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蓦然就酸楚了,她从被筒里爬出来扬起头:“你没死啊?”
那个人轻轻的笑了,他笑起来,居然有着和哥哥一样的柔和:“是,我没死,你可不要告诉别人,连你哥哥也不能说。”
连头都顾不上点,她的第二个问题就问出来:“你为什么要给我取名字叫荧?”
他还是那么的笑着,语气轻淡:“荧啊,像萤火虫一样自由自在的光,不好么?”
她愣愣的看他,随即发脾气一样的冲他吼:“我是什么样的光,你管不着!”
怒吼完的泪眼里,她看到他一径那么微微的笑着,就像是那个夜晚池塘边的那个少年,深黑的眼睛里,仿佛装着整个星空。
她是自由自在萤火虫,那个少年曾这么说过,现在,她终于听到那个人说了,那个她怨恨过、埋怨过、曾发誓永远都不原谅,却一直在渴望着他的怀抱的人,父亲。
德佑八年腊月的寒风中,她看向他消失的方向,然后悄无声息的,一步步走过去,拉住因为被击伤而靠在石壁上的李宏青的衣角,很轻的,用在一片喧闹中几乎察觉不到的声音说:“不会灭的。”
像是突然被惊醒一样,受伤的御前侍卫统领焦急的抓住她的肩膀:“荧,你伤到了没有?”他接着愣了愣:“你刚才说什么?”
她仰脸,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轻吻一下,轻轻的笑:“我说,不会灭的,那样的光。”
有一滴眼泪滑过眼眶滴在她的手上,温热的触感一点点地明晰。
一如多年前,那个闯进她的小院的尊贵少年,把手从手炉筒中拿出来,不带一丝犹豫的,握住她沾满泥巴的小手。
那时候她恍惚的想,也许他真的是光吧,温暖的,能一直照耀到很远的光。
5.德佑十年行宫记事
话说,大武德佑十年……某个阳光明媚、海棠花盛开的日子,大武尊贵的皇后凌苍苍同学,在黛郁城的某个角落里觅到了萧焕同学之后的之后第二天,得到消息,蹲在京城里快乐的等着别人来接手烂摊子的辅政王萧千清同学,收到了一封字迹凌乱的密信,上面写着:我们在行宫泡温泉,你先撑上四五个月,哈。
萧千清同学头疼的抚住额,接着反应过来:四五个月?四五个月!你们打算把孩子生下来再回来?
……
于是,这就是一些发生在温暖、闲适、温泉丰富的陪都行宫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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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事一:关于孩子们的名字的问题……
由于是重点保护对象,再加上关心萧氏下一代成长的郦铭觞叔叔也从京城追到了陪都,所以凌苍苍每天起床之后的作息表就是:吃饭、散步、吃水果、散步、吃补品、散步、午睡、接着吃补品、散步……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太像只被圈养的猪,苍苍也在努力的找些事情来充实自己的孕妇生活。
这天,她跑到正在晒太阳看书消遣的萧焕身边,双眼放光:“萧大哥,我们的孩子还没有起名字!”
萧焕放下手上的书抬头想了想,的确是还没起名字,于是开始温柔的笑:“是啊,苍苍,你想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苍苍拼命点头,眼中闪出幸福的光芒:“我都想好了!如果是男孩子,就叫萧炊!如果是女孩子,就叫萧烟!如果是双胞胎了,那就老大叫萧灿,老二叫萧烂!怎么样,有你们萧氏的破规矩还能想出这么好的名字来,我很厉害吧!”
微风和煦的午后,萧焕沉默了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之后,接着温柔的笑:“要不然这样,如果生了男孩子,就由我起名字,如果是女孩子,就由你起名字,好不好?”
苍苍一想,挺公平的,立刻高兴的点头:“好啊,好啊。”兴致勃勃地:“我多想几个漂亮的名字去!”
萧焕松了一口气:好歹姓名会被记入史书中的儿子们能有个比较正常的名字了……
若干年后萧氏皇室四位皇子的名字:萧炼,萧焰,萧燃,萧灿,皇室唯一一位公主的名字:萧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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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事二:关于咳嗽的问题……
当然,之所以留在行宫里时不时地泡泡温泉薰薰暖风,也是为了让萧焕能够好好修养一下身体。
住进来之后,萧焕表现的也很好,每天晒太阳看书读棋谱为乐,很少再身体不适,除了偶尔的时候……
说起来,苍苍一直对萧焕诈死瞒她,而且还认识了苏倩这样的美女的事耿耿于怀,某天终于憋不住,跑到萧焕面前,表情严肃的:“萧大哥,我想问你些事情。”
萧焕放下手边的东西,表情也变得严肃,他一不笑,脸色就显得有点苍白:“苍苍,你想问什么?”
苍苍鼓鼓勇气:“我想问你去年为什么……”
萧焕的眉尖突然极轻的蹙了起来,接着低头掩唇轻咳了两声。
苍苍立刻忘了要问的话,扑上去:“萧大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风大了?我们回房去!”
……
这是第一次的情况。
第二次……
苍苍想了几天,还是觉得不甘心,于是挑了两个人甜蜜的共进晚餐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开口:“萧大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萧焕温柔的笑笑,放下手中的玉筷:“什么问题?”
苍苍再次鼓起勇气,尽量和缓的:“萧大哥,去年的时候,你到金陵……”
“咳咳……咳咳……”掩唇咳嗽了几声之后,萧焕抬起头,依然笑着:“苍苍……你要问什么?”
苍苍……早就忘了还有质问这档子事,慌着端了杯热参茶过来:“萧大哥,快喝点茶镇镇!”
……
这是第二次的情况。
接着第三次……
第四次……
每次基本上都是在苍苍快要说出问题的时候,被萧焕的咳嗽打断……
如是几次之后,苍苍终于在某天爆发,跑去问:“萧大哥,为什么我只要一问去年金陵的事,你就咳嗽?”
萧焕挺好整以暇的翻着棋谱:“有时候是……(不用说了),有时候是……喉咙痒了……”
苍苍:????????????
…………………………
什么时候学会耍诈的!!!!!!!!!
天之音: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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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事三:关于定情信物的问题……
苍苍每天闲来无事,就抱着脑袋东想想,西想想,突然想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收到过定情信物。
别人家都有玉镯金钗丝绣手帕之类的那么传统而且有风情的东西定情(她刻意忽略了手帕一般是女儿家绣了送给情郎的事实),她怎么从来没有收到萧焕给的定情信物?
想到这里,苍苍爬起来去找萧焕:“萧大哥,你要送我定情信物。”
萧焕(还是在看书)略微沉吟了一下:“我送过了啊,一只羊脂玉佩。”
苍苍:?送过了?还是这么传统有风情的东西?努力回想很久之后,终于想起来——某年某月某日,她从凤来阁主的马车前窜过的时候,讹诈到了一只白色的凤型玉佩(详情见修正版下部某章)……于是拍头:“啊?那只玉佩我早当了一百两银子请萧千清吃饭花掉了啊。”
萧焕低头继续看书本,很平和的:“那么就不要再想要别的了。”
苍苍:??????
由于觉得今天萧焕有点莫名其妙,转身走掉了。
又过了很久之后……恍然大悟的再次拍头:“萧大哥吃醋了?”
所以呀,这个定情信物的事情,就再也没有人提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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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事四:关于泡温泉的问题……
既然到了温泉胜地呢,当然要好好的享受温泉了,最好是三天一小泡,五天一大泡,泡得双颊染红大汗淋淋,再躺在地上喝温好的黄酒才够过瘾……
但是苍苍一直很郁闷……她是孕妇,不能泡温泉……
不能泡温泉,就没有理由冠冕堂皇的跑到温泉里面去,不能跑到温泉里面去,就没有机会看到萧焕泡温泉的样子——虽然也已经看过很多次了,某色女还是很喜欢偷窥自己的老公。
于是,每当萧焕根据郦大医师的指示,去温泉里泡一泡驱除在天山染上的寒气的时候,就会时不时地看到,温泉浴池的一角,或者帷幕后边,晃动着一个可疑的人影。
可能是带了个日益丰满的肚子活动不大方便,泡在温泉里的萧焕就会听到温泉外传出碰到东西或者绊到什么的惊呼……
这回好像不是什么忍一忍就能当作没发生的事情……如是两三次之后,某天凌苍苍又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护栏之后,听到雾气后传出一声轻叹,接着萧焕的声音传出来:“苍苍,你还是进来吧。”
……
接下来的日子里,陪都行宫里总会出现这样诡异的一幕:雾气缭绕的温泉浴池边上,放着一把很大的躺椅,坐在躺椅上的人一边惬意的摇着椅子喝茶嗑瓜子,一边直勾勾的盯着浴池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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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事五:关于凌苍苍同学的容貌问题……
女人总有段时候是特别在乎自己的容貌的,就连每天早上爬起来连脸都懒得洗就在自己丈夫面前东晃西晃的凌苍苍同学也不例外。
这天早上从暖融融的被窝中爬出来,苍苍破例跑到铜镜前坐了很久,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近看远看,换个姿势继续看
苍苍同学看得相当专心,一直到一个同样只穿着白色中衣的身影站到了她身后,略带温暖的双手搭住她的肩膀,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来。
“萧大哥!”不等身后的人开口,苍苍一把抓住那双手,眼神急切:“我长得漂亮吗?”
好像是第一次被问到这种问题,萧焕停了一下,笑得很温柔:“漂亮啊,苍苍一直都很漂亮。”
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苍苍大清早就眼晕了一下,这也不怪她啊,眼前这个人根本也没来得及洗漱,衣襟半开、长发逶迤,笑得微弯的黑眸中似乎还带点水气。
脸红心跳之后,苍苍没来由的觉得有一丝丝沮丧,虽然被人很肯定的夸了漂亮,但是,似乎,没什么成就感……
(别问我为什么,自己想就能明白……)
继续纠结着这个问题开始了新的一天,苍苍决定还是再找一个人求证一下比较好。
漫无目的得在院子里乱窜,苍苍眼尖,一下子发现了这两天也窝在行宫里名为休息放松实际上是想逃避工作的萧千清同学。
双眼放光的跑过去,苍苍很激动:“萧千清,你说我漂亮不漂亮?”
倚在一丛新开的牡丹旁,一身雪衣的萧千清一边伸手逗弄花瓣上凝结的露珠,一边回头慵懒的笑:“当然啊,怎么会不漂亮?”
脑袋中错乱的涌上两句诗:“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颤巍巍得转身走了,苍苍嘴里喃喃的念:“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连着两次接受打击,苍苍的信心也就剩那么一点了,她决定,一定要找一个人恢复一下受损的自尊心。
于是,她跑去找郦铭觞郦大医生去了……
对着满屋子草药和郦大叔转了很多圈之后,苍苍终于开口问:“郦先生……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被人说是美男子……”
郦大叔略带得意地拈着自己颌下的长须,遥忆当年神勇:“马马虎虎也就是那么几十个小姑娘围着我转吧……”
木然的点了点头,苍苍最终无声无息的走了,没再问别的问题……
这天晚上,上床休息之前,萧焕惊讶的发现苍苍十分端正的坐在铜镜前,口中念念有词,装似自我催眠:“不是我长得不漂亮,是我身边这些人长得太漂亮,所以衬托不出我的漂亮,其实我还是很漂亮的,关键是那些人实在太漂亮了,对了,他们根本不是人,人怎么可能长得那么漂亮呢?所以作为人的我还是十分漂亮的,就是这么回事,哈哈哈哈……”
所以啊,从这天之后,大武尊贵的皇后同学,重新恢复了基本不照镜子的邋遢生活,并且在其后的一生中,对所有赞美她容貌的话一概充耳不闻……的
多么宠辱不惊从容自信的女性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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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事六:关于萧焕和萧千清两位同学的容貌问题……
决定彻底忘掉镜子的存在之后,苍苍转而注意自己丈夫和碰巧总是晃到自己面前的那个人的容貌。
这两个人到底谁比较美一点点呢?(苍苍自动的把对这两只的容貌评价基础调到了“美丽”的档次上。)
当某天行宫中罕见的出现了“兄友弟恭”的悦目场景时,苍苍飞速的跑到并肩坐在凉亭里赏荷的两个人面前。
一个淡青罗衫腰上同色瑞云腰带,一个雪色长衫腰系淡紫流苏,一个玉簪挽发,一个罗带结发,一个纯黑深瞳长眉入鬓,一个凤眼微眯眉若远山。
被检阅军队一样的严肃目光扫视了n圈之后,身为哥哥和丈夫的萧焕意识到需要主动一些,他微笑起来,狭长明亮的眼睛顿时光芒璀璨:“苍苍,你看什么?”
苍苍极其郑重的点了点头,用下重大结论的口气:“还是萧大哥美一些哪。”
接着,转身走了。
她身后,辅政王瞟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皇帝陛下,清咳了一声。
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
不久之后的一个晚上,萧千清出于某种工作需要,逗留在自己皇兄房中时,苍苍同学披头散发的就从内室跑了出来。
两个人一个坐在桌案后手体朱笔,另一个斜靠着椅子坐在对面,略带昏黄的光线照在两个人的身上,两双琉璃一样的眼睛静静的看过来,阴影中有勾画出的完美线条。
用研究的目光把两个人盯得渐渐开始如芒在背,苍苍自认为很客观:“萧千清真的比萧大哥更美啊。”
乐呵呵的跑回内室重新去睡。
外室中,德佑皇帝看了看对面椅子上的辅政王千岁,没有说话。
在究竟萧大哥美一点,还是萧千清美一点这个问题上摇摆了一段时间之后,苍苍在某次共同进餐完毕,大家正在喝茶的时间,宣布了最终结果:“其实我觉得,如果都不笑得时候呢,是萧千清美一些,如果笑起来的时候呢,就是萧大哥更美一些了。”
一阵寂静之后,皇帝陛下和辅政王同时抬头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别开眼睛,默默喝茶。
郦大叔双手捧着茶杯笑呵呵得:“小姑娘真是太闲了啊……”
从这天开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除了必要场合,大武帝国的皇帝陛下和辅政王千岁,很少再同时出现……的
6.尘影(和皇后有些关联,那个从来没有出过场的凤来阁阁主的故事。)
这天早晨,李半乐放下手中的行囊,推开微显破旧的门板,扬高了声音:“江,我回来了。”她提高嘴角,准备迎接那个人惊喜交加的声音。
清脆的语声引起了点回音,没有人回答,屋子空荡荡,她环视过蒙满灰尘的家什:“江,我长大回来了。”
难堪的寂静中,天窗里投射下来的融融日光照出一束四散飞舞的微尘。
太阳升高到太室山巍峨的山头上,清晨的微凉退去一些的时候。李半乐开始整理屋子,她把那只描有雁南飞图画的红木箱擦洗干净,搬到屋前的大青石上敞开口晾上,清查了衣柜,翻出了好多散发着霉味的衣物。她把这些大大小小的衣物拿到门前的溪水里洗了,从屋门后寻出那根晾衣杆,搭在溪边两株老槐树的枝丫上,一件件晾上衣服。
几乎全是她小时候的衣物,碎花罩衣,大红褶裙,还有绣了小鱼水藻的肚兜,她记得当年江把它递给自己时微微的把脸别了过去,脸颊泛出了点潮红,她低头接了,却为这异样的气氛偷笑着,江瞥了她一眼,清咳一声:“半乐,十三岁的女孩子不知道害羞不好。”
阳光透过白杨投射进铺满碎石的溪水,泛起流金般的水纹,隔溪相望的书院敲响了开课的钟声,拧着衣服,李半乐不由笑了。江总是这样,告诉她女孩子应该怎样怎样,不该怎样怎样。她知道他是害怕把她带成一个假小子,毕竟这个家里,缺少女主人。但是李半乐知道自己,从她在天山被人当猪狗一样踢打使唤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该往哪里走。有时候她甚至想,如果不是江带她逃走,她现在说不定已经是天山派中叱咤风云的人物了,她没有聪明绝顶的脑袋,但是她知道处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该做什么样的事,就好像她知道现在自己该先把屋子整理一下,把衣服洗一洗一样。
李半乐抖开手中白袍子,用力振平,才发现这件是江的衣服,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留在柜子里没有被带走。她把鼻子贴上去嗅嗅,透过水的清气,隐隐还带有江的气味,那种介于皂荚和木叶之间的清香。
江总是很在意自己的修饰,即使一年都不进城几次,也见不到几个生人,他仍旧会每天穿好长袍,把发髻梳的一丝不乱,不去书院了,就坐在门前的大青石上看书,一看就是一个下午,任由李半乐随处玩耍。
有次,李半乐一个人跑到大塔寺,在寺内那株歪脖树上扭到了脚。走不回去了,她就靠在树干上安静的等待,太阳渐渐下山,空气一点点变凉,黄昏的时候,江找到了她。
江走过来,向她伸出手:“回家了,半乐。”她飞快的握住他的手。好像那次,那个神情总是漠漠的少年走过来,向遍体鳞伤的小女孩伸出了手:“我带你走,到一个再也没有人打你的地方,好不好?”小女孩飞快的握住了那只苍白消瘦的手。于是这两个人就逃了,穿过回疆的沙漠,躲避着同门的追杀,一路南下,直到嵩山脚下,少年摇摇头:“没盘缠了。”
他们在嵩阳县城外的书院旁找到一间被人废弃的空房子,少年从书院谋了一份文书的活儿,他自幼写的那手好字养活着他们。
从大塔寺回来那天,李半乐趴在江背上,悠闲的看路边的麦田,房舍和黄狗,忽然发问:“江,你为什么总穿白衣服?是因为在天山派只有掌门才可以穿白色的衣服吗?”江的脚步顿了顿,托着她ρi股的一只手忽然扬起,一巴掌拍了上去:“小孩子怎么想这么多?”李半乐撇撇嘴,不敢再说什么,江真生气把她丢在野地里了,她也没有办法。
江继续走,直到走出好远,才叹了口气:“穿白色的衣服,我才能时刻看清自己身上沾染了什么东西,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干净,这个理由好不好?”李半乐从来没有听到过江叹气,也想象不出江叹气时的什么表情,她有些困了,就靠在江肩膀上眯上眼睛:“嗯,等我长大了,给江买整匹的白布,江就是想把自己裹成片白云,也有剩的。”
李半乐仔细的把纯白的长袍撑在长杆上,压平每一丝褶皱,江不能容忍皱巴巴的衣服。李半乐第一次洗好衣服,讨好的捧给江看,看着满是褶子的衣物,江的眉头皱了,他蹲下来鼓励的拍拍她的脑袋:“很好。”但是她知道,那些衣服,江背着她都重洗了一次,所以往后再晾衣服,她就学着江的样子,把每一丝褶皱都压平,整好。
中午的暖风微微吹动长袍,白色的布袍鼓了起来,像涨满了风的船帆。李半乐在江浙温暖的海岸边看到过那种出海的大船,雪白的风帆在艳阳下闪烁骄傲的光芒,它们代表着帝国的野心,正雄心勃勃的想要开到无尽广阔的新天地里。李半乐的心立刻就被鼓舞了,她也想和那些瞭望手一样,站在银亮的风帆顶上,对着海风尽情呐喊,但那一刻她最想的却是马上把这些感受告诉江,她急切地环顾四周,这才想起离她独自一人走出山脚下的家,已经三年了。
书院内敲响了下课的钟声,相较于上午的急促,这次的钟声迟缓,懒懒散散回荡着的钟声里,书院的厨房上空飘起了袅袅的炊烟,寄住在学校中的学子们要开饭了。
李半乐记得虽然也可以在书院中搭火,江却总是回家来亲自做饭,他吃不惯那些连菜叶子都没洗干净的饭菜,为了赶得及下午上工,每次都做的很急,做好后也吃不上几口。后来她长大些,学会做饭,才算好了点。
李半乐起身在树林中捡拾了些柴禾,回屋轻车熟路的从门后找到了铁锅,她从包袱中摸出火绒和火石,就着塌了半边的黄泥火台生起火。
不大一会儿,溪水就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水泡,李半乐把带来的锅巴掰碎下进锅,待会儿配上包袱里的咸菜,这顿就算对付过去了。其实和江生活的那段日子,他们两个日常的膳食比这个也好不了多少。书院本来就不是有油水的地方,肯给文书的酬劳更是少的可怜,供给一个正当盛年的男人和一个成长中少女的三餐都很拮据。记忆里李半乐所有的衣物,包括肚兜都是江缝制的,江的针线可没有他的字那么漂亮,所以那些大大小小或长或短的衣衫穿在她身上,总有说不出的怪异,好在平日没什么人看,她也不在意。
只有一次,临近年关,江带她到嵩阳县城里置办年货,积攒了一年的钱也只够买几斤猪肉。站在肉摊前,江同摊主讲价钱,旁边一个穿很漂亮的花袄,跟她年龄相当的小女孩故意一遍遍的从她面前走过。她低头看脚上缝得歪嘴歪脸的土布鞋,眼睛却忍不住地去瞟那件花衣裳。那小女孩仿佛知道了她的心思,脸上更加得意。江买好肉回过头,看到她一反常态的低着头,又看了看那件花袄,俯下身子牵住她的手:“半乐,我们回家。”江异乎寻常的亲近之举也没能让李半乐高兴起来,她一直低着头,任由江牵着出了城门。
回程并不顺利,快要过河的时候,他们给两个骑马的男人截住了,那两个人拍着马鞍上挂着的长刀,流里流气的笑:“好清秀的教书先生,好水灵的女娃,先生,你有这么好的童养媳,给我们哥儿俩看见了,给几个喜钱过年吧。”
李半乐听不惯他们的说辞,马上反唇相讥:“我们没钱,就是有钱也不给流氓。”
那两个人马上跳下马来,骂骂咧咧的就来抓李半乐:“个表子生的小杂种,我叫你骂你爷爷。”
江把她藏在身后,陪着笑:“两位好汉,孩子还小,不懂事,请二位多多包涵。只是在下实在身无长物,只有这几斤刚置办的精肉,二位如果不嫌弃,还请笑纳。”说着将手中的肉递了过去。
李半乐眼看盼了一年的年货这样就要送到别人手里了,冲过去夺下肉:“不给你们,就不给你们,臭流氓。”她的衣领给揪了起来,那人恶狠狠的把她瘦小的身子提到半空,啐了口吐沫:“你奶奶的,谁稀罕你们这几斤烂肉,小杂种,我叫你嘴硬。”
江略显惶急:“好汉息怒……”
那人不听,顺手把她掼在路旁的杂草丛中:“摔死你,小杂种。”
草中幸亏没有石头,天旋地转之后,李半乐只是挂破了层皮,她手脚并用的爬起,就想往家的方向跑,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她惊叫着回头:“江……”
江站在微茫的夕阳中,手中雪亮的大刀蒙着绯红的血光,白衣上沾满鲜血,那两个人,倒在他脚下。
看到她,江抛下刀急急跑过来抱住她:“半乐,摔坏哪儿了?疼吗?”
李半乐轻轻的摇摇头,也抱住了他的头颈,指了指他身后的两具尸体:“会被发现的。”
“是啊。”江放开她的身子,转身回到尸体前,费力的把它们往河水里踢。他忽然顿住,弯腰从尸体的腰带里扣出钱袋,两具尸体两个钱袋,碎银子和铜板倒了他一手。
江把这些塞入怀中,冷笑了一声:“原来赚钱这么容易。”他一脚一个,把两具尸体踢入溪水中,又抬手把马赶走。李半乐偷偷瞄着他的脸,那里沾着些血迹,平添了几分狰狞。
江却转头冲她笑:“半乐,今年你有新衣服穿了。”
那件印着杜鹃花的大红棉袄也早被李半乐翻了出来,她捏着鼻子拍掉上面的尘土,用夹子把它夹在竹竿上晾着。红袄的颜色还很鲜亮,第一次穿上它的时候,李半乐十四岁。
就在那年,她有了初潮,也明白了男女之间的许多不同,她并没有认为这会对她和江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江照样在书院做文书,她照样满山满河的乱跑,做好饭等着江回来,把脚泡在清凉的溪水里洗衣服,一切都还照旧过着。
当她跑到书院找江时,也会开始接受到学子们异样的眼光,她晓得暗藏在其中的蕴意,偷偷却高傲的得意着。有次,她甚至意外听到了那个老而古怪的秦先生向江提亲,想为自己亟待婚配的小儿子觅个妻子,幸亏江马上就谢绝了。
李半乐用鞋尖挑起尘土,把仍然冒着火星的木炭埋住。进入六月,长夏的日头已经有些灼人。她走回屋中,捡出那只桐木小凳坐在外屋正中。里屋的木床上积灰更厚,但李半乐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打扫了,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晚上,她就是坐在这里,晚归的江把身子依在门框上,半个脸罩在阴影里,并不进门,指了指身后跟进来的那位蒙着淡绿面纱的女子:“这位是灵碧教的陈教主,你以后就跟着她了。”
美的不沾一丝烟火气的女子低下头看她:“小姑娘,你愿意跟我去玉龙雪山,和很多年纪相仿的伙伴呆在一起吗?”
李半乐没有理她,委屈的看向江:“为什么要赶我走?我长大了就不能跟你住在一起了?”
江冷冷的笑:“你别误会,我不能总被一个小孩子绊住手脚。跟阮教主走对你也算得上好归宿,我从天山派的火坑里把你带出来,养你这么多年,对你也是仁至义尽。”
李半乐倔强的扬高了头:“我又不是你的东西,随你给这个给那个。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随你,你就是留在这里也行。”江的口气一直都很淡漠,这次却淡漠的叫她鼻子酸酸的:“反正过两天我就要走了,老困在这小山坳里,人的野心就没了。”
“你走就走,你走,你走,”她用袖头狠狠地抹眼泪:“我就不信李半乐没有你活不下去。”
江微微蹙眉,不耐烦似的转过脸去:“半乐,你再过几个月就满十五岁了,不要总让我觉得你是个孩子。”
“你才孩子,”李半乐跳起来,冲到屋里把自己的衣服全都翻出来:“我知道你想让我留下来陪你,我偏不,我就要走,我现在就走。”她把为数不多的几件衣物挑过来拿过去,就是不包好。江别过头站在门边,不再说话。
李半乐怄气似的把衣物全扔在地上踩了,全都是江就着菜油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她忽然有了点无力的绝望,她很想抱住那个神情冷漠的人,告诉他,她想留下来,但是她却猛地拉住了蒙面女子的手:“我跟你走。”
走下门前的土坡时,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到江仍站在门边,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她紧捏拳头:李半乐,你就是这么要面子?你无耻一些不好吗?
教主的手比江温暖,教主细心的提醒她小心脚下的乱石。她低头,转过土坡,皂荚树挡住了视线,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见江。
李半乐起身走到门边,手指划过门框上斑斑点点的深褐色印记。抵达无法无天堂的那天,教主就告诉了她:江得知教主每年的那个时候都会到逍遥谷拜会故人,因此就在谷口守着,等见到教主,他提出如果他能在三十招内持平战局,教主就要收李半乐做徒弟,他做到了。
“真是敢拼命的孩子啊,”教主喟叹:“宁愿挨我那一剑,也不撤回攻手。这世上敢拼命的孩子怎么这么多,叫人心疼。”
教主一同告诉她的还有,从天山派逃出来时候,除了她,江还带着一本名叫《白云破剑》的剑谱,那本天山派不外传的秘技才是他们一路上受到诸多追杀的真正原因。
“想了解这个世界,就从了解你身边的人开始。等你能真正的咂摸透一个人,也算咂摸透了这个世界。”教主最后说。教主总是在说一些很奇怪的道理,李半乐没敢问:“什么才叫真正咂摸透了一个人?”
回忆着这些的时候,李半乐的手指并没有离开那些褐色的斑点。江不进屋,是因为怕她看到背上伤口,靠在门框上,是害怕自己颤抖的身子埋藏不了秘密吧。留在桐木纹理里的血迹见证了那个晚上没有被她注意到的细节。
现在想来,她走的时候,已经把衣服扯的满地都是,后来该是江,把它们一件件的收好,又放入柜中的吧。
“为什么就不能无耻一点呢?”李半乐低声呢喃。那天晚上,如果她抱住了江哀求,那么他们往后的路就能走的有所不同吧,最好的是他们仍然平静的生活在这里,最坏的,最坏可以坏过现在吗?李半乐不知道。
李半乐随手从枝丫已经分叉的不成样子的冬青树上扯下片叶子,卷成小管,放到嘴边轻轻吹响。这是常来河道旁砍荆条的那位大伯教给她的,江对这些小玩意从来都不感兴趣。但是当她躲在修剪的圆头圆脑的冬青树后偷偷吹响叶哨的时候,也肯配合着放下书本,假装茫然四顾:“哪里来的老鸹,吵得很。”
日子过的真是快啊,在嵩山脚下过的快,在玉龙雪山上也过的快,和江在一起平淡到乏味过的快,和大家在一起吵吵闹闹忙忙碌碌过的也快。
入教之后,再次得到江的消息已经是两年之后。
那天负责各地情报归类的景染忙着整理各个江湖门派首领的画像,她闲来无事,在旁边笑着评判这些人的相貌优劣。轮到那一张时,她忽然失了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旁留着批注:巨鹿凤来阁主人,风远江。原来江改名叫风远江了。
景染见她忽然停下,好奇的抬起头,凑过来看画像,笑道:“怎么,半乐,该不是看上这位公子哥儿了吧。他可是近年来江湖中公推最有前途的青年才俊,主持的凤来阁风头已经要强过那些老牌的杀手组织了,是无数怀春少女的梦中情人呢。就是年纪稍微大了点,据说已将近而立。”说着抛了个媚眼给她:“如何?我行个方便,给你调些他更详细的资料?”
李半乐笑着打断她:“去,去,实话告诉你,他就是我找了十七年的,当年抛下我和娘不管的亲爹,行了吧。”
景染吐吐舌头,满脸的忍俊不禁:“十三岁就生出个你来,这位风老板也真不容易呢。”
放下叶哨,李半乐抚着头笑出声来,她转身回屋,小心的解开一直包的严严实实的包袱,把那尊坛子抱了出来。薄胎钧窑瓷,在夕阳下闪着象牙般的光泽,是江最喜欢的纯白色。
终于又得到江的消息的那天,她真的很高兴。她想就算不一起生活,碍着以往的情分,也可以见个面,说几句话吧。
自那以后她就开始留意凤来阁的消息,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得空去巨鹿一趟。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有去,直到那一天,教主单独把她叫到房中,静静推过一张纸:“凤来阁的风远江昨天被人杀了,我叫人领了他的尸首。你照着纸上的地址去京师找到这个人,他会把风远江的骨灰给你。”
李半乐以为自己已经长大到再也不会哭了,但伸手接过那张纸的瞬间,两大滴热泪忽然就滴了下来。教主叹息着起身,轻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去吧。”
去往京师的路上,李半乐很认真的想过,如果早就知道江要死了,她会不会赶在来得及的时候去见他一面。她想了好多次,还是觉得不会,她已经看了太多江做过的事,那样的不择手段,真的很残酷贪婪。她害怕当她见到了江,故人相逢的喜悦之后,江会用江湖人精明的眼神打量她:“半乐,不要走了,留下来帮我。”她太害怕那样的情况出现,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应对。太害怕的,还是不要去面对吧。
李半乐折回院中,把衣物竹竿收好,红日挂上少室山山头,天际烧起了通红的云朵。
她将新晒的衣物贴到脸上,干绷绷,带着阳光的余温。
竹竿立在门后,衣物整齐的堆到柜中,李半乐费力的把那只红木箱搬到屋中。这木箱可是他们最奢侈的家具,贵重的东西都放里面,江在箱子上加了把锁,为了防止李半乐偷偷从箱子里摸铜钱换糖吃,整天紧紧攥在手里。
李半乐把木箱移到外屋正中搁好,捧过骨灰坛,小心的放上,也把那件叠的十分平整的白色长袍端正的放在旁边,然后寻了小凳坐在一边。
从门内望去,门外的世界刚好染上了层暮色,小溪中有淙淙的流水声,荆花微苦的气味弥散开来,背着小山一般高荆条的大伯悠然从门外路过,背上的荆条压得他直不起腰,低垂的枝叶拖起一路尘埃。
一切都像很久以前,那个年轻人和小女孩从门内无数次看到的那样。
李半乐微眯起眼睛,侧头看向身旁,想到四年过去了,江的鬓边说不准也添上了几丝白发:“江,我回来了。”
7.记者招待会
帘幕低垂的房间,屋子的粉壁前摆放着一只镂花琉璃香炉,炉顶的金猊口中正吐出缕缕香烟,香炉旁放置着两张梨花木椅,木椅上坐两人。
某谢:亲爱的们,大家晚上好,金秋送爽,丹桂飘香(某人Сhā嘴:现在好像是夏天唉……某谢:死去,开学典礼上不都是这么念的……)在这沉醉的夜晚里,大家翘首以盼的“大武皇家爱卿招待会”终于开始了!(雄壮的音乐声起:大武国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某谢:现在由俺向大家隆重介绍本次招待会的主角,大武帝国第十一任皇帝,德佑大帝小焕焕!
焕焕(微笑):晚上好。
某谢:啊,对了亲爱的,提问开始之前能让我先问个问题么?亲爱的喜欢要什么谥号?这段正为这事头疼,明宗?谙宗?徽宗?白宗?……
焕焕(语气很温和):谢爱卿,我还没有死,暂时不用考虑谥号。
一股无形罡气扑面而来,某谢在焕焕和煦的目光注视下脊背一阵恶寒,擦汗:那个,微臣只是随便提提,呵呵呵呵,吾皇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千秋百代,一统江山!
焕焕满意的收回目光,某谢哆嗦着打开手中的小纸条:咳,现在让我们进入正题,由于本招待会的提问采取留言的方式,所以亲爱的们提出的问题将由某谢俺代为逐条宣读,由焕焕现场作答,第一个问题来自虫亲爱的,他的问题是“焕焕同学,请问你既然喜欢大老婆,为什么还乱来三妻四妾呢!”
某谢(偷偷瞥焕焕脸色):哈哈,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尖锐,哈哈,请焕焕回答……
焕焕(皱了皱眉头,笑):这是风俗礼仪的问题罢。
某谢:完了?
焕焕:完了。
某谢:还真言简意赅,咳,下一个问题,来自无名亲爱的:“偶的问题不多,小小一个!媚笑状)涣涣,你是如何躲避某谢姓女人的花痴骚扰,而无比坚定地投向凌苍苍的怀抱滴(当然了,不排除被迫之可能......)?”
焕焕:谢爱卿没有骚扰过我。
某谢(得意地阴笑,俺早在下面和焕焕串通好了,让你抓住把柄,我就不姓谢……):哈哈,下一个问题,来自白术亲爱的:“其实我想问的是,你愿意让你老婆改嫁么?”
焕焕(很平静的):改嫁给谁?
某谢嘀咕:我怎么觉得下一个动作就该是拔剑去斩了那个倒霉鬼……
焕焕的目光再次很和煦的移过来,某谢:哈哈,哈哈,这个问题不要再深谈了,不要再深谈,下一个,来自钢钢亲爱的:“你是不是一直在耍你老婆玩啊?”
焕焕(沉吟):在哪个方面上?
某谢看天,连你自己也不知道吧……再抽出一张小纸条:我们来看下一个问题,啊,这是离亲爱的提出的一系列问题,俺数了数,有十一个之多,我们逐条来回答:
1、焕焕逼苍苍喝下避孕药时是什么感受?
焕焕:那时她很伤心,希望她能哭出来。
2、为什么对杜贵妃那么好?
焕焕:馨儿是个好姑娘。(某谢:此语一出,又是找骂的……)
3、焕焕说破了苍苍的处子身后苍苍会爬上另一个人的床,那个人是谁?
焕焕(笑):随口说的,并不是真的那么以为。
4、苍苍和洗血是什么关系?
焕焕:这个仿佛该去问苍苍。(某谢:啊,上帝啊,罡风又来了,亲爱的们怎么老提这么刺激的问题,哭……)
5、焕焕什么时候爱上苍苍?
焕焕: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6、焕焕为什么爱苍苍?
焕焕(笑):不知道为什么。
7、萧千清杀了洗血,为什么洗血的剑在焕焕那里?
焕焕:石岩当时在场,把剑抢回来了。(某谢:这个问题其实涉及到了一些以后的情节的说,话说当时的情况很复杂,很复杂……敬请期待下文……)
8、焕焕伤害苍苍时是什么感受?
焕焕:希望被伤害的那个是我。
9、如果苍苍爱上了别人焕焕会不会把那个人给杀了?
焕焕(依然很平静):爱上谁?(某谢:都说了不要提这么刺激的问题,再提两次焕焕说不定直接把俺砍了……呜呜,采访皇帝真危险。)
10、看到苍苍对宏青很好,但她对焕焕很冷淡时焕焕有没有吃醋?
焕焕(再次沉吟):突然有些生气算是吃醋么?(某谢: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下一个。)
11、焕焕对于江山和苍苍会选哪一个?
焕焕(微笑):两个都要。
某谢:还真自信,呵呵,下一个,来自xh亲爱的:“容偶色色地说一句,偶还想知道焕焕临幸苍苍时的心理活动”
焕焕:嗯,这位爱卿的问题很有意思,回头写个折子递上来。
某谢:……
某谢:下一个,啊,吴语亲爱的连环三问:萧萧最爱吃什么?最不爱吃什么?有什么过敏史吗?(擦汗,总算有了些轻松的话题。)
焕焕:最爱吃杏仁豆腐,最不爱吃药,目前还没有。
某谢:然后是1414亲爱的:“焕焕喜欢苍苍哪点?”
焕焕(微笑):哪点都喜欢。
某谢:这个问题回答的好啊,下面是珂珂亲爱的口头向俺提过的问题:焕焕是否和杜听馨做过爱?(超刺激的问题啊,某谢俺的小心肝都快吓飞了,焕焕千万不要雷霆震怒……)
焕焕(语气依然平静):我说过馨儿是个好姑娘。
这是虾米意思?好深奥来,俺不懂……焕焕横过一道眼光:谢爱卿,下一个问题?
某谢手再次一哆嗦:是,是,嗯,这是最后一组问题了,cc亲爱的:“1。涣涣的老爸是怎么死的?? 和太后有什么渊源??2。涣涣的寒毒是怎么得的?? 3。 涣涣为什么喜欢爬树臭屁屁学无间道??”
焕焕:1、父皇是突染恶疾去世的。(某谢:这不就是官方史书上的说法来……)渊源是什么意思?2、出生时带来的。3、这和无间地狱有关系么?
某谢:还真会打太极装糊涂啊……嗯咳,cc同学还有一个问题:“哈哈 涣涣喜欢玩变脸 能否教我二招??”
焕焕:会易容术的是馨儿,我并不擅长。我国能人异士散落民间,爱卿如果感兴趣,大可以自行寻访名师。
某谢:嗯,以上问题回答完毕,我们的“大武皇家爱卿招待会”也就到此结束,谢谢亲爱的们对焕焕的一贯支持和爱护,我们的焕焕还会一如既往的深情款款风度翩翩病体支离下去,用以满足我们的某种欲望……嗯,我是说让我们的灵魂战栗并快乐着……
某谢:焕焕还有什么要和大家说的吗?
焕焕(正靠在椅子上揉额头):没有了,退朝。
某谢:……
优雅的韶乐响起,镜头逐渐拉远,显出房间的其他陈设,这是个布置极为简单的房间,并立的几个红木书架,放着几架毛笔的红木书案,再过去就是打开的窗子,窗外花木扶疏,柳绿莺啼,嗯?这是在哪里?
说了不会告诉你焕焕现在在什么地方了……
《天之苍苍》
天之苍苍-第1章
一丝阳光漏进盐帮杭州总会的黑色大堂内,盐帮三当家魏西辰饶有兴致一样的,用手支住下巴。
“你是谁?”那个小姑娘瞪大眼睛,进了一步,她身上的粉色纱衣已经揉成皱皱的一团,头顶系发的粉红丝带也开了,头发乱蓬蓬的垂在肩头,镶在有些脏兮兮的小脸上的那双大眼睛,却亮的好像三月的春水,正填满了意外和惊异。
她没有得到回答,被她提问的那个人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认识你吗?你到底是谁?”那个小姑娘把眼睛睁得更大,又走了一步,她都走到桌子前面了,头向前倾,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更是快要贴到了别人脸上,“你长得可真好看。”
魏西辰清咳了一声,像是没看到眼前的窘态一样,好整以暇的慢慢开口:“这位公子,不知阁下要赎的人,可是这位姑娘?”
盐帮素以武二文三著称,这位出身草莽的魏三当家,善文能诗,是个颇为风雅的人物,说话的声音也总是缓缓淡淡的,让人听在耳中很是舒服。
“谢谢三当家,在下要赎的,的确是这位姑娘。”被那个小姑娘盯着脸看的年轻人像是没有看到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一样,把头转向魏西辰,微笑着说,他把“的确是”三个字咬得有些重,不知道为什么,比魏西辰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缓淡声音里,居然有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啊,你声音也真好听……”那个小姑娘自顾自的又感叹起来,逼近年轻人脸的眼睛不曾移开过一分,她好像找不到词语来形容了,“好像,好像风从松林里吹过去一样……你再说几句话给我听!”
“是这位姑娘就好。”魏西辰呵呵笑了起来,“如果不是这位姑娘,鄙人还不一定能做得了主呢。”
“三当家客气了。”年轻人淡笑着,他的眼睛是深黑的,看向人的时候,有些令人不能逼视的璀璨,“谁不知道盐三当家是盐帮里的武诸葛大军师,放不放一个小毛贼,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只是在下有些不明白,为何只是在码头上不小心翻看了一下贵帮的货堆,连一个盐粒也尚且没有拿走,就成了偷盗贵帮货物的盗贼,要关进总会的监牢里数日不放?贵帮是要借此事以儆效尤啊,还是盐帮的规矩大到已经可以管得了全江湖的眼睛了?”
魏西辰没想到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大串责难,又听后几句已经有了指责盐帮仗势欺人的意思,忙接住话:“都是误会,都是误会,那天这位姑娘只是看一下鄙帮的货物当然事情也不至于此,坏就坏在她在被看守货物的帮众喝斥了之后,就和那些帮众动起手来了,这一旦动上手,有些事情可就难说了。”
“任谁平白无故的被喝斥了一顿,都会气急动手吧?”年轻人淡淡的接住话头,“事情难说了?难说之后便凭着人多,把人抓到总会里来了?是不是如果再难说一些,就凭着人多,把人当场杀了也说不定?”
“这个……也不能这么说。”魏西辰有些讷讷,他并不是什么很讲道理的人,也算能言善辩,只是这个让人看不出一点来历的年轻人来盐帮总堂,出手就是五百两的银票要赎人,他到现在连对方的名号都没问出来,闹不清对方的底细,再加上盐帮这次确实有些理亏,因此在年轻人步步紧逼的责问里,居然讲不出话来反驳。
“你是来把我弄出去的?”那个小姑娘总算感叹完了,眼睛依然定在距离年轻人的脸不到半尺的地方不肯移开,“太好了,他娘的我终于能从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鬼地方出去了……”
话音未落,她的脑门上突然接到一记暴栗,年轻人收回手,神色依旧淡淡的:“女孩子说话不要这么粗鲁。”
那个小姑娘被敲得有些愣,捂着脑门看着他。
魏西辰有些尴尬的清咳了一声,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悔意:怎么会惹上了这么两个人物?
跟在年轻人身后出了盐帮总会的大门,那个小姑娘居然沉住了气没吭声,默默不语的走在一旁,不时地挠挠头发,抓抓胳膊,还往被年轻人敲过的脑门上摸了两下。
“你……”直到走出了很远,年轻人终于顿住脚步,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转身回过头,“你没事吧?”
那小姑娘看他回头问自己,眼睛一亮,开口却是一连珠炮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被关在那里的?你为什么拿那么多钱赎我?你是不是我哥哥的朋友?是不是?我们以前见过吗?我为什么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好不好?好吧?”
年轻人看着她晶晶发亮的眼睛,也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气,居然挑起嘴角笑了:“有兴致跟力气关心这么多问题,看来你是不错了?”
“才不好!”那小姑娘立刻出声反驳,“我都五天没洗澡了,身上痒都痒死了!我还五天都没吃肉了!那些人给的全是白菜青菜豆腐,吃的嘴里都淡出鸟来……”立刻想到这句话也带脏字,连忙住口,偷瞥了瞥年轻人的脸色,看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就接着笑眯眯的,“呐,你带我去吃点好吃的东西,开间客栈给我洗澡吧……我身上的钱进去的时候都给盐帮的那些人拿走了。”
年轻人打量她了一下,点了点头:“你是先吃东西,还是先洗澡?”
“吃东西!”那小姑娘毫不犹豫的回答,接着一连串不停的,“我要吃五凤楼的蟹黄水晶饺,畅意阁的糟酒鸭掌和粉蒸狮子头,会义酒家的红烧肘子,晴衣苑的酱香排骨,素菜就叫净慈寺的素菜馆随便送几个过来吧,这么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起来太多菜色了,对了,汤我要栖月楼的玫瑰米酒羹,叫他们别做那么甜,每次都要交待好几遍……”她顿了顿,小心的看一眼在一旁静听的年轻人,咽了口吐沫,“就这么多了……”
年轻人见她说完,轻点了点头:“那么还是先找个客栈住下吧,再让这些地方把菜送来。”
那小姑娘偷笑了一下,想到马上要吃到的美食,心情大好,笑眯眯的抬头向年轻人说:“嗯,虽然你可能已经知道了,还是要说一下,我叫凌苍苍,你可以叫我苍苍的,你的名字是?”
她缠了一大圈似乎是心思早就被引跑的样子,最后的问题居然又兜回到了这里。
年轻人静静的看了她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本来就淡,现在更是淡到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停了有那么一刻,他就开口:“萧焕,我叫萧焕。”
他说的很轻,语调也和刚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苍苍的眼睛慢慢睁大,她的背直起来,嘴角的笑容也一点点收起来不见,她皱住两条浓浓的眉毛,试探的:“你是……那个萧……萧焕?”
“大武国应该不会有第二个萧焕。”年轻人很轻的叹息了一声,深不见底的瞳仁中掠过一丝笑意,嘴角挑起一点,“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叫我萧大哥,我不介意。”
苍苍没说话,死死的盯着他的脸,仿佛他脸上开着朵花。
“不要!”苍苍突然大声叫了出来,她的脸涨红了,分不清是羞怒还是焦灼,“我才不要叫你萧大哥!”
“你……你……”苍苍有生以来,第一次说话结巴,“你干嘛要是那个萧焕!”
凌苍苍有生以来,所知道的萧焕只有一个,那个萧焕总是在离她很远的地方,那个萧焕的脸总是被挡在青色紫色红色的官袍之后,那个萧焕很少说话,即使是说话,也很少能让她听清声音,乾清宫太大,乾清宫外的汉白玉台阶太长,她只不过是一个大臣的女眷,站的地方和座位从来都离那个尊贵的御座很远,从来没有机会去仔细瞻仰那个萧焕的脸——她也从来没有什么兴趣去仔细瞻仰。
苍苍有些气急败坏的看着眼前这个萧焕,他现在离她很近,近到她能够一根根的数清楚他微微垂下的眼睑上那排又长又密的睫毛,也能够清楚地看到她蓬头垢面的样子映在他那双过分深黑的眼睛里的影子。
她面前的这个萧焕微微的挑着嘴角,轻轻的笑了:“不想叫,那就不叫吧。”
天之苍苍-第2章
也不算什么的,其实不算什么,不过是一个用离家出走来抗拒成亲的大小姐发现面前这个她对他印象还相当不错的人恰好就是来抓她的未婚夫而已,那位大小姐只不过是有了点和当场被擒获的小贼类似的感觉而已,其实不算什么。
况且被抓住的小贼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东西吃。
五凤楼的蟹黄水晶饺,畅意阁的糟酒鸭掌和粉蒸狮子头,会义酒家的红烧肘子,晴衣苑的酱香排骨,净慈寺的特色素菜,还有栖月楼的玫瑰米酒羹,一样不少的排开在桌子上。
苍苍埋头努力的往嘴里塞东西,她吃相凶狠,眼神也差不到哪里去,横扫桌上美食的同时,不忘时不时地横上萧焕一眼。
按理说在明白萧焕的身份之后,不管是不是在外面,假若她够机灵的话,都该马上跪下来磕头的。但是对面那个人值吗?他先很无礼的敲了她的脑袋,接着很不自重的让她叫他萧大哥,既然他老人家这么随便,那么她就可以省省事了,跪在地上膝盖很疼的。
事实上苍苍不但把事省了,而且很轻松的就把什么君臣之礼抛到了脑后,完全忘记了现在她这种扫到萧焕脸上的眼神足够让她的脑袋掉很多次。
萧焕就坐在她对面,对着这种愤恨的目光,似乎也没有拿起筷子和狼吞虎咽的她抢东西吃的意思,只是垂着眼睛漫不经心一样的,拿起面前的那壶酒自斟自饮。
他喝的是一壶竹叶青,没温,也并不是什么上好的酒。
苍苍还以为他要是喝酒的话,一定会喝最贵的酒,她甚至想象着他一挥手,就有两道黑色的影子从什么不为人知的阴影里跳出来,手里托着专门从京师运送过来的佳酿,装在玉壶里,连酒液上都浮着那种叫尊贵的光。
没想到他只是在向客栈的小二说明她要点的菜之后,随口加了句:“送壶酒来吧,竹叶青。”
当店小二问他要什么样的竹叶青的时候,他回答的更简单:“都可以。”
酒来了之后他就慢慢的把淡绿色的酒液倒入酒杯中,再慢慢的啜着,嘴角那丝从来没有消除过的笑意虽然还在,脸上的神情却是淡的,淡到连同他那身淡青的长衫一起,都要化到白色的日光里了。
苍苍塞一口食物,抬头瞪他一眼,终于忍不住,扔掉筷子:“我不喜欢你!”
萧焕抬起眼睛看她,笑了笑:“那又怎么样?”
居然答的这么风轻云淡,就像这事跟他毫无关系一样,苍苍更来气,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义正词严:“我又不喜欢你,干嘛要我嫁给你?我不想嫁给你!”
萧焕也看她,依然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要不然也不会留书出走了。不过这事不是我说了能算的,能商量的余地不大。”
苍苍噎了一下,知道他说的还算是很客气了。
他们这门亲事是先帝在遗诏里指定了的,也就是说,在满朝大臣的灼灼目光下,除非大武亡国了或者先帝再活过来一次撤了这道旨意,他们都要成亲,不管双方是不是愿意。
谁叫她恰好是内阁首辅凌雪峰的女儿,谁叫他恰巧是大武帝国的皇帝。
可能连苍苍自己都没有察觉,她两条浓密的眉毛皱到了一起,她的口气很坏:“我不会喜欢你!”
“是吗?”她面前这个此刻本应留在重围的紫禁城里的人还是笑着,语调温和,“跟我回去吧,凌先生很着急。”
七月的微风从打开的窗口里轻轻暖暖的吹进来,苍苍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最终还是在那个总是微挑的嘴角上败下阵来,泄气的趴在桌子上:“你干嘛要长这么好看……你干嘛总是笑?”
房门很轻的响了两下,一身黑色劲装的御前侍卫蛊行营统领班方远无声无息的进来,走到桌前抱拳:“公子爷,马车准备好了,请问公子爷和凌小姐什么时候启程回京?”
苍苍蓦然坐直,抬头双眼正对萧焕:“我刚才说错了,你长得丑死了!”
终年漏不进一丝阳光的盐帮杭州总会的黑色大堂内,盐帮三当家魏西辰坐在大堂内的宽大木椅里,微合着眼揉着额头,他总觉得自己仿佛忘了什么事情。
过了很久,他终于睁开眼睛,脊背猛的挺直,招手叫过一个帮众:“刚才让赎出去的那个姑娘,是关在哪个牢里的?”
“回三当家,是关在白牢里的。”帮众躬身回答。
“噢,这就好。”魏西辰松了口气。
盐帮私设的监牢分为两个,白牢建在后院,关押一些诸如因为偷盗或者不小心冒犯了盐帮而被抓进来的人,另一个在地底的石牢,关押的才是诸如对头派来的奸细之类的盐帮要犯。
那个让赎回的小姑娘只是因口角被抓进来的,放她走倒是没什么,魏西辰只是突然想到她会不会从被一同关押的人口中得知一些盐帮的秘密,现在知道她是被关押在非机要的白牢里的,才放下来心。
那个帮众小心的打量着上司缓和下来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报三当家,那姑娘虽然是关在白牢里的,可是她在牢里太吵了,同牢房的人都吵着不要和她同处一牢,因此那天夜里三当家亲自下令,把她和姓黄的那人关在一起了……”
魏西辰突然从椅子上弹起:“你说姓黄的那个人?”
那帮众给吓了一跳,连忙颤着声回答:“是,是,三当家亲自下的令……”
“娘的!”魏西辰骂道,一脸温文尽失,气急败坏的喝道,“蠢材!方才你怎么不说?还不赶紧派人去追回来!”
那帮众唯唯诺诺地答应,满心委屈:你方才又没让我说话。耳中听到魏西辰阴沉的下令:“快派人去把那姑娘找到,不用带回来了,就地杀了……连她身边的人一起。”
被首领眼中的杀意吓到,那帮众打了个冷颤,躬身领命。
都说江湖是一个人命轻贱的地方,但再轻贱也有个边,毕竟如今恰逢盛世,官府还算管理有力,各帮派就算互相打压倾辙,杀人这种事情还是能避免就避免。
这次魏西辰毫不犹豫的就下命令要把那个姑娘杀掉,看来虽然是关在白牢里,但却用铁链穿透琵琶骨,专门派人看守的那个人,真的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想到这里,那帮众又打了个冷颤,这种秘密他还是不要探究的好,不然就算他也是盐帮中的一个小头领,说不准也要像那个姑娘一样性命不保。
连忙又向魏西辰躬了躬身,飞快的转身去布置人手追杀去了。
魏西辰盯着属下的背影,心思却转到了很远的地方:那个小姑娘到底已经从那人口里知道了多少事情?不管她知道了多少,都得杀了——怎么这么糊涂,居然放这么一个人出去。那小姑娘倒是好对付,她身边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想到那个脸上总是淡淡的年轻人,魏西辰的头就突然疼了起来,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又招手叫过来一个亲信:“去说,派身手最好的去,要蒙面乔装。”
苍苍趁洗澡的时候跳窗逃走的打算都被无情扼杀了,她刚打开窗户,就看到抱剑守在楼下的班方远那张没什么表情的砖块脸。
不仅如此,连她嘟嘟囔囔的重申了好多遍她在江南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也都被一概忽略了,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一点尊重她意愿的意思。
因此被拉上马车的时候,苍苍的心情是很差的,她先是喃喃的把坐在她对面依然神情轻淡那个人骂了够,然后当她不知道第几次用十分鄙视的目光说出“只有老大娘和老大爷才会坐马车”的话后,那边那个人终于轻叹了口气,说了句:“趁人不备逃跑的话,骑马会容易得多。”
苍苍彻底没话说了,她用十分仇恨的目光盯了萧焕一阵之后,终于恍然大悟的点头:“你身体不好不能骑马是不是?宫里一直说你从小就体弱。”说完,再上下打量一下,“我最讨厌病恹恹的人。”施恩一样的加上总结,“算了,既然是这样,那就还是坐马车吧。”
被施恩的那个人很不知道感恩的在嘴角挑起一个微笑:“那就谢谢你体恤我?”
“不用!”苍苍再没心没肺,也听出他不是什么真心感谢,愤愤不平的从旁边拉过一个绣枕,垫在脑袋下,索性趴在身边的小桌上睡觉去了。
她在牢房里关了几天,洗过澡之后本来就有些累了,居然马车的颠簸里很快睡熟过去。
她睡得很香,也做了不少梦,等她在马车一个突如其来的巨大颠簸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四周已经昏黑下来了。
混乱中她向前猛冲的身体被萧焕拉住,她连忙扶住脑袋:“怎么了?”
“有人伏击。”很短的停顿之后,萧焕回答。
“有刺客!”苍苍立刻大叫了起来,突然一个翻身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一把按住萧焕的肩膀把他推到车壁上,“一定是有人知道了你的身份,来刺杀你的!”
她一口气说了下去:“你看吧,你看吧,你是来这儿干嘛?让坏人盯上了不是?外面那两个人管用不管用啊?那个班方远也真是的,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娇滴滴连马都骑不了的人,他怎么不多安排几个护卫跟着?这下这下糟糕了吧!还是他觉得我武功可以,指望我保护你的?啊,别怕,没关系的,其实我武功也还差不多,保护你应该没有问题的。”
这辆马车上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御前侍卫蛊行营的两个人在外负责赶车,这时听到兵刃相交的声音,应该已经和伏击的那些人交上了手。
马车在打斗中依然撞撞跌跌地向前奔去,苍苍自顾自地说完话,根本不给萧焕说话的机会,拍了拍头:“你快躺下,坐着不安全!”说着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身子按到座位上趴下,接着自己挡在前面,就要掀开车帘打探外面的情况,仍不忘回头叮咛了一句,“你千万别抬头啊,很危险的!”
她话音没落,车后的厢壁上就猛地穿过来一柄大刀,紧接着整个车厢就“哗”的从上下断成了两截,上半截车顶在罡风中劈劈啪啪的倒了下来。
苍苍见机倒快,刀还没砍过来,她就先抱住头趴到了车底,这时候马上从车顶的木片和碎屑中爬出来,捞到萧焕的手抓住,就拉着他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经过一会儿缠斗,马车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苍苍落地之后,看了一眼依然在和那几个黑衣人缠斗的御前侍卫,还没站稳就拉着萧焕往路旁的密林中跑。
道路两旁的树林里积了很厚的落叶,苍苍也不管,拉着萧焕就往树最密集的地方跑。
幸好跑了一会儿也也不见有什么人从后面追上来,苍苍有些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回头就往萧焕头上和身上摸去,边摸边问:“喂,你没事吧?没把你砸坏吧?”
“嗯,”那边应了一声,萧焕很老实的回答,“我没让砸坏。”
“这就好。”苍苍嘘了口气,也没有留意到对方声音里的笑意,拍了拍胸口说,“没把你弄坏了就好,带着一个你这么娇气的人真让人操心。”
“嗯,让你费心,多谢了。”很快的道谢,声音里依然有笑意。
这次苍苍是听出了一点,不过也没在意,伸手准备拍他的肩膀,发现太高了不好拍到,就改为在手臂上拍了两下:“不客气,有我在,你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她很有豪气地说完,探头在黑黢黢的树林里看了半天,也没看到有黑衣人追来的迹象,就松了口气:“这么久都没追过来,估计是没事了。”说完挠了挠头回头瞥了萧焕一眼,咬了咬嘴唇,突然说,“你怕黑吗?”
现在已经入夜了,树林中又照不进月光,四周是黑的有些吓人。
“大概是不怕吧。”萧焕笑了一下,回答。
苍苍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才说:“不是我故意要抛下你的,我现在不跑就没机会再跑了——我真的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回去做,我答应过别人了,我要是不回去的话他会很伤心的。”她停了一下,“所以我一定要回去,你别怕,就在这儿站一会儿,你带的那两个人挺厉害的,打败了敌人一定会来找你的。”还是不放心的补上,“要是万一让敌人发现了,千万不要和他们硬来,要快跑。”
她说完,就后退了几步,又说了一句:“你自己小心,再见。”才转身向密林深处跑去。
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留在原地的萧焕并没有动,似乎真的准备按照苍苍的吩咐,站在这儿等别人来救他。
深沉的夜幕中有微冷的风吹来,然后萧焕的手突然动了,在他背后的那道亮光正要闪出的同时,他的指头就突然动了起来。
指间的劲风如同闪电,尖锐的刺入那名黑衣人的|茓道之中,黑暗中听风辨位出招,一气呵成,分毫不差。
黑衣人手中的钢刀“扑通”一声掉落在地,立刻翻身后退了几步,却依然不能消减掉迅速流窜过半身的酸麻,霎时间出了一头冷汗,他也算盐帮中的高手,行走江湖十几年,还从未让人一招逼退过。
“请这位同道回去转告魏三当家,赎人的钱既然已经收过,最好就不要再纠缠不休,我不想再去拜望一次三当家。”那个声音在不远的地方响起,依然是淡淡的。
这淡漠声音从黑暗之后透过来,竟然有了些蜇人的寒意,黑衣人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下来,树林外早没了动静,那些随他而来的人都已经被制服了吧,魏三当家果然没有料错,这个看似温文的年轻人,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
黑衣人只犹豫了一刻,也不再掩饰身形,飞快的转身向密林深处跑去。
随着黑衣人沙沙的脚步声消失,黑暗中依然是一片寂静。
停了有那么一会儿,几声很轻的脚步声响起,有个御前侍卫走过来,抱拳压低嗓音叫:“公子爷。”
很轻的笑声响起,接着那个淡然的声音从黑暗后传了过来,带着丝笑意:“储青,如果有个小姑娘对你说,她会保护你,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被称为储青的这个御前侍卫还没有回答,那个带笑的声音就接着说了下去,喃喃的,有点像自言自语:“这个小姑娘啊,把我当成花瓶了,碰着就会碎。”
天之苍苍-第3章
魏西辰从来这么恐惧过,他已经经历过很多事情了,十七岁和结义兄长闯荡江湖,在刀剑里打滚,爬到现在的位置,腥风血雨尔虞我诈早就看惯了,他不是没有发抖过,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他的手虽然是干的,他头上也没有出汗,但是他觉得心里却是湿的——仿佛有把业火,烧得整个心脏都是湿热的,黏黏的很不好受。
站在这间很久都没有走近过的牢房门口,魏西辰终于抬起了手,没有犹豫,轻轻挥了下去:“开门吧。”
一旁的帮众躬身打开了牢门上的铁锁,沉重的铁门缓慢的打开,门内是一片混沌的漆黑,无边无际,仿佛看不到底。
终于就要结束了吧,早该结束的那些,魏西辰迟钝的想着,嘴角有些僵硬,居然添了丝笑意。
早就该结束了吧,从三年前那个雨夜之后,从他把手中的刀切入那个人的咽喉里时,一切早就该结束了——威震江南的铁掌大侠严瞬开,他相依数十载的义兄,从那天起就该死了。
就算他在最后关头的那一刀始终还是没有划断义兄的喉咙,就算他告诉帮主严瞬开已经死了,却偷偷的把手脚俱断声音也完全毁去的义兄藏在了这座白牢之中,掩饰的告诉别人说这里关的是一个欠了账款的老疯子,然而在最终,他还是要杀他。
如果那天他不是被那个吵闹不休的小姑娘吵昏了头,要是那天他不是鬼使神差的下令把那个小姑娘关在那间他平日都不让人靠近的牢房里,要是那个小姑娘没有被立刻赎走,也许他就不用杀他了吧。
幽暗的泛着霉味的监牢,魏西辰一步步的走了进去,铁门在他身后沉重的合上,连停顿都没有,魏西辰松开快要握成拳头的手掌,笑了起来:“大哥,这几年过的可好?”
对面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那个人“哈哈”的笑了起来,声音是嘶哑破碎的,就像那人的喉咙已经在火炭上炙烤过千百遍,又像是从地狱深处钻出的恶鬼,他就这么怪异而难听的笑着,笑完之后,又一片沉默,那个人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魏西辰摒着气,等待这一阵可以撕裂耳膜的笑声过去,又开口:“大哥,你可告诉过那个姑娘什么没有?”
笑声又响了起来,夜鸮号哭一般的声音里有浓浓的不屑。
魏西辰很有耐心一样的等他笑完,接着讲下去:“大哥应该也明白的,有些事情如果大哥讲给别人听了的话,也就是在害那个人,那人也会一样没命的。”
这次黑暗中什么声音也没有传来。
魏西辰等了一阵,就向前走了两步:“大哥?”
“要是我说没有,你能不能不杀她?”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黑暗里的那个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漏风的气管中挤出来的,不仔细辨认,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魏西辰沉默了一下:“不能,只要有可能知道那件事的人,都要死。”
那个人“哈哈”笑了起来,突然说:“那个小姑娘说,等她出去了之后,一定会回来把我也带出去。”
“大哥信她?”魏西辰很快追问。
“哈哈”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刺耳的笑声过后,黑暗中再没了声音。
魏西辰也没有再等多少时候,他踏上前了两步,准确的伸出手去,指头掐住那个喉咙,这个喉咙已经断过一次了,于是很轻易的,魏西辰就听到了喉骨在自己指下破碎的声音。
他就保持这个姿势站着,直到手指下痉挛的躯体渐渐软瘫下去,然后,他放开手,扔一袋破棉絮一样的,把手中的尸体扔到墙角,接着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着手,自言自语一样的:“大哥,你说,为什么人想要的东西会那么多?”
说完这句话,他扔下手上的丝帕,转身打开铁门,出了牢房。
牢房外守着的亲信小心的凑上来:“三当家,这个人……”
“烧了,一块渣子都别留。”很快的说完这句话,这位一贯温文尔雅的三当家就恢复了他从容的气度,步履不紧不慢,从两排牢房之间穿了过去。
他没有看到,深霭的夜色里,有一双冷冷的眼睛正注视着他的身影。
魏西辰的背影终于消失在了连绵的房屋之中,有着一双琥珀色眼睛的杀手索性翻身躺倒在此刻他藏身的房顶上,瓦片只是很轻微的响动了一下,连房梁上那只正在啃木头磨牙的老鼠都没惊动。
杀手一手支着头,颇为安逸的闭上了眼睛,另一只手的手指一下一下,扣在放在他身侧的那柄乌鞘长剑上。
微凉的夜风下,他像是已经睡着了一样,躺在盐帮轩峻的总堂大殿上,手指在剑鞘上一扣一扣,有意无意的,竟有了些音乐的节拍。
此刻在相同夜风下的,还有不远处客栈里的那个青色的身影,神情总是淡而温和的年轻人打开着窗子,目光落在盐帮总堂高低错落的楼宇上,嘴角仍含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意味的笑意。
从他身后闪出的中年御医一把扯住窗户关上,语调强硬:“别总吹风。”
萧焕回头笑了笑,踱回到桌前坐下,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酒,把酒杯握在手里,才开口:“郦先生怎么想起来过来看我了?”
被他称为“郦先生”的太医院医正郦铭觞清咳一声,有些尴尬的拈了拈颌下的三缕美髯,“听说你也来江南了,顺道过来看看。”
萧焕轻笑了笑,低头用指头划着酒杯的杯沿,没再接话。
郦铭觞也沉默了一阵,他刚才喝了不少女儿红,已经有些微醉了,带着微醺的开口:“臭小子,你让听馨留在京城里假扮成你,自己跑来江南是干什么的?”
“京城里有没有我这个皇帝,也都差不了多少吧。”萧焕随口笑着说,接着回答,“来践约而已,十年前不小心和人定了个约,现在到了践约的时候了。”
郦铭觞还有些清醒,立刻问:“那个小姑娘?”接着哈哈笑了起来,“我看她是死也不想做你的皇后了。”
萧焕也笑了起来:“我真没想到她会害怕成那样子,跑了一次,还要再跑第二次。”
郦铭觞依旧哈哈的笑:“那你准备怎么办?绑也要把她绑回去?”
“拿绳子把自己的新娘子绑回去,真不知道新郎官做到这份上,是该哭还是该笑。”萧焕笑着,停了一下,“若是她真的不愿意,我就要看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了。”
郦铭觞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你小子鬼点子就是多,这种立后的大事,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他说完,眼角突然一掀,睁开半只眼睛,“老实说,你喜不喜欢这小姑娘?”
萧焕正把酒杯从唇边移开,笑了起来,眼角有些弯:“我说不知道呢?”
郦铭觞一闭眼睛:“混账小子,嘴里不肯有半句真话!”
萧焕笑着不语,指尖轻轻滑过微凉的细瓷酒杯,深瞳里的笑意又深了一层。
那个十年前就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他的小姑娘,如今见了,依然张口就是“我会保护你”,就连明亮的眼神和认真的口气,都仿佛没有变过。
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他曲起手指,正敲在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郦铭觞额头上,笑:“郦先生,要睡觉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苍苍在盐帮总堂的高墙外晃悠着,其实她已经在这儿晃悠了整整一天了。
昨天趁乱从萧焕那里跑出来,她连觉也没睡的跑回了杭州,路上光凭着一腔热血往这里冲,到了之后才发现,就凭她自己想要闯到盐帮的总堂里救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任她挠着头蹲在盐帮总堂的围墙下想了一整个下午,头发都挠掉了一堆,也没想什么好办法出来,毕竟在牢里她一时头昏脑热许下这种豪言壮语的时候,想的是如果她能出去了,那就一定是哥哥或者爹派人把她救出来了,凭哥哥的身手,再去救个人出来简直易如反掌,千算万算没想到把她救出来的人居然是萧焕,弄得她现在不但没多帮手,还提心吊胆的害怕再让抓住押回京师。
心烦意乱的在东墙下晃悠到第五圈的时候,苍苍眼尖的瞥见又走过来巡视的盐帮帮众,一闪身就缩进了一旁的墙脚里。
摒着呼吸等那几个帮众险险的走过去,苍苍这才敢长出了口气,准备从墙角里出去,头顶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带笑的声音:“你就算在这里转上一百天,还是进不去这个大门的。”
苍苍吓了一跳,连忙两步跳开,这才看到说话的是一个坐在墙头上的黑衣人,他的一只脚在墙头上放着,另一只脚却垂下来,绑了护手的手里提着一柄长剑,脸上并没有像很多夜行人一样蒙着面幕,而是露出年轻俊逸的脸庞,一双眼睛里含着些懒懒散散的笑意,正看着她。
看清楚了对方,苍苍立刻皱眉叹了口气:“我也没办法啊,我要是能进去,我还在这儿转什么?”
“是吗?”那个黑衣人笑了起来,纵身跳下高墙,身法很轻,落地几乎没有声音:“盐帮总堂可不是你家后花园,又没什么好玩儿的,你进去干什么?”
“我要进去救我的朋友。”苍苍马上认真的回答:“我答应过他如果出来了,要回去救他的,我说到做到。”
“噢?”黑衣的年轻人笑了起来,似乎对这个事情有了点兴趣:“是你的什么朋友?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不是,是我在牢里刚认识的,我们认识了大概有五六天。”苍苍答道,接着瞥了他一眼:“你问这么多,你能帮我救我朋友出来?”
年轻人摸了摸下巴,颇有兴趣一样的说:“这也说不定,你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苍苍眼睛一亮,连忙说:“我朋友在后院那两排外面用石灰刷的白白的牢房最靠里面的那一个,他声音有些怪怪的,样子也有些怪怪的,不过他人很好的,你能帮我把他救出来吗?”
黑衣人摩挲着下巴的手停了下来,懒洋洋的眼睛里渐渐的多了些表情,他忽然笑了起来:“你要救那个人?”
苍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问:“怎么了?你能不能救?”
黑衣人轻笑了一下,放下摸着下巴的手:“要是这个人,我就不能帮你救出来了。”他接着一挑剑眉:“巡夜的人又过来了,我走了,你保重。”
说完真的一刻也不停,闪身就没入了夜色中。
苍苍这时也听到渐渐邻近的脚步声了,跺了一下脚,低声骂:“你不能救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耍人啊。”边急匆匆的往旁边的小巷跑,边喃喃的埋怨:“我倒霉啊,遇到那个不阴不阳的笑面虎不算,接着还遇到这个吃饱了撑着的……”
她一面骂,一面跑到小巷子里,跑了一会儿不见有人追来,就放慢了脚步在街道里拖拖拉拉的走。
她跑出来的时候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一整天连惊带吓,连饭都没有吃,早就精疲力尽了,这时候在空荡荡的街上走了一阵,想到进到盐帮总堂里救人无望,再加上她走了一会儿,也已经有点搞不清楚方向了,索性随便找了个墙角,缩了缩身子就躺下睡着了。
这天是下弦月,夜深了月亮才慢慢爬了上来,苍苍睡觉的街道对面,就是一家客栈,窗子正对街道的那间客房里的客人不知道是想赏月,还是想透透气,轻轻推开了窗子。
先是看了看远处的风景,那个客人的目光才落到了街角蜷缩着的苍苍身上。
似乎是轻轻叹息了一声,那个客人用手撑住窗台,利索的翻身而下,走到苍苍身边,俯身轻轻的抱起她,足尖点上地面,身子就已经又拔地而起,跃上了二楼的窗口。
衣袂翻处,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天之苍苍-第4章
软软的被子和软软的枕头,苍苍从舒服的被窝中探出头时,太阳已经把阳光洒满了半个房间。
她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在扫视了一遍房间之后,突然尖叫了一声。
被她的叫声吵醒,正俯在桌上休息的萧焕抬起头,一边曲起手指轻扣着太阳|茓,一边向她笑了笑:“醒了?”
“是你?”苍苍翻身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想说,真是巧啊。”萧焕笑着看她:“我也没想到我推开窗子,就会看有个人躺在大街上睡觉。”
苍苍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她是在路旁那块冷冰冰的石板上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就在这个房间里了,顿时觉得不怎么有面子,讪讪的:“我睡地板上又怎么样?不要你管!”
萧焕笑着看她一眼,也没说话,起身到房门口唤小二来送壶热茶和洗漱用的热水。
茶和水一时都没来,他就又回到桌前坐下,随手去整领子和袖口上的褶皱。
苍苍跳到床下拖上鞋子,磨磨蹭蹭的往桌子前走,清咳一声,问了句:“那个,我不是很重吧?”
“嗯?”萧焕抬头笑着。
“我是说你抱我上来的时候,不觉得我很重吧?”苍苍觉得有些尴尬,说完之后,又打量着萧焕,来了句:“你能抱得起我吧?”
萧焕没回答她的前一个问题,嘴角的笑纹又深了一些,点了点头:“还可以。”
苍苍到桌子前拉出一个方凳坐了,鼓着腮帮子看了仍然笑着的萧焕几眼:“你平时就是这么跟人说话的?”
萧焕看着她:“怎么了?”
“闷死了!”她刚说完,看到萧焕笑意盈盈的眼睛,又孩子的伸手放到他脸前去遮:“唉,你也别总这么笑了,我会脸红的!”
“这个,有点难……”萧焕笑着,任她把张开的手指放在自己脸前:“我已经笑了很多年了,只怕一时还改不过来。”
“那还是算了……你笑吧。”苍苍泄气了一样的放下手,接着双手一伸,半个身子就趴在了桌子上,想起潜入盐帮救人的大计,哀叫:“真头疼。”
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萧焕笑了笑:“你要做的那个重要事情,也许我可以帮你的。”
“你?你能帮我?”苍苍立刻精神抖擞的坐起来:“你不把我抓回京城了?”
“既然你好像真的有什么事情要做,那么我们做完之后再回去,也是可以的。”萧焕笑着回答,接着问:“你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苍苍看着他,咬咬嘴唇,明亮的大眼睛闪了闪,突然说:“如果我不告诉你我要去做什么事情,先要你保证会帮我,你会不会答应?”
萧焕笑了笑,很快点头:“好的,我答应。”
苍苍立刻笑逐颜开:“太好了,我要进盐帮的私牢里救一个人,在里面跟我关在一起的那个人。”
萧焕点了点头:“如果你知道他关在那间牢房里,应该不难办。”
他们说了会儿话,店小二也把洗漱用的热水等物和一壶上好的狮峰龙井送了过来。
苍苍鼻尖刚碰到清醇的茶香,手就向茶壶伸了过去,半路被萧焕的手抓住。
他指了指一旁的洗漱用具:“先洗脸。”
苍苍悄悄的吐了吐舌头:“管的倒多。”也只好先跑去胡乱洗了把脸,用盐巴漱了口,再跑回桌前倒上一杯清茶舒舒服服的喝了几口。
萧焕洗漱可比她要仔细多了,漱口,净面,又把本来就不怎么显乱的发髻解开重新梳了一次,最后整理好衣衫,才回到桌前提起茶壶斟上一杯茶。
苍苍边喝茶边看着他,最后说:“我还以为你不会自己做这些的。”
萧焕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轻啜着,却突然问:“为什么要先问我肯不肯答应,你要求的事,又不是特别难以做到。”
苍苍呵呵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就是想这么问了,我的一个朋友说,这个世界上的人分为两种,一种从来不肯相信任何人,另一种很容易就会相信别人——你很容易就相信我了呢。”
萧焕轻轻笑了起来:“这么说我算是后一种人了?”
苍苍上下打量着他:“马马虎虎……算是吧。”她接着说:“不过我朋友也说了,后一种人,他们的内心,才是真正强大的。我那个朋友说他是前一种人,不过我觉得,他是后一种人。”
萧焕笑了笑:“你那个被关在牢里的朋友?”
苍苍有些惊讶的看他:“你怎么知道?”接着点头:“是那个朋友,虽然他也没说过相信我……但是要是我真的没回去救他,他还是会伤心的吧。”她说着,明净的脸庞上浮现了一丝不合年纪的忧伤:“我不喜欢看到别人伤心。”
萧焕没有说话,他把目光轻轻的从苍苍脸上移开,微垂的眼睑下,那双深黑的重瞳中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又把目光移回来,嘴角的笑容却依然不变:“待会儿吃过早饭,你就把关押你朋友的那间囚室的位置画给我吧,我们要尽快的救他出来。”
苍苍点了点头,忽然看着萧焕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放心,你既然也相信我,我也会努力不让你伤心的。”
萧焕轻轻笑了,深如幽潭的双眼中,终于划过些什么东西:“那我还是要先谢谢你了。”
“不客气的。”苍苍颇为豪爽的点头,一仰脖子,就喝干了杯中的茶水,理直气壮的:“我饿了,我早上不喝稀粥,我要吃两笼鸡汁包子。”
上午清理完了帮中的帐务,魏西辰就离开办公的黑石楼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了。
按说若在平时的话,他中午还是要和二当家雷衡以及帮主陈断云在一起用膳的,不过现在陈断云去了保定的分舵,雷衡也去了徽州办事,总堂留的首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回到住处之后,魏西辰就准备吃饭了,他对饮食向来是务求精细,而且注重养生之道,他的厨师是从广州请来的,做的一手好汤。
魏西辰每天中午都要喝一道芝麻鱼云羹,他年已过四十,满头的乌丝还是光泽依然,自以为是得力于保养得当。
今天中午他回到住处,喝过侍女送上来的瓜片,在等汤的时候,就靠在椅子上假寐。
正当他午间的暖风中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点寒意。一点既也不大,也不凛冽的寒意,小到不是他这种在江湖上滚打了二十几年的人,就很容易把它忽略掉的寒意。
魏西辰猛地睁开了眼睛,接着就看到了那个黑衣的年轻人。
他抱剑很随意的站在窗口的地方,他的身子是侧的,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把他的侧影勾出了一道白色的边。
仿佛是承受不了这样的光芒,魏西辰微微眯了眼睛,翻手间,手指中已经扣上了一枚短镖,他以暗器成名江湖,如今就算不常出手了,随身还是会携带一些暗器。
对他这样的老江湖来说,短短的一瞬间,就足以让他清醒神志,飞速的对现在的状况作出判断:这个年轻人能躲过盐帮中重重的范围,毫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卧房门口,一定不是个等闲之辈。他是敌还是友?不过无论是敌是友都好——他最无防备的那个瞬间已经过了,现在他有把握在最起码三招之内挡住任何人的进攻。
暗暗的扣着镖,魏西辰沉稳的开口:“敢问这位姓名?”
“你不知道也罢。”那个年轻人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懒,带着些玩世不恭的味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笑容中却像藏着些忧伤,如同一杯清水中滴入了一滴酒,尝起来,总有些无法言说的味道。
他就这么懒懒的笑着:“你知不知道都是一样的,总有些事情,对死人来说,是不那么重要的。”
魏西辰一凛,全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手中的暗器也如弦在发,缓缓开口:“阁下到底是谁?”
年轻人依然是懒懒的笑:“我已经说过了,对你来说,是不重要的。”他说完了这句话,身影就突然动了起来,像是从白色阳光中伸出的一只黑色的巨手,瞬间扼向魏西辰的咽喉。
几乎是同一时刻,魏西辰手中的银镖也带着呼啸脱手而出!
连眨一下眼睛都来不及,魏西辰最后看到的,是银色的飞镖没入到窗口那片白色阳光中的影子。他也终于知道,原来有很多事情,真的都不是那么重要的,比如那碗芝麻鱼云羹,比如他一直追寻的飞黄腾达,比如他在最后一刻终于看出,这把划破他喉咙的剑,是闻名江湖的无华。
年轻人轻轻的把剑从尸体的喉咙里拔出来,挥手甩掉剑刃上的血,银亮如雪的长剑很快的又滑入到了那个不起眼的无色剑鞘中。
他脸上的笑容此刻已经不见了,而那丝夹在笑容里的忧伤,却清晰的留在了脸上,竟有了些犀利的味道。
他收剑转身,没有再看瘫在椅子上的尸体一眼,飞快的隐入窗外的白色阳光中。
“都死了吗?”萧焕微蹙了眉,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窗口,正百无聊赖的向楼下的过往行人吹口哨的苍苍,压低声音问身边这个向他汇报情况的御前侍卫:“什么时候死的?”
“关在那间牢房里的犯人死亡的时间不明,大概是被秘密处死的,如今尸骨的下落也不明。魏西辰今日午时一刻,死在自己的卧房中,被一剑穿喉,看情形,似乎是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黑衣的御前侍卫很快低声回答。
萧焕的眉头蹙的更紧,停了一刻之后说:“好,辛苦你了,再有什么事情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御前侍卫很快的应了一声,持剑的一手侧到胸前,把剑柄朝向他的方向弯腰行了一礼,就飞快的退了出去。
苍苍见他走了,吹着口哨转过头来:“喂,你跟你属下的话说完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救我朋友啊?”
萧焕笑了笑,走到她身前:“可能会有些麻烦,要耽误一些时间。”
苍苍撇了撇嘴:“派你的御前侍卫杀进入把人救出来不就得了,谁还敢拦啊?你这人真是婆婆妈妈的。”
萧焕又笑了笑,没在意她的话,顿了一下之后问:“苍苍,在牢里的时候,你那位朋友有没有告诉过你什么事情,或者说过什么让你挺注意的话?”
苍苍愣了一下之后回答:“他喉咙有问题,说话不方便,一般都是我对他不停的说话,他偶尔说,也是一两句,他没告诉过我什么吧,也没说过什么奇怪的话。你问这些干什么?”
萧焕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苍苍瞥着他沉吟的样子,冷不丁来了句:“你刚刚叫我苍苍!”
“怎么?不喜欢吗?”萧焕低头看了看她,笑问。
“……要叫就叫吧。”苍苍沉默了一下之后,没什么底气的说,她不敢说,她刚刚恍惚了一下,在那个清醇好听的声音念出“苍苍”的时候。
萧焕的眼睛错过她有些发红的脸,不易觉察的皱了皱眉,在苍苍出牢之后这么迅速的就被杀,那个曾经和苍苍关在一起的人,似乎是知道着什么秘密。可是现在不但那个人死了,连魏西辰也死了,苍苍又好像没有从那个人口里得到过什么信息,最后的一丝线索也断了。
是什么样的秘密让对方如此谨慎?竟然在不确定秘密是否泄漏出去的情况下,就连杀了两个人?
萧焕不认为自己的好奇心会重到就此Сhā手这件事,去把一切弄个清楚。如果对方有杀了苍苍灭口的意图的话,那只用很快的把她带回京城去就可以,御前侍卫两营的力量,还不至于连未来的皇后都保护不好。
要告诉她那个人已经死了,然后带她回京城吗?
萧焕把目光移到窗口那个鼓着腮帮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吹着口哨的小姑娘身上,嘴边的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她说,她不喜欢看到人伤心。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苍苍转头看着他,咧嘴笑了笑:“其实和你在一起也不错的。”她笑着比了比他的脸:“有美色看。”
萧焕轻轻的笑了笑,这个小姑娘似乎总是,对于他的脸比对于他这个人本身更有兴趣。
他的笑容看在苍苍的眼里,很淡,淡到她能看得出来,在他那双深黑的眼睛里,是没有什么情绪的。
她挑了挑眉,觉得这也没有什么的。
他对她来说,还只不过是一个刚刚熟悉了一点的陌生人,和一个新交的朋友差不了多少。
估计在他来看,也是一样。
天之苍苍-第5章
陪都黛郁城一处幽静的庭院内,起了一阵凉风。
已经是时至初秋了,秋风吹过园中的那片荷塘,翻起几片颓败的叶子,凉凉的,带了些清索。
依水而建的青瓦小亭中,独坐着一个褐色的身影,正随意的拾着黑白两色的棋子,填入到面前的棋盘中。这一局棋,布局远未结束,纵横间是大片的空白。
又一阵秋风吹过,亭中人手上新拈起的一粒棋子尚未落下,荷塘的那头就走了过来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走得很快,没有多久,就径直走到小亭内的石桌前,既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棋盘一侧。
那是一支三棱形的短镖,小小的,银色的刃上雕着秀气的藤蔓花纹,这是盐帮三当家魏西辰的兵刃。
拈着棋子的那人轻轻的笑了,他的笑声很低沉,透着慵懒:“魏西辰死了?冼血,交待给你的事,我一直都很放心。”
被称作冼血的黑衣人侧身站在石桌之旁,微低着头,并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平静的开口:“我在杭州,见到了大小姐。”
那人顿了一下,手中的棋子敲着梨木的棋盘,轻叹一声:“这丫头啊,我真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认出了大小姐,大小姐却不认识我,大小姐好像是想救魏西辰那个被关在白牢里的结义兄长,还想要央求我帮她把人救出来。可惜,那位结义兄长,在她求我之前就已经被魏西辰杀了。”冼血轻轻的说完,停了一下:“我在杭州,还见了另一个人。”
那人闻言,终于抬起头,儒雅的脸庞上一双清湛犀利的眼睛,看着冼血:“谁?”
冼血顿了顿,然后极轻的,吐出两个字。
那双眼睛蓦然眯了起来,一瞬间,居然射出了刀锋一般光芒,那人轻笑了起来:“原来宫里的那个,早已经是替身了。咱们这位弱不禁风的万岁爷,只身赶到江南去,莫不是只为了把他出逃的文定妻子抓回来吧?”
“赶上千里地,去找一个人,也不是没有没有可能的吧。”冼血静静的接了一句。
“你不是想说咱们这位万岁爷对那丫头已经有情了吧?”那人居然呵呵的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折在一起,那双犀利的眼睛瞬间褪去了所有的光彩,他也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个懒散而疲态显露的普通中年人。
他笑着开口,夹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叹息:“要真是如此,就太好了。”
冼血没有再接话,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等着从荷塘上送来的这阵风过去,向那人抱了抱拳:“先生,我退下了。”
得到颔首同意之后,他很快转身,重新沿着荷塘退出去。
他走的和来的一样快,直至他的身影隐没在塘边的花木之后,桌前坐着的那个面容儒雅的中年人停了一下,从棋桌前站起来。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和笑意一同消失的,还有他脸上的那抹慵懒,挥手间,他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一身黑衣的侍从。
对着那名侍从,他淡淡的开口:“写一封匿名的信给凤来阁的风远江,再给他五千两银子,叫他把凌小姐的人头拿来。”
那侍从明显的僵了一下:“大小姐?”
“不必担心,”觉察到了属下的紧张,他终于又笑了起来:“有那个人在,那丫头还不至于保不住命。”
那侍从这才释然,抱了拳,领命而去。
随意的把手中的黑子抛入棋局中,一身褐衣的中年人也抬步离开了凉亭。
北方的秋天,寒意渐渐重了,这湖边的小亭里也已经坐不久人了。
这两天跟着萧焕在杭州城里乱晃,苍苍只是觉得,天开始冷了,但是她没有料到会冷到这种地步——她现在正浑身湿淋淋的裹着条毯子蹲在客栈里的床上,一边打喷嚏,一边承受着毛毯揉在自己头发上的感觉。
萧焕站在床前,毫不客气的用毛毯将她的头拨弄的前后左右不停摇晃,他身上也比苍苍好不了多少,一身青衫都湿透了,脸上还挂着没来及擦拭的水珠。
苍苍闷闷的抱着下巴,任萧焕拨弄她的头发,说起来,她不过就是在和萧焕一起游湖的时候,看到有人溺水,然后连想也不想的就纵身跳下去救人,结果没想到湖水太凉,她刚跳下去脚就抽了筋,最后人没救到,自己也淹了个够呛,还是萧焕跳下水把她和那个溺水的人一起救上了岸。
“对不起……我又不是故意的。”苍苍终于小声嘟囔出来。
萧焕停下给她擦着头发的手,低头从毛毯的缝隙里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淡的:“为什么道歉?我又没有怪你。”
“那干什么脸色那么难看。”苍苍依旧小声嘟囔,萧焕的手已经又开始动了,她的视线又开始随着那双手的拨弄晃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游泳!我还以为你肯定不会的!我掉进水里的时候,想这次真完了,小命八成是要玩儿完了,然后就抓到你的胳膊了,唉,你是怎么把我弄上岸的?我就觉得下面轻飘飘的,接着就到岸上了,那会儿我还以为你也会武功的呢……”
“你以为的还真不少呢。”萧焕是叹着气说这句话的,语气也还淡淡的,听不出有怒气。
不过相处了两天,苍苍也知道了他绝不肯在语气中透露情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时候,也就那天从盐帮总堂赎她出来和现在两次,偷偷吐了吐舌头:“还是生气了……还说没怪我……”
“没说你救人不好,”萧焕又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解释:“只是就算急着救人,也不用这么莽撞,你如果肯在下水前稍稍活动一下手脚,那位刚掉到水里的姑娘也不会就此淹死,你的腿也不会在水里抽筋,我也就不用下水把你们两个都救上了。”他说完,手上的动作也停了,把毛毯盖在苍苍头上:“替换的衣服还没有送过来,你先把湿衣服脱下来吧,要不然真会伤风感冒。”
苍苍乖乖的听训,“噢”了一声去解衣带,偷偷瞥了瞥萧焕。
他沾着水滴的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湿透的黑发从发髻中散出来了一些,落下来半遮着眼睛,不知道是床前的光线还是水滴的原因,苍苍居然觉得他的肌肤像是透明的,心跳狠狠的快了几下,咽了口吐沫:“你光顾着管我,不把湿衣服也脱下来吗?你身体不是不好?你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办?”
“那么我们一起脱?”萧焕脸上总算有了丝笑意,淡淡反问。
苍苍一愣,还没想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眼前的床帏就落了下来,萧焕的声音从帏帐后传来:“脱下来的湿衣服就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吧,待会儿我会把替换的衣服也放在凳子上的,你自己取。”
他说完就转身走出了房间,带上房门。
苍苍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这才想起:对于未婚的男女来说,这叫避嫌。
“嘁,什么一起脱?谁想看你脱衣服的样子!”苍苍愤愤不平嘟囔完,眼前立刻闪出他半垂着睫毛、头发湿湿的站在自己床前的样子,忍不住咬了咬嘴唇,眼睛就眯了起来。
那家伙把湿衣服穿了那么久,不会就感冒发烧了吧?烧得双颊通红的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到时候看他还神气什么?那时候她不但要看他的窝囊样子,还要把被子掀开痛痛快快的看光他只穿中衣的样子。还不给她看?有什么稀罕的?
越想越得意,苍苍哈哈的就笑出了声,裹着毯子倒在床上。
天之苍苍-第6章
必须要派人去刺杀苍苍。
这是被属下们尊称为“利先生”的褐衣人离开凉亭的时候,心中的念头。
因为害怕消息泄漏而杀了严瞬开和魏西辰,却对引发事情关键的凌苍苍不管不顾,依照那个人的才智,立刻就能想到在背后指使的势力是哪一个。
但是如果派手下的人去,难保那个人会不会从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依然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这是一个死局,派与不派,都是败招。
走在秋意渐起的花园中,褐衣人微微眯上了眼睛。
然而如今,前去刺杀苍苍的将会是凤来阁的杀手。
要知道所有杀手组织最忌讳的就是向别人透露主顾的情况。买凶杀人的主顾通常都有不便自己出面杀死仇敌的苦衷,所以才会请杀手组织出面,因此绝不泄漏主顾的身份是所有杀手组织最基本的信誉,几乎所有的江湖人都知道,想要从一个杀手身上得到什么秘密是不可能的。
于是追查这个事情的真相,也就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下一步棋,那个人该会怎么走?
晚上还没到,的确就有个人感冒发烧了躺在床上不能起来,不过那个人却不是萧焕。
可能是几天来打架进牢房私自逃跑吃不好睡不好这一连串的折腾,一向自认为身体比牛还壮的苍苍一边幸灾乐祸的盼着萧焕生病,一边美滋滋的睡着之后,居然就开始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把冷了的身体捂在被子里却又一阵阵的发热。
正当她不知道第几次把缩在被子的胳膊伸到被褥外面时,耳边听到了一个恍惚的声音:“苍苍?苍苍?”
苍苍也不管来的人是谁,一把就抱住了伸到额上试探她体温的那只胳膊,脸也蹭过去贴在那只手掌上,嘴里喃喃的:“凉凉的,真舒服。”
到底是发烧了。萧焕有些哭笑不得的任苍苍拉了他的手放在脸上乱蹭。
他就怕她这段日子一直在外流落,会禁不住落水之后的寒意感冒发热,因此上岸后就马上找了毯子把她裹好拉回客栈,没想到还是没有防到,早知道就在那船上立刻找个地方给她换下湿透的衣衫了。
“苍苍,苍苍,别睡了,醒一下。”看到他拿进来的干净衣衫还都整整齐齐的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又看到苍苍伸出被子的两条胳膊——这个小姑娘,里面一定什么衣服都没有穿。
萧焕无奈的放柔声音:“苍苍,醒了把衣服穿一下,要不然会冷的,苍苍?”
“才不要!热死了!”苍苍眼睛也不睁的叫,手臂却像缠上棍子的蛇,攀上来把萧焕的整个胳膊抱在怀里。
萧焕的身子都快让她拽上了床,扯住从她肩上滑下来的被褥把她的肩膀裹严,无可奈何的安慰她:“好,不穿衣服,苍苍,把被子盖好,要不然还会着凉的。”
苍苍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把脸蹭到他的胳膊上:“阿婆,我头晕。”
萧焕顿了一下,在床边坐下,伸手把她脸上的乱发拂到耳后:“苍苍,乖,把我的手放开,我要去拿药给你,头才会不晕。”
苍苍瘪了瘪嘴,耍脾气一样的把他的胳膊抱得更紧:“不要!”
萧焕知道她因为不舒服,有些蛮不讲理,半哄半骗的把手从她怀里抽出来,先哄着她把他带来的那碗生姜水喝了,接着写了药方交给店小二去抓药,仔细说明了各种药材所需的成色。
他自己去打了盆冷水,用浸了水的布把苍苍的额头手腕和小腿都包上,等小二把药抓回来后,又亲自用火炉煎药。
苍苍身上的湿布每隔一会儿就要换一次,药煎好了之后萧焕哄着她喝下去,又哄她多喝了些水。
大概是因为热,苍苍睡觉十分不安稳,萧焕还要时不时的把她伸出被褥的手脚塞回去。
这么一直到后半夜,苍苍终于退了烧沉沉睡去,她的人也变成了一只八爪鱼,牢牢的抱在了体温向来偏凉的萧焕身上。
溪水环绕的小村庄,麦穗的清香一直送到村里来,槐树下阿婆慈祥的笑,阿婆总是那么好脾气,一天到晚被她粘着也不会生气,她生病的时候,阿婆就把她搂在怀里整晚的看着她睡觉,阿婆还会做甜甜的桂花糖,一层桂花一层糖,放在罐子里,用指头沾了,放在嘴里甜甜的……
从梦中醒来,苍苍咂了咂嘴,没有,嘴里没有甜甜的味道,反倒有些涩涩的药味。她试着睁开眼睛,满眼的红光,有些陌生的陈设慢慢清晰了起来——她是在杭州的一家客栈里,不是在童年的家里,也不是在阿婆身边。
把目光转了转,她这才看到被她死死抱住身子的那个人的脸。
萧焕躺在她身边睡着,背半弯着,头就枕在床架的硬木上,完全迁就着她恶劣的睡姿,手臂环住她的肩膀,把锦被的边缘收拢,以免凉气侵入。
从苍苍这里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睫毛投在脸上的淡淡阴影。她又侧了侧头,看着光线照在他的脸上,像是会跳跃一样,散出白色的光。
觉察到她醒了,萧焕睁开眼睛,就看到苍苍一双亮亮的大眼睛盯在自己脸上。
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烧退了。”
苍苍依然盯着他的脸,也没有放开抱着他身体的手臂的意思,沉默了一阵之后,突然开口:“我梦到我阿婆了。”
萧焕笑了笑,深黑的瞳仁中有柔和的光:“睡得好吗?”
苍苍点了头,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接着说:“我四岁前,都是在老家和阿婆住在一起的,阿婆是我娘的娘,我从来没见过我娘,阿婆说我娘出远门了,其实我知道,我娘死了,我看到阿婆背着我偷偷地看着我娘的留下的衣服哭。我从出生后到五岁,一直都没有见过我爹。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阿婆,村里的小孩骂我是没人要的野种,我就跟他们打架,打到再也没有人敢骂我。”
“原来你小时候就这么厉害了。”萧焕笑着,轻轻的Сhā话。
“那是当然!”苍苍立刻高兴起来,呲牙咧嘴的冲他笑:“敢笑话我的人就要小心挨揍!”她笑了之后,看着萧焕:“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跟你成亲?”
“不是因为你只是不想和人成亲?”萧焕笑。
“是有点这种原因,”苍苍毫不在意的承认:“当然,也有些别的原因……如果不是你的话,别人说不定还可以。”她的神情是少有的认真:“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发誓,长大如果嫁人的话,一定要嫁一个我很喜欢,他也很喜欢我的人,然后跟他一起,天天过的都很高兴。我不想跟我爹我娘一样,我的孩子要有爹疼也有娘疼。我想到要跟你成亲,就想,你又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干嘛要跟你成亲,而且如果和你成亲的话,我们成亲后你还要选很多妃子吧,我才不要跟很多女人去抢一个丈夫!我想到就讨厌,所以就索性的跑出来了,反正我以前也跟着哥哥行走过江湖的,不怕一个人再走。”
她看着萧焕,忽然笑了起来:“不过,现在看起来你也挺不错呢……我阿婆过世后我让爹接到京城之后,都是一个人睡的,抱着你睡真舒服,你真像我阿婆。”
萧焕没想到她最后会冒出这么一句,有些啼笑皆非:“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我很像你的阿婆?”
苍苍瞪大眼睛:“我很喜欢我阿婆的。”
萧焕笑着:“好,我知道你很喜欢你阿婆。说了这么久话,你不觉得饿?”
他这么一提,苍苍才觉出肚子里空荡荡的咕咕叫,连忙点头:“我饿,我要吃东西。”
萧焕笑着摸摸她的头:“那么你把手拿开,让我下床帮你叫吃的?”
苍苍“啊”了一声,这才放开手,翻身坐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忘了。”
萧焕撑着床沿坐起来,略微活动了一下酸僵的肩膀,伸手拉住快要从苍苍肩膀上滑落下来的锦被:“你刚退烧,不要再着凉了。”接着笑了笑:“你是女孩子,总是让我占便宜可不好。”
苍苍这才惊觉自己身上几乎没穿衣服,应该是昨天脱了湿衣服后头太晕,直接裹着被子就睡了,悄悄吐了吐舌头。想起刚才睡觉的姿势,自己虽然是搂着萧焕的,锦被却被他细心的裹在了她身上,别说透风,连两个人真正的肌肤相亲,也没有多少。
昨天晚上他是就穿着身上这件单衫在床边勉强休息了一下吧,苍苍边快手快脚的穿衣服,边又发现了什么问题:“对了,你不是身体不好?怎么都落水了,你没发烧,我反倒发烧了?”
萧焕正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回头向她笑了笑:“我不会发烧的。”
苍苍套上鞋跳下床,狐疑的上下打量他:“不会发烧?说起来这么几天没看到你一点不舒服的样子,你身体不好是不是骗人的!”
萧焕从窗前转身,脸半埋在窗口的阳光里,看着她笑,并不理睬那个问题:“你早饭还要吃两笼鸡汁包子?不过现在差不多也算中午了,你感冒有些东西不适宜吃,要不要我帮你选些比较适合吃的?”
苍苍更加狐疑的看他:“昨天晚上给我看病的大夫交待的?”
萧焕笑了笑:“不是,我说的。你昨天晚上的药,也是我开的。”
苍苍“啊”了一声:“你居然给我乱开药!你以为医术光看医书就能学会了?你想拿我试药?”
“放心,不会拿你试药。”萧焕有些无奈的笑:“我也没有只看医书,我六年前已经跟随教我医术的老师出门行医了。”
“啊?你从紫禁城里出来过?”苍苍更加惊讶得大叫:“你还行过医?那你岂不是也算行走过江湖了?紫禁城里的人没发现?别人发现你不见了怎么办?你经常出来?出来过多少次?你是怎么出来……”
她还没叫完,脑门上就吃到了第二记暴栗,萧焕收回手:“他们发现不了,很多次,偷偷出来……在外面不要把紫禁城三个字叫得那么大声。”说完,笑的很有些无奈:“你在房间里待一会儿,我去叫些菜品。”
苍苍摸着额头嘀咕:“凶起来也跟我阿婆挺像的,我阿婆也喜欢敲我头……都给你们打傻了……”
萧焕咳嗽一声,又气又笑的看她一眼,开门出去了。
苍苍在屋里依旧嘀咕:“前几天有句话好象说错了……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也不会记得了……就当没说过了……”她低头偷笑了两下:“我没说过我不会喜欢他吧?”
客栈的客房中,一身黑衣的御前侍卫蛊行营统领班方远低头快速的将情况说完,静等着回答。
“是这样,他们找了凤来阁。”萧焕微蹙着眉,像是思索了一阵之后,展眉笑了笑,看着班方远在黑衣下微微有些鼓起的左臂:“受伤了吗?”
班方远愣了愣,点头:“是,不小心被刺伤了肩膀,并不妨碍行动。”
“凤来阁派出的人不好应付。”萧焕依然笑了笑:“方远,你以后不用来了,蛊行营的人,也都可以回去了。”
班方远明显僵了一下:“公子爷。”
“这不是你们的事情,不能拖累你们。”萧焕笑笑:“接下来不用再管这里的事情了。”
班方远沉默了一下,自进来之后第一次抬起头看萧焕,随即有很快低头抱拳:“卑职明白。”顿了一下:“请爷保重。”
说完持剑行礼,很快退了出去。
注视着他的身影退出,萧焕的眉头又轻轻的皱了起来,视线落到一旁的墙壁上,苍苍就在那道墙之后的隔壁房间里。
似乎已经是不能再接着悠闲下去了,是不是应该告诉她那些事情?
他轻淡的目光扫过一室的陈设,从打开的窗口中,看向窗外黢黑的夜,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把手中的棋子,落到棋盘中。
他们都知道,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天之苍苍-第7章
西湖未归山庄,武林第一庄。
天下第一剑客温昱闲的宅第,传说中的武林圣地。
每一个新出道的剑客,都以能在温昱闲的胜邪剑下走上三招为荣。
温昱闲是这个江湖中不败的神话,胜邪剑是所有江湖人眼中的圣物。
苍苍坐在未归山庄内的水榭中,已经干坐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前,萧焕和温昱闲一起,走向了荷塘另一面的庭院。
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们还没有回来。
苍苍已经趴在桌子上,无聊的玩儿起了指甲。
当她把右手上的指头逐个抠到第三遍的时候,一个人的脚步声很轻的靠近,苍苍连忙抬起头,看到了萧焕。
他依然像半个时辰进去前一样,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只不过他的手里,多了一柄长剑。
那是一柄看起来很古旧的剑,剑鞘上爬满铜绿,张牙舞爪的睚眦图案盘踞剑柄上。
苍苍跳起来,很是狐疑的盯着这把剑:“这是什么?”
“胜邪剑。”萧焕笑了,语气是不变的温和:“我向温庄主借来用一用。”
“你要借,人家就把剑借给你了?”苍苍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萧焕,不知道是不是从水榭外倾洒下来的清亮日光,苍苍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比进去前苍白了一些,撇了撇嘴角说:“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大面子。”
她站起来拍拍裙子,自顾自的转身就走:“快走吧,这个温庄主也真小气,都不留人吃个饭,我都快饿死了!”
她的身后,萧焕脚步微滞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慢慢隐入到荷塘一侧的繁茂花木中。
荷塘另一面的陈剑厅,温昱闲正坐在大厅正中的石桌旁。
他面前有一个木质的架子,红木黑漆,闪着幽深的光。
这是用来放置胜邪剑的架子。当这把绝世的名剑不在温昱闲的手中时,它就静静的躺在这个托架上,在幽暗空旷的陈剑厅中,流淌出属于年代久远的兵刃独特的肃杀之气。
现在,托架上已经空了。
一直久到暮色染上翠湖重楼,温昱闲还是没有动,略显浑浊的目光穿透眼前的荷塘,向不知名的远方。
他输了。
当那个年轻人袖中的短剑划开了胜邪剑的光幕,他仿佛能够听见,属于他的那个时代匆匆溜走的声音。
那一瞬间,他和那个年轻人擦肩而过,胜邪剑在他手中混浊的嗡响,时光的流逝蓦然凸现,江湖传奇就此易手。
头发早已花白的剑客低头看了看自己结满老茧的双手,他的唇角突然泛上了一丝笑意,他起身走出这座因为少了胜邪剑的凄冷剑气而空旷起来的大厅,没有回头。
从凤凰山麓的未归山庄走回杭州城中,天色已经晚了。
走在街道昏暗的灯光里,苍苍突然停下了脚步,叫了一声:“萧焕。”
萧焕停步,微微回头。
苍苍抬手抡圆胳膊,手里的钱袋狠狠砸出去,正朝着萧焕的头。
没有命中目标,灌满了劲力的钱袋稳稳落在一只手里,萧焕握着钱袋,缓缓放下手。
苍苍摊了摊手:“你真的会武功。昨天晚上我听到外面有动静,出来看到个人影不知道是不是你。”
萧焕没有说话,他的头低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苍苍接着叉了腰:“说吧,这么多天你一直拖不肯把我的朋友救出来,是什么原因?”
那边沉默了一下,萧焕开口:“他已经死了,你告诉我要我帮你救他后不久他就死了。”
苍苍微顿了一下,“啊”了一声,继续用质问的语气:“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对不起。”萧焕突然开口,声音一如往常的平和沉稳,抬起头笑了笑,“没尽早告诉你这个消息,是我不对。”街边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下有一片阴影,淡淡的,很接近蓝色,投在被灯光映照的有些苍白的脸颊上。
苍苍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愧疚,口气不自觉地就缓了下来:“我知道你可能是怕我难过,但是你知不知道你这么瞒着我,我会更不舒服?不管什么事总要说明白吧?”
她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对了,你真会武功啊,你也不告诉我……我还以为长得漂亮的东西都很娇贵的。”
萧焕再次沉默了一下。
苍苍忽闪了忽闪眼睛,看着他,十分认真的口气:“嗯,其实像你这么一看就让人想摸摸的,一个人出来行走江湖,的确要会点武功才行。”
萧焕还是沉默着。
苍苍摸着下巴,很严肃的:“你看,你在江湖上乱跑,跑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被别人看到,很危险的,喜欢养男宠的女人那么多,而且还有喜欢娈童的男人!你被他们撞见就坏了!啊,对了,你是不是已经遇到过……”
“苍苍,”萧焕打断她的话,很温和的笑了笑:“饿得急了吗?”
他笑得和煦又温柔,苍苍呆呆的点头,气一下去,真的觉得饿得不行了。
萧焕顺手把掌中接住的钱袋收到袖里,口气依然轻和:“总归你也不需要用,你的钱袋就给我保管了。”
说完又笑笑:“我们快去找地方吃饭吧。”
苍苍乖乖点头,听话得跟着他的脚步走出了几步,才想起了什么,当街跳起来:“你干嘛拿我钱袋?谁说我不要用的?快还给我!”
前一刻的好奇,还有更前一刻的气愤,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
在胜邪剑易主的一天之后,杀手组织凤来阁的阁主风远江收到了一封信函和一把随信函一起送来的长剑。
风远江对着这柄长剑沉默了片刻,接着写了一封信。把这封信和最初约定的双倍奖金,送到了京城某位达官贵人的手中。
他给出的拒绝理由很简单:我不想我的部下去送死。
他的言外之意十分明了,相信全江湖的人都同意他的观点:如果对手是一个可以让天下第一剑客俯首认输的人,那么继续跟他作对,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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