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这是咋啦?”老太婆叫。
“哇——”孙子哭。
朱家里里外外乱成了一锅粥!
“上医院!”
“上你妈个什么医院!”朱富贵一跺脚,“那得多少钱?自己拔!”
“自己拔?东家,那可疼啊!”李师傅说。
“疼?老子忍了。”朱富贵恶狠狠地说,“拔!”
李师傅和吴森茂手忙脚乱,又搬凳子,又拿水。朱家老太婆找药,找布,连孙子都顾不上了……
朱富贵斜坐在凳子上,平伸着右手,脸扭向一边。李师傅小心翼翼地给他起针,揪钉,拔锥子……甭说,朱富贵还真有点儿忍劲儿!头上豆大的汗珠子直滚,龇牙咧嘴,硬是不叫,就是最后拔那根钩锥子的时候,把老东西疼着了!带倒钩的锥子扎进大手指肚,要拔出来,谈何容易!倒勾儿钩着肉,不能生拔硬拽,得慢慢儿退出来。李师傅小心翼翼地推一推,拽一拽,左扭扭,右……朱富贵这回挺不住了,他又是叫,又是骂……足足折腾了好几分钟,好歹算是把钩锥子弄出来。
朱富贵瘫在地上,最后上点儿鱼骨粉,用破布包扎一下,算完事儿。
以后的一些日子,就是东家在后边养伤,前边的一摊儿,全交给李师傅了。
事情暂时是过去了,可这底里根由,一时却难以弄清。
自打朱富贵伤手之后,这个问题就成了李师傅和吴森茂每晚必谈的话题,当然也是李师傅和另外四位师傅闲聊的主要内容。
吴森茂生火倒烟,呛了东家的老婆和孙子,朱见状大怒,于是冲入西屋,想拿鞋底子打人,不想被扎。
情况可能就是如此,这一切都符合朱富贵的性子:气大,生起气来不管不顾,打人专爱用鞋底子,而且他抓鞋底子又猛又狠,像前边说的,犹如饿狗扑屎。但奇怪的是,他怎么没抓到鞋底子,反倒被扎成那样呢?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局外人是解释不清楚的。让李师傅和另外四位师傅焦心的倒是:日后小森茂怎么办?东家手好了,肯定要整治他。不管怎么说,事情是由他引起的,虽说炉子倒烟是老天爷的过,可炉子毕竟是他生的,这个干系,怎么躲得过?推给老天爷?怕是朱大鞋底子这里过不去,他不能找老天爷撒气,这个“出气筒”十有八九该是他吴森茂。甚至可以说,实打实是他,跑不了。问题是,朱富贵会怎么拿他出气?打一顿,这是轻的;让他卷铺盖卷儿滚蛋,还是生出其他什么法子?估摸不出来,伤脑筋!
“要么,干脆不干了,另谋生路?”有的师傅提议。
吴森茂也说,“当面锣,对面鼓,事先讲明。愿意,干;不愿意,不干。这倒好,明一套,暗一套,说是来当学徒,实际上成了使唤人,这个当,谁上?我走,我找能学艺的地方去!”
“话又说回来了,孩子,”李师傅说,“到哪儿学徒也不易,吃苦受罪,挨打受气……”
“我说过了,”吴森茂继续说,“这些我都不怕,但得叫我学手艺,为这,我什么罪都受得!”
“看来,你是真想学点儿东西。”李师傅自言自语。
“大爷,几位师傅,”吴森茂说,“你们这就挺好!不怕刮风下雨,有钱挣,能养家。再说,要是干好了,就不许咱也弄个小鞋铺儿开开?”
“嚯,好小子!有志气!”
几位师傅同声赞道。
“好啦,咱爷们儿不开玩笑。”李师傅严肃起来,“我认真地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想学做鞋?”
“想,真想!”吴森茂斩钉截铁地说,“一进这个门儿就想,可……”
“这我们都知道。”李师傅打断他的话,说,“我再问你,苦学三年,你顶得住?”
“顶得住!”吴森茂回答得十分干脆,“漫说三年,就是六年,也顶得下来!不过……”
“不过什么?你说!”李师傅问。
“得真学,”吴森茂呐呐地说,“像现在这样……我也想快点儿学成,好挣钱儿不是!”
“这倒是真话,”李师傅认真地说,“这么着吧,你要是真想学,打从明儿起,我们老哥儿几个教你!”
“那咋教?”吴森茂急切地问。
“偷偷教,”李师傅说,“你偷偷学。”
“行!”吴森茂信誓旦旦地说,“只要师傅们教我,我死活也要把这门儿手艺学成!”
这几天,几位师傅和吴森茂趁东家不在,利用午饭时间,反复磨叨的,就是这套嗑儿,今天总算有了个结果,吴森茂高兴自不必说,李师傅更是得意,其他几位也乐得帮忙。可以说,皆大欢喜!只有朱富贵被蒙在鼓里,他此刻正在龇牙咧嘴,抱着烂手“哎哟”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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