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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真相永远比想象残酷

他侧身把我搂在怀里,轻轻摩挲着我的背,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我的每一寸肌肤,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凉,我道:“修月,问你个问题。”

“嗯。”

“当然,你听了大可以觉得我很自恋,不过必须回答。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愣了愣,笑出声儿:“这个问题倒是不难回答,不过你听了答案,肯定觉得我早恋。”

“没事,别不好意思,快说说,我不笑话你。”

“嗯……我想想,你春游迷路,困在小山洞里那次,那年你十岁。”

“是吗?我记不清了,从那会儿开始的?你多大?才十二吧?你这也太早熟了。”

“从中午一直到天黑,一大帮人都快把山掀翻了,我早先找到你。当时我站在洞口,看见里面一对亮闪闪的大眼珠子特戒备地盯着我,我心里还嘀咕了会儿,以为闯进狼窝了。”

听到这儿,我笑了笑,其实那就是个狼窝。我背后,就趴着两只嗷嗷待哺的狼崽儿,如果他再晚去一会儿,等到母狼回窝,我的小命估计就彻底交代了。

“我进去接你,你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我以为你吓傻了,低头一看,裤腿儿刮破了,脚腕儿肿得跟馒头差不多。我问你还有哪儿受伤了,你摇头。我问你疼不疼,你还是摇头。我当时就觉得完了,叶子这孩子八成是把脑子给摔坏了,得下点猛药刺激刺激。”听他说到这儿,我扑哧一笑,本来很灰­色­的记忆,硬是被他给讲成了山洞历险记。

“于是我灵光一闪,很用力地捏了捏你那只受伤的脚腕。我记得特清楚,当时你脑门儿上的汗珠噌噌地就冒出来了,可你咬着牙不喊疼,只不过看我的眼神立马从革命战友变成了阶级敌人。那一脸的倔强,不知怎么就印在我脑子里了。我强行把你背起来正准备往外走,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身后好象有什么活物儿,定睛一看,两只狼崽儿……”

“叶子,知道我当时心里怎么想的吗?”

我摇摇头,静静听他说。

“我当时就在想,这小丫头挺牛,以后肯定不是盏省油的灯。”

“嗯,反正自那以后我心里就下意识地抵触一切封闭的、狭小的空间,绝对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

“没出息,有什么好抵触的?你要记住,以后那儿就是咱俩的定情地儿,找个机会我还想去故地重游呢!”

“你快省省吧,碰上回窝的母狼,咱俩长八条腿也不够跑的。”

“没事,到时候我掩护,你先撤。”

“行了,你不在我身边,我肯定不能再这么没出息了。以后坚决不爬楼梯,走哪儿都直奔电梯,放心了吧?”我从床头拿过事先准备好的温水递给他,“别说话了,嗓子都哑了,喝点水赶快睡觉。”

关了灯,我们相拥着躺在黑暗里。卧室里很静,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面对即将来临的离别,彼此都不愿展露太多悲伤。黑暗,不知不觉消逝,我眨眨酸涩的眼睛,迎接清晨第一缕阳光。

没有通知任何人,中午,我一个人打车来到机场。托运行李,换登机牌,过安检,很顺利。离登机时间还有半小时,我关了手机,坐在VIP候机厅里静静等待。早上修月出门前,我告诉他,不用送。他笑着点头,没多说,抱了抱我,转向出门。我倚在门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就像送丈夫上班的妻子,平淡的温馨让我几乎忘记了即将来临的离别。

登机后,我系好安全带。身边的座椅空着,陆续有人走进机舱。闭目养神中,有人走了过来,停在我身侧,打开上方的行李舱,折腾了一会儿,在我身边坐下。不经意地一瞥,熟悉的卷毛儿,来不及收回视线,耳边已经响起展阳阳特有的声音:“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

我无­精­打采地笑笑,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起飞,降落,一路上,我都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度过。

香港的日子,过得很轻松。公司的事我很少­操­心,副经理对我的消极表现出极大的宽容。我每天去公司露个脸,大多时间都跟展阳阳结伴四处游玩,胡吃海喝,他是个很好的玩伴儿。

每晚跟修月通电话,话题大多轻松,既然结果已定,就不必再为每天的生活累积那些灰暗的­色­彩。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活得开心,虽然强装的笑意瞒不过修月的敏锐,但是背负着沉重努力寻找快乐,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成长。电话里,我告诉他:“这一次,我走在你前面,提前进入我们规划好的未来。”

一个月后,展夜从西班牙飞来香港。他身体的伤好了,眼神儿却失了往日的清澈,空荡荡的,让人看了惊心。三天小聚后,他独自飞回D市。展阳阳问我,该怎么劝说展夜走出林兵的­阴­影,我摇头,这种事只能靠他自己。后来,我跟展夜通过一次电话,他说林兵又来找过他,他说他恨那个男人,他说不知该怎么面对童年带给他的梦魇,他说背负着这些无法卸去的重负,活得很累。我同情他的遭遇,可无法认同他的态度,太消极,太绝望。

又过了一个月,电话里,我告诉修月,我怀孕了。

一转眼,来香港已经三月有余。怀孕带给我的喜悦已渐渐平复,我开始为当母亲提前做准备。展阳阳大概是接了修月的旨意,对我的行动极大地关注起来。日子晃晃悠悠地过,平静中不乏小小的Сhā曲。一个在都市中苦苦谋生的女孩儿,因为我,奠定了自己事业的基石。她就是小白的同学,那个发誓要将楚尘的离婚真相公布于世的报社记者,因为一篇翔实的、整整两个版面的独家劲爆,在业内一炮而红,跃居成为娱记新生代的领军人物。香港各大报纸第一时间转载了这篇报道。展阳阳很担心我看后的反应,对此,我的评价只有三个字:很­精­彩。

“将门之女的浪荡生活!”

题目很劲爆。

密密麻麻、长篇累牍的文字,我没兴趣细读。倒是多幅不同地点、不同时间、不同对象的照片让我看得津津有味。从跟楚尘在民政局前的分道扬镳开始,陆续有跟展夜在酒吧夜会的照片、跟修月在楼下拥抱的照片、跟展阳阳在川菜馆吃饭的照片、跟齐小北在“欢乐全家K”现场参加比赛的照片,甚至还有一幅我正在亲乐乐小脸儿的照片。每张照片下都配以大段的文字,随便扫了一眼,形容词很丰富。

展阳阳紧张地劝我,怀孕的人不能生气。

我笑,把报纸丢到一边,跟他说没什么好生气的。

他狐疑地望着我,不太相信。

我没继续解释,心里却明白,等待暴风雨来临的时刻,散乱的飞沙走石已激不起任何波澜。

又过了半个月,我依然在香港,归期未定,倒是收到了一封从D市寄来的信。信封上没有寄件人的信息。我顺手撕开,一沓信纸,很长的一封信,翻到最后,落款竟是冯婕!

在信里,她说周希已经离开公司,过些日子他们准备一起去美国。

她说感谢修月放弃了那些证据确凿的指控,选择放手。

她说当周希看完修月亲手交给他的那厚厚的一摞文件时,整整两天没说过一句话。

她说她知道周希做过的那些事,什么都知道,可她依然愿意留在他身边。

她说周希其实不爱她,当初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她手上握着些他见不得光的把柄。

她说周希想跟她分手,说如果她愿意,可以去报警,把手上掌握的材料交给警方。

她说她当着周希的面把手上握着的所有对他不利的资料全部烧毁了。

她说周希现在很消沉,修月放了他,她也不再要挟他,可他却开始整宿整宿地失眠。

她说她带周希去医院,医生说他的­精­神状况非常不稳定,有轻微的­精­神分裂倾向。

她说她去庙里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还说现在开始吃素。

她说她给周希求了支签,很不吉利,下下签。

她说她求解签的师傅帮她指条路,解签的师傅说,罪由心生,心魔不除,孽障难散。

她说周希现在天天坐在家里发呆。

最后,她问我,这是不是报应?

最后的最后,她问我,能不能原谅周希对修月做过的那些事?

满满四页纸,我一字一字地看得很仔细。

能不能原谅?

修月的放手,算不算原谅?

周希对修月、对修月身边人所做的一切,已经让人丧失了一切可以原谅他的理由。

冯婕的这封信,不管是病急乱投医还是临时抱佛脚,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面对周希,我跟修月的立场不同。

他的放手,是不想我们未来的生活背负着亲手送周希入狱的­阴­霾。

他的放手,是因为在面对周希时的情感和理智中,情感始终占据上风。

这样无原则的宽恕不是修月的­性­格,可我理解,他内心深处始终无法忘记的,是彼此间曾经有过的热血友情。

我尊重他的选择,可我无法对周希赋予同样的宽恕。

所以,冯婕,很遗憾,我,不能原谅。

两天过后,修月告诉我,事情结束了。我递上早已写好的辞职信,订了最快的回D市的航班,等待我的、等待我们的,是光明来临前的最终审判。

当这一记得真正来临时,我发现,我失去了惯有的从容。

集团主席被抓,公司一切几乎停摆,身边的一切也都在瞬间乱了套。

“南南:跟妈妈说实话,你究竟有没有牵扯进这次的事情?”回到家的第一时间,妈妈就得到消息。

“有又怎样?”我淡淡反问。

“你!”妈妈面­色­倏变,“你究竟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修月这次很可能要坐牢。”

“妈,不是很可能,是一定。”我靠在沙发上,语调平静。

妈妈神­色­复杂地盯着我,半响没说话。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双手抱膝,窝在沙发上,低头盯着米­色­的地板,“你不用功我离开修月,那不可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大概得判多少年我心里也有数。您放心,这件事不管怎么查,也不会把我扯进去,修月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妈妈听了这话,神­色­明显一松,轻轻叹了口气,“南南,我知道你跟修月这孩子的感情,可人活着,不能不顾及现实。你还年轻,条件又好,就算离过婚,只要你想,还是能给自己找个很好的归宿。没出事前,我就你说过,你跟修月不合适,我跟你爸都不同意。在感情的事情上,你似乎总是在一意孤行。第一次跟楚尘,结婚了,没过到一块儿,离了;第二次跟修月,还没结婚就出了这种事,你难道还不吸取教训?!”

“妈,您什么都不用说了。要是讲这些道理,我能讲得比您更头头是道。我就跟您说一句,我等他,不管多少年。”

“你!”妈妈指着我,手微微发抖,“你是我的女儿,这次我绝对不会纵容你为了一个男人毁了自己!从今天开始,你哪儿也不许去,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直到这件事情最后定案!”

接下来的两天,我还真就哪儿也没去,把自己关在楼上的房间里,除了吃就是睡。爸爸这两天不在家,妈妈嘱咐保姆和勤务兵好好守着,不让我离开。我告诉他们不用担心,我不走,在这里待着我还能落个清静,省得乱七八糟的人逮住我就问修月的事。期间,郑阿婕来过,跟妈妈在书房里聊了一整晚。我没露面。虽说她是修月的母亲,可有些事我还是没法儿释怀,没法儿当作不知道,当作没发生。

她走后,妈妈来到我房间,跟我说修月这次恐怕真是要在里面待几年了。

我笑:“您的政治嗅觉向来敏感,这种结果您早就该想到的。修月这次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事进去,您会不知道?妈,我爸这阵子是故意回避吧?这样其实挺没劲的,我绝对不会求他去帮修月活动,没用。这次的事修月要是不进去,就永远摆脱不了。说白了,他太能­干­了,海天这块­肉­太服了,眼馋的人多,不把他弄走谁也吃不到。其实这挺好,就算这次不出事,早晚也会有这一天。”

妈妈眼神黯淡,轻拍着我的手背,挺动情,“南南,不管修月是因为什么原因进去的,结果都一样。我听你爸说,修月这孩子把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修参谋长虽然没受处分,但是提前从现在的位子上退下来是肯定的了。几年后,物是人非,修月出来,就是个有案底的人,你跟着他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我耐着­性­子听完,抽回手,缓缓站起,轻轻抚摩着她头顶上新生出的几缕白发:“妈,原谅我的冒犯。可我真的很想跟您说,您那套句句不离利益的大道理我真的已经不想再听了。我不笨,那些道理要讲我能比您讲得还动听。我没有处在您的位置上,所以我真的不能理解您那套处理方式。您不要说我不懂事,不要再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地讲那些毫无感情的道理。我有自己的原则,有自己的处事方式,就算我跌过很多跟头,可我觉得自己活得很真,有血有­肉­。您是个女强人,这点连爸爸都不能否认。可从小到大,看着您有板有眼地用得与失来计量身边的一切,活得像本教科书,我真的觉得很乏味、很可悲。我尊敬您,可作为一个母亲,您难道没发现那些自以为对我好的­干­涉和劝说中,永远都缺了一样东西:母亲对子女最原始最单纯的情感。”

事情很快尘埃落定。

开庭那天,我去了,旁听法官对修月的宣判。他站在被告席上,从容淡定。看到我,他的嘴角染着不属于阶下囚该有的明亮笑意。冗长的宣判词,我只记住了几个字,掷地有声的几个字:“被告人罪名成立,被判入狱,八年!”

宣判的那一刻,修月笑了,看着我,笑里有不舍,可我想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解脱。我缓缓地站起身,与他四目相望,眼波交流中,我们看得懂彼此,也只有我们,才看得懂彼此。

修月,谢谢你,谢谢你二十年来在我身后不离不弃的陪伴。

修月,谢谢你,谢谢你教会我离婚后,该如何寻找幸福。

修月,谢谢你,谢谢你守住对我的承诺,无论何时何地,绝不放手。

修月,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做母亲的机会,我们的孩子,有世界上最­棒­的父亲。

修月,曾经,我以为炽烈的爱,一生只有一次,经历了,错过了,没有机会重来。曾经,我以为爱与幸福难两全,二者间的抉择,总会伴随着无奈的割舍。可这一刻,我跟肚里的孩子一起站在这里,感受到的,是来自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最坚定的注视。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这种坚定,足以让我在没有你的日子里,生活依旧充满阳光。我想,世上只有一种感情能激发出如此神奇的力量与勇气。

修月,我爱你。

尾声

日子过得真快,一晃眼,两个儿子即将度过他们的第六个生日。

展阳阳昨天在电话里说要给我们娘儿仨一个惊喜。

我笑,问他个人问题解决了没,在美国有没有找个洋妞儿。

他在电话里冲我嚷嚷:“不过是来耶鲁当半年的客座教授而已,哪能这么轻易就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击中!”

二十五岁的人了,依旧一副小孩儿心­性­。算起来,他走了有四个多月,虽然电话联系频繁,可还真有点想念那张死­性­不改的拽小孩儿面孔。

跑题了,我扯回思绪,问他准备给我们什么惊喜。

只听他神秘兮兮地笑笑,死活不说。又随便聊了两句后,他说要睡觉,明天有重要约会。

我一听,立马来了兴趣,很八卦地问他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他哼一声,说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儿。

我不屑一顾,挤对他:“小屁孩儿才多大,别成天开口闭口一辈子。”

他怒,吼着如果再叫他小屁孩儿,他就跟我断交!

这种毫无杀伤力的威胁,我一个礼拜总要听几次,于是见怪不怪地径自挂断电话。

看着他一步步走出当年的­阴­影,我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四年前,展夜自杀,带给每个人的,除了震憾,只剩伤痛。忧郁、自闭、儿时的­阴­影、心里障碍、自虐,这些词汇,似乎离我们的生活遥不可及,但是一个美丽的生命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在那个冰冷的雨夜。

“妈,你又在欺负可爱的阳阳小叔?”清脆可爱的声音突兀响起,两个小男孩儿一前一后从修月的书房里走出来。一样的穿着、一样的面孔,这是我跟修月的双胞胎儿子:修宝、修贝,合称宝贝,大俗名儿,我取的。

“你们两个又躲在房间里玩游戏?”

“没,我在MSN上跟乐乐哥哥聊天。”大宝说。

“我也没玩游戏,我在看网上的视频,楚叔叔新片的片花。”小贝说。

“你俩这小日子过得挺充实啊!下个月学校开学你们就上一年级了,给我收收心,别总惦记着玩。”我边说边揉搓着大宝软乎乎的脸蛋儿,意料中地遭到他一记大大的白眼儿,“妈,这是人脸不是猪脸,你轻点儿捏。”

嗯?我笑,好耳熟的话。很多年前在车上,他捏我的脸,我的回答跟儿子如出一撤。

“好,你肯定又在想老爸了。”小贝很肯定,大宝点点头,“没错,咱妈只有在想起老爸的时候,才会这么笑。”

“妈,乐乐哥哥说你上周末又背着我们一个人偷偷去看老爸了,是不是?”大宝质问。

“啊?真的假的?”小贝的大眼珠子瞪着我,“妈,老爸不是你一个人的!”

“想跟我抢男人,你们还差得远。难得我跟你爸能二人世界互诉衷肠,当然不能带着你俩去当电灯泡儿。”

“妈,你可真­肉­麻!怪不得这几天心情这么好!”

“少啰嗦,我去车场了。一会儿小白阿姨过来,带你们去看楚叔叔的电影首映式。”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习惯思念,安于等待。

六年前,修月被判入狱,海天集团几经动荡,终于在新任集团主席的努力下,步入正轨,恢复正常运营。此前被政府冻结的隶属修月名下的百分之六十的集团股份也宣布解冻,在股市上公开抛售。修月入狱后,法院宣判没收其所有私人财产,可除了名下股份,银行帐户里的存款金额却少得可怜。想都不用想,任谁都知道他肯定已经提前把资金全部转移。可是,清查了跟他有关的所有亲月好友的银行帐户状况,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大额资金流入。

儿子一岁生日那天,我被允许去看他。说起来,我爸在修月的事上提供的唯一帮助,就是让我们见面时不必隔着冰冷冷的玻璃。特殊探视室里,每周有半个小时没有任何阻碍的独处空间。记得那天,他紧紧搂着我,趴在我耳边低声笑问:“那辆威龙还停在别墅的地下车库?”我点头,他笑意更浓,“拆下驾驶位座椅,左侧金属支架上粘着的信封,是我送给你和儿子的礼物。”

那是一份详细的银行帐户存款资料。开户人是叶南,开户行是瑞士中央银行,帐户密码是3609,至于存款金额,上面的零看得我有点晕。

我用这笔钱,委托信托机构以两个儿子的名义成立了一项名为“宝贝计划”的信托基金,在他们十八岁之前,这个基金由我负责代管,主要用于帮助那些在各种灾祸中失去亲人的孤儿重返校园。运作至今,已经成功地让三百八十六个失去父母的孩子返回校园,有的已经踏进大学校门,继续深造。每年,我都会收到很多孩子的来信。上个月,我把这些历年收到的信件拿出来交给儿子,让他们仔细地读完每一封。我告诉他们,马上就要上学了,今后这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来信,都由你们两个来回复。这个基金,是爸爸在你们一岁生日时送给你们的生日礼物,从这些遭遇不幸却选择勇敢面对生活的孩子身上,你们能学到很多,这是爸爸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帮助你们成长。

“生日快乐!”

六支造型可爱的蜡烛齐齐熄灭,祝福声起,两个小寿星举着果汁走到我面前,一左一右,在我脸上印下两记响亮的甜吻。接着一左一右趴在我耳边,大声说:“妈妈,我们爱你!”

“耶!”小白带头起哄,我张开胳膊把一宝一贝紧紧搂在怀里,眼角湿湿的,几乎被幸福淹没。

“大宝小贝,礼物,乐乐选的。”

“乖宝贝,这是瑶阿姨的礼物。对了,你们不是想去参观来D市的大熊猫吗?明天下午阿姨没课,带你们去好不好?”

“好!”他俩异口同声,声音别提多响亮了。江瑶亲亲他们的小脸儿,眼睛闪里掩不住的慈爱。

“宝贝儿,这是陈晨阿姨的礼物。来,也让阿姨感受一下左右开亲的滋味儿,来嘛来嘛,看你妈幸福成那样儿,我好嫉妒!”两年前,陈晨的老公被总部调到中国担任亚太大区经理,顺理成章地,她终于把家搬回国内,离我很近。有多近?就在隔壁。

“小帅哥,小白阿姨的礼物是江叔叔选的,他在外地出差,所以来不了。偷偷告诉阿姨,最近有没有哪个可爱的妹妹又请你们去动物园玩了?”

“你们两个女人给我闪远点,不要在这里荼毒祖国的幼苗。宝贝儿,刚才吹蜡烛的时候许的什么愿?”

宝、贝二人欲言又止,想了想,由大宝担任发言人:“许的愿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摸摸儿子的脑袋,他们许的愿我想在场的每个人都很清楚:“来,切蛋糕吧。”

就在这时,巨大的引擎声突兀地划破半山的静,惊起夜啼无数。很快,一辆红­色­的保时捷嚣张地停在别墅门前。

“阳阳小叔的车!”宝贝二人反应很快,撒开小腿儿直奔门口,被跳下车快步跑进来的高大男孩儿一手一个地轻松抱起。

“来,一边一个,亲。”自从有了这对儿双胞胎后,这就成了阳阳习惯­性­的开场白。

“这就是你电话里说的惊喜?”几个月不见,臭小子还那样儿。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混进教授队伍的。

“切!我的惊喜是给宝贝儿的。”说着,他贼兮兮地贴到他俩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就听见我那俩傻儿子两次异口同声,“真的吗?!”

“当然,难道你们忘了阳阳小叔可是天才,天才说的话绝不会有错儿。”

“阳阳,你又在那儿忽悠我儿子呢?”

“妈妈,阳阳小叔说,许的愿必须要说出来,流星才能听见,听见了才会出现,出现了愿意才能实现!”

满院的人皆无语。

我笑:“阳阳,这就是你这几个月在耶鲁的研究成果?”

他冲我做个鬼脸,不搭话,指挥着宝贝二人面冲北斗星方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冲着天空大声喊出自己许下的生日愿望。

我那对儿傻儿子竟然真的一步步照做,小脸儿庄严肃穆,大眼睛里满是期待。我鼻子泛酸,别过头,不忍再看。视线无意间投到门外……

“阳阳小叔,我们要开始了。”大宝稚­嫩­的声音饱含虔诚。

“好,开始吧。”

我一步步向门口走去。

“一,二,三,开始!”宝贝儿统一步调,用尽吃­奶­的力气高呼:“爸爸,我们想天天跟你在一起!”

清凉的夜,寂静的山,童声久久不散。

天际,璀璨光华一闪而逝:“快看!是流星!”

院子里,众人指着夜空难以置信地惊呼。

门外,车边,那张笑脸,一如记忆般明媚。

迷人的月­色­,柔和的路灯,展开的怀抱,迎接我的,是久违的一切。

“我回来了!”

“八年,过去六年零二百三十六天,减刑二百九十六天,我以为,还有一百九十八天的等待。”

“我偷偷隐瞒了两次减刑奖励。”

“突然提前,我没有准备。”

“准备什么?”

“很多很多,戒指、婚纱、礼堂、请柬……”

“叶子,结婚吧。”

“修月,我爱你。”

番外:楚叶篇:那年,我二十岁

一个半熟不熟的年纪,一个不适合承诺一生的年纪,一个视爱情高于一切的年纪。

就在那一年,我订婚,迫不及待地,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的生活与他合二为一。

阻力重重,我却越挫越勇。

很无畏地,坚守着自己选择的爱情,很努力地,经营幸福。

那时候,我眼中除了他,容不下任何存在。

那时候,我以为有人他,就拥有了世界。

很傻,傻得让人心疼。修月说。

太鲁莽,将来定会后悔。妈妈说。

不许跟那个门不当户不对的毛头小子在一起。爸爸说。

我知道你爱他,可你真的确定嫁给他你会幸福?陈晨说。

所有人,都不看好我们的结合。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到黄河心不死,撞了南墙不回头。形容我的,大致是这些语句。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爱他。那时候,我如是想。

多年后,再回首,方顿悟,那时的坚持,只换得如今的哭笑不得。

为什么爱他?我说不出。

如果能说出为什么,大抵就失了爱的纯粹。

撞了他,骨折的痛,他一声不吭,倔强咬牙。

也许就是那时的一个眼神,触动了我底最柔软的情感。

初时交往,我不经意流露的优越感,时时将他刺伤。

尽管他什么也不说,我却真正知道。

那种自嘲的疏离的不属于青涩年纪的深沉目光,让我惊觉自己的粗心。

什么是爱?

我从未想过,只知道,我愿意为了他,改变自己的一切。

修月说,掩藏本­性­的屈从,不是爱。

我却觉得,两个陌生人走到一起,相爱,相守,经营幸福,总会有牺牲。

我乐于为他做出这样的牺牲,在我看来,这样的牺牲,成全的是爱情,收获的是幸福。

婚姻,在我眼中很神圣。

尽管不被祝福,步入礼堂的那一刻,我依然被甜蜜淹没。

最爱的男人,最好的朋友,简单的仪式,那一刻,我以为上苍见证的是与子偕老的一生一世。

南南,要幸福。陈晨说。

叶子,选了,就不要轻易放弃,这个世上没有太多完美。修月笑得飘忽,送出别样祝福。

那时,我只顾点头,忐忑的,憧憬的,期翼的,全是与他全新的开始。

好丈夫的定义?

稳重、踏实、可靠、顾家、温柔、体贴。这些,他一样不缺。

生活很舒适。

我很欣慰,肯为了妻子努力打拼的男人,值得托付。

我很心疼,在一个尚未算成熟的年纪,他把所有责任齐齐揽上身。

他努力着,希望靠自己的力量为我营造一方舒适的天空。

他做到了,真的做到了,付出的汗水,只有我知道。

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他,这个家是两个人的责任,我们可以共同承担。

久久踌躇,我的家庭给他带来巨大压力。

他努力打拼,为的是能让我活在原本的舒适中。

我不在乎,真的,我不在乎这些。不止一次地,我跟他如是说。

我在乎,南南,我希望你嫁给我能更幸福。一次次地,他如是答。

除了感动,除了温暖的拥抱,我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

爱情是一个人的事,幸福却是两个人的事。

我爱他,他爱我,无可否认,毋庸置疑,可惜,步调不一。

­性­格的差异,很抽象的命题,对婚姻,却极具毁灭­性­。

累吗?我问。

不累。

想吃什么?我问。

我来做。

变天了,腿疼吗?我问。

没事。

周末陪你去片场?我问。

不用,你好好休息,片场很多记者­骚­扰。

我休年假,去旅行吧?我问。

好。

档期有问题吗?我问。

没有。他笑得很暖。

旅行归来,各大版块儿登的,都是他耍大牌玩失踪的消息。

为什么不早说?旅行可以改期。我质问。

我想跟你一起去旅行。

我沉默,感动,心疼,难过。

南南,我总觉得,我做得还不够好。他搂着我,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象个孩子。

傻瓜,我们是夫妻。抱着他,我眼睛湿热,想哭。

一次次地,不断上演。

感动,感动,很多很多感动,因为他毫无条件的爱与付出。

难过,难过,越来越难过,因为这种小心翼翼的守护和成全。

久而久之,直爽的我,开始变得拘谨。

我的粗心对应他的敏感,不经意的伤害,他总默默地,微笑着,藏在心底。

我彷徨,时间越久,我越不知该如何去爱他,怎样走进他心里,帮他除掉那些沉滞的重负,抹平那些自卑的逃避。

你跟他不可能找到你憧憬的完美爱情。修月说。

为什么?我仿佛是绝望的溺水者,窒息着,濒临绝望。

水与火,永远不可能共融,这就是原因。修月的理智,瓦解着我的期翼。

谋事在人。我不服气,不甘心。

人力不可为的事情,生活中随处可见。正因为你太过浓烈的爱,所以容不得这段感情出现任何瑕疵。你们两个在爱的名义下委屈着自己成全着对方,日子可以过,一辈子,没问题。可惜,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也不是你想给他的,这就是矛盾,不可调和。

我想不出该如何反驳,紧咬嘴­唇­,却不想就此放弃。

无月无星的夜。

他紧拥着我,静静地,难以入睡。

有什么事不要放在心里,说出来,好不好?轻轻地,偎在他胸前,我说。

嗯。他应着,笑得很柔和,很柔和。

日子一天天流逝,一切毫无变化。

每次回家,面对面,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眼神里溢满的,除了关怀,只剩局促。

夫妻,相守一辈子,不该是这样,隔阂日益加深,令人心寒的陌生感充斥在房间的每一寸角落。

看似向着幸福努力的两个人,却始终找不到和谐统一的步调,南辕北辙中,距离日渐遥远。

我很挫败,开始不满,不满他的消极。

总觉得,他在放任彼此日益加深的隔阂,温柔地,与我渐行渐远。

不久后,晴空万里的周末。

南南,离婚吧。毫无征兆地,他说。

我,愣愣地瞪着他,像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一个世纪,两个世纪,长长的沉默。

他始终笑着,完美的五官,每个毛孔,都透着绝望。

良久,我眨眼,扯着僵硬的嘴角,笑,笑得嘲讽。

他逃避着,消沉着,轻易地、不负责任地放弃。此刻有的,该是解脱,这般的绝望,令我胆寒。

又是长长的沉默,对视。

我面­色­如常,肌­肉­从僵硬中解脱。

笑,自然地笑,很从容,很从容地走到他身边,淡淡地问:理由?

他靠在沙发上,没看我,淡淡地答:累了。

两个字,瞬间摧毁了我心底的一切坚持,瓦解了我期翼的所有努力,好,真的好。

缓缓蹲下身子,我抬头,望着他,清晰地,一字一字地出声:楚尘,你确定?

他依旧没看我,几乎不假思索地点头。

签字,离婚。

那一刻,我脑子里充斥的,是那年夏天,那枚小小的彩晶指环套上我手指的瞬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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