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上,瘦堂馆眼尖,认出了郑武,过来拦,还没待他喊出声来,郑武一把薅住他脖领子,往夹肢窝里一夹,用皮袄裹住,进了里屋,穿过一个个小客房,直入密室,把瘦堂馆掼在地上,他已被夹得闭过气去了。郑武一脚踹开间壁墙,里边无人,一堆破烂。再看屋里,炕炉上的锅里还残有黄黏米粥。显然,他们就在这屋里害死了杜炮,文儿和蝶儿也一定到过这里。
瘦堂馆缓过气来,郑武用攮子扎进他肚皮有半寸,问:
“一撮毛和胖掌柜呢?他们薅的两棵秧子呢?”
“一撮毛天没亮就赶爬犁走了。胖掌柜刚赶着大车出去,车上装了个麻袋,麻袋里不知装的啥。他说去火车站发点货,再找个地方自在自在。这屋胖掌柜不让我进来,我真没看见有没有秧子。”
郑武的攮子又推进半寸。
“胖掌柜到哪儿找自在去了?”
瘦堂馆不知是不敢喊疼,还是吓得忘了疼痛,竟然笑了一下:
“窑子呗,还有比那里自在的地方。”
郑武没工夫和他纠缠,找了桶煤油,桌椅上、被褥上胡乱泼了,点燃了,带着一身浓烟冲出敲山酒楼,上马直奔车站。
去往牡丹江的车已经开了,进站口前孤零零地站着郑大烟袋。不用问,郑武知道爸扑空了。这时郑家马队大股人马奔进镇里。巡捕们缩进巡捕房,大门紧闭,一是郑家马队凶悍,二是大过年的就打仗,谁扯这个淡。
郑家父子合计了一下,郑大烟袋压住大队,郑武先去摸窑子房。
磨刀石镇小,有个门面的妓院也只有一处。郑武下马走过去,见妓院门前果然停着胖掌柜的马车。他走近一看,大吃一惊一一
曲罗锅与胖掌柜隔着辕马说话,像是在讨价还价。曲罗锅说:
“我姓曲的说一句假话你抠我一个眼珠子,说两句你抠我俩!”
“眼珠子我不稀罕,我要是的大洋、条子,兑票不过是揩腚纸。”
后来两人说话声音低了,郑武听不甚清,只见两人说僵了,曲罗锅咬牙切齿要动武,胖掌柜一甩手进了窑子馆。
曲罗锅怅怅然站了片刻,耷拉着大脑袋沿街盲目走去。郑武没惊动他,悄悄地打发几个炮手盯住他。
胖掌柜已收拾好钱物,准备离开磨刀石,他黑了杜炮之后,知道郑家人马随后就得进镇。只是这妓院里有两个相好难割舍,姐俩,一个叫二丫,一个叫三丫。他给两个妓汝留下些钱,说:
“我酒楼不开了,回老黑山去,买房子置地,把你姐俩一同接了去,过消停日子。”
二丫只顾点钱,三丫放嗲:
“把我姐俩都接了去,累你个好歹。”
两人正在调笑,忽听门外有人喊:“有人偷车!”胖掌柜慌忙出门,见他的马车被人赶向镇外,他撒腿便追。车跑得并不快,待他上车后,偷车人却打马飞奔起来。车转进一座破大院,偷车人回头一笑,吓得胖掌柜肥膘乱颤,偷车人原是郑武!他想跳车,回头见后面跟个骑瘦马的瘦老头,想必这人就是吓破狼牙八浪苦胆的五毒炮爷。他身后是如狼似虎的郑家马队。胖掌柜自知必死,抹了抹头上的油汗,掸了掸身上的雪,跳下车来。
郑武问:
“一撮毛呢?”
“走了。带着胡家秧子走了。”
“上哪去了?”
“上他喜欢的地界去了。”
“我弟弟呢?”
“死了。到乱尸岗子上找去吧,兴许野狗能给你剩下块胳膊腿。”
郑武照准胖掌柜光头上就是一枪托。胖掌柜连叫打得好,再来两下兴许能打出一脑袋黑头发来。郑武就要再打,被郑大烟袋拦住,他问胖掌柜:
“曲罗锅找你来干啥。”
“和我合伙黑了胡家秧子,平分胡家钱财。金银房产他搂了,给我兑票,我才不上这个当哩。”
“你说的话实不实?”
“实不实在于你信不信。”
“胖掌柜,你只要把两棵秧子退给我,我把郑家窝铺押给你!我老五毒说话算数。”
“拉倒吧,别在我眼前卖关子了!你老五毒要是懂个江湖规矩,大巴掌早就到你跟前报了山头,你为啥不早端盘子去刁翎?”
郑大烟袋万般苦痛窝在心里,只有吸大烟袋而已。胖掌柜只求速死,用话激郑武:
“昨晚上我和一撮毛轮着玩你兄弟媳妇替你郑门打种,还不过来谢谢我?那小丫头,粉嘟嘟地嫩……啧啧。”
没有爸的话,郑武不敢下手,咬得牙根出血。郑大烟袋见狼牙会匪个个刁顽,再审无益,向郑武说:
“贴大饼子。”
郑武立刻把胖掌柜翻倒,一群炮手凑过来,掏出鸡芭,往胖掌柜背上撒尿。腾腾热尿浸湿了他的棉袄,四个炮手把他掰成大字,就着尿热把他按在北墙上,一阵北风吹过,他冻在墙上,动弹不得。炮手们松了手,等他慢慢冻死。他破口大骂:
“老五毒,你真毒!你给我个枪子吧。”
“杜炮死的不比你好受。你不值个枪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