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闹店的丰厚收获也让狄靖尘怦然心动。不过狄靖尘剿匪多年,以“靖尘”自号,福国利民之雄心未泯,不可能甘心当蹚将。这回破闹店他一文不取,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狄靖尘只希望快快寻着机会脱离山寨,找到传说中的白狼宝藏,作为乱世之中安身立命之本,对弟兄们也算是个交代。
走近小院,狄靖尘听到厢房里有翻动声响,他顺手就掏出盒子炮,拉着丑娃迅速隐身在房外的月桂树后面,向房内窥探。
“大哥,屋里头大约是您自己的媳妇,俺闻出来了。”丑娃附在狄靖尘耳边,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狄靖尘脸一红,浓郁的雪花膏香气压过院里正怒放的一丛牡丹,连在一旁扫地的小蹚将们都忍不住偷眼往香味的源头处张望。
闹店里有一家百货铺,破闹店的时候,忠诚的丑娃放着满街的叶子好货不拉,先进百货店掳了一大堆女装与化妆品交给狄靖尘。丑娃的想法很单纯,他看狄靖尘与媳妇分房睡,就以为新婚夫妻没有处好。所以在破闹店的时候把白牡丹香皂,双美人香蜜粉,美国白玉霜,明星花露水,还有扬帮商队带来的谢馥春冰麝油,大罐小盒足足装了一大麻袋让狄靖尘带给了柳绣兰。虽然狄靖尘实在闹不清楚这些香喷喷的玩意是干什么用的,但是对丑娃的盛意却很感激。一个铁铮铮的莽汉居然为他的鱼水和谐如此费心,足见丑娃的忠诚。柳绣兰坐在梳妆台前,正优雅地画着眉毛,不过柳绣兰的一身行装却让狄靖尘大惑不解。房里正中的八角桌上摆着两个蓝布包袱,敏锐的狄靖尘一眼发现床脚原来晾着的一套刚洗好的呢子军装与两双布袜的衣架已经空空如也,床上那条军毯也不见踪影。狄靖尘开口想问,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让王春发备了轿子等在村寨口,轿夫都是自己人。大哥与丑娃兄弟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们马上就能走。”柳绣兰开口说道。
“我们去哪里?”狄靖尘糊涂了。不过柳绣兰的一口合肥腔却深深吸引住狄靖尘。合肥与他的家乡巢县同属庐州府,方言互通。他乡闻乡音,亲切之情是笔墨难以形容的。柳绣兰一开口,那口干净的皖中口音就捕获了狄靖尘的心。虽然柳绣兰已经是他未过门的媳妇,但是狄靖尘对未来媳妇一无所知。看着梳妆台边的新媳妇,狄靖尘一阵心酸,无端回想起在巢县老家时的惨绿少年,以及少年的青涩绮思。
在狄靖尘的少年时代,狄家是家无恒产的独门孤户,所以在他日渐成|人的时候,左邻右舍的孩子虽然喜讯不断,但年少的狄靖尘从来不敢妄想村里的媒婆能上门提亲。千百年来的传统,婚姻由长辈出面一手包办,新郎在洞房花烛之前对新娘一无所知,而大孩子间的旖思旎想,就是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刻。少年狄靖尘虽然不敢奢望自己也能有那一天,但是掀盖头的翩翩绮梦也没少做。在军中虽然春风得意,也攒起一笔不小的积蓄,但是军旅倥偬,始终顾不上婚姻大事。
记得在丹山村老家,有几个大户将子弟送到县城里读新式中学堂,这些学生穿着一身笔挺的藏青色哔叽学生服,每回返家,总不忘向乡亲大力宣传什么破除“吃人的礼教”,甚至还有新郎拒绝与乡下媳妇圆房的事情。对狄靖尘而言,这简直是吃饱了撑着,能够娶到一房媳妇已经是天大的喜事,是不是自由恋爱又有什么关系?看着梳妆台前的柳绣兰,少年时的绮思异想仿佛就在眼前。
“大哥先屋里坐吧。”银铃般悦耳的声音惊醒遐思中的狄靖尘,发现自己的失态,狄靖尘很是难堪。他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傻站在门边。
“有几句话,妹子想给大哥讲讲,不知道大哥介不介意?”听惯了军营里粗声嘎气的叫嚷,骤然面对如此温和的声音,狄靖尘竟不知所措起来。站在一旁的丑娃搬过一个凳子摆在梳妆台旁,按着狄靖尘坐定,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他大概以为是自己的化妆品攻势奏效,嘴角间还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得意。不过丑娃毕竟人大手粗,他带门的时候用力过大,砰的一声,倒把狄靖尘从绮梦中惊醒了。
柳绣兰贴心地端起桌上的盖碗,递给狄靖尘。醇芬的茶香让狄靖尘陶醉:“大哥昨晚宣示戒淫,开罪了整个杆子。全杆的土匪,都以除大哥而后快。大哥您看,黄大爷保得住您吗?”
“黄大爷是自小看我长大的,不会害我。”狄靖尘肯定地答道。
“大哥虽然是黄大爷的乡亲,但是黄大爷是老驾杆,他有一整杆的土匪要应付。不顺应土匪们的意愿,他自己老架子的位置也怕是坐不稳。大哥您看,黄大爷是想要继续带杆呢?还是要拼着开罪全杆保住大哥?”柳绣兰说道。
狄靖尘心里一惊,这道理看似简单,但是当局者迷,他自己是看不出来的。想要靠黄金来出面为他摆平,也的确是一厢情愿。