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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章啦

夭红正对着镜子兴致勃勃地往脸上描描画画的,听见渚华的声音,回过头来。

渚华没防备,猛地怔住了。

平日里清秀娇美的五官被用了不知什么手段妆点,竟生出一种别样的风流。眼角眉梢带着媚,仔细去寻,却又寻不到痕迹。明明就是一样的脸孔,倒似从来没见过的陌生女子。

这一刻,渚华才真正的感觉到,面前的女子,真的不是他熟悉的妹妹,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女子。

“老哥,你在家吗?”夭红把一只手伸到渚华面前乱摇一通,被渚华当成蚊子一巴掌扇下来。

真是的,没一会儿正经,也不知道那些个家伙到底看上这丫头哪里。

渚华摇摇头,很不能理解那些人的心理。

“轻一点啊,很痛哎,我好歹是你妹妹,你偶尔怜香惜玉一下真的不会少块­肉­的。”夭红很不爽的嘟囔着,甩甩被拍红的手。心道,最近这家伙越来越暴力了。

渚华也不说话,两只眼睛瞪着她,意思大概是,再扯蛋啊,我倒是看你究竟能无聊到哪里去?

夭红被看到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俯首认输。

“好啦,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啦?”

渚华白她一眼,被她这样一搞,什么正事都忘了。

“上次你说的事情,大概有眉目了。”

“上次……”夭红眼神一变,声音沉下来,“结果呢,最有可能是谁做的?”

“是很难想象的人。”渚华拉过夭红一只手,在手心里写下一个字。

夭红眯起眼睛,道:“那可有意思了——”

渚华沉默的表示同意。

“呐,哥,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好事,不过倒也不会太坏。”

“嗯,女人家争风吃醋的事情我就在行,这种大人之间的麻烦就不是我的专业了。”夭红蹭到椅子上坐着,顺便把两条腿也缩上去抱着,下巴杵在膝盖上,一双眼睛明亮的看着渚华。

“难得你也会谦虚。”渚华挑挑眉毛。

“哪有什么都会的人啊,我又不是神仙,勉强说来也只能算是个‘女鬼’吧。”不过是死而复生的好命鬼。

渚华脸­色­一沉,“不准再说这种话。”

夭红一惊,收敛起面上的嘻笑,低下头,“对不起。”

渚华似乎也发觉了自己的发作,皱了皱眉,走过去,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夭红的头发。

夭红柔顺的抬头看着他,张开双臂顺势像个孩子一样投进渚华的怀里。

渚华叹了口气,抱着她坐到椅子上,低声道:“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你是我的妹妹,是爹娘的女儿,是小翼的娘,是很多人捧在手心的宝。这里是你的家,你是这里必不可少的一分子。”有多少人因为你而快乐,又因为你而担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已经像一根长长韧韧的红丝线一样,缠上了很多人的心头。“除非你不这么认为,不然,就不要再说这种让人听了不舒服的话。”

夭红埋在渚华的怀里摇头又点头的,眼睛微微潮湿。

觉得自己心里最后的一点薄冰也悄然化去。

双亲,兄长,孩子。

喜欢她的人,憎恨她的人。

是啊,这就是她正生活存在着的世界,她的世界。

眨掉眼睛里的水分,夭红露出一个小小的幸福笑容。

“哥哥,说真的。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用‘那件事’乘机兴风作浪的话,我们有办法应对吗?”

“你放心。爹是百官之首,堪称国家栋梁,在百姓中威信极高。徐离家座北望南,对整个虞国的经济有不可估量的影响力。政治和经济息息相关,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怎么样维持一个太平盛世的繁荣景象,上位者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可是人心已经难测,更何况是君心。哥哥你真的有把握吗?”夭红颦眉,若是因为她一人而牵连无辜,那她就算十辈子不超生,也赎不掉自己的罪衍。

“不相信我?”渚华偏头看她。

夭红盯着渚华稳若泰山的表情看了半晌,终于把头靠到他肩上。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本来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对哪个男人真心地说出这句话了呢。

夭红颇有几分感叹。

渚华微笑,起身把她放下来。

“对了,哥哥。”

“什么?”

“你都没说我今天的妆怎么样,好看不好看?”难得有兴致画画看后世流行的­祼­妆,用这些现有的胭脂水粉,还真是费了不少劲。

渚华看她一眼,咳嗽一声。

“小翼快醒了,赶紧洗洗脸伺候孩子去。”

“哥哥!”夭红好笑又好气,大叫一声。

奈何渚华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居然三十~

“敛儿你此次在都城才只留了一月有余吧。”

时令虽然入秋,但是御花园中仍然是一片花木妍美。

徐离敛看着角落里一棵花朵将谢未谢的合欢,忽然想起花祭那日的纵情,­唇­上不仅一热。

带着今日进宫请旨的徐离敛在御花园中信步闲行,一派随兴的皇帝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老人家。

余光注意到徐离敛有些迷离的脸­色­,皇帝若无其事的开口。

徐离敛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正是。按理说,甥儿应该在万岁身边多孝敬些时日的,谁料到月前得到消息,甥儿师门那个比榆木还榆木十分的三师弟竟然要成婚了。万岁您可能不知道,甥儿的师父还曾经玩笑过,说那小子只怕这辈子都会六根清净了,毕竟哪家的好女儿会愿意嫁给一块实心儿木头。”

“哦?你师父这么说?不是听说上阳真人是得道的高人,那应该是仙风道骨才对。别是你这小子编来逗我这老头子开心的吧。”皇帝玩笑的板起脸。

徐离敛配合得做紧张状,“哎呀万岁,甥儿怎么敢拿万岁和师父来玩笑,甥儿这条小命可还想要留着呢。”

皇帝哈哈一笑,“你不敢谁敢,普天之下就你这小子敢和我耍滑头。”

“万岁明察。”

“好,那我问你,你师弟的婚期真的有那么急吗,急到你得马上启程的地步?”毫无预兆的一根冷箭。

徐离敛在心里挑挑眉毛,果然是心如海底针的老狐狸,脸变得还真快。

心里嘀咕,脸上倒是一派晚辈臣子的恭恭敬敬,“启禀万岁,师弟的婚期其实是定在了师父他老人家的寿辰,单凭日期来讲,倒是不急的。”

“哦?”皇帝略略惊讶的看了一眼徐离敛,倒是没怎么料到他会这么­干­脆的就实话实说,“既然不急,那你为什么现在就要动身呢?”

问题是问了,却好一会儿没得到回答。觉得有些奇怪的皇帝回头看了一眼,不看到好,这一眼到把皇帝自己吓了一跳。

徐离敛本是个十成十的阳刚男子,再加上少年老成,平日里想见他困窘已是难如登天,今天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问题竟然,竟然就让这小子脸红了?!

脸红啊——

害羞啊——

居然能从这小子脸上看到这种表情,皇帝还真有点受不了刺激的感觉,一时间几乎端不住他的皇帝架子。

这小子究竟是中了什么邪?!

只见徐离敛还再接再厉的一副毛头小子情窦初开的鬼样子,扭扭捏捏的说道:“万岁可还记得花祭那日,甥儿对渚相的义女一见倾情。”

皇帝有点吓到,愣愣的嗯了一声。

徐离敛继续,“夭红小姐与我两位师弟是至交,此次赴贺兰山师门处贺喜,夭红小姐也会同行。小姐身子娇弱不堪长途赶路之苦,故而早些启程,路上也可以适意一些。再加上……”

“有话直说。”皇帝忍着不去抚落身上群起的­鸡­皮疙瘩,还真是看不下去这小子这副嘴脸。

“再加上,万岁当日的旨意是夭红小姐对甥儿有意,万岁才好成全甥儿。甥儿想,多一些机会相处,赢得芳心机会也就可以大些。”半低着头把话说完,徐离敛的脸红到最高点,古铜­色­的皮肤都遮不住那飞霞一般的颜­色­。

皇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勉强的开口道:“哦,果真如此吗?”

徐离敛垂首不答,忙着装害羞。

“我怎么听说此间别有内情呢?”

徐离敛瞬时抬头,双目炯炯,“启禀万岁,近日市井之间的流言,甥儿也有耳闻,深感愤怒。夭红小姐虽身在深闺,却才华横溢潇洒明快,虽与我等师兄弟颇有交往,却实实是一片光风霁月。甚至于甥儿明白的起了追求之心,夭红小姐都一视同仁的对待甥儿。这恶名,实是担的冤枉。”

“这么说,你是完全不相信那些传闻了,须知这世上的事可是无风不起浪啊。”

“清者自清,甥儿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市井流言不足为信,人言可畏——”徐离敛深施一礼,“还请万岁明察,还夭红小姐的清誉。”

皇帝盯了徐离敛半晌,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看来,你小子这回是死心塌地了。”

徐离敛随皇帝缓步前行,笑而不答。

行至一处,忽见一丛盛放的花朵,花盘硕大,花­色­妍丽,定睛望去,竟是牡丹。

牡丹本是春日谷雨前开花,现在已是秋日,竟然还有如此姿态,园丁花的心思可想而知。

“你看这花,如何啊?”皇帝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果然是宫中之物,绝非凡品可比。”

“哦,那就赐一株与你带回去如何?”

“多谢万岁,请恕甥儿不能拜领。”徐离敛恳辞拒绝。

“那是为何啊?”皇帝看着他,不动声­色­。

“这皇室中的珍品只有在皇家的御苑中,由最好的园丁照料,享受皇家雨露,方能有此芳华。若是移植到甥儿家中,只恐离了皇恩之后,不多时日就会芳华落尽了,那岂不是负了万岁深恩。”

“————”

皇帝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转身又向前行去。

情人节特别篇~

面前面目不清的人说着一些模糊的话,有一条长长的不知是丝线还是头发的东西一圈一圈的绕上手臂,在白皙的肌肤上勒出一道道纤长的血痕,鲜红的血慢慢从伤口渗出,带出缓慢而麻木的疼痛。

惊喘一声,夭红从睡梦中惊醒。

觉得头上凉凉的,伸手一抹,尽是冷汗。

靠着床坐起来,窗外的月亮冰冷高远,硕大的玉盘,遥遥的挂在天边,千百年来看尽人间现实与虚幻。

忽然之间有种孤冷的感觉,裹紧了身上的锦被,还是觉得有种消不掉的寒气。

转过头看看铺满锦缎的绣床,忍不住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来。

忽然很想和什么人一起相拥而眠。

渴望着人身体的温度,这也算是某种欲求不满吧。

这样想着,越发的清醒了,想想­干­脆披了件衣服,拿起桌上的烛台,转去隔壁的房间看看宝宝的睡相好了。

­奶­娘和侍女睡在外间的长榻上。

夭红没有惊醒她们,径自走进里间。

温柔的烛火摇动,宝宝睡在­精­致的摇篮里。酣睡中的小脸孔泛着苹果一样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闪着微微的光,在小脸颊上落下两片小­阴­影,红润的和新鲜樱桃一样的小嘴­唇­抿着,露出一个微笑一样的弧度。

夭红伏在摇篮边上,觉得好像守着一个沉睡的小天使。

近乎疼痛的爱怜感从心底深处涌出来,丰富到连自己都不能相信,有一天,她会这么爱一个小孩子。

手指轻轻的,像羽毛拂过一样的,碰触着宝宝柔­嫩­的肌肤。那比自己体温高上几度的温暖触感自指尖传到脑海,烫进心底,一下子,眼睛就湿润起来。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点甜甜

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眉眼

让你喜欢这世界

哇啦啦啦啦啦我的宝贝

倦的时候有个人陪

哎呀呀呀呀呀我的宝贝

要你知道你最美

让你今夜很好眠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点甜甜

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捏捏你的小脸

让你喜欢整个明天

孤单时有人把你想念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温暖的气息,修长的手指轻轻拭去了落在颊边的泪。

夭红侧首。

一双幼鹿一样皎洁明亮的黑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荡漾着火焰般的光彩。

那个孩子一样的男子,看着她的表情那么专注,眼睛里没有一点迷茫,仿佛被他注视的,就是一整个世界。

夭红觉得鼻子一酸,泪水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一颗接着一颗,好像泪腺坏掉了似的,流个不停。

司空图­干­脆把她整个抱进怀里,用身体把她的全身都包起来,像爱抚一只受惊的猫咪一样,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夭红披散着的长长的流泉也似的头发。

小小声的啜泣被埋进了温暖的胸膛,泪水浸透了衣料打湿了心口。

月亮安静的悬挂在天边,花朵在夜­色­里绽放,轻轻的风吹过窗棂,摇篮里的宝宝酣甜的沉浸在梦乡。

身体的温度,熟悉的气息,温柔的抚摸。

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的,夭红睡着了,带着哭红的眼睑和鼻子,还有没有­干­透的泪痕。

做了个美梦。

蝴蝶轻轻掠过她湿润的嘴­唇­。

贺岁篇

之夭空篇

“夭夭——”卧室没有。

“夭夭——”书房没有。

“夭夭——”花园没有。

“夭夭——”厨房也没有。

司空图在偌大的宅院里到处寻找夭红不果,兴奋的眼光黯了下来,不自觉地用力咬住嘴­唇­。

紧紧握了握掌心里的小锦袋,脚步一转,准备到宰相府去。

匆匆走到大门口,正看见裹得像个白玉小猪的夭红顶着一头雪从外面走进来。

“你要去哪里啊?”夭红抖抖身上的雪,一面问。

“……”当然不能说准备去抓你。

夭红看看他的脸,眼睛一转,忍着笑,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递给已经不自觉的撅起嘴的司空图。

司空图看的眼睛有些发直,愣愣的接过来,放进嘴里就是一口。

“啊!!!”大好一颗牙齿差点被崩下来。

连忙拿到眼前一看,原来是用上好的红玛瑙串的宝石糖葫芦。

再看夭红,已经忍笑忍到满脸通红,这时终于忍不住声音,笑得全身发抖。

“你耍我——”司空图好气又好笑的扑过去,伸手就要在夭红脸上捏一把。

夭红笑着左闪右躲,忽然感觉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在脸上蹭来蹭去。

抓住司空图的手扒下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锦袋。

“这是要给我的吗?”夭红抬头求证。

“嗯。”

打开口袋轻轻一抖,一枚小小的琥珀落在手心。

夭红把琥珀拿起来对着阳光端详,发现里面包裹着的竟然是一朵将开未开的小小梅花,鲜艳的颜­色­透过淡黄的琥珀,依然红的炫目,仿佛刚从枝头落下,还带着微微的香气。

夭红兴奋的跳到司空图身上,照着他的脸上就是一口。

“好漂亮哦,我超喜欢的,谢谢。”

司空图非常习惯的把她抱在怀里,笑眯了眼睛。

“啊,对了,不光是我。爹娘哥哥宝宝的礼物你都准备了吗?”

“当然。”

“那还不赶紧!”

“?”司空图一头问号。

“赶紧打包打包,回家过年啊!”

收到,行动。

大包小包装一车,怀里还搂着一只捂得圆滚滚的家伙。

司空图笑得志得意满,意满志得。

大手一挥。

“出发——————”

夭白篇

早上起来发现昨夜的一场大雪留下了厚厚的积雪。

屋宇草木都玉雪晶莹,阳光一照,顿生光华,仿佛是海底的水晶宫。

夭红盯着洁白无瑕的雪地,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坏笑起来。

“呐,白先生。”

“嗯?”每次夭红好温柔的用这种语气唤他,白碧宇就忍不住有点头皮发麻。

“能不能拜托你件事?”

“什么事?”

夭红眼睛亮晶晶的,“你轻功那么好,表演一下踏雪无痕给我看看好不好。”

果然,白碧宇苦笑。

这丫头虽然对学武功没有兴趣,但是对习武的人究竟可以做到什么超乎常人的事情却很有兴趣。

最近他越发的觉得自己很像戏园子里的武生了,专门负责表演给她看。

无奈的摇摇头,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那么一双明亮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你,就算你明明知道里面有八成是做戏,也一样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踏雪无痕是太过夸张了,但是尽量只留下轻浅的印子,还是可以试试。”

夭红在一旁猛点头,白碧宇露出纵容的笑容,推开窗子,一个纵身从窗口翻出去,轻轻掠过雪地,几个起落之后立在院中的怪石上。

夭红仔细看过去,雪地上真的只留下了几个不明显的足印,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任何痕迹。

“好厉害哦!!!”夭红冲着远处的白碧宇兴奋得大叫,外加一阵热烈的掌声。

回廊里来来回回忙着为除夕作准备的仆役侍女早已习以为常的熟视无睹,继续各忙各的。

大红的灯笼,大红的对联和窗花,甚至还有彩绸剪出的栩栩如生的花朵,陆陆续续的点缀起了整座宅院,渲染出了浓浓的年味。

远处人家的鞭炮声开始响个不停,宅院里也越来越热闹了。

夭红看着一袭青衣立在雪地中的白碧宇,觉得像极了一杆雪中的翠竹,好像无论世事多么纷扰,到了他的面前,就只像一阵吹过枝叶的清风,过耳即忘。

白碧宇温柔的看着夭红有点撒娇趴在窗边,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轻轻掠回屋内,无声的运功驱散了身上的寒气,才伸手揽过夭红,让她舒服的伏在自己怀里。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开心了?”揉揉夭红一直左拱右拱的脑袋,白碧宇的眼睛清澈透亮,爱怜的几乎滴出水来。

“没事,只是忽然很想念宝宝和家里人。”

白碧宇笑了。

“傻孩子,那就赶紧回家吃年夜饭吧,还等着你做大厨呢。”

“嗯。”夭红喜笑颜开。

打道回府喽——

小猪宝宝我来啦——————

之夭敛篇

“还记得这里吗?”徐离敛晃晃缩在怀里的棉球,传出几声模糊的嘀咕。

夭红非常困难的露出个脸来,这男人真是够了,­干­脆拿片粽子叶把她包起来算了。

左右看看,下过雪之后的林子,白生生的一片,远离都城,也没有人声。

“记得?记得什么?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啊。”

徐离敛微微苦笑,三十一大早就把这丫头从暖床上挖起来,十成十的还在记仇。

身下的马儿有些不耐,打了个响亮的响鼻,喷出一股白汽。

夭红看看徐离敛的表情,觉得起床气也发泄得差不多了,挪动自己在他怀里找个更舒服的位置,懒洋洋的开口,“说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徐离敛低头凝视着她,这小妖­精­一样的女子,连撒娇任­性­都像小猫的爪子挠到人心里,只是让人更心痒难耐。

“不就是你第一次看见美少女我的地方喽,为什么要在大年三十的早上跑到这种地方来?”好冷的,再加上不让人睡觉,简直太不人道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他只希望,以后的每一年,花似人也同。

只是这种心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等了半天没听到回答,夭红扬起脖子看看背后的人。

只见徐离敛一双眼睛深似潭水,仿佛藏了无数心事,直直的盯着自己看。

夭红一愣,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心中一动,神­色­也柔软了下来。

温顺的更贴近他一点。

沟通是靠语言的,可是有些时候又好像并不需要语言。

这一刻,也许我们心里想的东西其实并不相同,但是感觉对了,就可以了。

与人心心相印的机会不会很多,值得留一辈子,等到老了,再拿出来咂咂滋味。

风穿梭在林间,打个旋,夹带着几片雪花,落在脸上,点点冰凉。

“快下雪了,我们回去吧。”

“嗯,大家一定都在找我们了。”

徐离敛策马回缰,马儿踏着雪地小跑着。

“哎,你说,今年应该给大家带什么礼物回去呢?”

“要我说,有一样最好了。”

“什么?”

“一只活生生的金猪宝宝。”

“……”

几只栖息在林中的鸟儿被惊起,呼啦啦震下好些雪花,落得某个“图谋不轨”的男人一头一脸。

三十三~~

人家都说情敌情敌势同水火,看这架势,难道是她往自己脸上贴金,其实这两个人并没有在喜欢她?

夭红微笑着,眼睛在那两个言笑晏晏的男人身上转来转去,心里有点小嘀咕。

说实在的,见到这对师兄弟一起上门,不光是夭红,所有人都有点傻眼。

搞不清他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看他们哥俩好的不得了,一个温文尔雅,一个风度翩翩,谈笑间露出两口白牙,光闪闪耀得人眼花。

听着自己父兄和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扯一堆之乎者也的书面语客套话,夭红很困难才忍住没有打哈欠。

也懒得再撑下去,反正这屋里的人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个什么德行,­干­脆把身子一斜,歪倒在宽大的椅子里,闲闲的看大戏。

说起来,后世那些啰嗦的不得了的古装大戏还真是其来有自。

我们想和你家女儿一起去贺兰山参加婚礼,不知道可不可以。

好啊,去吧。

你看,明明就是一件简单得不得了的事情,两句话就可以搞定。结果呢,这群人居然可以就这一问题引申再引申,文绉绉的扯了足足一个半时辰还有的剩,真是够了。

夭红趴在椅子扶手上,自嘲的笑笑。

不知道是到了这以后被宠坏了,还是灵魂太老,更年期到了,她觉得自己最近变得还蛮讨厌的。

明明是当初自己决定要去的地方,明明是自己轻佻惹了人家,现在却觉得很厌倦。

懒洋洋的,不想说也不想动,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一只爬虫。

“红儿,红儿——”渚夫人有些担心的唤道。

“什么,娘。”

“你不舒服吗,怎么这么没有­精­神?”所有人都停下来,关心的看着她。

夭红微笑,摇摇头,“没有不舒服,大概是这些天睡得晚些,所以没有­精­神吧。”

“那就好,要是真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要赶紧说。”

“嗯,我真的没事。”

渚夫人见她说的肯定,也就放下心来,看看徐离敛和白碧宇欲言又止的神­色­,向自己丈夫使了个眼­色­,说了几句场面话,两个人便离开了,留他们几个年轻人自己解决。

渚英夫妻走了以后,夭红好不容易振作起的那点­精­神也就一下子泄光了,整个人复又瘫了下来,有气无力的。

徐离敛和白碧宇见了,不明所以,一同张口欲问,却是同时说了个“你”字,略略尴尬的对视一眼,不再开口,只是将目光定在夭红身上。

倒是渚华­干­脆,皱起眉头起身走到夭红面前,伸手把她拎了起来。夭红非常顺便的赖到渚华身上不肯下来,毕竟哥哥结实有弹­性­的身体比硬邦邦的椅子舒服多了。

渚华早已习惯夭红随时随地的没骨头,很自然的将她揽抱在怀里。

徐白二人虽然心里知道这两人是亲兄妹,也知道夭红随兴不拘的­性­子,却还是忍不住心头飘过几丝酸意。

“你到底是怎么了,半死不活的像什么样子。”渚华疼她归疼她,语气还是很严厉。

夭红一双深黑­色­的大眼在徐白二人脸上转了转,眼瞳中有微微的水汽,好像两颗黢黑的琉璃。将额头抵在渚华肩头,歉意地敛了眉,低声说:“是我的问题,也不只是怎么了,人怪怪的,拿不出­精­神来,有点烦。”

徐离敛眼­色­黯了黯,白碧宇也默然。显然两个人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人言可畏。

就算看起来再怎么桀骜,再怎么特立独行,她毕竟也还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啊,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夭红看出两个人心里想了些什么,有心劝解,又不知从何说起,说心里话,对那些麻烦事情难道自己就真的没有半分在意吗,说起来,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人生在世,谁又能真的那么超凡脱俗,都吃五谷杂粮,都是凡夫俗子,心有挂碍,便处处挂碍。

无声的叹出一口气,偎进渚华怀里。

这世上千种人,万种事,无数活法,她最想的便是平安,平淡的过完一辈子。

上一辈子没做到,难得的这一辈子本来有可能完成愿望的,现在看来也被自己的讨嫌­性­子给弄砸了。

还真是有点自作孽的味道呢。

“真的没有事。”夭红安抚着三个担心的男人,自家哥哥不必说,真心喜欢着自己的人又何曾有半点错,“就是这一阵子打不起­精­神来,说不定上了路,就又能活蹦乱跳舞龙舞狮了。”

白碧宇看着夭红明显的强颜欢笑,道:“如果不开心,就不要勉强自己,此去长途跋涉,若是冒冒然的上了路,心力交瘁,会很伤身的。”

“师弟说的是。”徐离敛也道,“真的不要勉强,原暮天那根木头看不看都没什么要紧。”

夭红笑了出来,“说的就是,谁要去看那根原木头啊,人家是要去看漂亮新娘子的。”顺便打听一下小小的“内幕”新闻,“回来也好跟司空图那个没有福气的显摆显摆。”

“随你心意,我们只要你开心就好。”徐离敛道,看夭红又有些­精­神,也略略放了些心。

“嗯。”夭红点头。

换了个身子换了个人,从前的那些巧言令­色­八面玲珑,就不知道都被丢去了哪里,真是被惯的,忍不住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

坏孩子!

三十四~~

“有花堪折直须折——”京韵的高腔,慢慢拖过几个迤逦的转折,转身间水袖翩翩。

“问君要折哪一朵——”裙摆共衣袂齐飞,纤细的腰身纵情旋转,漫天的星斗好像化成无数璀璨夺目的水钻,哗啦啦的落下凡间。转到力气尽了,伏倒在地,长长的黑发和金钗翠饰一并迤落地面,六宫粉黛,三千宠爱,铅华褪尽后,镜中的人,是谁?

她向来喜爱哥哥的影片,嬉笑怒骂,爱恨嗔痴,皆仿若由心而生,看到后来,竟分不清是人生如戏,还是人在戏中。

四月二日,和很多人一起,在影院里看了《霸王别姬》,灿若流金的舞台上,凤冠霞帔的锦衣人妩媚多情,舞出一地寂寞幽怨,那一刻,泪水潸然而下,这样的男子,才真真当得起所谓的绝代芳华。只可惜,这混浊世间,毕竟留不住他。

那种被遗弃的悲哀,若不同人分担,情何以堪。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一双手臂将夭红从地上抱起,轻轻拂掉她鬓边沾上的落花。

夭红抬头,从薄醉的眼睛望出去,身后的人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像刚刚从夜空坠落的星子。

忍不住伸手去摸,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半路拦下,握住不放。

“你到底——”嘴­唇­被一只纤细的手掩住。

“不要问了,不要问。”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问有什么用。

司空图秀丽的眉头皱起,含了一股忧郁的神情,更让人忍不住怜爱。

夭红看的目光一瞬不瞬,恍恍惚惚的笑,“美人就是美人,只有更美,没有最美啊——”

司空图眉头皱得更紧,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抬头看看立在回廊边的渚华,渚华亦是无奈的摇头。

平日都很正常,只是偶尔就会这样癫狂一下,谁也不知道这丫头究竟中了什么邪。

听得怀里的人模糊的嘟囔了些什么,连忙附耳过去。

“人都说什么桃花运,桃花开,引得那些蜜蜂蝴蝶都围过来,可要是开得漂漂亮亮的桃花谢了呢,蜜蜂蝴蝶还来不来啊。清高自傲,哈,有什么好?等到花事了,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欢喜,还不如趁花正好,香正浓,多勾引一个是一个呢。”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低,直至悄无声息。

司空图揽抱着她,和渚华无声的对视了片刻,又将视线移回到怀里人脸上,忽然松开了眉头。

长长的眼睫垂下,目光柔若春水。

啧,宿醉的感觉真是差劲,好像一个头被灌足了铅似的,晕得很。

连身上也重得很,手都抬不起来,好像有什么在手臂上爬。

嗯?在手臂上爬?

夭红睁开眼睛,只见宝宝一张硕大的­奶­油馒头脸正在眼前,张着一张没牙的嘴,流着口水在她身上爬得正欢。

夭红觉得自己的脸在抽搐,究竟是谁用这么有创意的方法叫她起床啊?

“没办法啊,这家伙哭着喊着要娘嘛。”好无辜的声音从床头传来。

夭红用力往上看,原来是司空图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你在说梦话吗?这家伙连坐都坐不起来,会哭着喊着叫娘?别搞笑了。”艰难的用手指戳了戳身上小怪兽的脸颊,好像鲜­奶­馒头哦~

“你要是真的咬下去,这家伙可是会哭哦。”一眼就看出某人的不良企图,司空图凉凉的警告。

夭红白了他一眼,“这位仁兄,七早八早的,你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房间里?”

“七早八早?”司空图有模有样的看看窗外的天,“看起来可不怎么早。”

“你少模糊焦点,我是问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还带着这个小家伙?”

“我拿他没有办法啊,所以带来给你看看。”

“你拿他没有办法?别告诉我府里都没有人了,堂堂兰陵王竟然沦落成­奶­娘?”

“你不会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司空图奇异的看着她。

啊!糟了,这阵子心情混乱,忘得­干­­干­净净。今天是渚家约定俗成的进香日,每年的这一天渚家全部的成员都会到都城近郊的护国寺进香,顺便再住个一夜再回来的。

“渚夫人看你身体不适,就没有叫醒你,至于我和宝宝呢,是特别留下来陪你的,怎么样,感动吧!”大眼睛眨阿眨的,得意兮兮的样子。

“是哦,好感动。”

“感动就快点起来啦。”

“再让我躺一下。”

“不行,我和宝宝都饿了,快起来做东西给我们吃啦。”

“偶尔也叫厨子做一下嘛。”

“可是厨子不在府里啊。”

“什么?”

“反正家里就我们三个,我就给他们统统放假了,我善良吧。”

“……”

三十五~~

把杏仁捶成浆,滤去残渣,把米粉拌进杏仁浆里,再加糖熬了,熬成稠稠甜甜的杏仁酪,放的温凉了,喂给宝宝喝。喝的宝宝一双眼睛欢喜的眯成两弯小月牙,小嘴咕哝咕哝的,沾了一圈白白的酪浆,被夭红­色­迷迷的伸出舌头舔得­干­­干­净净。

啊,小婴儿的嘴­唇­真是太舒服了~~~

夭红兴奋得全身麻麻的,眼睛都变成心型的。

“喂,­色­女,吃完了,还要一碗!”

大煞风景的声音把粉红­色­的气氛搅得一­干­二净,夭红的额头瞬时挂上三条黑线。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已经是第三碗了吧?”和小盆子一样大的海碗耶,这家伙的胃究竟是怎么长的啊?!

“随便啦,反正我还要吃!”亮亮舔的比刷得还­干­净的大海碗,司空图一副嚣张的二五八万的土匪样子。

用这种美人脸耍狠,简直是暴殄天物外加搞笑嘛,亏他­干­得出来。

夭红一阵头疼,其实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穿越者吧,而且还是从外星球穿越来的。

“厨房还有一大锅,麻烦你老人家自己去盛,谢谢。”

“还是夭夭你最了解我了。”某个有的吃就开心的家伙立刻喜笑颜开的朝厨房窜过去,还是用的轻功咧。

夭红无奈的笑了,怀里的宝宝也跟着露出憨憨的笑容。

捧着一大碗­鸡­丝大卤面飞奔回来的司空图,兴冲冲的往旁边一坐,就把脸埋进了碗里,吃它一个不知今夕是何夕。

天很蓝,风有点清,云有点淡。

偌大的一个宰相府安安静静的,时令的花朵草木们蓊郁鲜妍了一整个庭院。

就这么坐着,听身边的人稀里呼噜的吃面声,看怀里的宝宝眯起眼睛打着呵欠。觉得很安宁,世界一片升平。

司空图吃光了碗里的面,餍足的放下碗,伸个懒腰。

好像一只大型猫咪一样,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一副心满意足的慵懒样子。

“你这家伙究竟是头脑简单呢,还是心胸宽广啊。”

司空图噘噘嘴,“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苦短,即实行乐才不枉世间走一遭啊。”

“你这算什么国家栋梁之材啊,兰陵王爷,您可是都城女子的梦中情人,都城仕子的心中偶像哦。”夭红挑眉。

“嗯,世人皆醉啊——”司空图很做作的叹息了一声,惹来夭红好大一个白眼,“我就是传说中的绣花枕头,谁又能知道我每天忍耐着上朝的痛苦啊。每天每天都要起大早,听一群老人啰嗦,真不是人受的。”

夭红嗤笑,“你这家伙,还真什么都敢说,不过绣花是有了,可是就你这平板身材,枕了还不落枕啊。”

“不能枕可以抱啊,保证软硬适度。”

哎呦?

这家伙不会是在——调情?

夭红眼睛瞪得滚圆。

司空图一脸平淡的,眼神和表情都很正经。

“要不然,就赖在你身边做一只等小猫小狗也好,每天等着你喂。”语气温温的,却听不出一丝玩笑的意思。

夭红怔住了,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才好,这一面的司空图,陌生的神奇,似乎是从未出现过的另一个人。

开玩笑打诨过去吗?仿佛应该这样,可是心理上却拒绝。

有一种隐隐的未明的感觉,在心底隐秘的深处,轻轻的­骚­动。

阳光照在司空图如玉的脸上,深黑的眸子似乎漾着光彩,睫毛轻轻动了一下,仿佛对夭红的犹豫毫无所觉的微笑道:“像宝宝一样就好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开心了就笑,不开心就哭,高兴赖在谁怀里就赖在谁怀里,世界对他来说多简单。只可惜,孩子总有一天要长大的,然后就要被这世间束缚,每天一堆烦心事,不得自在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不是被附体吧。”

“有可能哦,你在面里下了什么?”

“怕我下毒就不要吃得那么开心啊。”

“那可不行,被你毒死也好过都吃不到你做的东西。”

“拜托,我的手艺就算再好,也不会比你府上的厨子强多少吧,吃谁做的还不一样。”夭红很不以为然。

“当然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司空图深深看一眼夭红疑惑的表情,微笑着不肯说。

夭红觉得手痒痒,笑,你以为你是蒙娜丽莎啊。

感觉到危险的苗头,司空图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最近我在想哦,反正我又不像父王那么能­干­,充其量我也就只是个挂名的王爷,不如,我和皇上商量一下,和你们一起出去玩玩怎么样?”

夭红瞪他,甚至腾出一只手摸摸他的额头。

不烫阿,怎么说起胡话了。

“你如果真的可以到处随便跑,怎么一早不说?”

“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司空图开始效仿蚌壳,半点玄机也不露。

夭红把怀里已经睡着的宝宝换了个位置,低下头无声的笑笑。

人,果然是很神秘的动物呢,连看起来单细胞的家伙也不例外。

司空图也不再讲话,伸手拉拉夭红垂在身后的头发,像个撒娇的大孩子。

可是,这一次,夭红知道,他不是,至少不全是。

他的眼神如此清澈,夭红知道,无论如何,这个男子不会伤害她的。真是的,也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夭红在心里摇头。

过午时分,又很安静。

慢慢的,两大一小的人,靠在了一起,沉沉睡去。

三十六~~~

“什么?你说你也要去?”渚华挑起眉毛,看着司空图仿佛他头上长出一双犄角。

“嗯,我也要去。”难得老实呆在王府里的司空图盘腿坐在厢房窗边的长榻上,随意的敞着白­色­的外衫,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束住,神­色­安定闲适。

渚华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司空,我们认识了也有快二十年了吧?”

“是啊,快二十年了。”

“我几乎都要以为我们是血亲兄弟了,可是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司空图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睛看着渚华。

两个人无声的对视了半晌,相对莞尔。

“真是拿你这个人没有办法。”渚华摇头笑道,复又端起方才放下的茶杯。

“哦?我有什么不好?”司空图一脸无辜。

“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肆无忌惮。”渚华道,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有些时候看,这倒也真的不是什么坏事情。”

“就是啊。”司空图得意地笑。“人生不过几十年,听起来长,过起来短,随心所欲,才对得起自己,不是吗。”

渚华看他一眼,喝了一口茶,笑了,“你说得对。”

失去过的人,才知道拥有的可贵,也才会知道什么是值得珍惜的,并且知道该如何珍惜。这一次,他想,他们应该可以放心,放心的把他们手心里的宝交到另一个人的手心。

“不过,我倒是想问,你的信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啊?你就不怕红儿其实并不喜欢你?”渚华有几分不怀好意的问道。

司空图白了他一眼,“信心?一看就是从来没有喜欢过姑娘家的呆头鹅一只。”

渚华被鄙视的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啊?”

“在喜欢的姑娘家面前,有哪个人可以信心十足?”司空图把下巴垫在一边膝盖上,用手摆弄着衣衫上缀着的从夭红那里拗来的中国结。

“我并没有她一定会喜欢我的信心。但是,至少可以肯定,在她心里有我的位置。只要一直守在她身边,一直让她看着我,一直,一直,几个一直,也就是一辈子了。”

看把他得意的,渚华哭笑不得,还以为他真有什么真知灼见,结果还不是千百年来被人使烂了的招数——烈女怕缠郎。

“我说司空,不是我要泼你冷水。你真的觉得这招对红儿会有用?”

“有用没用我都要用。”司空图垂下长长的睫毛,把鲜红­色­的复翼盘长结握在掌心,“反正,我就是要一直呆在她身边,谁也不能让我离开。”

复翼盘长结,总有一天,要个同心结。

渚华看着面前的家伙倔强的嘟嘴,无奈的笑了。

什么锅配什么盖,说不定,会很合适呢。

“怎么?那家伙真的要去?”夭红略有些惊异的问道,手里利索的帮宝宝换着尿布。

只要是没事,宝宝的吃喝拉撒睡,她都喜欢亲手照料。这白白胖胖的小家伙彻底勾出了她深藏着的母­性­,让她喜爱的不得了。

“嗯,那家伙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拽不回来。”渚华自动自发的伸手帮忙,顺便在小外甥­嫩­白的小脸上啃了一口,逗得小家伙张大没有牙的嘴,啊啊的流口水。

夭红看渚华玩的开心,­干­脆把重任权交给他,自己跑到一旁闲闲得喝茶吃点心。

“啊,那边包错了,最后扎那个角才对。”夭红稍稍一指点,渚华就完美的完成了帮宝宝换尿布的伟大任务,看的夭红赞叹不已。

这么有天分的超级­奶­舅,真是绝版好男人啊。

“你觉得呢?”渚华的声音传来。

“啊?什么?”夭红方恍然。

“我说司空图与你们同行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很无力的重复一遍。

“很好啊,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四人行,总比她夹在两个人中间好多了,没理由反对啊。

渚华看她一眼,大概也能猜到她心里想得什么东西,“有什么可兴奋的,还不是你自己找来的麻烦。”

夭红耸耸眉头,“我也觉得自己很欠揍,但是已经骑虎难下。自己做下的事情,总要自己负责。”

“你——”渚华欲言又止。

“嗯?”

“没事。”

“你是想问我,究竟喜欢他们中的哪一个吧。”夭红似笑非笑。

渚华头也不抬,“那我可管不着,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夭红挑眉,哇哦,好开明的老兄呢。不过说的也是,包做媒的不包生孩子,就算谁能决定什么人得和什么人一起过一辈子,两个人究竟会不会幸福这种事也是没有人能保证的,更何况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心思,就­干­脆别瞎­操­心了吧。

深深吁出一口气,略略打开的窗子渗进几缕风,吹得窗棂上悬挂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吸引的宝宝啊啊的叫着,伸出小胖手直抓。

夭红伏在椅子扶手上,看自家老哥怡然自得的哄着可爱的宝贝外甥,一派安详。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问世间情是何物——

真想说是废物啊————

只可惜,人总是身不由己,己不由心。

有些事情不做一次就不会知道,有些路不走一回就不会明白。

原木头的婚期越来越近了,如果想要路上舒服些,现下无论如何也是该要出发了。

司空图这个说风就是雨的家伙已经很有效率的跑进宫去跟皇上告下了大假,看他一脸稀松平常的样子,还真是猜不出来他到底用了什么理由完成了这个不可能的任务。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夭红还蛮开心的——她终于成功的说服了自家爹娘,允许她不带仕女随扈,女扮男装的同他们一同上路,当然,这其中渚华的顺水推舟功不可没。虽然两个人心中所想的必定天差地别,不过有达到目的就好。

太好了!

这样一来,又轻松,又可以享受一下充满“回头率”的幸福感——想想看,她的男装扮相也是清秀少年一名,再加上三个英俊男子的助阵,天啊,活生生的“F4”耶!不过,质量可是高得多了,光想就好像可以看到那种盛况空前的景象,简直太酷了!

夭红证眼冒红心浑身发软的沉浸在美好的憧憬中,忽然一股冷冰冰的不适感毫无预兆的袭来。

夭红虽然胆子不小,可也被惊的一抖,定神一看,立刻有种嘴角抽搐的冲动——不是吧,她也只不过是小小的幻想了一下,也不用这么快就让她尝到什么叫做乐极生悲的滋味吧。

撇撇嘴转身倒了杯茶,歪倒在一旁的长榻上,懒懒的啜饮。

哎——

堂堂宰相府,倒好像是黄昏的菜市场,今天你来明天他来,还是自由市场咧。

明明就有月亮,却非要站在­阴­影里的某个人,一双眼睛冷得像冰,看着她的眼神就和看着一只千年得道为祸世人的狐狸­精­没差别,鄙夷的不屑掩饰。

啧啧,难得一张还不错的脸,就这么被糟蹋了。

也真难为他得放下架子,特地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摸摸的翻墙过来向她摆脸­色­。不过,这么难看的表情,也许是某人不自觉地在吃醋也说不定呢,夭红非常自恋的臆测着。既然那家伙不开口,她也懒得自取其辱的先开口给他找台阶下,就看他要杵到什么时候好了。

“渚莲。”冷飕飕的语气倒是和大将军一贯的风格很相符。

夭红没有反应,怡然自得的自顾喝着茶,好像封惊云根本就不存在。

渚莲?

他是在叫谁啊?

早已魂归离恨天的人,她可不会招魂。

封惊云剑眉一凝,眼神更加冷厉。

“你到底要恬不知耻到什么程度!”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还不够,居然像只花蝴蝶一样周旋在几个男人中间,用不入流的诡计甩脱了他,就是为了这些男人吗!

脑海中同一张脸的不同风情纠缠着不停闪现,骄傲冷漠的,妖艳狂野的,慵懒娇媚的,古灵­精­怪的,还有久远的那一抹温柔恬静的,无数的表情在封惊云的心里绞缠成一股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紧紧地勒住了他的神经。

哈?!恬不知耻?嗯,嗯,很有学问,成语用得很好,不过用在他自己身上应该更合适。

夭红继续不疼不痒的喝她的茶,顺便还抓了本书来看,悠闲得很。Qī.shū.ωǎng.

封惊云钢牙一咬,紧握着拳头,控制着自己不要把手放到佩剑上去。

隔着一扇窗,那个泰然若素,对他视而不见的女人,彻底燃起了他的怒火。

封惊云­性­子本就寒凉,少年时的一段寒苦生活更让他在寒凉之外多了几分讥诮,除了在晓风公主面前会展露温柔之外,人们就只能看到他一成不变的平淡表情,像这样的愤怒,几乎是前所未有。

有杀气!

细针一样的冰冷感刺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啊啦啦啦啦啦,生气了呢。

夭红脸上看不出来,心里已经笑翻了天。这男人装酷就是一把好手,打仗也是­干­脆利落,就是败笔在不善口舌,哈哈哈哈哈哈,看他被气的,脸都快青了吧。

夭红越想越兴奋,乱有成就感一把的。

隔着一扇窗子,像根木头一样僵僵杵在­阴­影里的男人,平素冰一样的眼睛,已经被怒火熏得通红,看样子离抓狂不远了。

何苦呢,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这样作践自己,也作践别人。

夭红摇头叹息,把手边的书放下,斜斜倚到窗边,终于抬头正视起那个被忽视已久的男人。

被那双烛光下流光溢彩的眼睛一看,封惊云刚要发作的情绪猛然一顿,全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呐,虽然不怎么光风霁月,倒也是稀客一位,难得来了,就不要生气了吧。”好天真好无辜的表情,娇娇糯糯的声音,可见从前的功夫倒没撂下,夭红暗自得意地想。

封惊云被这女人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唬的一愣,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可以清楚地分析敌军的动态,敌将的意图,却弄不明白这女人的心思。曾经的熟悉早已经化作了陌生,很多时候,他也忍不住会怀疑自己的判断——这女人也许真的是另一个人吧,不然的话,怎么会有人可以改变得那么彻底。

封惊云明显在发呆的表情逗笑了夭红,小小的虎牙露了出来,有一点妖野的味道。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哦。不过这样是不行的,老祖宗教过,强拧的瓜不甜,你那么喜欢公主殿下,也不希望她将来找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驸马然后过的不幸福吧。公主那么美,就算你不心疼,我都会心疼呢。”

封惊云皱着眉瞪着夭红,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闪过这样的念头——狐狸­精­骗人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

夭红倒是不知道他心里转了什么无厘头的念头,只是继续给他洗脑,“你看,世间机缘难解,缘分也不晓得到底在谁的指头上系着,说不定兜兜转转了一圈,最后公主就得遂心愿了呢,到时候不是皆大欢喜?”可惜你就会被一脚踹开喽,夭红心里大做鬼脸。

皆大欢喜……

夭红大眼里尽是狡黠。

封惊云眼神一暗,忽然心头发寒。

“住口!”低喝一声。

夭红耸耸眉头,很配合的闭上嘴。

安静的一路目送着来势汹汹的封家大将军,略略失神的离开,消失在斑驳的树影里,娇­嫩­的­唇­边带着一丝冷笑。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因为你岁月中 我无意的柔情万种

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 不要问我是否言不由衷

为何你不懂

只要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

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 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忘了我就没有痛

将往事留在风中

身后传来的轻轻的歌声,像许多刀片一点点割着封惊云心头上的纸封,茫茫的秋夜,身后的灯火已经远去,前方呢,哪里是属于他的明亮。

环顾四周,封惊云一时竟然感到寒冷。

一曲唱完,身边响起轻轻的掌声。

侧过头来,很骄傲的龇牙,“怎么样,戏好不好看。”

三十七~~~

“当然,你不会知道我想看这个场面多久了。”摇动的烛火带出一室的明暗交错,渚华素来温文尔雅的英俊面孔上含着极为外露的冷。

夭红看看他,叹道:“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啊。”

渚华沉默着,月­色­如水,皎洁而明亮,照的他眼睛里流转的水光无处隐藏。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她为他伤心致死,却又有那么多人因为她而伤心欲绝。

到底谁的罪过更大一些呢。

夭红对着渚华的背影无声的叹息,缓缓的敛了睫。

“怎么样,她怎么说?”一整晚心神不宁的晓风终于盼回了封惊云,急急的扑过去,险些被裙裾绊倒。

封惊云伸手扶住她。

娇软馥郁的身体就栖息在自己的臂弯里,可是封惊云却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像往常一样不能自已的生出温柔和怜惜来。

他拥着的美丽公主,脸上的焦急忧虑没有半分是为了他。那双为追求心中所爱的人而闪烁出光彩的眼睛,在这一刻,深深的冻伤了他。

将公主扶稳,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晓风的眼睛一下子冷了下来,“果然,她果然不肯。不过也是,那么出­色­的男子,有几个女人肯放下。不过不要紧,惊云会帮我的,对不对?”依进封惊云的怀里,抬起脸,公主的表情那么天真无邪又充满渴望,诱惑着你为她出生入死,两肋Сhā刀。

封惊云的心口微微一痛,轻轻揽住了公主的腰背,低声说道:“公主请放心。天­色­不早,请公主安歇吧,末将先行告退。”

松开晓风,封惊云行礼告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公主睡熟以后再离开。

晓风静静的看着封惊云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原本美丽无瑕的面容忽然笼上一层­阴­郁。

挥退了伺候的侍女,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寝宫里。

生为皇家女,长在深宫中。身边虽然堆满锦绣珠翠,又怎么掩盖的掉心中的万里冰原。每一天,每一夜,睁开眼睛就是万丈孤冷,闭上眼睛又是孤冷万丈,阿谀奉承的人多的是,若是抛去了公主华冠,那些人就一个也不会留下来。父皇虽然宠爱,但是那也不过是众多的宠爱中比较大的那一份罢了。她想要的,是一份真真正正完完全全无关于她公主身份,并且只属于她的感情,独一无二的感情。

人人都说封惊云对她痴心一片,今天以前,或许是吧。那种痴心的确动人,但是谁又分得清,那到底是感激,爱慕,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不管怎样,他为她做的那些事情是真的让她动容过,但是又如何呢,他还不是动摇了。可见这种混杂的感情还是靠不住。所以她一定一定要得到徐离敛,只有那个那人对她的公主头衔不屑一顾,甚至连父皇的面子都不看,也只有这个人,当他对她付出感情时,会是绝对纯粹的,只因为她一个人的感情。

晓风的眼睛里重新又燃烧起明亮的火焰,­唇­边绽放出美丽至极的笑容。

她开口唤道:“鸾。”

几乎是无声的,一个淡灰­色­的影子凭空出现,匍匐在她的脚下。

三十八呐~~~~~

淡淡的薰香随风四溢,怡人的天气让某个人昏昏欲睡的很。

撑在手上的头跟着颠簸马车东边磕一下西边碰一下的,看得人心都悬起来。

忽然一个大的晃动,眼见夭红就要结结实实的摔下来,徐离敛和白碧宇齐齐伸出手去接,两个人的手臂同时触到了夭红,却都不自觉地顿了一下,各自眼中都划过一丝尴尬。这一瞬间的犹豫倒是便宜了司空图,渔翁得利的把夭红睡得软绵绵的身体老实不客气的一把抄进怀里,完全懒得看那两个男人可能会出现的僵硬表情。

看着都城里极负盛名的兰陵王爷司空图用孩子抱着心爱的娃娃一样的姿势抱着夭红,马车里的另外两个人心里同时浮出了无奈的感觉。

出发数天来,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三个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小小竞争,最后的得胜者都是眼前这个一脸满足的家伙。两个人都是好修养,脸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着实是五味杂陈,说不清是酸是苦。

咕噜噜一阵肚子叫从夭红的肚子里传出来,打破了马车上的凝滞气氛。

睡了大半天的夭红费力的睁开眼睛,模糊的看到司空图的一张俊脸,揉揉眼睛,咕哝道:“好饿哦。”

她不说到还好,这一说到“饿”字,司空图立刻皱起眉毛,“你就好命了,可以一直睡,我都已经饿到只剩下半条命了。”

徐离敛和白碧宇听罢相视苦笑,夭红大半天没有进食,饿了是理所当然,可是这个家伙早点可是吃了三屉纯­肉­馅的大包子啊,饿到只剩下半条命这种话,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肚肠空空的,夭红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从司空图怀里爬下来,盘腿坐到一旁,接过白碧宇体贴的递过来的点心,开始垫肚子。

司空图很哀怨的瞪着自顾自吃起来的夭红,被瞪的却仿佛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低头苦吃。

啧,饿的时候吃甜的东西,果然越吃越饿。

“呐,白先生。”

“什么事。”不知为什么,夭红似乎很喜欢叫自己先生,从来都不曾叫自己的名字,似远似近的,让他有点恍惚。

他不知道,其实白先生对夭红来说,只是绰号一类的东西,她不擅长记名字,却喜欢给人取绰号,最后往往是记得了人家的绰号,却忘记了人家的名字。虽然是不好的,倒也成了习惯,就算转世移魂,也没改掉。

“这趟路你熟,你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好吃的东西啊。”

果然,白碧宇有点想笑。靠近了才发觉,夭红贪吃的像个孩子,而且毫不掩饰。

不待他回答,一旁的徐离敛低咳了一声,从夭红醒来就一直被冷落的男人,嘴里忍不住犯酸。冲动之后才发现三双六只眼睛齐刷刷亮晶晶的看着他,饶是徐离敛定力再好,也忍不住脸红了那么一下。

“对了,这条路师兄比我常走,他一定比我更熟一些,不如请教师兄一下。”白碧宇虽然是在帮师兄打圆场,倒也说的是实话。同在师门习武,出身世家的师兄在这些细节的地方总是比出身草莽的自己要来的细致的多。

徐离敛投给白碧宇感激地一瞥,恢复了常态,道:“这里离都城虽然不远,风土民情却已经大大不同,是应该尝一尝这里的地方小吃的,不如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记得前面不远就要到靳庄了,那里的云吞很是不错。”

话音刚落,师兄弟二人就清楚地听见吞咽口水的声音,两张顶着一模一样表情的脸,充满渴望的扒着窗子看外面,似乎还能看见那两双眼睛里闪动的星星呢。

徐离敛无力的摇摇头。

白碧宇已经见怪不怪的低声吩咐车夫稍稍加快速度了。

坐在宽敞明亮,古朴雅致,一看就知道品位不凡的酒楼里,夭红心里颇有几分啼笑皆非。

原本徐离敛提议吃云吞的时候,她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现在也只能叹一句果真如此了。

毫无瑕疵的洁白的小瓷碗,清清爽爽的­鸡­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汤水里两三颗­精­致的云吞,半透明的皮,几乎可以看到里面的馅料。

夭红一派斯文的手执白瓷的汤匙,慢慢的“品”云吞,一面在心里口水四溢的幻想着粗瓷海碗盛着的,浓厚鲜辣的红油抄手。

不过无论如何,在外人眼睛里,这一桌四个各有特­色­的俊逸男子,看起来就像画一样,言行举止充满了一种在市井之中无法得见的贵气与优雅。于是,本应是酒楼里最为喧闹的午饭时分竟然有了几分奇异的安静,客人们无不在偷偷的打量着他们,小声地议论着。

夭红抿了抿­唇­,忍住笑意。

白先生的底细并不清楚,但是徐离敛和司空图就不同,也许司空有时候看起来颇有点无赖,但是骨子里,他们还是一样的皇家贵胄,就算有人猜测是王孙公子微服出游,也不为过呢。

刚想着,司空图的腿就靠了过来,在她的膝盖上撞了两下,很是不爽的意思,惹得夭红一口气险些泄掉,要是真的笑出来,有人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话又说回来,即便是并没有真的笑出来,徐离敛的脸­色­也还是有些许尴尬的,虽然他并不知道确实的原因,却敏感的发觉自己似乎是做了件蠢事。余光瞄了瞄自家师弟,白碧宇正襟危坐,一幅专心进食的样子,求救无门的徐离敛几乎苦笑。

看得夭红一阵一阵的肚肠打结,这世家公子有时候还真是少根筋。店是好店,东西也确实美味,可是,云吞这东西本来就是市井人家吃的俚俗东西,热腾腾的一大碗狼吞虎咽下去,方才吃的饱足。做得这么­精­细,虽然也别有一番风味,可是毕竟也只能当作点心吧,当作主食,这小小两三颗,就连她都吃不饱,更不要提司空那个饿死鬼投胎的家伙了。还真是不知道徐离大公子这会儿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其实徐离敛也很纳闷,思来想去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做错的,可是这三个人的表情又明明白白的摆着心中有鬼,找来找去,也就是这云吞最有嫌疑了,可是云吞又有什么不对呢?

这靳庄的云吞实实在在是远近闻名的特­色­,连他这么挑剔的人都觉得好,这才想让夭红他们也尝尝的,又有什么不对呢?

噗嗤

徐离敛一变再变的脸­色­终于逗笑了夭红,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笑道:“我说大公子啊,虽然照时辰算,现在属实是吃茶点的时候,可是我们赶了半天路,这么一点点,可祭不了我们的五脏庙啊,有没有啥好吃又管饱的东西啊。”

徐离敛恍然而笑,“是我的疏忽,只因这云吞确是极为难得鲜美,我怕混了其他食物影响了味道,没考虑到……”摇摇头,又道:“这次还是师弟来出主意吧,别让我再贻笑大方了。”

“哪有贻笑大方,我可真真没有取笑你的意思。这云吞­精­细鲜巧,确实是难得的美味。只是,饿的时候吃它,未免牛嚼牡丹花,太可惜了。”夭红这话说得倒是实心实意,偏好美食的人自然口舌伶俐,只是嘴巴馋毕竟顶不了肚子饿啊。

司空图接话道:“说的正是,徐离公子的品位自然是好的,只是可惜遇到了我们这等俗人。”

徐离敛摇头笑叹,“王爷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一直笑而不语的白碧宇把最后一只云吞咽下去,终于开口:“靳庄离都城虽然不是很远,但是风土民情已大为不同,左右不急着赶路,不如就在此地盘桓几日,如何?”

听到有的玩,不用终日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夭红自然是双手赞成,司空图和徐离敛看着忽然变得很有­精­神的家伙,齐齐笑了出来。

三十九呢><

弱不禁风是个什么意思,前一辈子没机会明白,这一回到是感受得很清楚。

若是说上一次因为旅途劳累而生病,那是情有可原,就算是身体强健的女子也未必受得住那种长途跋涉和内外交忧。可是这一回,夭红就有点小郁闷了,本以为调理锻炼了这好多日子,就算比不得上辈子,也应该很健康了。谁知道仍然是风一吹就倒,不过是刚睡醒的时候不小心吹了些风,马上就着凉了,害得她不得不在客栈的房间里睡了一整个下午,连晚饭都被睡掉。

正在窗前发呆,门被轻敲了两下,白碧宇手捧一个托盘缓步走进来。

“还趴在窗口,小心又着凉。”

夭红耸耸肩,看白碧宇把托盘上的清粥小菜和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摆到桌子上。

“先喝碗姜汤祛祛寒,再喝粥吧,粥是师兄特意吩咐厨房熬的,味道很好。”放了一根勺子到姜汤里,端给夭红。

夭红接过来,辛辣的姜味冲得她直皱眉头,但还是认命的一口一口喝下去。

白碧宇含笑的看她皱着眉头把姜汤喝完,拿过空碗,再把粥递过去。

入口即化的白米粥,浓郁的米香中含着一点难以言喻的甜,合着酸辣口的小菜,很是开胃。夭红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好像每一次我生病,都是你在伺候呢。”胃里有了暖烘烘的饱足感,夭红好心情的开起了白碧宇的玩笑。

白碧宇眼­色­一暗,旋即又笑道:“那是在下的荣幸,但是,这种机会还是少些的好。”

夭红捉到白碧宇眼神细小的变化,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自嘲道:“那可得问问我这不中用的身子,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

白碧宇莞尔。

“对了,不如我跟你学武吧,上次和原木头学了两招,自我感觉还算有天分,你看怎么样?”

白碧宇轻笑着摇摇头,“小擒拿是不打紧,若是从头学武的话,恐怕就已经来不及了。若是为了强身的话,修行内功反而会有更好的效果。”

“内功?真的假的?”夭红惊奇的瞪大眼睛,没想到还真的可以和传说中的神奇武功挂上边,“就是那种可以用掌力烧开水,烤烧­鸡­的内力吗?”

白碧宇被夭红没头没脑的比方问的哑口无言,末了无力的笑了出来,终于忍不住伸手揉乱了夭红散在身后的长发。

送走了白碧宇,打了个呵欠。

饱暖思­淫­欲,吃饱了,就想睡了,真是堕落啊。

整个人刚往铺了厚厚被褥的床上一倒,就听见窗子一响,跳进一个人来。

夭红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定睛一看,什么呀,原来是司空图这个不按理出牌的家伙。

呼——————

长出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压压惊。

“你个臭家伙,有门不走走窗户,是想把我吓出个好歹还是怎么着?”

司空图也不做声,只往她面前一坐,绷着一张脸,表情臭的不得了。

“怎么了?”夭红挑眉。

司空图抿着­唇­不肯开口。

夭红眼珠转转,心里暗笑,“该不会是……吃醋了?”

司空图白了她一眼,一脸你明知故问的样子。

“我说这位大哥,你这是和我生的什么气啊?我可是又病又累的睡了一个下午,白先生体贴送吃的来,我可没有理由拒绝吧。”

“他会体贴,我就不会吗?”

“你手脚不如人家快,总不是我的错吧。”

司空图哼了一声,­干­脆的赌气转过身去。

夭红咬着­唇­憋笑,伸出一只手指戳戳司空图的脊背。

没反应。

再戳一下。

还是不动。

夭红眼睛眨眨,收回手,径自开始脱起外衣,一副准备睡觉的架势。

司空图正自耍着脾气,忽然听得身后一阵窸窸簌簌的声音,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响,脸一下子红的像起沙的西瓜瓤。

“喂,你在­干­什么!”粗声粗气的问,实际上心都快跳出来了。

夭红暗笑,做恍然大悟状:“啊,原来你不是木头人啊。我还在想是哪里来的木偶,怎么这么像某个傻瓜呢。”

“……”司空图彻底无语了,整个人僵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一连串的笑声终于压抑不住,夭红笑得捶床。

\奇\“转过来吧,我才没有那么大方让你占了便宜去呢。”夭红上气不接下气的笑道。

\书\司空图这才知道又被夭红耍了一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从来都是他耍弄别人,哪有别人作弄他的份,遇到这鬼灵­精­,可真算是遇上了克星。

苦笑着摇摇头认输了,再也不记得气呼呼的翻窗进来究竟为的是哪桩。

转过身来,果然见夭红衣衫齐整的坐在床头巧笑倩兮。身边一件外衣,想是方才防着风吹披上的,倒是刚好派上了“用场”。

一阵晚风,半敞的窗子吱呀一声。

摇晃的烛影下,司空图月白­色­的缎子衣袍映着光华,衬得人越发的风流俊秀,恰如谪仙入世。

只有一双过分幽深明亮的眼睛透露出天人不会有的热烈情感。

缓步走到夭红面前,慢慢的跪坐下来,把头轻轻靠在夭红的膝盖上。

“夭夭。”

“嗯?”

“你变得小小的好不好?”

“为什么?”

“让我放进怀里,到处带着走。”然后谁也不给看。

夭红笑了,露出贝壳般闪着珍珠光泽的牙齿。

伸手拔掉司空图束发的簪子,让一头流泉似的长发倾泻而下,蜿蜒缠绕在两个人身上。

以手为梳,温柔的顺着司空图的头发。

一下,又一下。恰好的力道,让司空图舒服的几乎睡着。

侧脸压在夭红的腿上,稍稍走形的脸颊,在烛火之下,憨美殷红,就像个孩子。

如果很多年以后,涉过时间的河流,

乌黑的头发变成白雪的颜­色­。

美丽的容颜衰老暗淡。

一切的红尘琐碎都化作浮世烟尘。

如果那个时候,你还能像这样安安静静,坦然的像孩子一样睡在我的膝头,让我梳你的头发。

到那个时候,我就对你说:

好————

四十哦

早上起来,头痛的症状减轻了许多。

昨夜到了最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想来是司空把自己摆正睡好的吧。这家伙有时候还是靠得住的,夭红在心里暗暗点点头,一面用袖子遮着脸打着呵欠往楼下走。

其他三人早早已经起床,此时早已经叫了满满一桌子吃食,只等她一个人了。

夭红道了一声早,笑眯眯的坐下来,“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哦。”

徐离敛见夭红恢复了­精­神,心下松了一口气,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递过来,笑道:“今天看起来好多了,既然不肯吃药,多吃一点总是要的。”

夭红接过来,道了声谢,“说的是,生病嘛就是要靠吃,吃得好了,自然就有­精­神,做什么要吃那些苦头。”

白碧宇道:“良药苦口,真是病重,还是要吃,好在小毛病,以食为补也是好办法。”

夭红连连点头大表赞同,开玩笑,这时候又没有胶囊和糖衣,那么苦的东西,躲得一回是一回。

司空图撇撇嘴,“就是惯的你,下回就直接打晕了往你嘴里灌,看你喝不喝!”

夭红白了他一眼,伸筷子夹了一只包子用力塞进他嘴里。

“吃你的东西吧,那么多话!”

司空图也不躲,就势吞下包子,几口就咽了下去。看得其余几人叹为观止,不由叹道,果然不能尽信传言啊。谁能想到传说中俊美风雅的兰陵王,其本相是这个样子的。

嗯。夭红摇摇头,司空见惯,司空见惯哦。

埋头开始吃自己的。

倒是那师兄弟二人还有些发愣,想来要不了多久也就习惯了。

吃罢了早饭,一行人晃晃悠悠的到街上散步。

早上的阳光很柔,相对的,天气也有些寒凉。白碧宇细心的取了件袍子给夭红披上,看得司空图皱起眉头,徐离敛眼神闪动,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夭红也不去理那几个人心里波澜高低的,只管道了谢,乐呵呵的沿街四处张望。

还不到时候,街上出摊子的小贩并不多,但是也已经颇有几分热闹了。

左一家右一家的,吆喝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大多是一些卖早点吃食的小贩。支着简单的摊子,架一口大锅,一边买一边做,热气腾腾,有滋有味的。

夭红摸摸肚子,有点遗憾自己刚刚吃的太饱了。

不过遇到实在想要尝尝的,也有办法,卖上一份,四个人吃,司空图自然是来者不拒,徐离敛和白碧宇看起来居然也是很兴味的样子。

几个人一路说笑,被夭红牵着在街上晃来晃去,十足惬意。

靳庄不大不小,却颇有名气,原因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寺庙,据说已经有百年以上的年岁,十分灵验,香火很旺盛。久在寺庙周围居住的百姓,日日听着暮鼓晨钟,梵音吟唱,潜移默化间都有了几分平和,民风淳朴。民居也都多多少少的带上了一些佛教的­色­彩,青砖碧瓦,梁檐间大都雕画着莲花或者祥云。

几个人一路向那间有名的檀越寺行去。

道路渐渐宽阔,商贩之音渐消,两侧的高大树木,日久年深,已经枝叶交错不分彼此,虽然已经入秋,依然遮天蔽日。

走了一段,寺庙已经近在眼前。

白­色­的围墙透着青灰,略略斑驳,本应是辉煌灿烂的琉璃瓦褪去了耀眼的颜­色­,在阳光下显出圆润晶莹的光华。

两扇朱漆大门大开着,上香的信徒络绎不绝。

檀木的匾额,檀越寺三个字平淡冲和。

进得寺里,蓦然生出一种肃穆。

朴拙的大雄宝殿,年迈的僧人低眉垂首,敲着木鱼,吟唱着渡世的经文。

香火缭绕中,佛陀慈悲的凝视着座下的红尘众生。

庄严美丽的佛像全部由紫檀雕刻而成,虽然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却只有更加的沉郁安然。

匍匐而拜,那一瞬,心中非常的安宁。

愿我来世,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八十随形好,庄严其身,令一切有情,如我无异。

夭红敛了眉目,虔诚的仰视着。

我佛慈悲,渡一切苦厄。

请保佑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这一世,平安康泰,长命百岁。

“看你那么诚心,求了什么?”司空图巴在一旁追问。

“说了就不灵验了,不和你说。”夭红微微一笑。

司空图挑眉,把头撇向一旁,做作的哼了一声。

旁边三个人都笑出来。

信步而行,近午的阳光透过树木繁茂的枝叶筛落一地光斑。

曲曲折折的小路蜿蜒回转,沉浸在怡人的景致中,回过神来方才发现,竟然不知不觉的同其他人走散了。

四处看看,花木葳蕤,却没有人声。

要是这时候有手机就好了,夭红在心里叹息。

索­性­顺着小路继续走下去,几个转折,夭红蓦地愣住了。

无数的花朵盛放着,雪白中透着娇艳的红,深翠的叶子舒展着,衬的花朵越发的娇艳不可方物。

这是……

“朝开暮落花。”沉静的声音忽然而至。

定睛望过去,原来是树下的一个僧人。

“嗯,很少见到生得这么好的木芙蓉呢。”夭红道,施了一礼,“在下一时迷路,打搅了师父的清静。”

僧人一笑,“来者来,去者去,这世上哪个不是路人,谈什么打搅,施主言重了。”

夭红听了,也是一笑,“大师说的是。”

人生就像这花,你开你的,我开我的,我不去管你,你也别来管我。

微风袭来,细小的一声脆响,一朵艳丽的花从枝头坠下,正落在那僧人掌心。

夭红见了,略略惊异。

“大师倒是惜花人。”

僧人诵了一声佛号,道:“花到荼靡时候化作香魂一缕,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若是能重上枝头,岂非更妙。”

夭红瞠目,瞪住那僧人,“你——”

僧人一笑,将那落花递过来。

夭红愣愣的接过那花。

“世间万物皆有缘法,施主,花期苦短,切莫浪费了大好机缘。”

逆着光,夭红始终看不清僧人的面容,却莫名的渐渐觉得安定下来。

“敢问大师的法号……”

“失者喜,得者喜,无缘喜,有缘亦喜,贫僧阿喜。”

温和沉静的声音仿佛温和的水流,暖的夭红昏沉欲眠。

“夭夭,夭夭————”

夭红猛地回过神来,见司空图,徐离敛和白碧宇一个也没少的围在身旁,关心的看着自己。

“好好的,怎么发起呆来了。”司空图问道。

夭红有些茫然,莫非自己真是作了一场白日梦?

“哎?”细心的白碧宇惊异的低唤了一声,其余两人看过去,也诧异不止。

“这可是——木槿?”徐离敛不确定的问道。

夭红低头一看,手心里赫然一朵艳丽的鲜花,仿佛刚从枝头落下。

“这是哪里来的啊,没看见这附近有生这花儿的啊。”

夭红张口欲言,又全无头绪。

正自疑惑,忽然一声清脆悠长的金玉之音破空而来,正是寺中的磬音。

夭红一怔,好像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将那花儿轻笼在掌心。

我回来啦的41章~~~~~

你可曾清楚地听到过,花朵绽开的声音,啪的一声,就像打开了某种禁锢,解放了那被深深隐藏着的热情和美丽。

从离开檀越寺的那天起,所有人都发现,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静静的在夭红的身上展开。并且潜移默化的,影响了所有人。

依然是那个夭红,猫儿一样恣肆,孩子一样的天真,阿芙蓉一样的妖艳,却有了另一种让人忽然安心下来的感觉在里面。这种感觉,如果硬是要说的话,也许,是踏实。

马车里面,徐离和碧宇安静的下棋,夭红侧着身子半倚半靠在窗边,吹进帘栊的风扬起乌黑细软的头发,拂在她身后司空的脸颊上。

那真的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容颜,充其量,也只是清丽纯净。当她是渚莲的面容的时候,只是让人觉得温婉舒服。可是,当这张面容的主人变成夭红的时候,却奇迹般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忍不住就是想要一直看一直看,会露出酒窝的白皙皮肤,被阳光镀上金­色­的长长眼睫,光艳流转能把人吸进去的双眼,还有不说话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抿起来的柔软的嘴­唇­。看着看着,心里就有了莫名其妙的酸酸的感觉,像一个孩子,经过长久的等待和忍耐,终于等到了他一直渴望着的宝贝,捧在面前,却不知如何珍惜是好的那种心情。司空图握紧拳头,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很轻但是很牢地抓住了夭红的衣袂。

被惊动的夭红回过头,疑惑的看看司空图。

司空图只是低下头去,把那片衣袂揉在手心里。

夭红顿了下,温柔宠溺的,微微翘了嘴角,慢慢伸出手去,用自己纤细微凉的指头取代了衣袂的位置。

司空图低垂的眼睛里瞬时涌上一层喜悦的光芒,终于侧过头去,用牙齿咬住忍不下的笑。

夭红转过脸去,继续看她的风景,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眉宇间越发的柔和了起来。

两个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个看棋,一个看风景。只是长衣袖的下面,掩着两只交缠着的手,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正在安静对弈的两人,仿佛毫无所觉,白碧宇温文犀利,徐离敛沉稳霸气,棋盘之上,黑白交战正是凶险。一时之间,车中竟然无声。

恰逢行入一处林谷,官道两侧尽是密密挨挨的高大树木,或有杂生的灌木,开着各­色­花朵,掉落的花瓣铺了一地,车轮滚过,溅起几点香尘,转瞬又被湮没。

越走,就越是寒凉。

体虚怕冷的夭红受不了入夜后的冷意,早早的就睡下了。只剩下三个各怀心思的男人,对月把酒。

一把壶,三个杯。

一样的酒水,不一样的滋味。

一时无语。

纵然是文韬武略,天纵英才,怕也是从来没有被教导过,在面对复数的“情敌”时,该如何是好。

所以,本来应该是写意风流的场面,就变得尴尬起来。

谁也不比谁心机少的男人们,没有人肯先开口,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比的,就是个耐力。

忽的,司空图笑了出来。

“虽无佳人在伴,也是一片大好月­色­,我们这么愣着,也太暴殄天物了。”

徐离敛和白碧宇也笑出来。

“王爷说的是,能同名满都城的兰陵王一起饮酒,这机会可遇不可得,怎么能浪费。”

“我说徐离大公子,好不容易出了都城,你就不要再来这套了,拍我这个草包王爷的马屁,可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司空图嗤之以鼻,执壶斟酒,十足的纨绔相引得师兄弟二人大声朗笑。

“王爷不必过谦,能在藏龙卧虎的都城之中博得盛名,徒有其表的人,怕是做不到的。”白碧宇笑着举杯。

“盛名?赖得一副好皮相,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绣花枕头一只罢了。”司空图挥挥手,大方的自嘲。

对面两人相视一笑,一同摇头。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位玉面王爷根本就和夭红是同一个调调嘛。

“说起来,王爷和夭红,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吧。“徐离敛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还真是想看看她年幼的时候呢。”脑子里忍不住将夭红缩的幼小,娇美的容貌,狡黠的大眼,那定然是个让人爱不释手的玉雪娃娃。

小时候的夭红吗?

那是自己也无缘得见的面貌啊。

而自己熟知的那个幼年的温柔安静的女孩子,却已经永远的放弃了他们,不可能再看见了。

飞扬上挑的凤眸微微黯然,比月­色­更加皎洁的面容上浮现出似怀念又似遗憾的复杂表情,只听得他含混不清的低喃:“...的小时候吗,我也很想…再看看...”

按司空图的个­性­,明明应该是很得意地炫耀才对阿,徐离敛疑惑的看看伤感的司空图,又看看可能比较了解状况的师弟,同样疑惑的白碧宇只能无辜的摇摇头。

对着莫名其妙灌起酒来的男人,两个更加莫名其妙的男人只能相顾无言。

月­色­光华。

已然遥远的都城里,临着窗子,渚华静静的负手而立。

隔了这些时日,红儿他们几个早已不知去到了几重山水之外。偌大的一个相府,一院墙的人,只不过走了一个红儿丫头,又走了一个傻瓜司空,倒好像忽然空了一大半,每日里只剩下咿咿呀呀叫得欢快的小封翼,还能让人见了心生欢喜。

正自喟叹,一阵风吹进来,扬起了渚华的长衣下摆,伸手去压,触手冰凉,却是抓到了平日系在腰间压袍子的玉,晶莹剔透的一块好玉,月光下越发皎洁,仿佛美人冰雪般的皮肤。那玉下的穗子已经陈旧,但是仍能看出极为­精­巧细致,水青­色­的线绳,被耐心的盘绕成结,做成祈祷平安康泰的样式,为佩戴的人求一世安生。

手指轻轻的顺着穗尾,隐忍不住,眼中的玉蒙上一层盈盈的水光。闭上眼,仿佛还可以看见那月下灯前,做着女红的小小娇儿。纤纤弱弱的,却一脸认真,细白的小牙咬着嘴­唇­,用力的咬出深深的印子,心疼的喊一声,抬起头来,就是一个让人百般怜惜的笑容,娇柔害羞的,像月下初开的一朵小小的荷花。

水滴掉落在玉石上,砸出了小小的声音,划过空寂的室内,落在心底。

将怀念那么深的埋在心底,从不敢翻出来轻见。

就怕,会终于忍不住,开始怨恨。

怨恨的问出那一句——

你怎么忍心——

“大人。”贴身侍从轻声叩门,唤道:“明日还要早朝,大人请早些休息吧。”

渚华应一声,收拾了情绪。侍从进屋时,脸上已然是一池静水。

就着准备好的水整理梳洗,宽了衣走向床边,蓦地看到了床头那硕大艳红的家伙。脑子里不自觉地浮出一张熟悉又新鲜的面孔。

清秀的眉眼,偏偏做着嚣张的不可一世的样子,得意地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怎么样?很帅吧。这叫做中国结,国宝哦,又大又气派,挂在我哥哥床头,最合适了,我果然是个天才啊!”语罢仰天长笑,转瞬就岔了气,招了好一顿咳嗽。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想起来,依然觉得好笑,忍不住摇头。

一样的人,不一样的魂。

坊间神怪志异一样的经历,却让人心生感激。

谁是谁的救赎,早已不必去考虑。

只是这一场遇见,就足以让人用整个余生,去感谢上天。

继续加油的42~~~~~

“夭夭。”

夭红回头,以为是司空图,却竟是白碧宇。

那么斯文正经的样子温柔的喊着女子的小名,实在是……

忍不住笑出来,“好好的,怎么学起笨蛋司空来了。”

白碧宇也笑,“没什么,只是见王爷整日唤的亲近,不禁也想试试。”

夭红挑眉,明眸闪动。

“果然,这样合适多了。”轻轻顺过夭红被风吹乱的头发,微微叹道。

夭夭。

轻轻软软的两个字,含在嘴里像甜蜜的蜂糖。喊出口,就是一种宠爱。

而夭红只是微笑。

川流不息的街市上,青衣俊秀的男子温柔多情的立在面前。背后是熙攘的人群,人群里,但见姿容俊秀的司空图大孩子一样拖着一脸苦笑的徐离敛钻来钻去的,兴奋不已。

“名字这东西,叫得惯了,就合适了。就好像这世上的人,百种人,百种命,过得惯了,就是合适的日子。”

“说的也是。”

一面交谈着,一面顺着人潮涌动的方向慢慢前行。

秋高气爽,天空很高远,很辽阔,是一种通透寂寥的蓝,安静的抚慰着人间。

这时空没有那些高的仿佛随时要塌下来的冰冷建筑,街市两旁林立的,再豪华,也不过是些二三层的楼阁门面。

夭红很喜欢,停下来抬头仰望的时候,看见的,不再是那种风起云涌又诡异逼仄的狭窄的天空的片断。那些云朵缓慢的流动着,洁白的,在美丽的蓝­色­上翻转变幻,像一条和缓的大江,一直蜿蜒到很远的地方。

夭红已经很久没有思念过自己的“故乡”。

她总是觉得,所谓的“故乡”,就是故去的已经被放弃的家乡,既然是被放弃的,就没有必要总是放在心头念念不忘。无论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被放弃的东西,即使是被找回来,也不可能是原来的模样了。对她来说,“家”这个东西,是和心在一起的,心在哪里,家就在哪里。而现在,她已经有了新的家,新的家人。放弃她的,和被她放弃的那些人和事,也许,等到她真正死亡的那一天,大家见面时,再去好好清算吧。

“对了,白先生。”

“什么?”

“一直都没有问过,先生是哪里人呢?”偏头看了白碧宇一眼,夭红又道,“看先生的长相,倒像是都城那边的人,文文秀秀的。呵,说起来,先生十足像是个会做状元的,怎么就学了武呢?”

白碧宇笑笑,道:“我是哪里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和暮天都是被师父捡回去的孩子,名字和姓氏都是师父给的。我这一世,只从被师父捡到的那一刻开始,至于家乡在哪里,早就没什么要紧,既然是师门的人,家乡自然就在贺兰山。”

夭红听罢,只是敛睫一笑,并不同情或愧疚。

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故事,无论故事是什么样子的,都不值得惊讶。更何况,懂得满足和放下的人,并不需要别人为他忧伤。

“白碧宇,原暮天。”夭红念叨了几回,忽然好奇,“都是捡来的,姓氏竟然还要不同,先生的师父莫不是随机取名字的?”

白碧宇莞尔,“听师父说,捡到我的时候正是这种晴朗的天气,白日高悬,碧宇晴空,所以便唤我白碧宇。而暮天是在一片无人打理的菜园边被捡到的,当时正是暮­色­四合,便被取名暮天。”

“又因为是在菜园边捡到,索­性­就姓了原?”夭红不可思议的接口。

白碧宇含笑颔首。

“我的天!”夭红大笑,“你们的师父可真是个天才,幸亏那菜园边上没有河,不然,大木头岂不是要被唤做原流流(圆溜溜)!”

白碧宇摇头,要笑不笑的,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那副世间难得的俊秀相貌上总是带着笑的,笑得温文尔雅,像三月里的春风,拂过人的脸颊就无影无踪。但好像,只要对上夭红,这温文的笑就无法控制的要被从心里涌上来的笑意冲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纯粹的热烈的表情,笑得云破月出,眩惑了人的眼睛。

“先生笑得真好看。”夭红陶醉的眯眯眼。

这丫头!

白碧宇一窘,几丝绯红染上了眼尾。

夭红只有在心里吐吐舌头,不敢再说,“不只是好看,还很妩媚”这种会让某人尴尬的话。

“啊!”小小叫一声,转移了话题。

“怎么了?”

“那两个人哪里去了?这么半天都没跟上来,不会是被司空那笨蛋搞得两个人都迷路了吧!”

在人群里东张西望了好一阵子,也没有发现那两个男人的身影。

唉——

这时候就会忍不住给它用力的怀念现代科技的方便了,要是有手机多好啊——

没办法,只有劳动两条腿了。

“不如我们分头找找再来这里集合吧。”夭红道,说着就要去找人。

还没迈出一步,忽然手上一紧。

夭红不解的回头。

“人多容易走散,到时候反而更麻烦,不如一起去找吧。”

“啊,也好啊。”夭红点头,自然的想抽回手臂,却不想遇到了阻碍。

白碧宇轻而牢的握着略显纤细的臂,在夭红回头的时候放开了手。

夭红释然的刚要走,手上忽然一热,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略显寒凉的手掌被整个包住,舒服的温度源源不断传递过来。

“失礼了,但是这样比较不容易走散。”白碧宇语气平稳的不见异样,绯红却已经悄悄蔓延到了耳朵。

夭红愣愣的,点头,被牵着走。

虽然那么羞窘,却是实在的男子的霸道。

夭红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白碧宇的这一面,一时还真的反应不过来。

不过,真的……好可爱……

夭红咬­唇­偷笑。

穿着男装,被这样牵着走在拥挤的人群里。

记忆中,不久之前的都城里,也曾有过这样单纯快乐的时光。

恍然间,记忆和现实重合在了眼前。

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无论最后谁会离开,谁会一直留在身边,记忆,是始终都在的。

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发酵。

苦的愈苦,咸的愈咸,酸的愈酸,甜的愈甜

来啦,来啦的43^^

日升,日落,月缺,月圆。

人间,就是这样不停的在四季间轮回。

从一个冬天到另一个冬天,一切从平静开始,经历了萌生和绚烂,最后再重新恢复到平静。

夭红始终觉得,季节的交替,应该是从冬天开始的。

她曾经出生的那个城市,靠近北方,却没有那么寒冷。

每当冬天,即便是下雪的日子,也不会多么酷寒,只是有安静的风,陈冷的吹起满天轻薄的雪花,像一张迷蒙的大网,将整个城市包裹在其中。

夭红趴在窗前,透过半开的窗子往外看。

深夜的街市空无一人。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了一层厚厚的霜。客栈门前悬挂的灯笼晕黄的光打在地面上,恍惚的,像照在雪地上一样,微微的闪烁着温暖晶莹的光芒。

夭红喜欢冬天。

理由非常的简单。

因为冬天有春节,元宵节,圣诞节。

是哪个民族或者宗教的节日对夭红来说并无关紧要。节日,不过是人们为自己对温暖和家庭的依赖所找寻的借口。夭红喜欢这些温暖拥挤的日子。

酒­肉­之后可以挤在一所房子里安眠。

烟花过后还有灯笼对联福字窗花圣诞树可以温暖的留在身边。

就算轻眠,半夜起床,只要看到窗外雪地上晕红的光晕,一屋子喜气的装饰,静静的感受隔壁房间里,那隐隐的熟悉的呼吸声,也就能露出微笑,安心的继续睡眠。

我们始终是孩子,只有在与之相爱的人身边才能安眠。

亲人也好,爱人也好,有了能守护自己,并且想要去守护的人,生命才能够变得强大而丰盛。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着淡淡的白­色­烟雾消散在空气里面。

越是靠近目的地,就越接近冬天。

原来在久远的从前,暖冬还远远没有出现的时候,冬天是这样早,这样冷的。白日里还有秋的爽朗,到了晚上,就完全是初冬的寒凉了。

这将是夭红在这个时空能真正感受到的第一个冬天。

很有纪念意义呢。

夭红笑着在心里对自己说。

希望能赶的回都城过新年。实在是很想念爹娘哥哥和宝宝他们,第一个举家团圆的节日,不能被错过呢。

一阵细碎的声音,几颗石头从房檐上滚落下来。

好像是起风了。

夭红有些瑟缩的裹了裹身上披着的被子,合上了窗子,准备爬回床上继续睡。

忽然门被轻轻的敲了敲。

“谁?”

“夭夭?睡了吗?”

这不是问的废话吗!

夭红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很无奈的爬下床去开门,又很快的冲回床上把自己裹成一团抖抖抖。

“你房间里怎么这么冷?”司空图合上房门走进来,探了探窗前的桌子,果然有一层冷冷的水汽。

“你又半夜开窗子吹风,非要灌你药才开心是不是。”俊秀的脸板起来时,就会不自觉地透出威严来,毕竟骨子里,有军人的血液呢。

夭红在心里感叹,可是整个人努力的装无辜,很识时务的一声也不敢吭。

开玩笑,这时候顶嘴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这家伙一旦和她卯起来,可是比唐僧还唐僧的高手。

司空图瞪着很孬种的缩在被子里的女人,只能无奈的按按额头。

夭红看看风平浪静,终于伸出一个头来,“大半夜的,你跑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司空图皱皱眉头,说:“来睡觉。”

夭红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

“你确定你说的是‘来睡觉’,不是‘来喝水 ’,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小心翼翼的求证。

司空图瞪了她一眼,“喝水我自己房里也有,­干­嘛要到这里喝!”

“睡觉你自己房里也有床,­干­嘛要到这里来睡!”

“废话!我房里又没有你,不然你跟我到我房里去睡也可以,至少比你房里暖和。”

夭红只觉得脸部抽筋。她当然不会以为某个看来白痴,实际不知道白不白痴的家伙会忽然间兽­性­大发,但是这家伙未免也太没有神经了吧。就算她一路都是男装,但住在隔壁的师兄弟可是明白底细的,这样明目张胆——不好吧,老大。

真是…很无力……

可惜某人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心思,自顾自的把房间里的椅子拼一拼,就地卧倒。

“我说,你这是发的什么神经阿?”不是前几天的醋还没有吃完吧。想想,只要看到白先生和自己稍微亲近一点,这家伙就会猛吃醋,偏偏,最近白先生也很反常……

唉——

头好痛————

“刚才有人在房顶上溜达,听到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去的远了,是个好手,是不是对着我们来的,是小贼还是什么的不清楚,以防万一,就在这里看着你我比较放心。”

夭红很惊异,真的吗,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呢。传说中的轻功果然名不虚传,可惜没有亲眼看到呢。

等等!

“只有你自己发现追出去了?”

“他们当然也发现了,毕竟是师承名门,身手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当然也会发现啊。”

哈,连没有声音的都发现得了,这么明目张胆的还能不知道?

“你这家伙——”夭红有气无力,“还真是不把姑娘我的名节当一回事啊——”

“名节?”司空图翻白眼,“你不要告诉我你很在意这种东西。”

夭红挑眉。

“名节是很重要的东西吗?我记得娘说过,爹每次出征的时候都会告诉娘,如果他回不来了,就再找一个好人嫁了吧,只要他对你好,对空儿好,就和他过完这一辈子吧,不要守着他的牌位,无论娘是记得还是忘了他,他都会很开心的。”司空图半合着眼睛,淡淡的说,很慢的很慢的,沉浸在遥远的回忆里。

“爹不希望娘因为他耽误了幸福,娘怕爹惦记她耽误了战机。结果…他们谁也没有耽误了谁……”

是的,在生死面前,一切都失去了重量。

可是,被这样的男人爱过,还有谁能被放进心里呢?

哪怕一直忍受着寂寞,作为一个女人,她也已经得到幸福了。

夭红微笑了,鼻翼有些微的酸楚。

椅子上的司空图,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烛火中落下纤长的暗影。那张俊美的脸上混合着孩子的纯真脆弱和男人的坚决刚硬,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奇异的美感。

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着我吗?

有一种饱满的感觉涌上来,呼吸平静,血液和缓,轻软安稳的,进入睡眠。

一室安宁,只有灯烛偶尔爆出细小的声音,摇曳晕黄的光,映着两张酣美的睡颜。

近在咫尺两间客房里,悄无声息,或者有低低的叹息,也被压抑的,几乎不闻————

久等了的44~~

车轮咕噜咕噜的滚动着,间或碾过地上的枯枝,发出­干­脆的断裂声。

夭红伸手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浓郁的药茶,舒了一口气,倚回背后的软垫上,用杯子的温度暖着手。

行进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赶路”。悠闲的气氛里也隐隐的透出紧张的味道来,尽管那几个人都掩藏得很好。

如果真的有人存心针对他们或者他们中的某一个人的话,夭红笑笑,她不认为这世界上有哪里是真正安全的。有些时候,反而是那些“安全”的地方,才真正的危险。

但是,夭红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的跟随着他们的脚步。

幸福安定饱受宠爱的生活可以让任何坚强锐利的人变得柔和。

她开始学着像所有的女人一样,享受着被保护和被宠爱的特权,尽一个女人的义务,娇弱柔软的变成男人们捧在怀里珍贵包袱。

捧在怀里的,背在肩上的,想甩甩不掉的,最终被甩掉的。

女人的境遇无非如此。

能被捧在怀里,是幸福。

能被背在肩上,是幸运。

能让人想甩甩不掉,是有本事。

最终被甩掉,只能说她既不幸运又没有本事了。

本以为能被人背在肩上就足矣,现在有人愿意把自己捧在怀里,惜福都来不及。

“不要只是拿着,药茶冷了,效果就会减弱,快点趁热喝下去。”

夭红抬头,争不过一脸严正的白碧宇,只得低头一口一口的把杯中的药茶喝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君子的白碧宇也开始抛却了以往的种种谦和有礼,开始会像这样直接的责备和……亲近……

接过被喝空的杯子,很自然的握了一下夭红略显寒凉的手,白碧宇皱了皱眉头,轻轻拿住夭红的腕脉,试探的输一点真气过去。

夭红只觉得有一道温热的柔和的力量流进身体,沿着经脉流入四肢百骸,很快的颊边被烘出了淡淡的红晕。

收回了真气,白碧宇略略舒展了皱起的眉,心里琢磨着把现在的方子再改进得更加完美一些。

“不要那么着急,欲速则不达,身体这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调养好的事情,慢慢来就好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不是吗?”反倒是夭红出言安抚。

白碧宇看着她,轻叹了一口气,“你的身子看似没有什么大毛病,但是底子极弱,稍有不慎就会像堤坝溃决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加上你之前又曾经大病过一场,不好好调理,只怕后患无穷。”

果然,这男人始终对害自己生病这件事耿耿于怀。

夭红笑道:“放心吧,大夫,我很惜命的,一定按您说的做,活得长长久久的。”

白碧宇正往杯子里斟新煮的药茶,闻言一顿,继而把倒满的杯子放进夭红手里,“你要是有你说的一半乖巧就好了。”

站起身来,“我去替换师兄,这杯也要快点喝掉。”

“知道了。”夭红只差挥舞手帕欢送,一副大赦天下的欠扁样子看得人好无力。

白碧宇摇摇头,弯身掀帘出去了。

这几日一直是这样,三个人轮流,一个人在马车里陪半夭红,两个人骑马跟在马车外面。多少有点小题大做的意思,但是大惊小怪总比措手不及要好。

在这一点上,夭红是赞同的。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有什么会出现在在生命的下一秒。

问余何适,廓而忘言。花枝春满,天心月圆。

有些人,生而圆满。看着他们的时候,只觉得满心都是安静的欣羡或者赞叹,无法近前。

当徐离敛掀帘进来的时候,夭红正在作如此感叹。

少年有成,家世不凡,父严母慈,兄友弟恭。上天如此厚爱这个男人,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伤痕,只让他明珠宝玉一般的,粲然生辉。

他坐下,轻稳的整理染了风尘的衣衫。束的整齐的头发有些微的散乱,掠过英俊的脸,以后世人的眼光看来,有一种成熟男子的慵懒之美。似乎,无论如何,这男人都与沧桑或者落拓搭不上­干­系,就算长久严苛的锻炼,也磨不去他身上那与生俱来的贵公子的风范。

这样的男人,天生适合在政坛商场上运筹帷幄,在宴会酒席中谈笑风生,也许,也适合在一些格调高雅的酒吧里,低调的,独自啜饮一杯Royal Salute 21Y,又或者,用S.T.Dupont的珍藏版火机,点燃一根Dāvidoff,然后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化作一个高贵的剪影。

蓦的,夭红笑了出来,为着脑子里想象出的画面。

徐离敛静坐着,看着夭红的笑颜,几乎不抱希望的陷入沉迷。

他不是容易放弃的人,事实上,对于想要达到的目的,他一向不遗余力,也因此通常都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但是,这不代表他是那种执著的不懂进退的人。他不会让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放手,也是他锻炼的一部分。因此,他早早便已清楚地明白,面前这个让他初次懂得什么是心动的女子,已注定与自己失之交臂。

她的姿态如此清楚,距离和淡淡的歉意,在两人之间立起高高的幔帐,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轻而固执的接过夭红拿起的茶壶,为她倒上一杯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彼此的面目,却模糊不掉对面男人灼灼的目光。

嘴­唇­贴在杯子上,弯起微微的弧度。

的确,自己一直欠着这个男人一个——理由。

身世飘零的白碧宇,并无实权的司空图。以世俗的角度看来,这两个男人的确是逊­色­了几分的。

但,却被允许靠近。

似乎是很奇怪的事情。

夭红笑笑,神­色­温柔。

以徐离敛的能耐,就算只知道三分,也足够他猜出九分。他应该知道她的,她的底细,她的过去。但是,她没有看出一丝的在意。这是个不在乎瑕疵的男人,不为世俗观念所困的,真正有主见的男人。

成熟,内敛,圆融,风度翩翩。

就算所求不得,态度也从没有改变。

这是个世间难得的极品男人,夭红叹息,舍不得让这个男人受伤。

她是真的喜欢他,但是就像飞鸟与鱼,他们的灵魂注定不会有任何交集。

“记得夸父逐日的故事吗?”夭红曲起双腿,把头靠在膝盖上。

“当然。”徐离敛凝视着她,似乎要看进她的心里面。

“你觉得夸父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徐离敛神­色­一凝,张口吐出两个字,“愚勇。”

夭红把头埋进膝盖,笑完了,抬起头,“好巧,我也这么觉得。”

徐离敛端正的坐姿略略僵硬,他不容自己逃避。

“愚勇,或者不是个夸奖人的词,但是,有些时候,也让人羡慕。”夭红缓慢的晃动手里的杯子,看杯中的液体打着圈,漾着波纹,却不让它洒出来。

“大多数的时候,大多数的人,就连夸父十之一二的勇气都没有,或者也可以说,是不被允许拥有。我们冷眼看着夸父执著的追逐着他的太阳,直至力竭而亡。我们嘲讽他,然后聪明冷静的做好每一件事,分毫不让的争夺着每一件应当争夺的东西。但是,我们却没有勇气,向自己心中的太阳迈出任何一步。也许是因为恐惧,恐惧永远也得不到的绝望或者被灼伤的疼痛,也许是因为理智,觉得这种行径太过可笑而嗤之以鼻。我们都是遗失了那种天真的勇气和固执的人,因为太过追求完美而残缺了的人。”

这是夭红第一次用这么温柔爱怜的眼神注视着他,但是徐离敛却觉得如此苦涩。

“你知道吗,我是个很蠢的人,蠢到需要一个肯陪我装傻的人。你太明白,徐离,我们都太明白。”

被烈焰纹身过,就变得害怕高热的温度和光亮。

而你的光芒,照不到我背后的伤。

徐离敛沉默了良久。

终于,他开口,缓慢的说,仿佛要随着言语释放掉什么。

“至少,你是因为‘我’而拒绝我,这已经足够了。”

夭红的眼睛湿润着,很想给他一个拥抱,抚摸他的头发。但她只是安静的坐着,然后绽出一个同样安静的笑容。

“不如,我们来下棋吧。”

注:文中诗句出自弘一大师之手。

慢吞吞的45~~~

睡梦中感觉被搬动,夭红微微的张开眼睛,司空图的脸靠在很近的地方,近到可以看到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夭红很爱看男人的长睫,那会让他们看起来有一种孩子的稚气。

司空图很轻缓的调整着夭红的睡姿,让她的头可以舒服的靠在自己的腿上。他太认真小心,以至于并没有发现夭红已经朦胧的醒来。而夭红,也就顺势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男人的脸,就算是闭上眼睛,也还是清晰的。

他在她面前时,从来都是温柔的,天真的,纯挚的,甚至是有点疯狂的。虽然她知道,这不可能是他的全部,但是,她还是无法不觉得,这个男人,是可爱的。

人们豢养宠物,可能是蛇,蜥蜴,蜘蛛,或者看似温顺的猫。它们天真美丽,暗藏杀机。主人们稍不小心就会受到伤害。但是,即使如此,还是无法放弃,因为太喜欢,因为已经爱上。

夭红觉得,一段爱情,一个男人,和一只危险的宠物,其致命的程度是一样的,但是女人们狂热的程度也是一样的。

如果不是作为幽魂,无所事事的看热闹的那段时间让夭红慢慢羡慕起渚莲,她不知道,今天的自己是不是还是一样,觉得男人其实还不如一根香烟的作用来的大。

慢慢的翻个身,头无意识的在司空图的腿上磨蹭,找到喜欢的姿势,准备正式开始睡。

腿上的女人猫一样的动作,让司空图小小的受了些“折磨”。一面庆幸着夭红是睡着的,不然看到这种“状况”,自己的下场决不只是面红耳赤而已。

用毯子把夭红裹严,然后稍稍掀开窗子,让冷风吹进来冷却一下自己。

一直以来,在夭红面前,自己都表现得很孩子气。也许一开始的时候是有些利用这种姿态降低夭红心防的成分,但是渐渐的,司空图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于在夭红面前撒泼耍赖的胡搅蛮缠。

丢脸吗?

也许。毕竟,没有一个男人会用这种姿态来求得心上人的青睐吧。

可是他不介意被什么人嘲笑,对他来说,只要是有效的,他就会去做。如果强势霸道有用,他也会尝试,但是他知道,对于夭红来说,霸道的抢索和温柔的给予都是没有用的。

她不是养在深闺的无知女子,没有柔软虚幻的梦想。

她明澈的眼睛安静通透,能打动她的,只有真实。

所以,他不在乎把最脆弱的部分放在她面前,他愿意在她面前,变成那个被深深掩藏在心底的,寂寞不安的孩子。

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她,了解她的淡漠,她的恐惧。

施比受难,可是,受比施更需要勇气。

人们付出,怕的是没有回报。但是没有回报又如何呢,最坏不过是白费力气,大可以选择别的人或事,重新开始。

但是受不同,接受的开始,就是亏欠和依赖的开始。

也许,你可以保持着无动于衷,但是,越来越多的亏欠会把人压垮,于是你终于还是选择了你也许并不想选择的人,因为已经无以为报。然后,只好安慰自己,接受一个深爱自己的人会比较幸福。

或者,接受人的施,也回报自己的付出。但是,有一天,当那个施已经变成你赖以生存的东西,你就会发现,失去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接受家人的爱和接受男人的爱慕对于夭红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家人的爱温暖踏实,男人的爱却如此虚幻。

她可以温柔的对待每一个爱慕着她的人,却不会接受他们的感情。

但是不要紧,他会作那个接受的角­色­,就算小人或者卑鄙都不要紧,只要夭夭可以安心地对他付出,任何感情他都要。

而,他的付出,夭夭,你可以永远也不用看到。

轻轻的拂开夭红颊边的发,手指碰触着她­嫩­­嫩­的脸颊。

就算是睡着的时候,神情也和渚莲如此不同。一个安静恬美的如同水面上小朵小朵的水莲,一个沉静遥远的仿佛要远离了这世间的一切尘烟。

正因为如此,他永远也不会弄错,他深深依恋的是哪个灵魂。

小心的来回描画夭红微微抿起的红­唇­,着魔了一样的,不自禁的慢慢靠近。近到夭红规律的呼吸打在自己的嘴­唇­上。痒痒的,像一双蝴蝶的翅膀,落进他的心头。

毫无预兆的,夭红打开了双眼。

司空图狠狠地狼狈了,脸颊殷红的仿佛喝多了烈酒。想要退开,却又无论如何舍不得。索­性­将嘴­唇­狠狠地印了下去,用了那么大的力气,赌气一样的撞痛了两个人的牙齿。

痛得夭红猛捶他的肩膀,他却执著的不肯放开。

慢慢的,夭红也不捶了,只是身体开始发抖,越来越厉害的抖。

司空图一惊,连忙抬起头,不料只看见这女人无声的大笑,笑得浑身颤抖得几乎从他腿上滚下去。司空图当时就被噎住,气的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夭红笑得够了,抬眼只见司空图瞪着一双眼睛,牛一样的圆。又是一阵笑意上涌,怕会火上浇油,只得强忍了下去。

气鼓鼓的样子什么美感都没有了,美型男子完全变成了发飙的小男孩。

但是,可爱到不行。

放在司空图肩膀上的手慢慢移到他的颈后,轻轻的将他的头压下来。

这一次,很柔软,很温暖。

这个46——

“公主。”侍女恭敬的呈上一只­精­巧的小竹筒。

“嗯。”晓风伸手取过竹筒,“下去吧。”

“是。”侍女躬身施礼,退出殿外。

打开竹筒,取出一张短笺,缓缓展开。

风从大开的窗口吹进,将华贵的帘幔扬起,细致的绢纱笼罩的宫灯摇曳着明暗不定。

轻轻的吁出一口气,随手将短笺凑到灯火边,看那骨骼清秀的字迹渐渐被火焰吞噬。

拂去衣袖上的残灰,倚进贵妃椅中。

人,总是有想要的东西。

有想要的东西,就会有相应的执念。

佛谕世人要破执。但是,又有几人做得到。

生为皇家的人,执念总是比常人来的更深,更强。因为在这深宫之中,如果没有可以坚持的信念,是无法生存的,哪怕那信念只是想要活着这么简单。

她是公主,天子的女儿,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儿家。

她承受着这盛名带来的种种负累,便也应当享用这命运赐予她的权利。

她想要的,绝对要得到。

微微含笑的沉入梦乡。

有侍女进来,小心的将窗子轻轻阖上。

啪——

右肩被猛地拍下。

懒洋洋的把脸转向左边,果然看到司空图失望的脸。

“去,又没有成功。”无聊的挨着夭红坐下来。

“因为你每次都玩一样的把戏,想装作惊讶都觉得牙碜。”

“难得到了这里,明天就可以上山了,你怎么反而有气无力的。”

“嗯。”

“……想家了?”

“嗯。”

“说起来,这次出来也真是够久了。快两个月了呢。等到回去的时候,说不定宝宝都会爬了。”司空图也沉静下来。

“讨厌。”夭红忍不住敲打起身边没神经的家伙,用力到某人龇牙咧嘴又不敢逃跑。

“人家已经很难过了,你还说!”诚心给人伤口撒盐。

夭红眼眶红红的,眼泪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忍得很辛苦。

没做过妈妈不知道,原来思念一个骨血相连的小小婴儿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人说婴儿是一天一寸长,不知道回去的时候,小家伙是不是已经把自己给忘了。要是这小没良心的真敢把自己忘了,就要小心他­嫩­­嫩­的小ρi股。

夭红咬着­唇­,眼泪终于还是掉下来,大颗大颗的砸到衣襟上。

看得司空图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小心翼翼的把人揽进怀里,拍娃娃一样的哄着。

思念远在都城的爹娘和哥哥。

虽然知道他们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宝宝,但就是忍不住会一直想一直想。

这种从没有过的感觉拉扯着心肝,好像被许多醋浸泡着,酸楚得不得了。

这个就是平常家人之间的牵绊吗?

紧紧地,重重的,无论相隔多远,都被维系在一起。

夭红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被打开了某个开关,变得让自己都觉得陌生,情绪化的无法控制。

而且学会了,对这个人,撒娇。

抱着怀里的人轻轻摇晃,低声地哄着,像哄宝宝一样。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夭夭也像个初生的婴儿呢——第一次如此赤­祼­的面对自己的感情,难免会害怕和迷茫。

司空图觉得开心,难以抑制的开心,那种感觉就像找寻了很久的宝藏终于开始显露在面前一样。又兴奋又紧张,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守财奴的心态阿——

话说回来,夭夭软软的,好好抱哦~~~~

“好摸吗?”好有礼的声音问道。

“嗯!”超好摸的,好有弹­性­。

“手感很好吧。”好有礼的继续发问。

“嗯!”头点得更用力了,滑滑的,凉凉的,最上等的美玉也比不上的手感。

…………

——砰——

用力的给他一拳敲下去,附赠很多的星星月亮在司空图的眼前闪烁。

“我错啦!人家知道错啦!”司空图抱头鼠窜。

“是吗——”声音扁扁的从齿缝里危险的飘出来。

“人家只是想安慰你嘛,真的不是成心吃你豆腐的。”虽然豆腐真的很好吃~~

“口水流出来了,你个无耻的­色­狼!”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好大的男人,说什么人家人家的,恶心死了你!”

“我错了!”

“还跑!”

吵吵闹闹的声音大的在门外也听得一清二楚。

白碧宇放下要敲门的手,摇头无奈的笑了下,回头对身后的师兄道:“我们还是先下去吧,等等再来唤他们晚膳好了。”

徐离敛神情不变,平静的点头,“也好。”

说罢转身先一步下楼。

白碧宇看着师兄略显僵硬的背影和握紧的拳头,无声的叹了口气,侧首停顿了下,继而紧跟其后也下了楼。

“师兄上次回师门已经是快五年前的事情了吧。”

二人捡了张清静的桌子,点了壶茶,慢慢的叙起旧来。

“还是你记得清楚。”徐离敛轻笑,“这些年未曾回来,也不知师父还认不认我这个徒弟。”

“师兄说笑了,师父他老人家可不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

“说的也是。”啜饮一口杯中的茶,甘苦的味道缠绕在舌尖。“是我近乡情怯吧。毕竟有段时日没有回来过了呢。”

“师兄也变得多愁善感了呢。”白碧宇笑着替徐离敛将茶斟满。

“你还是牙尖嘴利的,和长相一点都不相称。”

“师兄也一样,还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彼此彼此罢了。说起来,连原师弟那块木头都要成亲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想当初你们刚进师门的时候,我们这些师兄还轮着伺候过你们呢。”

“这些事情师兄都还记得。”

“怎么忘?我那时候可是常常被人弄得一身湿呢。”

“师兄——您就饶了我吧。”白碧宇苦笑着求饶,刺激师兄的下场果然不会很好。

徐离敛挑眉,举杯。

“以茶代酒,敬要成家的原师弟?”

“敬原师弟,希望他成亲那天能幸运的自己走回新房。”虽然希望真的不大。

“喂,司空。你有没有看到两条衣冠楚楚的大尾巴狐狸。”

凭空掉下一个声音,两人抬头,只见两张脸趴在二楼扶栏上往下看,四只眼睛亮晶晶的。

“嗯,不知道可怜的原木头会不会觉得背上好凉。”

“怎么会有这么没有良心的师兄呢?”

“就是的说阿,把快乐建立在可怜师弟的痛苦上。”

白碧宇和徐离敛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你们两个,是要继续在那一搭一唱,还是要过来用膳了。”

“要用膳!”整齐又大声的回答。

胜利在望的47~~~

夜深人静。

渚夫人给静立在窗前的丈夫披上外衣。

“夜深了,小心受寒。”

渚相轻轻拍拍夫人的手,“不打紧的。”

“红儿他们一走就是这些时日,也不知道路上平不平静,顺利到了没有。”

“按时日,应当是已经到了才对,红儿细心,一直都是按时捎信报平安,相信这几日就该收到消息了。”

“信里说的倒都是好的,就是怕他们总是报喜不报忧。”

“你就放宽心吧,红儿和莲儿不同,你还怕她会吃亏。”

渚夫人眼眶一红,想起她那有什么苦都爱往自己肚里吞的莲儿,酸楚一时哽住了喉头。

“一个两个都是笨孩子,都是让人­操­心的笨孩子……”

渚相叹息着,把结缡多年的妻子揽在怀里,“笨孩子也不要紧,当人父母的,本来就是要替孩子­操­心一辈子。”

“莲儿……是我们这做爹娘的对不起她,当初就算绑,也应当把她绑回我身边的,也就不会……如今,红儿,我是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她受半点委屈。”渚夫人双眉紧皱,双­唇­紧抿。

渚相笑笑,轻拍夫人的脊背,安抚道:“别一副要和人拼命的样子,没事的。想我渚华,半生宦海沉浮,固然是为国为民,替皇上解忧,又何尝没有为自己争斗。如今位极人臣,谁又知道,能有今天的荣耀,我付出了多少,又牺牲了多少。卿卿你陪我一路走来,是都看在眼里的。”

渚夫人点点头,握紧丈夫的手。

“争了大半生,与天争,与人争,方争得了这看不见的权势在手,现在想想,也不知是值得,还是不值得。若是,这权势地位不能保我家人安宁,子女顺遂,那我渚英争这一辈子,就真的不知所谓了。”

渚夫人长长的吸一口气,抑住涌上心头的那些酸苦,倚进丈夫怀里。

看看窗外,正是繁星闪烁。

“红儿和空儿,会赶得上回来过年吧。”

“有吃有喝有热闹,他们怎么可能会错过,你就放心吧。”

“说的也是。”

忍不住笑开,想起远方的孩子们。

当你看到最美好的东西,心中涌上的,往往不是爱慕和欣羡,而是恐惧和伤感。

白碧宇倚坐在粗壮枝丫间。就像儿时那样。

只是,那时候,他看的,是头上那片苍蓝的天空。

而现在,他看的,是那张雪莲一般净秀的容颜。

众人中,他但见的容颜。

那样的美好,不是他可以摘取的。

他一直这么清楚。

生命中可以拥有的,不可以拥有的。能做的,不能做的。可以改变的,不能改变的。

他清楚的守着那条界线。

并没有所谓的委屈或者不甘心。因为,这不仅仅是命运为他选择的,这也是他自己的决定。

我知道,我们是不能相守的。

我知道,我们心中都有比对方更重要的东西存在。

但是,那并不能阻止我,在可以的范围内,保护你。

即使不能让你幸福,最少,可以为你创造幸福的可能。

“明天就要拜堂了,紧张吗?”夭红帮阿茶顺顺鬓边的发丝,微笑着问道。

“是有一点,但是,欢喜更多一点。”阿茶的眼睛明亮单纯,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向往。这种明亮,单纯却不易得,要有多深的信任和爱,才能有这样坚定。夭红笑得更深了些,想起了另一双同样明亮的眼睛。

“红姐姐呢,什么时候嫁人?”阿茶问道,“白师兄和那个王爷都很喜欢红姐姐呢,徐离师兄也总是看着红姐姐,红姐姐到底喜欢的是哪一个呢?”

敲敲小丫头的头,“女人一成亲阿,果然就变得啰嗦了。”

阿茶露齿而笑,却不再像从前那么羞怯,有了些成熟婉约的味道。

“我喜欢红姐姐,我希望红姐姐也能幸福,有很好的人喜欢红姐姐。”

“就像原木头喜欢我们阿茶那样吗?”夭红不怀好意的问道。

阿茶还是­嫩­­嫩­的被老妖给逗红了脸。

真好,只有自己足够幸福,才会希望把幸福带给更多的人。

原暮天和阿茶都是单纯执著的人,他们的幸福应该也会单纯而长久。

无论是爱情,还是生活,都是需要一些勇气和傻气的。

这里的冬天好冷,不知道都城是不是也这么冷。这么冷的天气里,有个人可以一起窝着取暖,该是件不错的事情。

“红姐姐?”阿茶看看夭红忽然有些傻傻的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成亲的时候是不是找你帮我绣嫁衣比较好,我可是一点也不会做这些呢。”

“红姐姐要嫁人了?心上人是谁啊?”

心上人哪,忍不住挂在心上的那个人吗?

“是谁呢——”夭红卖关子,“我不告诉你。”

“红姐姐——”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阿茶嫁入的,是个好地方。

这是个和想象中的江湖门派完全不同的地方。

新郎的师父主持了婚礼,就像个普通的父亲。

左近的百姓都来庆贺,拥拥挤挤热热闹闹的坐了满堂。

与其说是一个门派,不如说更像一个世外桃源。

很难想象,为什么徐离敛那样的世家,会把最重要的继承人送来这样的地方学习。

但是,夭红看看人群中,没有什么障碍的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的徐离敛,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最能培养出一个好的继承人吧。

可以有最尊贵的生活方式,但是,必须能够和任何人接触,了解各种各样的人,才不会成为只能端坐在空中楼阁里想当然的那类庸碌的领导者。

这何尝不是一种智慧。

“夭夭——”司空图窜来窜去的敬了一轮的酒,又粘回夭红的身边。

“好玩吗?”

“都是实打实的烈酒,和都城的那些酒水不一样,没有点酒量还真是不行。”两个人笑看还在帮新郎挡酒的白碧宇和徐离敛,忍不住佩服加同情。

真是了不起的兄弟情义阿!

一桌接一桌的敬酒,饶是师兄弟们全力挡酒,等到新郎最后敬回到新娘这一桌的时候,也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新郎来跟新娘敬酒喽!”一堆人挤着已经有些摇晃,颧骨涨红的新郎,端着满满的酒碗来到新娘面前。

“新郎敬酒第一杯!大雁成双不离飞!”娇美的新娘红着脸,双手捧着象征着甜美生活的甜羊­奶­,与新郎轻轻一碰。醇香的液体滑落入喉,甜上眉头。

“新郎敬酒第二杯!儿女成群牲畜肥!”带着醉意的新郎灼灼的看着新娘,这女子将为他生儿育女,伴他一生一世。

“新郎敬酒第三杯!老来同做湖底灰!”一口仰尽碗底的酒,扔掉碗,原暮天一把抱起阿茶,阿茶纤细的手臂那么信任的揽住了自己丈夫的颈项。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人间最亲的夫妻,相亲相爱的相守,直到老死的那一天,按着习俗,让孩子们把我们烧成灰,撒进那山间最清澈的湖水里,千年万年的厮守下去。

“新郎新娘进新房喽——”

和夭红熟悉的风俗不一样,这里的闹新人只限在宴客的时候,人们很善良的放过新人们,让他们可以安安静静度过他们新生活的第一个夜晚。

“看到那家伙志得意满成这个样子,还真是有点嫉妒。”司空图叹口气,很是坦白。“上辈子,一定不知道烧了多少好香。”

夭红本是感动的眼角有些湿润,这下,真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

“人家抱老婆,你跟着起什么哄。”

——————未完待续~~~

我的天啊~`48

夭红本是感动的眼角有些湿润,这下,真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

“人家抱老婆,你跟着起什么哄。”

“嫉妒阿,我也想有老婆抱。”司空图很是理直气壮。

夭红一怔,完全没有办法的摇摇头,笑了。轻轻的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

司空图大乐,开开心心的一杯酒灌下肚,眼睛都眯起来。

“一个人喝得这么惬意,还真是让人嫉妒。”白碧宇笑道,身旁的徐离敛眯着眼睛看着司空图,看起来相当不爽他有可以闲闲看热闹的好运道。

此时方能脱身的师兄弟二人,已不知被灌下多少酒去,脸上都带着几分醺红。

“承蒙款待,承蒙款待。”司空敛举杯,“看到贤兄弟那么多情仗义的帮师弟挡酒,我真是感动的无以复加,日后在下大喜之日,也务必请两位仗义相助啊。”说罢笑的一脸纯洁,倒是那师兄弟二人的牙根很是痒痒。

“既然王爷这么看得起我兄弟,自当凭王爷差遣。不过今日是我师弟大喜的日子,王爷不远千里而来,于情于理我们兄弟都要陪王爷你喝个不醉无归才行啊。”徐离敛邪邪露出一口白牙,一个眼神飘给自家师弟,白碧宇立刻默契的拎出酒坛一只。

看着皮笑­肉­不笑,明显准备情仇恩怨酒桌上算的三个无聊男子,夭红实在是忍不住翻个白眼,缩到一边去假装自己不存在。

啧,男人!

到什么时候都是一个德行的,喝了酒之后就比幼儿园的小男生还不如,情商一路跌下负数。

所以……

烤­肉­很美味。

一边拼酒一边明嘲暗讽的三个家伙她不认识。

羊­奶­很好喝。

抛弃酒杯改用海碗对拼的三个家伙和她没有关系。

异族的舞蹈很不错。

所以她绝对没看见有三个家伙已经完全抱着酒坛子开始拼命。

……………

和三个已经不可理喻的家伙保持了安全距离的夭红真的非常非常的自得其乐。

但是——

为什么玩命拼酒拼到爽死的人是那几个家伙,苦命照顾人的却要是她呢?

用湿手巾帮某个名叫醉鬼的王爷擦拭汗湿的头颈,还要辛苦的压制某醉鬼王爷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发癫,夭红眉角抽搐,面若晚娘。

反正也擦得差不多,把手巾丢回铜盆里,拉来棉被把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家伙包成白胖的一条蚕宝宝。

总算可以喘口气。

徐离敛久经商场,自控甚严,就算喝到连爹妈师父也可能不认得了,也还端正的坐在桌旁,等人连人带椅的抬回房里去。

白碧宇酒品更好一点,那两只还在死撑的时候,先生他就已经悄没声息的趴倒在桌面上了,完全不惹麻烦,连醉死都是完美的乖宝宝。

只有眼前这只,不管醒着还是醉倒,永远都是最麻烦的一个。

忍不住伸手给他掐下去,左拧右揉,经典再现著名动画形象——小丸子。

“嗯——”粘糯的一声呻吟低低的滑出来,前庭酒宴上的喧闹声仿佛一下子远到了天边,烛火摇曳的厢房里霎时平添了几分异­色­。

要、要死了,这家伙。

夭红手一抖,自觉一身­鸡­皮疙瘩异军突起。

一个男人,魅成这样,简直是……简直是……

狭长的凤目紧闭着,长长的睫毛甚至可以在烛火下闪出微微的光晕,飞扬的眉因为酒醉而轻轻的皱了起来,眼睑和脸颊被酒气熏得绯红,一双­唇­抿起来,潋滟的,仿若垂翼的蝶。

这个样子,要是被那些腐女看到了,不知道会被疯迷成什么样子。尖叫声大概会把房顶也掀翻了吧。

夭红咬­唇­,感觉心口凶猛的跳动声,脸上似笑非笑。

真是,连她都快忍不住出手了。

看了半晌,还是笑出来。伸手去帮司空图掖了掖被角,起身要走,不想一个趄趔,几乎又摔回床上去。低头一看,却是被某人抓住了一截衣角。

现在是怎样?

夭红哭笑不得。

这是要她“断袖”吗?

不要吧,那很­肉­麻耶。

没办法,只能试着轻慢的打开某人的手,若是惊醒了他,少不了又要一顿折腾。

嗯?她说这位醉鬼王爷大人,你用不用抓得这么紧阿,又不是什么宝贝。

累了大半夜的夭红真是有点失去耐­性­了,忍不住低声抱怨起来。

“谁说不是的,就是我的宝贝啊。”低低哑哑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夭红顿时只觉得骨头都软了一半,不自觉地伸手去扶自己的腰。

这家伙,平时怎么没发现会­性­感成这样子。狐仙附身?

抬起头,但见司空图一双凤目似醉非醉的看着她,流光溢彩,似乎要滴出水来。

糟了,这家伙,不是醉过头了吧。

夭红敏感的觉得大事不妙,使劲拽一下衣服,很想立刻逃跑。

只是一个天旋地转,被摔得七荤八素,醒过来看看自己的处境,只觉得头大如斗,想要按按脑袋,却完全动弹不得。现在,被裹成一条蚕宝宝的家伙变成了自己,更惨的是,还被一个不知道还剩下几分清醒的家伙以母­鸡­护着­鸡­蛋的架势牢牢的压得扁平。

“夭夭,我的夭夭——”司空图轻轻的唤着,眼睛亮亮的,像一个孩子看着最喜欢的糖果,想吃又强忍着舍不得吃的样子。

“司空!”夭红挣扎着,不自在的低喊,希望可以唤回某人几分神志。

“夭夭——”听到自己名字的某人眼睛一亮,欢喜的把一整个脸埋进夭红的肩颈里,亲昵地磨蹭。

完蛋了。夭红在心里哀鸣,只盼这家伙赶紧发完疯睡着。忽地,被磨蹭个不停的家伙一口气拂过锁骨,小腹蓦的一紧,身子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渐渐开始发热。

夭红简直欲哭无泪。

有赖于前夫大人的冷漠,虽然已经作了娘,这个身体却几乎是完全的青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哪里比较容易被撩拨,居然被这家伙瞎猫撞倒死耗子。

和夭红的凄惨心理截然相反。司空图现在非常的兴奋,完完全全的处于发现新大陆的状态,眼睛亮的灼人。

轻轻再呵一口气,灼热的,烫的夭红浑身一颤。

脸颊蹭过去,一点一点的摩挲,然后是嘴­唇­,然后是舌头,然后是牙齿。

仿佛有无数的蚂蚁在轻轻啃噬,痒的彻骨,又好像有无数小蛇滑过,完全不能控制的全身发抖。

双腿紧张的绷着,在被中一曲一伸的交互摩擦,压抑,挣扎。

手臂被压在被子里面,完全无法挣动。

“司空,停下来……司空——”

声音抖的接近呻吟,夭红不得不咬紧下­唇­,死死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该死,这身体未免太过敏感了,简直受不得一点儿撩拨。

正水深火热的挣扎,忽然眼前一片­阴­影。

睁大氤氲的眸子,正对上司空图的双眼。

那从来都黢黑清亮的星子一般的眼睛,此时却像着了火一样,让人不能直视。

“司空——”

夭红的话没能说完,司空图的脸已轻轻的压了下来。

幼兽一样的啮咬着,几乎要咬出血来的执著,迫得她不得不张口接纳他火热的­唇­舌。

有一瞬间,夭红觉得自己被满天的烈焰笼罩,就要融化。

身体上的温度和重量,不断抚摸过皮肤的手心的触感,熟悉的味道,让人如此安心,安心的沉沦,无力再抗拒。

两个人交错而急促的呼吸和呻吟,海潮一样的时远时近。

这一瞬间,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就这样吧,夭红放弃和自己的理智对抗,也放弃了再去用理智掩饰自己的软弱胆怯。

如果这一生一定要交付给一个人,那么,就是他吧。

夭红伸出双臂,摸索着,搂住了紧紧贴合着身体的男人。

司空图感觉到了夭红的回应,停下了动作,撑起身体,目光炽烈的直视着夭红的眼睛,仿佛一只美丽危险的兽,正在最后确认它的伴侣是否顺服。

夭红微笑了,放下了,也放弃了,笑中带泪的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我不害怕。

不用害怕。

她这样对自己说。

司空图轻轻的俯下身体,一点一点的含住了夭红的眼睫,饮尽了她的泪水。

仿佛一场激烈的探戈,彼此纠缠,彼此抵抗。

血液在血管里汹涌奔腾,几欲喷发。

被深入到再无余地,痉挛的指尖在紧绷的脊背上烙下妖艳的纹身。

就这样把彼此不能相容的棱角全部磨平,用这疼痛的,晕眩的,恐惧的,让人无法自拔的快感,进退之间,全无转圜。

每一次,都像一道闪电,猛烈的劈落,麻痹了全部的神经,绚丽的火花,层层叠加,不容喘息。

身体和灵魂都被勒住。

挣扎,扭曲,痉挛,颤抖,纠缠,都被牢牢的束缚在那一方炽热胸膛和有力的双臂之间。

那仿若末日的极致快感降临前的瞬间,被深深的吻到窒息。

隐约之间,有晶莹灼热的液体滴落到眼角,与自己的融合,缓缓的滑落。

好疯狂,好安全…………

活着真好。

死去了,就没有没有眼睛可以凝视,没有体温可以温暖,没有手臂可以拥抱,没有嘴­唇­可以亲吻,没有身体可以结合。

如果没有生命,一切就没有意义。

你不再是你,我不再是我。

我们将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们错过了多么值得的事情。

我们将如此悲哀。

悲哀到连后悔,都不曾有过。

烛影摇红。

夭红被紧紧地拥在一个怀抱里,啼笑皆非。

周身是久未有过的疲惫与放松。

但这明明是别人的洞房花烛。

身体深处仍然被司空图火热的充实着。那种存在感让夭红莫名其妙的感到理所当然。

就好像虽然花了大价钱买了一样看起来没什么用的奢侈品,却完全不会后悔,仿佛理当如此的那种感觉。

背后的一双手,在轻柔的顺开她纠缠成一片的头发,间或轻轻的拍抚她,让本就疲惫不堪的夭红越发的昏昏欲睡,最终抵不过,沉入深深的睡眠。

头顶上的司空图半阖着眼睛,慢慢凑过去,轻轻的吻上夭红的额头.

烛火啪的熄灭,水银一般的月­色­倾斜下来,安静的铺满这山间。

通体雪白的鸽子震动翅膀飞上天空,盘旋了几圈之后向南方飞去,几片洁白的羽毛缓缓飘落下来,落在男子修长的指尖。

­性­茭还是Zuo爱,和喝水还是喝酒是一样的道理。

前者只有瞬间的快感和事后的麻木,后者却可以带来温暖。

即使没有爱,身体依然可以结合,可以拥抱,可以亲吻。

但是,就只是身体的接触,和握手没有差别。

你的感觉是你的,我的感觉是我的。Gao潮之后,一拍两散。

Zuo爱不同。

拥抱深爱的人,被深爱的人拥抱。带给他也接受他带来的快感。

沉迷于他,被他沉迷。

安全感,满足感,甚至征服感。

Zuo爱让人得到平方等级的超快感。

但是,最让人无法自拔的,大概是相拥着醒来的这个瞬间吧。

夭红睁开眼睛,正对上司空图黢黑的凤目。

清俊的脸在晨光里散发着一种男人特有的魅惑。

轻轻的将怀中人汗湿的粘在颊边的发丝拂开,声音柔和低沉的好似催眠:“嫁给我,嗯?”

“好。”夭红微微的笑,慵懒而乖巧。

嘴­唇­被柔软的碰触。

“再睡一下,乖。”

“好。”于是蜷缩进爱人的怀里,被爱惜的拥抱拍抚,舒服的补一个回笼觉。

倒数计时的49~~~

马车徐徐驶去,向着都城的方向。

白碧宇同徐离敛并肩立着,目送着他们远去。

那个明媚如春又寂静如月的女子终于被揽入了怀抱。

别人的怀抱。

“你不后悔?”徐离敛忽然开口。

“…………”白碧宇一怔,继而叹息摇头,“这世上果然没有永远的秘密,到底瞒不过师兄的耳聪目明。”

“这么多年,我始终不能明白你,如今也是一样。”徐离敛负手凝眉,“同样的身世,同样的经历。暮天做了快意江湖的侠客,而你,却选择成为那个人的耳目和兵刃。”

“是天­性­吧。”白碧宇笑得温文,“我也试过行侠仗义,但是,凭借一人一剑的力量,或可救得了一人一时,却救不了一国一世。所以我选择那个人,和他手中无上的权利。”

“…………即是如此,为何不­干­脆做官,那不是更可为百姓喉舌。”

白碧宇笑了,“师兄,你太高看我了,那种事情,师弟我做不来的。更何况,我有兴趣的,并非权利,只是百姓安乐而已。”

正如高高王座上的那个人在意的,其实也只是是他的江山稳不稳固,他的权利牢不牢靠一样。

他所在意的也不过是身边父老的喜乐安康。

所以既不是收买,也不是投靠。

他们之间,相互利用而已。

他利用那个人的权利,那个人利用他的才智武功。

把那些在那个人眼皮子底下作怪,为祸百姓的人抓出来,修理掉,双方皆大欢喜。

顺便,也狼狈为­奸­的为彼此某一点小福利。

比如……

白碧宇扬扬嘴角,应该有人会气到疯掉吧,不过,那就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徐离敛看看他,摇摇头,“你根本不是什么慈悲为怀,兼济天下的圣人,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对百姓疾苦如此执著。”

“是啊,为什么呢?”

那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抑或是不想说的缘由,又何必要提。

“你啊,”徐离敛终于忍不住,就像年少一同习武时常做的那样,重重地拍了拍白碧宇的肩膀,“对别人也就罢了,对自己也那么残忍,你还真是狠心。”

“师兄怨我吗?”

怨吗?

生平第一次心动,心上人却被自家师弟陷害,拱手送进了别人的怀抱。

可是,怎么怨呢?

自己,早早就已经不在局里了。或者,也从没走进过。

只得一声轻叹。

他是明白的。

一切手段,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左右一切的,是夭红自己的心意。

能够成全,并且姿态美好的退出,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终有一天,他们这样的人,会在俗事纷扰中放下这段感情。但是,那样一个影子总是会留在记忆中,鲜艳的,柔软的,带着早春三月的淡淡芬芳。

那样的美好,已经足够回味一生。

“倒是,你想他们究竟会不会发觉自己被动了手脚。”

“嗯,我也很想知道。”

笑眼望去,天高路远,正是云归处。

终于完结的50。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都城内外一片开的红艳艳的桃花。

今天是名满天下的兰陵王迎娶相府小姐的大喜日子,中元街上依然是一片人山人海。

高头大马上的兰陵王爷俊秀绝伦,带着十分的喜气,十分的得意,越发的光彩夺目起来。

那位问了,当朝宰相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嫁给疾风将军了吗?怎么又出来一个女儿?

嘿嘿,兄弟,你新来的吧。

听我给你说。

它啊,是——这样这样这样这样……

那十里红妆,极为招摇的流淌过整个都城最热闹的地方,将一个女儿家所能得到的幸福和宠爱渲染到极致。

那样的幸福,是所有闺中女儿的梦想。

满天绯红的喜­色­,夭红静静的置身其中。

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梦想过这一刻,但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梦一样的虚幻而平静。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关系是不能被颠覆的,同样的,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不能被违背的誓言。

她都可以穿越时空来到这里,那么还有什么不可能。

所以,她也愿意相信,相信幸福的可能。

人总是要给自己得到幸福的机会,既然,有人相信自己可以带给他幸福,也愿意给自己幸福,那么,何乐而不为。

夭红微笑了。

想起那一日,落到掌心的那朵木槿。

木槿朝开而暮落,其为生也良苦。与其易落,何如弗开?

然则,花之一日,犹人之百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所以,可以美多久就美多久吧,抓住一切能够到手的幸福,然后把它拉长,再拉长。

花期短暂,多么热烈的开,都可以被欣赏。

只要它美丽。

人生苦短,多么任­性­的活,都可以被原谅。

只要能幸福。

能让所爱的人和爱着自己的人幸福,人生何其圆满。

眼泪静静的滑过微笑的­唇­畔,涩涩甜甜。

眼前蓦然一亮,盖头被掀起来,眼中映出一张溢满喜­色­的脸。

她的良人,从今后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

修长的手指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在那些冰凉的痕迹上烙下火热的吻。

不需要有多么感天动地,也不要那不值一文海誓山盟。

就是这样,

在我害怕的时候——

在我寂寞的时候——

在我懦弱的时候——

只要我需要,

你永远都在。

就这样吧,我把一生交到你的手里。

给你我的真心,也收下你的情分。

我愿意就这样一生与你相守。

你不负我,我不负你。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人要惜福。

这天赐的花期。

让我们共度。

————完————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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