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么说，你是——”话说一半，少女紧紧捂住了嘴巴。
若惜淡淡点了点头，“嗯，相差无多，就是这么回事。”
少女瞪着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风尘中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澄澈的目光和脱俗的气质？虽然她不漂亮，可是足以担得上雅致二字，这样的女子会沦落风尘？
她不信！
“这么说，哥哥是为……琴声所吸引？”少女喃喃，仿佛自言自语。
“也许吧，公子他……懂我的琴音。”
少女满脸涨红，嘴巴圆了又圆，“不可能，绝不可能的！”
若惜不解，少女使劲地摆手，让她有些无措，“我说的是真的。”
“不，不，我不是说你说谎，而是……”
“月琳，你说的太多了……”
只听见一声熟悉而空灵的声音淡淡飘来，榻上，顾惜朝已经疲惫地睁开眼睛，让人看了那般不真切，仿佛穿越时空而来，随时就会消失，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只是一双眼睛淡淡有种生机的光芒。
若惜心里一下子似江河绝了堤，委屈与之前的惊恐一并随着决堤的河水一倾而下，“公子，是若惜太自私了……”
顾惜朝想要去拉她的手，却发觉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斜睨了眼月琳，月琳耸了耸肩，双手一摊，“拜托，你中的是五花五毒散，捡条命回来就不错了，还敢瞪我！还逞英雄不？”
月琳伸出手指，狠狠在他胸口上戳，钻心骨的痛让顾惜朝浓眉一拧，剧烈得咳嗽了几声。
“月琳妹子，公子伤重，你就……”
“哎呀呀，我倒忘了我是多余的那个呢，好啦，地方、时间，都让给你们，不妨碍你们卿卿我我，真是的，苏醒得这么快，故事听得都有头没尾的。”月琳似乎毫不在意顾惜朝的伤势，只要他能活过来就万事大吉。
说着，拍怕巴掌，叫上门口的小婢逛街去了。
一时间，房间里静默下来，只听得见炉火劈啪作响的声音。一室氤氲的药香在鼻翼缠绵不去。
顾惜朝深邃的眸子中，染上几许尴尬，无法面对眼前红着眼圈，哭得梨花带雨的人。
而若惜也素颜凝重，无法面对伤重的顾惜朝。
沉默突然间爆发，纠结的心绪让两个人四目相接，却无言以对。
“对不起。”
“对不起。”
半晌，两人突然齐齐开口。
一怔，又突然停下。
长叹了口气，顾惜朝幽幽地道，“姑娘，在下有负所托，说对不起的那个该是我。”
若惜紧紧握着拳，含泪摇了摇头，“是我太自私。皇宫那么凶险万分之处，我却让公子踏入险境。”
又是一阵沉默。
顾惜朝觉得心口痛得厉害，可自己四肢又动弹不得，强忍着，让锐利的痛一点一点在身体缓慢蔓延。
该死的，顾月琳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戳哪里不好戳他被箭弩射穿的伤口，他就是铁打的也会痛啊。
不经意哼了声，额头上的冷汗流的更多。
“公子，可是牵动了伤口？”若惜紧张地坐立难安。
一路心吊到嗓子眼里，只为来看他究竟如何，到了，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
因为太在意，反而无所错。
像个呆瓜似的，什么忙都帮不上。
“无碍，外伤而已。既然来了，有句话还想问你……”
方才只是短短的浅眠，因为潜意识里感觉她来了，所以才会突然提前醒过来，五花五毒散的毒，即便是解了，身子也会元气大伤，必须趁着清醒问过。
忍着痛，深邃痛彻地盯着她的翦眸，轻轻地问：“我连累了风二夫人，你还会跟着我走吗？”
若惜一震。
酸涩的涓流迅速涌上眼睑，模糊了眼前。
来之前，已隐隐有不祥的预感，顾惜朝出了事，娘一定也不会有活下来的理由。
皇后娘娘一定会更加生疑，辣手无情！
这，也许是注定的结局，在她无法对一个轻浮的生命下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这样的结局。
只不过，之前，她幻想着，顾惜朝会救娘出来，所以，把这重绝望暂时压在了心底，由着希望无限放大。
如今，结局也到了终于该面对的时候，那么容易就能从皇后手下救出人来，皇后十多年的凤位岂不早就倾覆了？
“公子，无论如何，若惜已经非常感激。我娘说过，有朝一日希望回她的家乡看看故居前的那颗梧桐树。如果公子好起来，就带若惜去那里为娘起座坟吧。”
顾惜朝墨色的眸中惊喜一闪，强压住喉咙里涌上来的腥甜。
痛归痛，可是全身的汗毛孔张开了，像是整个天空都为他灿烂，他很开心！
“好，惜朝答应你，一定会带你去。”
“那公子就好好休息吧，养好身体，才会有体力带若惜走。”
侧首望了眼渐沉的夕阳，一种悲凉的酸楚涌上心田。
就这样吧……
这里再也没有可以依恋之处。
就将娘的故乡当做自己的故乡吧。
那里，至少有娘生活过的气息……
祸起1
***
往回走的路上，寒风习习不停地往脖颈里侵袭，吹得浑身发冷，连心也一重重的寒意往外扩散，裹紧了袍子都不管用。
路人脚步匆匆往家里赶，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是那种归家心切、温暖急归的笑容。
可是……
她的家，又在何方？
娘已经不再了……
再也没有想要牵挂的人。
借着夕阳最后一缕余辉看过去，不远处的离王府石墙高耸，屋宇楼檐黑魆魆一片，有种摆脱不了的沉重和压抑。
此时，离自由太近，反而越发彰显出这里禁锢的浓重。
走到门口，看着高悬的“离王府”匾额，那个“离”字，倏然如一枚细针刺入心里。
这是第一次，她突然对这个字生出异样的感觉！
“离”王！
睿智英明的皇上怎么会给自己的儿子用一个代表离殇的“离”字作封号呢？
如今，她果然就要离开他远走高飞了，再不回来。
恰恰应了这个离字！
而且……
现在想来，离王非但担了个不祥的封号，就是名字里也带着一个“落”字。分离与陨落这么不吉祥的字眼都给了他这个原本应该身份尊贵的大皇子。
这是无意的疏忽吗？
因为不是皇后的骨血，所以不能和太子湛云枫一样衬一个木字，只能和其他几位王爷以草字为名来表明庶出的身份？
那么，那么多富有良好寓意的字不用，又为何偏偏用一个“落”字
落，凡草曰零,木曰落。
纵然他是棵参天的栋梁之材，也只能繁华尽落，枯萎凋零？
想着那日，他目光炯炯逼视着自己的样子，墨黑的眸子中掩着的深沉，让她诧异地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兴许就是这另一面，让皇后生了疑心，所以才让自己去下毒？
只不过，现在，已经不必要了，娘死了。
药也已经让她扔了。
他，可以继续活着。
以后的腥风血雨与她无关了。
“这位姐姐，我不认识侧妃的寝居，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保胎的药膳给送过去呢？求你了，因为迷路，药膳都快凉了。”斜楞里突然跑出一个面生的粉衣丫头，脸上稍显惊惶，眼睛里因为着急隐隐有盈盈欲滴的泪珠。
收回叹息，若惜才惊觉自己已经进了二进的门。
祸起2
收回叹息，若惜才惊觉自己已经进了二进的门。
这个慌里慌张的丫头，扎着两个落马髻，看着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子发育的却出奇得好，紧绷在身上的衣服将玲珑的曲线完全显现出来，衬托得一双眼睛也比同龄人看着成熟了些。
王府瑰丽，占地百倾，这是王爷应享的尊贵，新来的下人们认不得路，并不奇怪。况且，天色近晚，小姑娘难免会心慌意乱，更摸不清方向。
“好。我帮你送去，你不必担心。”小丫头似没认出她的身份，若惜唇角含笑，接过了药膳。
这样最好，人间原本就不该有什么尊卑，这丫头不将她当王妃阿谀，正顺了她的心意。
就代这个丫头走一趟吧。
粉衣丫头见她答应了，低头道了声谢，像是害怕什么似的飞一般地跑开了，恰好，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散尽，将她娇俏的背影淹没在远处拱门的黑暗中。
再也看不见……
试了试膳盅，若惜摇头，手上，温度并不高。看来这个丫头的确已经在外面耽搁了一段时间，连药膳都快凉了。
这样的温度，孕妇吃了会受凉，对胎儿也不好。
想了想，决定先去膳房。
穿过幽幽的花径，往东而去，到了膳房，里面竟是灯火通明，十几位厨子一个都没缺位，全都坐在那里闲着唠嗑，见离王妃亲自走进来，一个个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