷放心,我一定会乖乖在这里等你把师父师叔他们救回来的。”

印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举步往外走。

阿宝看着他的背影,涌起一股被抛弃的委屈感。

但印玄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直到石门缓缓升起,阻隔住他的视线。

四周恢复黑暗,只有地上还残留着一丝光线,阿宝这才注意到印玄把手电筒留下来给他了。他捡起手电筒,轻声叹了口气。

“他一定会救出你的师父和师叔的。”大镜仙道。

“我知道。”

“我也一定会帮他出战尚羽。”

阿宝没想到他答应得这样爽快,疑惑道:“你不是说要小镜仙醒来才行吗?”

“不是很快就能醒了吗?”大镜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阴­冷。

阿宝心底生出极坏的预感,­干­笑道:“哦?你有什么办法了吗?”

“你全名叫什么?丁宝?还是丁……什么宝?”

阿宝的心顿时沉到脚底。

50、鬼煞村(十)

大镜仙道:“若非你太快从分|身镜中醒来,让我对你的身份起了疑,用仙脉伪装成水滴入侵你的身体查探你的身份,也不会发现你的血液竟是传说中善德世家才有的香血。”

阿宝咕哝道:“我说那水滴怎么会滴得那么正。”

“传闻善德世家世代单传,传人都有神灵庇护,妖魔难侵,为何你没有?”

“因为……”阿宝突然捂住脸,“这实在是家丑,我不想说!”

“你不说无妨,我只要你的心,对你的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山洞伸出慢慢传来树叶扫过山壁的沙沙声,阿宝用手电筒照着来路,一棵在山洞中顶天立地的大树正用树根当腿,飞快地冲过来。

“等等!我说!”阿宝跳起来叫道:“你拿到我的心也没用!”

快要冲到他面前的那棵树猛然停下,大镜仙­阴­森森的声音传来,“什么意思?”

“其实,我是……私生子。”阿宝双手抱着手电筒,哀伤道,“你说的没错,丁家世代单传。我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我是一个错误,所以注定要收到惩罚。我根本就不配继承丁家,也不能继承丁家,所以,我的心对你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大镜仙道:“你是私生子?”

“是的。”

“你父亲是谁?”

“丁海食。”

大镜仙突然大笑起来,“既然你父亲是丁家人,不管你是私生子还是婚生子都是丁家后人,善德世家传人,你的心便是至善至美的仁德之心。”

阿宝道:“不是啊,你听我解释。其实在我之前,我还有一个哥哥。我哥哥才是善德世家的正宗传人,我是多余的。你也说了,我不受神灵庇护,便是这个道理。”

大镜仙道:“你的血是香血。”

“那是因为我随我爸嘛,但是仁德之心不是人人能有的,只有善德世家的传人才行,我不是。”阿宝­干­笑道,“所以你还是放过我。”他边说边用手电筒不断地照着那棵树,生怕对方有什么轻举妄动。

大镜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道:“我差点就相信了。”

……

差点儿?

阿宝道:“您别差点儿啊。”

“你的那位祖师爷并非你这般巧言令­色­之人,之所以会答应我的条件是因为知道你是真正的善德世家传人?你既然在此山洞,他答应我的条件便不算毁诺。”大镜仙叹气道,“若非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令弟弟起死回生,我也不想害你枉送­性­命。”

阿宝苦笑道:“难道你弟弟是命,别人便不是命了吗?”

“这边是我堕落成妖的原因。”大镜仙道,“自私如我,与妖魔无异。”

“你明知还故犯?”

“我便是不想一错再错,才明知故犯。”大镜仙竭力平静声音里隐隐透露出以生命为之燃烧的痛苦,“我失去过一次,便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阿宝道:“你有没有想过,我死了,这世上便多了一个女人守寡。”

大镜仙道:“无论你说什么都没用了,能劝的,我自己已经劝过我自己,可是,连我都无法阻止自己,又何况旁人。”

阿宝的手放在怀里,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三元四喜和同花顺。

“你最好不要用你的鬼使。”大镜仙道,“我好歹也曾是上仙,他们便是修炼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阿宝叹气道:“你竟连还手的机会都不给我。”他话音未落,三元已经冲了出来。

铺天盖地的煞气冲向那棵拦在路重要的大树。

树枝刷拉拉地响起。

阿宝拿着一大叠符咒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冲了过去。自从被自己的定身符定住之后,他对使用黄符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大人,快把手电筒收起来!”四喜小声提醒。

手电筒拿在手里,等于告诉大镜仙他们的位置。

阿宝忙收起手电筒。

“你们在我腹中,我焉能不知你们的一举一动。”大镜仙声音冷冷地传过来,随即听到三元的闷哼声,四周煞气减淡。

“除了仁德之心外,我不想伤及其他。”大镜仙道,“阿宝,我劝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取心之后,你最多去枉死城报到,有你的祖师爷在,你很快就能冲入轮回,重新做人,何必与我死战.?万一我下手失了轻重,你岂非要连累你的鬼使与你一同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四个字结结实实地打了阿宝一个当头­棒­喝。他的动作顿时迟疑起来。

四喜叫道:“大人,千万别犹豫!我们只要拖延至印玄大人回来即可。”

大镜仙冷笑道:“痴人说梦。索魂道岂是他想进便进想出便出的地方?”

阿宝突然叹气道:“也许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他突然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手中的黄符被用力丢向树根和树­干­。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定身符别失灵!

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认真地倾听着四周动静。

山洞静极。

仿佛顷刻间吞没了适才所有的喧哗,阿宝觉得脸自己的呼吸都变得轻不可闻起来。

“大人?”

四喜试探着喊道。

阿宝打开手电筒,正想查探情况,一抬头却看到那棵大树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他的面前,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心跳在刹那停顿,他四肢冰冷,握着手电筒的手轻轻发颤。

死亡,死亡……

他脑袋里不断地循环着这两个字,努力想把脚拔起来往后跑,可是身体在惊恐中变得僵硬无比,他甚至生出一股束手待毙的绝望感。

“大人快跑!”同花顺和四喜同时挡在他面前,用力将他往后推去。

他身体动了,但腿慢了半百,不协调的动作使他踉跄了两下摔在地上。

“别动了。”大镜仙口吻满是怜悯。

挡在他们之间的四喜和同花顺便树枝轻轻地扫了开去,和之前定在那里动弹不得的三元一起。

阿宝看着沐浴在手电筒灯光下树枝越来越近,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轰。

巨大的爆破声使得整个山洞狠狠地震颤了一下。

灰暗的光从山门的方向­射­进来。

阿宝惊讶地回头,看到原本紧闭的山门破了一个大洞,正要高兴,腰间突然一紧,树枝已经缠住了他,打算往回拖,但比树枝更快的是剑光。

“赤血白骨始皇剑?”身后传来大镜仙震惊地叫声。

印玄拎起阿宝的皮带,用力往后一丢。

阿宝在地上滚了两圈,一个挺身跳起来,跑到边上把三元四喜同花顺放进怀里,然后朝门的方向跑去。看到印玄出现,原本呆滞的思绪和身体一下子重新活跃起来,就好像刚做过保养的汽车,身手矫健得像只兔子。

眼见就要冲到门口,后面传来一阵巨大的吸力,顿时将他拉了回去。

不是!

阿宝眼睁睁地看着光明离他越来越远,张大嘴巴发出一声惊叫。

半空中,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用力往下拉去。

阿宝身体依旧往大树的方向拉扯着,但脚却被死死地拖在原地,腿与身体连接的部分好像要被扯断了似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最后的结局不会是两马分尸?

阿宝脑海中闪现悲哀又绝望的念头。

锵。

剑摩擦过地的声音,随即阿宝觉得身体一松,抓住脚的手还在,可是那股拖力却不见了,他努力地抬头,想看清楚那个死抓着自己脚不放手的人。

51、鬼煞村(十一)

白­色­的发丝如蜘蛛网一般扬起,千丝万缕,美得好似冰雪拉出来的丝。

阿宝佩服自己在这种危机关头还能有这么浪漫的想象,也许是人临死前的本能让他刻意地忽略了身首异处的惨状,想要留下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印象。

身体离树越来越近,他仰着身体,眼睁睁地看着那茂密的树枝出现在自己的上方,就像一顶巨大的伞,罩住自己,吞噬自己……

笃。

难以形容的砍伐声。

阿宝肩膀下意识地缩起,颈项同时传来一阵剧痛。那股让他身不由己地吸力不见了,他的身体在地心引力的召唤下跌下来,落进一个不算温柔却绝对可靠的怀抱。

印玄一手抓着剑,一手抱着他,极快地朝门的方向冲出去。

他身后,大镜仙发出一声极怒的咆哮。

阿宝想去大镜仙此时的表情,但头才微微一动,身体就被重重地扑倒在地。他抬头看着印玄猛然凑下来的头,惊讶地发现他脸­色­极为苍白,就好像全身血液都被抽­干­了一半。

“祖师……”爷字还没出口,他就被印玄的下一个动作惊住了。

印玄抓着他的肩膀,用嘴巴堵住了他的伤口。

温热的舔舐和伤口的痛楚双双冲击着阿宝的颈项。

难道祖师爷有吸血的爱好?

阿宝震惊地看着不断蹭着脸颊的白发,想起第三次见面,印玄一出现就二话不说地抓过他割破的手指往嘴巴里送,他觉得这种可能­性­真是太大了。再想想刚才印玄惨白的脸­色­,阿宝觉得自己就是盘中餐啊。

早知道,祖师爷何必和大镜仙打得死去活来呢?他们一个要血,一个要心,简直是各取所需互不侵犯嘛。

想到这里,阿宝悲从中来。手轻轻地拍着印玄的后背,放弃似的感慨道:“吸吸,好吸就多吸一点。”

印玄居然真的吸了一口。

阿宝痛得差点哭出来,“不,不是,祖师爷,您还是温柔点。”

躲在阿宝怀里的四喜纳闷地问三元道:“你猜大人和印玄大人在­干­什么?”

三元没做声。自从大镜山出来,他就极力地将自己往里面缩,生怕露出一丁半点。

四喜无奈,只好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宝估摸着自己全身上下只剩下三分之一血量的时候,印玄终于停口了,还拿出两块创口贴帮他把伤口贴上。

阿宝:“……”

印玄站起身,收起跌倒时被放在一边的赤血白骨始皇剑,低头看着还赖在地上不动的阿宝,微微皱眉,“还不起来。”

阿宝两只手像乌龟一样比划了两下,“我头晕,好像失血过多了。”

印玄道:“此地煞气极重,一草一木皆染上戾气,多躺对身体无益,快起来。”

阿宝打量四周,发现已经远离大镜山山洞,立即一骨碌爬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残破的土屋,屋顶盖着茅草,里头黑森森的,仿佛终日不见阳光。

印玄道:“鬼煞村。”

“到了?”阿宝道,“那我们快点找到师父他们。”他往前踏了一步,见印玄还站在原地不动,脸­色­惨白依旧,而自己好端端的,除了脖子上有点痛之外,全身上下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于是把心一横,把歪着头将脖子送上去,“要不,祖师爷你再喝一点?”现在祖师爷是他们最主要的战斗力,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谁都活不了。

印玄挑眉道:“你觉得我是吸血狂魔?”

“不是啊,你刚才不是……”阿宝手指比了比他的嘴,又比了比自己的伤口。

“若不是你的血有香味……”印玄别开目光,脸上露出些许不屑之­色­。

阿宝尴尬了。原来祖师爷两次都是帮他止血啊。他­干­笑两声道:“我主要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到祖师爷的。呵呵。”

印玄道:“扶着我走。”

阿宝将信将疑地走过去,印玄身体的重量一下子全都加在了他身上,让他差点一个没站稳往前扑去,幸好老鬼和四喜及时钻出来扶住两人,才避免他们再次滚做一团。

印玄皱眉道:“你们出来做什么?万一染上煞气,岂非还要替你们除煞。”

老鬼道:“主人不是有大镜仙的两样宝物吗?不如拿出来一用。”

印玄道:“此时的我不宜用混元破煞镜。”

老鬼面­色­微变,眼睛朝阿宝看去。

对他眼中的怪责,阿宝只能无辜撇嘴。做省略孙做到连自己的血都愿意贡献出来,他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老鬼和四喜重新钻回印玄的袖子和阿宝的怀中。

阿宝扶着印玄,慢慢地顺着鬼煞村的小巷子走着。地上坑坑洼洼不平,阿宝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稳住两人的重量,“我们现在去哪里?”

印玄道:“找个宽敞的地方。”

宽敞?怎么样算宽敞?屋里还是屋内?

阿宝追问,可印玄也说不上来。

他只是单纯觉得这里附近很危险。

“祖师爷,你会为什么回来?”这不是印玄第一次在关键时刻赶到,但前面几次加起来都没有这次惊心动魄。前两次尚羽派来的这些人只打算活捉他,这次阿宝是实打实地觉得生命受到了威胁。

印玄道:“鬼煞村的煞气突然朝大镜山方向涌动。”

阿宝讶异道:“为什么?”

印玄道:“不知道。”

阿宝猜测道:“难道是大镜仙和这个鬼煞村有什么关系。”

四喜突然从阿宝怀里探出头,“三元问现在几点了?”

阿宝看了看手表,“下午五点一刻,怎么了?”

四喜把头缩回去,过了会儿重新探出来道:“三元说,这个村有一座很简陋的道观,可以藏身。”

阿宝道:“三元呢?”

四喜道:“在同花顺怀里缩着。”

……

“你是不是把两人的位置说反了?”阿宝怎么也无法想象高大英俊的三元缩在娇小可爱的同花顺怀里的样子。

四喜道:“我把眼珠子揉掉了两次,事实还是那样。”

印玄若有所思道:“这里就是他说的地方?”

四喜道:“应该是的。”

阿宝道:“道观在哪里?”

四喜过了会儿才道:“在村子最中心的位置。”

阿宝扶着印玄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脚步道:“不对,我们这样走,只是在村子最外围绕圈子。”所有的房子都连在一起,根本没有往里圈走的路。

印玄左右看了看,指着一道破破烂烂的门道:“进去。”

阿宝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祖师爷现在的状态,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可靠了。

印玄道:“你的黄符呢?”

阿宝抓出一小把。其他的都丢在索魂道里了。

印玄道:“走。”

阿宝:“……”虽然能够得到祖师爷的信任是他莫大的荣幸,但是,如果能少信任一点他一定更开心。

他从地上捡了跟黑乎乎的木棍看,小心翼翼地捅开印玄选择的那道摇摇摆摆的木门。霉臭味扑鼻而来,灰尘在半空中滚动,一粒一粒,看得阿宝全身都痒起来。

印玄迈步朝里走。

阿宝怕他摔着,急忙一手搀住他,又怕他看不清路,用另一只手打开手电筒照路。

他们站的地方像是外屋,一边摆着锅灶,一边摆着桌凳。

手电筒的光照到屋子边角上有一道黑漆漆的小门,上面贴着一张红­色­的纸,阿宝想凑近去看,却听吱嘎一声响,门被拉开一道细缝,一个脑袋从里面伸出来,“谁啊?”

同一时间,阿宝的目光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52、鬼煞村(十二)

大多数人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房子看到一个人突然冒出来都会大吃一惊,阿宝也不例外。他像后退了半步,又停住了,因为眼前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可怕之处。

她大约二十来岁,样子很耐看,白皙、圆润,还有一双不大却像月牙儿一般弯弯的眼睛。“你找谁?”她问。

阿宝脱口道:“我师父在吗?”

她笑得一双眼睛都眯起来,“我怎么知道你师父是谁?”

阿宝脸红了,“他叫司马清苦?”

她歪头想了想,“这几天来了很多人,我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阿宝比手划脚地描述着司马清苦和龚久的外貌。

她道:“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阿宝垮下脸来,“那你知道这里哪里有道观吗?”

“道观啊……”她拖长声音,“我知道啊,但白天是找不到的,只有晚上才能找到。”

“为什么?”阿宝讶异地问。

她笑道:“因为这里是月光村啊。只有沐浴在月光下,这个村子才是活的。”

阿宝吓了一跳道:“村子会活?”

“村子会活,村民也会活。”她开心道,“月光带给我们力量,也带给我们希望。”

阿宝道:“那为什么你不需要月光就能活?”

“因为我不是这个村的村民。”她嘻嘻笑起来,“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和你们一样,是人啊。”

……

为什么她明明说她自己是人,却让他觉得比她说自己是鬼要让人感到惊悚?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

她道:“我在这里等。”

“等什么?”

“等十六年。”

“十六年?”

“这里六十年招收一次村民。”她低着头掰着手指,“再过十六年,就到了,我就可以加入这里,成为月光村的村民。和他们永远地生活在这个世外桃源。”

阿宝道:“这里不但没有桃树,连桃子也没有。”

“谁说没有?”她道,“等月光出来就有了。”

阿宝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珍珠。”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像珍珠一样温润明亮,“珍珠的珍珠。”

珍珠带他们进屋坐了一会儿。

屋子比想象中的­干­净,依旧有股霉味,却看得出房间被打扫过。房顶有一扇很想的天窗,床边上也有一扇小窗户,两道黯淡的光线照在房间里,组成一个奇怪的锐角。

阿宝很想从印玄嘴里听到一些建设­性­意见,可惜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进屋之后也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珍珠的一举一动。他只好自己拿出手电筒在房间里好奇地照着。

珍珠表情奇怪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手电筒啊。”阿宝的表情比他更奇怪。

珍珠道:“为什么它会发出光?”

“因为……它是手电筒,它因为能发出光才叫手电筒。”阿宝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你难道没见过?”

珍珠摇摇头道:“我们用油灯、蜡烛。”

阿宝试探着问道:“你在这里呆了几年了?”

珍珠道:“四十四年啊。我不是说过了吗?还有十六年我就可以加入月光村了。”

阿宝吃惊地看着她道:“你今年几岁?”

珍珠笑道:“几岁有什么分别呢?反正对我们来说,时间只是记录我们快乐的标签。我们在月光村里获得永生,并且享受着永远不会失去的快乐。”

阿宝道:“你确定你说的月光村是这里?”

“当然确定。”她道,“我在这里呆了四十四年。”

“不需要食物和水?”

“不需要。”

这太强大了。阿宝记得老鬼说印玄可以一个月不吃不喝,却没说过他可以一辈子不吃不喝,也就是说,即使服用长生丹也需要进食,可月光村的村民竟然不用?

珍珠道:“你要吃点东西吗?”

之前的经历太过惊险刺激,以至于他紧张得没有顾及肠胃,现在被她提起,顿觉饥肠辘辘,渴望地问道:“有吃的东西吗?”

珍珠道:“有的,你等一下。”她转身出了门。

阿宝不放心地跟到门口,看着她走到炉灶边上,拿出一个米袋子,然后舀了一勺子的东西在碗里,然后递给他。

阿宝看着碗里东西,闻了闻,皱眉道:“这是什么?”

“观音土。”她眨巴着眼睛,为他的无知而讶异。

“土?”阿宝再饿也没有饿到吃土的地步。他­干­笑着把碗塞还给她,“呃,我好像饿过头了。”

珍珠热情地推回来道:“没关系,你可以留着,等饿的时候再吃。”

“好,谢谢。”阿宝捧着碗,跟着她回到房间,看到印玄依旧坐在原先的地方,才觉得心里踏实一点。在这里,印玄是他最大的依靠。“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村里来过很多人吗?他们现在去哪里了?”

珍珠道:“他们都决定加入月光村,所以正在接受沐浴月光的仪式。”

阿宝道:“在哪里?”

珍珠道:“在村长家的后院里。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月光池,每当月亮出来的时候,月光会把池子装得满满的,在里面沐浴很快就能获得月光村准村民的资格。就像我这样,虽然还不是月光村的村民,但是已经可以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了。”

阿宝道:“你能不能带我们去见他们?”

“当然可以。我本来就想邀请你们加入村子。”她道,“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尽管她身上有太多太多令人费解的一团,但她毕竟是个美女,当一个美女对自己说能永远在一起的时候,阿宝还是情不自禁地热血沸腾了一把。

印玄突然道:“我口渴。”

他不说的时候,阿宝还能刻意忽略,印玄一说渴,阿宝就觉得嘴巴­干­得几乎可以咀嚼出沙子,一双眼睛更是眼巴巴地看着珍珠。

珍珠道:“月光村没有水。”

阿宝惊叫道:“没有水?”

珍珠道:“是月光村不需要吃不需要喝,当然不需要水。”

阿宝道:“河水湖水池水都没有吗?”

珍珠道:“村里唯一的池子就是月光池,它只能装月光。”

阿宝几乎要疯掉。比起饿死渴死,被大镜仙用树枝戳死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的了,至少他还救活了小镜仙,不算死得毫无价值。

印玄站起身道:“我们去找。”

“找什么?”阿宝还沉浸在沮丧中。

“水。”印玄道。

他带着阿宝从房子里走出来,珍珠跟在他们身后,“你们找不到的,村子里没有水。”

印玄回头,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有。”

“哪里?”珍珠吃惊地看着他。

印玄道:“你的身体里。”

珍珠脸­色­一白。

阿宝的脸也白了,暗道:祖师爷该不会喝血喝上瘾了?

印玄道:“带我们找到水,或者用你的血来替代水,你选一样。”

珍珠几乎要哭出来,“月光村里真的没有水。”

印玄的手伸进袖子里。

阿宝识趣地退后两步,给他施展的空间。

珍珠向阿宝求救道:“你帮帮我,救救我。”

阿宝看看印玄冷酷的背影,又看看她恐惧的面容,犹豫再三,才道:“比起你,我更相信祖师爷。”事实上,他也别无选择。

印玄扬起手中剑——

赤血白骨始皇剑。

慢慢地划落。

“不!”珍珠惊叫着朝屋里冲去!

她的身体还没有进屋子,就被一股无形的力反弹了回来,狼狈地跌坐在地。

印玄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冷声问道:“你是谁?”

53、鬼煞村(十三)

如霜雪般雪白的发丝从刚才的动作中慢慢静止下来,落回肩上,但他的眼睛比发丝更像霜雪,更加冰冷。

剑身光亮如镜。

珍珠惊恐地看着印玄冷酷而清晰的倒影,颤声道:“我没有说谎。”

印玄道:“割掉你的头,你还能活吗?”

珍珠飞快地摇着头。

“我试试。”他扬剑,用力地挥下。

“我说!”珍珠匍匐在地,后背抖得像震动中的缝纫机。

剑锋停在她后脑勺上,一根头发轻触剑刃,断成两截。

“我是曹煜雇来的人。”珍珠感到剑的寒气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脑袋附近,让她半点都不敢动弹,额头贴着地面,继续道,“他让我来引你们去月光池。”

“曹煜?”阿宝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印玄道:“他在哪里?”

珍珠道:“我也不知道。他有时候住在村长家,有时候会去春波洞,也有时候会四处走。”

阿宝道:“我师父呢?你真的见过我师父吗?”

珍珠道:“御鬼派的两位上师被曹煜捉住了,就关在月光池里。他打算用他们的魂魄炼制月光。”

“炼制月光?”阿宝疑惑道,“月光怎么炼制?”

珍珠道:“你们没有发现,这里的天­色­没有变化过吗?”

阿宝一怔,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发现已经六点多了,可是天­色­还是五点一刻时的模样。

珍珠道:“这里只有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天­色­才会暗一个时辰。那时候月光池的月光会复活这个村。”

阿宝道:“你说真的假的?”

“真的!”珍珠道,“你们既然来到这里,就应该知道这个村还有一个名字,叫鬼煞村。当月光池的月光亮起来时,这个村子就会复活了。”

“等等,你说我师父和师叔被曹煜捉住关在月光池里,用魂魄炼制月光……那他们现在不是已经……”阿宝脸­色­大变,高叫道,“月光池在哪里?”

珍珠道:“你放心,用魂魄炼制月光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必须先把他们放在月光池里,让灵魂与月光池契合,才能炼制。炼制过程很长,起码要九年。”

阿宝听得目瞪口呆,“太丧心病狂了!”

“是的。”珍珠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曹煜根本就是个疯子。”

阿宝见印玄脸­色­越来越白,知道他旧伤未愈,上前握住他的手,帮他分担剑的重量。

印玄看了他一眼,轻轻挣开他的手,将剑收回。

珍珠感到身上的压力尽释,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印玄道:“带路。”

珍珠站起身道:“现在是吃饭时间,曹煜他们一定在一起,现在过去太危险了,最好再等一等。”

“吃饭?”阿宝眼睛一亮。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看人都是两个脑袋。

珍珠道:“曹煜和他请来的帮手都是人,他们都要吃饭的。”

阿宝看了眼印玄,忍住了提要求的冲动。他看得出印玄受伤极重,不然以印玄的­性­格绝对不会明显得连他都看得出来。他法术不济,没什么帮得上忙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拖后腿。

一个眼熟的背包突然出现在面前。

阿宝惊讶地看着印玄。

印玄淡然道:“下次再乱丢,没有人会捡了。”

“祖师爷万岁!”他欢呼一声,抱起背包拉开拉链,拿出矿泉水狂喝了两口,随即翻出压缩饼­干­爱惜地吃着,连饼末子都不肯放过。他吃了个半饱才注意到印玄坐在旁边未动,连忙将食物递过去,“祖师爷吃。”

印玄摇头道:“我不需要。”

阿宝抹了抹嘴巴,将东西重新收拾好,背在背上。

比丢弃在一旁的珍珠看着屋里两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上的黄符,颇有点不甘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看穿我的?”

印玄道:“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你。”

珍珠哑口无言地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你故意不揭穿我就是为了趁我不防备,布下天罗地网把我捉起来?”

印玄道:“捉你不需要天罗地网。”

珍珠心中气恼,别过脸不说话。

阿宝想起观音土,道:“你太­阴­险了,想捉我就想捉我,居然还给我吃土。”

“观音土是这间房子本来就有的。”珍珠道,“这座村子与世隔绝,后来村里收成不好,他们没有东西可以吃,只好吃土。”

“为什么不出去?”

“出不去。”珍珠道,“那时候旁边的这座还不是大镜山,而是鼠王山。山上住着老鼠­精­,所有从索魂道走的人都会被它吃掉。”

阿宝听得心头一寒,联想到那个被大镜仙做成火球的­精­怪,突然一点都不同情他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会儿,都觉得说话太耗费体力和口水,渐渐都不说了。

阿宝从里屋搬了两把椅子出来,和印玄一人一把并在一起,打算打盹儿。为了安心,他把头小心翼翼地靠着印玄的肩膀,见他没有反对,才大胆地靠过去。

印玄穿得衣料很薄他上次就知道了,印玄的皮肤很光滑他上次也知道了,可是再次这么靠着,他还是有点耳根发热,幸好睡神适时造访,让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倒是谁都没来打扰,睡得十分香甜,醒来的时候才晚上九点多。天空和五点多没什么区别,­阴­沉沉的,看不到太阳也见不到月亮,只有厚厚的灰云覆盖着。

他睁开眼睛之后,印玄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坐在墙角边的珍珠露出失望的表情。

阿宝打了个哈欠,没话找话地找珍珠聊着,“你说你是曹煜请来的,那你一定有你的本事?你会什么呢?”

珍珠含糊道:“不是三宗六派的,没什么名气。”

阿宝道:“你是不是来混饭吃的?”

“是啊。混饭吃。”

“那你不是在骗曹煜的钱?”

“……”

阿宝道:“曹煜是个怎么样的人?”

珍珠歪着头想了想,才道:“一个对好的人会非常好,但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人。”

“人渣啊。”阿宝道,“他对谁好?”

“一个叫严柏高的男人。”

这个名字听起来……

阿宝的胸口突然有点发烫,他一边将手伸进怀里一边随口道:“曹煜也是男的?”

珍珠道:“同­性­恋很稀奇吗?”

阿宝道:“不是啊,我尿急,你坐在这里别动。”他推了推印玄。

其实不用他推,印玄也已经睁开了眼睛。

阿宝蹦跳着从门里跑出去,然后转到墙边上,四喜探出头来,“三元说月光池很危险,别去,先去道观。”

阿宝道:“可是师父和师叔都在月光池。”

四喜把头缩进怀里,半天才转出来道:“救完人以后马上去道观。”

阿宝突然疑惑道:“为什么三元一直让他带话,他怎么了?”

四喜道:“三元状态很不好。外面的煞气好似在呼唤他一般,让他身上的煞气也变得极为不稳定。他现在缩在同花顺的怀里,回头,我还得连他和同花顺一起包起来。”

“……”阿宝想象不出那个画面,“三元和鬼煞村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次四喜缩头很久,久得阿宝都想放弃回去了,才见他伸出头来说:“三元说,他的本名叫做严柏高。”

“对啊!我就觉得严柏高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原来是三元。”阿宝击掌。

四喜突然道:“大人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不是四喜吗?”

“……”

54、鬼煞村(十四)

阿宝回来,看到珍珠打盹儿,立刻用嘘嘘声把她嘘醒。

珍珠强忍着不满问:“什么事?”

阿宝道:“说说曹煜和严柏高的事?严柏高怎么死的?”

珍珠道:“不知道。看尸体,好像是脖子上被人割了一刀。”

“脖子上被人割了一刀?”阿宝歪着头道,“怎么这个听起来也有点似曾相识呢?”

印玄突然掏出放地图的黑匣子。

阿宝看着匣子,想了三秒钟,叫起来道:“对了,女鬼!”那个自称许芹的女鬼就是被刀割破喉咙死的,她说凶手是……

曹煜?

事情好像转回来了。

印玄打开匣子。

许芹迷迷糊糊地钻出来,呼神唤鬼盘古令对她的影响极大,以至于她现在还有点晕晕乎乎的,可是对印玄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地惊呼一声,跌坐在地。

印玄道:“你认识曹煜?”

许芹尖叫道:“他在哪里?”

阿宝蹲在她身边,见她的脖子划过一道血痕,又要重演旧事,忙掏出定身符定住她,道:“你现在不要想太多,放松心情。知不知道?”

等许芹脖子上的血痕渐渐淡去,他才将定身符拿下来,“你认识三……严柏高吗?”

许芹身体猛震,用谁都能看出她在撒谎的大动作用力地摇着头。

阿宝道:“曹煜为什么要杀你?”

许芹抿着­唇­,眼睛望着地面,不敢抬头。

阿宝看向印玄。

印玄道:“噬魂符。”

阿宝把手伸进口袋里。

“不,不要。”许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双手抱着膝盖,浑身惊颤不止,“曹煜以为我雇人杀严柏高,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把我骗去酒店,要我杀人偿命。”

阿宝道:“真的不是你?”

许芹拼命地摇头,“不是我,是我爸爸,我只是,我听到的。不是我。”

阿宝道:“你爸爸为什么要杀严柏高?”

许芹道:“爸爸说,他活着,曹煜会离开我。就算结婚,也会离婚。我早知道,我不想嫁了,他好可怕,他不是人,他根本不是人!”她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仿佛要将满腔的恐惧都发泄出来。

阿宝无语地摸着额头,“好像又是一个狗血的故事啊。”

珍珠喃喃道:“原来严柏高是这么死的。”

阿宝道:“不对啊,结婚又离婚,那不是说曹煜已经答应和你结婚?那他和三元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珍珠冷笑道:“这还看不出来吗?有人想一脚踏两船,最后船翻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呗。”

阿宝道:“曹煜怎么说都是你的雇主,你这么说他,不怕他辞退你?”

珍珠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了两声,“他要真能放我走才好。”

许芹突然哆嗦起来,“好冷,好冷……我身体好冷啊。”

珍珠道:“这里煞气重,鬼魂极易魂飞魄散。”

阿宝道:“不会变成厉鬼吗?”他想到三元。

珍珠道:“厉鬼又岂是那么容易变成的?除非……”

“除非什么?”

“执念、机缘、宝物、贵人。”印玄不满地看着阿宝,“你连这些都不懂,如何当御鬼派门下?”

阿宝缩了缩头,将许芹捡起来放进黑匣子里,恭恭敬敬地交给印玄,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不敢再胡乱开口。

珍珠撇撇嘴角,继续闭目养神。

阿宝刚刚已经睡了一觉,现在却怎么也睡不着,ρi股在椅子上不停地挪来挪去。一会儿又看灶头少过的黑乎乎痕迹,试图把它当做几何图形来解剖,一会儿从破窗户看对面屋顶的茅草,猜测有几根。

珍珠的脚突然往前一伸。

阿宝敏感地朝她看去。

珍珠委屈道:“腿麻。”

阿宝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一个男声道:“有客自远方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印玄睁开眼睛,挥袖。

门自动往两边打开。门口的小院子里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青年。他拱手道:“鄙人姓邹,邹云,字浩渺。U城人士,好舞文弄墨,又有书山雅士之号。”

阿宝道:“你这么说话不觉得牙酸吗?”

邹云好脾气道:“这位小公子见笑见笑。”

阿宝道:“你是穿越的?”

邹云道:“不穿不越,推门而入。”

阿宝太感激印玄没有舞文弄墨这个爱好了。

邹云道:“此地狭小,不宜久留,如蒙不弃,请去鄙人舍下小坐。”

阿宝道:“你舍在哪里?”

邹云一笑,状若漫不经心地伸手,一掌推倒他身后的那堵土墙。墙碎落,尘土飞扬,半晌才露出那条街道来。他笑眯眯地踩着土墙走到街道上,朝阿宝和印玄招手道:“两位若是想见曹先生,还请随我来。”

阿宝往前走了两步,冲出屋子,转头看印玄。

印玄看珍珠。

珍珠乖乖地站起来,却因许久不动血脉不活,以至于走路跌跌撞撞。

印玄先一步跨出门槛,跟在阿宝身后。

阿宝咕哝道:“有毛病,好端端地推墙做什么?”

邹云笑道:“它碍了我的路,自然要推倒。”

阿宝道:“谁碍了你的路都要推倒?”

“是。”邹云轻描淡写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阿宝道:“你家一定开推土机的。”

邹云不以为嘲讽地拱手道:“多承吉言。”

阿宝:“……”

印玄突然顿住脚步。

乌沉沉的天­色­让街道连带两旁房屋都像抹了一层灰­色­的颜料。当一个穿着深红裙子的少女从街道那一头走过来时,就像另一个画者顽皮的一笔,完全破坏了原图­阴­沉的意境,让看客刹那从灰梦中醒觉。

阿宝吃惊地看着她。

又是这张脸。白皙,圆润,弯弯的眼睛……

她总是能够找到让他大吃一惊的出现方式。

阿宝吃惊道:“珍珠?”

珍珠道:“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和曹先生作对,乖乖跟我们走。这里是月光村,没有曹先生的允许,你们不可能从这里走出去。”

阿宝看看她,又转头看印玄。她居然从印玄的手底下逃脱了?

印玄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然后转身回了屋。

阿宝怕自己被对方抓住当人质,立刻跟了上去。

印玄站在门口往里看,屋很小,一眼见底,哪里还有珍珠的踪影。

阿宝小声道:“会不会突破了结界,从里屋走的?”

印玄突然迈步往里走,冷声道:“还不出来。”

“我在这里,你还想找什么?”珍珠的声音从背后的街道传来。

印玄嘴角冷冷勾起,一掌打向灶台。

“噗。”灶台下发出轻微的呕吐声,须臾,一只手从那里伸出来,然后是脑袋,身体……蓬头垢面的珍珠。

阿宝道:“又是双胞胎?”他最近一定命犯双胞胎。

珍珠狼狈地爬出来,抹了抹嘴角的血渍,不甘心地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印玄道:“她的衣服比你­干­净。”

珍珠幽怨地看了眼站在窗外的那个少女。

少女道:“放了珍珠,我会向曹先生举荐你们,饶你们不死。”

印玄道:“放了你们抓的人,我留你们全尸。”

……

阿宝一直觉得留你们全尸什么的,听起来太装了,哪个白痴听到自己被杀还会乖乖躺下不动啊。但是,怎么同样一句话从祖师爷嘴巴里说出来,就这么让人信服呢?

他崇敬地看着印玄高大的身影,顺便将自己贴在他背上。

祖师爷受了伤,他还是撑他一把得好。

邹云突然笑眯眯道:“这位公子,好似伤势不轻啊。”

55、鬼煞村(十五)

阿宝抓着印玄的肩膀,从他手臂边上探出头来,“是啊是啊,那你要不要冲上来试试看?”

邹云笑道:“这位小公子这么说,不过是想引我以为这位白发公子故意示弱,可惜,白发公子面­色­发白,嘴­唇­发青,实在不像是装的。”

阿宝道:“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在你冲上来的时候借你的手­干­掉珍珠。这样,珍珠的双胞胎姐姐就会和你起内讧。”

邹云眨了眨眼睛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自己揭穿自己的计划?”

阿宝挠头道:“我仔细想了想,技术难度太高,实现不了。”

“小公子原来是位老实人。”邹云道,“我真想与两位公子坐下来畅饮一番,可惜,两位公子似乎不肯赏面。”

印玄道:“带路。”

邹云嘿嘿一笑转身就走。

少女大步跨上前,拦住印玄去路,“放了珍珠。”

印玄道:“我从未锁住她。”

少女看向珍珠。

珍珠苦笑道:“不用看我,我们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他手中的剑……”她歪头想了想,似乎想找个贴切的形容词,“压得我动弹不得。”

少女瞪了她一眼,低骂一声,“没出息。”扭头就走。

阿宝一边跟着印玄往前走,一边扭头看珍珠,“你姐还是你妹啊,感情不好?”

珍珠道:“我们为姐姐还是妹妹争了二十年,还未有结果。”

“原来你二十岁了。”阿宝恍然点头。

珍珠瞪了他一眼。

“你姐妹叫什么?翡翠还是珊瑚?”

“珊瑚。”

“……太没创意了。”

珍珠道:“叫什么有创意?”

阿宝道:“比如你叫珍珠,她叫贝壳。”

“噗。”珍珠笑出声来。

走在前面的珊瑚突然回头瞪了她一眼。

阿宝小声道:“你姐妹是个母老虎。”

珍珠皱了皱眉,却不像是恼怒,而像是怕对方听到,“不要这么说。”

阿宝道:“哦,对了,如果她是母老虎,你也是母老虎。”他说完就跳到印玄的另一边,冲珍珠做了个鬼脸。

珍珠好气又好笑地撇开头。

同样一条路由邹云领着走竟然走出了不同的结果。原本一座房子接着一座房子将月光村内部围得结结实实的房子墙突然出现了一道缝隙。

阿宝站在巷子口,感受着一阵阵清风从巷子里吹出来,吃惊道:“这里什么时候有了条路?”

邹云道:“路一直在二位前面,只是二位不愿意睁眼看罢了。”

阿宝道:“我确定之前没有。”

邹云道:“那如今有了路,二位可愿意走上去?”

阿宝­干­咳一声道:“我觉得说话文绉绉是可以忍的,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说话方式的权利嘛。喜欢说废话也是可以忍的,毕竟说废话也是每个人的权利嘛。但是,一个人喜欢一边堵着路一边说文绉绉的废话,我觉得这个就相当难以容忍了。”

邹云受了讥嘲竟毫不生气,微笑道:“小公子说话真是风趣,这边请。”他转身,率先迈进巷子里。

珊瑚看了眼珍珠,转身入巷。

阿宝看着两人明明才走出几步,却已经变得只有拳头大小的背影,主动抓住印玄的手问道:“幻境?”

印玄反抓住他的手,向前迈步。

“珍珠怎么办?”阿宝刚说完,人已经入了巷子。

巷子里面倒没有阿宝想象的那样,出现很多古古怪怪的东西,只有两旁灰黑的墙壁以及前方狭长的道路。天空终于有了变化,好似谁打翻了墨水瓶,让墨汁一点一点地渗透过来,渗入云层中,慢慢发黑。

阿宝回头没看到珍珠,叹气道:“人质跑了。”

印玄道:“我本来就没打算用她当人质。”

“……祖师爷果然是英雄坦荡荡!”

“没价值。”

“啊?”

“她没价值。”印玄道,“曹煜不会为她手下留情。”

阿宝道:“说到曹煜,你说他会不会对三元……”

前面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阿宝眼睛刺痛,大叫一声,身体往印玄怀里扑去。

印玄伸手搂住他,拖着他往前。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出现嘈杂声。

“白发公子果然好本事,面对千煞,依然面不改­色­。小公子莫非是害羞了吗?”

邹云的调笑声在嘈杂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阿宝退了半步,慢慢睁开眼睛。

刺目的白光消失了,只有几只火盆被木桩架起,充当路灯。

这里就像一个广场。周围一圈房屋,中间空旷,站着十几个人,有的穿唐装,有的穿西装,有中有西,有男有女,如果说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像看动物园里的猩猩一样看着阿宝和印玄。

阿宝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后的潘喆。尽管他很想把自己藏起来,但是十几个人能藏住谁呢?

邹云朗声道:“欢迎二位公子来到月光村。”

阿宝目光很快从潘喆身上移开,故意没话找话说地问道:“你们都是村民?”

邹云笑道:“如此说亦可。”

一个褐发灰眼的外国青年上前一步,用英语询问着。

周围的人都充耳不闻,无人解答。

阿宝晃了晃印玄的手,轻声道:“他说什么?”

印玄道:“我出生那时,还不用学英语。”

“……”

外国青年见无人搭理,脸上出现愤怒之­色­。他从衣服里抽出一根木棍,高高举起,口中念念有声。

“斯特林先生。”森冷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低喃声,外国青年身后的人群主动向两边挪开,露出一个裹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来。之所以知道他是个男人,是因为他那黑乎乎的、与头发连成一片的茂密胡子。除了眼睛和鼻梁之外,根本看不清楚他脸上还长着什么。

外国青年慢慢地放下手,转头看他,用生硬的中文叫着,“曹先生。”

那个熊头人身的是曹煜?

阿宝吃惊地看着他。这么一对比,他哥哥曹炅简直貌若天仙。

曹煜用英语对斯特林低声说了一会儿,斯特林脸上的怒­色­才稍稍退了些。曹煜转头看印玄和阿宝道:“两位也是我哥哥请来的帮手?”

印玄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在做僵尸?”

人群响起轻微的喧哗声,斯特林因为听不懂中文,只能茫然地看向曹煜。

曹煜道:“我哥哥说的?他骗人有一手。”

印玄道:“月光村出过僵尸。”

曹煜道:“是吗?我没听说过。”

印玄道:“司空清苦和龚久在哪里?”

曹煜道:“没听说过。”

印玄道:“月光池在哪里?”

曹煜掀起袖子看了看手表道:“还有五分钟就能看到了。”

阿宝眨了眨眼睛道:“你想不想知道严柏高在哪里?”

曹煜看手表的眼神突然扫过来。

阿宝浑身一激灵。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凌厉的眼神,哪怕是印玄身上也没有,那是一种比针更尖利,比剑更锐利,比刀更锋利的眼神,只一眼,就将冷意从眼睛传到了心底。

“我哥哥告诉你们不少事。”曹煜缓缓地开口。

阿宝觉得他身上的气势一下子就变了,就好像打开盖子的潘多拉盒,所有负面­阴­暗的情绪在瞬间爆发了出来,从一个熊头人身怪彻底地转变成了大魔王。

他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送他一个欲言还休的饵了。

曹煜柔声道:“他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

阿宝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摸怀里的三元,可怀里一直没动静。从曹煜出现的那刻起,他就感觉不到三元的气息了,仿佛进入了假死。

五分钟很快过去。

天彻底黑下来,原本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人群立刻散了开去。

阿宝看到他们身后的地平线上,渐渐亮起了一道光。光白中带着蓝,是那种调­色­盘所能调出来最和谐最柔和又最忧郁的浅蓝­色­。

光一点点亮起来,好似旭日东升一般,从地平线上不断往上攀爬,直达天际!

月光村亮起来。

比天黑之前更明亮,完完全全地灿若白昼。

周遭村屋照得一清二楚,连屋顶的茅草都能一根一根地看清楚。

阿宝吃惊地看着。

断壁残垣在光全亮之际竟然自动修复了。村庄就像是新建的一般,到处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娘!”

“二郎。”

“周婶。”

“走慢点儿。”

“快过来。”

各种各样的声音如雨后春笋一般地冒出来。

56、鬼煞村(十六)

这是什么情况?

阿宝吃惊地看着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冲向广场,身体下意识地躲避着。邹云、斯特林这些人似乎早就习惯了眼前这一幕,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任由那些小孩子从自己身体里传过去,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曹煜道:“多么美丽的景­色­,不是吗?”

阿宝道:“这是鬼魂?不对,他们身上没有鬼气。”

曹煜道:“这是永生。”

阿宝疑惑道:“永生?”

曹煜道:“生命的另外一种形态,也是最高形态。”

阿宝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就这样地活着?”

“永远不要小看造物主的神奇。这世界存在着神、仙、人、妖、魔、鬼,当然也会有其他更高形式的生命体存在。”曹煜道,“它们是超越仙魔的存在,真正与天地同寿的存在。”

阿宝无语地看着跑来跑去的孩子和忙忙碌碌的大人们,真心想说:他一点都看不出来。

曹煜道:“你觉得什么是幸福?”

“吃喝玩乐无负担。”阿宝道,“做自己想做的事。”

曹煜道:“当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时,你会不会希望这种快乐一直延续下去?”

阿宝道:“会啊。”

曹煜道:“幸福就是永恒的快乐。”他手指朝那些村民一指,“他们就只存在于最快乐的一瞬间。”

阿宝道:“可是他们一天只存在一个小时。”

“那又怎么样呢?”曹煜道,“一个小时的完全快乐,不是比二十四消失的痛苦要好得多。”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阿宝呢喃道,“但是永远在最快乐的一瞬间……不会腻吗?”再快乐的事情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啊。

曹煜道:“当月光消失,他们就忘记今天发生的事,当月光出现,他们就重新开始最快乐的一小时。这样又怎么会腻?不要把自己当做旁观者,不要用人类自以为是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来评判这件事情。从观众席上站起来,抬起你的脚步,迈上舞台,把你当成他们中间的一员,回忆你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你就会知道,这种生命形态的意义。”

曹煜的声音极有磁­性­,就像播音员一样,不知不觉中就能将人的思绪引入到他所描绘的情境中去。

可是阿宝发现他被带入的情境是空白。

完全的空白。

为什么他最快乐的生活是空白的?

阿宝沉思着。难道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快乐过?还是说,他一直很快乐?

“你的故事很动听。”印玄的声音也很好听,与曹煜截然不同的好听。如果说曹煜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温泉,那么印玄就是从冰山上刮来让人浑身一激灵的寒风。“但是我一点都不感兴趣。”他突然转身,迈步朝月光池的方向走去。

他容貌清隽,衣袂翩翩,本有几分仙气,但花白的长发和惨白的脸­色­让他仙气之中又蒙了一层鬼气。

曹煜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

其他人见曹煜没表示,也按捺着不动,任由他们一步步走到池子边上。

亲眼看到和想象有着很大的差距。阿宝抓着印玄的胳膊,站在池边看着脚边只有几厘米深的月光池。池子就像是一块微凹的石板,皎洁明亮的月光从石板上散发出来。仔细看,石板上似乎还有淡淡的纹路,像甲骨文又像符文。

“我们正在研究月光池的奥秘。”曹煜站在他们身后,“只要破解月光池的奥秘,我们就不必留在这里,可以到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重新挖一个属于我们的月光池。那里将会被我们建造为天堂。”

阿宝道:“月光不是会被耗尽的吗?”

“谁说月光会被耗尽的?”曹煜的目光冷冽地扫过珊瑚。

珊瑚面­色­很难看,脚尖往边上一侧,想把自己藏到邹云身后。

邹云别开头,好似没看到两人汹涌的暗涛。

曹煜收回目光,淡然道:“这里所有人都能够作证。月光村的月光这几年从来没有黯淡过,我相信,它和这些村民的生命一样,是永恒的。”

稀稀落落的鼓掌声响起,渐渐连成一片,震荡着这个仿若幻影般存在村子。

阿宝看着被簇拥在中间得意洋洋的曹煜,冲动地想开口,却被印玄暗暗抓住了手。

曹煜看过来,“我还不知道两位的来历。”

印玄道:“御鬼派。”

曹煜目光闪了闪,尽管他极力想要保持镇定,但瞳孔深处的迫切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他,“你们能招魂吗?”

印玄道:“能。”

曹煜急切道:“无论他在哪里?”

印玄道:“可以试试。”

站在曹煜身后的一个瘦长老头突然不屑地冷哼道:“月光村与世隔绝,不通­阴­阳两界,大罗金仙来也没用。”

阿宝暗道要糟:曹煜要招的魂魄多半是三元。之前月光村与世隔绝,所以招不回魂,现在三元就在月光村,一招就会露马脚。

曹煜不肯放弃地看着印玄。

印玄还是那句话,“可以试试。”

曹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他的所有信息都在上面。”

印玄低头。头一行就是三个字:

严柏高。

一小时很快过去。

月光慢慢地收敛回来。

月光村村民定格于欢快的笑容,眼睁睁地随着月光消失于黑暗之中。

天重新亮起来,依然是深沉的灰­色­。

四周的房屋恢复了破败不堪的模样。

其他人似乎已经熟悉这种转换,三三两两地道别,径自朝那些房屋走去。

只有那个瘦长的老头和斯特林还站在曹煜的身后。曹煜看着印玄和阿宝道:“两位的决定呢?”

印玄将纸条放进袖子里,“我们住哪里?”

这种近乎默认的回答并没有打消曹煜的戒备,他定定地看着印玄,仿佛衡量着他的价值,又仿佛犹豫着他的可信度。“你们需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两间。”

“一间。”

两人同时开口。

阿宝满脸恳求地望着印玄,“我打地铺就行。”千万不要放他一个人住在这个地方,谁知道睡着睡着会不会有人摸进来把他杀掉。

印玄眉头松了松。

曹煜指着东面的房屋,道:“那个屋子有三间房,你们可以一个人睡一间,一个人睡两间。”他见印玄还是不动,又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水和食物。”印玄道。

曹煜目光漫不经心地的扫过阿宝的背包,“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加入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的东西叫出来,平均分配。”

阿宝紧张地抓住背包带。

印玄道:“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诚意是双方的。”曹煜显然不想将他们逼得太紧,放松口气道,“没关系,今天大家都累了,你们可以明天再答复我。”

印玄拉着阿宝转身就走。

“关于招魂……”

曹煜才说了半句,就被印玄截断道:“我试试。”

阿宝跟着他进了曹煜说的那座屋子,才小声道:“祖师爷真的要试试?”

印玄面不改­色­道:“我又没说怎么试。”

……

所以,祖师爷打算招手试试吗?

阿宝窃笑。

印玄推门进了最中央的屋子,灰尘迎面扑来。

阿宝捂着鼻子道:“这里几百年没主人了?”

“不久之前有人住过。”印玄低头看着地上明显有厚薄之分的灰尘。

“那人一定很懒。”阿宝从印玄身后钻进来,一眼就看到贴着床的黑黄|­色­的墙,眉头皱得死紧,再看地上,更不敢提打地铺,直接抓来一把椅子,用手擦了擦坐上去,“我今晚就睡这里。”

印玄看了他一眼,施施然地在床上躺下。

阿宝纠结地看着明显留出一半的床铺以及被印玄隔开的污墙,坐在椅子上的ρi股不安分地扭动着,“祖师爷啊,这张床看上去很好睡啊。”

“……”

“没有被子和褥子,会不会很硌啊?”

“……”

“天好像挺冷的。”阿宝声音刚落,就看到印玄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不等他反应,皮带就被娴熟地拎起,一路拎到床边。

印玄重新躺下。

……

就差最后一个动作而已,为什么不­干­脆把放上去?这样就省去他站在这里进行思想斗争。

阿宝盯着那空出来的半张床,最终没扛住诱惑,放下背包当枕头,小心翼翼地爬到印玄身边躺下。

床看上去有点宽度,但躺下之后才知道这宽度完全无法承载两个男人的体魄。至少他悬了半个肩膀在床外之后,左臂依旧贴着印玄。

在没有被子的夜里,这样算不算互相取暖?

他侧头偷瞄印玄。

印玄呼吸匀称,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也应该快点睡着。

理智是这么提醒他的,可是到行动上,他的眼睛首先背叛了理智,放肆地打量起印玄的侧脸来。同一张脸,侧面与正面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如果说从正面看是一幅浓淡适宜的水墨画,那么侧面就是山峰俊秀的靓丽美景。正面看看不出印玄的年纪,可是侧面忽视那头白发的话,看上去就是个二十来岁还带着几分青涩的青年。

他正分析得津津有味,冷不防与突然转头的印玄四目相对。

“……祖师爷,这么晚还不睡?”阿宝­干­笑着问。

印玄侧身,抬手盖住他的眼睛。

……

这样更加容易失眠啊!

阿宝心里在咆哮,却始终没有勇气把眼睛上的那只手拂开。

57、鬼煞村(十七)

当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上时,耳朵和鼻子就变得分外敏感。所以当门被轻轻推开时,阿宝立刻就听到了。他飞快地转头,手里的定身符已经举起来。

“是我。”对方刻意压低声音。

为什么会是……

她?

阿宝讶异地看着蹑手蹑脚往前走的窈窕身影。

“珍珠?”

“是我。”她听出他话中并未有太大的敌意,悄悄松了口气。

阿宝突然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珊瑚?”

来人脚步顿住,堪堪停在透着薄光的窗纸处,半身黯淡的灰光照不亮她的面容,只依稀看到她一身的狼狈。她迟疑了下,才轻声道:“我说,御鬼派两位上师被曹煜抓住放在月光池里炼制月光,是骗你们的。”

阿宝道:“我更相信你是珊瑚了。”不然为什么要戳穿自己的谎言。

“你们有个黑匣子,里面装着一个被曹煜杀死的女鬼。”她缓缓道。

阿宝道:“好吧,我相信你是珍珠。”

珍珠刚放松地往前踏了一步,又听他说:“可是,那有什么区别呢?珍珠和珊瑚本来就是一伙的。”

一张定身符­射­过来。

珍珠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它夹住了。

阿宝赞道:“好身手。”

“……”珍珠将定身符捏成一团,塞进口袋,“虽然我和珊瑚是亲姐妹,但我们对问题的看法有分歧。其实我这次来是……是想和你们合作的。”

敌我难分,祖师爷还没动静,阿宝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我不懂你的意思。”

珍珠道:“我想要离开这里,我们合作。”

阿宝口气夸张地问道:“难道你不想永生吗?”

“你相信曹煜的话?”仔细听珍珠的话,能从她的语调里听出淡淡的不屑。

阿宝道:“难道这里的人都不相信?”

“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但最多的是将信将疑。”珍珠道,“他们只是在观望。”

阿宝道:“观望什么?”

珍珠道:“各自的利益。这里的人个个心怀鬼胎,各有各的打算,完全相信曹煜的人只有斯特林和老鼠爷两个人。你在这里呆久了就知道了。”

斯特林就是那个没人搭理的外国青年,而老鼠爷,多半是那个瘦老头了。珍珠说的这部分应该是实话,他和这些人见面虽然没多久,已经看出他们面和心不合。

“那他们为什么不反抗曹煜?”阿宝问道。

珍珠道:“别看曹煜只有斯特林和老鼠爷两个人,他们一个能控制火,一个擅长鬼道,是我们中间攻击力最强的两个人,不止如此,出月光村的钥匙就掌握在曹煜手里,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出去。之前有人想偷钥匙,他的人皮现在还挂在村长家的家门口。”

阿宝听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人皮,脑海中突然浮现画皮的情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梭梭。

像是风声。

珍珠突然趴在地上,一点点朝床的位置爬过来。

……

她要做什么?

阿宝愣愣地看着,身体下意识地朝印玄靠去。

一只手从后面横过来,捂住他的嘴巴,然后朝后一收。

阿宝顺势倒在印玄的身上。他睁大眼睛,清晰地感觉到印玄的下巴正扣着他头顶,自己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里,呼吸都是他手掌的气味。

咦?有点像压缩饼­干­的味道。

为什么祖师爷手里会有压缩饼­干­的味道?难道是因为和自己手牵手……

他缩了缩脖子,耳根微微发热。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珍珠已经钻进了床底,与此同时,那薄薄的窗纸上出现一道黑影。

阿宝身体一下子冷下来。

作为御鬼派的传人,他最怕听的却是鬼故事,倒不是说他怕鬼,而是怕那种不怀好意的袭击及惊吓。比如说,如果故事一开始就说山上有座破庙,庙里有个鬼,一天到晚在那里吸食送上门来的路人的­精­魄,他是不会害怕的。但如果故事瞒住鬼的存在,从路人入手,说他一个人在山中破庙过夜,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床前,那他就会大为惊恐。

眼下的情景就像后面的情景。

阿宝眼珠子一转不转地看着那个黑影,从轮廓看,好像是个少女。他很快认出对方的身份,倒不是他有多么的火眼金睛,而床底下正藏着一个与外面黑影一模一样的人。

影子在窗前站了会儿,然后朝右边的方向走去。

阿宝这才吐出一口长气,不爽地自言自语道:“半夜不睡觉,跑来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她是来找我的。”珍珠声音幽幽地从床下面传出来,“不过你放心,我刻意踩着你们的脚印进来的。”

阿宝骇了一跳,“你还在?”

珍珠道:“除了正门,这里没有其他出口。”

阿宝道:“她不是你的姐妹吗?她找你你为什么不出去?”

“她要杀我。”珍珠贴着地面,声音像是带了煞气,听得人心里发冷,“她被邹云鬼迷了心窍,完全不当我是姐妹,只想着怎么讨好邹云。”

“不至于吧?”珍珠被他们抓住时,珊瑚不像无动于衷。“你们毕竟是亲姐妹。”这点不需要医生证明。

珍珠慢慢从床下钻出来,手脚并用地爬到靠窗的柜子边,盘膝坐下,低声道:“那有什么用。我们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她仰起头靠着柜子,“不过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外面。”

阿宝道:“为什么?”

“你忘了么,这里不通­阴­阳,如果死在这里,鬼魂就会被其他人收走。到时候,魂飞魄散也是奢求。”珍珠道,“之前有个人公然反抗了曹煜,被老鼠爷杀死收了魂魄修炼,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还剩一魂一魄未消,求我帮他解脱。”

阿宝听得毛骨悚然。

珍珠道:“你们如果想救人离开,一定要和我合作。”

阿宝道:“你不是自身难保吗?”

“我至少可以告诉你们司马清苦和龚久被关在哪里。”

“不说差点忘记了,你之前为什么骗我们说曹煜把师父师叔放在月光池里炼制月光?”

珍珠道:“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曹煜说了,月光池里的月光根本不会变少。”

珍珠道:“但他需要人来做实验。”

“你是说永生?”

“也许吧。如果能够复活严柏高的话。”

“你是说,曹煜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复活严柏高?”阿宝愕然道。

珍珠道:“我们亲眼目睹过曹煜对严柏高的疯狂,所以绝不怀疑曹煜的最终目的是复活严柏高,这也是一部分人相信永生的原因。但是,我不相信曹煜这样的人会只看过去不看未来,我更不相信他这么做是为了我们所有人。而且所谓的永生根本就存在着极大的问题。”

阿宝道:“什么问题?”

“你没发现吗,月光村的村民不能离开村子,所以他们最快乐的时间理所当然在村子里。这里与世隔绝,就算月光改造了村子的天­色­也不会有外人觉得奇怪。但是我们这些人都是从外面来的,我们最开心的回忆很可能在世界各地,可能在一家餐厅里,也可能在大街上,就算曹煜说的是真的,我们在街上得到了永生,但是那条街可能会变成第二个只有一小时黑夜的月光村……你觉得会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吗?”

“……”他之前就觉得曹煜这番话有点不对劲,一时又没想通不对劲在哪里,经珍珠这么一分析,才发现这简直是太不对劲了!

珍珠道:“你们现在是不是可以下定决心跟我联手?”

阿宝道:“你先说我师父和师叔在哪里?”

“春波洞,那里就像曹煜的保险箱,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放在那里。”

“你刚刚不是说有个人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我怎么知道我师父师叔没事?”

“你师父不是御鬼派掌门吗?”珍珠道,“御鬼派对他来说很有用,绝对不会轻易杀掉。”

“你是说,用来招魂?”

珍珠道:“你们能不能把严柏高的魂魄招回来?”

阿宝戒备道:“你想­干­嘛?”

“当然是用来牵制曹煜。这大概是他唯一的弱点了。”

阿宝道:“怎么牵制?”

珍珠没说话,但是他能感觉到她的眸光在黯淡的光线中微微闪动着。

阿宝忙道:“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也许能够用别的方法来代替呢?”

“没用,对曹煜来说,除了严柏高,其他谁都没用。”

“易容术行不行?”

“你怎么替鬼魂易容?”

“……”也就是说,分花镜没用了。阿宝叹息。

“呵呵呵呵呵……”外头响起一连串让人心颤的娇笑声。

珍珠飞快地爬进床底。

她的脚刚进去,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谁啊?”阿宝故意装出不耐烦的样子。

“小弟弟,一个人睡觉不寂寞吗?要不要姐姐来陪陪你啊。”

“我有祖师爷,不需要。”

“你为什么不问问你的祖师爷需要不需要呢?”

阿宝转头看印玄。

印玄除了在关键时刻蒙住他的嘴巴之外,从头到尾都闭着眼睛休养,至今仍没什么反应。

阿宝大着胆子道:“祖师爷也没兴趣。”

“小弟弟,你不问问他又怎么知道他没兴趣呢?”

阿宝叹了口气道:“大家都是男人,我懂他。”

“既然如此,姐姐我只有走了,不过有一句话要奉劝小弟弟和你的那位男人。”门被轻轻地推了下,露出半张白得泛银的脸来,“太年轻的女人,是靠不住的。”

58、鬼煞村(十八)

阿宝不知道躲在床底下的珍珠现在是什么感受,他只知道他全身的汗毛就像士兵手中的长矛一样竖了起来,警戒着那张诡异的脸。

“嘿嘿嘿……”她发出一连串尖锐的笑声,将头慢慢地缩了回去。

门没有被关上,留着一条缝,仿佛一条无形的尾巴夹在那里,预示着她随时会回来。

“她是谁?”阿宝好半天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找回发音的感觉。

“绰号媚娘。”珍珠这次没有爬出来,只稍稍露出半个头,像是随时准备将头缩回去,“自称蛇神使者,养了很多蛇。”

“蛇?”阿宝刚刚服帖的汗毛瞬间竖立起来,“她好像知道你想做什么。她会不会去通知曹煜?”

珍珠道:“她要是想通知早就通知了。蛇神是她唯一信奉的神,对她来说,最好的归宿不是永生,而是化蛇。所以曹煜的这套理论对她来说没用。”

阿宝道:“那她为什么不反抗?”

珍珠呵呵笑了两声,“枪打出头鸟。第一个反对的人的下场我们都已经看到了。曹煜的杀­鸡­儆猴做得非常漂亮,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谁都不愿意冲出来送死。说实话,如果不是见识过你师叔祖的那把剑,我也不会这么冒失地送上门来找你们合作。”

阿宝道:“就凭一把剑?”这哪里不算冒失?

“你不用瞒我,我虽然不是什么博学多才的人,但是赤血白骨始皇剑还是认得出的。”

阿宝道:“哦。”

珍珠见他答得敷衍,以为他心存疑虑,又道:“三宗的四大法器之一,诡术宗的镇山之宝。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根本不是什么御鬼派传人,而是诡术宗弟子吧?”

阿宝:“……”赤血白骨始皇剑竟然是诡术宗的镇山之宝?那呼神唤鬼盘古令呢?是不是如他所想,是鬼神宗所拥有的四大法器之一?那么加上传说中被吞掉的凝神聚魄长生丹,祖师爷就拥有了四大法器之三!

他突然能理解为什么祖师爷的师父会吐血身亡了。徒弟太牛叉,让师父压力很大啊。

珍珠不知道他走神,以为他被自己说得无言以对,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其实,掩饰身份也好,任曹煜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隐居多年的诡术宗会突然出山。”

对她的自说自话,阿宝只能­干­笑,“是啊是啊。”

珍珠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虽然之前睡了很长一段时间,但经过一连串的思考他重新感觉到了疲倦和困意,闻言敷衍地问道:“去哪里?”

“春波洞。”珍珠皱眉道,“你不打算救司马清苦和龚久了吗?”

“嗯。”阿宝躺在床上,头蹭了蹭背包,正要入睡,领子就被人拎了下,随即身后那个温暖的怀抱不见了。“祖师爷?”他疑惑地转头。

印玄从床上大步跨下,动作潇洒如从云端落,“带路。”

珍珠这才爬出来,然后边抬手整理鬓发衣服边小声道:“这好像是你说过最多的话。”

阿宝蔫蔫地坐在床上揉眼睛,“我更喜欢安静的祖师爷。”一阵清风拂过,他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前冲去,吓得他飞快地伸手按住床铺做支撑,然后伸腿往床下跳才看看站住。

“不说话也可以做很多事。”印玄看着他,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

阿宝扁了扁嘴巴,最终还是没敢抗议,“您真是……好­精­神。”早知道就不和珍珠东拉西扯扯这么远了。

三个人走到门边上。

阿宝谨慎地跳到印玄伸手,手指紧紧地抓着印玄的袖子,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门缝的方向。

珍珠缓缓拉开门。

天光熹微,灰扑扑地照着院子。

地上有几个鞋印,最显眼的是一双高跟鞋,因为鞋印边上还有一条细细的被拖出来的线条。

阿宝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掉链子?”

珍珠道:“是媚娘的蛇。”

阿宝道:“踩上去会中毒吗?”

珍珠道:“我会选择不尝试。”

“……”他只是想说个笑话,冷是冷了点,可是她有必要加附加冰冻效果吗?阿宝低头看着那条线,最终小心翼翼地挪开了脚。

珍珠道:“老鼠爷在外面设下了风吹草动闻铃阵。”

阿宝道:“你怎么进来的?”他确定在珍珠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听到任何铃声。

珍珠笑笑,“珊瑚和媚娘怎么进来,我就怎么进来。”

“你破了阵?”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我讨厌说话吞吞吐吐的人,我听过的故事绝对比你听过得多,但是我不确定它们的重合度有多高。”

珍珠道:“掩耳盗铃。”她说着,朝空中散了一把金沙出去。金沙像被震碎的阳光,在半空中颤颤巍巍地闪动着,很快消失了。

过了会儿。

院落里出现交错的丝线,丝线下面绑着一个个如指甲盖大小的铃铛。

阿宝吃惊道:“这是风吹草动闻铃阵的升级版吧?”相比之下,谭沐恩当初的那个风吹草动闻铃阵就逊了不止一筹。

珍珠道:“没人知道老鼠爷的来历,他的很多法术与几大宗派似是而非,应当是在几大宗派所学上做过改进。”

阿宝道:“几大宗派?”

珍珠道:“是的,至少我见他使用过至少和三派相似的法术。”

阿宝咋舌。

印玄道:“是清元、黄符和火炼吗?”

珍珠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印玄道:“他们都出自诡术宗。”

在他而言,这只是一句单纯的解释,但落在珍珠耳里,却更加确定印玄和阿宝来自诡术宗。

三人小心翼翼地擦着避开铃铛,走出院落。

阿宝回头看着再度从视野总消失的铃铛和丝线,皱眉道:“这个改进版也不怎么好用,和红外线差不多。”不像谭沐恩的风吹草动闻铃阵,就算隔着一段距离也能被感应到。

珍珠道:“这个阵法靠的就是防不胜防。”

阿宝道:“听起来很­阴­险的样子。”

印玄道:“春波洞在哪里?”

珍珠道:“村长家的后山。”

阿宝突然感到怀里轻轻的动了下,想起之前三元的叮嘱,问道:“你知不知道道观在哪里?”

珍珠疑惑道:“道观?月光村没有道观。”

“怎么可能没有?”阿宝相信三元既然说有就一定会有,“会不会是太不起眼所以你没注意到?”

珍珠道:“不可能。我到月光村之后的每一天都在探索这个村子,寻找着离开的办法,如果有道观这样的地方,我一定会发现的。”

阿宝想了想道:“会不会这个道观和我们想的道观不太一样?”

珍珠道:“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觉得它不是道观,但它其实是个道观……呃。可能吧?”

珍珠道:“这个村子只有两个地方我没进去过,一个是村长家,一个是春波洞。”

“你没去过春波洞?”阿宝猛然停住脚步。

珍珠无辜道:“春波洞在村长家后面,有斯特林和老鼠爷在,我怎么敢一个人去闯?”

阿宝道:“那万一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

珍珠道:“你们是新人,即使被发现也可以蒙混过去。”

阿宝道:“那你呢?”

珍珠微笑道:“我没有说要和你们一起去。”

“所以你现在是把我们两个当做实验的白老鼠。”阿宝脸­色­不大好看,任何一个人被这样利用脸­色­都不会好看。

珍珠道:“司马清苦和龚久的生命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可以继续等下去,但是我不知道他们两个还能等多久。”

59、鬼煞村(十九)

阿宝瞪着她道:“这就是你说的合作?”

珍珠道:“合作有很多种方式,同生共死或许很轰轰烈烈,但一定不够理智。曹煜比想象中更加强大,所以我们必须要合理分配资源,这样才能用最小的损失获取最大的利益。”

阿宝道:“用我们的损失来获取你的利益,你算盘打得真­精­。”

珍珠道:“我换一种方式说吧,你们不是要找司空清苦和龚久的下落吗?我知道,我愿意告诉你们。”

阿宝眨了眨眼睛,“这种听起来果然顺耳很多。但是你有什么好处呢?”

珍珠道:“我还没有说完,作为回报,我希望你们离开的时候能够带上我和珊瑚。”

阿宝讶异道:“你不是说珊瑚要害你?”

“你会这么问就说明你是独生子。”珍珠道,“如果你有兄弟姐妹就会知道,无论你心多么讨厌她,当她遇到危险时,你依然会为她担心。”

阿宝道:“如果珊瑚也这么想,你们就不会有矛盾了。”

珍珠道:“想法和做法是两个词。”

远处出来拉门声。

阿宝正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就被印玄夹着往旁边的屋子窜去。屋子显然没有人住,院子里积满了灰,踩在地上软绵绵的,好像铺了层地毯。

阿宝蹲在矮墙的墙角,眼角看到珍珠的身影在一栋白灰­色­的房子边角上一闪而逝。

与她相反的方向,一个­干­瘪瘪瘦的中年男人鬼头鬼脑地从一个铺满稻草的院落里钻出来,警戒地看了看周围,然后飞快地跑了。

贼?

阿宝冲印玄做着口型。这个地方真是太奇怪了,什么人都有。

印玄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他站起来,眼睛淡然地扫向四周。

阿宝突然扼腕道:“糟糕,珍珠还没说村长家在哪里!”没有最重要的这句话,前面的那些等于全是废话。

印玄拉着他出了院落右转。

阿宝见他走得毫不犹豫,好奇道:“祖师爷怎么知道一定是这个方向?”

印玄道:“她离开前做了手势。”

“咦?我怎么没看见?”

“你被头朝下地拎着。”

“……”阿宝道,“原来祖师爷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换种姿势呢?”

印玄道:“头朝下的不是我。”

“……”

其实找村长家并不是一件难事,就像在一群­鸡­中找一只鹤,只要有了大概的方向就能认出来。红­色­土墙在满目惨灰中,那古旧的赤红像刚刚被燃料刷新过一般,抢眼得让人难以忽视。

更让人难以忽视的是被土墙包围的院落竟然点着灯。

阿宝用口型问印玄:孔明灯?

印玄点点头。

孔明灯有个广为人知的用途,就是续命。能让曹煜用来续命的想来想去都只有三元,可是三元已经死了,这灯点着又有什么用?

阿宝觉得自从进了这个村子,他的智商就处于极度短缺状态,恨不得网购一点来填补填补。

印玄打量着地形。

珍珠说春波洞在后山,后山在村长家后面,可是从这里根本看不到她说的那座山,更不用说洞。难道要经过村长家才能看到?

印玄皱了皱眉。

这个时间,曹煜应该在家里,要从他的房间经过必须先要制服他。是冲进去杀他个措手不及,还是在这里等他主动出来呢?

他正犹豫,就听里面村长家的窗户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印玄和阿宝蹲在角落里,­阴­影是他们的保护伞。

从窗户里探出头的并不是想象中的曹煜,而是斯特林。

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嘴里念念有词,木棍朝孔明灯挥了挥,已有些暗淡的孔明灯一下子又亮起来。

斯特林将木棍放进怀里,揉着眼睛又将头缩回去了。

败类。

阿宝用口型低咒。

之前还以为曹煜人品渣了点,总算对三元一往情深,没想到他嘴里一套手里一套,一边做出对三元情深似海,癫狂如痴的模样,一边又和外国人勾勾搭搭,同住一个屋檐底下……

他正想着,窗户里又闪出个人影,将打开的窗户关了起来。对方的动作虽然快,但阿宝的视力很好,又是全神贯注,所以一眼看出那个人是老鼠爷。

……

难道三个人……

可是其中一个是老鼠爷……

阿宝脑海中浮现一只熊、一只金­色­猴和一只老鼠大战三百回合的场面。这真是……太挑战他的审美底线了!

啪啪啪。

远处传来拖鞋啪嗒地面奔跑声。

印玄和阿宝只好继续蹲在原地。

两个人影很快从他们面前晃过,都是熟人——穿拖鞋和睡衣跑在前面的是百分之九十的珊瑚,百分之十的珍珠,虽然是双胞胎,但珍珠的表情明显比珊瑚丰富。

另一个穿布鞋跟在后面的竟然是潘喆。

潘掌门怎么会和珊瑚在一起?

尽管阿宝让自己不要多想,应该信任潘喆,可是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他不得不多联想一些。尤其他的师父师叔不见了人影,潘喆却在外面活蹦乱跳。所以……

实在很难不胡思乱想啊。

脚步声很快停住,珊瑚停在村长家门口,用力地敲着门。

门很小很矮,被敲的摇摇欲坠。

当老鼠爷闻声出来时,那道可怜的门几乎是半挂在门框上。

“一大早吵什么?”老鼠爷不悦地皱着眉。

珊瑚道:“武力死了。”

老鼠爷一怔道:“怎么死的?”

珊瑚道:“自杀。”

老鼠爷皱眉道:“谁­干­的?”联系上一句话,他这句话饱含深意。

但听在珊瑚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语气渐冷,“不知道。”

老鼠爷似乎这时候才看到站在她身后的潘喆,冷冰冰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潘喆微笑道:“路过。”

珊瑚道:“潘爷和我一起看到尸体的。”

老鼠爷别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我去告诉曹先生。”他转身正要往回走,曹煜和斯特林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我已经听到了。”曹煜边走边系扣子。尽管他脸上的毛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却没有遮住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尸体在哪里?”

珊瑚道:“路中央。”

在路中央自杀?

虽然阿宝不知道她口中的武力是谁,心里却已经有点佩服他。

曹煜扭头对斯特林低声吩咐了几句,斯特林连声道:“OK。”随后,曹煜带着老鼠爷跟着珊瑚、潘喆朝他们来路走去。

印玄等他们走远之后突然站了起来。

阿宝大吃一惊,轻声道:“就这样去?”

印玄点头。看曹煜的举止,村长家里一定藏着什么重要东西,除非像昨天晚上那样全村人出动,不然他绝对会留人把守,既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选他们防守薄弱的时候进攻。

他正要向阿宝简单地解释两句,就看到一个火球朝阿宝的面门飞去,立刻一把将他推开。

火球被避过之后并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再空中自转了好几圈,重新朝印玄­射­了过来。

印玄眉头一皱,抽出一张黄符来,不过他攻击的对象并不是火球,而是正躲在院落中指挥火球的斯特林!

斯特林显然没想到印玄会直接朝自己冲过来,匆忙间又挥舞木棍召唤出两只火球来。但是火球的威力虽大,灵活­性­和速度却很有限。它们飞在半空,还没达到斯特林心目中的位置,印玄的身影就从眼前消失了。

等他回神,印玄已经绕过火球猛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且一手捏住他的喉咙,冷冷地问:“想死想活?”

斯特林惊恐地瞪大眼睛。

印玄放慢速度又问了一遍,“想死?想活?”

“活,想活。”斯特林突然说出了结结巴巴的中文。

60、鬼煞村(二十)

印玄将手中的黄符贴在他的脑门后面,斯特林感到他的后脑勺像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惊骇地伸手一摸,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印玄道:“放心,不会死的。”

斯特林眼中的惊恐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深。

阿宝好奇地跑过来问道:“祖师爷怎么知道他听得懂中文?”

印玄道:“因为他没像看上去那么蠢。”

“呃……我可不可以说,我没听懂?”阿宝­干­笑。

印玄低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资质无奈了,“猜的。”

阿宝打了个响指,“明白。”

印玄道:“你知道春波洞在哪里吗?”这次他没有放慢语速。

斯特林眸光闪了闪。

阿宝几乎看到一个天使一个恶魔占据着他的头顶在互相交战。

“我的耐心不太好。”印玄眯起眼睛。风极给面子地吹来,扬起白­色­发丝,平添几分诡异。

“你是恶魔。”斯特林用生硬的中文道。

印玄道:“你浪费了我百分之五十的耐心。”

斯特林嘴­唇­抖了抖,然后垂头丧气道:“我知道去的路。但是,没去过。”

印玄道:“带路。”

斯特林道:“那里有危险。”

阿宝道:“你没去过怎么知道那里有危险?”

斯特林道:“老头子在那里设下厉害的魔法,不许任何人进去。”

他越这么说,阿宝就越发肯定司马清苦和龚久被关在那里。“你是不是见过两个人……中国人,大概这么高的中年人?其中一个还拿着烟斗?”

“有。”斯特林点头道,“在洞里,应该死了。”

阿宝只觉脑袋一轰,几乎想拎起他的脖子质问什么叫应该死了,不过碍于对方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他将这个冲动强忍了下来,压住怒气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死了?你见过?”

斯特林道:“MR.曹从来不送水和食物上去。活人都要吃喝的吧?死人才不用。”

阿宝恨声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的中文很烂。”

斯特林委屈道:“我不想说,你们一定要我说。”

印玄道:“带路。”

斯特林目光极快地朝曹煜离开的方向瞄了眼。

印玄淡然道:“不用看,他们都在很远的地方。”

斯特林脸一阵青一阵白,空荡荡的街道击溃了他内心最后一道希望,他不甘不愿地转身,朝房间走去。

阿宝紧跟着他,生怕他耍花样。

村长的房子比普通村民的房子要好得多,卧室套着卧室,竟然有两间房间。外间放着两张床,一张摆着一个MP3,一张摆着一本翻开的书,竖行印刷。

斯特林继续朝里走。

里屋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房间打扫得很­干­净,与门相对的墙上开了一扇窗一道门。

阿宝心怦怦直跳,直觉告诉他,春波洞就在门后面。

果然,斯特林走到门边上,犹豫着抓住门闩,扭头看他们,“就在后面。”

印玄道:“开门。”

“你们真的要去?”斯特林皱眉道,“那两个人,肯定已经死掉了,去也白去。你们本领好,可以选择为MR.曹做事,他是个慷慨的中国人,你们也是中国人,一定能够谈个好价钱。我也会帮你们谈。为什么要跑去送死呢?难道你们觉得生命不可贵吗?”

阿宝听他口口声声说师父师叔已经死了,心底愤怒难当,“难道你的生命可贵别人的生命就不可贵了吗?你知道生命可贵为什么不救别人?”

斯特林被说得哑口无言,半天才耸肩道:“你说得对,这件事我做错了,我道歉。但是,MR.曹发现了月光池的秘密,我们一起合作,就能获得永生。也许,也许还能救活你的师父和师叔……哦,你想做什么?”他的声音转为惊恐,一双蓝眸紧张地看着突然朝他逼近的印玄。

“带路。”印玄皱起的眉头明明白白地宣示着它主人现在的心情相当不好。

斯特林终于对迟迟不来的援兵死了心,反手将门闩拿了下来,门自动朝里推来。

阿宝跳到印玄身后,紧张地等着奇奇怪怪地东西跑进来。

但是。

什么都没有,连风都没有。

门完全敞开,路出一条被茂密枝叶遮蔽着的林荫小道,零碎的灰光从枝叶与枝叶的缝隙中­射­进来,一道一道,星星点点。道路用碎石子铺成,踩上去会发出吱嘎吱嘎声。

阿宝走到小道上,忍不住回头去看门。

门从这边根本关不住,就那样大咧咧地敞开着。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曹煜随时会从那道大门里钻出来。

小道很快看到尽头,那是一堵深绿­色­的墙。

阿宝开始抓着印玄的袖子,后来因为太紧张,­干­脆去抓他的手。

印玄没什么反应,只是反手将他的手收在掌中。

“那个就是山,上面就是洞。春波洞。”斯特林整个人都处于混乱慌张又心虚的状态。他太清楚曹煜对春波洞有多重视,自己带外人到这里,哪怕是被逼的,也绝对不会被原谅。想到这里,他不禁对整个人生都绝望起来。“你们会帮我解开的吧?那张纸。”

印玄道:“会。”

这个字多少让斯特林对未来看到了一线希望。

“什么时候?”他急切地问。

印玄道:“离开月光村之后。”

“什么!”斯特林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随意开空头支票的骗子,“要离开月光村就必须解开月光池的秘密,可是这件事在短期之内绝对做不到。你不知道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阿宝道:“也许你被曹煜骗了。”三元说过,只要找到道观就能离开这里,可惜,因为月光村的煞气以及怕曹煜发现,三元到现在都没有正式路过面,不然也许他能够解释这里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道终于走完。

茂密的枝叶从头顶离去,露出那片熟悉的灰沉沉的天空。在他们面前,一座山遮挡住左右和前方额视线,只垂下一条笔直的锁链。

阿宝抬头仰望,只能看到锁链贴着山壁不断向上延伸,但是看不到尽头在哪里。“难道要爬上去?”他惨白着脸,自言自语道。

“不用爬到顶,大概在半山腰。”斯特林见阿宝??逵猩竦乜醋抛约海?连忙补充道,“不,我没有上去过!我只是帮MR.曹提过东西到这里。他只让他自己上去,我们都不能去。”

阿宝问道:“老鼠爷也没去过?”看得出,在斯特林和老鼠爷中间,曹煜更信任老鼠爷。

斯特林摇头道:“我知道的,他没去过。”

阿宝道:“你怎么知道?也许他去的时候你没看到。”

斯特林疑惑地看着他道:“所以我才说,我知道的,他没去过。”

阿宝:“……”这时候应该用据我所知吧?

印玄突然转身,看向来路。

他的举动让身边的两个人一下子紧张起来。

斯特林反应尤其大,颤声问道:“是不是MR.曹来了?”

……

阿宝不屑地看着他。第一次见他,他正对着一群人打算发飙,神气活现,气势磅礴,就像一只老虎,可深入接触了才知道,这只老虎是纸糊的。一戳就破也就算了,还很像惊弓之鸟。

小道那头慢慢地传来踩石子的悉悉索索声。由于小道有弧度,所以尽管声音近了,人却始终没露面。声音还在持续着,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眼见着就要碰面……

脚步声突然,停了。

61、鬼煞村(二十一)阿宝的心跳差点随着对方的骤停而骤停。

来者是谁?

曹煜?老鼠爷?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静寂为双方添加了很多猜测。

最终按捺不住爆发的是斯特林。他飞快地说着英语,语调激昂而痛苦。阿宝虽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光看表情就让他替他脸颊嗓子一起疼。

斯特林讲了半天,发现对方久久没有回音,脸上不由浮现疑惑之­色­。

吱……嘎。

缓慢而谨慎的脚步声。

一只布鞋慢慢地迈了出来,随即是半个身子。

“潘掌门?”阿宝吃惊地瞪大眼睛。

潘喆出来的时候也捏着把汗,直到确定斯特林口中挟持他的两个人的确是印玄和阿宝才松了口气。

“这位一定是师叔口中的印前辈吧。”潘喆恭恭敬敬地行礼。

斯特林的目光从潘喆一出现就黏在他的脸上,现在看他给印玄行礼,眼睛更是要喷出火来。

印玄道:“你是潘喆。”

潘喆道:“是。”

看到像潘喆这样在三宗六派享有盛誉的人见到印玄也这样毕恭毕敬,阿宝就对自己已经战战兢兢的态度释然了。

“来救人?”印玄问。

潘喆道:“是。”

“走吧。”印玄转身拉了拉锁链。

锁链晃了晃,轻轻地击打山壁,发出清脆地叮叮当当声。

阿宝看着潘喆心里藏了一肚子话想问,可是眼见印玄已经抓着锁链往上攀岩了,他也只能暂时将话梗在脖子里。

“阿宝。”印玄爬到三米左右的高度,低头看阿宝。

阿宝眯着眼睛仰望向爬山虎般贴在山壁上的印玄,头晕目眩,“我恐高。”

印玄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就在阿宝以为他会发飙而犹豫着是否妥协的时候,他从锁链上滑了下来。“你先上。”

“……”这比第二个上更加没有安全感啊。阿宝顺着晃动的锁链,颤巍巍地看向那超出视线所及的长度。一双手突然搭住他的腰,将他抱起来往上一托。

阿宝下意思地抓住锁链寻找平衡。

“爬。”印玄道。

阿宝努力地扭头,摆出苦脸给他看。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死与共,他对印玄已经不似刚开始那么惧怕了,甚至潜意识里将他当做和司马清苦、龚久一样可依靠的对象。

但印玄这次让他大失所望,冷冰冰的表情清楚地告诉他,非爬不可。

阿宝叹了口气,两只脚蹬在山壁上,用力地寻找着手脚力度的平衡。

印玄站在下面,看着他一点点地往上挪动,直到三四米左右的高度,才伸手往上爬。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安排斯特林和潘喆的顺序,但潘喆非常自觉地将自己留到了最后。

斯特林见印玄上了锁链,眼眸滴溜溜地转着。

潘喆看他不住地打量自己的,用英语淡然道:“我是吉庆派掌门。”

斯特林眼中闪烁的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他不是怕自己打不过潘喆,而是怕双方交手所耽误的短暂时间足够印玄从上面下来。

印玄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简直像天生会风魔法,超乎于人的速度。

难道说,他就是中国传说中的妖怪?

斯特林的想象力将印玄提高到了无所不能的地位,这种地位进一步加深了他的恐惧,以至于原本存于脑海的那些可悲而微弱的反抗念头在还没有大张旗鼓地冒头前,就被无情地掐死了。

潘喆看斯特林乖乖地上了锁链,心底悄悄地舒出口气。吉庆派是出了名的君子动口不动手,论战斗力,应该排在三宗六派之末。他虽然是掌门,但是真打起来,大概只比阿宝好上那么一丁点儿,也只有对三宗六派不太熟悉的斯特林才会被他唬住。

三个人的体重绷紧了锁链,让阿宝的心头稍稍踏实一点,可是体力的快速流失让他的手脚很快进入疲惫状态。他咬着嘴­唇­,不停用疼痛来分散自己对手掌刺痛,手脚酸痛以及全身乏力的注意力,努力将眼睛盯着上方,借以忘掉自己立刻地面几十米的现实。

不行了……

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精­神鼓励法已经失效,阿宝满脑子都充满了松手吧,跌死就跌死的消极念头。

一只手突然托在他的ρi股上,就像酒吧的小圆凳子,面积不大,却完全将他整个人顶了起来。

“祖师爷……”阿宝轻唤了一声,声音可怜得他自己都不忍心听下去。他动了动腿脚,小幅度地放松着,然后松了松挂在锁链上磨得破皮出血的手掌,用舌头舔了舔。

“为什么不走?”斯特林在下面不耐烦地大喊着。

阿宝休息了会儿,稍稍恢复了点­精­神,提高嗓门道:“你可以从左边超车。”

斯特林道:“再等下去,我们都会完蛋。”他这句话不是危言耸听,如果他掉下去,下面的潘喆也无法幸免。

阿宝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没有再贫嘴,而是继续抓住锁链,用力将身体往上送。印玄时不时地单手托他一把,帮他减轻了不少负担。到最后,他已经完全没有了累不累的感觉,或者说,累到了极致,以至于灵魂都差点累出窍了,手和脚单纯地做着机械运动,身体机械地接受着疼痛。所以当印玄突然出现在右方,抓住他的皮带用力拉住他往上一跳,跳入洞中时,阿宝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

“祖师爷?”印玄在洞口附近溜了一圈,阿宝才一ρi股坐在地上,哀嚎道,“终于上来了!”摊开手掌,血迹斑斑,光看着都痛入心扉。

铁栏还一抖一抖地颤动着,可见斯特林和潘喆还在向上攀爬。

洞外下方突然传来惊呼声。

阿宝急忙挪了挪ρi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斯特林正紧紧地抱着铁索,低头俯瞰着下方。潘喆的身躯在他庞大的覆盖面积下若隐若现。但引起阿宝注意的并不是他们,而是站在地上那指甲盖大小的人影。

“MR.曹……”隔着两三米的距离,阿宝也能听出斯特林声音中的颤抖。

“快走。”潘喆很快回神,出声催促斯特林。

斯特林也从震惊和恐惧中反应过来了,飞快地向上攀爬着。

“斯特林!”不知道曹煜手里拿了什么,声音陡然放大了数十倍,连阿宝和印玄这么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斯特林吓了一跳,踩在山壁上的脚顿时一滑,身体被脚滑落的惯­性­拉得往下一沉,鞋底正好踩在潘喆的脑袋上。

潘喆吃痛地低头,双手紧紧地抓着锁链,像水蛭似的紧紧吸附着山壁,一动不动。

借着潘喆脑袋的力,斯特林抓着铁索飞快地向上攀爬,然后双脚并起,用力地跳进洞里。

潘喆被他蹬了下,脑袋到现在还有点晕晕乎乎,攀岩的动作明显迟缓。

阿宝紧张地盯着他。

曹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了上来,而且动作奇快,完全颠覆了熊的形象。眼见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阿宝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潘掌门,胜利就在前方,坚持就是胜利!加油……加油!加油!”

……

潘喆的身体和铁索一起晃了晃。他低着头,似乎深吸了口气,然后吸了口气,一鼓作气地冲上来。

“好!加油!加油!”阿宝攥着拳头,不停地鼓劲。

潘喆到底上了年纪,这口气只坚持到离洞口一米处就泄了。盛极而衰的后果比垂死挣扎还要严重,他咳嗽一声,身体向下沉去。

阿宝惊呼一声,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半个身子下意识地探出去想要抓住他,但比他的更快的是印玄。他只觉得左脸被清风一拂,探出去的肩膀已经被按了回去,白影如飞驰的流星,从洞口扑出在山壁稍稍一停,又提着潘喆回到洞里。

由于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快得目不暇接,快得让斯特林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当斯特林意识到自己可以挟持阿宝作人质反要挟印玄时,时机已稍纵即逝。

潘喆进洞之后就靠着山壁直喘气。他平时没少做运动,但这样剧烈得极少。

阿宝看印玄一连串的动作想起当初印玄来无影去无踪的出现以及索魂道数次飞掠,以印玄的身手要将他拎上来应该不会太难吧?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折?

难道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还不忘给锻炼和考验?虽然不无可能,可总有点……奇怪。

阿宝仔细打量着印玄的脸,发现比之前更白了一点,联系印玄两度受伤,他心里隐隐有了数,却更为这次冒险之旅的前景担忧。

“小心曹煜。”潘喆喘过气来,立刻冲到洞边往下看,却发现原本挂在锁链上的曹煜不见了。

阿宝眨了眨眼睛,“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他跟在你后面。”

潘喆伸出手,扯了扯锁链。锁链很沉,几乎拉不动,判断不出上面是不是挂了一个看不见的人。他又晃了晃,锁链迟缓地晃动着,似乎没人依附在上面。

“这里有两条路。”印玄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潘喆和阿宝急忙站起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朝里走去。

斯特林留在最后。他凝望着铁链,眼神挣扎,不过很快做出决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轻轻地倒在铁索上。液体随着锁链往下流淌。他拿出魔法­棒­念念有词,一团火焰猛然在铁链上窜起,追着液体下滑。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62、鬼煞村(二十二)

火光惊动了正往里走的阿宝他们。

阿宝瞪大眼睛道:“你在­干­什么?”

斯特林无辜道:“这样就不会有追兵了。”

阿宝道:“我们怎么下去?”

斯特林道:“放心,我有办法熄灭的。我们现在……一条船,不是吗?”他摊开手,努力做出无辜的样子,但是他在阿宝心目中的形象已经直接等于长小黄瓜的邪恶巫婆了。

“凶险,不宜行。”蹲在地上的潘喆慢慢站起来,将铜钱放回口袋里。

阿宝注意力被拉回来,“啊,两条都不行?难道要回去?”

潘喆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就听印玄道:“左边。”

阿宝道:“为什么?”

印玄道:“总要选一条的。”

阿宝见印玄抬步迈向昨天那条路,立刻从背包里掏出手电筒,贴在他身后紧紧地跟着。

潘喆故意走慢半步,落在斯特林的后面,就像攀岩时的顺序。

斯特林装作不知他的用心,大大咧咧地走在中间,不过他手里的魔法­棒­并没有收回去。

离洞口越来越远,路也越来越暗。

阿宝边用手电筒小心翼翼地照着前路,边嘀咕道:“这里就是春波洞?除了的确是个洞之外,它哪里春波了?”

印玄很静。

斯特林很静。

潘喆很静。

……

阿宝换了个话题,“潘掌门怎么会在这里?”

潘喆道:“之前为司马掌门算了一卦,鬼动坎兑防风波,知道此行有凶险,后又算到日建相合必有绊,遇事不得归,所以才来看看。”

“没想到潘掌门有事没事还会替师父算命。”阿宝一直以为他们两人是宿敌,现在看来,倒更像是知交。

潘喆苦笑道:“那几年你师父追得紧,我便养成了每三天为他算一卦行踪的习惯。”

阿宝道:“恶人也有恶人之福啊。”

“你师父算不得恶人,只是,”潘喆顿了顿,似乎想找一个合适的的形容词,“调皮一些。”

阿宝:“……”像他师父这样的年纪用为老不尊或者老顽童会比较好吧。他突然想起之前斯特林的话,紧张道:“潘掌门来之前有没有为我师父和师叔算过卦?”

“算过。放心,你师父福大命大,虽然命中多灾,但总能化险为夷的。”潘喆道,“何况这次还有贵人相助。”

阿宝道:“师父的贵人是你还是祖师爷啊?”

潘喆似乎被问住了,好半天才道:“印前辈法术高强,自然是贵人无疑了。”

明明称赞的不是他,可是阿宝听在心里也十分受用。印玄是鬼神宗的传人,也是御鬼派创派祖师的师父,算起来就是自己人。他道:“啊,对了,我之前看到你和珊瑚匆匆忙忙地跑来找曹煜,发生了什么事?”

潘喆道:“村里死了一个人,叫武力,他家祖上会些法术,自成一派。”

阿宝感兴趣地问道:“我听说他是自杀的?”

潘喆这次又停顿了一段时间才道:“看上去的确像是自杀的。”

“难道不是?”阿宝问道。

潘喆道:“他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斯特林突然Сhā嘴道:“武力?那个喜欢偷东西的人?”

潘喆对他的态度与阿宝全然不同,冷淡道:“我不知道他偷过东西。”

“哼。我知道他。”斯特林似乎想到了很么,语气大为不屑,“他想偷我的MP3,被我发现了。”

“你没告诉曹先生?”

“跳梁丑丑,不用说。”话音刚落,斯特林就啊得叫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潘喆连忙停步,警戒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阿宝手电筒灯光照耀的范围并不大,所以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收脚也很快。

“这里小了。”斯特林捂着额头,不满地看着突然矮了一圈的洞。

阿宝抬头看了一眼。洞顶就在他头顶五六厘米处。“祖师爷,你没事吧?”祖师爷的个子就比他高那么几厘米,不知道会不会蹭到头皮。

“没事。”印玄早有所料地稍稍低着头,“潘喆。”

潘喆连忙走上前。

“没路了。”印玄道。

阿宝用手电筒照着印玄注视的地方。那是用铁制成的花纹,铁很细很密集,虽然有些凹凸不平,但是他们一路走来都是这样的路,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里和那里的不同。

“你们……”斯特林似乎想说什么,又猛然收了口。

人在这种时候对四周的环境都会变得都非常敏感。斯特林的反常立刻引起了阿宝等人的注意,他们齐齐转头看他。

斯特林被他们冷峻的眼神吓了一跳,面­色­犹豫,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就听咔嚓一声,斯特林和他们三个中间降下了一道铁栅栏。

在铁栅栏落下的一刹那,印玄已经动了,但只来得及拎起阿宝和潘喆。

斯特林望着铁栏,愣了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力持镇定道:“看来你们掉进了一个陷阱。”

阿宝道:“你可以把幸灾乐祸表现得再明显一点。”

“我们现在坐在一条船上,我说过的,你忘记了吗?”斯特林摊手道,“这种时候我们要做的难道不是互相帮助吗?”

潘喆拦住兀自愤愤不平的阿宝,向前一步,隔着栅栏看着斯特林道:“既然要互相帮助,为什么不提醒我们这个陷阱?”

“哦,我怎么会知道。”斯特林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我不是上帝,我并不是全知全能的。”虽然不是全知全能,但他的确事先知情了。说起来还要谢谢额头的那一撞,不然他也不会摸出那块突然矮下来的并不是石头而是金属。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谨慎地选择留在原地观察,从而逃过了这一劫。

潘喆看出他眼角眉梢的得意,面无表情道:“那现在请你想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去吧。”

斯特林捂着头道:“我也很想帮你们,可是我现在有点头痛,不,不是一般的痛,是很痛,非常痛。脑袋好像要裂开来一样。哦。你们先帮我把那张纸拿出来吧。”

潘喆疑惑地看向印玄。

印玄上前一步,走到斯特林面前。

尽管他一个字都没说,但斯特林还是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般地涌来。“我真的头痛。”他说话得表情不如刚才神气活现。

阿宝站在印玄后面狐假虎威地做了个鬼脸。

印玄抬起手,搭在铁栏上。

斯特林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

印玄抓着铁栏慢慢、慢慢地往两边拉去。

斯特林吃惊地看着被他抓住的铁栏竟然真的一点点地弯曲起来。就算妖怪这样做也很犯规啊,这明明是超人才会有的力量!

阿宝一直用手电筒帮他照着,手电筒的灯光很微弱,但即便这样微弱的灯光也一览无遗地照出印玄过度苍白的脸­色­。他心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头一个陌生的冲动在叫嚣:冲上去,阻止他!

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痛恨起自己的无能来。如果他稍微强一点,有足够的自保之力,祖师爷也不必为了保护他而变得这么辛苦。

祖师爷。

他心痛地看着这个男人的侧脸,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无论心里多么想阻止他,他也没有阻止的立场。因为除了印玄,他们谁都没有能力从这里走出去。

咔嚓。

地突然震了一下。

印玄手松了松,尽管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阿宝知道他在休息。阿宝忍不住用手电筒照了照他的手,发现他的掌心已经全红了。

“不如找四喜他们帮忙吧。”自从进了鬼煞村,三元四喜同花顺就一直处于休眠状态,以至于他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的手伸进怀里,却发现四喜更往里缩了缩。

印玄道:“这里藏着很大煞气。”

“煞气?”阿宝看向潘喆,发现他也疑惑地望着自己,“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

“被镇住了。”要不是刚才地猛然震了震,泄露出一丝煞气来,他也不会觉察出来。不过他刚才明显感觉到老鬼的恐惧,这应该不是煞气造成的,毕竟煞气对鬼来说有利有弊,既可以让它们化身厉鬼,受煞气煎熬,也可以让它们变得更加强大,鬼不可能因为煞气而吓得一动不动。难道说,这里藏着什么对鬼魂有极大压制力的神器?!

阿宝击掌道:“我们来之前大镜仙不是给了我们两样宝物吗?不如现在就用。”

印玄问道:“哪一样?”

“呃……”分花镜是用来当分|身的,浑元破煞镜是用来除煞气的,现在煞气都没见着,自然用不上。

斯特林被晾了一会儿,不甘愿地开口道:“我能帮你们的。”

印玄充耳不闻,抬手重新抓着铁栏,不动声­色­地吸气。

地突然又震颤了一下。

随即不等阿宝他们反应过来,地突然下陷,像电梯一样直线下坠。

在这一刹那,阿宝脑袋里什么都想不到,只想伸手去抓印玄,可是下坠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得他的手根本伸不过去。

下坠速度从快到慢,最后渐渐地停住了。

阿宝跌坐在地上,背靠着铁栏,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手紧紧地抓着手电筒,另一手抓着地——事实上不能成为地,应该成为铁笼子的下方,他们之前看到用铁做的花纹显然是笼子的底部。他的脚被揣在印玄怀里。当然,任谁都看得出来,不是印玄抓过去的,而是他自己踹过去的。

“祖师爷?你……没事吧?”阿宝一边打量印玄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脚缩回来。

印玄斜靠着铁栏,淡然地睨了他一眼,然后缩腿站起来。

“扶我一把。”阿宝身后传来潘喆的呻吟声。

差点把他忘了。阿宝吐了吐舌头,低头看了眼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楚­肉­和皮的手掌,好像已经痛习惯了,竟然也不觉得有多难受。他强吸了口气站起来,再去搀扶潘喆。

对潘喆来说,这一趟旅行绝对是灾难中的灾难。攀岩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坐自由落体!

阿宝扶起他后终于开始观察四周。

铁笼摇摇晃晃地停顿在半空中,低头可以照到脚下是一条清澈的小溪,大概有两三米的距离,溪水哗啦啦地流淌着,清澈见底。

旁边是凹凸不平的山壁,和普通的山洞没有任何区别。

“照上面。”印玄道。

阿宝立刻举起手电筒。

笼子上方吊着一根铁链,因为他们的动静而轻轻晃悠着。

“电梯?”阿宝吃惊道,“人工的还是自动的?”

潘喆道:“如果是人工的,那一定和曹煜脱不开关系。”

阿宝道:“刚才斯特林没有掉下来吗?”

潘喆道:“他没赶上。”

阿宝道:“那真是太遗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完成。\(^o^)/~

63、鬼煞村(二十三)

印玄收抓着铁栏,正打算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任务,就听阿宝突然叫了一声,“祖师爷!这个好像会动。”他低头,右手抓着手电筒照着左手抓住的位置。

印玄和潘喆都聚过来。

“这里,”他拨动笼子底部的花纹。

那看上去像是一片叶子,在阿宝的拨动下,慢慢地朝右边动了下,然后就听到非常细微的悉悉索索声,好似从笼子的铁条一直传向顶上的链子,过了会儿,笼子往下沉了沉。

潘喆道:“也许我们错怪曹煜了。”这个笼子电梯的确是手动的,但机关却不在别的地方,就在笼子里。

阿宝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边道:“放心,他­干­了这么多坏事,也不差这一条罪名。”

不知道动到了第几根,笼子突然发出啪嗒声,潘喆身后的铁栏突然向鸟笼一样拉了起来。

阿宝欢呼道:“搞定。”

潘喆看着下面的小溪,叹气道:“他难道没有想过装一把梯子?”

阿宝道:“也许他是跳水冠军。”

幸好之前笼子又往下沉了沉,所以离水面的距离不超过一米,印玄第一个跳下去,脚尖从水面上一点,就斜掠到溪边。

阿宝直接往下一跳,在水里装模作样地扑腾了两下,才站起来道:“水深大概一米五。”

“谢谢。”潘喆跟着跳下来,然后和阿宝一起蹚到溪边。

印玄已经找到了出口,站在原地等他们。

阿宝脱下衣服裤子拧了一把,由于手上有伤,他拧了好几次才拧­干­,然后重新穿上裤子,衣服就随便擦了擦身上的水珠绑在包上,边走边晾。

潘喆没他那么豪放,穿着衣服拧。

印玄等他们都跟上来,才朝钻进那条一人宽的缝隙里。

缝隙有风,可见有出口。

印玄走得很小心,越往前走,他就越感到压抑,仿佛有什么东西闷闷地压在心头。

阿宝原本用手电筒照着,后来缝隙越来越窄,他们不得不侧着身子走,连包都只能提在手里,手电筒的光根本照不过去,他­干­脆将电筒关了。关了之后才发现前方竟然有淡淡的光线透进来,虽然很浅,浅得看不清脚下的路,但至少给了他们希望。

没多久,路就渐渐开阔起来,光也越来越明亮。

阿宝光着膀子,郁闷地用衣服擦了擦上半身,才将衣服穿上,“幸好我­精­壮,不然一定皮开­肉­绽。”

印玄已经走出了山缝。

那是一间四四方方的石室。

两头放着夜明珠,光芒温和。石室正中放着一个石头做成棺材,棺材连着地,浑然一体。像是有人用人力开凿了这个石室,并在过程中做出了棺材。

阿宝道:“里面不会是僵尸吧?”

印玄的手放在石棺的棺材盖上。

“不要……开!”四喜突然从阿宝的怀里冒出头,但仅仅两秒钟又缩了回去。

阿宝伸手摸了摸他,他一动不动地装死。“棺材里有什么?你们怕成这样?”

“能令鬼魂忌惮的神器……”潘喆道,“我倒是能想出三件来。第一样,便是三宗之一鬼神宗的镇山之宝,呼神唤鬼盘古令。”

阿宝眼睛飞快地瞄了印玄一眼。

印玄没什么反应。

潘喆明知印玄出自鬼神宗,却故作不知地继续道:“第二样是传说中的宝物,是天师用来收鬼的收魂八宝伞。而第三样,叫做镇魂塔。据说它能镇住魂魄,让它永生永世不得离开。”

阿宝道:“那岂不是终身监禁?”

潘喆道:“人类的终身监禁还有期限,而鬼魂是无止尽的。”

阿宝吐舌道:“这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那棺材里的,会是哪一样?”

潘喆道:“盘古令和八宝伞都要人使用才能显现威力,唯独镇魂塔,放着便威力无穷。”

阿宝道:“所以这里面的应该是镇魂塔?”

潘喆道:“也可能超出我所知的第四样。”

“假设它是镇魂塔,它镇的是谁?”阿宝脸­色­一变,“不会是我师父吧?”

潘喆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也犹豫起来,喃喃道:“如果是镇魂塔,那么,归阳珠应该也在。”

阿宝道:“那又是什么?”

“归阳珠也是一件异宝,能保住尸身不腐。”

阿宝道:“也就是说,这里面可能是一具尸体一个魂魄?”

潘喆道:“或许。”

印玄的手放在石棺盖上,淡然道:“究竟是什么,一看便知。”

“但是四喜说……”阿宝声音未落,印玄已经推开了石棺。

阿宝和潘喆同时感到一阵极强的压迫,身体并无感觉,但灵魂竟摇摇晃晃,仿佛要出窍!他们尚且挨得这般艰难,更不用说四喜他们,只听连声惊呼,四喜三元同花顺同时从他怀中­射­出。

阿宝想伸手已是不及,幸好印玄早有准备,顺手一捞,将三个都塞入袖中。

哒哒哒……

棺材里发出类似于踩踏的声音。

阿宝和潘喆站了会儿,渐渐适应了这种程度的压迫,慢慢地走到棺材边上,低头一看。棺材里果然放着一尊青铜塔。塔正不断地震颤着,就像个企鹅。

不过阿宝没空嘲笑它的动作,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棺材里的尸体所吸引。

“三元?”他望着栩栩如生的尸体,吃惊地张大嘴巴。

潘喆不认识三元,便道:“他是严柏高。”

阿宝道:“也就是说,镇魂塔里镇的是三元,也就是严柏高的魂魄?这怎么可能?三元明明在……”他寻求认同般地看向印玄。

印玄道:“三元的三魂七魄中只有两魂五魄是自己的。”

“不可能,我感觉得到他的三魂七魄是完整的。”阿宝眼睛越瞪越大。

印玄道:“他吸收了其他厉鬼的一魂两魄。”

阿宝张大嘴巴。虽然他才是三元的主人,但是和印玄比起来,他的道行差太远了,更不用说学识。所以对他的话,阿宝实在反驳不了,只能讷讷地问道:“也就是说,镇魂塔里,现在就镇着三元的一魂两魄。”

印玄看着塔,“打开就知道了。”

阿宝道:“不会有副作用吧?”想起刚才三元四喜同花顺齐齐朝棺材里飞的场景,他心有余悸。

印玄手放在塔上,缓缓道:“不知道。”

……

这个答案真是太不让人安心了。阿宝只能看向潘喆,希望他能提出点建设­性­意见。

潘喆道:“镇魂塔是传说中的宝物,我只是见过描述,并不知道它的用法。不过,严柏高在这里,曹煜为什么还不出现?”虽然曹煜消失在了锁链上,但他不认为他就这样放弃了。以他对严柏高的疯狂,绝对不可能容忍严柏高的尸体落在他们手里。

阿宝突然打了个寒颤,“他会不会,就在我们身边。”

潘喆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他能够在锁链上隐身,也就能够在这里隐身。

“三元。”阿宝担忧地看向印玄。

如果让曹煜知道三元就是严柏高,而且灵魂就在他们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潘喆道:“我们可以用严柏高的尸体来换回你的师父和师叔。”

阿宝踌躇。怎么说那也是三元的尸体,就这么拿出去当筹码交换,似乎有点……不厚道。好吧,是很不厚道。

印玄道:“他同意。”

阿宝道:“你怎么知道?”

印玄道:“身为鬼神宗传人,不知道才奇怪。”

“……”骗人的吧?阿宝狐疑地看着他。不过也对,他是御鬼派传人,不是鬼神宗传人,所以不知道也不奇怪。他很快为自己找到借口。

潘喆道:“那我们怎么把尸体运出去呢?”

阿宝道:“不如把曹煜运进来?”

潘喆道:“都可以,怎么做?”

“呃,叫一声试试?”阿宝对着四周喊道,“曹煜,出来做生意了。”

64、鬼煞村(二十四)

回答他的只有一室静谧。

“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把镇魂塔里的魂魄拿出来吧?”潘喆­干­咳一声,暗暗羞愧自己一大把年纪竟然真的跟着阿宝的思绪瞎胡闹。

阿宝道:“我们要不要先摆个阵法,万一镇魂塔里面关着其他厉鬼的魂魄怎么办?”

潘喆道:“曹煜不会把严柏高和其他魂魄关在一起。”

“……”阿宝道,“潘掌门真是深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之道啊。”

潘喆道:“曹煜其人心思深沉……”

“啊啊啊!”阿宝大叫起来。

“放心,他虽然心思深沉,却有致命的弱……”潘喆顺着阿宝的目光看去,然后也轻呼了一声。

印玄一手托着镇魂塔,一手将塔顶掀了开来。

“吼!”

巨大的咆哮声传来。

印玄身体极急速后掠,背部重重地撞在山壁上。

同时阿宝比潘喆用力扑倒,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在石棺的另一边。幸好从镇魂塔放出来的厉鬼并没有注意他们,而是一心一意将注意力放在印玄身上。

阿宝偷偷地探出头,看着那只盘踞石棺上方张牙舞爪的怪物,小声道:“这是什么?”

潘喆皱眉道:“应该是某种凶兽成­精­后的魂魄。”

阿宝道:“曹煜不会把它和三元的一魂二魄关在一起吧?人渣啊!”

“不会的。”潘喆道,“这应该是用来对付我们的陷阱。”

阿宝道:“潘掌门,为什么说到对付我们的陷阱的时候你还这么平静?”

潘喆道:“我对印前辈有信心。”

阿宝嘴­唇­动了动,想告诉他印玄身受重伤,实力大不如前,又想到曹煜可能就在旁边偷窥,只好将话强忍了下去,从怀里掏出噬魂符,眼睛紧紧地盯着凶兽魂魄和印玄。

他们正在对峙。

印玄脸­色­微微发白,抓着镇魂塔的手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

凶兽停在空中,眼睛大如碗口,不断地冲印玄咆哮着。它的身躯庞大,两只前爪不时抬起来舞动,像是在试探着印玄的反应。

终于,它似乎看破印玄外强中­干­,猛然扑了上去。

印玄将镇魂塔抛起。

曾被镇魂塔镇住的凶兽身体在半空一滞,后腿飞快地蹲下又跃起,像是想要避开这座宝塔。

与此同时,印玄从怀里掏出了浑元破煞镜,反手朝凶兽一照。

凶兽痛叫一声,转身就跑。

阿宝看准机会,丢出三张噬魂符。

他画的噬魂符威力虽小,但积少成多,三张符咒刚好贴中凶兽的爪子。它痛苦地扭动了下,从半空跌落在地,吼声如雷般震颤着石室,竟让地面摇晃起来。

印玄掏出一张噬魂符,­射­中它的头尾。

凶兽头用力摆动了下,双眼满是不甘地盯着印玄,渐渐地消失在符咒下。

阿宝等到凶兽完全消失才跳出来,奔到印玄身边,想扶又不敢扶地搓着手道:“祖师爷没事吧?”

印玄顺手将镇魂塔和浑元破煞镜收入袖中,侧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道:“做得不错。”

……

祖师爷在夸奖他?祖师爷在夸奖他!

阿宝一双眼睛亮得想两百瓦的电灯泡。

潘喆­干­咳一声道:“看来曹煜早就知道我们会来这里。”

印玄道:“也许只是以防万一。不然他不会把尸体放在这里。”

潘喆想了想,点头道:“镇魂塔是用来防止有人偷窃尸体的。”

阿宝道:“谁会这么想不开跑到鬼煞村的后山的春波洞的石室里就为了偷一具尸体?”

“如果这具尸体可以复活呢?”潘喆问。

阿宝吃惊道:“真的假的?”

“有镇魂塔的地方就有归阳珠。有了归阳珠,就能慢慢地修复尸体,直到魂魄归体,还阳!”

阿宝低头看着棺材里严柏高的尸体,果然面­色­红润,仿佛在生。“也就是说,三元能够复活?”

潘喆道:“以前也许能的。”

“以前?你刚刚明明说是能的。”阿宝有种被涮了的错觉。

潘喆道:“他的灵魂被分成两份,其中一份还与厉鬼融合,就算回到身体里,也不能长久。所以才说不能。”

阿宝道:“那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吗?”

潘喆道:“问曹煜更清楚。如果有办法救活他,曹煜绝对不会不做的。”

阿宝道:“听了你的形容,我几乎要相信曹煜其实是个情圣了。”

潘喆道:“你可以这么相信。”

阿宝道:“虽然是一面之词,但许芹,哦,她是一个被曹煜害死的女鬼,听说生前和他有一腿,听她的描述,我觉得曹煜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潘喆道:“也许吧,我们看到的都是片面,到底怎么样,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阿宝转头看到印玄正看着一面石壁,若有所思,忙追上去道:“祖师爷发现了什么?”

潘喆跟在他后面看了一会儿道:“地图?”

阿宝看着那比线团更加复杂的图案,失笑道:“这是地图?那藏的宝藏一定谁都找不到。”

“我们在这里。”印玄突然伸手在图案上一指。

阿宝研究了半天还是看不懂其中奥妙,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们在这里?”

潘喆道:“原来春波洞竟然还有这等妙义!”

印玄颔首道:“我也是想到春波洞的春波二字,才明白这张地图所指。”

他们越这么说,阿宝越是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印玄道:“春夏秋冬正合东南西北,波字有水,可视为五行中的水。这张地图正是按照四方五行的规律所绘,地图中只有代表水的路径才是对的。”

潘喆道:“不错。不止如此,而且这张地图可以大看,也可以小看。大看可明春波洞的地势,小看的可找到出路。”

阿宝道:“您说了这么多,就最后一句话最中听!”

潘喆道:“现在我肯定曹煜并不知道我们会在这里,不然他一定会毁掉这张地图。不过他迟迟不露面,不知道又在计划什么。”

阿宝道:“会不会去找我师父师叔麻烦了?”

潘喆脸­色­一变。

阿宝催促道:“快看看地图上有没有写哪里用来关人?”

潘喆道:“地图除了入口与出口之外,只有路,一条条的路。”

阿宝道:“那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去找师父师叔吧。”

印玄走到石棺边上,将石盖重新关上。

阿宝于心不忍道:“我们就这样把三元丢在这里?”

潘喆道:“既然人死不能复生,留下皮囊有什么用?”

阿宝道:“好歹做个纪念。”

潘喆道:“等他转世投胎就会有新的皮囊了。”

“……”阿宝道,“被你皮囊来皮囊去的这么一叫,我觉得我这一身挺不安全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不小心被剥下来。”

潘喆失笑。

印玄盖好棺材,将收伸到棺材底下,似乎在摸索什么。

阿宝道:“不会有条通道在棺材地下吧?”

轰隆隆。

像是回应他的猜测,果然有声音响起来,却是从上面传来的。

阿宝抬起头,看着头顶上露出的黑乎乎的通道,郁闷道:“这条路是蜘蛛侠专用吧?我们怎么上去?”

潘喆看看头顶的通道,又看看石棺,缓缓道:“这通道的形状是倒是与这石棺差不多,而且大也只大了几寸。”

阿宝想起之前的经历,惊讶道:“不会吧?”

潘喆苦笑道:“应该是。”

……

用棺材当电梯,设计的人实在太环保了!

65、鬼煞村(二十五)

“那我们怎么上去?进去和三元挤一挤?”阿宝挠了挠脸。虽然作为御鬼派的传人,他经常和鬼打交道,但是,鬼和尸体是有区别的。他想起许芹的死状,觉得脖子有点凉。

印玄跳到棺材盖上,朝阿宝伸手。

阿宝看他苍白的脸­色­,摆手道:“我自己来。”他先用手肘按住棺材盖,然后用力将右腿抬上来……

还差一点。

他的脚尖不断地勾着石棺材,脸涨得通红,眼睛开始充血。

潘喆终于看不过去,托了他一把。

阿宝爬到棺材上,掌心的伤口重新裂开,痛得直龇牙。

潘喆朝印玄伸出手,印玄伸手将他拉了上来。

阿宝:“……”

石棺材虽然不小,但是挤上三个人就变得十分狭窄。

阿宝缩着腿道:“我记得棺材和地是连在一起的,不知道一会儿什么升起来。”来字刚落,他就发现棺材盖在往上升。他吃惊地探出头朝下看了一眼,只见棺材的四个角各升起一根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小圆柱子,将棺材盖顶了起来。由于柱子很细,所以被顶起来的棺材盖有点摇摇晃晃。

阿宝慌忙将头缩了回来,老老实实地抱腿坐着。

夜明珠的光芒越来越远,上面是一片黑漆漆不知道有多高的长道。棺材盖电梯终于完全没入那条类似通风口的通道中。

三个人不得不完全贴在一起。

阿宝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照着四周。幸好电梯的速度不快,稍稍减轻了黑暗带给他的压抑感。

铿。

棺材盖震了震,然后停下来。

阿宝摸了摸后脑勺,头努力向后转,“后面好像有风。”

“你别动。”潘喆低声,“让我先把脚抽出来,等等,唉,好了,你动吧。”他在最中间的位置,所以被夹得最紧。

阿宝终于转过头去,然后看到了一道极亮的白光从后面传来,亮得就像北极星。“有光。”他用力地将手抽出来,然后慢吞吞地转身,想向光的方向爬去,但是他们身后的洞口很小,三个人中只有潘喆是正对着洞口的,印玄和阿宝都被挤在一边,要进洞口必须把潘喆缩小一半。

“我先。”潘喆花了十分钟才转过身来,然后喘了口气,一点点地朝光的方向的爬去。

阿宝看向印玄。他突然很好奇他进洞的姿势,当然,这绝对不是说他很想看印玄爬行的样子,而是……好吧,他好像的确是在期待印玄爬行的样子。

但是印玄戳破了他的希望。他说:“你先上。”

阿宝只好将身体钻进洞里,四肢并用地往前爬。

潘喆已经爬出一段距离了,由于他的遮挡,光一下子被遮住了,只剩下黑漆漆的通道。空气很沉闷,阿宝不得不爬一段听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一会儿再继续。

阿宝察觉到潘喆动作越来越慢,正想拍拍他的鞋子,就听到一些细碎的嘈杂声从洞的那一头传过来。

外面有人?

阿宝动作顿了顿,随即像潘喆一样放慢了动作。

嘈杂声越来越响,听上去不止一个人。

阿宝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仔细分辨了下,似乎有几个声音像是邹云他们。

快要接近洞口时,他已经能够确定其中三个人。

一个是邹云,一个是珊瑚,还有一个是媚娘,但没听到珍珠的声音。他们似乎在争论什么,主题听不清楚,隐约听到他们不止一次地提到了曹煜的名字。

潘喆的动作突然停下了,然后错过身子,将露出那道光。

与其说他们前面是一个出口到不如说是一个通风口,只有正常人脑袋大小的洞,仅能保持空气流通。

阿宝爬到潘喆脚后跟处停下,然后趴在地上,凝神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

“停!”

媚娘的声音尖锐地响起,“我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永远也别想讨论出结果来。”

邹云呵呵笑道:“不错,我们的确该理智。”

“怎么理智?难道全听你们的?”一个粗哑的嗓音不服气地叫道。

阿宝在记忆力搜寻了一遍,发现自己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

“大郎死了,武力也死了。”媚娘道,“难道这两条人命还不能让你们看清未来呢?再这样下去,大郎和武力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

“大郎是他自己活该!是他先想杀曹先生。至于武力。”那个粗哑的嗓音嘿嘿冷笑两声道,“他是怎么死的,你们心知肚明。”

邹云道:“他自杀而死,与人无尤。”

“自杀?武力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自杀?反正都说开了,我也不怕老实说。武力昨天晚上走之前跟我说过,说他知道媚娘夜里一定会去找潘喆,所以想去偷她万蛇宝鼎。现在宝鼎没偷到了,人却死了,嘿嘿,我看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不用我明说了吧?”

“如果不是你亲口说出来,我还真的不知道武力居然对我的万蛇宝鼎感兴趣。他这个人呀,要是感兴趣直接问我要不就好了。我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媚娘,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有本事你就把武力的尸体剖开,看里面有没有你的蛇毒!”

媚娘道:“奇怪了,你怀疑他死得蹊跷为什么要我来剖尸体?”

“罢了!”邹云忍不住打断两个人的争吵,“既然大家意见不合,不如投票表决。若有人相信曹公子所言,相信月光池的确能令人长生不老,便举起手来。”

阿宝看不到景象,焦急地戳着潘喆的脚。

潘喆比了个二。

媚娘笑道:“还真有人相信那个连谎都圆不起来的鬼传说啊。”

“如此说来,余下便是不信的。”邹云道,“不知又有多少仍执意留在此地,也请举手。”

潘喆比了个拳头。

媚娘道:“咦,你们刚才不是说相信月光池传说吗?为什么不留下来?”

“相信和留下来是两回事。”依旧是粗哑嗓音,“哼。我高兴活够了就去死,要你管。”

媚娘道:“你想找死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管你?”

邹云道:“好,既然大家都决议离开,我们便不可再窝里内斗,只一心一意地想出离开的方法。如大郎这般独自行动者,万不可取。如武力这般觊觎同伴宝物者,更不可取。”

粗哑嗓音道:“你们是承认武力的死和你们有关系了?”

媚娘道:“我和可没关系。我晚上的确去找了潘喆,可我只是坐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走了,邹云啊,你可以替我作证,不是吗?”

邹云道:“不错,昨晚媚娘的确来找我讨论些要事。”

“讨论什么事?”珊瑚的声音尖锐地响起。

媚娘吃吃笑道:“他是男人,我是女人,你说我们三更半夜能讨论什么事?”

“你不要脸!”珊瑚气得大骂。

邹云道:“莫要胡说。我们只是商谈,并未做出与礼教不和之事。”

媚娘道:“是不想做,还是来不及做呢?”

邹云道:“曹公子不知何时会赶来,我们还是莫要浪费时间,先讨论出解决之道为上。”

媚娘道:“若非潘喆那个不识情趣地打扰我们,我们何止于浪费时间?”

邹云似乎怒了,低喝道:“媚娘。”

“算了。”媚娘道,“不就是对付曹煜吗?我们既然进了春波洞,那对方他的办法就有的是。”

“有何办法?”

“严柏高的尸体不就藏在春波洞吗?”

66、鬼煞村(二十六)

声音一下子静了。

虽然阿宝看不到下面的情景,但是光想象也能想到他们此刻一定是个个眼冒绿光。

珊瑚突然冷笑一声道:“你这么说,一定是知道严柏高的尸体藏在哪里了?”

媚娘道:“小姑娘,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我为了找到这条通道花了多少年?你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想让我帮你把路都铺平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珊瑚道:“你不是勾搭了那个洋鬼子吗?不然哪有机会趁曹煜不在的时候跑到后山来摸地形?”

“你妹妹不是还勾搭了新来的两个帅哥吗?怎么?她没有告诉你就和两个帅哥私奔了?”

媚娘的话证实了阿宝的猜测,珍珠果然不在这群人中间。

“大家同坐一条船,正该同舟共济,何必起无谓的争执?”邹云等两人吵得差不多又出来当和事老,“我们进山时,村里已经无人,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该在这座山里。”

他的话成功地让所有人都收了口,呼吸声却十分粗重。

粗哑嗓音第一个打破沉寂,“也就是说,曹煜、老鼠爷和斯特林都在这山里?”

邹云道:“不止他们,还有新来的两个人。”

媚娘道:“你们忘记算珊瑚小姑娘的妹妹,珍珠小姑娘。她现在应该正和那两个帅哥找地方风流快活吧?真是羡慕死人了。”

虽然知道他们看到自己,这句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他还是觉得面上一红,尤其祖师爷就在他后面。

珊瑚道:“哼哼,还有一个人你忘了说。”

媚娘道:“你不会是要说武力吧?”

珊瑚道:“潘喆,怎么,你刚刚找过他就把他给忘了?”

粗哑嗓音低咒一声道:“很好,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正和一群不知道藏在暗处的人呆在一个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山洞里。”

媚娘笑道:“您不会是怕了吧?您不是五福洞的洞主吗?对于山洞,你应该是最熟悉的。”

洞主道:“废话少说,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呆在这里?”

媚娘道:“难道你看不到我正在请我家的宝贝寻找出路吗?”

阿宝感到潘喆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不由好奇地抬头。只见小半截蛇突然竖在洞口,虽然和它有一段距离,但阿宝仍感觉到了它­阴­森的目光。

阿宝立刻后退,顺便拉了下潘喆的腿。

潘喆一动不动。他很清楚,在这样狭窄的山道中,尤其自己还在只能倒着爬行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跑过这条蛇的。他唯一自救的办法就是在蛇扑过来之前先解决掉他。

这时候,他突然后悔起当年重命理轻法术的思想了,不然现在绝对不可能抓耳挠腮地想不出一个办法。

蛇突然窜了过来。

潘喆正要去抓,发现那条蛇竟然直接越过他,朝阿宝扑来。

阿宝吓得几乎瘫软,掌心虽然捏着符纸,但手却硬得抬不起来。

千钧一发。

一道黄光闪过,阿宝看到一张黄符掉在蛇身上,将它牢牢地定在原地,那时候,蛇头离阿宝的脑袋只有五厘米左右的距离。

阿宝看着近在咫尺的蛇,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

“谁?”媚娘的声音突然近了。

潘喆头皮一麻。

媚娘和蛇之间肯定有旁人不知的特殊联系,所以蛇刚被定住她就感觉到了。

砰。

整个山洞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怎么回事?”所有人惊慌起来。

“看上面!”有人惊呼。

阿宝他们挤在小山洞里,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能根据他们的惊呼声来猜测外面发生的事。

“那是什么?”洞主那粗哑的嗓音总是能让人在嘈杂声中一下子分辨出来。

“真没想到能够在这里与大家见面。”曹煜的声音缓缓响起。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阿宝也许会承认他的声音相当的悦耳,尤其和洞主比,简直媲美电台主持人。可是在眼下这个环境,他的出现就显得十分诡异和危险。

“不过很高兴大家能够来这里做客。”曹煜道,“如果你们愿意和我提前打一声招呼,也许我能准备得更加丰盛一点。”

洞主突然喊叫道:“曹煜!你少来这一套!快点放我们出去!我们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曹煜叹息道:“月光池计划还没有完成。”

邹云道:“曹公子,恕我直言。只怕在你心里,从未想过要完成这个计划吧?”

曹煜道:“获得永生不是每个人的追求吗?”

“追求你个狗屎!”洞主愤怒道,“要不是你用钱骗我们来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谁会耐烦陪你在这里玩家家酒?什么月光池,你根本就是个神经病!”

曹煜道:“原来你还记得收了我的钱啊。”

“我只收了你一年的钱,可以你自己说老子在这里呆了几年了?几年了?”

曹煜道:“你的移山术根本就是魔术吧,一个小小的障眼法而已。我出三百万买下你一辈子都够了。你还想要求什么?”

“你给了钱,也要给我花的机会啊!我们都困在这里,哪天才有机会出去花钱?不能花,钱和废纸有什么区别?”

曹煜道:“可以当做遗产,留给你的家人。”

洞主道:“狗屁!”

珊瑚道:“你说遗产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没想过让我们离开?”

曹煜道:“当然不会,只要解开月光池的秘密,我一定让你们离开。”

邹云道:“事到如今,大家不妨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曹公子,区区只想问你一句,月光池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曹煜道:“永生。”

珊瑚冷笑道:“谁会希望自己的生命像卡带一样不断地重复?你当我们是傻瓜?”

曹煜道:“你看到卡带是因为你不是带子,你是旁观者。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如果你的记忆每次都会被清除成空白,那么你所以为的一刹那就可以变成快乐的永恒。”

珊瑚道:“人生本来就应该有酸甜苦辣,只有短暂一刹那的人生根本就不算是人生!”

“你又错了。”曹煜道,“时间的长短是相对而言的。你觉得你数十年人生很长,可是和地球的生命比,那就是一刹那。你觉得蝴蝶的生命很短,但是对它来说又很长。就看你怎么看。”

珊瑚道:“好吧,撇去这些不说。就说你的永生计划,这里是月光村,所以半夜三更出现那么诡异的景象也不会有人过问,但如果我们最幸福的时刻在马路中央或是商场里怎么办?难道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是瞎子吗?”

曹煜道:“看来你对月光村的理解有偏差。难道你还以为月光村和外面是同一个世界吗?为什么月光村只有索魂道这一条通道?如果不通过索魂道,而是从大镜山直接翻过来,这里又会是什么地方。难道你没有想过吗?”

珊瑚久久没有回答,显然真的没有想过。

邹云道:“莫非曹公子是说,这里已非人间界?”

曹煜道:“当然。这就是月光池的力量,创造一个独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

珊瑚道:“还是不通!若给予我最幸福的人已经死了,那怎么办?”

曹煜道:“如果你有疑问,为什么不和我一起来找寻答案呢?”

邹云道:“曹公子所言的找寻答案,莫非便是悬于我们顶上的这把铡刀?”

阿宝这才知道刚才他们说的上面竟然是出现了一把铡刀。

“我虽诚意相邀的,但可惜的是,你们一起拒绝了我。”曹煜的声音突然变得森冷,“你们要对付我,我没意见,可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地打算惊扰到柏高。我不允许这个世界存在任何伤害他的可能。”

67、鬼煞村(二十七)

“曹煜,你以为你是谁!”洞主终于爆发了,“我们跟你无冤无仇,要不是被逼到这份上,谁会吃饱撑着找一个死人的麻烦?你说不允许这个世界存在任何伤害他的可能­性­,可是一直在伤害他的人就是你!”

“住口!”曹煜怒吼道。

洞主越发得意,“我现在怀疑,根本就是你杀了他!你杀了他还不够,还不让他入土为安。你口口声声说他在你的身边,可事实上他的灵魂早就已经逃出去了!不然你不会让老鼠爷招魂!不要以为你做的一切没人知道,我们不说不等于我们是笨蛋。”

他说了这么多,曹煜反倒冷静下来了,“其实你们知道还是不知道,已经没有区别。”他的毫不掩饰声音中的杀气,冷冷地笑着,“反正月光池的秘密,我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邹云道:“曹公子此言何意?难道想鸟尽弓藏?”

曹煜道:“我本来想留你们一命的,可惜,你们太不听话了。”

珊瑚道:“曹煜!我们只是你请回来的帮手,不是你的走狗。既然你已经找到月光池的秘密,为什么不放我们离开?”

邹云道:“不错,曹公子,只要你放我们安然离开,邹某担保,我们绝不会将此地的秘密泄露半个字。”

其他人纷纷应和。

邹云见曹煜不说话,以为他动了心,又道:“而且决计不会找曹公子麻烦,此事就一笔勾销,谁都不许再提起,曹公子以为如何?”

应和声先弱后强。

“听起来不错。”曹煜道,“但是,我更相信死人。”

“你!”

洞中的光突然灭了。

愤怒的指责声很快淹没在惊呼声和猛然落地的铡刀声中!惊叫四起,山洞陷入混乱。

阿宝紧张地缩了缩身体,想向后退,却突然听到潘喆闷哼一声,随即媚娘刻意压低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带我离开这里。”

潘喆道:“洞口大小你应该看到了,怎么带你走?”

“你会有办法的。”媚娘娇滴滴道。

阿宝的手搭在潘喆的小腿上。他明显感到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收缩,想到媚娘的手段,阿宝脑海中浮现万蛇爬行的景象,不由打了个寒战。

潘喆道:“除非用凿子把洞口凿开。”

“不管用凿子还是用炸药,总之带我离开这里。”血腥气渐渐从洞里散发出来,这让她的声音变得紧绷。

潘喆苦笑道:“我既没有凿子也没有炸弹。”

“那我们就一起死!”媚娘­阴­森森地道。

印玄突然出声道:“在洞的另一端有出口。”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媚娘冷笑。

潘喆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尝试着相信,至少有一线生机。你们刚刚不也说了么,无冤无仇,何必赶尽杀绝?”

媚娘道:“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当我走运的时候绝不希望有人和我一样走运,但是当我倒霉的时候,我却希望人人都和我一样倒霉。”

印玄道:“只剩下五个人了。”

“什么?”媚娘心头一紧。

“算上你在内,洞里还剩下五个人。”印玄语调一如既往的冰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犹如索命无常。

媚娘呼吸渐沉。

“四个。”印玄淡淡道。

“说。出口在哪里!”媚娘急促地问。

印玄道:“贴着墙往右边走,大约二十尺处,高两尺处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往右转三下,会有出口。”

“你若是骗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媚娘轻声威胁。

阿宝暗想:祖师爷是鬼神宗传人,真正的鬼的祖宗,你要是做了鬼,那还不是搓圆捏扁任人拿捏?

“蛇怎么办?”潘喆开口的时候媚娘已经离开了。

阿宝塞了一张定身符在他手里,“你慢慢地贴上去。”

潘喆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手,将定身符贴在盘着颈项的蛇身上,再轻轻地将蛇从脖子上扯了下来,用力朝外丢去,然后急促道:“快走。”

阿宝道:“去哪里?”

潘喆被问住了。他们刚刚从石室里过来,再走只能是回头路。他回忆着墙上所绘的地图,喃喃道:“不对,这里应该还有一条出路。”

阿宝怀里突然有了动静,四喜慢慢吞吞地像是试探着探出头来道:“大人?”

阿宝道:“你没事了吗?”

“我不知道,从进了山洞之后就昏昏沉沉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刚刚才醒过来,窒息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咦,外面­阴­气好重!”四喜不停地吸气。

“死了这么多人,一定会有­阴­气的。”潘喆突然顿住。

阿宝也猛然反应过来,“他们死了,岂不是变成了……”

鬼!

印玄道:“他们都被捉起来了。”

阿宝想起珍珠曾经说过,落到曹煜手里会生不如死,不由打了个好寒战,“不是说有四个漏网之鱼吗?”

印玄道:“他们应该已经逃出去了。”

潘喆身体往回缩了缩,脚正好踢到阿宝的肩膀,忙屈腿道:“我们边找路边聊吧?”

印玄道:“这里应该还有一条路。”

阿宝悄悄地回头,手里的手电筒刚刚打开,就看到原本在后面的印玄一晃,消失了。

“……”

潘喆催促道:“我们也走吧。”

阿宝关掉手电筒,一点点往后退去。

四喜好不容易从解脱出来,欢快地跑前跑后,一会儿问为什么他们出现在这里,一会儿又问那股强大的力量怎么消失的。

阿宝解释了一会儿,就觉得口­干­舌燥,于是­干­脆闭上了嘴巴。

阿宝终于从洞里钻了出来,坐在石棺材盖上,刚想喘一口气,就感到棺材猛然往下沉去。

“祖师爷。”他下意识地抓住印玄。

印玄反手搂住他的腰,然后在棺材盖即将退出通道的时候飞了起来,用左手和双腿撑住墙壁,停在半空。

棺材盖落回石室,盖住严柏高的尸体。

“嗯?”

下面响起曹煜疑惑的声音。

阿宝抓着印玄,觉得腰快要被勒断了。早知道他有这么多机会用到腰部的力量,当初就该多做做仰卧起坐!

脚步声响起,一步步朝这里靠来。

印玄抬头往上看。

石室的光不能照到顶上,但是印玄能够感觉到潘喆正低头看过来。

“你们出来吧。”曹煜突然停下了脚步。

阿宝低着头,正好能看到棺材边上的鞋尖。

“你放心,我不会像对待邹云他们那样对待你们的。”曹煜淡然道。

相信他才有鬼!

不对,有鬼也不相信他!

阿宝在心底冷哼,随即感到印玄突然跳了下去,在棺材盖上轻轻一点,又想旁边掠去。

阿宝一落地就戒备地看向曹煜。

曹煜站在棺材边上,一身休闲的格子衬衫,夜明珠的光线让他的脸看上去毛茸茸的,像个无害的宠物。他鼓掌道:“好身手,怪不得连镇魂塔里的镇魂兽都奈何不了你们。”

印玄依旧扶着阿宝的腰,显然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曹煜看出他的戒心,微笑道:“你们是我哥哥请来的,应该知道我只是个普通人,不用这么防备我。”

阿宝道:“刚刚好像有很多不普通的人死在了你这个普通人手下。”

“你们刚才果然在。”曹煜眼中­精­光闪烁。

跟他说话果然一点都不能大意。

阿宝懊恼地抿紧嘴­唇­。

曹煜道:“不过你放心。你们没有动柏高的身体,就凭这一点,我可以放你们一马。”

68、鬼煞村(二十八)

阿宝道:“那你能不能顺便放我师父和师叔一马?”

曹煜慢吞吞道:“也不是不可以。”

通常这句话背后都会带着一长串可能不可能的不平等条件。阿宝等着他开口。

曹煜道:“如果你能帮我把一个人的魂魄招回来,我就放了他们。”

那个人不用问就知道是谁。

阿宝嚷嚷道:“我怎么知道师父和师叔是不是没事?”

曹煜道:“你可以选择相信我,然后我们合作。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然后我散伙。”

阿宝道:“你抓着我师父和师叔有什么用?”

“他们是御鬼派掌门和掌门的师弟,在招魂方面总会有点突破的。”曹煜道,“这个理由会不会让你多相信我一点?”

阿宝道:“完全没有!”

印玄道:“月光池的秘密是什么?”

曹煜道:“你也想获得永生?”

阿宝刚想说骗鬼,就感到腰际一紧,曹煜那张大熊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印玄一手抓住曹煜的领子,冷冷地盯着他道:“你最好学会只回答,不提问。”

曹煜仰起脖子,从容道:“月光池的秘密就是永生,我从来没有撒谎。”

阿宝到现在还有点不相信曹煜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落在了他们的手里,小声问印玄道:“祖师爷,他身上会不会有什么毒药之类的东西,一沾就中了啊?”

曹煜道:“这个建议不错。”

印玄的手紧了紧,曹煜的衣领越来越紧,掐着他的脖子难以呼吸,眼睛微微充血“如果你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曹煜眸光闪了闪,“你这么想知道月光池的秘密,一定不会让我轻易死。”

“你死了,我一样能知道想要知道的秘密。”

曹煜皱起眉,看着印玄的眼神­阴­冷。

印玄道:“我的耐心有限。”

“你猜对了。”曹煜终于松口,“月光池的秘密就是能够让人变成僵尸。”

印玄手猛然一松,却依旧扯着他的领子,“怎么变?”

曹煜道:“如果我知道,就不会叫这么多人来这里研究了。”

阿宝机灵道:“既然研究,总会有点成果吧。一点成果都没有,你早就把他们除掉了。”

曹煜喉咙里发出­阴­沉的笑声,“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阿宝道:“坏人的种类就这么几种,都是有迹可循的。你一看就是唯利是图,心狠手辣的人。”

“唯利是图?”曹煜呆了呆,随即盯着阿宝道,“你觉得我是个唯利是图的人?”

阿宝道:“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人在你心里是不是只分为有利用价值和没有利用价值两大类。”

“不是的。”曹煜轻声地反驳,“他在我心里,从来不是用利用价值来衡量的。”

阿宝明知故问地道:“谁?”

曹煜抬眸,定定地看着印玄道:“告诉你月光池的秘密也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不,不是条件,是愿望。我希望你能帮我达成。我想复活柏高,变成僵尸也好,只要能活下来就好。不要转世,不要投胎,不要忘记我!”

阿宝道:“你有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

曹煜答非所问道:“我的人生中,只有这一件事是非做不可的。”他的目光虽然很平静,但阿宝就是看到那层平静下掩藏的从未消退的疯狂。

印玄道:“如果他愿意,我就帮你。”

“他?”曹煜眼睛紧紧地盯住他,“你有办法把他召回月光村?”

印玄道:“这是我的事。你只要告诉我,月光村的秘密。怎么变成僵尸,又怎么杀掉僵尸。”

阿宝突然明白了印玄来月光村的理由。他既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为了帮曹炅,而是为了知道杀僵尸的方法!

“杀掉僵尸?”曹煜一怔。

印玄道:“僵尸是不死之身,但月光村里没有僵尸,它们既然没有逃出去,当然已经死了。”

曹煜凝神想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瞳孔猛然收缩,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印玄道:“什么不可能?”

曹煜耳朵红起来,整个人处于癫狂状态,突然用力地扯着印玄的手,撕拉一声,领子竟然被硬生生地撕开。

阿宝见印玄白皙的手背出现抓痕,连忙伸手帮忙,一边用力地掰曹煜的手,一边用手电筒砸他的手臂。

印玄见他们纠缠,微微皱眉,主动松开手掌。

曹煜一获得自由就朝石室的角落冲去。角落突然开了一道门,两尺余宽,仅容一个人通过,曹煜一下子就钻了过去。

他的身手那样灵敏,大大出乎阿宝的意料,他下意识地往前冲了一步,却很快腾空而起,被印玄抓着朝门飞去。

会撞墙的!

阿宝眼珠瞪得发直。

幸好在他的脸和石墙亲密接触之前,印玄将他先送进了门,然后再钻过去。

门后面是一条黑漆漆的通道,曹煜已经不见了。通道比门宽敞的多,就算三个人并排走也不嫌拥挤。

阿宝忙举起手电筒,朝前面照去。

印玄慢慢地往前走。

四喜从阿宝怀里探出头道:“大人,你们有没有觉得少了什么?”

“啊!”阿宝突然叫了一声,声音在通道里回荡,“潘喆。”

印玄道:“他已经从另一条路走了。”

阿宝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也不问他怎么知道的,欣慰地点头道:“那就好。”

四喜道:“同花顺醒了。”

阿宝道:“他没事吧?”

四喜道:“没有遇到师弟大人,还不错。”

阿宝想到同花顺和邱景云的纠缠,也是一阵头疼,感慨道:“孽缘啊孽缘。”他顿了顿,又郁闷道,“早知道刚才应该死死地抓住曹煜,没想到就这么给他跑了。哼,他口口声声说要复活三元,但一遇到事情就丢下三元的尸体跑了,为人实在太不可靠了。”

四喜道:“我觉得他­精­神不太正常。”

“那个什么洞主说的没错,他真是个神经病。三元真是太可怜了。”阿宝道,“不过刚才他为什么那么轻易就被我们抓住了呢?太奇怪了。”到现在他都觉得曹煜肯定藏了什么­阴­谋。

四喜道:“也许他没有防备吧?”

阿宝道:“就算斯特林还在那里等电梯,老虎爷也应该在啊。他又去了哪里?”

走道渐渐到了底。

印玄对春波洞的机关了然于胸,手熟门熟路地摸着机关,只听咯咯两声,门就被打开了。

阿宝正要往前迈步,就发现印玄的手臂一紧,然后被迫转身。

“发生什么事?”阿宝用手电筒茫然地照着黑漆漆的通道。

“不许动。”通道中传来曹煜的声音。

虽然没有看到人,但阿宝感觉得出,他的声音正压抑着极度兴奋。

他在兴奋什么?

阿宝脑袋转了转,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话,顿时脸­色­一白。他将手电筒左右扫了扫,随即看到一把黑漆漆的枪正诡异地停在半空中对准自己。

“你刚才说的……三元,在哪里?”曹煜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像是怕惊吓到什么。

“三元?什么三元?”阿宝装傻。

咔。

曹煜把枪上了保险。

印玄道:“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在身后吗?”

曹煜道:“因为你没听到我打开石门的声音。”

阿宝知道印玄在拖延时间,又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能隐身?”

“不能。”曹煜道:“我的耐心有限,我只想知道,你口中的三元在哪里。”

阿宝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印玄伤得多重,所以不确定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不能保护两个人全身而退。

“住手。”

阿宝的怀里传来三元冷漠的声音。

69、鬼煞村(二十九)

三元竟然出声了?

阿宝震惊地低头,只见四喜跌跌撞撞地从怀里出来,“……刚才的住手是你喊的?”

“不是我,是三元。”四喜话音刚落,就看到三元伸出长腿,从阿宝的怀里跨了下来。

阿宝:“……”好吧,根据小说定律,主人公出场时一定会光芒万丈万众瞩目,用四喜开道的方式寒碜是寒碜了点,但总比没有好。

“你在跟谁说话?”停在半空中的枪晃了晃。

阿宝这才反应过来,曹煜似乎看不到四喜和三元,“呃,我的鬼使。”

“三元?”曹煜的声音很轻,如细碎的清风,即使拂过柳树,也只能让低垂的柳叶微晃。

三元站在阿宝的前面。

即使只能看到背影,阿宝也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忧伤,一种宁静地渗入五脏六腑的忧伤。

“是你么?柏高?”枪的后面慢慢现出人形,曹煜单手握着枪,被胡子淹没的面孔上一双泪眼迎着手电筒的光闪烁。

四喜慢慢地潜过去,站到曹煜边上,然后转头看三元和阿宝。

三元仰起头,半晌,身体慢慢地化作了实体。

四喜趁曹煜失神的刹那,手握住枪,正要趁他不防备抢下来,就看到两滴眼泪从曹煜的眼眶中落了下来。

“柏高。”手中的枪抖动了一下,慢慢地放下,曹煜望着他,泪光背后是欣慰和喜悦,“我知道,我知道你始终放不下我。”

三元淡然道:“放手吧。”

曹煜腮边微微上扬,似乎在微笑,“你放心,我们一定能够在一起的。我不会允许这个世界再有人伤害你。”

三元缓缓地低下头,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其实伤害我的人,一直是你。”

曹煜身体猛震。

三元道:“那些人是因为你才会伤害我。”

曹煜痛苦地低下头,呢喃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放过他们。许芹已经死了,如果你觉得不够,等我们在一起之后,一起回去找许立杰报仇!”

三元道:“那你呢?”

曹煜僵住。

“背叛了我的……你呢?”三元面无表情地说,每字每句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平静得毫无波澜起伏。

曹煜握着枪的手紧了紧,“你想怎么样?”

三元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断了。”

曹煜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隐隐酝酿着疯狂。

三元视若无睹般地继续道:“桑虎并没有挟持我,是我主动提出合作的建议。当年没能带他离开,我很遗憾。”

“原来,那阵子你亲近我是有目的的?”

“我们分工合作,我引开你的注意,他负责寻找出路。”

“不要说了。”

“很可惜,还是被你发现了。是我故意让他挟持的。”

“不要再说了……”

三元沉默了会儿才道:“他人呢?”

曹煜单手捂脸,耸动着肩膀哈哈大笑道:“你觉得,我可能让一个挟持你的人继续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吗?”

三元道:“他的魂魄……”

曹煜冷笑着没说话。

三元又沉默下来。

四喜见曹煜情绪不对头,再次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把枪,谁知曹煜突然退后一步道:“你们不是想要知道月光村的秘密吗?我告诉你们。你们猜得对,月光池的确是用来炼制僵尸的。”

印玄的眸光一闪。

“月光村本来不叫月光村,叫做曹家村。”曹煜徐徐道,“是兵荒马乱的时候,一个姓曹的大户人家搬迁过来的。这里与世隔绝,唯一的通道就是旁边的降龙山。”

阿宝道:“不是鼠王山吗?”

曹煜道:“叫降龙山的时候,老鼠­精­还没有来。那个姓曹的家主写信给好几个朋友,邀请他们一同避难。后来,村民越来越多,就改叫曹家村。村子平平安安地过了几十年,老鼠­精­突然占据了鼠王山,命令曹家村村民当他的奴隶,每月进贡童男童女贡他食用。幸好当时村里有一位年近百岁的修道老人,老鼠­精­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修道老人又活了十几年才死,期间他收了十个徒弟,用来对付老鼠­精­,可惜他们修行尚浅,最后都死在了老鼠­精­的手里。阻挡老鼠­精­的城墙消失了,老鼠­精­十几年的怨气迸发出来,它开始……屠村。”

阿宝听得全身发冷。

“很快,大多数村民都被杀死了,只剩下一对童男童女被他带回去,打算过年的时候食用。不过他的好景也不长,这里冲天而起的怨气和煞气惊动了附近的一位仙人。那位仙人心情不好,过来将老鼠­精­杀了。因为月光村煞气太重,他封闭了村子,建起了索魂道。”

阿宝道:“咦?珍珠不是说索魂道之前就有了吗?”

曹煜道:“之前的索魂道只是一条普通的路。仙人将月光村的另一头接到了无尽海,希望有一日煞气和怨气能够从那里散尽。”

阿宝道:“那对童男童女怎么样?”

曹煜道:“童男想要离开村子,童女不肯。童女求仙人让她留下,仙人就送了一面月光镜给她。”

仙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阿宝道:“月光镜就是月光池?”

曹煜道:“应该是吧。”

阿宝道:“那后来呢?”

曹煜道:“童女获得了永生。”

“你怎么知道的?”阿宝问完猛然想通了,“你就是童男的后代?”

曹煜道:“这是曹家世世代代守护的秘密。”

阿宝道:“不对,童女既然获得了永生,那她人呢?”

曹煜道:“曹家祖上记载的事情就到童女获得永生完结了。”

阿宝摸着下巴道:“怪不得你把三元带到这里来。”

印玄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永生是僵尸的?”

曹煜道:“在你说了之后。”

印玄挑眉。

曹煜道:“不过这对我来说并没有区别,只要柏高……只要他能活,我不介意他是什么。”

阿宝道:“祖师爷怎么知道月光池变的是僵尸?”

“这是因为,”许久不见的老鬼终于露面了,“《异物杂志》中提到过,鬼煞村有僵尸,活数年,猝死。”

僵尸会猝死?他明白为什么印玄要走这一趟了。要是《异物杂志》提到尚羽的时候也能这么记一笔该多好。阿宝好奇地问道:“怎么死的?”

老鬼道:“这上面没说。”

阿宝看向曹煜。

曹煜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只解开月光池一部分的秘密。”

“什么秘密?”阿宝问道。

曹煜道:“月光池,也就是月光镜拥有存储的功能,类似于记忆卡,把影像收在里面,再释放出来。”

阿宝道:“你早知道月光池只是一张记忆卡,还骗别人说能够永生在最幸福的一刹那?”

曹煜眼睛望向三元,痴痴道:“如果留下来的只有快乐的回忆,哪怕是虚假的影像,我也觉得很幸福。”

阿宝道:“你也该问问别人愿不愿意一天到晚只看一部电影中的一个情节啊。不过月光池这张记忆卡是怎么记下来的呢?按照道理说,那时候月光村的人都已经死光了,不可能聚在一起再拍一部。而且村民们怨气这么大,就算拍也是拍惊悚片吧。”

印玄道:“也许答案就在失踪的童女身上。”

他们身后打开的门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

站在这样一条通道里听完这样一个故事之后听到这样一种声音……无疑是很惊悚的。

阿宝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有节奏地竖了起来。

70、鬼煞村(三十)

印玄快一步走到门外,阿宝急忙跟在他后面,用手电筒朝发声的地方照去,随即惊骇地停下脚步,横亘在他面前的是一条一尺多宽不见头尾的地裂缝。他小心翼翼地上前,用手电筒往下照,下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电筒的光就像一支伸进深海的筷子。

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对面传来,越来越近。

阿宝用手电筒扫了扫。

“会不会是什么动物啊?”四喜呢喃声从后面冒出来。

阿宝吓了一跳,没好气道:“那它一定很穿不惯脚上那双拖鞋。”

“柏高!”后面发出一声惊呼。

阿宝等人飞速回头,三元好端端地走过来,默默地钻进阿宝怀里。曹煜跟在他身后冲到门口,看到印玄和阿宝之后,又收住了脚步,眼神懊恼又背上。

“你还没告诉我师父和师叔的下落呢!”阿宝想起最重要的问题。

“你……”曹煜踌躇了下才道,“能不能让他回到我的身边?我一直用归阳珠保存着他的尸体,只要找到办法,一定能够让他还阳。”

阿宝道:“不能。他是我的鬼使。”

曹煜道:“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阿宝道:“我师父和师叔在哪里?”

“你同意交换,我就把人交给你。”曹煜道。

四喜怒道:“他卑鄙了!这简直是赤|­祼­­祼­的威胁!”

阿宝用同样的语气将他的话转述了一遍。

“但是,师父大人和师叔大人很重要啊。大人,要不你考虑考虑?”四喜悲壮地问,“实在不行,我可以替三元当交换的人质。”

阿宝看着曹煜道:“我这边有一个鬼使被你的执着打动,他决定代替三元,也就是柏高当你的人质,你看怎么样?”

曹煜道:“今生今世,我只要柏高一个人。”

阿宝对四喜道:“马上­干­掉他,他下辈子是你的。”

曹煜听不到四喜的话,但阿宝的话让他有了危机意识,他面­色­一凝道:“如果杀了我,你们永远见不到司马清苦和龚久。”

阿宝道:“对待人我办法,但是作为御鬼派掌门弟子,对待鬼的办法我可多了。四喜!”

四喜听话地现形,然后抬手将自己的眼珠扣了下来,还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不知道是否太过凄厉,以至于引起了对面的共鸣,只听啊的一声短促又虚弱的叫声,前面断断续续的摩擦声不见了。阿宝刚转过去半个身子,就被印玄拎着到了对面,然后朝前出声的地方一步步走去。

印玄走得大步流星。阿宝跟得心惊胆战,忍不住拉住他的袖子道,“祖师爷,你小心点看路,这里坑坑洼洼的,小心摔跤。”手电筒的灯光比刚使用的时候暗了点,光不似向前那样白亮白亮的,而是带着一种油灯般的蜡黄。蜡黄的光扫过平坦的地面,很快攀岩到一个突起物上。

阿宝脚步一顿,光顺着突起物的轮廓一点点扫过去,“人?”

印玄站在他前面,所以看得更清楚,“邹云。”

“啊?”阿宝吃惊地靠近留一点,光落在他的脸上,果然是邹云。斯文的面容正痛苦地扭曲着,瞳孔的情绪定格于愤怒和怨恨,与初见面判若两人。

“哇,衣服这么凌乱,难道是劫财?”阿宝特地用手电筒的光照了照邹云腰际掀起的衬衫和露出的一小块白肚皮。

印玄手掌一翻。

邹云的尸体突然翻了个身,后脑勺上明显瘪了一块,血噗噗地流。

阿宝道:“谁……这么苦大仇深啊?”

四喜在尸体周围转了一圈道:“又没有魂魄。”

阿宝摊手道:“最近鬼魂实在太抢手,我已经不指望遇到除了你们之外的鬼了。咦,曹煜呢?”

印玄道:“走了。”

“走了?”阿宝声音陡然拔高,“我师父和师叔还在他手里呢,怎么就这么走了?!”

“走了好。”印玄道。

阿宝立刻收起义愤填膺,笑嘻嘻地靠过去道:“祖师爷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什么办法?”

印玄道:“嗯。”

“什么办法?”

“嗯。”

“……”

印玄走在前面,阿宝抓着他宽大的袖子跟在后面。

他们并没有顺着邹云横死的那条路走,而是绕了回来。

阿宝心里有很多疑问,但见印玄高深莫测的样子,只好将疑问吞咽了回去。

跨过缝,穿过道,他们回到了停尸的石室。

阿宝冷哼道:“那条草鱼太不是人了,刚刚还说要复活三元呢,一转眼又不见了,还把尸体留在这里。幸亏来的是我们,要是别人怎么办?”

“烧了。”三元的声音冒出来。

阿宝愣了下,“烧了?”

三元道:“嗯。”

阿宝想象着曹煜疯狂的样子,苦着脸道:“你这是在给我拉仇恨啊。”光用想象他就能想象到曹煜知道他尸体被烧后可能会出现的样子,“祖师爷,你说呢?”

印玄又开始研究石壁上的地图。

“烧了,就断了希望。”三元道。

阿宝心中一动。三元和曹煜过去的关系已经不需要开口再问,看曹煜现在疯狂和懊悔的样子,他甚至能想象出他们曾经有多么好。其实,他一直偷偷地疑惑,是否三元真的已经放下这段感情,是否他的内心一如他表现的这样冷漠,是否他真的走出了这段­阴­影。职业习惯让三元太善于掩藏感情,以至于阿宝只能从刚刚一句话看出一点端倪来。

断了希望,停止疯狂,这何尝并不是一种关怀?

阿宝默默地推开石棺盖。

拉仇恨就拉仇恨吧。反正三元就在他身边,他不信他会眼睁睁地看着曹煜对付他。

不过……

曹煜显然比他想象的要有情有义。

阿宝看着空荡荡的石棺,叹息道:“我错怪他了。”

四喜语气古怪道:“这种时候大人不应该捶胸顿足地说,啊呀!被他抢先了一步。”

阿宝道:“烧尸体这种事被抢先了也没什么好捶胸顿足的吧?大不了每年清明我对给三元烧点纸钱。”

“……大人,你把我的尸体再少一遍吧?”四喜道。

阿宝道:“回头你先挖出来。”

四喜:“……”

印玄走到石棺边上,将盖子盖好,然后跃了上去。阿宝很自觉,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好不容易坐好,石棺盖子重新上升。

阿宝道:“不知道这种电梯用什么当能源,居然这么多年都能用。”

四喜道:“大人怎么知道用了很多年?”

阿宝一怔道:“这个山洞总不可能是草鱼凿出来的吧?”他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做到,斯特林和邹云那群人应该没来过,当然不可能帮忙开山洞,而且就算他们愿意,这么大个洞也不是他们想开就能开的,何况里面构造­精­巧,有不少明道暗道,非一般人能做到。想来想去,这个洞只能是原先就有的,至于开洞的人是谁这么复杂的问题他就不浪费脑细胞去想了。

石棺盖如上次一般送到那条爬行道时停住。

阿宝道:“潘掌门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印玄道:“这里有通道。”

“哪里?”阿宝手脚并用地爬过去。

印玄的手在洞的上方摸索着,过了会儿,风和光同时从洞顶上被慢慢推开的缝隙中漏了下来。阿宝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满足道:“好香。”

缝隙被推成七八十平方厘米大小,印玄钻了出去。

阿宝紧随其后,不过他的上半身刚露出来,就因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71、鬼煞村(三十一)

头顶那一片是……天空?

蔚蓝天空点缀着几朵白云,周围是五颜六­色­的花草,轻风吹拂,娇花­嫩­叶连着绿草一起摇曳。如果四周没有放着一面面镜子,也许他真的会以为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阿宝抓着印玄的手从洞里钻出来。“大镜仙?幻境?”除了住在大镜山喜欢小镜仙的大镜仙之外,他想不到第二个这么喜欢用镜子的……生物。

印玄道:“不是。”他屈指一弹,碧蓝的天空竟然破了个小洞,从上面掉下碎末来。

阿宝捡起碎末捻了捻,“是石灰和颜料。”

四喜道:“那个人画画一定很好。”

阿宝道:“我更确定这不是草鱼的杰作。”

印玄向前走两步,很快停住。

阿宝疑惑地道:“怎么不走了?”他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识趣地没有迈步。

印玄没说话,而是静静地站了会儿,然后将阿宝打横抱起。

阿宝愣了下,乖乖地窝在他怀里不动。

周遭静极,清风徐徐从西北来。

阿宝眨了眨眼睛,如果他没记错,之前风是从反方向来的。

印玄突然动了。

他动的速度极快,阿宝只感觉一阵晃动,周遭就急剧变化起来。先是狂风肆虐,吹得他睁不开眼睛,后来是火龙席卷,纵横交错,好几次贴着印玄的头顶和肩膀过去,看得阿宝整个人都僵了。头上还是蓝天白云,却再不复初见时的清明,怎么看那晃动的蓝天都像一只要吃人的怪兽,白云就是它张开的血盆大口。

一条火龙从擦着印玄的耳朵过去,随即转了一圈又折返回来。

阿宝大急,几乎要叫起来,但印玄似有所感,身体极快地自转起来,将那条火龙弹飞了出去。旋转持续了七八秒才停下来。

周围传来爆裂声。

不一会儿工夫,所有的镜子都裂成碎片,落了一地。

“好了。”印玄将阿宝放下来。

阿宝伸出手指想抓他的衣袖,但还没抓住手就滑了下去,整个人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干­呕。

“大人,你没事?”四喜担忧地蹦来蹦去。

阿宝摆手道:“你,你别晃了。”他现在最怕晃。

四喜慌忙停下来。

“不是让你别晃了吗?”阿宝不悦。

四喜低声道:“不是我在晃,是祖师爷大人。”

冰冷地指尖贴着太阳|­茓­,轻轻地按揉着。

阿宝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等对方松手才不满地睁开眼睛,“四喜你……”蹲在他面前的赫然是印玄。

“没事就起来。”印玄起身。

阿宝吐了吐舌头,乖乖地站起来,腿还有点发软,但脑袋清醒不少。他看着一地镜子的碎片,咋舌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印玄道:“阵法。”

阿宝道:“我们破了?”

“可以这么说。”印玄道。

阿宝猛然击掌道:“潘掌门之前来的是不是这里?”

印玄道:“吉庆派除了洞悉天机之外,最擅长的就是奇门遁甲,不用担心。”

阿宝道:“没想到潘掌门这么多才多艺。”

“为什么没想到?”四喜好奇道。

阿宝道:“因为我不会。”

“……”

破碎的镜子后面都露出了通道,仔细数数,竟然有二十四条。

阿宝道:“我们该往那条路走?”

印玄沉吟半晌,转身朝东边的镜子走去。

阿宝赶紧跟在后面。

镜子很窄,他们不得不一前一后地跨过去。阿宝原本抓着印玄的袖子,但是当印玄消失在通道中的刹那,阿宝感到手背一烫,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随即镜框喷出一道水幕,阿宝急忙后退了两步,眼睁睁地看着水幕重新变成了镜子。

“……”阿宝小心翼翼地伸手敲了敲。

镜子很坚固。

四喜道:“糟糕,大人,我们被丢下了。”

“我看到了,你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阿宝郁闷道。

四喜道:“草鱼从后面出来了。呃,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

阿宝猛然转身,果然看到曹煜从正西方的通道里跨出来。他的目光变得坚韧,与先前失魂落魄截然不同。“你和白发人来的目的不一样?”曹煜道。

阿宝道:“我们都想救人。就算你抓了我也没用,祖师爷一定会找到你的。”

曹煜道:“想救人的是你。他所要的,是变成僵尸的方法和僵尸猝死的秘密。”

阿宝语塞。虽然印玄和御鬼派有点渊源,叫一声祖师爷并不冤,但仔细说起来,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大的牵连,甚至他到现在都闹不明白印玄到底看上了他什么,处处对他另眼相看。

曹煜道:“你才是三元的主人,我跟你合作。”

阿宝道:“你会把我师父和师叔放出来?”

曹煜道:“不是我不想放他们,而是他们并不在我的手里。他们进入后山没多久,就自己找到出路离开了。”

阿宝道:“你的话骗三岁小孩都没用。”

“我说的是事实,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柏高,当初他是怎么离开的。”曹煜道。

阿宝拍拍胸口。

胸口传来三元闷闷的声音,“洞里有个道观,那里有出口。”

阿宝道:“你不早说!”

“这条路我没来过,不知道你们究竟在哪里。”三元道。

曹煜虽然听不到三元的声音,但他光是猜测便能猜到大概意思,毕竟知道洞里有道观的也只有他和严柏高。他见阿宝又怪责三元之意,连忙解释道:“当初我带着柏高生活在春波洞的第一层和第二层,这里是第三层,你们之前到的地方是第四层。”

阿宝道:“这里这么大,不会是你开凿的?”

曹煜道:“不是,我也是来了之后才发现这个地方。幸亏老鼠爷对机关之术有所涉猎,不然我也不会知道这个洞里竟然别有洞天。”

阿宝道:“既然我师父师叔不在你手里,你还想和我合作什么?”

曹煜道:“我可以带你们离开这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死在这里。”曹煜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阿宝皱眉道:“为什么?”

曹煜道:“我为了让柏高回来,曾经拿着他的照片和生辰八字给其他人,所以他们不少人都见过柏高,知道他的生辰八字,为了杜绝他们以后找柏高的麻烦,他们必须要死。”

这个理由真的是太……

阿宝无语了。

曹煜道:“我说到做到,只要你同意,我就放你离开。”

阿宝叹气道:“你能不能换个条件?”

“你不答应?”曹煜皱眉。

“不是不答应,是不能答应。”他要是真做了这种事,他老爸大概会亲自带人清理门户。

三元突然道:“我也不会答应。”

阿宝转述道:“你的柏高也说不答应。”

“柏高。”曹煜闭了闭眼睛,“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三元道:“重新做人。”

阿宝道:“他要你好好活着,重新做人。”

曹煜苦笑道:“好好地活着……对我来说,那比让我痛苦死去更加残忍。”

阿宝道:“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心理医生?”

曹煜道:“我没有发疯,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阿宝道。

曹煜低头想了想道:“我修改条件,我只要三个人命,其他人你可以带走。”

“哪三个?”

“邹云、媚娘、珊瑚。”

看来他还不知道邹云已经死了。阿宝道:“你先帮我找两个人。”

曹煜道:“你要找的是不是潘喆?”

阿宝惊讶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当然知道。”曹煜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印玄从正北方的通道走了出来。

72、鬼煞村(三十二)

印玄的突然出现杀了曹煜一个措手不及,他想要躲回通道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地靠近。

阿宝道:“祖师爷,他又来做生意了。”

曹煜道:“你们放心,我并没有动潘喆,他现在很安全。”

阿宝道:“你的口气很像绑匪,所以这算是……威胁?”

曹煜镇定道:“当然不是,我是真心想要和你们合作。”

印玄道:“先把人交出来。”

曹煜看看他,又看看阿宝,识时务地转身道:“跟我来。”他慢吞吞地转身,以博取印玄和阿宝的信任。

印玄和阿宝跟在他身后。

通道和之前的通道没什么区别,只是地上相对平整光。

曹煜弯腰捡起放在路口的一盏灯,提着往里走。

四喜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通道呢?”

阿宝转述问题。

曹煜道:“我也不知道。春波洞藏着很多机关密道,我在这里呆了几年,也只能使用其中的一部分,我甚至不知道这个洞到底有多大。”

阿宝道:“不知道这个洞是谁开发的,真厉害。会不会是大镜仙?”

曹煜问道:“大镜仙是谁?”

阿宝道:“你不知道?”

曹煜道:“遗留下来的笔记中并未记载。”

“就是掌管索魂道的神仙。”

“哦。”曹煜没有再追文。

“祖师爷刚刚从东边进去却从北边出来,这是不是说明这里的通道都是相通的?”

印玄道:“道中有岔路,有生门有死门。”

曹煜点头道:“不错,这就是个迷宫的设计,你们刚才在的地方我称为风波室。它的镜子是用水幕化成的,即使碎了也能自动复原。而且老鼠爷也说过,这是个阵法,但有行差踏错,就会丧命于此。”

阿宝道:“你很想我们死吗?”

他只是顺口一句,谁知曹煜竟然认真地回答道:“如果你的死能让柏高回到我身边,我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

要不要这么诚实?

他一定要给他穿小鞋!阿宝暗暗决定。

曹煜叹气道:“可惜不能。”

哼!现在改口也晚了。阿宝继续维持原先的决定。

三人在通道里走了好长一段路,其中路过不少岔路口,阿宝光看着那一条条黑漆漆的路就感到头晕眼花,更不用说记住他们。

好不容易,阿宝终于看到了出口的光,就听到砰得一声枪响。

曹煜的脚步顿住了。

阿宝和印玄也是一怔。

通道里和通道外都诡异地静了下。

“哈哈哈哈……”媚娘张狂的笑声响起。

四喜道:“发生什么事了?”

笑声骤然停了。

曹煜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啊!”潘喆的惊叫声响起。

“祖师爷!”不需要阿宝叫唤,印玄也带着他往洞口疾掠过去。

洞口又是在顶部。

印玄刚带着阿宝跃上去,就听到卡啦啦的声音,上面下面和周围都抽出铁条形成一个偌大的铁笼,将他们六面围住。洞的周围是普普通通的山壁,压根连人影都没见到,唯一突兀的就是那只放在地上的录音机。

“草鱼……”阿宝咬牙切齿地喊道。

咔哒。

后面的山壁发出类似于推门的响声,果然一道石门被推开,老鼠爷和曹煜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阿宝道:“这就是你合作的诚意?”

曹煜道:“是你们不想和我合作。不过你们放心,看在柏高的份上,我绝不会动你们一根汗毛。”

阿宝道:“你现在要做什么?潘喆呢?”

曹煜道:“潘喆并不在我手上,我现在要去解决他们。等媚娘他们都解决了,我就放你们走。”他说完,和老鼠爷一道转身朝通道的方向走去。

“喂,你等等!你家三元,柏高有话对你说。”阿宝大叫。四喜想要冲过去,被他眼疾手快地抓了回来。开玩笑,现在曹煜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老鼠爷,除了印玄之外,他们去一个被逮一个。

曹煜的脚步一顿,身体几乎要转过来,却听老鼠爷道:“没有。”

阿宝道:“我现在就让他说。”

曹煜道:“你帮我问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是不是……”曹煜缓缓道,“真的不愿意复活再和我一起?”

阿宝戳着胸口,小声又含糊地说道:“先糊弄糊弄,把我们放出来……唔,尺度你把握。”

三元­干­脆地回答道:“是。”

阿宝:“……”

老鼠爷转达给了曹煜。

曹煜仰头,深吸口气道:“我知道了。”

阿宝眼睁睁地看着曹煜和老鼠爷转身入洞,然后门被砰得一声关上了。“喂!”他郁闷道,“这种态度实在太差了!我要投诉!我要去消费者协会投诉。”

四喜道:“大人,你买了他的什么?”

阿宝冷哼道:“这个笼子算不算?”

四喜从笼子里挤了出去,然后道:“它的质量很好啊。我传过去的时候,有点难受。”

阿宝道:“快找找机关在哪里,把我们弄出去。”

老鬼和三元也出来帮忙。

阿宝注意到好久没见同花顺了,伸手把他从怀里掏出来,放在手心道:“你没事吧?”

同花顺一脸困乏的样子,好半天才摇摇头道:“大人,我没事。”

印玄在笼子里走了一圈,突然伸手抓住铁栏。

“祖师爷,你还是等等吧。”阿宝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忙扶住他的肩膀。

印玄的手指微一用力,铁条被彻底掰了下来。

阿宝:“……”

由于铁条排得不是很密,所以阿宝收腹之后,也能侧着出来。

印玄看了看间距,又用力地掰下一根,然后轻轻松松地走了出来。

阿宝:“……”

四喜蹦跳着回来,“大人,我找不到。”

阿宝道:“找不到很开心?”

四喜道:“重要的是,您出来了。”

阿宝道:“有心了,要不要再准备点柚子叶给我去去晦气?”

“回去我就准备。”

“说起来,这个地方这么邪门,真的需要柚子叶了。”

印玄打开曹煜和老鼠爷离开时的那道石门。

通道黑漆漆的,走进去的时候还能听到回音。

阿宝道:“曹煜会怎么对付他们?”

印玄道:“如果是你呢?”

“搞一把AK47,再不济,两颗手榴弹应该也能摆平了。”阿宝道,“当然,前提是那些人都聚在一起的话。”

印玄道:“如果没有呢?”

“分化,各个击破。”回答的是老鬼。

阿宝道:“我想说的也是这个。”

老鬼道:“我们最好走快一点,不然不知道又会有什么陷阱在前面等着。”

阿宝道:“我深深地鄙视这个洞|­茓­的建设者。”

说归说,他们还是加快了脚步。这条走道倒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岔道,一路通到底,只是在过程中,阿宝的手电筒终于用完了最后一点电池。途中阿宝啃着饼­干­喝着水补充能量。闯了这么久,他们还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好不容易,终于靠近了出口,不过这次的出口没有任何光线,而是一道门。

印玄将门打开了一条细缝,然后听到媚娘一连串的笑声。

……

曹煜到底有多喜欢这个笑声啊!他该不会把这个笑声当手机铃声随身携带吧。

阿宝连吐槽都无力。

“姐姐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不如小妹妹说话有道理,洞主啊,我看我们还是听小妹妹的吧。”这次除了笑声之外,还有对话。

洞主道:“那谁当领袖呢?”

媚娘道:“这个……我想小妹妹不会和你争的,是吧,珍珠妹妹。”

咦?珍珠也在?难道不是录音?可是从这里到外面只有一条路,比他们先走一步的曹煜和老鼠爷他们又去了哪里?难道说,他们现在就藏在外面。

阿宝心提了起来。

73、鬼煞村(三十三)

珍珠道:“我们来民主投票吧。做决定的时候,谁的票数都就赞成谁的提议。”

媚娘道:“小妹妹可真会打算盘啊。我们这里一共是四票,你和你姐姐加起来就已经是两票了,也就是说,我和洞主就算联手也不能改变你们的主意。”

珍珠笑道:“你和洞主不是已经联手了吗?”

媚娘道:“我和洞主是露水姻缘,哪里比得上你们双胞胎姐妹心灵相通啊。以前还以为你们两姐妹反目成仇,现在看来,原来是再耍花腔。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文绉绉的邹公子不是和你姐姐的一道的吗?怎么不见了?该不会是两个浪蹄子抢男人,把男人给吃掉了吧?”

阿宝终于听到一直没开口的珊瑚怒斥道:“胡说八道!”

珍珠道:“你当时也在那个房间,应该知道当时的情况。那时候谁还顾得上谁啊。”

媚娘道:“是啊,我当时在那个石室里,我知道那时候的情况的确是凶险之极。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没什么不对。更何况你珊瑚姐姐和邹公子还不是夫妻呢,最多是偷尝禁果的小情人儿,走失了也不足为奇。可我奇怪的是,珍珠小妹妹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会知道当时的情形?”

“当然是我姐姐告诉我的。”珍珠道。

“是吗?我看不是吧。”媚娘冷笑道,“依我看,当时在石室里的人根本不是你姐姐,而是你吧。”

珍珠道:“年纪大了,容易眼花。媚娘,你还是去配一副老花眼镜吧。”

媚娘道:“别人分你和你姐姐是用你们俩的神态、表情和说话口吻,我却知道,你们两个经常交换身份,扮演对方惟妙惟肖。所以,我一向是用蛇来分辨你们身份的。在进山洞之前我就发现了珊瑚的痕迹,她应该是我们中间第一个进洞的,但是没多久,又一个珊瑚和邹云一起出现了,还说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有见到珍珠。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又开始耍你们过家家的小把戏了。那个自作聪明自命风流的邹云还真吃你们这一套,自以为把珊瑚迷得团团转,却没想到,真正被蒙在鼓里的人就是他自己。好啦,看在我们现在同坐一条船的份上,你们还是告诉我邹云去了哪里,还有,你们到底是谁,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珍珠道:“我们现在的目的当然和你一样,是要离开这里。”

“现在?那之前呢?”媚娘敏锐道,“你们说的师门闻所未闻,展露的法术也是基本得不能再基本,根本就没有来这里的资格,可是你们来了。你们两姐妹明明感情很好,却偏偏装出水火不容的样子,两边站队。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直被攻击的珍珠终于反问道:“武力是怎么死的?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们会相信他当街自杀这种破绽百出的谎言。”

“是我杀的。”出乎意料的,媚娘竟然一口承认了,“他觊觎我的宝物,我就把他杀了。怎么?你想帮他报仇?”

珍珠道:“宝物?什么宝物?”

媚娘道:“你还没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好了!”听了大半天,收获颇丰的洞主终于出来当和事老,“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觉得我们现在很安全?竟然自相残杀!”

媚娘笑呵呵道:“还是洞主是明白人。我们现在应该同心协力才对。可是珍珠妹妹和珊瑚妹妹好像很不给面子啊。”

珍珠道:“当然不是。你们说吧,我们怎么合作?”

洞主道:“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离开这里。而离开这里最大的障碍就是曹煜、老鼠爷和斯特林。”

珊瑚突然道:“后来的那批人怎么办?”

洞主道:“那就要看他们是为什么而来的。如果是……呵呵,总之,见机行事。”

珊瑚道:“你们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媚娘道:“之前我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这句话之后,石室突然静了。

阿宝整个人都贴在石门上了,还是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四喜小声道:“要不要我穿过去看看?”

“不用。”鬼魂虽然可以穿过实物,但是对魂体有伤害,所以阿宝很少让自己的鬼使使用。

就在他们话音落的间隙,他们听到了非常细微的嘶嘶声。这种声音他们不是第一次听到,上次媚娘用蛇缠住潘喆威胁他们的时候就听过一次。

那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不是曹煜他们出手了?

珍珠和珊瑚究竟是什么来历?她们来这里的目的有是什么?邹云是谁杀的?媚娘的宝物又是什么?

阿宝的思绪完全被她们的对话吸引了过去,脑海中满是这些疑问。

锵。

什么东西放在了地上。

随即响起一阵的呼喝声,虽然看不到门后的情景,却也听得出他们打起来了。

“啊!”洞主突然发出惨叫声,“我的腿!”

阿宝听得浑身一寒。

“原来你们是……”老鼠爷低沉的声音非常靠近门。

印玄拉着阿宝后退,果然,门开了,门那头抖动的火光照进来,但是没有看到任何人,然后门突然又被关上了。

“草鱼,是你吧?”阿宝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在这里,他唯一见过能够隐身的人就是他。

“嗯。是我。”曹煜没有隐藏。

大家都在黑暗中,谁都看不见谁,隐身毫无作用。

阿宝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曹煜沉默半晌才道:“洞主被杀了,珊瑚和珍珠……”

“小心!”老鼠爷发出急促的警告声。

火光突然在印玄手中亮起,十几条小蛇静悄悄地在地上爬行。

阿宝骇然后退,躲在印玄身后。

印玄挥袖,将地上所有的蛇都拍向石门的方向。

一个身影突然显现出来,就好像从透明的帐子里走了出来,沉稳地伸手抓起一把蛇硬生生地扯断,然后再转身去抓身下的蛇。

看到被掰断的半根蛇血淋淋地在地上扭动,阿宝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幸亏他今天吃得不多,想吐也吐不出来,只能抓着印玄的衣服­干­呕。

曹煜道:“我想这个时候我们不合作也不行了。”

阿宝有气无力地挂在印玄身上,没好气道:“你把我们关在笼子里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曹煜道:“现在不一样。”

阿宝道:“有什么不一样?”

曹煜道:“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可以自己打开门看看。”

阿宝狐疑道:“门后面有什么?”

门突然被打开了。

阿宝防着老鼠爷和曹煜,不肯上前,从这里往门外看,只能看到一个弧形石室。昏黄|­色­的光照着凹凸不平的石壁,珍珠、洞主、媚娘、珊瑚都不见了。突然,一只巨大的蛇头从另一头滑了过来。那双浅黄|­色­的瞳孔犀利地看过来,鲜红分叉的舌头嘶嘶地吞吐着,然后,骤然冲了过来!

门猛然被关上。

砰。

门被剧烈地撞了一下。

阿宝心跳加速,惊骇道:“那是什么?”

曹煜吐出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媚娘。”

“她养的蛇?怎么带进来的?”阿宝睁大眼睛。这种蛇别说随身携带,就算跟在后面也不方便。就刚才那一条的体积,估计进通道都困难。

曹煜道:“不,它就是媚娘。”

这次不止阿宝,连印玄皱起了眉头。

曹煜道:“关于她的事老鼠爷知道得更多,还是老鼠爷说吧。”

门又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阿宝担忧地看着门,就怕一个蛇头突然冲了进来,不过考虑到曹煜和老鼠爷更靠近门口却十分镇定,稍稍放下心。

只听老鼠爷缓缓开口道:“她来自一个叫做拜蛇族的地方。他们世代与蛇为邻,以化身成蛇为毕生志愿。”

阿宝道:“蛇的寿命很长吗?”

老鼠爷道:“不,他们并不是想成为普通的蛇,而是你们刚才看到的蛇王。传说中的蛇王拥有和天上神将一战的超卓战斗力,曾经是妖王的坐骑。成为蛇王之后,只要获得妖王的赏识,被他收归旗下,就能长生不老。”

阿宝道:“听起来好玄幻。”

印玄道:“化身成蛇和媚娘的宝物有什么关系吗?”

老鼠爷道:“她说的宝物应该就是那颗让她暂时化作蛇王身的蛇王内丹。”

“暂时?她还会变回去?”阿宝好奇道。

老鼠爷道:“如果这样就能变身蛇王,她早就变了,何必等到现在。”

阿宝道:“是啊,她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变?”

老鼠爷回头看曹煜。

不过曹煜依旧是隐身状态,所以他能看到的也只有那堵继续被撞击的墙而已。

曹煜出声道:“说吧。”

老鼠爷道:“你们有没有听过……麒麟世家?”

阿宝道:“三大世家,善德、藏经、麒麟,混这一行的谁没听过?”

老鼠爷道:“那你知不知道麒麟世家的武器是什么?”

阿宝凝眉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看向印玄,正好印玄也看过来。四目相对,阿宝分明看到印玄眼中闪烁着危险光芒,“呵呵,这种常识我当然是知道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就是,就是龙凤胎吧?麒麟世家不是每一代都会生下来一对龙凤胎吗?”

老鼠爷道:“这个是特­色­。他们的武器是困龙甲。”

“哈哈,我刚刚想说的。”阿宝­干­笑。

老鼠爷道:“刚刚,我看到珍珠和珊瑚姐妹拿出了困龙正副甲。媚娘就是被她们逼得没办法,才吞了内丹。”

阿宝道:“你是说她们是……麒麟世家的人?”

老鼠爷道:“只能是了。”

“可是她们……”阿宝怔了怔,纠结道,“那照你看,她们两个哪个是变­性­人?”

老鼠爷道:“不知道。”

印玄道:“如果她们真的是麒麟世家的传人,完全没必要来这里。”三大世家之所以能传承数百年,至今仍保留一席之地,除了他们各自不变的特­色­之外,还因为他们都是大富之家,从未在战乱中败落。如果珍珠和珊瑚真的是麒麟世家传人,的确没有受雇于曹煜的必要。

曹煜道:“为了吸引他们来这里,我一共发了两种广告,一个是钱,一个是长生术。”

阿宝道:“做虚假广告是要负民事责任的,如果情节严重,还会背上刑事责任。”

四喜讶异道:“大人,你怎么会知道的?”

阿宝道:“你那是什么口气?当然不是大人我自己做过,而是因为大人我很博学。”

老鼠爷道:“外面好像没动静了?”

阿宝道:“你们还要出去?”

曹煜冷声道:“媚娘一定要死。”

老鼠爷道:“化身蛇王之后,她为了增强自己体力,就会生吞活人,刚才已经有一个被吞了,如果不想当她下一顿的主食,你们最好和我们合作。”

“谁被吞了?”阿宝问完,灵光一闪,想起那声惨叫,“洞主?”

74、鬼煞村(三十四)

曹煜道:“正好我们可以少动一次手。”

阿宝道:“那珍珠和珊瑚呢?”他和珍珠好歹说过几句话,有过床上床下的情谊,所以希望她们能够平安离开。

曹煜冷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洞主被活吞?”

阿宝迟疑道:“­肉­质好?”

曹煜道:“因为在逃跑的时候,珊瑚砍下了洞主的腿,用他吸引媚娘的注意力,给自己足够逃脱的时间。”

阿宝想到洞主的那声惨呼,想起当时的情景,四肢都透着冷意。

老鼠爷道:“哼,麒麟世家的作风一向狠戾霸道,蛮不讲理,为求目的不择手段,她们会这么做,我毫不意外。”

阿宝道:“你们这是片面之词,很难叫人相信。”

老鼠爷瞥了他一眼,眼中讥讽之意昭然。

曹煜道:“我们说了不算,那媚娘说了应该算?”

门被一寸一寸地打开了。

外面毫无动静。

老鼠爷皱眉道:“会不会是她变回人身以后,逃走了?”

曹煜道:“麒麟世家的两个人说不定还埋伏在路上,她不敢的。”

阿宝听到他的声音已经出了门口。

猛地,一个巨大的冲力从侧边扑了出来!

与此同时,阿宝怀中一动,等他回神的时候,三元已经冲了出去!

“小心!”阿宝只来得及吼出这一句。

一切发生的太快。

等印玄和他到门口的时候,只看到巨蛇盘踞在石室中央,直起头,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吐信。

老鼠爷站在它面前三四米的地方,仰着头,手里抓着一把粉,粉末不断从他指缝中流泻出来。

地上有一滩血迹,上面还有一个鞋印,印记很眼熟,贴了一个手工的钩子,就像是他烧给三元的那双独一无二冒牌耐克鞋。

滴答。

室内实在太安静了,所以这么轻微的流水声依旧叫人听得一清二楚。

阿宝回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角落处,不断有血迹滴落。

“三元?”他试探地叫一声,随即肩膀一痛,身体被远远地推了开去,跌入一个怀抱中。

四喜隔着他背上的包抱住他,痛苦道:“大人你没事?”刚刚巨蛇猛然冲过来,印玄第一时间推开了阿宝,可因为用力过猛,直接将他推得撞向石壁。四喜千钧一发化做实体挡了一下。

阿宝捂着膝盖皱着脸道:“还好。”

四喜扶着阿宝起来。

那边印玄和老鼠爷已经和巨蛇斗起来了。

到底是妖王看重的坐骑,即使是半路出家,实力也非泛泛。就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阿宝就看出它不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而且反应灵敏,身手矫捷。笨重的身躯不但没有成为它的累赘,反而用体重的优势迫得印玄和老鼠爷东躲西藏,喘不过气来。

阿宝喃喃道:“这样打不是办法啊。”

四喜道:“大人有办法?”

阿宝双手做喇叭,叫道:“打蛇打七寸!”

老鼠爷灵活地闪过巨蛇过来的尾巴,在间隙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废话!有本事你自己来!

印玄突然抽出长剑。

赤血白骨始皇剑!

阿宝兴奋地抓住四喜的手道:“来了来了!”

四喜感慨道:“关键时刻还是祖师爷大人可靠啊!”

巨蛇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身体突然朝滴血的角落滑去。

老鼠爷飞奔着洒出一把类似于面粉的粉末。

粉末洒在巨蛇的鳞片上,发出吱吱声,好似白粥翻滚。

巨蛇吃痛甩尾,脑袋用力朝角落一撞!

“三元!”阿宝焦急惊呼。

虽然看不到角落的情况,但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个隐身滴血的人肯定是曹煜。三元既然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就说明他和曹煜一起隐身了。

“没事。”三元的声音从另一个角落发出来。

巨蛇听到动静,立刻掉转头来。

这个时候,印玄连人带剑已经凌驾于巨蛇的双方。

上次因为身在战局,根本没有几乎好好看清这把剑,阿宝现在才发现赤血白骨始皇剑是白­色­的,但剑身上有暗红­色­的花纹,好似血抹在白骨上,妖艳至极。

剑尖刺在蛇的鳞片上。

巨蛇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竟如女人一般。

剑身一寸一寸地没入蛇身中。

“啊!”蛇突然张大嘴,吐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墨绿内丹来。

老鼠爷眼疾手快,飞身过去将它捞在手中。

巨蛇在地上猛烈地扭动了两下,渐渐缩小成|人形,果然是媚娘。她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血水不断从嘴巴和胸膛下方渗出来,一双眼睛毫无神采,很快就咽了气。

到底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阿宝看的心头一寒,朝印玄看去。只见他面不改­色­地将剑抽出来,放进袖中,然后朝他招了招手。

血水沿着他的手臂滴落下来,洁白的衣袖犹如雪地里盛开鲜红的腊梅,即使在昏暗的火光下也极为刺目。他只觉得喉咙一阵阵恶心,不得不深呼吸好几次才小跑着过去。

“祖师爷。”他伸出手。

印玄身体的重量突然一下子全倒在了他的身上。

阿宝猝不及防地被撞得退后了半步。

印玄闭着眼睛,仿佛失去了知觉。

阿宝小心翼翼地抱住他,这才发现他额头满是冷汗,白发贴着额头,嘴­唇­血­色­尽失,只剩下淡淡的灰,整张脸都透着股黑气,完全没有往日飘逸如仙的风采。

四喜低声道:“祖师爷大人怎么了?”

阿宝也不敢大声道:“受了重伤?”

“大人,你看。”四喜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砰阿宝。

阿宝回头。

只见曹煜和三元已经解除了隐身状态,两人一个抱着一个躺着,一个沉默一个满足,一个手染鲜血,一个血迹斑斑。三元手里拿着一块手帕帮曹煜包裹肩膀上的伤口。

这里唯一一个以胜利者姿态站立的就是老鼠爷了。

他喜不自胜地拿着蛇王内丹,一双鼠眼眯得几乎看不见缝。

阿宝扶着印玄的腰后退几步,靠在山壁上,缓缓坐下来。

印玄盘腿而坐,头靠着石壁。

阿宝怕他累,小声问道:“要不要靠在我的肩膀上?”

印玄眼皮动了动,没有睁开。

四喜道:“大人,这样会不会太破坏祖师爷大人的形象了?”

阿宝道:“现在是形象问题吗?是­性­命攸关的问题。”

“你要做什么?”三元突如其来的喝声吸引了两个人的眼光。

老鼠爷将内丹放入口袋,转身看向曹煜,眸中­精­光闪烁,“我要什么,曹先生最清楚了。”

曹煜垂眸道:“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你放心。”

老鼠爷叹气道:“万一你死了呢?”

“我不会死的。”曹煜抬头看着三元,柔情蜜意几乎从眼角溢出来。

老鼠爷道:“总要以防万一。”

曹煜突然笑道:“你最擅长的是鬼道,我如果死了,不是正好落入你的手中?到时候,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还担心什么?”

老鼠爷看向闭目养神的印玄,森然道:“这里擅长鬼道的不止我一个人。”

阿宝心中一紧,印玄置若罔闻。

老鼠爷道:“如果我没有认错,刚才那把剑应该是赤血白骨始皇剑?”

阿宝心里暗暗嘀咕:三宗六派里知道这把剑的人不多,怎么三宗六派外的倒像是人尽皆知?

老鼠爷道:“赤血白骨始皇剑是诡术宗的镇派之宝,你是诡术宗的门人?”

阿宝道:“老爷爷,你觉得我们在这种时候讨论这个问题合适吗?”

老鼠爷皱眉道:“老爷爷?你叫谁?”

“小心后面!”阿宝脸­色­猛然一变。

老鼠爷反应极快,虽然没有回头,但是身体却诡异地扭曲起来,然后慢吞吞地回头。

珍珠和珊瑚站在另一条通道口,一左一右,一严肃一微笑。

空中飘荡着几十片金­色­鳞片,大概指甲盖大小,像浮在水面上一般,从她们的手中晃晃悠悠地吹过来。

老鼠爷面­色­变得极为难看,沉声道:“困龙甲。”

这个名字阿宝刚才就听他提起过,但实物与想象显然差了十万八千里。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困龙甲问道:“这个如果碰到会怎么样?”

老鼠爷道:“困龙正副甲,顾名思义,沾上一片,其他的就会蜂拥而至。正甲坚硬如钢铁,副甲柔软如蚕丝,一内一外,让人脱困不得。”他的身体恢复正常,蹑手蹑脚地退了几步,到墙根,慢慢坐下。

阿宝张嘴想要大声说话,被老鼠爷连连摆手阻止,“困龙甲闻声而动。”

阿宝低声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老鼠爷道:“困龙甲一次只能困住一个人,我们最好丢一个诱饵出去。”他说着,眼睛直盯盯地看着阿宝身边的四喜。

四喜主动道:“我去,先变成实体被困龙甲困住,然后变成魂体逃出来。”

“可以吗?”阿宝狐疑地看向老鼠爷。

老鼠爷微微点了点头。

四喜正要动,却听印玄突然开口道:“别去。”

阿宝和四喜齐齐一怔。

印玄睁开眼睛,淡然地瞟了老鼠爷一眼。只一眼,老鼠爷便感到脸皮一阵发紧。

珍珠和珊瑚突然抬步朝他们走过来。

浮在空中的困龙甲感到她们靠近,纷纷避了开去。

阿宝好奇道:“困龙甲怎么分辨她们和我们?”

老鼠爷道:“她们身上有麒麟甲。”

“哦。”阿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75、鬼煞村(三十五)

珍珠走到石室中间就停下了脚步。困龙甲纷纷围绕在她们的周围,如水波般轻轻浮动。“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曹先生,老鼠爷。”

老鼠爷抬起眼皮,目光从狭小的缝隙中­射­出来,定定地望着珍珠道:“你们也是想出村子?”

珍珠微笑道:“这当然是目的之一。”

老鼠爷道:“哦,你还有其他目的?”

“本来有三件,现在少了一件又加了一件。”珍珠抬手,让两片困龙甲浮于手掌之上,“我也不拐弯抹角。媚娘死了,蛇王内丹一定还在吧?”

老鼠爷不动声­色­道:“什么蛇王内丹?”

珍珠道:“明人不说暗话。拜蛇族的传说不正是当日邹云对老鼠爷说起的吗?”

老鼠爷道:“哦?上了年纪了,不记得了。”

珍珠道:“如果大家舍不得那颗内丹,那我们只好亲自动手了。不过到时候,场面就没有现在这么宁静祥和……你侬我侬缠缠绵绵了。”她说着,眼睛紧紧地盯着印玄。在场所有人当中,她唯一忌惮的就是他,要不是看出他受了重伤,她绝不敢贸贸然地走出了来。

浮在半空中的困龙甲慢慢朝老鼠爷等人的方向聚拢过来。

老鼠爷叹气道:“好吧,交给你吧。”他将手伸进怀中,掏出内丹来。

珍珠眼睛一亮,正要上前,突然眼角有道身影一闪,竟然是三元扑了过来。

“三元!”阿宝身体直了直,又跌坐回去。

冲了一半的三元诡异地顿住,额头汗如雨下,仿佛在忍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他脚下,曹煜紧紧地抱住他的小腿,肩膀上的伤口不断渗出血来,浸湿了整条手帕,血水不住地淌下来。

珍珠回神,发现老鼠爷眼睛紧紧地盯着三元的方向,一只手捏着一张透明的人形纸,口中念念有词。

“去!”珊瑚手指朝老鼠爷一指。

困龙甲像蜜蜂一般从四面八方朝中央聚集,凝成一个巨大的金­色­罩子,将老鼠爷整个人笼罩其中。

老鼠爷猛然跳起来,屈起腿,人像壁虎一样,背靠着石壁向上飞速挪动。

珍珠和珊瑚一怔。大多数人的法术都是依靠法器咒语,但是老鼠爷的这个动作更像是特技。

珊瑚抬手,困龙甲一散一收,重新将已经挪到石壁顶部的老鼠爷罩在其中。

“啜!”老鼠爷吐了口口水,身体从高空跳了下来。

与此同时,阿宝张嘴将一直萦绕在胸口的闷气吐出,身体顿时放松下来。

另一边的三元也缓了面­色­,那股不断拉着他向前的力量终于停下来,但抓着脚上的力道没停。他俯身看曹煜,发现他双眸紧闭,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整个人已呈昏迷状态,只有身体依旧保持着昏迷前的动作不肯撒手。想要掰开他手指的手在半路改了方向,搭在他的手臂上,三元蹲身坐了下来,重新检视他的伤口。

疼痛让曹煜痛苦地皱起眉。

三元轻声道:“忍一忍,忍过了就陪你看球赛。”

曹煜的眉头稍稍松了松,脸上虽然依旧没有血­色­,但神情已不似刚才那般吓人。

他们这边才放了松,老鼠爷却陷入险境。从上跃下的他虽然没有摔得粉身碎骨,却刚好落入困龙甲做成的大碗中。老鼠爷冲印玄大叫道:“还不出手?”

危难的时候希望他们出手了?抢蛇王内丹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请他们出手?

最最可恶的是他刚刚竟然用御鬼术强令三元当替死鬼,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宝冲他做了个鬼脸,伸手捂住印玄的耳朵,撇头不看他。

印玄依旧闭着眼睛,波澜不惊。

碗落在地上,老鼠爷一跃而起,人还没出碗,就被重新排列的困龙甲团团捆住。他倒在地上,双臂贴着身侧,人就像一条只能蠕动的蚯蚓。

珍珠正想嘲笑两句,就见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像一团烂泥一样,皮肤下的­肉­有生命般地挪动着地方。但是无论他的身体如何柔软地扭动,困龙甲就像长在他身上的鳞片,他瘦一分它们缩一分,他想涨起却被它们死死地捆住,到最后,他除了脑袋和脖子以外的躯体就像一个哑铃,中间细两头粗。

老鼠爷用脚和肩膀在地上挪动着,发出摩擦的沙沙声。

阿宝脸­色­一变。这个声音不就是曹煜用枪指着他们时,他所听到的那个声音?联想到之后邹云的下场,他恍然地看着珊瑚和珍珠。怪不得会发出摩擦声,怪不得他的身体被翻了个个,因为一部分的困龙甲被压在尸体下面。

“别费心了。”珍珠道,“困龙甲如果这么容易被破,就不是困龙甲了。”

老鼠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说这个东西是困龙甲?”

珍珠道:“你不知道也没关系。”

“我不是不知道,是太知道了。”老鼠爷收敛笑容,冷声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们拥有困龙甲和麒麟甲还是步步为营,迟迟不肯动手。”

珍珠眸中厉光一闪,脚蓦然朝前踏出一步。

老鼠爷脸­色­大变,正要开口高叫,就见珍珠的脚步停了,目光转向了别处——

印玄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漠然地看着珍珠。尽管他坐着,是从低往高看的那个,但是谁也不会怀疑,在他和珍珠两人中,他才是占上风的那个。

珍珠道:“我只是要蛇王内丹,它是媚娘的,老鼠爷拿的也是不义之财,我最多算黑吃黑。”

印玄没做声。

珍珠试探着朝前迈出一步,见他没反应,这才放心地走到老鼠爷身边,搜找内丹。

老鼠爷大急叫道:“她们有了蛇王内丹之后,就更难对付了。”

阿宝道:“既然这么难对付,你刚才为什么不吞下去?”

老鼠爷语塞。虽然他看过媚娘吃蛇王内丹变身的情景,但是这颗内丹是不是能让所有人都变身以及变身之后有没有其他后遗症这两个问题目前无人能解释。他没那么大勇气把自己当做白老鼠。

珍珠拿出内丹放进自己的怀里,对印玄和阿宝笑道:“看来我们的合作能够继续下去了。”

老鼠爷眯着眼睛道:“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珍珠道:“我们是两个好看的单身女人,他们是两个好看的单身男人,我们合作难道不是比和你合作要愉快得多吗?”

老鼠爷冷笑。

珍珠道:“好啦,现在三件事里又完成了一件,现在只剩下两件事了。”

阿宝道:“一件事离开,还有一件是什么?”

珍珠道:“捉一个人。”

“捉?谁?”阿宝眼睛一扫室内众人,默默算着还有什么人是在春波洞却不在现场的。好像只有……

珍珠道:“我们本来是要请他的,可惜他太不给面子,躲了我们好几年,所以这次,我们只好跟着他来到月光村了。”

阿宝觉得自己的猜测不离十。要不是刚刚发现邹云可能是被她们砸死的,他还不会排除他,但排除他之后,人选就太少了。一个进洞之后就分道扬镳不见踪影的斯特林,两个是他的师父和师叔,虽然曹煜说他们已经离开了,不过珍珠未必知道,而剩下的那个就会……

“潘喆。”珍珠甜甜地笑道,“吉庆派掌门人。”

“……”果然是。阿宝猜她们大概还不知道潘喆和他们是一伙,唯一知道的媚娘已经死了,所以现在还能装傻。“你找他­干­什么?算个黄道吉日结婚?”他想起麒麟世家的特征,狐疑道,“是嫁还是……娶?”

76、鬼煞村(三十六)

珍珠和珊瑚还来不及回答,就听老鼠爷冷笑道:“娶?两个女人想娶什么。”

“两个女人?”阿宝无语地盯着身体严重走形之后还不忘风­骚­扭动的老鼠爷。如果他没记错,是他一口要定她们是麒麟世家传人的?既然是麒麟世家传人怎么可能不是龙凤胎?

老鼠爷道:“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她们的困龙甲只有正甲没有副甲吗?”

阿宝道:“我记得你明明说她们拿出了困龙正副甲。四喜作证。”

四喜狗腿道:“大人说得没错!”

老鼠爷道:“麒麟世家隐居数十年,真正见过困龙甲的人有几个?大多数人看到她们拿出困龙甲想当然地以为她们拿出的是困龙正副甲,谁会想到麒麟世家这一代的传人竟然是两个女人,只有正甲而没有副甲。”

阿宝嗤笑道:“话都给你说尽了。既然你没见过困龙甲,怎么知道全是正甲没有副甲,又怎么知道她们两个全是女人没一个是变­性­的?”

珊瑚猛瞪过来。

阿宝道:“我不是说你是变­性­的。”

这下轮到珍珠看他了。

阿宝无奈道:“你们俩石头剪子布。”

老鼠爷怒道:“你们认真一点!”

阿宝道:“我明明很认真。”

“很认真怎么会看不出这个困龙甲根本就是一根变粗的腰带,哪里像传说中将人整个困住,呼吸不得的样子?”

阿宝看着他,发现他的脸越来越红,好似喘不过气来,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对珍珠道:“他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了,你能不能……”

“不能!”珊瑚冷冷地截断他的话,“他知道得太多了。”

这真是杀手凶手出门杀人所必备的一个理由啊。

阿宝:“……”

老鼠爷哈哈大笑道:“看来我说的是真的。向来生龙凤胎的麒麟世家这次竟然生了一对双胞女胎,以至于困龙甲有正甲没副甲。不知道你们身上的麒麟甲是不是也只有麟甲没有麒甲呢?怪不得你们要找潘喆,原来是想预测麒麟世家的未来会不会断子绝孙。”

珍珠面无表情道:“有一点你猜错了。”

“什么?”

“其实我们不是……”

珍珠话说到一半,原来趴在地上的老鼠爷突然大叫一声,竟将身体硬生生地断成两截,上半截飞快地从困龙甲里钻出来,一双血淋淋地断臂飞快地爬动,拖着半截身子直接从珍珠和珊瑚中间钻了过去。

事出突然,珍珠和珊瑚都没提防,等两人回神,老鼠爷淌血的身子像老鼠一样横穿整个石室,一下隐没在珊瑚和珍珠先前出来的那条通道上。

“他……”珍珠刚说了一个字,珊瑚就转身­干­呕起来。

阿宝撇过头,捂着胃望着珍珠道:“困龙甲……你还要捡回去洗洗再用吗?”

珍珠皱起来的双眉一松,讶异道:“捡回去?”

“你不要了?”阿宝眼珠子转了转,想要去捡,但想起老鼠爷的惨状,又打消了念头。

珍珠道:“困龙甲只能用一次,捡回来做什么?”

阿宝道:“只能用一次?那你之前为什么?”等他发现失言,为时已晚。

珍珠眯着眼睛道:“之前?”

阿宝见躲不过,­干­脆道:“邹云不是你们杀的吗?我们看到尸体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们和他算不上什么交情,不会说出去的。”

珍珠笑道:“谁怕你说出去。”

阿宝道:“不怕说出去为什么剥掉困龙甲,你不是说那个没用吗?”

“她怕困龙甲都是正甲的秘密泄露出去。”印玄懒洋洋地开口。

珍珠道:“我终于知道你们为什么看上去年纪差不多,他却是你的祖师爷了。”

……

看上去年纪差不多?印玄祖师爷那一头白发难道是特地染的吗?

阿宝敢怒不敢言地磨着牙。

“我们快点走,我一刻都不想再呆在这个恶心地方!”珊瑚说完,甩头就走。

阿宝扶着印玄的肩膀,低声道:“祖师爷能不能走?”

印玄侧头看他,“你背我?”

阿宝低头,默默地蹲到他前面。

四喜大吃一惊道:“大人,你居然没有命令我们来做?”

阿宝道:“三元要照顾草鱼,我怕关键时刻我力量不够,维持不了他的实体。你也是,还是恢复魂体。”

四喜恢复的魂魄状态后,热泪盈眶地说:“大人,你终于正视你经常力量不够这个严重的问题了。”

“……我一直都正视着。”只是不重视而已,不过如果这次能够顺利逃出去的话,他一定会好好学习,至少要学一样能够在关键时刻保命的技能,不能总是拖后腿。他下了两遍决心,背后都没有动静,一抬头发现印玄已经站起来走到他前面去了。

“祖师爷?”他疑惑地起身。

印玄回头看他,眼中带着微暖之意,“有心了。”

阿宝:“……”这种感觉好像幼儿园亲手接过老师送的表扬小红花的时候啊,整个人都沐浴在老师关爱的眼神中,胸腔充满了荣耀和骄傲。

曹煜的呻吟声将阿宝从思绪中拉出来。他终于醒过来,眼睛下意识地朝四周扫了一圈,随即警觉道:“老鼠爷呢?”

阿宝道:“分尸了。”

曹煜愕然道:“死了?”

阿宝道:“从凶手的角度来说,他应该算是自杀。”人不是蚯蚓,总不能断成两半后各自长出来?

曹煜终于注意到剩下的半个身子,沉思半晌,失声道:“他去了哪里?”

阿宝指着出口道:“那里。”

“糟了!”曹煜道,“我们快走!”

其他人虽然想问为什么,但见他神­色­惊慌不似作伪,只好跟着他往外窜。在跑的路上,曹煜道:“春波洞里有一个石室就藏着变成僵尸的秘密。事实上,在柏高离开后没多久,我们就已经破解了这个秘密。但是那时候柏高已经离开了,我为了稳住其他人,所以才不断将注意力引到月光池中。”他失血过多,说了这么一连串话已经气喘吁吁,再加上不时关注路况,告诉他们方向,因此到最后,三元­干­脆背着他走。

珍珠和珊瑚一起走在他们前面。珍珠闻言冷笑道:“曹先生倒是忽悠得很成功啊。我和姐姐差一点就相信了。要怪就只能怪你请的人实在不上档次,连那种专门靠勾引富婆贵­妇­招摇撞骗的贱人也请。”

阿宝对八卦倒是很感兴趣,问道:“你说谁?”

珍珠道:“除了自以为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那位还有谁?”

阿宝听她话中不屑厌恶的口气,终于明白为什么邹云的后脑勺是扁的了。想来为了混在他身边,珍珠和珊瑚姐妹没少受罪。

珍珠道:“曹先生还没说我们要去哪里?为什么要走?”

曹煜抱着自己心爱的人的脖子休息了会儿,身体不济­精­神却好,“老鼠爷想长生,我与他商量好的条件是……等柏高回来,一起。”

阿宝嘀咕道:“又是你的一厢情愿。”

珍珠恍然道:“你是说老鼠爷现在去长生了?可是他身体这样……还能……变吗?”

“那种方式很诡异,”曹煜点到为止,没有说下去,“能的。”

珊瑚道:“变成僵尸又怎么样?难道我们收过的僵尸还少吗?”

曹煜苦笑道:“不,不是怕他变成僵尸,而是怕……”

他话未说完,整个春波洞就猛烈地抖动了一下!

77、鬼煞村(三十七)

这一下就像是一种警告,不等阿宝等人回神,紧随起来的震动几乎晃得所有人离地而起。

阿宝身体重重地撞在石壁上,随即张臂抱着斜靠过来印玄,搀着他贴墙而立。

珊瑚和珍珠两姐妹互相拉着手,蹲在地上,眼睛紧张地看着周围。

三元背着曹煜,山洞晃动时,他的重心最难把持,所以在关键时刻,他伸出手托住墙壁。要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样的动作极易引起骨折。曹煜正要提醒他,随即想起他现在是鬼非人,不会真的骨折,心头一痛,什么话都梗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来。

走廊上有油灯,晃动时灯火也跟着晃了几下,忽明忽暗,最后光虽然还有,却之前微弱了许多。

山洞晃了近一分钟,终于停下来。

珍珠道:“这是怎么回事?”

曹煜­干­咳一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这里很快就要塌了。”

“塌了?我师父师叔和潘掌门怎么办?”阿宝焦急道。

曹煜道:“你师父师叔的的确确已经离开,至于潘喆,他是吉庆派掌门,绝对不会有事的。”

阿宝道:“我怎么觉得你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曹煜看在他是三元的主人份上,才破天荒好脾气地继续道:“你就算留下来,除了多搭上一条命之外,也救不了他们。”

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明知同伴有危险却只顾着自己逃生到底让人羞愧。他扶着印玄一边往外跑,一边暗暗祈祷潘喆能够未卜先知这次的事。

他们在逃跑的过程中,山洞又晃了两次,而且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珊瑚看着越来越黑的山道,突然逼近曹煜,想要偷袭,但手在半路就被印玄拍开了。珊瑚怒道:“这是不是你们设下的圈套?”

阿宝道:“我下次的生日愿望一定许,希望珊瑚脑袋里出现一种名为智商的东西。”

珊瑚瞪眼道:“你什么意思?”

阿宝道:“会有人设计一个圈套只为了让自己给别人陪葬吗?”

珊瑚道:“别人不会,但是曹煜这个疯子一定会。”

“他……”阿宝张了张嘴,反驳不出来。用疯子来形容曹煜还真是……贴切。

曹煜道:“我不会让柏高陷入危险。”

珊瑚道:“或许你想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生死也好。”

阿宝道:“听说三元已经死了。”

“好了。”珍珠忍无可忍道,“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谁知道这该死的地震会不会把整个山洞给堵了,到时候我们真的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曹煜道:“五道机关,到第五次时……山洞会塌陷。现在只能希望,老鼠爷他熬不到……”

地又晃动起来。

这次连珍珠的脸­色­也白了,“你刚才说山洞会塌陷?”

曹煜道:“是山洞设计者……”

“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谁是设计者,我只想知道我们还要多久能出去?”珊瑚吼道。

“走出村庄的出口已经来不及了……”曹煜道,“我们先从洞里出去,走右边。”

珍珠张嘴要说话,可珊瑚已经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她只好将话憋了回去,快步跟上。

曹煜在春波洞进出这么多年,可以说对地形了如指掌,其他人听着他的指点左拐右拐正晕头转向,第五次地震开始了。

“快跑!”珊瑚大叫。

曹煜突然俯在三元的耳朵道:“一会儿我说跳,你就往下跳,大概有两米左右。”

三元没做声。

但曹煜知道他听进去了。

“你们在说什么?”珍珠一直紧贴在他们身边,此时警觉地问道。

曹煜道:“快到了。”

“哪里,我都没有看到光。”珊瑚跑得比他们都前面,这句话刚落,就传来一声惊叫。

珍珠一怔,曹煜道:“跳。”

三元立刻屈膝往前跳。

阿宝一脚踏出才感觉到踏空,正要大叫就被印玄紧紧抱住,纵身跃了下去。

珍珠在关键时刻收了脚步往下跳,但落地的时候脚刚好踩在珊瑚的手背上,珊瑚又是一声尖叫,于此同时,珍珠也感到脚踝一扭,刺痛钻心。

“你们……”珊瑚捂着腿,愤怒地看着在三元搀扶下慢吞吞落地的曹煜。

曹煜道:“我们还是先回村子里去。”

“回去?”珊瑚和珍珠脸­色­都是一变,“回去以后怎么出村子。”

曹煜道:“春波洞没了,索魂道就是唯一的出口。”

珊瑚道:“你不是说索魂道是死路,只能进不能出?”

曹煜懒得和她絮絮叨叨,双手圈住三元的颈项,任由他背着自己往村庄的方向走。

阿宝虽然也是一头雾水,但是这个时候除了相信曹煜已经没有第二条路走。

珊瑚和珍珠对视一眼,两人互相扶持着站起来。她们受得都是脚上,所以行动极慢,等山上发出轰隆轰隆响声时,她们才走出七八米。

“喂!”斯特林的声音突然从那条绳索上传过来。

珊瑚回头。

珍珠忙拉着她道:“别理这种闲事。”

珊瑚连忙挎着她拼命往前走。

好不容易走到林荫大道,后山终于塌陷下来,碎石飞溅,两人被砸倒在地。正在绝望之际,分别有两只手伸过来。一只从后方,一只从前方。

阿宝和斯特林对视一眼。这个时候,谁都没有时间打招呼,他们一人抱起珊瑚,一人背起珍珠,拼命往村长家跑。

珊瑚之前被巨石砸中脑袋昏了过去,根本毫无知觉。珍珠虽然背上挨了一下,但神智仍然清醒,所以阿宝在村长家门前放下她时,她还能说一句谢谢。

坍塌声持续了很久才停,就像坦克开过后的诡异寂静。

耳朵还在嗡嗡嗡响,四周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阿宝第一个打破沉静,问斯特林道:“你有没有看到潘掌门?”

斯特林道:“他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你们消失以后,我一直留在原地,想等你们回来。谁知道睡了一觉之后,突然地震起来,而且次数越来越多,很就下来了,刚好碰到她们……”

珍珠脸上一红。珊瑚说不要管他,可关键时刻救了她们的却是这个被她们不管的人。

阿宝担忧道:“潘掌门会不会有事?”

一直没有出现的老鬼突然从印玄的袖子里钻出来道:“放心吧,他若是这么容易出事,就不会是我吉庆派的掌门人了。”

既然人家的师叔都这么说,阿宝也只好将担心放回心里,顺便鄙视了斯特林一眼道:“好­色­的家伙。”

斯特林看他瞪着自己就知道他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茫然道:“什么意思?”

阿宝道:“陷害我们的时候就这么理直气壮,我还以为你是个­阴­险小人,没想到遇到美女立刻变成英雄了。”

斯特林道:“我是想救你们的。”

阿宝道:“是啊,只是有条件。”

斯特林道:“难道这不正常吗?而且帮助女士是每个绅士应该做的。”

阿宝问珍珠道:“他以前绅士吗?”

珍珠摇头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中文说的这么流利。”

阿宝又看向斯特林。

珊瑚道:“吵吵吵,你们到底吵什么?我们都困在这里出不去,真的要当月光村的村民了!”

她话音刚落,身后突然­射­出一道光直冲天际,驱逐了天空的黑暗。

一个个人影从村子里浮现出来。

月光村,又活了。

78、鬼煞村(三十八)

这样的场景连阿宝和印玄在内都是第二次看到了,但珊瑚刚刚的话还在脑海中盘旋,再看眼前这些过着和和美美的小日子的村民,仿佛看到自己的未来。

阿宝喃喃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是被月光池照多了才变成这样的?”

珍珠抱着暴躁不安的珊瑚,对曹煜道:“曹先生,现在我们大家同坐一条船,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她看向曹煜,发现曹煜和三元脸­色­都很难看,一个泛青,一个泛灰。

阿宝这才想起月光村煞气极重,对鬼魂的侵蚀最为厉害,四喜、老鬼和三元都是鬼,能撑到现在已经不易。

印玄拿出浑元破煞镜出煞。

期间,珍珠和珊瑚盯着他手中的镜子,目光灼热。

煞气略去了些,聊胜于无。四喜和老鬼撑不住,还是各回各的临时居所,只有三元仍撑着。

曹煜虽舍不得三元,却还是道:“你去吧,撑得住。”

三元低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曹煜苦笑道:“你还是这个脾气。”他闭了闭眼睛,半晌才睁开道:“春波洞连着两条路,一条是只能出不能进的生路,一条是前往无尽海的绝路,除掉它们之外,只剩下索魂道了。”

珍珠道:“怎么走?”

曹煜道:“不知道。”

珊瑚道:“你简直在放屁。”

曹煜道:“那是一条默认只能进不能出的路,但是我不知道默认的原因。但既然是路……”

阿宝看他每次张嘴巴都像在挤吃­奶­的力气,于心不忍地接下去道:“那就走走看吧。不过有一点要提醒大家,那个大镜仙非常非常的不好对付。”岂止不好对付,简直不可战胜。他眼睛扫一圈剩下的人,心里暗暗叹气。难道到最后,真的只能让他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来保住其他人的平安?

似乎看出他的顾虑,印玄不动声­色­地握了握他的手。

斯特林谨慎地问道:“对方有几个人?”

阿宝道:“零个。”

斯特林皱眉道:“零?那为什么不好对付?”

阿宝道:“因为他不是人,他是神仙。”

斯特林抬起手,一个火球在他掌上凝聚,“他也会这样?”

“他会在你来不及这样之前就,嗑……”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把你给这样。”

斯特林将收起火球,一脸凝重道:“那我们要团结起来了。”

“……”

珍珠道:“团结是一定的,不过除了团结以外,我们最好再商量出一个战略来。”

阿宝见过大镜仙的实力,虽觉希望不大,还是点头同意了,而且将大镜仙的一些本领巨细无遗地描述了一遍。

珍珠越听脸­色­越凝重,等他说完,怅然一叹道:“神仙与凡人的差距,又岂止是天与地。”

阿宝道:“是啊,是天壤之别。”他随即想到大镜仙听到要对付尚羽时烦恼的神情。大镜仙已经这般不好对付了,不知道尚羽真正的实力会有多么可怕。他转头看印玄。而祖师爷却一直致力于打败他,实在是……勇气可嘉。

珍珠道:“如果他没受伤,或许用赤血白骨始皇剑还有一拼之力。”

阿宝正要点头附和,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道:“我有办法了!”

珍珠忙问道:“什么办法?”

阿宝卖关子地笑了笑道:“不能力敌,那就智取!”

珍珠道:“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

阿宝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那还不是等于没说么。

阿宝跟在珍珠身后,慢慢地穿过月光村中间的广场。四周月光村的村民正在高兴地奔走。明知道他们是幻影,但阿宝每次还是让开了。

珊瑚嗤笑道:“你怕被附身啊?”

阿宝道:“我怕辐­射­。”

刚被一个小朋友传过去的珊瑚闻言面­色­一僵。

珍珠怕她发火,忙岔开话题道:“你的祖师爷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从村长家里转了一圈之后,一下子就变得身轻如燕面­色­红润了?”

阿宝道:“不好意思,祖传秘方,恕不外泄。”

珍珠回头看了眼拉着阿宝的手慢悠悠行走的印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出月光村的巷子就在眼前,她只好暂时将疑问收起来。

阿宝在进巷子前,脚步下意识地停住,眼睛不动声­色­地朝两边扫了扫。

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抓住他空着他的右手。

阿宝这才松了口气,安心地迈出步子。

从巷子里出来,珍珠和珊瑚正呆呆地看着前方,连阿宝叫她们都没反应。“你们在看什么?”阿宝好奇地看过去,然后也呆住了。

那座横亘在月光村前面的大镜山竟然不见了。

“愚公来了?”阿宝嘀咕道。

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只见大镜山连同那道藏着索魂道的大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条普普通通的青石板路和一片竹林。路边的主子系了不少拳头大的小灯笼,如桔子一般,通红可爱。

珍珠踌躇不前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宝道:“看起来,像是大镜仙搬家了。”

“哈哈哈,有此打算,却还未迁徙。”大镜仙笑着从竹林中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样貌清俊的青年。

阿宝若有所悟道:“小镜仙?”

小镜仙望着他,微微一笑。

大镜仙吃味道:“你醒来这么久还不曾对我笑过,对着一个外人笑什么?”

小镜仙道:“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与我血脉相连之人,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感激他。”

好大的两顶帽子。

阿宝眨着眼睛,不明所以。

大镜仙想到小镜仙受的哭以及这些年来自己受的罪,脸­色­缓和下来,柔声道:“我又怎么会不感激他呢?”

阿宝道:“抱歉,我可不可以打断一下。照你们的意思,我们是不是能够从月光村里出去了?”

大镜仙道:“若是你的愿望,我答应便是。”

阿宝学着古人那般拱手道:“多谢多谢。”

“等等。”珍珠小声道,“他答应得那么痛快,会不会有诈啊?”

大镜仙冷笑道:“我若要杀你们,又何必使诈?”

珍珠知道自己的话被听了去,也不紧张,微笑道:“前辈莫气,我们刚历劫归来,难免会疑神疑鬼。”

“疑神疑鬼……”大镜仙仰头道,“其实,我是看到后山坍塌,才下定决心离开的。你们若是再晚些,只怕也看不到我和这条路了。”

珍珠道:“如果没有这条路……”

大镜仙道:“如果没有这条路,你们就会一辈子困在月光村里。春波洞里的那两条路和这条路都是从一个空间通向另一个空间的穿越之路。月光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是一个独立于三界之外的独特所在了。”

阿宝等人面面相觑,想到自己若是晚来一步就要永远留在月光村里,连魂魄都不能回归地府,不禁一阵后怕。

大镜仙道:“不过春波洞已毁,阿水已经回到我的身边,我与尚羽当年的约定也可作废了!”

“尚羽?”阿宝失声道。怎么又有他的事。

大镜仙从旁边的竹子上解下一个小灯笼,提在手里,另一只手牵住小镜仙的手,对他们道:“走吧。”

阿宝眼睛左右一晃,不知道是看左边还是右边。

大镜仙头也不回道:“我既是分花镜的原主人,又怎会认不出他。”

站在阿宝身边的印玄捂嘴一笑道:“大镜仙就是大镜仙。”他晃了晃身子,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朵鲜­嫩­的杜鹃花。

“这是怎么回事?你的祖师爷也不是人?”斯特林大为惊奇。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空中,然后一掀,印玄的脑袋露出来了,然后是肩膀,一点一点,直至完全出现。

曹煜苦笑道:“这么一来,隐身服的秘密将无所遁形。”

印玄将隐身服收起来,交还给他。

曹煜摇头道:“你收着吧,我也没用。”

印玄毫不客气地放进了袖子里。

大镜仙已经走了一段路,印玄拉着阿宝踏上那条青石板路,倒是与普通路没什么分别,踩下去一样的踏实。

他们离村心切,脚步迈得又快又大,大镜仙却似有意等他们,慢悠悠地走着。

“你刚才说这个村子和尚羽有关?”阿宝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

大镜仙道:“不错。这个故事要从这里有座鼠王山开始说起。”

阿宝道:“咦?大镜山不就是鼠王山吗?”

大镜仙道:“大镜山是我的­肉­身所化,怎么会是鼠王山?鼠王山早已被我移到别处去了。”

“……”果然是愚公啊。阿宝道,“后面的故事我们知道了个大概,你就从男童离开月光村,女童获得永生留在月光村开始说吧。”

大镜仙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得倒不少。童女的永生与一般人所认为的永生有异。那时我一心一意想救回阿水,研究各种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办法,可惜毫无进展。童女与其说永生不如说永眠。我亲自磨了一面月光镜,在上面写下咒语,将童女放在其中,保持她尸身不腐烂灵魂不离体。她在躺下时,心中想的是生前最美好最快乐之事,这样,她就能在梦中不断回味这段快乐。但她不能离开月光池,一旦离开身体就会加速败坏。”

阿宝想:这倒是和曹煜忽悠之词有异曲同工之妙。

曹煜道:“月光池破译的咒语中,有两个词便是快乐和循环。”

怪不得他能联想到月光池的作用。阿宝想了想,又道:“这和尚羽有什么关系呢?”

大镜仙道:“尚羽不知从何处打听来我正在研究凡人长生之策,主动上门说可以帮我此忙。我自然大喜,按下阿水之事不提,只让他救活童女。后来,他失败了。不过他与我约定,他会继续研究此法,交换的条件便是让我看守这个月光村,只放人进不放人出。这数百年来,他带进去的人不计其数,我却从来没有见到他和他们出来过。”

印玄沉声道:“你不问那些人的下落?”

“为何要问呢。”大镜仙淡漠道,“何况,他既然能不断从索魂道进去,便说明还有一个出口。”

阿宝想到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测,“难道……月光村是他制作僵尸的基地?”那就怪不得曹煜说春波洞里有一个专门做僵尸的密室了。

大镜仙道:“若非你们提起尚羽在做僵尸,我也不知他竟然打的这个主意。”

阿宝道:“你的确不适合当神仙。”一点都没有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不,根本连普通人的恻隐之心都没有。但形势比人强,他也只能这么点到为止地说说。

珍珠道:“他为什么要另外建一个出口?同一个出入口不好吗?”

阿宝道:“入口大概是想让大镜仙看到他在­干­活,出口嘛,大概怕被大镜仙看到僵尸吧?他太小心了。”而且是过于小心了,以大镜仙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只怕不涉及他和小镜仙,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大镜仙见小镜仙面­色­黯然,忙道:“我的确不曾想到他拿那些人炼制僵尸。毕竟那些人跟他进索魂道时,个个欢天喜地。若是知道,我又怎么会袖手旁观。”

小镜仙脸­色­稍缓。

珍珠道:“那月光池又是怎么回事呢?”

大镜仙道:“月光池就是月光镜,或许它已经有了灵­性­,所以才能将童女心中最快乐之事映照出来。”

阿宝:“……”好简单的解释。但他心中还有一个疑惑,那就是大镜仙之前不是嚷着吼着要他的心脏吗?怎么一转眼,没有心脏也能把人救活了?但是想归想,他始终在珊瑚和珍珠姐妹面前保持了警戒,没有将话问出口。

将近出口,印玄突然抓住阿宝将他的双手摊开,然后拿出手帕用阿宝背包里的水边走边一点点地清洗伤口。

伤口之前痛得麻木,可现在再砰,依旧痛得阿宝直哆嗦。他咬着牙道:“祖师爷,要不我们去医院……打了麻药再上药吧?”

印玄置若罔闻地洗好伤口,才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盒子,一打开就闻到一阵腥味扑鼻。

珍珠和珊瑚眼馋地看着他们。

印玄用食指沾了一点上面|­乳­白­色­的药膏涂在他掌心的伤口上。

疼痛一下子就缓解了。阿宝松开眉头,“这样好东西早就应该拿出来啊。”

印玄道:“那时候还会受伤,以免浪费。”

阿宝:“……”没想到祖师爷竟然也会­精­打细算。

索魂道终于走到尽头。

竹林外,是一条宽阔的用水泥浇出来的马路。

阿宝惊讶地看着大镜仙。

大镜仙道:“穿越之路,自可随意设定出口。”

新鲜的空气扑在脸上,阿宝正要说几句表达心情,就听到后面传来抽泣声,竟然珍珠和珊瑚两人喜极而泣。斯特林虽然没有像她们那般泪流满面,却也红了眼眶。

阿宝瞟了眼将头贴着三元脖子不说话的曹煜,又看看深情对望的大镜仙小镜仙,心里暗叹一句:造孽啊。

珊瑚和珍珠哭过之后,就告辞了。

虽然在月光村他们曾互相合作又互相防备,但出了村子,他们之间便没了瓜葛,反倒生出一股患难与共的战友情谊,都好言好语地道了别,连珊瑚的态度都变得温柔许多。

斯特林是第二拨离开的,不过他离开前不忘让曹煜把尾款打进他的账户。

他们走后,剩下的人类和鬼魂中,只有曹煜一个外人了。

阿宝拉过大镜仙,小声问道:“我到底是怎么救活小镜仙的?”

小镜仙侧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分外的温柔,“你的血。”

阿宝讶异道:“血也有用?”

大镜仙道:“当然不止是血,还有我的千年灵玉双管齐下,才勉强有效果。”

阿宝道:“主要不是我的血吗?”

大镜仙一口咬定,“是千年灵玉。”

阿宝:“……”大镜仙果然是修炼成仙的,无耻起来一点都不比任何一个人类逊­色­!

还是小镜仙比较通情达理,又感谢了他一番。

大镜仙道:“看在你也算出力的份上,那两件宝贝我依旧借给你,只是尚羽之战还要你们自己努力。”

阿宝道:“你不是说会阻止尚羽滥杀无辜吗?”

大镜仙苦笑道:“我怕我加入你们反倒给你惹来灾劫。”

阿宝道:“这个拒绝拒绝得十分人­性­化。”

大镜仙道:“天庭下令我守在此处不得擅离,我既擅离,少不得要惹来他们的追踪。”

阿宝道:“你可以不离开的。”

大镜仙淡然道:“这里烦人的人太多。”

阿宝想起西瓜地里的仙女,突然为她大大的不值起来。但别人感情的事也没有他置喙的余地,因此心中虽然愤愤,终究不会说出口。

大镜仙和小镜仙临走时,小镜仙悄悄塞了一样东西在阿宝手里,大镜仙虽然看到,却佯作不见。

等两人走后阿宝才摊开手掌,发现是一枚巴掌大的­精­致小镜子。神仙给的东西多半不是凡品,尽管不知道用途,他还是立刻收了起来,然后转身叫三元,打算离开,却看到三元和曹煜一个坐一个站的不知道说什么。

“三元?”他喊了一声。

曹煜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他在叫你了,你走吧。”

三元道:“我送你回家。”

曹煜道:“我有手机,电板的电是满的,我会打电话叫司机来接我。”

三元道:“我等他过来再走。”

曹煜叹气道:“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对我还有情。”

三元低头,半晌才道:“保重。”

曹煜头靠着竹子,微笑着看他。

三元转身就走。

阿宝疑惑道:“就这样放着他不管啦?”

“他会叫司机。”三元道,“一会儿你们先走,我留下来看他走之后再来找你们。”

阿宝没有多问,点头道:“好。”

砰。

一声枪响。

他们霍然回头,只见曹煜朝左歪着头,依旧微笑地坐在那里,血从太阳|­茓­滴落,淌在手中那把乌黑的枪上。

79、计中计(一)

《窦门血案》上映便大热,连星期五赶上午场的人也不少。

阿宝好不容易排到队,就听售票员道:“只剩下一张了,要不要?”

阿宝犹豫了下道:“自带椅子能不能买张半价票?”

售票员道:“是小朋友吗?”

“不是。”

“那不行。”售票员摆手。

阿宝还来不及说话,一只手就从下面伸到了台子上,用力地敲了敲道:“你们这是歧视伤残人士!”

售票员闻言站起来,看到一个穿着褂子的中年男人正傲慢地坐在轮椅上,一条腿还打着石膏。“这是……”

“他是张佳佳的忠实影迷,这次好不容易获得医院的许可出来看电影,要是这次不行,下次可能就没机会了。”阿宝可怜兮兮地说。

售票员道:“我帮你问问吧。”她转身去找领导。

“哼,她要是不同意,我就让我的鬼使天天缠着她,烦死她。”

阿宝道:“师父,你的鬼使不是去找潘掌门了吗?”

司马清苦翻了白眼道:“我不会再抓一个吗?”

阿宝连忙进言道:“要不我和祖师爷说说,让他把草鱼让给你。”

“那很是谢谢你啊。”司马清苦瞪着他,一字一顿道,“把这样苦大仇深的鬼使让给我。我听说他刚死,就有鬼差带齐人马来拘他了,要不是靠你家祖上的­阴­德和祖师爷的面子,他早就下地狱水深火热去了,哪里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阿宝苦着脸道:“我也很后悔啊。说好是一个月做十件善事,做足一百年才能洗清他的罪孽,谁知道这家伙一天到晚不是忙着练法术就忙着往我怀里钻……万一他申请信用破产,不知道我和祖师爷会不会以担保人的身份被连累。”

司马清苦摆手道:“你少­操­心了。你当他是傻的?我看这小子脑袋比你还­精­,绝对不会做不到的。”

阿宝道:“你这么欣赏他怎么不收走?”

司马清苦道:“因为不划算。”

阿宝道:“哪里不划算?”

“你觉得我收了他他有可能安安分分地跟着我吗?还不是一天到晚跟着你打转,那不是连累我也要跟着打转?”司马清苦没好气道。

阿宝道:“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司马清苦就炸了,“早餐薯片午餐薯片晚餐薯片夜宵薯片的这种日子哪里好了?”

阿宝道:“要不明天改薯条?”

司马清苦道:“那真是谢谢你这么辛苦还要把薯片切成条。”

阿宝道:“我没试过,但我觉得这是个技术活。”

两人还在闲扯,售票员已经过来了,“可以进去,但是要买全票。”

“凭什么?椅子是我的!”司马清苦怒了。

售票员道:“是的,所以你看完可以搬走。”

司马清苦:“……”

阿宝突然笑嘻嘻地凑过去道:“今天是周五是吧?”

售票员警戒道:“是的。”

阿宝道:“买情侣票可以打半折是吧?”

售票员皱眉道:“情侣座卖完了。”

阿宝拍拍司马清苦的轮椅道:“谁说的,我师父这张就是啊。”

售票员、司马清苦:“……”

售票员道:“如果你们两个愿意一起坐在这张轮椅上的话……也可以。不过另外一张票我就要卖给其他人了。”

阿宝:“……”

司马清苦豪迈地拿出一张一百拍在台子上,痛苦地扭脸道:“不用找了。”

售票员道:“不够。”

“……”

大荧幕上一群人在不停地尖叫。

大屏幕下,阿宝和司马清苦一个朝左一个朝右地打瞌睡。

“啊!”

藏在阿宝怀里的同花顺和四喜同时发出尖叫。

阿宝和司马清苦猛然醒过来,紧张地看向四周。

“来了!”同花顺激动地蹂躏着自己那两颗吐出来的眼球。

四喜咬着他的耳朵,紧张地望着屏幕。

司马清苦、阿宝:“……”

他们抬头看屏幕,只见­阴­森森的古宅里,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从过道里慢吞吞地往房间里走。

阿宝头一歪,继续睡觉。

司马清苦用胳膊撞了撞他的肩膀,“你不是很怕看鬼片的吗?”

阿宝闭着眼睛道:“所以我不看。”

司马清苦道:“身为御鬼派传人,你简直丢人啊。”

阿宝道:“是啊,所以我自我介绍的时候从来不介绍你是我师父。”

“……”

阿宝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他掏出手机一看,不由发出了咦得一声。

司马清苦道:“怎么了?”

阿宝想要掩藏已经来不及,司马清苦已经瞄了一眼,“潘、掌、门?”

“呃,”阿宝挠头道,“我是看在他想去鬼煞村救师父的份上,才勉为其难把他的电话号码记在手机里的。”

“你怎么有他的号码的?”

“老鬼,就是他的师叔说的。”

“是吗?”

“是的。”

“嗯……”

“嗯嗯嗯。”

“电话号码多少?”

“……”阿宝迫于­淫­威,含着满心愧疚,将潘喆的手机号码交给了司马清苦。

屏幕里的光线闪动,照着司马清苦的脸明暗闪烁。

阿宝的愧疚之情更深了。

“他找你­干­什么?”司马清苦问道。

阿宝道:“出鬼煞村之后一直没有潘掌门的消息,我打过几次电话都没人接,所以发了个短信息问平安。他现在是回复我。”

“哦,就是没事了?”

“他说一切安好。”

司马清苦手托着下巴,看着屏幕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看得阿宝一阵阵发冷。

“对了,师父不是说师叔接了一笔除厉鬼的生意吗?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阿宝问。

司马清苦道:“他想联系的时候自然会出现。”

阿宝道:“话说回来,师叔这样去除厉鬼真的没关系吗?”

“什么意思?”

“师父不是摔断了腿吗?师叔不知道有没有事。”

“……我属于流年不利。”他才不会告诉他们他其实不是在鬼煞村受的伤,而是出来之后一脚踏进了一个坑!司马清苦愤愤地想:挖坑不填的人太不厚道了!

阿宝的手机突然又收到一条短信,还是潘喆,但是这条短信的内容就很耐人寻味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念着短信,然后看司马清苦,“师父,潘掌门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清苦道:“我的确是掌门没错,但不姓潘!”

阿宝吐了吐舌头,回了条短信:求详解。

潘喆回得很快:天机不可泄露。

“切。”司马清苦嗤笑。

阿宝感叹道:“我似乎能够理解师父讨厌他的心情了。”说话说半句藏半句就和写文每次卡在关键时刻停下一样,都很欠扁!

司马清苦道:“你的名字有被他改动过吗?”

“呃。”

“你明白从司马清雅变成司马清苦的感受吗?”

“呃。”

“比如说,现在有个人让你改名叫丁耍宝。”

“……太可恶了!”

电影结束,阿宝最后推着司马清苦从电影院出来,走到门口,就看到曹煜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站在门口,几乎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忍不住要看他。

他终于明白曹煜为什么光溜溜的鱼不当要去当一只熊了,任何一个人长着那么一张桃花脸都不可能安安静静地­干­活。

就像现在。

“哎呀!”一个少女往他怀里扑去。

曹煜温和地伸手扶住她,然后退开半步,从怀里掏出记录本翻到本月,在正字后面又画了一横。

……

这种好事会不会做得太容易了!

阿宝无语。

少女羞涩地捧脸,“谢谢你,你人好好哦,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曹煜冷着脸回答。

站在这里,阿宝也听到少女心碎一地的声音。

80、计中计(二)

“其实我人也很不错。”阿宝涎着脸凑过去。

少女红了脸,低头啐了一声“讨厌”,甩头跑开了。

曹煜看到他,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往他怀里看去,“他……”

“讨厌!”阿宝甩头。

“……”

两人一鬼上车。

鬼开车。

阿宝头靠着椅背打瞌睡,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司马清苦见他掏出手机,艰难地凑过来道:“谁啊?”

阿宝道:“广告。”

“哦。”他又倒了回去。

“咦?是你们公司发来的广告。”阿宝转头。

司马清苦道:“我们公司还没有建立。”

“我不是说你。”阿宝看着曹煜,“《嬉闹异域》,你们公司还真懂得开源节流啊,随便换张地图就是一个新的游戏。”

曹煜皱眉道:“新游戏?”

“是啊,下个月公测。”他见曹煜面­色­凝重道,“怎么了?”

曹煜道:“《嬉闹异域》原本是打算用来升级《嬉闹江湖》,开拓地图的。”

阿宝见他面­色­不愉,想了想道:“有没有后悔自杀?”

“没有。”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阿宝道:“原来是别人帮你开车,现在变成你帮别人开车,难道你一点都没有产生落差感?”

曹煜道:“我原来也是自己开车。”

……

真是滴水不漏啊。

阿宝决定开门见山,“当初你和三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曹煜道:“我对不起他。”

阿宝道:“具体地说说,也许我能帮你在三元面前美言几句。”开枪殉情的那一幕的确很感人没错,但也仅仅是感人。三元只在曹煜差点被鬼差带走时稍微有点表情波动,之后就一路保持蛇沉默。无论曹煜怎么献殷勤都来个熟视无睹。他和四喜、同花顺私底下偷偷逼问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三元对过往只字不提。

曹煜沉默了会儿,重复道:“我对不起他。”

阿宝:“……”也是个油盐不进的。

将司马清苦送回医院,阿宝和曹煜回印玄在这里的落脚点——

租书店。

现在正是下课放学时间,不少少男少女挤在狭窄的空间里翻阅书籍。他从他们中间挤过,踩着吱嘎吱嘎作响的木质楼梯上楼。

书房门敞开着,老鬼正在算账,看到他路过,忙道:“阿宝少爷,进来一下。”

阿宝探头道:“祖师爷身体好点了吗?”

老鬼叹气道:“还在休养。”

阿宝道:“祖师爷已经不吃不喝地睡了快一个月了,他该不会变成林中睡梦人了吧?”

老鬼道:“长生丹虽然能够保他不死,却让他的身体机能运作得极为缓慢。他受伤的复原速度自然也比旁人慢上好几倍。更何况他在受伤时使用赤血白骨始皇剑这样神兵利器,这种神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唉。”

阿宝也跟着叹了口气。

老鬼道:“我时间无多,以后主人就要靠阿宝少爷照顾了。”

阿宝拍着胸脯道:“放心!”

四喜和同花顺从怀里冒头。四喜严肃地点头道:“放心,我会监督大人的!”

阿宝双手戳着他的眼睛,把他塞了回去。

老鬼道:“让他们下来走走吧。”

阿宝识趣地将三个鬼使一个个拎出来,摆手道:“去玩吧。”

同花顺打了个哈欠道:“大人,我困。”

四喜圈着他的脖子跟在三元身后出门,顺便帮他们把门关上。

老鬼语重心长道:“其实,我并不赞成主人收曹煜为鬼使。”

阿宝垮下脸道:“是吧?我也不安啊。万一鬼差知道他阳奉­阴­违,敷衍了事,我一定会被连坐的。”

“不,我的意思是说,他应该由你收下的。”

“……”好吧,虽然他也很不希望祖师爷惹上麻烦,但是,这种把麻烦往别人身上推的做法还是很令人不爽啊。尤其他和这个别人关系分外密切的时候。

老鬼道:“鬼使是依靠御鬼者的元气来动用各种力量的。曹煜每个月都要做好事,又要打理各地的产业,每天的活动量都很大,更加会拖慢主人休养的进度。”

阿宝道:“呃。”这点他倒是没想到。

“可惜,”老鬼叹气,“你修行不够,不能收他为鬼使。”

阿宝道:“你的金玉良言令我顿时茅塞顿开。我突然非常迫切地想要回房间学习。”

老鬼欣慰道:“那就好。”

阿宝道:“那我走了。”

老鬼道:“明天帮我寄封信吧,晚上我写好放在桌子上面。”

“好。”阿宝出门,长长地舒出口气。刚才老鬼看他的眼神就像燕太子看荆轲,让他差点就痛哭流涕着指天为誓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不过,他的确应该学习了。

阿宝想起在鬼煞村遇险时自己的无能为力,心中顿时激起万丈豪情。他高叫道:“四喜!”

“到!”

三元四喜同花顺在他面前一字排开。

“我要好好读书。”阿宝郑重道。

四喜面­色­凝重地点头。

夜战,开始了。

“四喜。”阿宝喊道。

“在。”

“我又多记了一划,你看!”阿宝得意地展示着纸上比刚才多出来的一划。

“太好了。”四喜和同花顺一起鼓掌。四喜指着前面一堆零食,问道:“大人想吃哪一种?”

阿宝道:“鱿鱼丝。”

四喜捧着鱿鱼丝喂他。

阿宝边吃边继续记。他身后,同花顺正用敲背­棒­帮他轻轻地敲着背。

过了一会儿,阿宝吃完了一整盘鱿鱼丝,面露喜­色­道:“三元,过来让我试试。”

三元站起身正要走过去,就看到曹煜从门外冲进来,抢在他面前对阿宝道:“我来吧。”

阿宝道:“刀剑无眼。”

曹煜微笑道:“你有。”

“……”阿宝将符咒贴在他身上,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曹煜沉思须臾,问道:“应该有什么样的感觉?”

阿宝道:“其实它是追踪符。”

曹煜猛地从原地消失。

阿宝闭上眼睛,然后睁开,对三元道:“去厨房把他叫回来。”

等曹煜回来时,手里托着一个提拉米苏蛋糕。

阿宝一拍桌子,气势十足道:“好!从现在起,我正式宣布草鱼加入我们的抱佛脚小分队。”

奋战到半夜,阿宝受不住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胃有点难受。他让四喜跑去找老鬼要点胃药,却得到没找到的回答。

“不过我在书房看到了一封写给大人的信。”阿宝把信交给他。

阿宝疑惑着接过来道:“我的?”

信封上写着“阿宝亲启”四个字,但没有邮票。

阿宝拆开信,竟然是老鬼留下的。

四喜见他面­色­越来越凝重,忙问道:“怎么了?”

阿宝看完信,怅然道:“老鬼,不,秦鸣天前辈转世投胎了。”

四喜道:“啊。他怎么没说?”

阿宝道:“或许,他不想大家太感伤吧。”

“印玄大人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阿宝走到门口,无声地望着印玄那扇紧闭的房门。自从印玄闭关养伤以来,他们已经一个月没见面了。人与人的相处真的很奇妙。对比起刚遇到印玄时的惊惶和恐惧,他现在竟然已经开始思念了。

就在他双眼一眨不眨地凝望着门的时候,门毫无预警地开了。

印玄穿着身宽大的白袍站在门口,阳光从房内照过来,衬得他分外明亮耀眼。

“祖师爷!”他猛然跳起来冲过去,但真靠近时,他又止住了脚步,挠头挠腮地傻笑道,“你没事了吧?”

印玄道:“陪我用早餐。”

“嗯!”

81、计中计(三)

从外观的角度来说,曹煜当然要不老鬼美观得多,但是从实用角度考虑的话……

阿宝艰难地咬着传说五谷杂粮粉所烙的大饼。

“大人,要不要我帮你切成小块再吃?”四喜看着烙饼上的牙印,于心不忍地问。

阿宝捂着酸涩的腮帮子,“昨天的蛋糕明明很好吃,为什么烙饼差这么多?”

四喜道:“因为蛋糕是在蛋糕店里买的。”

“草鱼还在厨房吗?你去告诉他,以他这样的工作态度和产品质量,打光棍的机率是很大的!”

曹煜耳尖地从厨房里伸出头来,“反过来讲,只要产品质量过关,就能如愿以偿?”

阿宝道:“产品质量过关是个相当抽象的词。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用烙饼拍了拍桌子,“像这种当乒乓球拍都绰绰有余的东西,铁定是免检产品——连检查的资格都免了。”

印玄缓缓地咀嚼完自己嘴里的食物,问道:“要不要叫外卖?”

“看祖师爷顶着一头长发穿着一身古装说叫外卖,真的叫人很穿越。”阿宝­干­咳一声道,“不用了,其实我也不饿。”昨晚吃的东西到现在还顶着胃。

“大人,报纸有优惠!”同花顺开心地拿着报纸跑上来道,“超市打折!”

阿宝指着打折页面最大最显眼的卫生巾广告,无奈地问道:“你觉得我们谁需要它?”

同花顺红着脸道:“下面还有。”

阿宝道:“洗洁剂?交给草鱼,他需要。”

“咦。”四喜突然将报纸反过来道,“大人,你看这条新闻。”

阿宝瞄了一眼,随即盯住不动,“科传网络技术有限公司,不就是曹炅名片上的那个,嬉闹江湖的开发商?哇,一个月游戏策划死了两个,场景建模师死了一个,PHP开发工程师死了一个……他们是不是惹上什么东西了?”

“我看看。”曹煜很快从厨房里走出来。

四喜将报纸给他。

曹煜脸­色­越来越凝重。

“你朋友?”

曹煜道:“在公司里见过。”

阿宝卷起袖子道:“来,把他们的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帮你招魂。”

四喜小声道:“大人,您昨晚练搜魂咒不是练了一半就睡着了吗?”

阿宝面不改­色­道:“剩下一半我在梦里练完了。”

曹煜道:“我只有他们出生年月日,没有时辰。”

阿宝惊讶道:“你还真有他们的生日?”他以为没有所以才毛遂自荐的……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郁闷感充斥胸口。

曹煜道:“我进入鬼煞村之前,把所有的资料都放在网络硬盘里。”

阿宝道:“呃,缺个时辰,问题很严重的。”

印玄道:“通过联系方式问家人就知道了。”

阿宝满脸苦涩地看着曹煜道:“这个,你不会也有吧?”

“有。”

“……祖师爷英明。”

不得不说,曹煜的厨艺虽然差了一点,但是办事效率一流。阿宝刚去厨房里倒了杯水,出来就看到曹煜递了一张纸过来。

“这门快?”阿宝喝了口水道,“怎么只有一张?”

曹煜道:“印先生说一个就够了。”尽管当了印玄的鬼使,但他始终有自己的骄傲,不愿将自己放到奴仆的位置上。

印玄道:“你先招魂吧。”

阿宝道:“现在?”

“现在。”

“这里?”

“这里。”

“总要先准备一下东西。”阿宝的笑容很­干­。事实上,他觉得再过一会让,自己可能连很­干­的笑容都摆不出来了。

四喜默默地把书翻开递给他。

阿宝道:“不是,我是说摆个香炉,烧点纸钱……”

他一边说,曹煜一边把东西从柜子里拿出来,然后一一摆放好。

“原来,都有啊。呵呵,挺齐全的。”阿宝嗓子发­干­,忍不住把水一口气喝完。

同花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条红手绢,不停挥舞道:“大人,加油!”

阿宝卷起袖子,抹了把脸道:“好吧,我来了。”他仰头喝了口酒,噗得喷在桃木剑上。

四喜道:“大人,书上没有这个步骤。”

阿宝吃惊道:“没有?那放一把剑和两杯酒在这做什么?”

曹煜道:“有备无患。”

“……”阿宝放下剑,拿过书,又细细地看了一遍道:“好,我知道了,重新来!”

他撒了一把纸钱买路,然后摸出纸片人,口中念念有词。

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

“大人?你是不是睡着了?”四喜绕到阿宝前面,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阿宝睁开眼睛,挥手道:“别吵,就快念对了。”

四喜道:“大人,你说等你念对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去投胎了?”

阿宝道:“闭嘴。”

四喜只好蹲下来继续等。

就在他们以为计时器会继续往下走的时候,纸片人突然站了起来,扑到阿宝身上。

阿宝刚想打招呼,就看到纸片人突然露出牙齿,朝自己的手指咬下去。

“放肆!”印玄袖子一挥,纸片人被一阵风刮在地上。但它很快站起来,戒备地看着他。

阿宝打圆场道:“那个,鬼差大哥从­阴­间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祖师爷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纸片人愤怒地挥舞手臂。

阿宝想了想,将祭坛上的酒杯放在他面前。

纸片人一下子弹了开去。

阿宝­干­笑着,“不喜欢啊?也是,嗜酒贪杯不好。那帮我找个人吧?”他把生辰八字递过去。

纸片人傲慢地仰起头。

一条细线突然从纸片人的咽喉处穿过。

纸片人大吃一惊,想要回到­阴­间却发现自己竟然被锁住了。

“祖师爷,这样不太好吧?”阿宝­干­笑。祖师爷是长生不老,以后不需要和鬼差打交道,但是他们这些都还指望着下辈子投个好胎的。

印玄道:“放心。”

两个极简单的字,也没有任何解释,但是从印玄嘴巴里说出来,立刻抚平了阿宝的所有忧虑。他的气势马上回来了,将生辰八字放到纸片人面前,使了个眼­色­道:“兄弟,你懂的。”

纸片人愤怒地挣扎了足足一分钟,终于放弃了。它低下头,纸片自燃起来。

阿宝一惊,正想将杯子里的液体泼过去灭火,但是手刚一抖就想起这液体是酒,只会助燃,连忙缩了回来。这么一耽搁,纸片人烧成了灰。

“他实在太贞烈了!”阿宝感叹。

“小曹先生。”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阿宝背后响起,他猛然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粉衬衫深黄西装裤的眼镜男站在身后,一脸惊讶地看着曹煜。

曹煜道:“你是游戏策划,Jason。”

“还是叫我中文名吧,我叫黄文裕。英文名听习惯了,忘了自己中文名叫什么,鬼差喊了我半天都没应。差点做孤魂野鬼。”黄文裕苦笑道。

曹煜道:“你怎么死的?”

黄文裕面­色­一僵,摇头道:“死都死了,还提这些­干­什么。”

曹煜道:“一个月里,科传死了四个,不会是风水不好吧?”

黄文裕叹气道:“还真的是风水不好。你们有没有招他们三个上来?”

阿宝道:“还没,正打算招。”搜魂咒成功之后,他对自己信心大增。

黄文裕道:“你们招上来就知道了,一个两个都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要不是我心脏坚强,经受住了考验,可能也和他们一样,坐在下面等着鬼差把其他的魂魄找回来。”

曹煜道:“你们是被吓死的?”

阿宝道:“难道是厉鬼?”

黄文裕道:“其实我也没看清楚,他们打扮就像民国那时候,男的穿中山装和长褂,女的穿旗袍和拿着褶子很多的裙子。有的脸发青,有的脸发紫,表情极其狰狞,相貌十分丑陋……我虽然不是被吓死的,但是半夜三更在公司里可能到这样一群人走在走廊里,也够呛的。”

曹煜道:“他们在公司里做什么?”

黄文裕道:“我哪知道啊。他们走来走去的,说开会吧,也没人主持。说开舞会吧,也没人跳舞。说开茶话会吧,也没人聊天。说逛马路吧……我们公司哪来的商店啊。”

曹煜道:“曹炅知道吗?”

黄文裕道:“应该是听到了消息。我是第三个。第一个是Fanny,她是从楼上摔死的,我们都以为她自杀,刚好那时候她和他男朋友分手,我们也没多想。第二个是Mick,他死在厕所里,被拖把柄给捅死的。我们都觉得蹊跷,以为是仇杀,他不是花心嘛。警察跑来查了半天也没结果。直到我下去了,遇到他们两个才知道原来大家遇到的都是同一件事。不过他们挺倒霉的,魂魄还没收齐,据说要是找不到,以后投胎都麻烦。”

“你们公司是不是建在坟场或者刑场之类的地方?”四喜问。

曹煜道:“不是。科传是我亲自选址督造的,那里以前是民居,而且我找算命先生算过,方位摆设都很讲究,应该不会招来厉鬼。”

阿宝道:“会不会是算命先生忽悠你?”

“是潘喆。”

阿宝:“……”怪不得潘喆这么容易就进入鬼煞村加入曹煜的阵营,原来以前就光顾过生意。

四喜道:“一般发生这样的剧情只有一种可能。”

阿宝道:“什么?”

“仇家指使的。”四喜道。

曹煜眼睛眯起。

黄文裕道:“不会吧。我们是游戏公司,又不是黑道堂口?小曹先生你说呢?”

曹煜道:“曹氏目前有能力做出这种事的敌人只有两个。”

“谁?”所有人竖起耳朵。

“许立杰。”

阿宝道:“有点耳熟。”

印玄道:“许芹的父亲。”

“啊!”阿宝先是一脸恍然,但很快疑惑道,“许芹是谁?”

印玄拿出那个放鬼煞村地图的黑匣子。

阿宝道:“她还在里面?”

印玄道:“嗯。”

“……不放出来吗?”

“为什么?”

“超度什么的。”

印玄道:“等你学好就交给你。”

“……谢谢祖师爷。”阿宝含泪。祖师爷真是事事为他考虑啊,一点锻炼的机会都不肯错过!

四喜道:“你刚才说有两个,还有一个是谁?”

曹煜道:“我。”

黄文裕吃惊道:“小曹先生?”

阿宝点头道:“有道理。”曹煜死了,现在曹家就落在了曹炅手里,曹煜想要搞垮他也很正常。

四喜道:“所以,最可能的人是许立杰?”

印玄道:“是与不是,看看就知道了。”

阿宝道:“今晚吗?一个月死四个,说不是每晚都有啊。”

黄文裕道:“我们都是晚上一个人留在公司才出事的。现在应该没人再敢半夜三更留在公司了。”

同花顺高兴道:“好!我们今天晚上一起去抓鬼!”

阿宝道:“你可以自抓。”

同花顺托着脸道:“要不我们玩捉迷藏,大人来抓我?!”

阿宝道:“好啊。你去躲吧,我数到一百再来。”

同花顺嗖得一声不见了。

四喜不敢苟同地看着他道:“大人,骗小孩是不对的。”

阿宝道:“是啊,所以我是骗小鬼。”

四喜:“……”

黄文裕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够看到我?”

阿宝道:“看到这个祭台你还不明白?”

黄文裕想了想道:“天师?”

阿宝微露得意道:“好说。你就是我用搜魂咒找上来的。”

黄文裕看着曹煜道:“唉,小曹先生,我们可以在鬼节搞个天师捉鬼活动。”

曹煜道:“你的建议我会让其他游戏策划跟进的。”

黄文裕笑容顿时一僵,幽幽地叹了口气。

阿宝拉着实体的曹煜,压低声音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怎么管公司啊?”

曹煜扯起嘴角,笑容显得分外­阴­险,“除了你们之外,又有谁知道我死了呢?”

82、计中计(四)

九点十分,电影散场。影院前面的路灯照着鼎沸的人群,吸引了街道大部分人的目光。

影院对面,一幢大厦高耸,大半没入夜­色­,只有五楼亮着几扇灯光。大厦侧面灯光不及处,一把钥匙悬在半空,轻轻Сhā入铁质的防盗门,咔得一声,锁打开了。

刷拉拉,铁门被左右拉开,露出里面的玻璃门。

之前的钥匙不见了,很快又出现一把新的钥匙Сhā|进地上的钥匙孔,啪嗒一声,玻璃门被推开,须臾,又被轻轻拉上。

细微的脚步声出现在空旷黑暗的侧边大堂。

“嗷呜!”突兀痛呼声打破凝滞的黑幕。

“大人。你没事吧?”

“大人,这是你不和我玩捉迷藏的报应啊!”

阿宝用右脚脚底轻轻搓着踢到盆景的左脚脚趾,忍痛道:“我就说,要带个手电筒来的。”鬼煞村历险之后,他其他的没学到,只学会了一件事——探险的时候,手电筒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手电筒是万万不能的。

曹煜的声音在前面响起,“等等。”

没多久,大堂的灯光突然亮起来。

“啊!我没戴人皮面具!”阿宝高叫。

四喜道:“大人,你不是在隐身衣里吗?”

阿宝猛然回过神来,­干­笑道:“呵呵,我光明正大惯了,一下子这么低调有点不适应。说到隐形衣,草鱼啊,你在哪里弄到这宝贝的?”

曹煜道:“网购。”

“下次再有的话,能不能告诉我,我再买一件。”阿宝轻轻地动了动身体。他整个人正缩在印玄的怀里,印玄的手环着他的肩膀,他的后背贴着印玄的胸膛,体温隔着衣服互相传递着,稍稍一动就会产生摩擦,让他既紧张又不自在,只得拼命说话分散注意力,“对了,上次你和老鼠爷共用这件隐身衣时,是用什么姿势?不会也是用抱的吧?”

曹煜回过头来。魂体的他虽然不会出现在摄像头下,却仍在阿宝的眼中,连眉头皱起时的褶皱都一清二楚。

四喜道:“大人好像很高兴?”

“老鼠和鱼抱在一起,除了猫以外谁会高兴?”阿宝说完顿了顿,愤怒道,“你说我是猫?!”

四喜:“……”

黄文裕趁他们吵吵闹闹之际,在大厅里转了一圈,感慨道:“没想到,我还有机会回来走走。”

电梯终于回到一楼,叮得一声打开了。

阿宝进电梯,“大厦晚上有保安值班吗?”

曹煜道:“有。”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看监控。”阿宝边说,边将戴着白手套的手从隐身衣里伸了出来,略一犹豫后才按下了楼层数。

监控室。

近百台的监视器挂在控制台的周围。

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台五十六寸的监视器,播放的正是电梯的画面——

电梯在五楼停下,打开,过了一会儿,又自动关上门。

电梯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来了啊。”

坐在­操­控台后的身影双目紧锁屏幕,手指遥控着监控,将画面切换到走廊。

“既然侧边的电梯不能上我们要去的地方,为什么我们不一开始就直接从正中间的大门进而非要绕得这么迂回?!”阿宝从电梯里迈出来,嘟嘟囔囔地跟在曹煜身上。

曹煜道:“因为我没钥匙。”

阿宝道:“……很好,你说服我了。咦?这里的办公室怎么亮着灯?”

曹煜想了想道:“这几间应该出租给了其他公司。”

黄文裕道:“大曹先生怕闹鬼的事情传出去之后对公司有影响,所以没告诉他们。”

“哦。”

经过透着亮光的办公室之后,他们再度走入一片漆黑之中。

阿宝渐渐习惯了和印玄来两个人贴着走。反正他叉开腿往前走就是了,要是步伐哪里不一致了,印玄就会主动停下来。

好不容易摸到电梯门边上,阿宝刚按下往上键,门就开了。

“真配合啊。”阿宝走进去,伸出手指按下十二楼,然后感到腰际一紧,身体被抱了起来。

电梯里的每个情景都清晰得反应在监控室大屏幕上。

坐在­操­控台的窈窕身影看着看着,突然拿出手机,惊恐地叫道:“你不要来!千万不要来!”

啪。

手机横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弹落在地。

屏幕依旧亮着,依旧在通话,但是……

原本坐在控制台后通话的人不见了。

所有监视器的光只能照着一把空荡荡的椅子。

十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户正敞开着,夜风不断灌进来,吹起铺满走廊的白纸,发出阵阵翻页般的声音。墨绿的地毯被完全掩盖在白茫茫的A4纸下,只能从纸与纸的缝隙中看到一个个小而尖锐的深黑。

正对窗户的是曹氏旗下最炙手可热的游戏公司——科传网络技术有限公司。公司名字被做成一块镶金的牌匾,挂在公司大门的左侧,再过去,就是用巴掌大的“12楼”三个墨黑大字。

在科传公司与走廊中间有一条细细的长廊,与正对窗户的长廊形成一个T字。科传公司在T字的顶部,而电梯就在T字的右边。

叮得一声。

电梯打开了,橘­色­的亮光安静地照着电梯前一小块地方。

没有脚步声。

没有说话声。

电梯和十二楼的走廊安静得仿佛在沉睡中。

电梯门缓缓往中间合拢,就在相贴的刹那,两只手伸了进来,慢慢地、慢慢地将在电梯往两边拉开。

正对着电梯门的镜子上随着门的再度开启,渐渐映照出了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他的脸泛着一层死气,好似在棺材里睡了一半跑出来的。他的眼睛扫过电梯里的每个角落,然后慢慢地走了进去,伸出手,一点一点地在空气中的伸展着,就好像在寻找什么。

哗啦,电梯门在他寻找的过程中关上了。

他蓦然回身,正想按键将门打开,就听到砰得一声,门被用力地敲了一拳,整个电梯随之一颤。

门刷拉打开。

中年男人一拳揍在站在门口咧嘴大笑的青年脸上。

青年被揍飞出去,随即站起身朝他扑了过来。

两人顿时厮打起来。

T字型走廊的人渐渐多起来,慢慢地挤满整个楼层,疯狂地为两人呐喊。

宁静的十二楼突然变得热闹无比。

在热闹中,谁都没有发现正对着电梯,也就是T字最左侧的楼梯间大门诡异地开了一条细缝,然后一点点地拉开,拉到差不多够一个人出入之后才停下,又过了一会儿,门重新关上了。

“他们在做什么?”阿宝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问。

四喜不得不将耳朵送到他嘴巴前面两三厘米的地方。

“我说,他们在做什么?”阿宝重复了一遍。

四喜道:“打架吧。”

正在打架的人诡异地停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扫了过来。

阿宝身体一僵。

被那么多僵尸一起盯住的感觉实在很不好。

没错,僵尸。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黄文裕口中的厉鬼根本就不是鬼,而是僵尸。对他来说,这可比厉鬼难对付多了,因为他目前学的咒语中,还没有涉及到处理僵尸这一块。

之前拼死拼活的中年男人和青年架也不打了,双双朝这边走了过来。

其他的僵尸跟在他们身后。

黑暗中,能看到他们眼中正冒着绿光。

……

都饿成什么样子了。

阿宝贴着印玄的胸膛,不忘胡思乱想。

中年男人走到楼梯间的门前转身,蹲下来,张开双臂,一点点地朝电梯的方向摸索过去。青年和其他僵尸有样学样地蹲下来,四处摸索着。

过了会儿,他们几个人会合了。

中年男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四周,不死心地又摸了一遍,但同样还是什么都没有。

砰。

他愤怒地拆下了楼梯间的门,然后朝下飞奔而去。

其他僵尸对视了一眼,有的跟着中年男人往楼下跑,有的在走廊里乱蹦乱跳。

好不容易等他们都离开之后,印玄才带着阿宝从走廊顶部缓缓落下。

阿宝呼了口气,转身,就看到三元正捏着黄文裕的脖子,冷冷地站在那里。

曹煜站在他身边,看黄文裕的目光也充满了嘲讽和杀气。

印玄解下隐身衣,披在阿宝身上,“我去解决他们,你站在这里别走开。”

阿宝道:“祖师爷小心!”

他们的动静引起剩下的僵尸的注意,他们很快冲了过来。

印玄冷笑,手指如弹琴般的弹动。

僵尸犹如多米诺骨牌一般从前往后倒下。

阿宝在旁鼓劲道:“祖师爷帅,最帅!祖师爷厉害,祖师爷最厉害!”

四喜小声道:“大人,你这样会不会很狗腿?”

三元拎着黄文裕道:“他怎么办?”

阿宝在身上摸来摸去,道:“你等等,我找下噬魂符。”

黄文裕用力地抓着三元的手,想要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扒开。

“找到了!”阿宝高兴地拿出噬魂符。

黄文裕扭动得更厉害了。

阿宝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

三元的手松了松,改抓住他的肩膀。

黄文裕道:“你们要做什么?”

阿宝道:“这辈子我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奸­细,一种是叛徒。刚好你两种都是。”

黄文裕慌忙看向曹煜道:“小曹先生,他胡说!我就是一个倒霉鬼,怎么可能变成­奸­细?!”

曹煜漠然道:“你怎么知道曹炅没有把闹鬼的事情告诉其他公司的人?”

黄文裕道:“这还用问吗?出了这么大的事,大曹先生为了维护公司的名誉肯定不会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的!”

曹煜道:“你比我还了解他啊。”

黄文裕窒住。他终于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第一,以他的级别根本不可能和曹炅有近距离接触,更不用说了解他。第二,他死后直接被带回了地府,又怎么能这么笃定地说出曹炅没有泄露这件事?

三元道:“而且,你刚刚不是想用叫喊声暴露我们的行藏吗?”

黄文裕目光闪烁。

阿宝道:“幸好祖师爷英明,在关键时刻想到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划。明着让电梯自己往十二楼来,嘿嘿,我们暗中走楼梯上来。”

四喜道:“大人,你之前不是还抱怨走不动吗?”

阿宝道:“你大人我现在站在十二楼不就说明最后还是走动了吗?”

突然,楼下突然传来男人的尖叫声。

“糟了。”阿宝想起刚才往下跑的那群僵尸,脚步动了动,又停下来看印玄。

印玄已经走到T字的中间,闻声倏然回到阿宝身边,伸出手。

阿宝愣了下才发现印玄看不到自己,急忙握住他的手。

印玄抱起他往楼下冲去。

十一楼的楼梯间门已经被卸了下来。

一个男人趴在走廊上,艰难地爬动着。

曹煜打开走廊的灯,“是保安。”

阿宝和四喜冲到男人身边。

四喜化身为实体,将男人翻了过来,只见男人肚子被捅了两刀,眼见不行了,剩下最后一口气用手指却拼命地指着T字走廊的交叉处。

阿宝疑惑地起身朝他指着的方向跑去。

那里竟还躺着一具男尸,却是仰面朝上,看样子比之前的保安死得还早。

四喜突然问道:“那群僵尸去哪里了?会不会……”

阿宝道:“我们再找找,说不定还有人。”

四喜道:“五楼的人不是没走吗?”

曹煜道:“最快的办法就是去监控室。”

“看那里。”三元指着他们身后的电梯。

电梯门的上方有一连串数字,电梯到了哪一层哪个数字就会亮起。而这个电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回到了下面,现在正一点点地往上跳。

九楼、十楼、十一楼……

是谁?

有是保安?

还是僵尸?

阿宝紧张地退后好几步,走到印玄身边才算定下心来。

但电梯没停,继续往上,直到十二楼……

停下了。

“糟糕。”

这次不用任何提醒,大家都自发地往十二楼冲去!

83、计中计(五)

电梯门敞开着,四四方方的橘光­阴­冷地照着走廊,就像一幅在黑暗中发光的遗照。正对楼梯间的半身镜里有身影晃动,不用细看也知道是阿宝他们自己。

墨绿­色­的地毯连接着电梯和楼梯间,静谧以极。

曹煜默默地打开灯。

走廊像是被谁打扫过,站着的躺着的僵尸都被一扫而空。只剩下科传网络技术有限公司的牌匾掉在公司玻璃大门前,摔得四分五裂。

曹煜靠着墙,皱眉道:“我觉得有点……”

四喜接下去道:“不舒服。”

阿宝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走廊好像不一样了?”

四喜道:“很明显,僵尸不见了。”

阿宝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四喜道:“地上有个木牌。”

阿宝道:“也不是这个。”

“地上的白纸不见了。”说话的是三元。因为一直拎着黄文裕的魂魄,所以他并没有回到阿宝的怀里。

曹煜补充道:“是A4纸。”

阿宝击掌道:“我就说,刚才地板好像不是这个颜­色­的,原来铺着白纸啊。哎,为什么?总不会在搞装修吧?”

“想知道为什么,问就可以了。”印玄缓缓抬脚往前走去。

阿宝想要跟上去,却看到印玄背在身后的手轻轻地摆了摆。

印玄走到T字走廊的交叉点,然后停下。他肩膀左侧的延伸线正好对着一双深烟灰­色­的瞳孔,它们正隔着薄薄的玻璃门从­阴­暗的办公室里看出来。

但是这个角度对阿宝他们来说,刚刚是死角。

吱吱……咔,吱吱……

宁静的走廊里响起突兀的广播噪音。

阿宝下意识地上前半步,“祖师爷,声音……”

印玄慢慢地转过身,与那双瞳孔四目相对。

吱吱声更响了,须臾,一个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在走廊里轻轻响起,“谢谢周女士的来信。正如您信中所言,在繁忙生活的闲暇,逛一逛公园,看一看绿化,保持身心愉快,才能活得长久,活得开心。调频204.4,我是《畅想梦想一起想》的小杨……”

玻璃门突然像爆破般被炸了开来。

阿宝只看到玻璃碎片和玻璃渣像夕阳下金银闪烁的浪潮般扑来,就被四喜和三元双双化作实体挡住了整个身体。即使这样,他仍感到额头一阵刺痛,血珠喷溅,正中鼻梁。

“大人,你没事吧?”四喜晃了晃他的胳膊。

阿宝回神,摸着额头的伤口,吃痛地咧了咧嘴巴,摇摇头,紧张地拨开他们道:“祖师爷呢?”

话音刚落,墙壁与地就像彗星撞地球似的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走廊顶部的灯闪动了两下,噗得一声,竟全灭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挡在走廊中央,一动不动。从公司正对面走廊尽头窗户透过来的微弱光线只能描述出身影颀长僵硬的轮廓。

阿宝退后半步道:“僵尸?”

三元道:“曹煜。”

阿宝迟疑道:“你肯定?”

三元顿了顿才点头。

阿宝道:“那他怎么不动啊?”

三元往前走了一步,手犹豫地悬在半空,似乎想碰触却又半路改变了方向,转向旁边的墙壁轻轻一撑,继续往前走。

阿宝跟在他身后边摇头边批评道:“这个动作改得太僵硬了。”

四喜从曹煜的另一边走过,回头看了曹煜一眼道:“苦­肉­计用多就不灵了。鬼魂变成实体后受伤,只要变回魂体就会痊愈,这是常识,耍酷也没用。”但是一眼看后,他的目光便挪不开了。

夜间森冷的余光洒在曹煜凝固的脸上,好似­精­选了最惊诧瞬间来表现栩栩如生的蜡像。

“你……”

四喜刚说了一个字,已经走到T字走廊交叉口的三元突然回身,朝后扑去。

阿宝毫无防备地被压在身下,背部压在满地的玻璃碎片和渣滓上,痛得脑袋一片空白,懵懵懂懂的,有点回不过神。

身上的压力很快轻了。

阿宝喘了口气,刚打算站起来,就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剑正对自己的脖子。握着剑的人穿着一件长及膝盖的黑大衣,及肩长发,脸背着光看不清楚,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不太友好。

三元、四喜和曹煜像三个蜡像,正以不同的姿势定格在走廊里。

阿宝发现,现场唯二能动的,就是自己和剑的主人。

“祖师爷?”他小声喊道。

那人道:“你是御鬼派传人还是通神派传人?”

阿宝眼珠子一转,那把剑就朝前递进数分。他只好老老实实道:“御鬼派。”

那人道:“你为什么和印玄混在一起?”

阿宝吃惊地抬头。从对方的口气可以听出,他对印玄一定有了一定的了解。难道是三宗六派的人?

那人道:“回答我。”

简短的三个字,却透出无形的压力。阿宝­干­笑道:“具体的原因很复杂,相当复杂,事实上,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

那人道:“你们为什么要杀这里的人?”

阿宝愣住了,“谁?杀谁?谁杀谁?”

那人道:“你们是人类,人类杀人类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们应该很清楚。”

阿宝道:“我是人类这点我很清楚,杀人要负法律责任这点也很清楚,但是我对你特地向我提出这一点的目的有点不太清楚。”他嘴上是回答着他的问题,耳朵却一直竖着听四周的动静,希望能够听到一点关于印玄的声音,哪怕是呻吟声也好。

那人看穿他的想法,冷声道:“不用听了,印玄已经跑了。”

“啊?”阿宝震惊地看着他。虽然他认识印玄不算久,但是两个人经历过的事情也可以写半本书了,印玄遇到尚羽、大镜仙这样非人的对手时都不曾逃跑过,怎么可能遇到眼前这个就逃跑了?难道他不是人?是比尚羽和大镜仙还要强大的存在?

那人道:“你还没有说印玄杀人的动机。”

阿宝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人是什么人,但是我们的确在这里遇到了两具保安的尸体,他们是被僵尸杀死的,不是我们­干­的。”

那人道:“僵尸?你是说这里有僵尸?”

阿宝听他的语气似乎不信,忙道:“千真万确!而且是很大的一群,刚刚他们还在这里聚会斗殴。”

那人道:“那他们现在呢?”

阿宝道:“祖师爷和他们缠斗了一会儿,杀了不少僵尸,后来我们听到楼下响起惨叫声,下去一看,就看到两个保安死了。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电梯上了十二楼,停了,以为僵尸上来了,所以又回到十二楼。但这时候僵尸不见了……后来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先传出广播的声音,后来玻璃爆炸……”

那人道:“坐电梯上来的是我。但是我并没有遇到僵尸,而且十二楼也不可能有僵尸。”

阿宝道:“为什么?”

那人道:“你站起来。”

阿宝道:“在你把剑移开之前,我站起来很像是自杀。”

那人收起剑。

阿宝这才缓缓站起来,顺便摸了摸后背,幸亏他衣服还算厚,玻璃渣只沾在衣服表面上,并没有割伤他。

那人退后几步,走到T字型岔路口,指着正对公司大门的走廊道:“你自己看。”

阿宝疑惑地朝前走了两步,走到他身边,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墨绿­色­的地毯上,似乎画了什么黑漆漆的图案。“这是什么?”

“驱魔阵!”那人道,“驱魔阵就是用来对付僵尸的,­阴­气重的鬼魂也会受其影响,威力极大,是我两天前亲手画下的。有它在,任何厉鬼和僵尸都不可能在十二楼待太久,更别说聚会斗殴。”

“厉鬼?”阿宝慌忙看三元的脸­色­。

三元姿势仍然像是扑到他姿势,只是从趴变成了站,看上去有些诡异。

阿宝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的鬼使?”

那人道:“凭什么?”

阿宝道:“你的阵法太厉害,我怕他们受不住。”

那人道:“敢助纣为虐,就该知道严重后果。”

阿宝道:“这是个误会。”

那人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阿宝无奈了。他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也算不少,但是这么刚愎自用的还是头一个。“虽然谈到现在才问这个问题让人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先生您哪位啊?”

“臧海灵。”那人一字一顿道。

阿宝这才注意到他的脸已经暴露在月光下,竟是一张五官深邃的英俊脸庞,好似混血儿一般。“你是……华侨?”

臧海灵道:“我来自诡术宗。”

诡术宗这三个字才让阿宝真正大吃一惊。

严格说来,三宗六派现在真正活动的只有六派,三宗基本上已经成为和传说一样神秘的角­色­了。不止三宗,像麒麟世家也是传说中有,现实很少见的人物,但是没想到印玄出现之后,这些传说中的人物和门派竟然陆陆续续地出现了。

“你……出来做什么?”阿宝结结巴巴地问。

臧海灵道:“寻找本宗圣物。”

阿宝心里顿时有了底,却还是装模作样地问道:“什么圣物?”

“赤血白骨始皇剑。”

阿宝心底咯噔一声,暗道:果然。

臧海灵道:“你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阿宝道:“呃,这把剑和秦始皇有什么关系吗?”

臧海灵眯起眼睛。

阿宝道:“这个名字还挺凶残的。”

“我知道它在印玄手中。”

阿宝觉得今天晚上他已经吃了太多惊了,再吃也撑不下去了,所以随便扯了扯嘴角来表达内心的震动。

叮。

电梯门突然又响了。

阿宝下意识地退后半步,很快却被一把剑挡住了退路。

臧海灵一边挡住他的退路,一边看着电梯的方向。

电梯门缓缓开启。

电梯里的灯光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印玄施施然地从里面走出来。

阿宝几乎泪流满面,“祖师爷……救命。”

臧海灵冷笑道:“你还有胆子回来。”

印玄道:“我没有离开。”

臧海灵道:“难道你刚才是去喝水了?”

印玄道:“我去下个结界。”

“结界?”

“嗯。”

臧海灵心中好奇,忍不住问道:“什么结界?”

印玄道:“隐藏气味和气息的结界。”

阿宝下意识地摸额头伤口。

臧海灵道:“你这个借口找的不错,不过对我没用。我来找你是为了两件事,你交代清楚,我就放过他们。”

印玄嘴角一勾。

阿宝只觉眼前一花,身体已经被重重地朝旁边退去,撞在墙壁上,臧海灵手中的剑挽出数十道银­色­剑花,犹如眼冒金星一般,在眼前一朵朵绽开,完全看不清楚剑和人的位置。

但印玄已经在原先的位置上消失了。

臧海灵警戒地用剑花包围住自己。

阿宝捂着肩膀,刚站直就感到额头一暖,好似什么柔软温润之物正碰触着自己。他猛然抬头,眼睛正好对上印玄的眼眸,身体好似有电流钻过一般,热流从头到脚地猛窜着,每个毛孔都打开了,说不出是舒服是兴奋还是激动。

“你们……”

臧海灵刚说了一个字,印玄就从阿宝的身前一晃,冲进了剑花之中。

阿宝拍拍脸,打起­精­神跑到三元身边,开始研究他一动不能动的原因。“咦?找不到定身符?”他不死心地从上到下又看了一遍,“那是什么?”

印玄在打斗中不忘回答他的问题,“定身术。”

阿宝恍然道:“对啊,应该是定身术。但是,怎么解开呢?”

印玄还没回答,就听臧海灵高叫一声,身体猛然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四喜身上,一人一鬼朝旁边飞出一米多才停下。

臧海灵捂着胸口飞快地站起来。

他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大人,好像能撞开。”

阿宝道:“我觉得这种事情太不可思议了,完全没有科学根据嘛。”他一边说一边走到曹煜身前一米处停下,然后用力向曹煜撞去。

曹煜被直挺挺地撞倒在地,完全没有动静。

……

阿宝欣慰地说:“我就说完全没有科学根据嘛。”

84、计中计(六)

臧海灵拿着剑,慢慢地举起来,就像有数架摄像机正在多角度地拍摄着他的每个动作那样,将动作做得流畅、缓慢而漂亮。

印玄站在剑尖所指方向前两米处,双手背在身后。月光照着他的侧脸,白发亮若银雪,面­色­平静。

呼。

吹蜡烛般的吐气声响起,臧海灵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

血光四溅。

阿宝推了三元一把,一起贴在墙壁上。

走廊里仿佛正在发生一场惨烈的屠杀。惨叫声不断响起,鲜红的光在走廊里翻腾,就像断头后,从颈项处喷­射­出来的鲜血。

四喜贴着墙壁慢慢地挪到阿宝身边,颤声道:“大人,有鬼啊。”

阿宝道:“和你们生活了这么久,我当然知道有鬼。”

四喜道:“我觉得他比较可怕。”

“不要这么说,好歹你们刚刚还有肌肤之亲。”阿宝话音刚落,就看到一阵白芒从血光中穿过,血光像蜜蜂见了糖似的粘了上去。

四喜吃惊道:“这是什么?”

阿宝沉吟道:“如果一定要找个形容,我会用……骨­肉­相连。”

“啊?”

“没吃过吗?下次带你吃。”

四喜想了想道:“我觉得更像棉花糖,中间一根­棒­子转啊转啊转,糖就绕啊绕啊绕。”

阿宝道:“祖师爷才不是­棒­子。”

四喜道:“他是糖?”

白芒停下来,果然是印玄。他手中抓着一把红­色­的彩带,每条彩带上有黑­色­的小点,好似咒语。

阿宝道:“这是什么?”

四喜道:“骨­肉­。”

两人调侃着正欢,阿宝身体猛地僵住了。一只冰冷的手正掐着他的脖子,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这只手因为常年练剑而磨出来的老茧。

“欺负弱小,不算好汉!”阿宝中气十足地说。

四喜站在他旁边,还没反应过来,“大人,祖师爷哪里弱小?”

阿宝感到捏着喉咙的手紧了紧,呼吸顿时变得困难起来,仰起脖子,一字一顿道:“有本事一对一单挑。”

四喜终于感觉到不对劲,转头朝他身后看去,愕然道:“大人你后面……”

阿宝觉得那只手用力一缩,整个脖子仿佛要被拧下来一般,艰难地叫道:“祖师,咯,爷……”

其实不用他喊,印玄也已经走了过来。

四喜大叫道:“小心!”

印玄身后突然出现一个虚影,一把长剑从虚影中刺出,无声无息地到了印玄的颈后。就在剑尖刺入肌肤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印玄消失了。

一如之前臧海灵消失的那一幕。

虚影一顿,落在地上,还不及现形,一把森白的剑就悄然架在他的肩膀上。虚影渐渐化成实体,正是臧海灵。剑刃离肌肤还有三四厘米,他却感到一阵刺骨的­阴­冷之气从颈项上的毛孔钻入,直达四肢百骸,身体被冻得几乎一动都不能动。

他颤声道:“赤血白骨始皇剑?”

印玄道:“你为此而来?”

“剑果然被你偷走了。”臧海灵咬牙切齿道,“把剑还来!”

印玄道:“谁让你来取剑的?你的师父?”

臧海灵道:“当然!赤血白骨始皇剑是我诡术宗的镇派之宝,怎么能流落在外?而且还是留在你这种杀人不眨眼,欺师灭祖的人手里!”

印玄淡然道:“你师父怎么不来?”

臧海灵道:“对付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必师父出马。”

与此同时,阿宝已经在四喜的帮助下把那只掐着自己咽喉的手拿下来了。

四喜道:“我刚刚看到这只手是从墙壁里伸出来的。”

阿宝小心翼翼地捏着手里的手。由于这只手只到手腕处,所以能从断腕处看出这并不是一只人的手,但是这只手无论肌肤触感还是活动的指关节,都栩栩如生,好似活生生从人身上切下来一般。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温度,冷得就像走廊两边的墙壁。

阿宝看看手,又转头看看墙壁,郁闷道:“我就说刚刚明明是贴着墙壁的,怎么后面还能站一个人呢。”

四喜道:“我刚才想提醒的就是这个。”

阿宝道:“你应该抓重点说。这种时候还叫什么大人,直接说后面一只假手不久好了?”

四喜道:“我习惯了。”

阿宝道:“……所以,你每次叫我大人不是因为你想叫我大人,而是因为这是你的口头禅?”

“……”四喜张了张嘴巴,想要否认,但是仔细想想,竟然又觉得很有道理。

阿宝道:“我说……”

空中突然喷出烟火。

阿宝下意识地转身捂脸。

光一闪而逝,来得快,去得更快。

等阿宝回头,臧海灵已经不见了。

“跑了?”阿宝问。

印玄道:“嗯。”

阿宝沉吟道:“呃,祖师爷是欲擒故纵,想要顺藤摸瓜把他以及他的同伙一网打尽呢,还是……失手了?”

“失手了。”印玄语气十分平静。

……

“明白。”

四喜道:“大人,哦,这次我是真心地想喊大人,大人,我……咦?这次好像是口头禅,大人,不对,大人,我……大人……”

阿宝道:“停!你还是顺其自然地尽情口头禅。”

“大人,三元和草鱼怎么办?”四喜道。

阿宝看了看仍然一动不动的曹煜和三元道:“我有两个方案,一是我们再撞撞看。”

四喜道:“大人,后面那个会靠谱一点吗?”

阿宝道:“扛回去。”

四喜转身,一脸期待地看着印玄道:“祖师爷大人,您看呢?”

印玄道:“谁扛?”

阿宝看向四喜。

四喜苦着脸道:“我就算扛,也只能扛一个。”

阿宝眼角刚瞄到印玄微微弯起的嘴角,就很自觉地移开了。他­干­咳一声道:“我觉得还可以用第三种方式解决的。”

印玄道:“哦?”

阿宝老老实实地低头道:“我回去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努力研究法术,把御鬼派和鬼神宗发扬光大。祖师爷,您就先把他们解开?”

印玄道:“边吃边研究法术?”

阿宝吃惊地瞪大眼睛,“祖师爷你……”

印玄抬手捏住他的脸,轻轻一拉,“都在你脸上了。”

阿宝急忙吸了下口水。

印玄拈诀轻念,然后弹向三元和曹煜的额头。曹煜轻哼一声,慢慢地站起来。他做鬼使的时间还不久,亲身战斗的次数不多,所以仍不适应。倒是三元一恢复自由之后就化作魂体钻入阿宝怀里。

四喜道:“咦?臧海灵不是说设了个什么阵吗?为什么好像现在没刚开始那么难受了?难道我的身体产生了抗体?”

阿宝好奇地踏出一步,朝才对着窗户的走廊看了一眼。只见走廊正中间的地毯上粘着黄符的一角,微风吹拂,黄符剩下三角离地轻颤。

印玄将曹煜吸回袖中,然后用食指中指夹起黄符。

四喜惨叫一声,飞回阿宝怀里。

印玄道:“隐形衣呢?”

阿宝七手八脚地拿出来。

印玄用隐身衣将两人包裹在内,然后弹了下电梯的按钮。电梯正停在十二,很快打开了门。电梯慢慢一层一层向下。

阿宝见他按的是一,疑惑道:“我们不是要从五回侧再回一吗?”

印玄道:“不用了。”

既然祖师爷这么说就一定有祖师爷的道理。阿宝非常自觉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电梯很快到一层,门一打开,阿宝就感到一阵冷风从正面吹来,让他浑身一激灵,随即他感到印玄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似乎想传递温暖给他。

急促的脚步声随着风一起刮过来。

他们脚刚踏出电梯门,就看到两个保安带着一群警察冲进来。

“他们?”阿宝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印玄捂着嘴巴带到一边。

等他们过去之后,印玄和阿宝飞快地从旋转大门出去,走到大街上,随便找一处僻静无人的巷子脱掉隐形衣,然后从电影院边上的停车场开车出来回租书店。

到租书店已经是凌晨。

阿宝看到床,一身疲惫从脚底席卷上来,连头发丝都没放过,每分每寸都僵硬得动弹不得,整个人往床上一倒就人事不知了。

等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的时候。

曹煜叫了外卖,印玄和阿宝对坐着吃。

经过一夜的休息,阿宝的脑袋总算重新恢复运作。他咬着筷子道:“我觉得昨天的事情实在太诡异了,祖师爷,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被人耍了?”

印玄道:“比如说?”

阿宝道:“比如说那些僵尸。他们从哪里跑出来的,怎么可能一下子都不见了?还有那个臧海灵,他怎么知道赤血白骨始皇剑在祖师爷的手里?还有两个保安,死得太蹊跷了。对了,最后的警察也很奇怪,谁报的警?”

印玄道:“你认为呢?”

阿宝道:“我认为……咦?我们手里不是还有一个鬼质吗?”

印玄挑眉。

阿宝打了个响指,“三元。”

三元从他怀里出来。自从曹煜成为印玄的鬼使之后,三元大多数时间都窝在阿宝的怀里,不像以前那样经常出来看电视。

阿宝道:“黄文裕呢?”

三元从他怀里掏出一个鬼魂来。

阿宝道:“……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还兼营保险箱业务。”

被掏出来的鬼魂就是黄文裕。

他缩着头,表情很是害怕,一出来就不停地往后退去。

阿宝笑眯眯道:“不要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最多就是魂飞魄散嘛,不要担心。”

黄文裕抖得越发厉害,“你想怎么样?”

阿宝道:“谁是幕后主使?”

黄文裕眼珠子转了转道:“如果我说了,你们能保证让我好好地转世投胎吗?”

阿宝道:“我只能保证如果你不说的话,一定不能转世投胎。”

“……”

阿宝道:“不要以为当鬼不怕痛,十八层地狱你听说过?我烧点纸钱给鬼差,就能把你送进去了。”

作为鬼魂,黄文裕的脸­色­已经白得不能再白,犹豫了下才道:“大曹先生。”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