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一向无双你器重有加,丞相又是我朝的栋梁之臣,本宫自然对风家高看一眼。所以……若惜这丫头如今落到如此地步,本宫总得给她寻个出路。”
风无双眉梢一扬。
若惜心却一沉。
“听闻这丫头一直未与大皇子圆房,这倒也是皇天的庇佑。”风无双听到这儿,咦了一声,脸上有几分放松,又听皇后说下去,“所以,本宫打算为若惜另指一门亲事,或者还她一个自由身也可以。丫头,你看如何?”
皇后语气舒缓,神色却清平得如一面明镜,不仔细看,真觉得她慈眉善目,宛如一位为自己女儿担了心事的母亲。
若惜心如鹿撞,不知如何回答。
自由身……
那三个字当真是她可以期冀的吗?
为这自由身,她是从几时就有了的想法,若是真的能够自由离去,这天下之大,又有多少山水可以让她和娘一路欣赏、一路欢歌?
心,不能不动。
可是,若惜也知道,皇后城府颇深,为了让太子湛云枫能够顺利登上皇位,可谓用尽了心血,耗足了机锋。
她,要自己一个自由身,又岂非那么容易的?
看似最简单的二选一,实则却是危险重重、攸关生命不得不做的抉择!
“皇后娘娘恩典,若惜不想另嫁。”
皇后缓缓站起身来,从高高的凤椅上一步步走下阶来,在若惜身前站定,幽幽地开口道:“这么说,你是打算求个自由身了?”
若惜点头。
皇后一双冷厉的眸子在她脸上一扫,锁住她的水眸,似不着边际,“本宫一直很喜欢你的眼睛,看着,会让本宫想到年轻时候在南山猎到的那只雪狐,透着股激灵劲儿。有时真让本宫感慨,怎么没给你一副倾城的绝色。”
呼吸猛然一窒,若惜冰凉的胸口隐隐有碎裂成齑粉的惊骇与恐惧,差点惊叫出声,迅速半垂水眸,不着痕迹地将轻颤的手指缩回宽大的莲袖里。
那只雪狐,早已成了宫里一段不许人提的往事。
当初皇后尚未诞育太子时,在南山猎场见了一只雪狐非常喜欢,命人捉了来,不想雪狐野性未泯不甘受拘,不仅不与皇后亲近,反而还狠狠在她玉臂上挠了一爪子,恨得皇后当步下令剥了它的皮做成垫子铺在寝宫门口,让千人踏,万人踩。骨肉也给剁碎了赏了一个卑贱的马夫。
此时,皇后突然提起这件事,莫不是暗示若惜,她已经知晓了什么,抑或是威胁若惜,能为己用者则生,不为己用者则杀?
一股子凉风飕飕地掀起裙角,带来更深的寒意。
皇后转身,敛起眸中的犀利,雍容地对风无双说:“无双啊,你到云枫那里去瞧瞧吧,你此番回来他必定是高兴的。至于,这丫头,本宫自会给她个交待,总不会误了她就是。”
风无双感激涕零,恭谨地抱了抱拳,“微臣谢娘娘做主。”
说着,展颜深看了一眼若惜出了大殿。
若惜为那抹笑有些悲哀,大哥是个忠君报国的好将领不错,可惜……他太愚忠,皇后这样精明狠毒的人,在他眼中却是代表母仪天下不容推翻的皇权,只怕,无论如何,他都会豁上身家性命全力去拥戴。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拐角,若惜收回目光,静静等待着皇后的“交待”。
此时,皇后的眸光也早从风无双自视线里消失的那刻,敛去雍容,冷冷地道:“丫头,你是个聪明人,自然应该知道想求自由,就要有为自由付出的代价。”
若惜咬了咬唇,回道:“若惜明白。”
皇后点头,“可惜你是庶出,名义上终归也是嫁过人的,不然,你倒比你姐姐更适合当太子妃。你的聪慧让本宫欣赏。”
若惜慌忙跪倒,惶恐地说:“若惜不敢奢望攀龙附凤,若惜只想过最平淡的生活。”
皇后笑了,笑得仪态万方,笑得百无禁忌,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本宫自然知道你没这份心思,否则……本宫如何能够留你。罢了,起来吧。”
皇后轻轻拉起若惜的手腕,掏出一个精致的黑色小瓶,塞到她手中,“给他服下,三日后你就可离开离王府了。”
若惜心里一凛,眼睛迅速抬起,望向皇后。
皇后却只风轻云淡地笑着,“没错,只是一瓶药而已,却足以让你自由。”
掌心传来冰凉,那冷冷的滑腻,让若惜感觉是捧着一只剧毒无比黑色丑陋的毒蛇,那黑色,如鬼魅,让她突生忍不住的恶心,想要干呕。
皇后是想要她毒杀离王……
她无意皇族的荣华富贵,更无意宫里的勾心斗角,难道最后竟要参与到这样一桩嗜血的阴谋里,才能求得自由身吗?
纵然她不喜离王,却从未想过要他的命,因为,那是一条颓靡却也鲜活的命。她有权利去剥夺吗?
皇后无视她的惊心,只是拍了拍她的肩,“既然他不懂得珍惜你,又惹得皇上气坏了身体,如此大逆不道又无情无义的人,留着也是祸害,不如让下黄泉去陪他娘,尽尽孝道。况且,你八字命硬,克夫克子,他纵是死了,旁人也不会想到别的上面。本宫这番苦心,想必,你不会辜负吧?”
若惜答不出话,掌心密密地沁出一层滑腻的汗来。
皇后,为何一定要对那个无意朝政无意皇权的离王下毒手呢?难道登上极权的路上一定要染上厚厚的一层血色才能使得想要掌权的人心安理得吗?
看她默声不语,皇后也不逼问,摆了摆手,纤细锐利的义甲划过若惜的脸庞,“若惜啊,你娘自嫁给乾雍后,本宫也不常见她,现在就让她进宫陪本宫说说话吧。最多六日,就送她回府与你相聚。”
皇后贝齿轻启,华贵雍容,仍然是仪态万方、母仪天下的气度,若惜却脸上一白,心如死灰。
皇后这是要以她娘为人质啊,倘使六日后离王还生龙活虎、寻花问柳地出现在世人面前,那么她娘的命只怕就毫无生机地烟消云散了。
冷汗,涔涔地沿着她的后背滚落下来。
芳心乱
迎着风雪回到府中,若惜打发了小水去丞相府,得知在风无双尚未回府的时候,娘已经被皇后接到了宫中。
心里,彻底绝了希望。
看着那只被丢弃在桌子一角上的黑色瓷瓶,心里乱成了麻。
离王无情,那样对她,杀之解恨!但从此,双手就沾满鲜血,终身背负着杀人夺命的精神枷锁。
可是,不杀……
等于违背了皇后的旨意,娘转眼间就灰飞烟灭。
历朝历代为了那高高在上的一张皇椅,究竟可以牺牲多少如娘一样轻微似草末的人命。又或者说,有多少人为了至高无上皇权成了那张金椅下被鲜血染就的微不足道的一粒小小石子?
自古,这皇宫里掩不住的就是波诡云谲,血雨腥风啊。
窗外,风愈加大起来,铺天盖地的雪漫天狂乱的飞舞,丝毫没有削减之势,反而像是若惜此刻的心情越发激烈冲荡起来。整个天地都不见一丝光明,除了灰沉,还是灰沉。
谢绝所有人打扰,一下午若惜一个人静静地呆在房中,一句话未说,一口水未喝,到了傍晚人从里面出来,面色苍白、双眼无神,竟似大病了一场。
小水瞧着吓坏了,赶紧跑过去给她冲了一碗枣茶。
若惜摇了摇头,握着小水的手平静地问:“是不是我说的话你都听?”
小水瞪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好,明天你就走。”话说出来,像是诀别,若惜眼睛里瞬间有了泪花,嗓子更像是被什么塞满了一样,哽咽得又酸又痛。
“为什么?”小水惊骇地后退了一步,脸上显出悲绝的神色,“有小姐的地方才有小水,小姐又要让小水到哪里去?”
滚烫的泪沿着冰凉的脸颊刷地流下来,冷暖交错,在心头上划上重重的伤,若惜紧紧握着小水的手,咬着唇说:“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既然如此,就别问。你先走一步,兴许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小水红了眼圈,哭着说:“小水什么都听小姐的,唯独这次不行。小水从小跟着小姐长大,早已将命都许给小姐。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小姐。”
“小水……”若惜跺脚,“如果事情不是到了万分紧急的时候,我又怎会出此下策?留在我身边,会害了你!”
小水反抓住若惜的手,急切地说:“小水不怕,纵然是上刀山下火海,小水都会陪着小姐!而且,小姐若是不在了,小水也绝不独活。”
若惜方要说话,小水出声阻止,继续道:“如今也不怕让小姐知道了,以前小姐每次外出都会带回些银两让小水收着,那时小水就知道小姐一定有什么长远的打算。所以,小水早就做好一切准备,小姐亡命天涯也好,隐姓埋名遍走江湖也罢,除非小水死了,否则小水铁了心跟着小姐,一生不离!”
一双大大的眼睛挂着泫然欲泣的泪珠,娇嫩的脸上却写满了倔强,若惜看着,心里疼得像要被撕裂。
这丫头,从什么时候懂得隐藏心事了,她一直以为小水只是个单纯可爱、不存心事的孩子,不想这些日子竟然让小水也跟着过起了提心吊胆的生活。
难怪,每次她不管多晚回来,小水都一定要先把她的衣服浆洗干净才睡觉,现在想来,竟然也是为了帮她消灭“罪证”!
“小水……”若惜眼圈发红,声音颤抖,“好,我不逼你。只是,将来如果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你要学会自保,大哥也许可以护你的周全。”
“小水明白……就是求小姐以后再也不要说让小水离开的话了,否则,还不如杀了小水。”
若惜心如刀割,颤抖的手温度越来越低,看着眼前这个梨花带雨、如春天绽放的第一朵迎春花般娇嫩的女孩,无语凝噎。
注定,她的双手要染上一层鲜血吗?
进,则杀离王!
退,则送娘命!
稍有行差踏错,还会赔上身边小水朝花一样娇嫩的生命!
她,究竟该怎么做?
金红两色交错、碧色帷幔轻吹的屋内,紫色木樨便Сhā,一身玄衣的男子高高坐在金椅上,双臂自然地搭在扶手上,面若秋霜,目似夜星,周身散着不怒而威的霸气,更隐隐有让人不能不惧的杀气。
“主上,她拿着药离开了,这会儿只怕已回府中。”身形纤瘦的影四半跪在地,眼睑微垂,一双大眼不若上次那般情绪不稳、波澜起伏,而是墨黑如夜,敛去了所有情感。
“她可是自愿?”金椅上的男子,肩上发丝轻轻飘动,语气沉冷,影四却从中感觉到一种异样又压迫的气息。
主上从来不曾为谁动过感情,这次却兀然关注一个女子的主观意愿。凡是对主上不利的,杀之便可,她自愿与否又有何分别。
心里这么想,影四却不敢说出来,只是恭敬地回道:“属下看不出。但是皇后已经把风二夫人接进宫里作为要挟。据属下了解,风若惜与风二夫人相依为命,感情至深,为了这一重顾虑,她心甘情愿地取走药也在情理。”
男子凤眸半眯,眼中波澜不兴,淡淡说声“很好。”
影九却眉心蹙起,有些担忧,“主上,既然她已经回到府中,只怕随时会下毒,而皇后的药,又必定非同寻常、万分凶险。不如……”影九做了一个斩杀的手势。
“影九说的是。皇后只给她三天的时间,三天一到,任务没完成,风二夫人就身首异处。所以,她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对主上下毒。”影四点了点头,声援影九的建议。
男子倏然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眸中越发深邃阴鸷,让人如履薄冰,语气更是寒到至极,“你们是在教本王做事?”
影四、影九身子一僵,额上冷汗刷地冒出来,两人齐齐叩头认罪,说是不敢。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柳长风忽然Сhā进话来,“长风也认为王爷万事谨慎些为好,此事终究有些诡异,里面还有很多事情不甚明了。”
金椅上的男子面色稍霁,示意柳长风继续。
芳心乱2
柳长风不无顾虑地道:“风乾雍一向鼎力支持大皇子,又和皇后一个鼻孔出气,两个月前才将大女儿嫁给太子为妃,为什么皇后竟然要将风二夫人当做人质扣押起来?难道说,皇后是怕风若惜与离王殿下您一心,会背叛风乾雍不成?”
金椅上的男子发丝微动,强悍霸气,正是离王湛云落,他脸若秋霜,薄唇紧闭,周身散发着一种难言的孤傲与冷寂,更带给人强烈的压迫感,完全没有了往日的不羁轻浮。
“皇后那个毒蛇妇做事一向汤水不露,就算对自己身边的人也会防着三分,对风若惜用上这招不足为奇。本王想知道的是,风若惜会怎么做。”男子眼中掠上一层复杂的痕迹,瞳色渐深,像两粒晶石闪烁着幽深的光。
想起她那双无比清澈的眼睛,就忍不住有一探究竟的欲望,风家的女儿,怎会有如此透澈,不掺有一丝杂质的眼睛,宛若水中最珍贵清纯的仙子清贵无暇?如今,他倒要看看,她亲手下毒给他时,是不是还如这般明澈,这般清纯。
这万恶的人世间,怎容得下那样一双眼睛的存在?
影四和影九对视了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去,他们是影子,属于离王的影子,离王所做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
他们只需去执行就是了。
柳长风却意味深长地轻摇折扇,唇角漫出淡而不易察觉的疑惑。
诸事安排妥善,影九等人皆准备退出,影四身影微有凝滞,湛云落冷冷叫住了她,“影四,可是有事隐瞒了本王?”
影四身子一颤,慌忙跪倒,“属下知罪。今日风若惜入宫,曾有一个男子对她欲行不轨……”
湛云落眸光一寒,“何人?”
“此人,属下不识,但是,属下再见了他一定会认出来,他脸上长了一个紫色的巨瘤,容貌十分丑陋。”
“结果呢?”湛云落冰冷的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柳长风眉梢一挑,看向影四。
影四寒噤,彼时漫天风雪镜湖两侧再无他人,丑陋的男子带着肆狂的凌虐,如野兽扑向风若惜,结果能如何?
“风乾雍的女儿即是主上的敌人,影四无意关注她的清白。所以,属下不知后情!”
不知为何,对那女人就是看不惯,也许是对主上身边每个女人都看不惯。欲成大事,不可有情,是主上曾经教她的。除了对主上、对皇上,她再无可恋之人。纵然是一把刀子捅进风若惜的胸口,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又岂会在意关心她的清白?
影四抬头淡淡看了眼湛云落,不想湛云落脸色沉暗,墨黑的眸中流光涌动,竟似在酝酿着一场狂澜风暴。
主上是在生自己的气吗?
影四惊诧地身子往后晃了晃,似无法承受他深沉卷着不可一世的怒气。
影九担忧地看了眼影四,主上似乎在意那个女人,影四这次又……
“很好。那个男人不需要再看到明天的太阳了。”眸光透寒,湛云落的声音却比目光还要寒冷,仿佛千年寒冰上刮过的风,冷冷地吹向影九的耳际,一枚刻着影杀二字的墨色令牌落到影九手中。
影九一凛,双手抱拳,恭谨地道:“属下明白。”
那个男人当然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而且太阳也永远见不到他了。影杀令一下,被诛杀的人只会死无葬身之地,死状之烈连阎王见了都会不许他超生。
窗外,风雪极速扑打着窗扇,发出急促而又细密的声音。
湛云落脸色深沉,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在大门关闭的刹那,惊觉此时自己的心竟也如这飞雪,激烈而又空虚。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已硬逾铁石,对风若惜只有猜疑和厌恶之意,可是这次影四的意外情报,竟让他坐立难安。
他为她心急,为她心疼,更为她生恨。
她到底如何了?
卷着风雪,湛云落忧心如焚地匆匆赶至落雪居,进了门见风若惜异常安静地半倚在榻上,眉心紧蹙,面色苍白,眉宇间有疏解不开的愁绪。
心里咯噔一下,宛如有什么被打碎了,跨过门槛的步子都有些凌乱,不得已斜斜地倚到门上去,吐出来的声音却连自己都惊住,“想什么,想得都出神了。本王来了都没看到?”
一如既往的慵懒戏谑。
都道是,关心则乱,有些人越是到了心痛处,反而用笑和无谓来掩饰自己的紧张。也许是在意她,所以才会用对之世人的假象来继续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
“是你!”若惜震惊得一下子从榻上弹起来,极速退后了三步,双手握指成拳,一双翦眸宛若寒潭,愤怒地对峙。
才不过让那个恶心的丑男人来玷污自己,这么快,就想要来验收成果了。他的心果然生铁做的,没有半分温度与人性!
妻不喜,可以休!怎可以让一个肮脏的人来玷污自己妻子的清白?这和禽兽又有什么分别?不,禽兽尚懂得乌鸦反哺、鹣鲽比翼,他连禽兽都不如,称他禽兽,连禽兽都会觉得是一种侮辱!
一层水雾突起,若惜冷冷地对视着他的眼睛。
这是第一次,不再害怕他,而是狠狠认真地想要看清眼前这个人,看清那浮浪的双眸深处究竟都埋藏了多少肮脏让人唾弃的东西。
湛云落依然倚在那里似笑非笑,没有急着进来的意思,远远地靠在风口上打量着若惜。
芳心乱3
她肤如白瓷,眉若修羽,松开的长发如最光滑的绸缎轻轻地垂在肩头。自大婚后,她一直未曾挽起头发,一如未出阁时的打扮。也不知她的心中是还在留恋女儿时的青丝如云还是厌烦已婚妇死板的绾发。
湛云落唇角漫上一种淡淡的笑意,看在若惜眼中却仿佛是“你竟然还能如此淡然”的蔑视。
“王爷何必屈尊到这落雪居来?”若惜声音发颤,带着愤怒的指责。
听到她口气不善,湛云落方才回过味来,他是来看她的,想知道她是不是一切安好,刚才却竟然为她,一瞬痴迷了。
“你可还好?”缓缓开口,真切地想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王爷又希望我是好,还是不好?”冷冷睨他,若惜愤怒陡升,他竟然还敢来问她好不好,天底下究竟是不是还有比他更无耻的人,玷污了别人还要问问她是不是有*吗?
诧异地听着她的冰冷,再凝视她的翦眸,发现往日的回避已经全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完完全全的愤恨与谴责。而那两道如炬的目光想要烧毁的对象正是自己!
湛云落皱眉:“你在生本王的气?为何?”
若惜冷笑,“王爷自己做的事情还要假作不知吗?我还以为王爷是个敢作敢当的人!”
眉梢一拧,湛云落终于迈动修长的腿踏入门来,肩上的雪花一点一点消融,在锦缎的衣服上氤成湿湿的一团。
“难道本王不是吗?”他走近,抬手紧紧圈住她纤细的柳腰,锢锁于自己的怀中,居高临下的逼视着她,黑眸深处隐约跳动着一小簇暗暗的火焰。
而她,也不若上次那般羞涩,瞪着一双控诉的眼睛无畏地望住他,“当然不是!”
“理由?”若风浪卷涌的湖面,忽然风平浪静,湛云落沉静地紧锁她的翦眸,幽幽地问。
看得他的平静,若惜愤懑地快要被气成暗伤。
真是无耻!天底下怎么可以有这种撒谎都撒得一派气定神闲的人,难道他的心是铁做的,脸也是用铁皮做的不成?
银牙紧咬,戳穿他的虚伪,愤愤叱道:“就凭你今日所为!”
“今日……你是说今日?”突然脸上一寒。
“不错!当初,并非臣妾要高攀富贵,是皇后娘娘的旨意要若惜入府。入得府中,若惜也从未奢望王爷的恩宠,更不贪图离王妃的名分,王爷倘使厌恶若惜,一纸休书便可一拍两散,你我都称心如意!为什么……今日要这么做?””
眼中一片冷意并着痛惜闪过,湛云落心底一沉,“原来,你竟是猜疑本王!以为是本王做的?”
见他这么说,若惜心下更加确定,声音陡高两度:“不错!若不是王爷吩咐的,你又怎能如此问?”
原本不想解释,可是看着她轻讽不屑的样子,心里的火腾地就升了起来,不曾轻易付出的关心,竟换来一场猜疑!
心,还真是被践踏的可以!
湛云落眯起眼睛,遽然捏住她的下颌,肆狂地道:“本王如何得知今日之事,你无需知道!你说是本王做的,以你的聪明,总会有证据吧。证据呢?”
若惜双目一瞪,冷笑两声:“王爷*之名,天下皆知,当年更为醉云舫名妓一掷万金,又何须什么证据,就是那男子也道是我碍了你娶云仙入府,所以……”
“所以不惜让他坏了你的清白好废你妃位,以犯七出的罪名休妻,是也不是?”湛云落翩然转身,眼睛里翻腾的怒火像要灼烧一切。
若惜愣住,半分不假。
他又如何知晓?
“不必枉费心思猜我如何得知。我就问你,你的聪慧,你的机敏都哪里去了?凭空跑出那么一个下三滥的人到你耳边说几句污蔑本王的话,你就信了?本王在你眼中就是如此不堪的人?”
他眼中有伤痛之意,宛如黑夜,隐着风雨欲来的压抑,若惜怔忡地看着他,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
仔细分辨,才惊觉,往日他最爱穿五彩缤纷的锦缎衣服,今日竟被一身浓重的玄色代替了,尽弃平时的浮华之气。只是站在自己眼前,就分明感到到一股逼人的气势从他身上凛然发出,难道他有不欲让人知晓的另一面?
“你……”
俯身恨恨瞪着她,湛云落胸腔起伏,“没错!这就是本王真正的面目。如何,你怕了吗?”
若惜一扬柳眉,脆声道:“不怕!你是好是坏与我无干。纵然今日之事不是你暗中指使又有何妨?就算多情公子是你现于世人的表象,可是你也并非真的只空留了个外壳。我说过,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你身边艳红无数,知己良多,必然也不会真的将我放在心里,所以,今日反倒不如挑明了,你干脆还是休了我,或者,永远也别再入这落雪居。否则,你我二人永远只能同床异梦,永不相知!”
积郁心中几个月的闷气倏然全部放了出来,若惜长长舒了一口气,无惧地回瞪着他。
“好,好!看来你倒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不与本王相守一生的主意。”湛云落额上青筋爆起,双眸赤红,胸中怒焰暴涨。
第一次真正为一个女人心动,却被无情地践踏到脚底狠狠地碾碎,一时心中不知是爱多还是恨多!
还记得她归宁的那日,独自一人回了相府,府中竟没有一个迎接的人,她面色无改,从正门款款而入,尔后接了风二夫人一起去皇城最热闹的街上去。
一路之上,她将所有好吃的,好用的都让给风二夫人,说是自己在离王府早就吃腻了穿腻了,惹得风二夫人开心得老泪纵横,直夸离王名声虽差,待自己女儿到诚心,是老天开了眼。
她只一路笑着,不让风二夫人看出半点不对。
再后来,路遇一个卖身葬父的可怜女孩儿,风二夫人道是可怜,她也眉心紧蹙,眼中流露哀伤怜惜之意,最后将所剩的银子尽数给了女孩儿。
那时,他只是远远地瞅着,却也将她眼底的一片澄明看得清清楚楚,心,便是在那一刻,对她有了异样的感觉。
浊世一缕清泉!
虽然他并不想承认。
可是,如今,人家却并领情,甚至还将他视作最虚伪最恶毒的登徒浪子,口口声声*,让他满身的怒气闷在胸中,无从发泄。 txt小说上传分享
芳心乱4
“好!”他翩然冷笑,“就当是我做的你又如何?如今还想着离开本王,去寻你的一心人吗?”
“这该是我问王爷才对。事实果是如此,你又肯放行吗?”
若惜细细盯着他的眼睛,倏然灵台一震,皇后的话如霹雳般在她的脑海中炸响,“只是一瓶药而已,却足以让你自由。”
倔强的脸上陡然变了色,她晃了晃身子,倒退了一大步,惊恐地看着眼前已经出离愤怒的离王,手缩回莲袖,再次触到了那毒药瓶的冰冷。
杀了他,就是一了百了。
一切的争论再没有意义……
“怎么,后悔了?”
湛云落迈前一步,将她的变化全都看在眼底,一缕危险地目光飘过她的手后,再次落到她的脸上,神色再次恢复了放浪邪肆。
“心不在此,谈何后悔?若惜绝不在意这离王妃的头衔!只是……”强忍心中刹那间浮上的杀意,咬了咬牙,手指门外,“你还是速速走吧。留于此,只会让我恨你,也许会让恨到忍不住杀了你。”
“现在不就是机会吗?你用剑也好,用毒也罢,本王束手就擒,你只管下手便是。”湛云落嘿然一笑,从腰间抽出一口锋利的剑来,捏着剑锋倒递到若惜手中,竟然真得闭上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他的心,在痛!
忧心如焚地赶来,只是为了让人无情地踩在脚下,狠狠践踏吗?要命的丫头,就真的舍得杀我?
他的剑,一看便是好剑,寒光逼人、青色透水,拿在手中也不觉得沉重,青色的剑身更宛如灵秀机警的青蛇,只须轻轻一松,青蛇锐利的尖牙就可刺穿他跳动的心脏。
是他自己送来门的不是吗?
若惜紧握着剑,皇后那张雍容却阴恻的面容在眼前浮现,身后赫然是历经岁月无情忍辱沧桑的娘。
心里低喃:娘,女儿杀了眼前人就可带着你远走高飞,从今后再与这皇宫高墙无关,天地阔,任我们娘俩翱翔。
咬牙,手一挺,锋利的剑尖直直地对着他的心口刺了过去。
男子,却宛如冰山,唇角含笑风轻云淡地看着她,仿佛刺过来的不是夺命的宝剑,而是一枝美丽动人的木樨,眼中澄亮的光芒闪得她心一揪。
剑入身,嗤的一声,细微,却仿佛一道凌厉的伤,割到了自己。
结实的胸口出被划开了一个细长的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说是白衣,很快,就被染上浓烈艳丽的红色——无情凄美的血红!
而且,这血红并没有一涌即停的意思,汩汩地从那道狭细的裂口中流了出来,染得裂口周围的玄色渐渐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而他,根本无意,只是一动不动地凝住她的眼睛。
许久以来,他们也只有那一次在落雪居的园子里真正地靠近过,包括同夜在飘香苑。可是,那一次他只是带着猜疑来演戏,来验证一些事情,并不曾真正与她交流过什么。
今天,不同!
他心里在意,心里担忧,也是第一次想知道她究竟是如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